梅貝爾 -【愛情元氣之四】愛愛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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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黑道大哥大的獨生子竟然是個多愁善感的愛哭鬼！  

　　每每看到他那副軟趴趴的樣子，她就覺得老天太不公平了，  

　　讓她這夠強、夠狠、能打、耐操，擁有滿腔理想抱負的小女子，  

　　只能惦惦的跟在他屁股後面當個「護草使者」，
  
　　還得不時充當「張老師」為他消災解郁，  

　　最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他老是像只諂媚的小狗般粘在她身邊「噓寒問暖」，

　　拜託喔！她雖然名為跟班、保鏢，可也想有點「隱私」好不好？  

　　所以，為了擺脫他這粘皮糖，她決定上演無限期的失蹤記，

　　不料，他卻沒品的哭給她看，還頻頻出狀況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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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嗚嗚……」

　　低低的啜泣聲從院子深處傳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是男生，所以不可以隨便掉眼淚，要是讓爸爸知道，準會又挨一頓罵，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除了哭，不曉得該怎麼辦，所以他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身體蜷縮成小蝦米，以為這樣就沒有人發現了。

　　驀地，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由遠而近，似乎有東西在草皮上行走，接著感覺到對方接近自己。

　　「你是誰？」

　　聽見有人闖入自己的小天地，他不禁驚跳一下，本能的仰起濕潤的小臉，眨著淚水汪汪的眸子，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是個皮膚曬得黑黑的男生，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只是比較矮。

　　「我、我……」他從口袋中找出手帕擤了擤鼻涕，有些難為情的看著這名陌生男孩，想不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家中，不過還是怯生生的報出自己的姓名。「我、我叫鳳京翔。」

　　黑皮膚的男孩睥睨著他，聲音細細的、冷冷的，讓人聽不出心裡的訝異。「原來你就是翔少爺，鳳幫幫主的兒子。」他們父子一點都不像，眼前的男孩長得比女生還漂亮。

　　用手背抹去淚水，嫣紅的嘴唇輕顫，「那你呢？你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你，為什麼會來我家？」

　　因為他特殊的身份，讓黑皮膚的男生不得不回答。「我叫寧曦。」

　　他口齒不清的低喃，「林、林西？」

　　「安寧的寧，晨曦的曦，我爺爺是執刑堂的堂主。」

　　鳳京翔眨巴著宛如小鹿斑比的濕漉大眼，「原來你是寧爺爺的孫子，可是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你……」說到這裡，五官頓時皺了起來，淚水再度湧出。「這麼說，爸爸已經……已經從台北迴來了？他要是知道我今天體育只得到三十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怎麼辦？嗚……」

　　見他不只長得像女生，也跟女生一樣愛哭，寧曦的眉心忍不住輕蹙，「這有什麼好哭的？」

　　「嗚……我沒辦法……嗚……」除了哭還是哭，他愛爸爸，可是也很怕他，只要爸爸一吼，他就會嚇得差點尿褲子。

　　寧曦最討厭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男生了。「為什麼只拿到三十分？」體育老師多半隻會考跑步、打球之類的，再怎麼爛也會放水讓學生及格過關。

　　「因為……因為今天體育老師考……考我們吊單槓……可是我都吊不起來……嗚……每個同學都在笑我，說我比女生還沒用……嗚……」說到傷心處，淚水就像水龍頭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連一次都吊不起來？」寧曦臉上出現難得的訝異表情。

　　他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噙著淚水，點了下頭，「嗯，不管我怎麼用力，就是沒辦法……老師好生氣……還要我補考……不然要讓我留級……大家聽了笑得更大聲……嗚嗚……我要是留級，爸爸一定會殺了我的……」

　　寧曦有些不敢相信，於是上前一步抬高鳳京翔的手臂，審視著他又瘦又白的臂膀，跟自己比起來，那簡直像養在籠子裡的飼料雞，肌肉軟趴趴的，一點彈性也沒有，難怪使不出力。

　　「你有沒有吃飯？」

     鳳京翔因為哭得太凶而不斷抽噎。「有……有啊……我每餐都吃半碗飯……」那是他最大的極限了。

　　「才半碗？我都吃兩碗。」

　　「你、你好厲害。」他露出羨慕的神情。

　　「我吊單槓可以連續二十下。」寧曦不是在炫耀，只是在陳述事實。

　　這下子，鳳京翔的神情已經不只是羨慕，而是崇拜，簡直可以說把對方當作偶像看待了。「你是怎麼辦到的？可不可以教教我？」

　　寧曦不以為然的瞄了下他巴望期待的神情，「我為什麼要教你？」就算他是鳳幫幫主的兒子，也輪不到自己來費心。

　　宛如被潑了盆冷水，鳳京翔那張比女生還要清秀可人的臉蛋垮了下來，「你是不是討厭我？」他是家中的獨子，從來沒交過同齡的朋友，就連同班的同學也排擠他，所以始終渴望生活中能有個玩伴。

　　「這跟討不討厭沒有關係。」他漠然的說。

　　鳳京翔被淚水洗亮的眼睛閃著光芒，「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好了，我可以拜託寧爺爺讓你住在我家，我們可以每天一起去上學，一起做功課，你說好不好？」

　　鳳京翔把他當作自己唯一的希望，他想要變強，不想再惹爸爸生氣了，更不想再被老師和同學嘲笑，何況他真的太想要有個朋友了。

　　「我不要！」一口就拒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小嘴一扁，「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愛哭鬼！」寧曦掩不住臉上的嫌惡。

　　果不其然，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鳳京翔的眼眶中滾了下來，好像永遠都流不干似的。「我、我保證以後都不哭了……」

　　寧曦一臉冷然。「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是說真的……嗚嗚……小曦……等等我……」見他要走，鳳京翔邊哭邊喊。「小曦……」

「不要叫我小曦！」此刻他真的很後悔到院子裡來，要不是大人們忙著談公事，他也不會無聊的到處亂晃，更不會「撿」到這個大麻煩。只是最令他意外的是，在道上威風凜凜，令人聞名喪膽，只要跺一下腳就會大地震的鳳幫幫主竟然有個這麼軟弱又愛哭的兒子。

　　「可是叫小曦比較順口，你、你也可以叫我小翔……」像只即將被主人丟棄的小狗般，鳳京翔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纏著他不放。「小曦，你不要走……你住在我家，傭人可以煮好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嗚……都沒有人要跟我做朋友……好不好嘛？小曦……嗚……小曦……」

　　手肘才被碰到，寧曦就反射性的推開他。

　　「哎喲！」鳳京翔沒有站穩，跌個四腳朝天。

　　寧曦面無表情的斜睨他，「我不喜歡人家隨便碰我。」

　　「我、我不碰你就是了……小曦……你不要走嘛……我想跟你做朋友……」他無懼寧曦冷淡的臉色，依舊不死心的跟在後頭，邊哭邊喊。「小曦……」

　　「我們不可能做朋友的。」看來只有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不然甩不掉他。

　　鳳京翔抖著紅紅的嘴唇，像是受到很大的打擊。「為、為什麼？」

　　「因為我爺爺是你爸爸的手下，所以你是我的主子。」主從要分清楚。

　　「那是他們大人的事，和我們沒關係……」鳳京翔流下兩管鼻涕，鍥而不捨的遊說。「小曦……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好不好？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沒料到他會這麼粘人，寧曦加快腳步往前，「你好煩，不要再跟著我，否則我不管你是不是翔少爺，先揍你一頓再說。」

　　「你揍我好了……」鳳京翔嚥了一下口水，努力裝出勇敢的樣子。「只要小曦願意跟我做朋友，要我幹什麼都沒關係……」

　　寧曦白他一眼。「哼！我要是真的動手打了你，幫主和爺爺都會處罰我，我才沒那麼笨。」

　　「我會跟爸爸和寧爺爺說是我自願讓你打的，他們就不會處罰你了……」鳳京翔嗚咽的說。

　　他仍然一口回絕。「不要！」

　　鳳京翔抽抽噎噎的努力跟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寧曦走回主屋。

　　這時，一名雖然兩鬢霜白，不過腰桿挺直、雙目炯炯，看起來不像已經六十歲的男人從樓上下來。

　　「翔少爺，原來你已經和我們小曦見過面了。」

　　在道上人稱「冥爺」，專門制裁幫內不肖份子，可以說殺人不眨眼的寧彥夫，此刻卻露出慈藹的笑臉，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個平凡的鄰家老先生，根本不會對他有所防範。

　　逮到機會開口，鳳京翔漾著淚眸哀求，「寧爺爺，你讓小曦搬來家裡跟我住好不好？我會給他吃好的、住好的……」

　　「我才不要！」不等唯一的親人開口，寧曦斷然拒絕。

　　寧彥夫呵呵一笑，「為什麼要小曦搬來這裡住？」

　　「因為小曦好能幹、好厲害……不像我這麼愛哭又沒用，我真的好喜歡他……寧爺爺，拜託你讓小曦住在這裡，我會對他很好很好，跟他做好朋友……」

　　鳳京翔沉浸在自己的夢想當中，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男孩早已氣得小臉鐵青，恨不得能一拳把他揍扁在地上。

　　長到十三歲，從來沒生過這麼大氣的寧曦張嘴大吼，「爺爺，你不要答應他……」要他整天看到這個愛哭鬼，他準會發瘋！

　　可惜……他要失望了。

　　「好吧！翔少爺，我答應讓小曦搬來這兒跟你住。」寧彥夫摸了摸蓄著短胡的下巴，滿是興味的看著寧曦惱怒的眼神，心中有了計較。

　　寧曦不信的瞪大眼珠，「爺爺！」

　　「謝謝寧爺爺！」鳳京翔喜極而泣。

　　＊  ＊  ＊  ＊  ＊  ＊  ＊  ＊  ＊  ＊

　　「爺爺！」

　　放學回家，聽家裡的傭人說已經把行李打包好了，氣得寧曦馬上丟下書包，一鼓作氣的衝到花園跟爺爺理論。

　　正專心修剪榕樹盆栽的寧彥夫連頭也沒抬一下，「我在這裡。」

　　寧曦循著聲音找到他，劈頭就吼，「我絕對絕對不要搬去跟那個愛哭鬼住，你要是非叫我去，我就離家出走！」

　　「噢！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他。」回答得可以說簡單明了。

　　修剪告一段落，寧彥夫總算撥空看著長得像個酷酷的小男生，實則是女兒身的「孫女」。

　　「就因為他愛哭？」

　　她不服氣的昂起下巴，「這樣還不夠嗎？明明是個男生，卻動不動就掉眼淚，真是比我們女生還沒用。」鳳幫幫主可是她除了爺爺之外最崇拜的人了，原以為他的兒子應該跟他一樣強壯偉大，將來能統領整個鳳幫的兄弟，叱咤江湖，想不到讓她大失所望。「我從來沒看過像他這麼愛哭的男生，真想揍他一拳。」

     睇著孫女氣急敗壞的模樣，寧彥夫掩不住眼底的詫異，原以為經過那場天倫永訣的悲劇，她已不再懂得哭和笑，甚至連生氣的表情也很少見過，想不到翔少爺卻把她內心真實的情緒給逼了出來！這絕對是個好現象，總有一天，她會像個正常人一樣，擁有所有的喜怒哀樂。

　　「小曦，記住爺爺這句話，外表的柔弱，並不代表他就不夠堅強勇敢，翔少爺是爺爺看著長大的，他的個性或許軟弱了點，不過卻是個正直有禮的好孩子，所以千萬不要以外表來判定一個人。」

　　寧曦仍一臉倔強，「反正我就是討厭他。」

　　「爺爺已經和幫主談好了，今天就讓妳搬過去。」他滿意的審視榕樹的形狀，越看越得意。

　　她小臉一撇，「我不要！」

　　「小曦，爺爺老了……」他也知道不該將孫女帶進鳳幫，可是唯有鳳幫才能保護她的安全，只因他的仇家太多了，誰曉得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目標。「能陪妳的時間不多，幫主答應爺爺會傾盡全力栽培妳、照顧妳，為了讓爺爺放心，妳就聽爺爺一次吧！」

　　「爺爺不會死的。」寧曦嘴角抽搐的說。

　　寧彥夫收好手邊的工具，伴著孫女回到特別請專家打造的和室，女傭已泡好一壺上好的凍頂烏龍。「沒錯，爺爺至少還能活上二十年，看著我的小曦穿上結婚禮服，再幫爺爺生個小曾孫。」他笑呵呵的轉移話題。

　　「我才不要結婚！」她悍悍的說。

　　他執起杯子嗅著茶香，「那你想做什麼？」

　　「我也要當跟鳳幫幫主一樣厲害的黑道大姊大。」那才是她的夢想。

　　「呵呵！好大的口氣。」寧彥夫被孫女的志願給逗笑了。

　　寧曦以為爺爺在嘲笑她。「爺爺，我是跟你說真的。」

　　「好、好，爺爺相信妳就是了。」他似笑非笑的丟下魚餌。「如果妳真的想當未來的黑道大姊大，難道不覺得早點進入鳳幫，熟悉所有的幫務，這樣比較能幫你早日達成願望？」

　　她垂下眼瞼沉思。

　　「何況幫主也答應要訓練妳，只要妳先留在翔少爺身邊，輔佐他當上幫主，將來妳就可以自立門戶了。」寧彥夫繼續慫恿。

　　聽爺爺這麼分析之後，她也覺得很有道理。

　　「好吧！我可以答應搬過去，不過……我有個條件。」她可是聰明的很。

　　寧彥夫怕笑出來，故意清了清喉嚨，「什麼條件？」

　　「我的條件就是，萬一我對翔少爺很凶，或者不小心揍了他，幫主絕對不能處罰我。」因為這種可能性很高。

　　「咳、咳！」他被自己的口水狠狠的嗆到。「小曦，翔少爺的身子弱不禁風，可禁不起你的拳頭。」他這個孫女幹架可是一流的。

　　她撇了撇小嘴，「我頂多揍他一拳，不會打太多下的。」

　　「呃，好吧！」翔少爺，你就自求多福吧！

　　＊  ＊  ＊  ＊  ＊  ＊  ＊  ＊  ＊  ＊

　　這時的鳳京翔正在書房裡寫功課，雖然他的運動神經差到極點，可其它的功課都是名列前茅，不過這對於鳳幫未來的繼承人來說是不夠的，他們可不希望將來有個只會啃書本，卻手無縛雞之力的幫主。

　　聽到傭人說寧曦來了，他喜出望外的奔下樓。

　　傭人正把兩隻行李箱提到樓上的客房，和鳳京翔擦肩而過，他的目光找尋著期盼多日的身影，終於讓他看到了。

　　「小曦！小……」霍地，彷彿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般，他驚愕的釘在原地，紅嫩的櫻桃小嘴張得大大的，幾乎可以吞下一粒雞蛋了。

　　原本背對著他的寧曦冷冷的轉身面對他。

　　「呃……啊……你……你……」鳳京翔險些瞪凸雙眼，手指顫巍巍的比著寧曦身上的「制服」。「你、你怎麼穿裙子？」

　　寧曦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你是白癡嗎」。

　　「我不能穿裙子嗎？」真是大驚小怪。

　　「可、可你是男生……男生穿裙子真的很……很怪……」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不見了，卻又驀地大叫，「你、你是女生？！」

　　她橫他一眼，口氣很沖。「我不能是女生嗎？」

　　「當然不是……可是……我一直以為……」

　　鳳京翔再仔細的看「她」，像男生的俐落短髮，四肢纖細，皮膚又曬得黑黑的，五官不算細緻，兩條眉毛略粗，頗有英氣，任誰看了都會認為「她」是男生，而且那天「她」又穿長褲，更讓他產生錯覺。

　　「現在你知道我是女生，那麼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搬來跟你住了？」

　　寧曦對於老是被誤認為是男生的事早就麻痺了，反正她就是不像女生，那又怎樣，她還是她，所以也不會特意去澄清自己的性別。

　　鳳京翔頭搖得像波浪鼓。「不行，寧爺爺已經答應我了，妳不能走……不管妳是男生還是女生，我……我……都想跟妳做朋友。」說到最後，白晰的面頰還染上淡淡的紅暈。

　　「哼！隨便你。」她越過他身邊，直接上樓。

　　「小曦，妳生氣了？」鳳京翔緊張兮兮的跟在她屁股後面。「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以為妳是男生，妳不要生我的氣……」

　　她繼續往前走。「閃開啦！」真是愛哭又愛跟路。

　　「哎喲！」他險些摔倒，幸好有扶住牆壁。

　　寧曦往上翻了個白眼，只不過小力的推一下就倒，他還真是個嬌弱的少爺。「不想受傷就滾遠一點！」

　　以為她在生氣，鳳京翔的眼眶頓時又濕漉漉了。「小曦，對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就是不要趕我走……」

　　「我沒罵你也沒揍你，你哭什麼哭？」這樣也能哭，真是夠了。「你想讓別人以為我欺負你是不是？」

　　鳳京翔連忙把淚水眨回去。「我不哭、我不哭。」

　　寧曦走進客房，裡頭的東西樣樣俱全，有張很大的書桌，牆上還有面很大的書架，擺滿了各種適合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看的書。

　　「這些書都是我挑的……每一本我都看過，妳一定會喜歡……」他多希望能得到她的友誼。

　　她只看了一眼。「我最討厭看書了。」只要碰到書就想睡覺，不如教她怎麼打架還來得有趣。

　　鳳京翔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連忙討好。「那你喜歡什麼，我讓傭人去幫你準備？」

　　「我要整理行李，出去！」寧曦凶巴巴的下逐客令。

　　「小曦，我可以幫妳……」

　　她依然沒給他好臉色看。「翔少爺，我們先把話說清楚，要不是看在幫主和我爺爺的面子上，我才不想搬來這裡，所以你沒事最好離我遠一點，不要來煩我。」

　　「我知道，可是我們……我們不能做朋友嗎？」他怯怯的問。

　　寧曦實在看不慣他吞吞吐吐的模樣。「等我哪天心情好，或許我就會答應跟你做朋友，可是我現在心情差到極點，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惹我生氣了，聽懂了沒有？」她很有未來黑道大姊頭的架式。

　　「好、好，我不惹你生氣，那我坐在這裡，不會打擾到妳的……」鳳京翔在她的瞪視下，只好把話吞了回去。「那、那我在外面等妳，有需要就叫我。」見她轉頭打開行李箱，他只得摸摸鼻子出去。

　　耳根子總算清靜許多！要不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她才不想來伺候這個愛哭的少爺。將行李箱中的衣服一件件的掛回衣櫥，有的折進抽屜裡，雖然她向來不夠細心，也粗魯慣了，不過從小獨立，日常起居都是自己打理的，這點小事還難不了她。

　　等到整理告一段落，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寧曦看了下書桌上的鬧鐘，都快十點了，肚子有點餓，想到廚房找點東西來墊墊肚子，才打開門，就見鳳京翔在外面。

　　「小曦，妳已經整理好了？」他連珠炮似的說：「會不會餓？要不要吃東西？我讓傭人下麵給妳吃好不好？」

　　她怔了一下，「你一直在外面？」

　　「是啊！我不敢走，怕妳需要幫忙會找不到人。」鳳京翔漂亮俊秀的臉上出現可疑的紅痕。「小曦，我沒有吵你喔！」

　　「好啦好啦！我肚子餓了。」她敷衍的說。

　　鳳京翔熱情的招呼這位新交的朋友。「那妳想吃什麼？是要麵，還是炒飯？我可以馬上叫傭人幫你煮……」

　　「隨便，只要吃得飽就好。」她不挑食。

　　＊  ＊  ＊  ＊  ＊  ＊  ＊  ＊  ＊  ＊

　　寧曦一向有早起跑步的習慣，等她在院子裡跑了十圈，才用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汗水，準備用完早餐再去學校上課，不過，當她定到餐廳入口，聽見裡頭的對話時，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你真是越大越像你那個沒用的媽，長得好看也就算了，偏偏連個性也跟她一模一樣，將來怎麼領導整個鳳幫？我真替你爸擔心。」一個妖嬈造作的沙啞嗓音連諷帶刺的嘆道。

　　她兩手抱胸，就站在人口處看著穿著性感晨褸，燙了一頭大鬈髮的秦佳蓉在大放厥詞，隨著對方的手部動作，胸口的春光若隱若現。寧曦嫌惡的心忖，怎麼黑道老大的情婦全都是這種有胸無腦的貨色！

　　被秦佳蓉這麼譏刺，鳳京翔坐在餐桌椅上，頭垂得低低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唉！不過這也不是沒辦法補救，等我替你爸再生個兒子，能力絕對會比你強。小翔，你也想有個弟弟對不對？」

　　鳳京翔瑟縮著肩膀，「呃、嗯！」

　　「那就好，說不定秦姨肚子裡已經有你爸爸的種了，呵呵……」勝利的刺耳笑聲在餐廳裡迴蕩。「小翔，以後你可要多照顧這個弟弟，等他將來當上鳳幫幫主，一定會好好的感激你。」

　　他絞著十指，「我、我會疼愛弟弟的。」

　　「小翔，你真是個好孩子。」秦佳蓉用塗著蔻丹的玉手輕揉他的頭髮，感覺到他畏懼的發抖，臉上的神情更加得意了。「只要你爸肯娶我，秦姨絕對會把你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故意製造出一點聲響，寧曦踏著大步走進餐廳。

　　「小曦！」彷彿見到救星到來，鳳京翔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魔掌，躲到她身後打著哆嗦，儘管比她還高，可他還是努力矮下身軀想把自己隱藏起來。

寧曦實在很想吼他一頓，只不過是個妄想當上幫主夫人的壞女人，也會讓他怕成這副德行，真是有夠沒出息，她都替他覺得丟臉了。

　　攏了攏晨褸的前襟，秦佳蓉斜睨了下眼前穿著運動服，長得又瘦又黑的孩子，雖然看起來像個男生，不過以她的經驗，可以確定對方是個女孩子。

　　「我聽說寧老的孫女也住在這裡，想必就是妳吧？」

　　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寧曦對躲在身後的鳳京翔低斥。「去把早餐吃完，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噢！」對她的話向來言聽計從的鳳京翔又乖乖坐回餐桌椅上，繼續吃著他的肉鬆三明治。

　　寧曦也大剌剌的坐在他對面，喝著傭人事先泡好的牛奶，另一手抓起飯糰就大口大口的咬著，無視秦佳蓉扭曲的豔容。

　　「我在跟妳說話，聽到沒有？」真是個沒禮貌的小丫頭。

　　她依然故我。「等妳當上幫主夫人再來下令也不遲。」

　　「妳……」秦佳蓉為之氣結，怎麼也想不到會受一個十幾歲小丫頭的氣。「妳敢這樣跟我說話？妳不知道我是誰嗎？」

　　鳳京翔露出膽怯的神情，「小曦……」

　　「當然知道。」寧曦的回答讓她驕傲起來，可是聽到下面的話，霎時黑下臉。

　　「妳只是個替幫主暖床的妓女。」爛女人這個詞還太抬舉她了。

　　「妳……」秦佳蓉不假思索，一巴掌就揮了過去，可是寧曦的身手很快，一個閃身避開，害她險些跌個春光外洩。「我不會放過妳的！」

　　「有本事就放馬過來！」無視於她的威脅，寧曦順手將空的杯子擱下，「吃飽了就上樓拿書包。」這句話是對鳳京翔說的。

　　「小曦，等我一下……」他憂心忡忡的跟著她上樓。「小曦，妳這樣惹秦姨生氣，她一定會跑去跟爸爸告狀，不過沒關係，我會跟爸爸解釋，絕對不會讓妳挨罵的，你不要怕。」為了保護最重視的朋友，他甘願承擔爸爸的怒火。

　　寧曦在意的卻不是遭到幫主的責難，雖然明明知道不關她的事，可她就是無法袖手旁觀。「她對你說那些話，你為什麼不生氣？」

　　「呃，我……其實秦姨說的也沒錯，我根本就不適合當鳳幫的幫主，如果她能幫我生個弟弟，將來繼承幫主的位子，我想爸爸一定會很開心……」鳳京翔垂頭低喃，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有。

　　她可不認為。「幫主才不會讓那種女人替他生孩子。」

　　「怎麼會不可能？爸爸自從和媽媽離婚之後，雖然有過不少女人，不過秦姨跟了他最久，我想爸爸最後還是會娶她。」他噙著兩泡淚水，癟了癟小嘴，「我知道爸爸對我很失望，因為我的個性太像媽媽了，一點都不堅強勇敢……而且我也不喜歡使用暴力，更怕看到血，不管我怎麼的努力都達不到爸爸的要求，所以……所 以……」

　　「你就只會哭，難怪人家會騎到你頭上去。」寧曦真想把他的腦袋打醒。「好歹你也是幫主的親生兒子，哪能由著她欺負，你應該罵回去，叫她不要妄想野雞變天鵝。」

　　鳳京翔縮了縮脖子，「我、我不敢。」

　　「你……」她氣得臉都漲紅了。「好，那我問你，你想不想變強？」

　　他將兩條鼻水吸了回去，「我、我當然想了，可是……」

　　「只要你聽我的話，保證以後沒有人敢欺負你。」就跟她一樣，在學校她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姊頭。

　　「聽，我當然聽妳的。」鳳京翔收拾涕淚，點頭如搗蒜。

　　她不是為了他，而是想爭一口氣，讓那個壞女人瞧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沒逼你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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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早上六點還不到，雖然已經天亮了，不過鳳京翔的房內卻因厚重的窗簾擋住所有的陽光，屋內還是黑漆漆的。

　　倏地，床頭燈被人打開。

　　「起來了！」

　　一雙有力的小手搖晃著熟睡中的房間主人。

　　被推了幾下，鳳京翔總算有反應了，他用手背擋住光線，睜開矇矇矓矓的眼睛，花了幾秒才看清杵在床畔的女生。「小曦？」

　　寧曦一身運動服，冷冷的俯視著半睡不醒的男生。「該起來了！」

　　「還那麼早，起來要做什麼？」他看了表上的時間，不明所以的問。

　　她兩手抱胸的宣佈。「你的體力太差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你都要跟著我一塊兒跑步。」

　　「跑步？」鳳京翔當下苦著臉，他最怕跑步了。「可是……」

　　「你昨天不是答應要聽我的，還是你想反悔？」

　　鳳京翔差點咬到舌頭。「我……」每天要那麼早起來，光想就好累，因為他晚上看書都看得好晚，根本起不來。

　　「哼！你不要就算了，當我多管閒事，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了。」寧曦氣呼呼的轉身往外走，難得她大發善心，居然把它當驢肝肺。

　　他臉色丕變，慌慌張張的跳下床鋪，「小曦，我沒有說不要……小曦，等等我……」急忙從衣櫃中翻出壓在底層，一套全新的白色運動服，以及愛迪達的慢跑鞋，換好之後已經滿身大汗，然後咚咚咚的下樓找人去了。

　　寧曦正在院子裡做暖身操，見他氣喘吁吁的奔來，卻故意把他當作空氣，看也不看他，讓他眼眶泛紅，

　　「小曦，我來了，妳不要生氣……」

　　她冷冷的低喝。「跟著我做！」

　　「好。」鳳京翔喘過氣來，動作有些笨拙的跟著她伸展四肢的筋骨。「小曦，妳沒有在生我的氣吧？妳不可以不理我喔……我保證每天早上都會來跟妳一起跑步，乖乖的聽話，妳不要生氣……」

　　「我才沒有生氣。」寧曦不想承認。

　　鳳京翔噘著紅潤的嘴唇，「可是妳都不笑。」雖然他們才認識半個月，但他真的沒見她笑過。

　　「我又不是白癡，沒事亂笑什麼。」寧曦在原地跑了幾下，「好了，我們沿著院子的外圍跑，剛開始不用太快，走吧！」

　　頭一次，鳳京翔發覺家裡的院子這麼大，開頭還能勉強跟上，可是很快的便落後一大段距離，還跑不到五百公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小曦，我……我跑不動了……呼呼……呼……我真的不行了……」

　　寧曦見他臉色發白，一副快昏倒的模樣，真的很想給他翻白眼。「那你就在這兒休息好了，我要繼續跑。」

　　「小曦……」他好恨自己沒用，連跑步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

　　＊  ＊  ＊  ＊  ＊  ＊  ＊  ＊  ＊  ＊

　　第二天，當寧曦走進他的房間，鳳京翔便馬上驚醒過來，以最快的速度換上運動裝備……

　　第三天，不必寧曦來叫人，他早就著裝完畢，先到院子等她了。

　　第四天……

　　第五天……

　　「小曦，妳看到了嗎？我跑一圈了……」鳳京翔跑回起點，又笑又叫。「我真的跑完一圈了……我辦到了……」

　　已經跑完三圈的寧曦沒好氣的橫睨他一眼，「繼續跑！」才一圈就這麼開心，真是容易滿足。

　　雖然沒有得到一句讚美，他還是覺得心滿意足，總有一天，他會趕上她的腳步，不會老是落在後面。

　　而主屋的三樓陽台上，有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站在那兒，睡袍隨意套在身上，由上往下的看著他們。

　　「軍師，你看那個真的是我兒子嗎？」鳳行海失聲大叫，連手上的香菸都險些掉了，可見得有多吃驚。

　　這時，在鳳幫擔任軍師的男人也走上陽台，他有張天生蒼白的瘦長臉孔，不過雙眼深沉凌厲。「沒錯，的確是翔少爺。」

　　鳳行海那張給人凶狠暴戾的方正臉孔此時卻是目瞪口呆，誇張得令人噴飯。「他、他在跑步？我還不到四十，應該不至於老眼昏花吧？」就是因為太瞭解兒子的能耐，所以才會這麼震驚。

　　「據傭人描述，翔少爺已經連續快一個禮拜早上都起來晨跑了，而且都沒有喊過一聲累，我想這應該是寧曦那丫頭的功勞。」軍師眼底泛出明顯的笑意，也樂觀其成。

　　聞言，鳳行海不知該羨慕還是嫉妒。「想不到這個小丫頭比我這個爸爸還有辦法。」

　　因為看不慣自己的獨子唸書一級棒，可是對運動完全不在行，個性又老是畏畏縮縮的，這樣的性格怎麼扛起鳳幫的未來，至少也要學點基本的防身術，把他訓練得像個男人，可是得到的報答卻是無止盡的眼淚，哭得活像被他這個爸爸虐待，讓他厭煩得不得不放棄，不管自己怎麼吼怎麼罵也沒用，而寧曦這小丫頭才來幾天，就成功的改變了兒子。

　　軍師也有同感。「我想，寧老這個孫女對翔少爺很有影響力。」

　　「你在打什麼主意？」鳳行海挑眉問。

　　「我暗地裡觀察過寧曦這個丫頭，雖然才十三歲，又是個女生，不過身手不錯，而且遇事夠冷靜，加以訓練，會是個人才。」他不疾不徐的說。

　　鳳行海凝視著兩個孩子，寧曦不斷的往前跑，身後的兒子儘管跑不快，還是使出全力的追，嘴角微微上揚了。

　　「看來我當初決定讓她搬進來是對的。」

　　＊  ＊  ＊  ＊  ＊  ＊  ＊  ＊  ＊  ＊

　　已經十六歲的鳳京翔被司機從學校接了回來，卻是垂頭喪氣，好像失去了依靠，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

　　「翔少爺回來了。」

　　寧彥夫的笑問讓他回過神來。

　　他又驚又喜，「寧爺爺。」

　　「怎麼小曦沒跟你一起放學？」寧彥夫隨口問了一句，當場讓他的肩膀下垂，露出沮喪的神情。「怎麼了？」

　　鳳京翔微微的不滿，「因為下禮拜要舉行劍道比賽，小曦是主將，所以她要留下來練習，叫我自己先回家。」原以為上了高中，終於可以念同一所學校，雖然不同班，但可以一起上下學也不錯，想不到還是有無法如願的時候。

　　「原來是這樣啊！呵呵……」

　　他有些著惱，「寧爺爺，這一點都不好笑。」

　　寧彥夫摸了摸鬍子，一臉打趣，「翔少爺這麼喜歡我們家小曦，連一分鐘都離不開？」

　　「我……」鳳京翔霎時漲紅了俊臉，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小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當然喜歡她了。」

　　「好、好，那我們家小曦就麻煩翔少爺多多照顧了。」

　　鳳京翔挺了挺瘦弱的胸膛，有種被賦予重任的使命感。「我會對她很好很好的，寧爺爺放心。」

　　「那就謝謝翔少爺了。」寧彥夫滿意的笑了，才要離開，又被叫住。「翔少爺還有事？」

　　他一時支支吾吾，「呃……寧爺爺，有件事我、我想問你……」

　　「什麼事儘管問吧！」

　　「就是……就是小曦……她為什麼從來都不笑？」這個問題憋在鳳京翔心裡已經整整三年了，始終想不通，卻又不敢問當事人。「認識她這麼久，我從來沒看她笑過，好像也沒看她掉過一滴眼淚。」

　　寧彥夫怔了怔，然後苦笑。「翔少爺也發現了？」

　　「嗯！我早就覺得奇怪，可是又不敢問。」

　　「唉～～這全都要怪我。」他長嘆一聲，「翔少爺也知道一旦走進黑道這條路，就難免會有仇家，而我的仇家更是多得數不完，他們知道要報復我，就是從我的親人下手，於是找上我兒子和媳婦兒，這是我的報應……他們只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從來沒想到三更半夜會有殺手闖進來，當場就將他們亂刀砍死……小曦那年才不過五歲而已，就躲在床底下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殺，幸好我得到消息趕到，她才倖免於難……」

　　一聲嗚咽自鳳京翔掩住的口中逸出。「小曦她……她真的親眼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被人殺死？那她當時一定很害怕……」如果換作自己遇上那種事，一定會嚇昏過去，從此噩夢連連。

　　「應該是，原本我也沒有發覺，以為她只是受到驚嚇，可是慢慢的，我發現她不會哭也不會笑，有時候整天都不說一句話，醫生說她受到刺激太大，於是把感情封鎖起來。」寧彥夫把這段秘密說出口，頓時像老了好幾歲。「都怪我不好，連累了自己的兒子和媳婦……以後連個送終的人也沒有……」

　　鳳京翔哭得不能自己。「嗚……小曦好可憐……嗚嗚……」他本來還很羨慕寧曦總是又酷又悍，自己怎麼也學不來，現在才知道她心裡曾經受了多重的傷害，讓他更是心疼。「嗚……」

　　寧彥夫抹去臉上的兩行老淚，不讓第三者看到自己也有脆弱的一面。「翔少爺，你不要哭了……因為我現在發覺小曦已經變了，變得比較像她這個年齡的孩了。」

　　他抽抽噎噎的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自從和翔少爺認識之後，至少她懂得生氣，臉上已經有了不同的表情，不再像以前，好像任何事都跟她無關，我由衷的希望她能慢慢忘記父母慘死的畫面，恢復曾經有過的笑容……」

　　＊  ＊  ＊  ＊  ＊  ＊  ＊  ＊  ＊  ＊

　　一個小時後，寧曦滿身汗臭味的回來，才想上樓洗澡，就聽傭人說鳳京翔又在哭了，拜託她先去看他。

　　她連敲門也沒有，直接推開房門。「你又怎麼了？」

　　鳳京翔的淚水原本已經乾了，看到她進來，就想到寧彥夫告訴自己的秘密，再次悲從中來。「小曦……嗚……」他對天發誓，這輩子都要對她好，讓她幸福快樂。

　　「幹嘛？是不是又挨幫主罵了？」寧曦用少之又少的耐心問著正抓著她的衣角，哭得像個小媳婦兒的男生，一一推測著原因。「還是又有同學欺負你了？是哪一個，我明天就去找對方出來談一談？」

　　因為不能曝露身份，讓兒子成為仇家的箭靶，所以連學校都不曉得他的父親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鳳幫幫主，就連同學也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要是知道，只怕誰也不敢招惹他。

　　他死命的搖頭。「都、都不是……」因為她哭不出來，所以他願意替她流淚，總有一天，他會打開她的心。

　　「那你到底在哭什麼？」

　　「我、我只是想到後天的體育課要考投籃……我……我一個也投不進……一定又會不及格……」鳳京翔揉著紅腫的眼皮，隨便編了個理由。「這次我真的完蛋了……」

　　寧曦已經氣到沒力了。「你為了這種小事就哭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了？」

　　「對我來說，這可不是小事，我、我跟爸爸保證過，這學期的體育成績一定會及格，萬一又要補考，我……我一定考不過的……嗚……」他哭到鼻子都紅通通的。

　　她揉了揉眉心，「既然這樣，明天早上我們就不跑步了，我來幫你做特訓，起碼也要讓你投進去一次。」

　　「小曦。」鳳京翔熱淚盈眶的看著他的救星，忘情的抱住她。「嗚……我就知道小曦對我最好了……嗚……」雖然她老是罵他吼他，可卻不會見死不救，最後還是會幫他。

　　「不要摟摟抱抱的，噁心死了！」她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那是因為看在幫主和我爺爺的面子上，否則我才懶得理你這個愛哭鬼……好了，快下樓吃飯。」

　　「那小曦呢？」

　　「我在外面吃過了。」寧曦只想趕快洗個澡。

　　鳳京翔一臉失落，「那我也不餓……」

　　「嗯！」她警告的斜睨。

　　他咬著下唇，楚楚可憐的低下頭低喃，「好嘛！我去吃就是了。」

　　「沒有吃完一碗，不許離開餐桌。」

　　「一碗？！」鳳京翔怪叫一聲，追出房門。「小曦，可不可以只吃三分之二就好了……小曦、小曦……」

　　＊  ＊  ＊  ＊  ＊  ＊  ＊  ＊  ＊  ＊

　　放學鐘聲一響，鳳京翔興匆匆的背著書包就衝到走廊最尾端的班級找人，可是不見寧曦的身影，頓時有些慌張。

　　「你又來找寧曦了？」幾個寧曦班上的女生乘機圍了過來，打從入學第一天，她們就注意到他這號人物，俊美斯文的外表，待人彬彬有禮，以及優越的成績，可是每個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更像言情小說裡頭的男主角。

　　鳳京翔微微一哂，「你們有看到她嗎？」

　　「她剛剛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了，今天的小考她只考十五分，真是丟臉死了，你們說對不對？」

　　其中一名女生說起話來夾槍帶棒，她們就是嫉妒功課差，長得又不可愛的寧曦居然可以得到像鳳京翔這樣的男生青睞，心裡當然很不服氣了。

　　「沒錯，都是她考得這麼爛，把他們那一組的成績拉下來，大家都快氣死了，真是不懂，這麼簡單的題目，她居然都不會……」

　　「要不是因為家裡有錢，我看她根本進不來我們這所貴族高中，我勸你還是少跟她來往為妙，免得被她傳染，頭腦也跟著變笨了……」

　　「哈哈……光會運動有什麼用……一點都不像女生……」

　　「我看她根本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三個女生狀若無人的大聲嘲笑，直到瞥見鳳京翔氣得渾身發抖，紅著眼怒瞪她們，笑聲才戛然中止。

　　他握緊的雙手不斷顫抖。「不准你們說小曦的壞話！」

　　「你、你凶什麼凶？我們又沒說錯……」

　　「嘿咩、嘿咩。」

　　「她本來就是……」

　　三個女生因鳳京翔臉上的慍怒怔住了。

　　鳳京翔漲紅俊臉，「你們還說？！」

　　身後突然傳來清脆的掌聲，猛地回頭，不是別人，正是剛好回來的寧曦。

　　「小曦，妳回來了，你們老師有沒有罵妳？」表情比翻書還快，像只見到主人的小狗，趕緊黏上去汪汪叫，希望得到注意。「沒關係，等回家之後，我可以教妳，下次妳絕對可以考一百分……」

　　她瞅了下逃之夭夭的三名同班同學，心情只有一個爽字，通常她是不太理會那些虛榮的女生，隨她們愛怎麼在背後批評，她都不痛不癢。「我還以為你不敢罵人，剛才的表現不錯喔！」

　　「嘿嘿，這也沒什麼啦！是因為她們先罵妳，我聽了很生氣才……」鳳京翔靦覥的抓了抓頭說。

　　寧曦聽他的口氣這麼維護自己，心裡不是沒有感動。

　　「記住剛才那種氣勢，以後要是有人要欺負你，就要像那樣給他罵回去，知道嗎？」她決定給他個機會教育，免得他老是傻傻笨笨的，被一些阿貓阿狗吼個兩句就嚇哭了。

　　「小曦，我們先不要管這個……」鳳京翔噘高紅灩灩的嘴巴，等她進教室拿書包出來，苦口婆心的勸說。「為什麼都不讓我教妳功課？這樣別人就沒有機會笑妳了……」從小到大，他嘗過無數次被人嘲笑的滋味，瞭解那並不好受。

　　她無動於衷。「書念不好又怎樣，我才不在乎。」將來她要當黑道大姊頭，念不唸書根本不重要。

　　「可是我在乎啊！別人笑我無所謂，可是我討厭別人笑妳……小曦，如果妳真的難過就說出來，我會永遠站在妳這一邊。」他感性的說。

　　一股陌生的暖流淌過心中，寧曦有些無法適應。

　　「你真囉唆，回家了。」

　　早就習慣她說話的方式，鳳京翔也不以為意，隨後鑽進等在校門口的黑色座車，然後轉移話題。

　　「小曦，今天是我十七歲的生日。」

　　經他提醒，寧曦才想到，他只比她早三個月出生。「呃，生日快樂。」她有些彆扭的說。

　　儘管只有四個字，鳳京翔還是笑開了俊顏，「那、那我想跟妳要一樣生日禮物可不可以？」

　　「你想要什麼？太貴的可不行。」她又沒薪水可領。

　　鳳京翔一臉笑嘻嘻，「我們去吃麥當勞。」

　　「麥當勞？」寧曦微瞠眼問。

　　他滿臉的憧憬和嚮往，「嗯！我好想跟妳一起去吃麥當勞……就跟一般高中生一樣，然後再去逛街，看電影。」那只是他小小的夢想，雖然不算約會，可是只要能跟她單獨相處，他就心滿意足了。

　　聞言，寧曦攢起漆黑的眉心，「翔少爺，你別開玩笑了，幫主不會希望我們在外面逗留太久。」

　　「只要一次就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從來都沒有人幫我慶生，我好想跟妳一起過……小曦，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寧曦睇著他水汪汪的黑眸，充滿絕對的信賴，面對這樣的眼神，除非是鐵石心腸，才能狠得下心拒絕，她有時還真討厭他總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好像自己是個大惡人……

　　＊  ＊  ＊  ＊  ＊  ＊  ＊  ＊  ＊  ＊

　　命令司機在熱鬧的市區放他們下車，遠遠的就看到麥當勞的標誌。

　　「就是那裡！」鳳京翔笑得像中了特獎，指著前方。

　　寧曦哼了哼，「我看到了。」

　　「小曦，妳沒在生氣吧？」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神情。

　　她橫睨他一眼，「你這麼擔心我生氣？」

　　「因為妳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當然會擔心了，萬一妳生氣不理我，那我該怎麼辦？」鳳京翔涎著英俊的笑臉討好她，眼睛亮晶晶的。「小曦，待會兒我請客，妳想吃什麼儘管點，要是有看到喜歡的東西，我也可以買給妳……」

　　因為只顧著說話，沒看到前面有人，還是寧曦眼明手快的將他拉住，才沒撞到對方，可是對方反倒自動貼上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蓄意的。

　　服裝不整的不良少年用眼角瞟著鳳京翔，身邊還有一個同夥，身上的制服都是附近某家三流的私立高中。「同學，你撞到我了。」

　　鳳京翔先是怔愕一下，「對不起。」

　　「對不起就好了嗎？」不良少年打量著兩人身上貴族高中的制服，活像看到兩隻待宰的肥羊。「拿個五千塊來就原諒你。」

　　他眼神驚懼，敢怒不敢言。「可是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們想幹嘛？」寧曦將他拉到身後。

　　「不管是故意還是有意，反正拿錢來就是了，不然就要你們好看。」另一名同夥站著三七步，嘴角還叼著菸說。

　　寧曦眼神不善的睇著這兩個不知打哪裡蹦出來的青仔檬。「我們又沒有錯，為什麼要給錢？你們又是混哪裡的？」要不是不想太招搖，只要把鳳幫的名號抬出來，包管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哇靠！這位同學說話的口氣還真大，看你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該不會是男生裝的吧？哈哈……讓我摸摸看你裙子裡面有沒有那一根……」

　　就在對方伸出手時，寧曦不慌不忙的反擊，一眨眼工夫就將比她高大的男生給撂倒在地上，再一拳擊向對方的肚子，痛得他哀哀叫，引來經過的路人圍觀，甚至拍手叫好。

　　見同夥兩三下就被個女生給制伏了，另一名不良少年很不甘心，馬上加入戰局，凶神惡煞般的衝過去，不到兩秒，在慘叫聲中也同樣被個過肩摔給擺平。

　　「這樣也敢出來跟人家混？」她鄙夷的啐道。

　　鳳京翔拍手叫好，「小曦，妳好棒喔！」

　　「這還用說，走吧！」說著便牽住鳳京翔的手。

　　他霎時有種飄飄然的感覺，瞪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好像在作夢。

　　才走沒幾步，其中一名原本倒在地上的不良少年亮出口袋裡的彈簧刀，不由分說的就往鳳京翔的背後刺去，在路人的驚叫聲中，寧曦悚然一驚，迅速的回頭，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用自己的手腕把它擋下來……

　　皮膚頓時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汩汩滲出……

　　「小曦？！」鳳京翔失聲大叫。

　　她顧不得手上的傷，拖著他就跑，擔心對方不肯死心。

　　「小曦，妳流血了……」他瞬間紅了眼眶。

　　寧曦無暇去感受手腕上的痛楚，頻頻回頭，跑了兩個路口，確定對方沒有追來，才稍微安心的放慢腳步，不過當她瞥見淚水在鳳京翔眼中打轉，這才注意到自己整隻手腕都是血。

　　「不要哭了啦！只是一點小傷，又死不了人。」以後她要當黑道大姊頭，這種小意思還不看在她眼裡。

　　「嗚……都是我……都是我害的……」鳳京翔自責到痛哭失聲。「要不是我說要吃……要吃麥當勞……也不會碰到這種事……嗚……」

　　「你哭夠了沒？」她學過簡單的急救，從書包中找出一條乾淨的手帕，「幫我綁在上頭……對，綁緊一點。」

　　打了個結，以免她失血過多，此時他已經哭到肩膀不斷抽搐，整個人六神無主。　「我、我們還是去醫院好了……萬一流了太多血會死的……我們馬上去醫院……這附近應該有醫院才對……我、我去問人……你等我……」

　　「去什麼醫院，先回去再說。」寧曦不想又碰見剛才那兩個不良少年。

　　鳳京翔這次非常堅定自己的立場。「不行！得先去醫院！」

　　「我說不用就不用了……」

　　他俊臉一皺，嘴唇一扁，「嗚……嗚嗚……」

　　「好啦好啦！去就去。」真是輸給他了。

　　＊  ＊  ＊  ＊  ＊  ＊  ＊  ＊  ＊  ＊

　　半夜一點多，鳳京翔躡手躡腳的走進隔壁的房間，透過床頭上的小燈睇著因為吃了藥，已然昏睡過去的寧曦，再看向那條纏著繃帶的左手手腕，一顆心都揪緊了，就好像傷口是在自己身上。

　　「小曦，對不起，都是我沒用，才會害妳受傷。」他好愧疚，爸爸罵的對，他真是個窩囊廢，遇到事只會哭，這樣的懦弱無能，根本只會造成別人的麻煩，萬—下次又遇到危險，小曦為了保護他，說不定連命都沒了。「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我是男生，應該由我保護妳……」

　　他將臉湊上前，偷偷的親了下寧曦的小嘴，俊臉霎時紅了一片。

　　此刻，鳳京翔終於知道這種感覺原來就叫做「喜歡」。

　　他要成為配得上她的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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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鳳京翔才剛走出圖書館，就聽見有人在後頭叫他。

　　「學長找我有事？」溫雅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學弟，你真的不考慮參加我們這次戲劇社的演出？全校的同學都很期待你的表演，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目前是大四畢業生的戲劇社社長試著想再說服他改變心意。「這是我在校最後一次的演出……」

     他俊美白皙的臉孔流露出為難的神情，「學長，真的很對不起，我只能答應負責製作你們演出的服裝，其他的真的幫不上忙。」要他上台表演，一定會緊張的念不出台詞，光想到那個畫面，他就直冒冷汗。

　　話劇社社長打算使出三寸不爛之舌，直說到他點頭為止。「可是全校只有你能演羅密歐的角色，如果你不演，我們這次的演出就要開天窗了！學弟，這次會有很多星探到學校來看表演，說不定能讓你一舉成名，成功的踏入演藝圈……」

　　成名？演藝圈？

　　「對不起，學長，我不喜歡出鋒頭，更不想上電視，再見。」鳳京翔對此可是敬謝不敏，跑得好像後面有鬼在追，要是身份曝光，可就永無寧日了。

　　「學弟……」話劇社社長懊惱的看著他走了。

　　結果走不到幾尺遠，又被人逮個正著。

　　「學長，我們總算找到你了……」幾個大一、大二織品服裝系的學生圍了過來，其中有男有女，男的好像見到崇拜的偶像，連簽名簿都準備好了，女的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跟他做近距離的接觸。

　　他好脾氣的停下腳步。「有事嗎？」

　　「學長，這次的服裝秀好精采，聽說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你設計的是不是？」

　　「那些衣服好時髦前衛，不輸給那些名牌喔……」

　　「對呀！學長，你的設計靈感是從哪裡來的？」

　　「想不到學長大我們沒幾歲，就懂了那麼多東西……」

　　「學長，以後我可不可以拿設計圖來給你看？」

　　「學長……」

　　鳳京翔活到今年二十一歲，從來不曾被這麼多崇拜的眼光和讚美聲給圍繞，登時又羞又喜，臉上也蒙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當初會念這個科系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純粹只是興趣，還有想親手幫自己喜歡的人設計衣服的念頭，並且看著穿在她身上的幸福感，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因為他既沒辦法和人家舞刀弄劍，也學不來道上兄弟那股逞兇鬥狠的氣魄，所以他一直在考慮自己的未來，究竟該怎麼走才是正確的。

　　當他把這個決定告訴身為鳳幫幫主的父親，想當然耳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因為沒有一個黑道老大的兒子會去學做衣服，在他們眼中，只有女生才會去念那種娘娘腔的玩意兒。

　　這個決定足以讓鳳行海成為其他幫派的笑柄，連頭都抬不起來，所以他把兒子罵得狗血淋頭，還氣得差點腦中風。

　　不過，鳳京翔如今卻很慶幸當初的堅持是對的，短短的三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讓系主任獨排眾議，同意由他全權策畫今年的服裝秀，讓全校師生都歎為觀止，不但從設計、打版、縫製到舞台設計，甚至模特兒的挑選全都親自參與，那種成就感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學長臉紅了……」

　　「真的好可愛喔……」

　　「想不到學長這麼容易害羞……」

　　「我們還以為學長會很不好相處……」

　　他滿臉困窘，「你們別糗我了。」

　　又說笑了幾句，他才微笑的和學弟、妹道別。

　　「京翔！」

　　燙了一頭俏麗鬈髮的岳奕葒跑了過來。「你要回家了嗎？」

　　「嗯！最後一堂沒課，所以我要先回去了。」他得回去等小曦的電話，因為這禮拜她必須回台中接受一連串的訓練，沒有她在身邊，覺得好寂寞，就是聽聽她的聲音也好。「妳呢？」

　　岳奕葒含蓄的睇著他，「我也是，方便搭你的便車嗎？」

　　「當然沒問題，還有，我要謝謝妳，這次的服裝秀多虧有妳幫我的忙。」

　　她單單只是走在他身畔，就會覺得怦然心動。不敢太過大膽的斜睨了下鳳京翔，墨黑的柔軟髮絲、白皙的皮膚和英挺爾雅的五官，還有纖細優美的身材，加上溫柔體貼的個性，可以說是完美的表率。

　　「不用客氣，我們都是織品服裝系的同學，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呃，這幾天好像都沒看到『她』？」

　　鳳京翔聽懂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不禁露齒微笑，「妳是說小曦嗎？她回台中去了，大概還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不過等她回來，恐怕身上又都是瘀青了。」那口氣有些捨不得，甚至有些寵溺。

　　「瘀青？」

　　他乾笑一聲，「呃，沒什麼。」差點說溜嘴了。

　　「你……你好像很關心她？」岳奕葒又試探的問。

　　提到喜歡的人，鳳京翔眼底全是柔情。「因為小曦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當然關心她了。」

　　岳奕葒倒不這麼認為。「可是她跟你說話老是凶巴巴的，對你的關心一點都不領情。」若換作是她，那該有多幸福。

　　「小曦只是喜歡在口頭上逞強，其實她很脆弱，很容易受傷。」他辯護的說。

　　她一臉不以為然，「是嗎？」

　　「我們從十三歲就住在一起，算算時間也快十年了，她是個什麼樣個性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

　　「你很喜歡她？」岳奕葒還抱著一絲希望。

　　鳳京翔俊臉一紅，「有那麼明顯嗎？」

　　「因為每次她來學校接你，你的眼睛都跟著她轉，看不到其他人。」也包括她，所以她才會那麼在意。

　　他笑得好靦覥。「我是很喜歡她，不，應該說愛她，是小曦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原來這麼美好，就是對她的愛讓我對未來充滿希望與活力，不過只是單戀，但是我會努力再努力的讓她也愛上我。」

　　勉強擠出笑意，岳奕葒澀澀的說：「我想她一定會的。」

　　「我也是這麼想。」他笑彎了眼。

　　岳奕葒很不是滋味的轉開話題。「對了，我們再一年就畢業了，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嗯！我還沒想到，等當完兵再說吧。」

　　「你也知道我媽的公司代理不少國際品牌，自然認識不少服裝界的人，她覺得你設計的東西很有創意和個性，是個很有天分的人，有機會的話可以介紹你給他們……」岳奕葒想把他拉進自己的生活之中，這樣就可以多點時間相處，免得老是有電燈泡在旁邊礙眼。

　　打開座車的車門，鳳京翔讓她先進去，然後指示司機先開往岳家。

　　「……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不過還是幫我謝謝妳母親。」

　　「為什麼？」她一臉納悶，「你有那麼強的設計能力，只需要有人引薦進這一行，其他的都不是問題，說不定以後還能自創品牌，成為揚名國際的服裝設計師，京翔，這麼好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鳳京翔憨憨的笑了，「當初我要來念織品服裝系，我爸就極力反對，要是他知道我還想當設計師，可能會先殺了我。」

　　「我不懂？」岳奕葒不能理解其中的道理。「你有這麼高的天分，伯父應該以你為榮才對，為什麼要反對？」

　　他瞟她一眼，怕說出真相會嚇壞她。「因為我的家世背景跟普通人不一樣，比較複雜。」

　　「怎樣複雜？」

　　「因為我爸爸是鳳幫幫主，也就是大家口中常說的黑社會老大。」話才出口，果然就見她震驚的張口結舌。

　　「騙人？！」

　　「我從來不騙人的。」他就知道會這樣。

　　岳奕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可、可是……可是你一點都不像……我是說……你……」連話都結巴了。

　　「一點都不像將來要當黑社會老大的人對不對？」鳳京翔苦笑的說，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煩惱。

　　「對。」她還沒完全吸收這驚人的消息，嚥了口唾沫，「你、你真的打算繼承你爸爸的呃……事業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們之間就沒有希望了，因為家裡的人絕對不會允許她和黑道人物交往。

　　他歪著頭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其他兄弟，除了我，大概沒有別人了。」

　　「你不要這麼輕易的就屈服了，混黑道只有死路一條，現在警察每天都在掃黑，萬一被抓，你這一輩子的前途不就都毀了？你爸爸這麼做實在太自私了，他不能為了自己不顧你的前途……」岳奕葒大加撻伐的說。

　　鳳京翔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妳不要激動……」

　　「呃，對不起。」她按捺下慌亂，趕緊回覆端莊的模樣。「我，只是太驚訝了。」

　　為什麼他們之間存在這麼多的問題？先是有個寧曦從中作梗，現在又加上他出身黑道世家的背景，可是她偏偏很鍾意他。

　　他明白她也是一番好意。「謝謝妳的關心，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妳家到了。」座車停在高級社區的門口。

　　岳奕葒狀似無意的邀約。「要不要到我家來坐一下？我有一些布料上的問題想要跟你討論，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等明天到學校再討論可以嗎？」

　　她裝作無所謂。「好吧！反正也不急，那麼明天見了。」距離畢業還有一年，自己還是有機會。

　　＊  ＊  ＊  ＊  ＊  ＊  ＊  ＊  ＊  ＊

　　跟前幾晚一樣，鳳京翔拿著筆和設計本守在電話旁，等著寧曦的電話，不然今晚鐵定會失眠。每當他想設計衣服時，腦中都是她的身影，因為她是他的靈感來源，只要想到寧曦穿著它們，就感到無比的幸福，

　　鈴鈴……

　　「小曦！」才響第二聲，他就飛快的搶起聽筒，因為除了寧曦不會有別人。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寧曦有些低啞的嗓音。「我又不是要找你，叫小劉來聽電話。」小劉是專門接送鳳京翔上下學的司機。

　　他聲調軟軟的控訴。「小曦，妳不想跟我講電話嗎？妳不想我嗎？真的一點點都不想嗎？」

　　「鬼才想你！」就算曾經在腦中一閃而逝，她也不會承認。

　　鳳京翔喉頭一梗，「可是我好想妳，妳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寧曦酷酷的回答。

　　「那妳這幾天好不好？是不是很辛苦？」他連珠炮的問。「三餐有沒有按時吃？是不是又瘦了？我爸爸這次請的老師會不會很凶？要是太累要找時間休息，不要累壞身體了……」

     她沒好氣的嬌啐。「你有完沒完？老是問同樣的問題累不累？我每天被操得要死不活的，全身又酸又痛，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你還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來惹我生氣！」說起話來簡直比女人還囉哩叭唆。

　　「我只是關心妳，小曦，妳要是覺得太辛苦，我可以幫妳跟爸爸說……」

　　寧曦氣急敗壞的低吼，「你不要給我多管閒事！這些都是我自願的，就算再累我也不怕。」

　　「可是我好想妳。」喉頭哽咽的更厲害了。

　　「不准哭！」她悍然的吼。

　　他吸了吸氣，將眼淚擦一擦。「我、我不哭了。」

　　「……你這幾天好不好？」就當是做善事，偶爾對他好一點，省得常常淹大水給她看，讓她想扁人。

　　鳳京翔馬上破涕為笑。「小曦，我告訴妳喔！這次的服裝秀辦得非常成功，我有叫同學用V8拍起來，等妳回家就可以看了，我還幫妳做了一件長大衣，保證妳穿起來又酷又帥，妳一定會很喜歡的。」

　　「真的？」儘管外表看起來中性，不過內心還是很女人，有新衣服可穿當然會心動了。

　　「我剛做好的，就連同學都搶著要買，不過那可是非賣品，我是專為妳一個人設計的。」鳳京翔知道她動搖了。

　　寧曦佯作不耐煩的口吻，「好啦！我儘量早點回去，還有別的事嗎？」

　　他有些支支吾吾，「嗯……呃……」

　　「說得那麼小聲要給螞蟻聽啊！」啐！

　　「我是說我、我會等妳回來的……」鳳京翔好害羞好害羞的說。

　　寧曦聽了全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熊熊給他掛上電話。「真是受不了！說話越來越噁心。」害她剛吃下的東西都快吐出來了。

　　「又給翔少爺打電話了？」寧彥夫不知在後面站多久了。

　　「爺爺？」她有些心虛的跳起來。「才不是，我本來是想找小劉的，誰曉得會被他接到，我可不是想他才打的。」

　　老眼泛出淺淺的笑意。「爺爺又沒說什麼，妳這麼緊張幹嘛？」還說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爺爺是來找幫主的？」她顧左右而言他。

　　寧彥夫點了下灰白的頭顱，「嗯！有一點事，我聽說妳這陣子很努力的接受所有的訓練，沒有喊過一聲累，幫主對妳的表現相當的滿意，不過對於翔少爺，幫主卻十分的頭痛。」

　　「算了吧！他根本不是當黑道老大的料，你們硬逼著他當，早晚鳳幫會毀在他手上，那多可惜。」她實話實說。

　　他在心裡打著如意算盤。「這倒也是。」

　　「爺爺，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該去見幫主了。」寧彥夫突然有個好主意。

　　＊  ＊  ＊  ＊  ＊  ＊  ＊  ＊  ＊  ＊

　　翌日。

　　越過大學校園，因為下午沒課，所以他想趁剩下的時間到永樂市場挖寶，看看可不可以找到一些特別的布匹，可以利用在最新的創作作品上頭。

　　「京翔！」算準時間，岳奕葒順利的在他離校之前找到他。

　　鳳京翔手中揣著書本回頭，「嗨！」

　　「我可以搭便車嗎？」

　　他沉吟一下，「可是我今天要先去別的地方……」

　　「你要去哪裡？」

　　「永樂市場。」

　　岳奕葒雙眼一亮，「我正好也想去，不如一塊走好了。」她想了幾天，就因為自己不夠主動，到今天他還不曉得她的心意，所以她要表現得明顯一點，以他的個性，是不會忍心拒絕她的感情。

　　「可是……」

　　「不要可是了，走啦！」她主動勾住他的手臂。

　　他怔了怔，「呃，好吧！」

　　才走了兩步，岳奕葒故意讓穿著尖頭鞋的右腳拐了一下，「哎呀！」身子趁勢偎向他。

　　鳳京翔出於本能的扶住她，「有沒有怎樣？」

　　「還、還好。」她靠在他胸前，唇角偷偷的上揚。

　　「穿這種鞋子走路要小心。」幸好小曦跟別的女人不同，她不會為了愛美虐待自己，否則他很難想像她穿尖頭鞋走路的樣子。

　　她羞澀的點頭，「嗯！」

　　才想再確定她真的沒有扭到腳，眼角冷不防的瞥見一抹黑色身影，那是名身穿黑色褲裝的長發女人，眯著眼斜睞抱在一起的兩人，鳳京翔先是一臉驚喜，「小曦，妳回來了。」

　　聽到他欣喜若狂的叫聲，岳奕葒的心一沉。

　　寧曦的眼睛像結了冰。「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呃……啊！」發現自己還抱著別的女人，他登時嚇得將岳奕葒推開。「小曦，妳不要誤會，她……她剛剛差點扭到腳，我、我才扶她一把……我跟她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妳要相信我……」那模樣活像被老婆捉姦在床，又拚命的想澄清自己的清白。

　　聽他撇得一乾二淨，讓差點沒站穩的岳奕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又要表現得很大方。「京翔說的是真的，你千萬不要誤會。」

　　「我有眼睛可以看。」這女人真會裝，她又不是笨蛋。

　　岳奕葒擠出笑臉，只能氣在心裡。「我還以為妳明、後天才會回來。」幹嘛不晚幾天，又壞了她的計畫。

　　「妳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很扼腕？」

　　她一臉訕笑。「哪、哪有。」

　　「小曦，妳這次的訓練這麼快就結束了，一定很累了吧？」鳳京翔關懷備至的審視她眼下的陰影，心疼的不得了。「有小劉來接我就好，妳應該早點回家休息，看妳都冒出兩顆熊貓眼了。」

　　寧曦白了他一眼，「昨天到底是誰在電話裡哭哭啼啼的？我要是不來，你又要給我淹大水，我可不想溺死。」

　　「妳就是為了這樣才來接我的？」他感動莫名。「小曦……」

　　「要哭回家再哭，走了！」

　　「嗯！」鳳京翔宛如忠心的小狗，主人吆喝一聲，就乖乖的跟在後面。

　　岳奕葒很不甘心。「京翔，你不是要去永樂市場嗎？」

　　「噢！我今天不去了，再見。」幫他的小曦補補身體比較重要。

　　＊  ＊  ＊  ＊  ＊  ＊  ＊  ＊  ＊  ＊

　　端著用小火慢炖了半個小時才煮好的藥膳來到寧曦的臥室，她才洗完澡出來沒多久，頭髮還是濕的。

　　「怎麼不先把頭髮吹乾？」

　　「幹嘛那麼麻煩，等它自然乾就好了。」寧曦往床鋪上一靠，懶得再動了。「乾脆剪掉好了。」換個髮型也不賴。

　　鳳京翔聽得心驚肉跳，連忙把手上的藥膳先擱在桌上，馬上找出吹風機，就怕她想不開，給他剪個三分頭，以絕後患。「不要啦！妳留長頭髮很好看……不然以後由我來幫你吹乾，這樣妳就不會麻煩了，千萬不要把它剪掉。」

　　「頭髮長在我身上，幹嘛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居然管到她頭上來了。

　　他扳到弱風的開關上，吹風機旋即發出轟轟的聲響。「小曦，妳不要剪啦！妳的頭髮又黑又直，摸起來好像絲緞，剪掉真的是太可惜了，好不好嘛？」

　　寧曦撇了撇嘴唇，「你好煩，真的以後都幫我吹頭髮？」

　　「嗯、嗯。」他馬上點頭如搗蒜。

　　她勉為其難的同意。「好吧！」

　　「謝謝。」

　　鳳京翔霎時眉開眼笑，還反過來跟她道謝，然後無比認真的幫她把髮根的部分吹乾，其他的部分只要半乾就好，才不會傷害到髮質，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在對待珍貴的寶貝。

　　打了個大呵欠，身子搖晃了下。「好了沒？我快困死了。」

　　「再一下就好了。」他撥動了幾下長發，才滿意的關掉吹風機。「好了，我炖了一鍋參棗雞給妳吃，你嘗嘗看味道？」

　　「你明知道我討厭中藥的味道，還煮那種東西幹嘛。」她鼻子都皺了。

　　鳳京翔再三保證。「妳先喝一口看看嘛！裡頭只放了紅棗和人參，沒有太多中藥，我還特別跑去請教我們學校食品營養系的老師，她有在研究這些藥膳，不然妳每年到了冬天，手腳都是冰的，老師說常吃這一道藥膳可以改變體質，讓全身的氣血循環好一些。」

　　「你、你怎麼知道我有這些毛病？」她說話難得結巴。

　　他羞赧的笑了笑，「我們在一起都快十年了，這些事怎麼會不知道？還有妳每個月那個……就是那個來之前都會腰酸背痛，我也問過老師，下次我弄清炖四物雞給你吃，保證妳以後再也不會不舒服了。」

　　幸好寧曦的皮膚曬得黑，才看不出臉紅。「你怎麼知道？」

　　「只要是和小曦有關的事，不管多小，我都會很關心。」鳳京翔用無比深情的眼神凝視著她，讓寧曦頭皮發麻，有種想逃的感覺。「小曦……」

　　她心裡打了個突。「干、幹嘛？」

　　「小曦，我……我喜歡你。」他忘情的表白。

　　「嗄？」寧曦的下巴陡地掉到胸口。

　　鳳京翔含羞帶怯的眨動著長長的睫毛，「從第一眼見到妳開始，我、我就喜歡上妳的，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妳，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別的女生……」

　　「你……咳咳……」她才要開口，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他連忙輕拍她的背脊，「怎麼了？」

　　「你、你不要過來！」寧曦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避嫌似的跳離他好幾尺遠。「你是哪條筋不對？幹嘛沒事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不是在跟妳開玩笑，小曦，我是真的喜歡妳。」鳳京翔委屈的吸氣，眼眶紅紅的，像是快哭出來了。「我知道妳喜歡強壯威武的肌肉男，像我這一型的根本看不上眼，可是我對你是真心的……」

　　寧曦用力拍下額頭，快要昏倒了。「誰來一槍把我斃了吧！」

　　「妳不喜歡我？」他怯怯的問。

　　她氣呼呼的朝他大吼，「鬼才會喜歡你！」

　　被她這麼唾棄，鳳京翔含著兩泡淚水，下巴抽動，「小曦……我知道妳嫌我愛哭又……又膽小沒用……可是我……我真的……不行嗎？我……」

　　「給我站起來！」

　　鳳京翔愣了一下，還是照她的話做。

還沒站穩腳步，寧曦就已經一拳揍向他的肚子，痛得他表情扭曲的彎下腰，接著下一拳又往下顎揮去，她已經手下留情了，只用了三分的力道，不過對文文弱弱的鳳京翔來說，已經夠把他打飛出去。

　　「啊……呃嗯……」倒臥在牆邊身軀一動也不動，只聽見痛楚的呻吟聲。

　　寧曦甩了甩拳頭，橫眉豎眼的撂下狠話。「這只是警告而已，你要是再說喜歡我，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唔……嘶……好痛……」鳳京翔掙紮了好久才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捧著下顎齜牙咧嘴，另一手則按著肚子，表情痛苦的移動身軀。「小曦……我是真的喜歡妳……就算妳打死我，我……我也要說……」

　　「你……」她為之氣結。「你真的不怕痛？」

     他故作勇敢狀，一步步的踱向她。「我、我當然怕，可是我對妳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我會用一生一世來愛妳、照顧妳……」

　　「你真是肉麻死了！」寧曦搓了搓手臂上的疙瘩。

　　任何男人被自己喜歡的女人這樣嫌棄，誰都會死心，可是鳳京翔就是認定她了，無論她怎麼打他、罵他、踢他、踹他，他統統都可以承受。

　　「小曦，我會用一生一世來證明給妳看……就算海枯石爛……世界末日到來，我對妳的心意永遠不會變……」

　　寧曦快被他搞瘋了。

　　現在到底在演哪一齣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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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為明天就是週休二日，加上新學期的開始，課業比較沒那麼忙，所以鳳京翔才決定開夜車回台中。

　　「小曦，妳口渴不渴？要不要喝飲料？」

　　寧曦挨著車門，和他保持距離。「不要過來！」

　　「小曦……」自從那天告白之後，兩人的關係就蕩到最低點，鳳京翔沮喪得想哭。「妳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我們之間當朋友可以，但是當情侶就不行。」她低哼道。

　　他輕咬嫣紅的下唇，「為什麼？」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寧曦對他楚楚可憐的表情不為所動。

　　鳳京翔垂下頭顱，雙肩微顫，獨自陷入傷心的情緒當中。

　　不過他不會氣餒的，他要用全部的熱情來融化她。

　　「翔少爺，已經到家了！」

　　前頭的司機小劉將車開進車道，停在主屋門口，才打破後座的沉默。

　　總算可以逃離這種莫名其妙的氣氛了，寧曦一馬當先的衝下車，才敢大口的喘口氣，都是他的錯！無緣無故說那些奇怪的話，害她全身不對勁。

　　「少爺！」雖然已經半夜了，傭人們都還沒歇息。

　　他和善的頷首。「我爸在家嗎？」

　　「幫主還沒回來。」

　　聽傭人這麼說，鳳京翔偷吁了氣，他需要儲備許多勇氣才能面對父親的炮火。「那我先上樓了。」

　　才走上通往樓上的台階，就聽見傭人的叫聲，原來是父親回來了，這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即使很想逃回房間避難，不過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早點面對，

　　因為喝了不少酒，鳳行海酒氣薰天的倚在身旁的情婦身上，連走個路都歪歪斜斜的進門。

　　鳳京翔本能的攙住他，「爸，你又喝醉了。」

　　「你……你回來幹什麼？」他眯起醉眼，指著兒子的鼻子臭罵。「我、我沒你這個兒子……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嗝……」

　　「爸，我……」

　　他揮開兒子的手臂，「滾開！」

    「哎呀！幫主，兒子再壞也是自己親生的……別發這麼大的火嘛，待會兒給你消消氣。」身為鳳幫旗下酒店的媽媽桑朱茜可是很有手腕，才有機會升格當他的情婦。「少爺，你爸喝醉了，別聽他的喔！」

     鳳行海拉開嗓門，「我才沒有醉！妳這女人少來多管閒事……我在教訓兒子，幹妳屁事？妳以為妳算老幾？」

　　畢竟見多識廣，朱茜笑得花枝亂顫。「是、是，當然不干我的屁事，幫主，我扶你上樓休息了。」

　　「茜姨，我爸就麻煩妳了。」鳳京翔有禮的說。

　　朱茜神色一怔，似乎沒料到他口氣中的尊重，旋即又恢復笑臉。「少爺跟我客氣什麼，伺候幫主是我應該做的，那我們上樓去了，晚安。」

　　「晚安。」

　　這麼久了，還是得不到爸爸的諒解，他心情低落的忖道。

　　＊  ＊  ＊  ＊  ＊  ＊  ＊  ＊  ＊  ＊

     置身在精明一街的露天咖啡座，宛如處在法國的香榭大道。

　　今天是禮拜六，在這條街上，可以說座無虛席，放眼望去不是情侶，就是全家出遊的畫面。

　　寧曦心不在焉的攪拌著眼前的珍珠奶茶，很怕他又來上一段告白。「你帶我來這裡到底要干嘛？」

　　「小曦，我想了一整晚，終於想通了，感情的確是不能勉強的……」

　　她吁了好大一口氣，「你能這麼想就好了。」

　　「請你聽我說完。」鳳京翔用無比誠懇的態度盯著她，「雖然我不能強迫妳非喜歡我不可，但是我對妳的感情是不會變的，我會把對妳的心意默默的放在心上，不會再說出來為難妳……」

　　這有什麼差別？她張口結舌的心忖。

　　鳳京翔深情款款的乞求，「只是在心裡喜歡妳，這樣總可以了吧？小曦，妳不會這麼殘忍，連這樣也不肯答應吧？小曦……」

　　「停！」她喊卡。

　　她抱頭呻吟。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如果那一天她不走進鳳家的院子，沒有「撿」到他就好了……

　　老天爺！她後悔了行不行？

　　「小曦？」他愣愣的喚道。

　　寧曦把臉從掌心中抬了起來，就在這當口，她的目光落在幾尺遠外距離的男人身上，他的長相平凡無奇，可是不知怎麼，她直覺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筆直的朝這邊走來，途中還被個好動貪玩的男孩給撞了一下，依然不為所動的往前走，她這才注意到對方的外套掛在右手肘上，而左手就藏在外套內，心中的警鈴登時響了……

　　「小曦，妳怎麼了？」瞅見她眼中的驚恐，還搞不清楚狀況。

　　殺手在同一時間從外套內抽出手槍……

　　對方的目標很明顯的是針對鳳京翔而來，她喉頭因恐懼而緊縮……

　　「小心！」寧曦大叫的撲過去。

　　子彈從裝有滅音器的槍枝中射出……

　　雖然旁邊的遊客沒有聽見槍聲，也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卻也被寧曦這突來的舉動給嚇到，紛紛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見第一槍沒有成功，殺手準備再按下扳機……

　　不知哪來的勇氣，被撞倒在地上，眼冒金星的鳳京翔下意識的抄起手邊端飲料的托盤，用力的擲向對方，子彈的角度因此打偏了。

　　這次，周圍的尖叫聲此起彼落，所有的遊客都被這光天化日的槍擊事件給嚇得落荒而逃了。

     眼看兩槍都沒有得逞，現場有太多人目擊到這場槍擊，殺手迅速的混進人群當中，很快的消失無蹤。

　　「快走！」寧曦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離開，可是知道不能久留，第一件事就是離開現場。

　　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驚心動魄的場面，臉色慘白的鳳京翔驚魂未定，還是握住她伸來的小手……

　　＊  ＊  ＊  ＊  ＊  ＊  ＊  ＊  ＊  ＊

　　小心的動了動右肩，幸好只是擦傷，子彈沒有留在體內，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過對於自己受傷的事，寧曦可不敢讓某個人知道，否則會比白素貞水淹金山寺還要來得可怕，等到鳳京翔不得不回台北上課，而她也以調查殺手的身份為理由留下來，不然遲早會露出馬腳。有些困難的用單手穿上襯衫，再套上牛仔褲，已經是香汗淋漓了。

　　看了下表，才早上五點多，不過因為昨晚沒吃什麼東西就睡了，肚子已經在大唱空城計。

　　「軍師叔叔？」她有些意外餐桌上已經有人。「軍師叔叔這麼早就來了？」說著也坐下來。

　　軍師對她微笑一下，「傷口還痛嗎？」

　　「只不過是一點小傷，忍忍就過去了。」寧曦不很在意，跟送早餐過來的傭人道了聲謝。「軍師叔叔查到對方是誰派來的嗎？」

　　「目前還沒有。」因為牽扯太廣，必須慎重其事。「先不談這件事，有件事我先聽聽妳的意見。」

　　寧曦一臉困惑，「什麼意見？」

　　「幫主有意安排妳去日本接受更嚴格的特訓，妳想去嗎？」

　　她大大的怔住了。「去日本？」

　　軍師一臉和顏悅色，那口氣好像是在討論天氣，「因為幫主和日本織田組的會長是結拜兄弟，所以他希望派妳到日本見習。」

　　「見習？我不懂？」

　　他輕笑一聲，「妳只要回答願不願意就好了。」

　　「我要先問過爺爺……」

　　「寧老沒有意見，他說全由妳自己來決定。」

　　寧曦腦子還有點亂亂的。「要去多久？」

　　「大概三年到五年。」

　　她蹙起眉心。

　　「沒關係，妳好好考慮一下。」

　　「是。」說完，低頭默默吃著現烤三明治。

　　＊  ＊  ＊  ＊  ＊  ＊  ＊  ＊  ＊  ＊

　　一個月後，寧彥夫突然過世了。

　　威名遠播的「冥爺」，也就是鳳幫幫主手下第一把交椅的執刑堂堂主寧彥夫在睡夢中因為心臟病發作，沒有及時將他送醫，直到早上被傭人發現，已經為時已晚，享年六十九歲。

　　得到消息從台北趕回來見最後一面的寧曦，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床畔，睇著一臉安詳睡臉的爺爺，似乎隨時都會張開眼睛，所以她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怕會錯過了。

　　陪同她來的鳳京翔眼眶首先泛濕了。「寧爺爺……怎麼會這樣？他的身體一向很硬朗……嗚……嗚……」

　　寧曦像被踩到痛腳，氣憤的叫，「你哭什麼？爺爺又沒死……他沒有死……你再哭我就扁你……」

　　「小曦……寧爺爺真的走了……」他悲痛欲絕的低喊。

　　她臉色漲紅，胸口因憤怒而劇烈起伏。「爺爺不會離開我的，他答應過我……還要再活二十年……二十年還沒有到，他不會丟下我的……」

　　鳳京翔淚如雨下，張臂抱住她。

　　「你要干嘛？走開！不要碰我……」寧曦用力反抗他，要是平常，早就一個過肩摔，讓他死得很難看，可是今天他的力氣特別大。「你要是再敢說我爺爺死了……我就……」

　　「小曦，哭出來沒關係，不會有人笑妳的……」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摟緊她顫抖的身子，將自己的溫暖傳送給她。「我知道妳很傷心，你大聲的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

　　她喉頭哽咽，搖亂了滿頭的長發。「爺爺沒有死，我為什麼要哭？我不准你咒他……」

　　淚水淌滿了鳳京翔的臉，心痛如絞。「小曦、小曦……妳還有我，我會代替寧爺爺照顧妳一輩子的……妳不會孤單一個人的……嗚……妳不要怕……」

　　「我才不怕，我不怕……」寧曦倔強的梗喊。

　　哭？

　　唯一的親人死了，她是應該放聲大哭，可是哭不出來……

　　為什麼哭不出來？

　　她也想好好的痛哭一場……

　　爸爸死了、媽媽死了，現在連爺爺也……自己又是一個人了……

　　鳳京翔伏在她肩頭上，哭到全身抽搐。「妳不哭出來，我幫你哭……嗚……小曦，我會一直陪妳……一直一直陪在妳身邊……」

　　他的話觸動她此刻脆弱的神志。

　　「我不用你幫……他是我爺爺……又不是你爺爺……」溫熱的液體瞬間湧出，在她的眼眶中翻滾，想到過去祖孫倆相處的時光，如今想來，她實在太不懂得珍惜了。「爺爺……爺爺……」

　　瞥見她的眼淚，鳳京翔反而笑了。「小曦……」

　　她哭了！她懂得哭了！

　　能哭出來就好，寧爺爺在天之靈，也應該含笑九泉了。

　　寧曦這一哭，淚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壓抑已久的情緒整個崩塌了。

　　「爺爺……放開我！」她張開雙臂要撲向床榻，大聲的哭喊，「我要我爺爺……爺爺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他從後面抱住她的腰，阻止她驚動遺體。「小曦……讓寧爺爺安心的走吧……不要讓他走不開……」

　　「我不要……爺爺……」寧曦彷彿回到五歲的年紀，看著被殺的父母，可是她不敢出聲，現在她終於可以放聲大哭了。「爺爺……」

　　「翔少爺，你們還是先出去，其他的交由我們來處理就好了。」鳳幫的手下早就開始準備喪禮事宜。

　　鳳京翔點頭，對著泣不成聲的寧曦低喃。「小曦，我們到外面去……」

　　「我要陪我爺爺……」哭到全身無力的她淚眼茫然的倚在他胸前。「我想多陪他一會兒……」

　　他嚥下梗在喉中的硬塊，「我知道，先讓他們幫爺爺換件衣服……讓他舒服點，我們……我們再來陪他……」

　　靜默了兩分鐘，寧曦終於接納他的意見，淚眼矇矓的瞅著爺爺最後一眼，才全身虛脫的走出主臥房。

　　＊  ＊  ＊  ＊  ＊  ＊  ＊  ＊  ＊  ＊

　　喪禮辦得很隆重，因為寧彥夫在道上的輩分相當高，其他幫派的要角也都到場致意，就連某些立委民代也來了，靈堂上的白色輓聯更是多的數不清，連帶的也驚動警方，為了避免有人滋事，還特別錄影蒐證。

　　就在葬禮過後不久，獨自待在台北上課的鳳京翔開始察覺到不對勁，他連打了好幾天的電話都找不到寧曦，問家裡的傭人，每個都吞吞吐吐，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馬上跟學校請了假，行色匆匆的趕回台中。

　　「小曦！小曦！」一進家門，他就直奔寧曦的房間，卻找不到人。「小曦呢？她在哪裡？」

　　傭人們三緘其口，誰也不敢多話。

　　鳳京翔詢問著家裡每個人，希望得到一絲訊息。「你們有沒有看到小曦？她去哪裡了？快告訴我……」

　　「翔少爺怎麼回來了？今天不用上課嗎？」

　　此時，軍師氣定神閒的進門，臉上沒有太多驚訝。

　　他像是遇上了救星，—把抓住軍師的手臂，「軍師叔叔，小曦呢？這幾天我都聯絡不到她，她到哪裡去了？」

　　軍師語氣沉著的安撫。「你先別急，坐下來再說。」

　　「因為寧爺爺才剛走沒多久，我怕……我怕她會想不開……」鳳京翔不得不往壞的方向去想。

　　「這點你放心，她不是那種會尋短見的女孩子。」軍師笑了。

　　鳳京翔不覺得納悶。「那她會去哪裡？」

　　「她去日本了。」軍師終於告訴他實情。

     「日本？」他怔愕了好久，「她去日本幹嘛？旅遊嗎？說的也是，讓她出去走走也是個方法，心情說不定會比較好……可是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可以陪她去，她看起來雖然很強悍很獨立，不過就是不會照顧自己，有我在身邊，也可以多幫她注意一下……」

　　「她不是去旅遊，也不是散心。」

　　他呆呆的看著軍師。「不是？」

　　深吸口氣，軍師定定的說：「是幫主安排她到日本接受更嚴格的訓練，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台灣的。」

　　「為什麼？」鳳京翔臉色丕變，整個人驚跳起來，慌得像迷路的旅人。「為什麼要派她去日本去？為什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

　　鳳行海低沉渾厚的嗓音跟著進門。

　　「因為那是我的命令！」

　　「爸爸？！」他俊臉死白，瘦高的身軀晃了晃，「為什麼爸爸要把小曦送到日本去？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沒有小曦，為什麼要送她走？爸爸，我求求你讓小曦回來……不要讓她去日本，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會努力扮演好未來幫主的角色，只要你讓小曦回來……不要把她送……送走……」到了最後，已經抽抽搭搭的說不下去。

　　沉下黝黑嚴酷的臉孔，鳳行海低哼一聲，「哭、哭、哭……你只會哭，就是因為你凡事太依賴她了，我只好把她派去日本，讓你們分開幾年，看你會不會有點長進，整天除了搞那些女人才會做的東西外，就只會跟她膩在一起，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哪像鳳幫未來幫主的樣子，為了你好，我只好把她送去日本……」

　　「我根本不想當什麼幫主！」他終於勇敢的吼出真心話。

　　鳳行海眥目欲裂。「你說什麼？！」

　　「誰愛當就讓他去當好了，我才不想當幫主……」鳳京翔止不住淚水決堤，搖晃父親的手臂，苦苦哀求。「爸爸，求求你讓小曦回來……」

　　「我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沒想到兒子這麼沒出息，要不是他親生的，早就掐死他了，氣沖如鬥牛的摔開兒子，氣呼呼的上樓了。

　　他哭啞了嗓子，「爸……」

　　「翔少爺，離別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寧曦還是會回來的……」軍師溫言的勸導他。「你也快畢業了，接下來還得入伍當兵，到時還是得和她分開，所以選在這時候讓她去日本正是時候。」

　　鳳京翔心中有怨，怨她的無情。「小曦可以親口跟我說……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嗚……她真的那麼討厭我嗎？討厭到巴不得離我遠遠的？」

　　「這裡有她臨上飛機時傳的簡訊，你要看嗎？」

　　「我要看！」他精神一振。

　　軍師笑謔的摁著手機，找到那封簡訊——

　　不准哭！

　　「就只有這樣而已？」鳳京翔失望的緊盯著那三個字，就好像看到她本人。「小曦，我會等妳回來，不管要等多少年，我都會等妳的……小曦，妳去日本不能喜歡上別的男人，否則我會哭的……」

　　＊  ＊  ＊  ＊  ＊  ＊  ＊  ＊  ＊  ＊

　　「請問這塊布一尺多少錢？」

　　退伍回來已經快半年了，原本平頭的髮型，已經慢慢留長，鳳京翔還是那副唇紅齒白的俊秀模樣，皮膚怎麼也曬不黑。

　　布莊的店員出來招呼。「這個一尺一百五。」

　　「那這一塊呢？」他指著類似的布匹又問。

　　「一百二，不過做出來的效果就差很多。」店員還是推薦他貴一點的。

　　鳳京翔考慮了幾秒，「好吧！這塊布給我十五尺。」最後還是選一百五的那塊布，畢竟是要做給喜歡的女人穿的衣服，不能馬虎。

　　「好，請稍等一下。」說著便將整捆布搬到店內裁剪。

　　已經三年沒有小曦的消息，鳳京翔無時無刻不懸念在心，就連打個電話都不被允許，讓他連她究竟過得到底好不好，是瘦了還是胖了都不知道，只能依照她以前的尺寸，幫她製做一套又一套的衣服，至少這樣才不讓自己因為思念而發狂，沒有小曦的日子，他覺得自己的心完全不在身上了。

　　小曦，我好想妳！

　　妳想我嗎？

　　店員將布裁好放在紙袋內交給他。「先生，總共兩千兩百五。」

　　「謝謝。」付了帳，鳳京翔繼續往別家店逛去。

　　背包裡響起手機鈴聲……

　　「喂？」當他聽到對方說了什麼，臉色陡地一白，嗓音微顫，「好，我馬上趕過去……」話還沒說完，已經急著招計程車。

　　來到電話中所說的醫院，又問了櫃枱的義工，很快的找到住院大樓，就見軍師和手下站在病房外頭交頭接耳。

　　「軍師叔叔，爸爸現在怎麼樣了？」鳳京翔急切而慌亂。

　　眼露憂心的軍師深吸口氣，「情況不太好。」

　　他心口一沉，「究竟是什麼病？」

     「醫生已經初步為幫主照過X光片，發現肺部出現兩公分大的腫瘤，不過還是要等切片報告出來才能認定，但是醫生勸我們還是要盡快進行抗癌藥物的治療。」

　　腫瘤？！

　　鳳京翔震懾得說不出話來，手心噙了把冷汗，久久才找到聲音。「你是說爸爸得了……肺癌？可是之前為什麼一點徵兆也沒有呢？這太突然了，說不定是醫生弄錯了……」

　　「醫生也說有的病人確實會有這種現象，機率很小，但並不是沒有，直到昨天下午，幫主突然覺得胸口不適，氣也喘不過來，才趕緊到醫院掛急診，結果才發現已經拖到這麼嚴重，就連開刀也很危險，只能先做化療和電療來控制癌細胞的擴散，不過被幫主一口拒絕了。」這才是最令人煩惱的。

　　連爸爸的親信都不表樂觀，鳳京翔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

　　「我、我去勸爸爸……」

　　軍師舉起右手，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已經有人在裡頭勸他了。」

　　「是誰？」

　　「你進去看就知道了。」說著，並為他開門。

　　滿臉困惑和驚惶的鳳京翔只好走進病房，自己去找答案，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媽？」淚光閃爍的睇著此時坐在病床旁，模樣依然纖弱柔美的女人，即便多年不見，他還是認得出自己的親生母親。

　　見到長大成人的兒子，駱明慧珠淚婆娑的擁住他，宛如小鳥依人。「小翔……你爸爸他……」

　　「我人還沒死，你哭什麼？」躺在病床上的鳳行海除了手臂上吊著點滴，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根本不相信自己得了癌症。「都快五十歲了，還這麼愛哭，早知道就不讓你來醫院。」

　　她哀怨淒楚的斜睇著前夫，「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逞什麼強？以前叫你菸不要抽這麼凶，酒不要當開水喝，你偏偏不信邪，現在後悔了吧？你總是不為別人著想……嗚……現在該怎麼辦？你又不聽醫生的話……萬一……萬一……嗚……」夫妻一場，教她怎麼能不感傷？

　　鳳京翔感染了母親的恐懼和不安，跟著眼酸鼻熱。「媽，我相信醫生一定會有辦法的……他會救爸爸的……」他怎麼也不相信威風凜凜的父親也有臥在病榻上的一天，實在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鳳行海被這對母子檔哭到心更煩了。「好了，別哭了行不行？我們都已經離婚了，妳根本就不必這樣關心我，當年我……對妳並不好……妳應該恨我才對。」

　　直到現在，他才不得不承認，因為他的自私，滿腦子只想到擴展鳳幫的地盤，沒有花太多心思在妻子身上，導致兒子出生後兩人就分開了。

　　一聲嗚咽逸出駱明慧口中。「我們離婚並不表示我就不愛妳了……我只是太害怕，怕哪一天看到妳被仇家給殺了……我受不了那樣的煎熬，要不然我早在幾年前就改嫁了……」她滿臉怨懟的哭訴。「妳以為真的沒有男人追我嗎？妳真的一點都不懂我……嗚……我到底是為了誰……」

　　他霎時垮下肩頭，面露慚色。「我以為妳，妳後悔嫁給我了……為什麼這些話你以前都不跟我說呢？要是說了，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誤解了。」

　　駱明慧有些氣惱了。「跟你說有用嗎？你這個人根本聽不進去……我除了每天掉眼淚，希望你能撥出時間來安慰我，坐下來聽我說句話，還能怎樣？可是……你越來越少回家……還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只有跟你離婚，眼不見為淨……」

　　「呃，嗯……是我不對。」鳳行海從來不知道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他的確太沒有替她設想了。

　　她悄悄走到病床畔，將柔荑覆上他粗糙的大手。

　　「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你真的願意？我是說……如果醫生判斷的沒錯，以後你跟著我會很辛苦，要照顧病人不是簡單的事。」他對前妻滿心愧疚，即便想要破鏡重圓，卻又怕連累她。「我不會勉強……」

　　「只要你肯聽醫生的話，好好安心治療，不要再管其他的事，我再辛苦也心甘情願。」駱明慧癡情的說。

　　鳳行海喉頭一窒，不禁咳了咳，粗聲的喝斥，「哼！治療就治療，我鳳行海縱橫道上大半輩子，還會怕這小小的病，我就不信它好不了。」

　　「嗚嗚……」她喜極而泣。

　　「我都答應了妳還哭，你們這些女人……」

　　看著父母重歸於好，鳳京翔也是哭得不能自已，然後不動聲色的步出病房，有母親在，爸爸會安然渡過這個難關的。

　　「軍師叔叔，我爸爸已經同意接受治療了。」他梗聲的宣佈好消息。

　　守在病房外的人頓時卸下心中的重擔，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可以落下了。「太好了。」軍師釋然的笑了。

　　他又哭又笑的抹去淚水，「我現在就去找主治醫生，跟他討論我爸接下來的治療問題。」

　　見他走向護理站，軍師旋即敲了病房的門，開門進去。

　　「幫主、夫人。」

　　「你來的正好……」鳳行海左手還緊握著前妻的柔荑，不過他們很快的會再舉行一次婚禮。「幫裡的事就先交由你代理，我是不會寄望那小子擔起重任的。」他冷哼道。

　　「是的，幫主。」

　　鳳行海靜默一下，「還有……該叫那個丫頭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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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數日後。

　　「少爺，幫主從醫院回來了，他要見你。」

　　鳳京翔才從外頭回來，就聽到傭人這麼說，難怪他去醫院會撲了個空，不是已經說好要開始接受治療，怎麼突然出院了？該不會又反悔了吧？他有些擔心的奔上三樓。

     來到三樓，才沒走幾步路，在走道上的另一端，他看見一道熟悉的女性身影，已然長及腰部的烏黑秀髮，和修長高挑的身段，眼熟得讓他心跳加速，只見她背對著自己和一名鳳幫的手下交談，沒說多久，那名手下便先離開。

　　他患得患失的走上前去，深怕眼前只是個幻影，慢慢的，鳳京翔抬起右手手臂，一寸寸的靠近，屏住呼吸……

　　當手掌確確實實的觸碰到對方的肩膀，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自己飛起來了，一眨眼工夫就被個過肩摔給制伏在地上。

　　「沒人跟你說不要從後面偷偷摸摸的靠近別人嗎？」

　　冷冷的女聲從上頭傳來。

　　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脹，分不出東南西北，躺平在地上的鳳京翔依舊對她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我不是在作夢吧？小曦，妳真的回來了？」

　　寧曦兩手環胸的睥睨他，「不然你以為自己看到鬼了嗎？」

　　「當、當然不是。」那口氣、那眼神，真的是他的小曦，不是在作夢！他顧不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掉了，掙扎的爬了起來。「小曦，我好想妳……我真的好想妳……」挾著哭音傾吐心聲。

　　「停！」她舉起手大聲喊卡。「如果你又要說那些肉麻兮兮的話，等我還沒吃東西的時候再說。」

　　他才不管她的口氣有多冷淡無情，鳳京翔將她的話奉為懿旨，不敢再多說，只是目不轉睛的瞅著她，那兩道灼熱的視線彷彿要看穿她似的。

　　「妳的頭髮又留長了……我還以為妳會剪掉，真好，謝謝妳沒有剪了它。」

　　「我很忙，忙到連上美容院的時間都沒有。」她沒好氣的說。

　　鳳京翔又露出討好的笑臉，「不要剪、不要剪，現在妳回來了，我還是會跟以前一樣幫妳吹頭髮，再幫妳做新衣服、還有炖補給妳吃。」小曦還是小曦，一點都沒變，這三年好像他們都不曾分開過。

　　「好了，你有完沒完。」她啐了一口。「走了，幫主還在等我們。」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日光室，充足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灑了進來，鳳行海就坐在他那張氣派非凡的皮椅上，身邊就站著軍師，其他人都被摒退了。

　　來到鳳行海跟前，寧曦躬了下身，「幫主，我回來了。」

　　「嗯！這三年辛苦你了。」

　　她態度恭謹，「一點都不辛苦。」

　　「爸找我？」輪到鳳京翔。

　　鳳行海這才覷了眼個性溫吞柔弱的獨子，「下禮拜一我就要開始接受化療和放療了，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主事，而你……看來我也不能期望你接下我的棒子。」

　　「對不起，爸爸，是我沒用。」他慚愧的低下頭。

　　「不用道歉了，誰教你是我生的，我認了。」鳳行海不得不嘆氣，既然事實無法更改，也只有另想法子。「不過鳳幫不能一日無主，所以我已經決定好下一任幫主的人選了。」

　　寧曦好奇的瞅他一眼，等他往下說。

　　「寧曦。」

　　她一怔，「是。」

　　「寧老生前曾經說過，你最大的願望是希望將來能成為黑道大姊大，有這回事嗎？」當時他還和寧老相視大笑。

　　「那只是小時候的夢想。」寧曦還搞不清楚他話中的用意。

　　鳳行海手指敲著皮椅的把手，好半天才說出重點。「如果我把鳳幫交給妳，妳願意承擔下這個重責大任嗎？」

　　「幫主是說……」她滿臉驚詫。

　　他望進她愕然的眼底，用手支著下顎，「這些年來，我會特別訓練妳，就是因為看重妳的能力，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軍師，把信給她看。」鳳行海對身邊的人說。

　　軍師從外套的內袋抽出保存多年的信封，遞給一頭霧水的寧曦。

　　「這是什麼？」

　　「這是你爺爺生前立下的兩封遺囑的其中一封，因為當年妳還小，就先交由我代為保管。」軍師娓娓道來。「不過這封遺囑沒有法律效用，遵不遵從全由妳來決定，但裡頭寫的卻是寧老的心願。」

　　她驚疑不定的撕開信封，將信紙攤開來，映入眼簾的確實是爺爺的親筆筆跡。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表示爺爺已經不在了，不過你不要難過，每個人早晚都會走上這條路，像爺爺這樣在道上樹敵無數的人來說，對死亡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爺爺……」再次看到爺爺用毛筆親手寫的字，她還是紅了眼。

　　……爺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妳，希望妳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為了達成妳的願望，爺爺和幫主達成了一個協議……

　　協議？

　　寧曦有些忐忑不安的往下看，臉色登時越來越難看。

……妳沒有看錯，只要妳肯嫁給翔少爺，鳳幫幫主的位子就是妳的了、這是爺爺替妳準備的禮物，也確定翔少爺是唯一可以讓妳得到幸福的男人……不要被他的外表給矇騙了，軟弱不代表無能，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發現她的臉色很怪異，有氣憤、有懊惱，還有憤慨，讓鳳京翔忍不住開口。「小曦，寧爺爺的信上到底寫什麼？」

　　她怒火攻心，說得咬牙切齒。「我爺爺……他居然要我嫁給你……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寧曦難以置信。

　　鳳京翔目瞪口呆，「嫁、嫁給我？」

　　「不錯，這就是當年我跟寧老之間的協定，想要名正言順的當上鳳幫幫主，就必須先成為我鳳家的人，等妳嫁給我兒子，就是鳳家的媳婦兒了，由妳來當幫主，誰敢說話，所以這是最好的方法。」鳳行海可得意了。

　　「幫主……」

　　他一句話堵住她。「妳也可以拒絕，我不會強迫妳的。」

　　寧曦心亂如麻，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我必須想一想。」

　　「可以，下禮拜一我就要回醫院，在這之前，妳好好考慮看看。」鳳行海端看她自己的決定。

　　「是，那我先出去了。」

　　所有的冷靜在出去之後崩潰了。

　　＊  ＊  ＊  ＊  ＊  ＊  ＊  ＊  ＊  ＊

　　「爺爺真是太可惡了！」寧曦握緊雙拳，捶著床發洩心中的怒火。「可惡！可惡！」她沒想到會被聖親的親人給賣了。

　　她將縐巴巴的信紙又攤開來看個仔細，也許爺爺是在跟她開玩笑，不是真的，可是不管看幾遍，還是一樣的結果，居然還說鳳京翔那個愛哭鬼將來會是個好丈夫，可以讓她託付終生！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結婚，爺爺居然用這麼卑劣的手段來陷害她，教她怎麼不抓狂？

　　叩叩！

　　門板上傳來兩聲輕敲，「小曦？我、我可以進去嗎？」鳳京翔在外頭小心翼翼的詢問。

　　想到要跟他這個愛哭又沒用的男人綁在一起，她就大為光火。

　　「滾開！」

　　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鳳京翔深吸了口氣，冒著被踹出門的危險，還是鼓起勇氣推開房門。「小曦，我進去了……」這間臥室從她三年前到日本都一直保持原來的樣子，沒有任何更動。「小曦？」

　　「叫你滾聽到沒有？」寧曦把氣出在他身上。

　　這次，他無畏她的滔天怒火，表情凝重的走到床邊，「小曦，我知道妳現在很生氣……」

　　「豈止生氣，我還想殺人。」

　　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那就把氣出在我身上好了，要殺要剮都可以，我真的不知道寧爺爺和爸爸之間有這項協議，也許你會認為他們很卑鄙……」

　　在寧曦怒氣騰騰的瞪視下，鳳京翔只能苦笑，「呃，不是認為，是真的很卑鄙，讓妳無法接受，可是我相信他也是為了妳好……」

　　「為了我好？」寧曦滿是嘲諷的口吻。「叫我嫁給你是為了我好？你有什麼本事給我幸福？你保護得了我嗎？」

　　鳳京翔本能的瑟縮一下，「我知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沒辦法站在妳身邊和妳並肩作戰，可是我會永遠站在妳身後，給妳精神上最大的支持，當妳累的時候，我會給妳溫暖的懷抱；當妳傷心難過的時候，我會提供我也許不夠強壯的肩膀，只要妳回過頭，就會看到我等在那兒，小曦，我是真的很愛妳……」

　　「可是我不愛妳！」她脫口而出。

　　他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繼而揚開燦爛的笑臉。「沒關係，我很有耐心，我會一直等妳……即使妳這輩子都不愛我也沒關係，我還是會守在妳身邊的。」

　　寧曦氣悶。「你幹嘛對我這麼好？我相信外面有很多女孩子會喜歡你，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委曲求全。」

　　「可是我只愛妳一個，打從那天妳在院子裡發現哭泣的我，我就已經認定妳了。」鳳京翔在她身畔坐下，兩手擱在膝蓋上，羞怯的做最深情的告白。「雖然我也不讚成爸爸把幫主之位傳給妳，因為我很怕妳受傷，可如果那是妳想要的，我不會阻止妳的……」

　　她抓著頭髮大喊，「不要再說了！」

　　寧曦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有些承受不了他那麼濃烈的感情，覺得心頭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好、好，我什麼都不說，妳剛下飛機一定累了，好好休息，我出去了。」他知道該給她更多的時間來考慮婚事。

　　聽見房門輕輕關上，寧曦翻身一躺，怔怔的瞪著天花板。

　　＊  ＊  ＊  ＊  ＊  ＊  ＊  ＊  ＊  ＊

　　午夜兩點多，寧曦了無睡意的走進院子，隨意的席地而坐，背部就靠在樹幹上，然後將菸叼在口中，用打火機點燃，黑暗中一縷白煙裊裊上升。

　　她該答應嗎？

　　彈了彈指上的菸灰，寧曦仰望著一輪弦月，陷入兩難之中。

　　寧曦不能否認這麼多年來，幫主確實非常盡心的栽培她，原先以為是因為爺爺的關係，所以幫主才讓她進入鳳幫，現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原來他們老早就在算計她了，真是兩個狡猾的老頭子。

     不過，現在認真想一想，她花了所有的精神和心力在管理幫務上頭，甚至遠到日本織田組見習，這些都是難得的經驗，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不但如此，要是鳳幫交到她手上，不但可以一展抱負，還有件最重要的事……

　　她就快要查到殺害父母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了，唯有掌握鳳幫的大權，她才有辦法找出真兇，否則光靠她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沙、沙……

　　她回頭嬌喝。「誰在那裡？！」

　　「小曦？」鳳京翔低柔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就看到他瘦高的身影在漆黑中現身，睡衣外頭還披著薄毛線外套，雖然是春天了，晚上依舊有些涼意。

　　「這麼晚了還不睡？」

　　寧曦吐了口煙圈，「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我睡不著。」他也在草地上坐下，兩手圈抱著膝蓋。「妳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俊朗的眉毛不讚同的微蹙。

　　「在日本學的，怎麼？」她表情有些防備。「連我抽菸你也要管？」

　　他囁嚅的說：「爸爸就是從十幾歲就開始抽菸，抽了幾十年，菸癮實在太大了，才會得肺癌……我不希望妳也一樣。」

　　「我平常是不抽的，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會。」寧曦在石塊上捻熄菸頭。「說什麼可以消除煩惱，簡直狗屁不通！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鳳京翔細細的審視她鬱悶的神情，大概也猜得出她在煩什麼。「妳還是不想嫁給我？」看她為難，他也很難過。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結婚，更沒想過要嫁給你，我當然無法接受，就像有人拿槍逼我，換作是你，你會答應嗎？」她心中的不悅溢於言表。

　　他嚥了一大口唾沫，謹慎的措詞，化解此刻的僵局。「就算我們結婚，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寧曦不以為然的低哼。

　　「當然可以，妳不要把我當作丈夫，只要把我當作互相關心的好朋友，這樣妳是不是比較沒有壓力？」他絞盡腦汁的來說服她點頭。

　　寧曦深思的瞅他一眼，真的想不透。「為什麼你要這麼屈就我？」

　　「我不認為是屈就。」鳳京翔笑得有些傻氣，「因為是妳，所以我願意這麼做，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都能跟在妳身邊，那麼一切就值得了。」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旋即又跟自己說，別傻了！不要這麼容易就被感動，結婚可是關係到自己一輩子的事。

　　「妳還記得嗎？這裡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翻了下白眼，「我當然記得。」寧曦沒有一天不後悔那天走進這裡，也不會跟他牽扯上這麼一段「孽緣」。

　　「當我最徬徨無措的時候，抬起頭來看到妳，或許那時候只把妳當作男生，不過妳是第一個願意走過來跟我說話的，讓我好開心，我那時就在想，要是每一天都能看到你該有多好……因為妳給了我面對困難的勇氣，雖然我還是很懦弱，又這麼愛哭，可是我告訴自己要學會堅強，不要讓你後悔交我這個朋友……

　　「直到我十七歲生日那天，妳為了救我，被不良少年給劃傷了手臂，我才發現自己喜歡上妳了……我要用所有的力量來給妳幸福快樂，就算付出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紅著臉把心底的話說完。

　　「說完了？」她假裝不為所動，心底卻起了小小的波瀾。

　　鳳京翔羞得直點頭。

　　「你是說真的？只要把你當作朋友就好？」

　　他黑眸晶亮，「嗯！如果這樣會讓妳感覺好一點，我會努力配合。」

　　寧曦忍不住有一絲內疚，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把不相愛的男女硬湊在一起注定就是悲劇。

　　「再讓我考慮考慮。」

　　「好……」霍地，鳳京翔摀住嘴巴，連打了幾個噴嚏。「哈啾！哈啾！」有點冷了。

　　「你這種破病雞的身體，一不小心就會感冒，還不快回房間去？」

　　他拉了拉身上的毛線外套，「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睡。」

　　「知道了。」

　　「晚安。」

　　＊  ＊  ＊  ＊  ＊  ＊  ＊  ＊  ＊  ＊

　　最後的期限到了，寧曦必須做出決定。

　　「妳考慮好了？」

　　吃下駱明慧遞來的口服抗癌藥物，配著開水嚥下，鳳行海往後靠向椅背，雖然有些倦意，目光依然炯炯有神的等待她的回應。

　　寧曦挺直腰桿，「是，幫主，我已經考慮好了。」

　　「答案呢？」

　　她深吸口氣，「我答應嫁給翔少爺。」至少他們已經熟得不能再熟，適應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太好了！」駱明慧先紅了眼圈，走上前抱住准媳婦兒，眼角泛濕。「謝謝妳願意嫁給我們家小翔……我還在擔心他會娶不到老婆，以後有妳……有妳在身邊照料，我就放心了……」

　　「夫人。」不愧是母子，眼淚說來就來。

　　鳳行海沉下臉斥喝，「好了，我們在談正事，妳別在旁邊哭哭啼啼的。」

　　「我……我只是太高興了……以後我們家小翔就拜託妳了……」駱明慧流下感傷又欣慰的眼淚。「真是謝謝妳。」

　　她輕扯了下唇角。

　　爺爺應該也會高興才對，寧曦不由得忖道。

　　＊  ＊  ＊  ＊  ＊  ＊  ＊  ＊  ＊  ＊

　　「小曦！」從父母口中得到證實，鳳京翔開心的快要飛上天去了，連敲門也不敲就衝進房內，「小曦，妳真的答應要跟我結婚了？」

　　才換好衣服，扣子扣到一半的寧曦橫睨了他一眼，「進別人房間你都不會敲門的嗎？」這有什麼好興奮的，看他好像比中了樂透還要高興。

　　他露出傻呵呵的笑臉，「對不起，我太高興了，一下子忘了。小曦，妳真的願意嫁給我？妳不後侮？」

     寧曦在長褲上繫上皮帶，帥氣的將長發往後一撩。「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後悔，不過，我可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結婚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沒變，不要以為你就可以管東管西，要我聽你的話。」

　　「不會的，小曦，不管妳要做什麼事，我都全力支持妳，一切都聽妳的吩咐。」他會是個最能體諒妻子的男人，即使她不把他當作丈夫看待，不過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有朝一日，他的愛會感動她。

　　她瞅了他一會兒，然後才移開視線。「既然沒問題，那就這麼決定了。」從衣架上拿下風衣就往外走。

　　「妳要去哪裡？」

　　「幹嘛？」寧曦一臉叛逆。「我去哪裡要跟你報備嗎？」

　　鳳京翔見她不高興，將舌尖的話嚥回去。「我只是問問而已，路上小心！」

　　「我走了。」

　　他就像個送丈夫出門的妻子，亦步亦趨的跟著寧曦下樓，然後目送她上車，在門口揮手道別……

　　「我要跟小曦結婚了！」他驀地跳起來大聲歡呼，像發瘋一樣的又蹦又叫。「小曦說她要嫁給我了，你們聽到了沒有？」鳳京翔情緒亢奮的抓著屋裡的每個傭人和手下，在原地轉圈圈，讓他們分享他心中的喜悅。「我要結婚了……我要跟小曦結婚了……」

　　「恭喜你，翔少爺！」有人被轉得頭暈腦脹的道賀。

　　「翔少爺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大概沒有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恭喜翔少爺！」

　　「恭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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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由於鳳行海接下來要進行的治療將會有副作用產生，可能會造成體力無法負荷，擔心到時無法親自主持婚禮，因此婚期決定的很急迫和倉卒，就定在一個月之後舉行。

     既然身在黑幫，自然也不必非依照傳統不可，向來習慣中性打扮的新娘沒有披上白紗，而改以黑色褲裝出席，只在領口和袖手上綴以黑色蕾絲，神秘中增添了不少女人味。

　　根據可靠的消息，這套別出新裁的衣服還是出自新郎的親手設計，而新郎本身也同樣以黑色西裝來搭襯，就連在場上千名的賓客們也是一身的黑，讓人耳目一新。

　　當鳳行海在儀式最後將代表鳳幫的最高印信在眾人的作證之下，正式交接給她，宴席中的幫中大老、堂主們在底下卻是各懷鬼胎、暗潮洶湧，已經有風雨欲來的氣勢。

　　「……鳳幫和我兒子就交給妳了。」他對剛進門的媳婦兒低喃。

　　今晚的新娘鄭重的接下。「是。」

　　婚禮的司儀高喊，「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嗚……嗚嗚……」當戒指戴上的那一剎那，新郎哭得肩膀一聳一聳，不只是他，新郎的母親也不斷拭著眼角。

　　新娘有些不甘心的被「套牢」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壓低嗓音質問身邊新上任的丈夫。「你跟人家哭什麼？」這可是新娘的權利。

　　「人家……人家太高興了嘛！」多年的美夢成真，當然要盡情的哭了。

　　新郎的爸爸揉了揉眉心，以後兒子有媳婦兒去管教，他終於可以放手了，不然真怕哪一天被活活氣死。

　　接著，在敬酒的過程當中，新娘落落大方的一桌一桌的跟大家乾杯，倒是新郎顯得靦腆許多，才喝了一口，臉就不勝酒力的漲紅，引來一陣訕笑和揶揄，幸好在場的都是自家人，沒在外人面前丟臉。

　　喜宴一直進行到深夜……

　　等鳳京翔進入浴室洗去滿身的酒氣，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當熱水從蓮蓬頭上淋了下來，他緊張的兩腳發軟，還是很仔細的把身體從頭髮到腳趾頭都洗得乾乾淨淨，因為今晚以後，他就不是處男了。

　　雖然他沒有經驗，不過也大概知道整個過程，所以鳳京翔在腦中先演練一遍，免得待會兒出糗，畢竟這攸關男人的顏面。

　　「等一下出去，先輕輕的抱住小曦……然後慢慢的低下頭……親她……」光是想到接吻，他已經全身火熱，什麼旖旎的畫面全跑出來了。「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不能讓小曦以為我是個色情狂，滿腦子只想要那個……對！應該先營造羅曼蒂克的氣氛……」

　　他把蓮蓬頭轉到冷水，迅速的把體內的燥熱給澆熄了。

　　「呼……好冷……這樣應該可以了……鳳京翔，這是你人生的轉捩點，絕對不能搞砸了，等一下動作要很溫柔……不能太急……好，就是這樣，你辦得到的……」

　　可是萬一他表現得不好怎麼辦？

　　小曦會不會看不起他？

　　怎麼辦？早知道就去借幾片A片來觀摩一下……

　　「鳳京翔，你有出息一點……現在是你表現的好時機，不能臨陣退縮……只要順其自然，依循本能就好了。」在心中不停的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鳳京翔關上蓮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頭髮和身體擦乾，換上乾淨的睡衣，再拖下去就要天亮了。

　　「喀啦！」一聲，當鳳京翔磨蹭了好久，總算踏出那間乾濕分離的浴室時，一樣東西冷不防的扔到他身上，他本能的接住，定睛一看，原來是顆枕頭，有些錯愕的拾起頭來。

　　「這個是……」

　　也換上睡衣準備就寢的寧曦指了指床下。「你的床在那邊！」

　　鳳京翔不明所以的瞪著那張已經攤開來的義大利沙發床，雖然睡起來應該很舒服，不過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嗄？」

　　「我不習慣跟別人擠一張床。」她打了個呵欠。

　　他眨了眨眼，慢慢搞清楚她的意思了。「妳、妳要我睡那兒？」不會吧？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你有意見？」寧曦挑起英眉。

　　「我、我以為……」他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寧曦故意裝作聽不懂。「以為什麼？」

　　「呃，沒什麼。」鳳京翔將垮掉的俊臉埋在枕頭上，一副等著領獎品的好學生，結果卻被臨時通知名單上沒有他，那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那張受盡委屈的表情讓她險些笑出來，不過還是忍住了。

　　「要不然我跟你換也可以。」

　　鳳京翔噘了噘紅潤的唇，「不用了，我睡這裡就好了。」只見他垂頭喪氣的拖著步伐走向沙發床，那沮喪的模樣真令人同情。

　　她輕咳一聲，「我好累，要先睡了。」

　　「晚安。」鳳京翔等她鑽進被窩，翻身背對他，才摁掉床頭燈，認命的躺在沙發床上，原以為會失眠，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

　　＊  ＊  ＊  ＊  ＊  ＊  ＊  ＊  ＊  ＊

　　可能是因為房裡多了個人在，睡得很不習慣，七點半不到，寧曦就下樓找吃的東西了。

　　「曦小姐……呃，應該改口叫幫主了。」傭人還在適應這個新的稱呼。

　　「沒關係，在家裡叫什麼都一樣。」她也不端架子，左右張望一下，沒看到鳳京翔的人，一大早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順手替自己倒了杯開水，才喝了一口，就見廚房裡走出來個人。

　　同樣睡不好的鳳京翔老早就起來開始忙碌的一天。「小曦，妳起來了……」

　　「噗！」含在口中的水陡地噴了出來。

　　他將手上端的盤子擱在桌上，關切的上前，「怎麼喝水也會嗆到？」

　　寧曦一陣嗆咳。「咳咳……你……你身上穿的是什麼東西？」一大清早就驚死人。

　　「是我自己設計製作的圍裙，好看嗎？」鳳京翔煞有介事的轉了個圈，讓她欣賞自己的傑作，粉藍色調的圍裙上還印有個Q版的卡通圖案，是個長得酷酷的長發女生，一身黑色勁裝，兩手抱胸，一臉的不可一世，明眼人一看也知道他是以誰為主角了。「怎樣？很可愛吧？」

　　她嫌惡的撇唇，「難看死了！」

　　「會嗎？」他低頭看著自己。

　　「你幹嘛穿圍裙？」

　　鳳京翔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身上的圍裙。「反正我也沒事，就想自己做早餐來吃，我剛做好煎豬排蛋三明治，先給妳吃。」

　　「要是讓你爸看到你居然下廚，鐵定又會挨罵了。」在鳳行海根深柢固的大男人觀念裡，男人是被禁止踏進廚房的。「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投錯了胎，這輩子應該出生當女人才對。」

　　他將盤子端到她面前，「我才不要當女人。」

　　「當女人不好嗎？」

　　「如果我是女人，就不能跟妳結婚了。」鳳京翔很難為情的笑了。

　　寧曦別開視線，當作沒聽到。

「……再說，我只是喜歡做這些事情，不代表就想當女人，很多國際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和廚師也都是男人，他們一點都不會娘娘腔，當然我沒那麼大的野心，只想為自己的老婆燒飯洗衣就心滿意足了……好吃嗎？」

　　他趴在桌上看著寧曦吃著自己親手做的早餐，企盼得到讚美。

　　「呃，還可以。」她嘴硬的說。

　　鳳京翔忽然又想到什麼，走進廚房端了兩杯飲料出來，一人一杯。「這是現搾的蔬菜汁，對身體很好，書上說每天早上喝一杯，保證整天精神充沛有活力，有了我爸的例子，我們更要注意身體。」

　　「現在你又成了營養專家了。」她喝了口蔬菜汁，五官都皺了。「我討厭吃青菜，幫我多加一些蜂蜜進去。」

　　「我已經加了很多，只要喝習慣這種味道就好了。」鳳京翔就是知道她有偏食的習慣，光吃肉不吃菜的，平常飯桌上碰都不會碰。「只要妳每天把蔬菜汁喝光，我就再幫妳做兩套衣服。」

　　寧曦也跟他討價還價。「三套！」

　　「好，就三套。」

　　「褲裝！」

　　「你真的不想嘗試穿裙子？我有設計一套裙裝，也可以穿出帥勁……」

　　她極度厭惡的表情讓鳳京翔不由得失笑。「除了學生制服，我從來不穿裙子，你要是逼我穿，我就跟你翻臉。」

　　「那顏色呢？不要又說要黑色。」

　　「好啦！只要不是叫我穿那些噁心巴拉的顏色就好了。」寧曦主動讓步。

　　鳳京翔在心裡偷笑。「沒問題，那你也要遵照約定，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這種蔬菜汁。」女人的衣櫥裡永遠少一件衣服，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而且又是由他親手設計的，保證不會和別人撞衫。

　　「知道了啦！你真囉唆。」她啐道。

　　＊  ＊  ＊  ＊  ＊  ＊  ＊  ＊  ＊  ＊

　　牆上的鐘指著晚上六點半。

　　被趕到廚房外的傭人只能躲在門口偷笑。

　　而在裡頭，正在為新婚妻子洗手做羹湯的鳳京翔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嘴裡還哼著任賢齊主唱的「妳是我老婆」。

　　「路不是一開始就非常順暢，愛也不是一開始就很輝煌，拋錨、跌倒，你還好在身旁，每個眼神都是我精神食糧，看著你那麼包容體諒……讓我決定盡全力送你全世界最好的……」

　　剛從外頭回來的寧曦和軍師，正好趕上吃晚飯時間，才走進餐廳，就聽見廚房裡的歌聲。

　　「想不到翔少爺歌唱得還真不錯，我記得這首歌的歌名叫……對了，妳是我老婆。」軍師一臉笑謔，「我身邊一位年輕的手下這陣子為了追女朋友，整天練這首歌，聽到連我都會唱了。」

　　寧曦聽出他話中意有所指，臉蛋一紅，忿忿的越過傭人，走了進去。

　　「……妳是我的最愛，沒有任何人能把妳替代……誰不希望跟愛的人愛到老，誰不想早上起床有人擁抱……愛情這東西沒有人會不要，但幸福要靠兩人把手牽 好……看著妳那麼善解人意讓我決定相信妳是全世界最好的……」還沒發現大難臨頭的鳳京翔越唱越大聲，因為這首歌的歌詞簡直唱進他的心坎裡了。

　　她羞憤的嬌斥。「你唱完了沒？」

　　「小曦，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他儼然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樣，朝她咧開嘴巴，「妳回來的剛好……」鳳京翔用筷子夾了塊剛炒好的菜，湊到她唇邊，「妳吃吃看味道怎樣？」

　　「這是什麼？」她忘記原本要開罵，本能的張嘴，咬了兩下，差點吐出來。「是苦瓜？你明知道我這輩子最最討厭的就是吃苦瓜，你居然還夾給我？你是故意的嗎？」

　　鳳京翔好抱歉的笑了笑，「可是苦瓜對身體很好，而且已經沒有以前吃的那麼苦了對不對？」

    「鳳京翔，你皮在癢是不是？」寧曦很不客氣的賞了他肚子一拳，不過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至於真的傷了他。

　　他還是吃痛的彎下腰，臉皮抽搐，「小曦，我也是為了妳好，那這個呢？」又趕緊夾了另外一道菜安撫她。

　　「呃嗯。」外表酥酥脆脆，又很有嚼勁。「這是什麼？」

　　「這是用鮪魚下去炒的，我今天還是第一次照食譜下去做，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怎樣？」他緊盯著她。

　　寧曦將口中的東西吞下肚子。「至少比苦瓜好吃。」

　　「書上說苦瓜可以降火氣，多吃有益健康。」

　　她眼神不善的斜睨，「你覺得我脾氣不是很好？」

　　鳳京翔連退兩步，一臉怕怕。「是、是有一點點。」

　　「你找死啊！」寧曦生氣的開始摩拳擦掌，手指的關節還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響，讓他聽得頭皮發麻。

　　一滴冷汗滑下額際。「我只是……」

　　「看來是我太久沒扁你了。」居然敢說這麼大不敬的話。

　　「不是這樣的，小曦，妳聽我解釋……」鳳京翔陪笑的繞著廚房團團轉，「救命啊……」

　　「站住！」

　　「我跟妳道歉就是了……」

　　「來不及了！」

　　「小曦，妳扁人真的很痛……」

　　軍師忍住笑意，掩口假咳幾聲。「咳、咳。」看來他不用擔心這對新婚夫妻了。

　　兩人陡地尷尬的注意到他的存在，連忙停止追逐的幼稚行為。

　　寧曦登時面紅耳赤，賞了鳳京翔一記白眼，好像在說「都是你害我丟臉的」。「晚飯準備好了沒？我快餓死了。」

　　「好了，可以開飯了。」他說。

　　直到寧曦在餐桌旁坐下，軍師也跟著落坐，這才見到鳳京翔一跛一跛的端著菜出來。「翔少爺，你的腳怎麼了？」

　　他怯怯的瞟了某人一眼。「沒、沒什麼，剛剛不小心踢到東西。」不用看也知道鐵定一片烏青，待會兒要去抹一些跌打損傷的藥膏。

　　軍師一臉恍然大悟，隱忍著笑意。「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菜都端出來了，軍師叔叔，你來嘗嘗看我的手藝……」

　　＊  ＊  ＊  ＊  ＊  ＊  ＊  ＊  ＊  ＊

　　目送兩輛黑色座車離開家門，鳳京翔足足站在原地快十分鐘，才輕嘆一聲，原以為結婚之後，兩人相處的時間會更多，想不到反而少了。

　　這也難怪，自從寧曦接任幫住之位，幫內大大小小的事都必須由她親自去做溝通和瞭解，連續幾天下來，他們根本說不到幾句話，感覺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遙遠了。

　　想到這裡，他連忙敲了下腦袋，告訴自己不要像個深宮怨婦，是自己沒用，沒辦法幫上忙，就沒有理由在這裡抱怨。

　　踏進用來當工作室的房間，將散落在桌上的設計圖收妥，準備開始打版，被壓在布匹下方的手機傳來不太清晰的鈴聲。

　　「喂？」顯示的是個他很陌生的手機號碼。

　　含笑的女聲響起。「猜猜看我是誰？」

　　「呃……」鳳京翔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心想，該不會是詐騙集團打來的吧？因為這種情況發生過不只一次，不過他實在認不出對方的聲音，所以不了了之，沒有被詐騙成功。

　　對方有些自嘲。「才三年沒有聯絡，你就忘了我？」

　　「你……你是奕葒？」

　　岳奕葒不再故弄玄虛，咯咯的嬌笑，「好久不見了，京翔，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不是去英國學設計了嗎？」接到老同學的電話，讓鳳京翔喜出望外。

　　「我昨天晚上回台灣了，在國外這麼多年，還是自己的國家最好，所以我就決定不念了。」她沉吟一下，「你有空出來見個面嗎？」

　　他面有難色，「現在嗎？可是我在台中……」

　　「那我們就約明天中午好了，我直接開車下去，等到了台中我再打手機給你，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岳奕葒積極的說。

　　鳳京翔漾起縷縷笑意，「當然好了，那明天我就等妳的電話，我請妳吃頓大餐，盡盡地主之誼。」

　　「OK。」

　　果然，隔天十點多就接到她已經來到台中的電話，鳳京翔於是約她在中港路的茹絲葵見面，那是一家依循傳統美式的牛排館，用木料、黃銅、玻璃打造出舒適而非精緻的空間，相當有名。

　　岳奕葒在座位上坐定，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人，依舊俊朗中帶著秀氣，那抹羞澀的笑容一點都沒變。「你還是跟三年前沒兩樣。」

　　「妳倒是變得漂亮，也成熟多了。」他也誇了回去。

　　空氣中不時傳來牛肉與瓷盤溫差所引起的滋滋聲，更加挑逗著客人的嗅覺和聽覺，展開一場華麗的飲食宴會。

　　她笑得嬌媚。「謝謝。」

　　侍者送來了前菜，有蘆筍棕櫚沙拉和生煎日式鮪魚片，份量剛剛好，不會讓客人吃撐了而毀了接下來的牛排大餐。

　　「……這次回來，原本我媽是希望我能到她的公司幫忙，不過我畢竟是學設計的，加上我還年輕，所以不想靠家裡，想要自己闖一闖。」岳奕葒吃著沙拉，真正的想法只有自己明白。

　　鳳京翔淺淺的笑了。「你向來很有企圖心，這點我就比不上妳了。」

　　「那你呢？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她定定的看著他，「你也退伍了，也該為自己的前途有所計畫，難道你爸爸還堅持要你繼承他的位子？」

　　他搖了下頭，「他早就死心了。」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岳奕葒不敢表現出興奮的神情，卻暗喜在心。「既然這樣，你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去做想做的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

　　岳奕葒急切的盯著他，「京翔，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忙，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個人。」

　　「我能幫什麼忙？」他問。

　　「我想弄個工作室，從服裝設計到販賣都由自己來，也就是目前很流行的網路開店，不需要真正的店面，只要將成品放到網站上，由顧客下單，再透過宅配送貨到府，這樣不但可以降低成本，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品牌，建立知名度，你覺得怎樣？」岳奕葒道出自己的計畫，期待他的加入。

　　「想法是不錯，只不過……」

　　她興匆匆的打斷他，「有你這個天才設計師，我相信一定可以辦到的，京翔，看在我們同學多年的情份上，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何況你有這麼高的天分，要是不走這一行，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天才這兩個字我真的不敢當，只不過……」鳳京翔一臉猶豫不決。

　　「不行嗎？」

　　鳳京翔有些為難，「我還是要回去跟小曦商量一下，如果她說可以就沒問題了。」

　　「為什麼要跟她商量？」寧曦老是橫亙在他們之間，早讓她心生不滿了。「這是你自己的事，由你決定就好，不必要個外人插嘴吧！」

　　他搔了搔臉，有些羞赧。「我和小曦已經結婚了，她現在是我老婆，我當然要徵詢她的意見。」

　　這個答案讓岳奕葒一臉青天霹靂。「你們……你們結婚了？」

　　「到今天為止剛好整整二十天。」他記得可清楚。

　　岳奕葒怔愕了半晌，因為震驚而結結巴巴。「怎、怎麼會……你怎麼可能娶她？」雖然清楚他對寧曦的感情，可是真的聽到他娶了那個動作粗魯，既不溫柔也不善解人意的女人，真的是難以接受。

　　「我從小就喜歡小曦，能夠娶到她可以說是我這輩子的福氣。」鳳京翔可以理解她的驚訝，因為他們的個性真的是南轅北轍。

　　如果早回來二十天，說不定就可以阻止他們結婚了，她懊惱的心忖。

　　「奕葒，妳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我只是沒想到。」岳奕葒強笑一下，舉高紅酒。「要是早一個月回來，我就可以喝到你們的喜酒了，真是可惜，不過還是要跟你說聲恭喜。」

　　鳳京翔也舉杯回禮。「謝謝，等下次小曦有空，我們再找一天請妳吃飯。」

　　前菜用完，侍者很快的端上主菜，肋眼牛排和紐約牛排讓人看了食指大動，兩人各懷心事的低頭享用大餐。

　　「你、你覺得幸福嗎？」她有意的刺探。

　　他笑彎俊眸，「當然了，也許妳會覺得好像我愛小曦比她愛我還多，那是因為她不善於表達，可是我瞭解她，我知道她對我並不是沒有感情。」

　　「你總是這麼樂觀。」岳奕葒就是嫉妒她運氣好，能遇到鳳京翔這麼優質的好男人，要是再不懂得珍惜就要遭天打雷劈了。「如果她到最後還是無法回報你的感情……」

　　「我從來沒想過要她回報，只要讓我愛她就夠了。」他深情款款的說。

　　岳奕葒笑容有些扭曲。「你知不知道，就是有你這種男人，才害我到現在還交不到男朋友，老是拿他們跟你相比，這樣下去，我是別想嫁出去了。」

　　「嗄？」鳳京翔信以為真。

　　她噗哧一笑。「騙你的！」

　　「嚇了我一跳。」

　　「你還真好騙！」岳奕葒打趣的笑了。「如果你肯加入，那我就在台中租間工作室，這樣應該對你也比較方便。」

　　鳳京翔有點被她打動了。「我這兩天就給你答覆。」

　　「好，我等你的消息。」

　　＊  ＊  ＊  ＊  ＊  ＊  ＊  ＊  ＊  ＊

　　帶著微醺的酒意跨進房門，見屋內燈還亮著，鳳京翔坐在沙發床上看些服裝雜誌，似乎在等她，寧曦掐了掐眉心，真的很想倒頭就睡。

　　「我不是說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回來了。」真是累死了！

　　他掀被起身，聞到撲鼻的酒味。「妳喝酒了？」

　　「今天跟幫裡幾位大老應酬，大家敬我酒，我總不能不賞臉，所以多喝了幾杯。」她睨他一眼，「你不要又跟我嘮叨。」

　　鳳京翔眉頭深鎖，「軍師叔叔沒有陪妳去嗎？」

　　「他有其他的事要辦，不可能整天都跟在我身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寧曦脫下外套，往床上一倒，不想動了。

　　他看了好心疼，終究她還是個女人，要在屬於男人的世界裡生存，原本就不容易，加上她個性又倔，喜歡逞強，就算他想勸也知道聽不進去。

　　「小曦？小曦？」

　　過了半晌才應聲。「嗯。」

　　「我有件事要跟妳說。」

　　寧曦勉強翻過身，眯起醺醺然的雙眼，「什麼事？」

　　「你還記得我的大學同學岳奕葒嗎？」

　　她打了個呵欠，「嗯！」

　　「她前兩天就回台灣了，想自己弄個服裝工作室，所以來找我合作，不過我還沒答應，想先跟妳談過再回答她。」

　　「那是你的專長，我沒什麼意見。」寧曦重新閉上眼皮。「你想做就去做，不用問我。」

　　鳳京翔為她蓋好被子，「好，那明天我就去答覆她。」

　　「我要睡了，不要吵我。」她的神志飄散了。

　　他伸手拂開散落在寧曦頰上的黑色青絲，眼底淨是寵溺。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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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岳奕葒的動作很快，不到半個月就在市區找到一間坪數和地點都相當符合的工作室，付了租金和押金後，便將所有的器材全都搬進去，重新申請了水電，以及電話線路，就夠他們忙了好幾天。

     「肚子好餓，我去買便當回來吃好了。」小邱是岳奕葒的表哥介紹過來的，年紀和他們相當，是負責幫他們架設網站的電腦工程師。「你們要吃什麼？」

     擔任助手的可可是個還在念夜校的高職女學生，染著一頭金發，有著E世代的觀念，隨興又不積極，不過對服裝很有興趣，基礎打得還不錯，所以才決定試用她三個月再說。「我要減肥，不吃了。」

　　小邱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她，「減肥？妳這樣還要減啊？」

　　「當然，我還要再減個三公斤，不然試穿衣服起來都不好看。」可可有她自己的理論。「葒姊，妳晚上要吃什麼？」

　　正在和鳳京翔溝通設計圖的岳奕葒連頭也沒抬，「幫我買十粒水餃和酸辣湯。京翔，你呢？」

　　他看了下腕上的表。「不用買我的，我待會兒就要走了，今天小曦會比較早回來，我要趕回去陪她吃飯。」

　　可可在旁邊笑嘆。「哇！好令人羨慕喔！鳳大哥對老婆真好。」

　　「要是我女朋友知道，絕對會吵著跟我分手。」小邱挖苦的笑說。「不然就是要我多跟你學一學。」

　　鳳京翔被他們虧得俊臉微紅。「哪有這麼嚴重？我們一天相處不了多久，只有吃飯時間才見得到面，我當然要把握了。」

　　「鳳大哥，你老婆是做什麼的？」可可不免好奇的打探。「聽你的口氣，好像她的事業做得很大？」

　　「呃……她是……」他怕說出來會嚇壞面前的小妹妹。

　　岳奕葒流露出一絲譏諷，「你們聽過鳳幫嗎？」

　　「聽過、聽過。」可可點頭如搗蒜。「我有認識一些男同學，他們也想跟人家混黑道，而且聽說就是希望加入鳳幫，可惜人家不要他們。」

　　「你這位鳳大哥就是前任鳳幫幫主的兒子……」

　　她誇張的瞪大眼，「天啊！」

　　「不過現在是他老婆在當幫主。」岳奕葒接下去說。

　　可可一臉驚為天人。「酷喔！」

　　「哪裡酷了？」她搞不懂現在的小女生腦子裡到底裝些什麼東西。

　　「當然酷了，葒姊。」可可一臉崇拜的來到鳳京翔面前，「這簡直就跟韓劇『我的老婆是老大』一模一樣嘛！鳳大哥，當初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是不是也跟電影裡頭演的，為了完成姊姊的心願才結婚的？」

　　鳳京翔啞然失笑，「是有點類似。」

　　「我就知道是這樣，那她是不是跟女主角一樣的酷，而且很會打架？」

　　「我沒看過那部電影，所以我也不清楚，不過小曦真的很帥很酷，打架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他不忘誇讚自己的老婆。

　　小女生聽了很是興奮。「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拜見她？」鳳幫幫主耶！這樣以後就可以跟那些男同學炫耀了。

　　「呃，有機會的話。」鳳京翔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輪到小邱走過來，將手搭在他肩上。「唉！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

     他同情的拍了拍肩膀，「娶了那種凶悍的老婆，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沒關係，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就算被女人騎在頭上，被她照三餐毒打也要忍耐知道嗎？」

　　鳳京翔不知該哭還是笑。「你們不要把它想得這麼可怕，小曦很好，一點都不凶悍。」

　　「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不要怕被我們笑。」小邱哥兒們似的勾住他的肩，「我能夠瞭解你的感受，這個時代的男人真的很不好當。」

　　「謝謝你。」他搖頭失笑。「我該走了！」

　　岳奕葒抓起桌上的幾張設計圖，「可是我們還沒有討論完……」

　　「對不起，奕葒，我明天會早點過來把它修好。」拿了架上的背包，跟所有的同事道聲再見就匆匆的走了。

　　「鳳大哥一定很愛他老婆。」可可低喃。

　　這無心的話聽在她耳中，讓她心口一沉，「單方面的愛情是不會長久的。」

　　「葒姊說什麼？」

　　「沒什麼。」

　　＊  ＊  ＊  ＊  ＊  ＊  ＊  ＊  ＊  ＊

　　「你怎麼不叫我？」睡到下午才醒來的寧曦很不爽的問。

　　鳳京翔已經備好濃茶，希望減低宿醉的痛苦。「妳昨晚回來都快四點了，而且醉到吐成那樣，我才想讓你多睡一下……頭痛不痛？」

　　「嗯！」接過泡好的熱茶，連喝了幾口，讓自己恢復清醒。

　　他來到她身後，幫她按摩太陽穴。「以後別喝那麼多了。」

　　寧曦闔上眼皮輕嘆，「又不是我要喝的，有些場合是避免不了的……我的肩膀也好酸，幫我捏一捏。」

　　「是有點緊，大概是沒睡好的關係，今天就待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享受著鳳京翔的服侍，難得放鬆心情。「你的工作進行得還順利吧？」她突然良心發現，對這個「丈夫」實在太疏於關心了。

　　「網站快要好了，我還設計了十幾套衣服，已經接近完工階段，下個月就可以開始試賣，看看顧客的反應……」他很開心她偶爾會主動關心自己，這樣就夠了。「妳要不要找一天到工作室來看看？」

　　「再說吧！」寧曦懶懶的說。

　　他沒有勉強她。「餓不餓？我煮東西給妳吃？」

　　「我沒胃口。」

　　還想說些什麼，掛在褲腰上的手機響了。「喂？」

　　是岳奕葒打來的。

　　「……奕葒，很抱歉，我今天沒辦法過去……我知道你們很忙，可是之前我已經說過……小曦今天不太舒服，我要照顧她……」他走到門口講電話。「我真的沒辦法過去……好吧！就照我們原先的設計……拜拜！」

　　當他走了回來，寧曦睜眼瞅他，佯作冷淡。「你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儘管她希望他留下來陪她，也要裝作無所謂。

　　鳳京翔在她身畔坐下，「我怎麼能不管妳呢？答應我以後儘量不要喝酒了，我真怕妳把身體搞壞了。」

　　「我也沒辦法，只要我不喝，那些倚老賣老的幫中大老就開始冷嘲熱諷，說我這個新任幫主看不起他們這些開國元老，然後就開始跟我邀功，說鳳幫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他們賣老命得來的。哼！我看他們根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甘心被個女人踩到腳底下，所以才處處找我麻煩……」

　　她有滿腔的怨氣不吐不快。

　　「我知道他們早就看我不順眼，原本還以為你爸會將幫主之位傳給他們其中之一，沒想到卻傳給我，只因為我是鳳家的媳婦兒，心裡的不滿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人故意滋事，讓我去收爛攤子，為的就是要把我嚇跑……」

　　「軍師叔叔知道嗎？」他聽到最後眉頭都打結了。

　　寧曦看著客廳的天花板，撇了撇唇，「他說這是在所難免的，既然身為幫主，就要有能力服眾。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我不能老靠他居中協調，這樣我還跟人家當什麼幫主。」

　　「難怪妳每天回來都看起來這麼累，原來要處理這麼多棘手的問題。」鳳京翔捨不得的看著她眼下的陰影，還有始終愁眉不展的神情，這樣的重擔原本該由他來扛的。「要不要回房間再睡一會兒？」

　　「我待會兒還要出去……」她蓋上眼皮假寐。

　　他憐惜的瞅著她糾結的眉心，伸手拂平它。「如果……」

　　「什麼？」寧曦意識模糊的掀開眼皮。

　　鳳京翔想一想，縮回手掌，「沒事。」

　　「嗯……」

　　「如果真有困難，可以請爸爸出面。」

　　她眉頭皺了皺，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喃喃自語。「要不是為了找尋證據，我幹嘛忍氣吞聲，早就把這些老人一個個拉下台……」

　　「什麼證據？」他問。

　　寧曦沒有回應。

　　「小曦？」

　　螓首緩緩的歪斜下來，落在鳳京翔的肩上。

　　他柔柔一笑，看著她的睡顏，久久轉不開眼。

　　＊  ＊  ＊  ＊  ＊  ＊  ＊  ＊  ＊  ＊

　　「我不太舒服，停車一下……」

　　鳳京翔臉色一片慘白，從口中硬擠出幾個字。

　　「阿康，快停車！」軍師拍打前面駕駛座的椅背叫道。

　　嘰！煞車聲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座車剛停好，鳳京翔就開門衝了出去，蹲在路邊大吐特吐起來。「嘔……嘔嘔……」胃裡的東西全送給行道樹作為養分了。

　　軍師也跨出車門，「還好吧？」

　　「我……我還挺得住……嘔……」吐到最後剩下酸水了，讓他全身都綿軟無力。「我已經好多了。」

　　伸手扶了鳳京翔一把，「這個方法沒用的。」翔少爺的想法太天真了，對付普通人可以，對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可就完全失靈。

　　「不試怎麼知道？」他吃力的站穩腳步，「我畢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總會有點感情，多少也要賣我和爸爸一個面子，不會太為難小曦，我真的不想看她一籌莫展的樣子，至少我要盡我的力量來幫助她。」

　　「上車吧！」只要事關小曦，他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

　　重新坐進車內，鳳京翔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眼睛，「軍師叔叔，後天要記得幫我約金五叔，說我要請他吃飯……我想他和我爸爸可以說比親兄弟還親，也把我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又是鐵旗堂的會長……在幫內的地位和勢力不輸給爸爸，他說的話一定有人會聽……嗝，要是他能站在小曦這一邊，其他人自然不會再故意找麻煩了。」

　　軍師沉吟一下，收回勸告的話。

　　「我知道了。」

　　當兩道車燈照亮了車道，停在主屋門口，就見到寧曦面罩寒霜的站在那兒，一副想把他們都宰了的模樣。

　　「你們跑到哪兒去了？打手機也不回，到底在搞什麼鬼？」害她以為他們出了什麼事，正想召集手下去找人。

　　一臉傻笑的鳳京翔張開手臂，作勢要抱她，「小曦，妳在等我嗎？我好開心喔！我回來了……」

　　她推開他，臉色更難看了。「你喝酒了？！」

　　「呵呵，只有幾杯而已。」他還是傻呵呵的笑。

　　「不會喝酒的人跟人家喝什麼東西？」寧曦不得不抱住他的腰，免得他摔得頭破血流。「軍師叔叔，你不應該讓他喝酒……」

　　鳳京翔搖搖晃晃的走進屋內，不曉得是真的醉了，還是藉酒裝瘋。「不要怪軍師叔叔，是我自己要喝的……」

　　「你沒事幹嘛喝酒？」

　　他笑咧了嘴，「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說。」

　　「想喝酒就說，幹嘛找藉口？」寧曦輕斥。「不要給我睡著了，看路好不好？我可不想跌下樓。」

　　「小曦，我愛妳……」

　　寧曦面色陡紅。「給我惦惦啦！」

　　「我愛妳！」

　　「無聊！」

　　「我真的好愛妳……」

　　「好了，閉嘴！」寧曦打開房門，推他進去，鳳京翔往前踉蹌幾步，一頭栽到床上。「喂……這是我的床……」

　　他順勢抱住她，「小曦，留下來陪我……」

　　「你……」她窘得想掙開。

　　鳳京翔宛如鐵鉗般死摟住她的嬌軀，「我好想抱抱妳……可是又怕妳會生氣，小曦，你不要討厭我……」

　　「你再不放，我真的要生氣了。」這麼親暱的姿勢讓寧曦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眼眶紅紅的睨著她，看來我見猶憐。「可是人家想抱抱……」

　　他媽的！寧曦在心底咒罵，惱怒的瞪著他許久，最後被他眼淚汪汪的模樣給打敗了。

　　「只能抱，其他的都不能做，否則我一腳把你踹到床下。」可惡！她居然這麼簡單就被說服了。

　　「嗯！」他笑得像得到禮物的孩子，滿足的偎近她，一手還圈抱在寧曦的腰上，彷彿怕她跑了。

　　在鳳京翔懷中有些不自在的蠕動了下，這還是她頭一次和異性躺在床上，雖然他們之間熟到不行，而且兩人又是名義上的夫妻，但是這麼親密的接觸還是令她尷尬。

　　「小曦……」他低吟。

　　寧曦按捺住不耐，「幹嘛？」

　　「我可不可以親妳？」

　　她倏地抬眼，乍見到鳳京翔火熱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全身也跟著燥熱。「你在說什麼醉話？」以他的膽子，只有喝醉才敢這麼說。

　　「不可以嗎？」他眨巴著淚光湧現的黑眸，讓人不忍。「我真的好想親妳，小曦，好不好？」

　　「你……」每次都這樣！寧曦發現自己的定力已經大不如前，而且偏偏吃軟不吃硬，只要他扮起可憐相，她就發不起火來。「好啦！要親就快親。」她口氣粗魯的嬌喝。

　　鳳京翔綻開燦爛奪目的醺然笑臉，朝她俯下頭去，輕輕的，怕傷到她似的，將嘴唇覆上去細細啄著……

　　「小曦，妳的嘴唇好軟……」

　　她窘紅了臉，不禁啐罵。「親就親，胡說八道什麼？」

　　「嘻嘻，小曦害羞了……」

　　「他媽的！你還敢笑？」寧曦羞憤得作勢推開他。

　　「我不笑就是了，小曦，不要生氣……」

　　寧曦掙扎兩下，就任由他抱著。「真受不了你！」

　　「小曦，我好愛好愛妳喔……嗯……」他枕在她胸口上輕嘆。

　　還在等待他下一個動作，卻發現鳳京翔已經睡著了。

　　「搞什麼鬼？」把她弄得渾身燥熱，自己卻跑去見周公，寧曦伸出一腳想將他踹下去，不過終究還是狠不下心。「改天你再喝醉，看我怎麼修理你。」

　　＊  ＊  ＊  ＊  ＊  ＊  ＊  ＊  ＊  ＊

     岳奕葒喝著剛煮好的咖啡，眼神複雜的盯著正在回答可可問題的鳳京翔，然後走上前去，「京翔，我想跟你單獨談點事情，可以到休息室來一下嗎？」

　　他一怔，「好……其他的我待會兒再教你。」

　　既然他這麼說，可可也就識相的回去做自己的事。

　　鳳京翔跟著走進休息室，這裡是用來午睡，還有吃飯的地方，還擺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綠色盆栽，讓整個空間有減壓的功效。

　　「要跟我談什麼？」

　　「京翔，我們這間工作室才剛成立，再過一陣子就要開始在網站上試賣，我希望你能全神貫注，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這裡，等生意穩定之後，我會多請兩個人來幫忙，你只要負責設計就好，我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面對她的質疑，鳳京翔也明白自己理虧。

　　「我知道妳的意思，只是最近有太多私事要處理，再給我幾天的時問，我想應該就沒問題了。」

　　她有些不情願。「又是和寧曦有關？」

　　「她最近有很多煩惱，我想盡我的能力幫她，畢竟她是我的妻子，幫她分憂解勞也是我應該做的事。」他說。

　　岳奕葒再也忍無可忍了。「那她有為你著想過嗎？」

　　「呃？」

　　「她有關心過的你的工作嗎？」她真的看不下去了。「你為了她可以連工作都不顧，說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而她呢？她有把你當作她的丈夫看待嗎？從以前到到現在，我只看見你一味的付出，而她卻是理所當然的接受，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他臉上掠過一道詫異，「奕葒……」

　　「她根本就不珍惜你對她的感情。」岳奕葒衝口而出。「京翔，我看得出她並不愛你，你不要再這麼傻了，早點放棄，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就像我，難道你都沒發覺嗎？

　　提到老婆大人，鳳京翔眼光泛柔，「妳誤會了，小曦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我可以感覺得出來。」

　　「可是她……」

　　「奕葒，謝謝妳的關心，能娶到小曦，我真的覺得很聿福，婚姻原本就有苦有樂，我們會想辦法克服的。」

　　待他走出休息室，岳奕葒哭喪著臉坐下，一股無力感跟著湧上心頭，她真想大聲坦白自己的感情，可是又怕會破壞他們目前和諧的工作氣氛，依他的個性，說不定為了避免尷尬，可能馬上就辭職不干，到時她就別想再見到他了。

　　她真羨慕寧曦能得到他全部的愛！

　　那個女人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憑什麼這麼幸運？

　　＊  ＊  ＊  ＊  ＊  ＊  ＊  ＊  ＊  ＊

　　「京翔，要不要一塊去吃個宵夜？」搭電梯下樓，岳奕葒開口問，其實她也知道問也是白問的。

　　果然，他微笑婉拒。「謝謝，下次吧！」

　　「那我開車送你回去？」

　　當！電梯來到一樓，鳳京翔向她揮手道別。「我們住的地方正好相反，還是搭計程車就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見。」

　　她眼底的苦澀只有自己看到。「拜拜！」

　　鳳京翔步出大樓，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所以路上沒什麼人，他只顧著趕路，才要走到外面的大馬路比較方便攔車，沒留意到自己被跟蹤了。

　　「鳳京翔？」

　　聽見有人叫自己，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瞥見身後兩名人高馬大、面貌凶惡的男人，來意不善的逼近。

　　「你們是……」

　　對方確定沒找錯人，馬上將滿臉驚愕的他拖進騎樓下的陰暗處，開始對他拳腳相向，一面注意有沒有路人經過。

　　冷不防的遭到攻擊，他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頭，全身蜷縮成蝦米狀。「啊……啊啊……唔……」

　　「呸！」朝鳳京翔腹部踹了最後一腳，對方吐了口口水，「想不到前任幫主的兒子真的是個沒用的軟腳蝦，難怪要自己的老婆出來拋頭露面，這種男人不如死了算了。」

　　另外一人蹲下身，拎起他的衣襟，「這只是個警告，回去告訴你那個幫主老婆，既然是女人，就好好待在家裡生孩子，不要出來跟人家混黑道，她要是敢再這麼囂張，下次老子就直接賞你子彈。」

　　他緊閉雙眼，冷汗涔涔，腦子一片空白。「唔……」

　　「走了！」

　　腳步聲漸漸消失，依然倒臥在地上的鳳京翔才顫巍巍的坐起來，靠在柱子上喘氣，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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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幫主。」傭人叫住剛進門的寧曦。

　　她腳步稍停，「什麼事？」

　　「是翔少爺……」

　　「他怎麼了？」

　　傭人沉吟一下，「翔少爺晚上回來時怪怪的，好像不太舒服，臉色很蒼白，而且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勁，看起來像是受了傷。」

　　這可引起寧曦全面的注意，不由分說的直奔上樓。

　　當房門猝不及防的被打開來，正在上藥的鳳京翔迅速的把藥膏藏在枕頭底下，扣好睡衣，企圖粉飾太平。

　　鳳京翔假裝要就寢，把棉被拉到身上。「妳回來了。」

　　「你剛才在幹嘛？」

　　他眼神遊移，不敢看她的臉。「沒有在幹嘛，我要睡了，晚安。」

     寧曦沒有那麼好騙，一個箭步上去，從他的枕頭下找出平時用來去瘀活血的藥膏，眼兒一眯，「為什麼在塗這個？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沒、沒有……」

　　她嬌喝。「把睡衣拉開！」

　　「真的沒有，小曦……哇！不要……」見她撲上來解睡衣的扣子，鳳京翔忍不住臉紅，頻頻掙扎，不慎觸痛了被毆打的地方，頓時咬牙呻吟。「嘶……唔……」

　　「還說沒有？」寧曦強硬的扯開他的睡衣，果然在腰腹之間發現幾處紅腫，同樣的也在背部找到證據，氣得兩眼冒火。「是誰幹的？我要殺了他們！」

　　鳳京翔知道瞞不下去了，只好說了。「那兩個男的我都不認識。」

　　「他們有跟你說什麼嗎？」

　　他語帶保留。「呃……他們說這只是個警告。」

　　「我懂了。」寧曦恨恨的說。

　　他媽的！她應該事先預防這種事發生才對。

　　會是誰呢？是幫裡暗中不滿的人？還是其他幫派？

　　「小曦，妳在想什麼？」

　　「這個你不要管！」她伸手觸摸他胸前的肋骨，「我現在擔心的是有沒有內傷，要是傷到骨頭或者內臟就麻煩了。」

    「爸爸有教過我怎麼保護自己的要害，我一直記在心裡……嘻……好癢……不要摸那裡……」鳳京翔本能的閃躲，而且她的觸摸讓他有了生理反應，誰教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被心愛的女人這樣摸來摸去，沒有感覺才怪。

　　寧曦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你這樣我怎麼幫你檢查？」

　　「可是人家真的很怕癢……嘻嘻……不要了啦……啊……哈哈……」他笑得眼角泛濕了，可是馬上樂極生悲，痛得哀哀叫。「好痛……痛……」

　　她沒好氣的數落。「活該！誰教你亂動的？」

　　「小曦，妳不要這麼凶嘛！」鳳京翔噘起嘴抱怨。

　　「大男人撒什麼嬌？把睡衣脫掉，趴下！」她用手指沾了一團藥膏，「再亂動我就敲昏你。」

　　鳳京翔二話不說，乖乖的趴好。

　　手勁儘量放輕的幫他上藥，寧曦的胸口悶得好難受，想到他從小就弱不禁風，輕輕一拳就夠他受的，卻被人圍毆成這樣，萬一今天對方是拿刀子或槍，恐怕再見到他就是屍體了，光想到那個畫面，她就好氣自己。

　　沒有聽見她罵人的聲音，鳳京翔奇怪的轉頭看她，覷見寧曦眼底閃爍著可疑的淚光，有些手足無措。

　　「小曦，妳在哭嗎？」

　　她抿了抿嘴，喉頭微梗，「是我思慮不夠周全，早該想到他會這麼做，卻沒有派人保護你，才會害你受傷的。」

　　「這不關妳的事，要怪就怪我，居然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他翻身坐起，握住寧曦的雙手，凝睇著她自責歉疚的神情。「小曦，這些只是皮肉傷，過幾天就會好了，妳真的不要責怪自己，不然我會更難過。」

　　寧曦吸了吸氣，做出決定。「為了以防萬一，以後你出門我都會派人保護，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這樣不好吧？」身邊老是有人跟前跟後，他會渾身不自在。「小曦，我保證以後會更小心，所以……」

　　「你答應過都要聽我的話不是嗎？」她堵得他無話可說。

　　「……好吧！」

　　她這才滿意的點頭。「對了，還有哪裡還沒上藥？」

　　鳳京翔本能的往下半身瞧，旋即想到什麼，臉色丕變，忙不迭的搖頭。

　　「把褲子脫掉！」

　　「不、不用了……」他漲紅了俊臉，將棉被擋在身前，不想讓她發現他身上的「異狀」。「我自己抹就好了，真的不用了……」

　　「這個時候還害羞什麼？不要婆婆媽媽了，快把褲子脫掉……」寧曦硬是要將棉被拉開，把魔爪伸向鬆緊帶的褲頭。「還跑？！」

　　他失聲慘叫，「啊……」

　　＊  ＊  ＊  ＊  ＊  ＊  ＊  ＊  ＊  ＊

　　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一顆心被股莫名的恐懼給揪緊，就算勉強睡著，也會馬上被鮮血淋漓的噩夢給嚇醒，就怕歷史重演。寧曦打開床頭的一盞小燈，探身睇著睡在床下的鳳京翔。

　　幸好他沒事！

　　他還活得好好的！

　　寧曦悄悄的溜下床鋪，坐在沙發床的床緣。認識十幾年了，似乎還是頭一次這麼近的距離仔細打量他白淨俊秀的睡臉，她不否認他真的長得很好看，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模樣，已經有了成熟的男人味，這是張會令女人怦然心動的五官。

　　她從來不願去深究對他到底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每當有一剎那的感動，她就本能的退縮，面對情感的牽絆，她總是一貫的裹足不前，因為她害怕愛得越深，就會擔心有失去的一天，原來……她也會怯懦呵！

　　「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  ＊  ＊  ＊  ＊  ＊  ＊  ＊  ＊  ＊

　　五天後，鳳京翔終於獲得「假釋」，可以出門上班去了。

　　看到他進門，岳奕葒第一個放下工作，情急的抓著他，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京翔，你已經可以來上班了嗎？」

　　「是啊！鳳大哥，你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來呢？我們接到電話還真的嚇了一大跳，原本要去探病，可是又被人擋在外頭，不讓我們進去。」可可也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抱怨。

　　他一臉歉然，「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有去家裡。」

　　小邱坐在電腦前笑睨他，「看你還能走得進來，應該是沒事。」

　　「真是對不起，讓大家虛驚一場了。」鳳京翔只有苦笑，雖然這個理由還真有點爛，不過也沒辦法。「因為腦子裡在想些東西，結果不小心一腳就踩空了，幸好只有幾處瘀青，沒有摔得頭破血流。」

　　「我原本還在猜想你是不是被你老婆打了。」小邱自以為好笑的說。

　　鳳京翔一臉失笑。「怎麼可能？」

　　「鳳大哥，那個……他是誰？」可可有點怕，不敢多瞄幾眼，用眼色比向佇立在門邊當門神的黑衣男人，臉上戴著墨鏡，站得直挺挺的，一看就是道上兄弟，有點給他恐怖。

　　他輕咳一聲，「他是……你們叫他小馬就好了，因為小曦怕我又出『意外』，所以派他來盯著我，你們不要在意他的存在，當作沒看見就好。」

　　可可不時的瞄過去，有些好奇，有些興奮。「這麼大個人站在那兒，怎麼可能沒看見？」

　　「有必要搞成這樣嗎？」岳奕葒不以為然，故意要跟情敵唱反調。「他在那邊只會搞得大家神經緊張，在這棟大樓上班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要是讓人知道有黑道份子在這裡出入，別人會怎麼想？說不定會以為我在從事什麼非法生意。」

　　「小曦只是擔心……」鳳京翔沒再說下去，想想也對，於是走過去跟那名手下說了幾句話，最後那名手下便先行離開了。「好了，下班的時候，他會再過來，如果造成妳的困擾，我先跟妳道歉。」

　　岳奕葒僵笑一下，「我不是在怪你……算了，既然你沒事，大家開始工作了，可可，你先充當一下模特兒，試穿這幾件衣服給我們看……」

　　＊  ＊  ＊  ＊  ＊  ＊  ＊  ＊  ＊  ＊

　　「幫主，就是這棟大樓了。」

　　晚上八點多，兩輛黑色座車來到鳳京翔工作的地點，隨行的幾個手下有所顧忌，先行下車察看四周的環境。

　　臉上戴著墨鏡的寧曦跟著下車，在左右簇擁下，踩上幾個階梯進入大樓，負責維護大樓安全的管理員被眼前的陣仗嚇白了臉，趕緊躲回櫃枱後面，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們在這裡等，黑猴跟我上去就好了。」萬一有人以為這裡要發生黑道大火並，打電話報警就麻煩了。

　　綽號黑猴的手下跟著寧曦走進電梯，直接上七樓。

　　來到C座，門口掛著「葒色工作室」招牌的霧面玻璃門前，黑猴按下門鈴，啾啾啾的鳥叫聲揚起。

　　喀！開門的是可可，因為今天是禮拜六，所以她也得被迫跟著加班，不管怎麼抗議也沒用，除非她不想幹了。

　　「你們……呃……」才說了兩個字，就在黑猴的進逼之下，小臉發白的節節敗退。「葒，葒姊？」發生什麼代志？

　　黑猴率先進屋查探，確定沒問題這才點頭讓寧曦進門，她摘下墨鏡，環顧現場，沒看到要找的人。

　　「妳來這裡幹嘛？」岳奕葒一眼就認出她，把裁布用的剪刀丟下，盛氣凌人的踱了過來。

　　寧曦不理會她口氣中的敵意。「鳳京翔呢？」

　　「他出去買一些材料，待會兒就回來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那我在這兒等他。」既然來了，不差這點時間。

　　可可偷偷的來到岳奕茳旁邊說悄悄話。「葒姊，她是不是就是鳳大哥的老婆？現在鳳幫的幫主？」

　　沒聽到她的問話，岳奕葒只是滿眼妒意的盯著寧曦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色褲裝，上衣的剪裁注重在袖子上的變化，弧度上多了點柔美，長褲的下襬有點小喇叭，整體顯得不會過於剛硬，她認出那是前些日子鳳京翔才剛完成的新作，原本想放在網站上販售，不過被他拒絕了，因為那是他要做給老婆穿的，全世界只有一套。

　　他對寧曦的專寵讓她又妒又恨！

　　為什麼那個人不是她？

　　「……幫主大人，妳要不要喝點飲料？」可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上前巴結，卯死了！今天終於一睹這位傳聞中的黑道大姊大的廬山真面目了。

　　寧曦疊起修長的雙腿，眼神冷淡，「不用了。」

　　「那要不要……」

　　「我能不能跟妳到休息室單獨談一談？」岳奕葒把心一橫，插嘴問道。

　　睨了她一眼，反正也沒事，寧曦倒想聽聽看她到底想跟自己說些什麼，於是跟她走進休息室。

     可可只好把目標鎖定另一個人。「嘿嘿，這位大哥，你要喝什麼？我們這裡有可樂、舒跑、冰咖啡……」

　　＊  ＊  ＊  ＊  ＊  ＊  ＊  ＊  ＊  ＊

　　「有沒有菸灰缸？」寧曦從口袋中掏出菸問。

　　岳奕葒繃著聲音說：「這裡禁菸。」

　　「那就算了。」把菸收回。

　　她咬了咬牙，開門見山的說：「我希望妳多關心京翔一點。」

　　「他跟妳訴苦，說我不關心他？」

　　「……不是。」縱然不是很情願，她還是不能說謊。

　　寧曦挑了下眉，早就看破她的手腳了。「既然沒有，那妳憑什麼這樣指控我？別跟我說妳在垂涎別人的丈夫。」

　　「丈夫？妳有把他當作丈夫嗎？沒錯！我愛京翔，妳根本配不上他。」岳奕葒挺起胸脯向她宣戰。「從大一開始，我就愛上他了，不過他的眼裡只有妳一個，就算妳對他不好，他還是對妳堅貞不二，我沒看過比他還癡情的男人，可是妳自己呢？只會坐享其成，卻不懂得回報，虧你們還是夫妻，可是妳有關心過他什麼嗎？如果我是妳，我會讓他成為最幸福的男人……」

　　「可惜妳不是我，我和他怎麼相處是我們的事，用不著妳管。」寧曦也動了怒，目光森冷。

　　岳奕葒才不管她的身份，給他豁出去了。「妳敢大聲的說妳愛他嗎？」

　　「我沒必要回答妳。」

　　她像是抓到對方的小辮子，眼底露出勝利的光芒。「因為妳不敢，你跟京翔結婚只是個交易，根本就不是真的愛他，可是他還是對妳死心塌地，沒見過比他更笨更傻的男人，或許我也是愛上他這個缺點。」

　　寧曦為之語塞。

　　她想否認，可是卻找不到反駁的聲音。

　　真讓自己給猜對了！岳奕葒在心中大聲歡呼，原來他們的婚姻真的有問題，或許她還有機會為自己爭取幸福。

　　「……妳知不知道，雖然他人在這裡工作，可是心卻在妳身上，只要知道你提早回家了，他就會馬上丟下手邊的工作，也不管我們已經忙得人仰馬翻了，就什麼也不管的衝回家伺候妳……要是妳的心情不好，他一整天也會跟著沮喪，連張設計圖都畫不出來……」

　　睇著岳奕葒憤慨的神情，寧曦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心還是往下一沉。

　　「京翔對妳的愛已經超過他的性命，而妳對他瞭解又有多少？妳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麵嗎？不過他怕辣，所以都吃清炖的……」

　　他不吃辣？她驚疑不定的心忖，可是每次他們一塊吃飯，總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寧曦不禁自我解嘲，因為她愛吃辣，越辣越好，所以他自然也配合她的喜好，這個念頭讓她的心倏地抽緊，罪惡感湧上心頭。

　　「……最近他去看過眼科，才知道自己有四百多度的近視，只要在工作時才會戴上眼鏡，我想妳應該也沒發現這個吧？妳真的是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嗎？我看比陌生人還不如……」

　　岳奕葒嘲弄的話語像是當場打了她一記耳光。

　　她是沒注意到，因為她太忙了，忙到很少去過問他工作的情況……不！這不是理由，寧曦不想再為自己找尋藉口了，她無法否認對於這段婚姻，鳳京翔確實付出比她多好幾百倍，而她從來就沒有為他做過什麼。

　　「妳說夠了沒？」寧曦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還不夠，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妳，我決定向京翔表白，我要從妳手中把他搶走，因為妳根本沒有資格擁有這麼好的男人。」岳奕葒真為自己喜歡的人不值。「我會讓他知道我比妳適合他。」

　　寧曦即便是內心波濤洶湧，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妳搶不走他的，因為他愛的是我。」

　　「妳……」她氣結。「妳以為愛真的是沒有盡頭的嗎？當他愛到最後累了、倦了，對妳感到失望，到時他就會主動離開妳。」

　　她的話讓寧曦心裡打了個突。

　　不會的！

　　他不會離開她的！

　　「等到那一天妳再來跟我炫耀吧！」寧曦口是心非的回答。

　　岳奕葒瞪著她，氣在心裡。

　　「小曦！」

　　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就見鳳京翔笑逐顏開的衝進來，他沒想到她會親自來接他下班，讓他掃去工作一天的疲憊，精神為之振奮。

　　「妳等很久了嗎？」

　　「沒有。」寧曦居然不敢直視他的笑臉。

　　鳳京翔看看兩個女人，敏感的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妳們在聊什麼？」

　　「你可以走了嗎？」

　　他旋即忘了想問什麼，朝岳奕葒抱歉地笑了笑，「奕葒，我把材料買回來了，今天就到這裡，我要先回去了，明天見。」

　　岳奕葒扯了下唇，「明天見。」

　　「小曦，妳怎麼會突然想到來接我？不過我真的好高興……妳晚上吃了嗎？我回去煮雞粥魚翅給你吃……」

　　坐進車內，鳳京翔還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把今天的工作進度一五一十的向她報告，不過還是發現她神色有異。

　　「小曦，妳怎麼了？是不是剛剛奕葒對妳說了什麼惹妳生氣？」

　　她把手肘撐在車窗上，然後支著下顎斜睞他忐忑的俊顏。「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鳳京翔霎時笑得有些傻氣，眸底卻是盈滿真摯。「因為妳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不對妳好要對誰好？」

　　「可是我對你並不好。」他這種無私不求回報的愛，給她很大的壓力。

　　他邊笑邊搖頭，「沒關係，只要我對妳好就好了。」

　　因為對她的愛就是他活下去的原動力。

　　「你有想要什麼東西嗎？」岳奕葒罵的對，她的確什麼都沒付出過，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跟妳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嗎？寧曦心忖。

　　＊  ＊  ＊  ＊  ＊  ＊  ＊  ＊  ＊  ＊

　　鳳京翔用毛巾擦著頭髮從浴室裡出來，習慣性的走到放置沙發床的地方，霍地睜大黑眸，因為它不見了。

　　「咦？！」

　　他左顧右盼，就是找不到，沒有它，今晚要睡在哪裡？

　　奇怪？是誰把它搬走了？

　　就在鳳京翔想出去問家裡的傭人，寧曦這時進來了。

　　「小曦，妳有看見我那張沙發床嗎？」

　　寧曦斜睇他，攏了下長發，掩飾自己的緊張。「我叫人搬出去了。」

　　「嗄？」那他要睡哪裡？

　　她瞋他一眼，「嗄什麼嗄？」

　　「小曦……」鳳京翔咬著下唇，楚楚可憐的睇睨，「我哪裡惹妳生氣了？妳為什麼要趕我到別的地方睡覺？」嗚嗚……還以為他也有苦盡甘來的一天，想不到這麼快就被打入冷宮了。

　　真是個笨蛋！她忍住羞意嬌斥，「我有說要趕你出去嗎？」

　　鳳京翔一臉不解。「可是……」

　　「從今晚開始，你也到床上來睡，除非你不願意。」寧曦沒好氣的說。

　　他登時明白她的用意，俊臉因興奮而通紅，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真、真的可以嗎？我、我、我真的可以跟妳一、一塊睡？」他偷偷的捏了下大腿，真的很痛，證明不是在作夢。

　　「你不想？」

　　「我想，我好想。」鳳京翔迭聲的嚷，開心到不知所措。

　　寧曦不禁也彆扭起來。「還愣在那裡幹嘛？」

　　「呃，好。」他迅速的把頭髮擦乾，把毛巾丟進浴室，然後就屏住氣息的溜進被窩，把棉被拉到下巴，躺得直挺挺的像具殭屍，不敢妄動一下。

　　她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小曦，妳今天對我真好。」不但來接他下班，還讓他上床睡覺，他真是個幸福的男人。

　　「真的嗎？」這個笨蛋，這麼容易就滿足了。

　　鳳京翔輕喟，「嗯～～」

　　驀地，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你真的愛我嗎？」寧曦撐著床墊，由上往下俯視他。

　　他流露出焦急的神采，「當然是真的，妳不相信？」

　　「我相信。」再不相信，那她未免太無情了。

　　「小曦？」鳳京翔陡地瞠眸結舌，瞅著她掀開棉被，跨坐在自己身上，害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沖。「妳、妳要做、做什麼？」

　　寧曦伸手解著他睡衣的扣子，眼光含媚。「你說呢？」

　　「呃……妳……我……」他舌頭都打結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睡衣被攤開來，露出雖然不算瘦弱，但也不夠強壯的胸膛，然後血液又集中到了胯下，更讓鳳京翔窘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俯下臉吻住他……

　　鳳京翔慢慢的閉上眼，好輕好柔的回吻她，想要延長這美好的時刻。「我的小曦……」如果這一刻叫他去死，他也甘願。

　　當他以為自己快要被幸福給溺死了，寧曦離開他的嘴，坐直嬌軀，儘管還是有女人的嬌羞，不過，既然決定和他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她就不會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態。

　　將睡衣扔到床下，瞥見鳳京翔目睹她赤裸的酥胸而漲紅的臉孔，讓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幹嘛？嚇呆了？我先說好，我的身體並不漂亮，有很多疤痕，而且又有肌肉，胸部也不大……」

　　他急切的打斷她。「不，妳好美……真的好美，我、我好喜歡……」

　　「就算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她對自己的身材並不自卑，只不過還是會有點虛榮心作祟。

　　「我喜歡、我喜歡。」鳳京翔大叫，就怕她不信。

　　寧曦嚥下唇邊的笑聲，手指輕撫過他的胸膛，聽他逸出一聲低喘。「那……我要開始了。」

　　「這是我的第一次，妳要溫柔點噢……」他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喃道。

　　「知道啦！」她也是好不好。

　　＊  ＊  ＊  ＊  ＊  ＊  ＊  ＊  ＊  ＊

　　「小曦，我又想要了……」

　　熱呼呼的男性氣息噴在她的頸窩上，擾了她的好眠。

　　一旦嘗到甜頭，那股慾望就停不下來了。

　　女人在睡夢中拍開他的大手，「吵死人了！走開！」

　　「小曦……可不可以？」挾著哭音的乞求在耳邊嗡嗡的叫著。「小曦……小曦……」沒經過她的允許，他可不敢亂來。

　　她好困，只好隨口敷衍。「好啦、好啦！」

　　拿到許可證，男性身軀不由分說的覆上去，反客為主，開始攻城掠地，大展雄風，沒過多久便佔領對方的城池，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啊……」男性粗喘急促的響起。

　　他學得很快，漸漸摸索出了訣竅，女人在猛烈的進攻下，不住的悶聲嬌吟……

　　不知經過多久，男人還不知饜足的衝刺著，若不是對他存有一絲愧疚，女人早就一腳踹飛他了。

　　「你夠了沒有？」女人終於抗議了。

　　「再一下子就好了……」過了一會兒，男人終於虛脫的倒下，憨憨的笑著，「對不起，小曦，把你吵醒了，妳快睡，我不吵妳了。」

　　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依稀可以感染到他的快樂和喜悅，寧曦也罵不下去了。「不准再吵我，否則以後別想碰我！」

　　他慌張的翻到旁邊，「好、好，我不吵妳了，抱著妳總可以吧？」

　　「哼！」

　　男人當她默許了，笑嘻嘻的將她攬在懷中，心想待會兒一定會作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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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直到接近中午，寧曦才打著呵欠出現在餐桌前，體力消耗太多，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不得不起床。

　　「老婆，我正好要上去叫妳起來吃飯……」笑得好甜蜜的家庭主夫端菜上桌，想到自己終於擺脫處男的身份，臉上掩不住羞赧。

　　寧曦眉心一皺，「你叫我什麼？」

　　「老婆啊！因為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嘛！」他絞著圍裙，吃吃的笑。

　　她一臉啼笑皆非，「不要笑得那麼三八好不好，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隻烤乳豬了，這是誰害的？你要負責喂飽我。」

　　「是，老婆。」鳳京翔銜命而去。

　　用不了五分鐘，桌上已經呈上她最愛吃的幾樣菜。

　　盛好白飯，恭恭敬敬的送到她面前，「你一定很餓了，快吃吧！我煮了你愛吃的貴妃牛肉、咖哩蟹肉薯球、乾燒黃魚……」

　　「幫主！」

　　一名手下行色匆匆的進來，附在寧曦耳邊說了什麼，只見她神色大變，眸底飽含怒火，接著低聲交代幾句，那人便迅速離去。

　　鳳京翔覷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發生什麼事了？」

　　「幫裡有人無視我的命令，走私了一批海洛英進來，結果還沒上岸就被警方給抄了……可惡！」寧曦氣紅了眼，拍桌怒斥。「他們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幫主，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這也難怪了，因為販毒的利潤太高，沒有人會放棄這條賺錢的路子，當然願意鋌而走險了。

　　他憐惜的捉住她的手，嗓音低柔，安撫她沸騰的情緒。「小曦，遇到這種事更要冷靜下來，光生氣是沒用的，還是先查清楚是不是真的鳳幫的人所為，再想辦法解決。」

　　「我當然會查清楚，然後以幫規處置！」她對毒品是深惡痛絕，一直想讓它從鳳幫中消失，不過效果不彰，說不定可以乘這機會杜絕後患。

　　＊  ＊  ＊  ＊  ＊  ＊  ＊  ＊  ＊  ＊

　　「鳳大哥，你脖子上被種了好幾顆草莓！」

　　可可一臉曖昧的指著她的新發現，馬上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頭一個虧他的是小邱。「你老婆果然不愧是黑道大姊大，在床上很猛喔！老兄，我看你需要補一補，免得應付不了。」

　　滿臉通紅的鳳京翔拉好上衣的領子，吶吶的說：「那、那是被蚊子咬的……」

　　「拜託，鳳大哥，你嘛幫幫忙，不要這麼閉素嘛，親就親，什麼被蚊子咬，我們又不會笑你。」可可嘟囔的說。

　　小邱哈哈大笑，「老兄，我真羨慕你。」

　　「你們不要再開我玩笑了。」他的臉快噴火了。

　　唯一沒有加入取笑行列的岳奕葒繃著嬌顏，明知沒有理由吃醋，可是她就是很不是味道。「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點做事！」

　　氣氛霎時變得很尷尬。

　　鳳京翔瞅了下她懊惱的神情，柔聲的詢問。「奕葒，妳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放輕鬆一點，我相信生意會慢慢好轉的……」

　　由於在網站上試賣的情況不如預期，所以身為老闆的岳奕葒這兩天情緒也跟著起伏不定。

　　「我不是在煩這個！」她脫口而出。

　　他不禁納悶，「那妳在煩什麼？」

　　「我……」

　　小邱清了清喉嚨，「可可，跟我出去買便當。」

　　「我？」可可呆呆的指著自己。「現在？」才十點多而已耶！有沒有搞錯？

　　「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小邱拎著她就出去了。

　　等工作室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岳奕葒再也克制不住的真情流露，主動上前擁住他，「不要動！」

　　鳳京翔原本要推開她，聽她這麼說，只好兩手僵在身側的任她抱著。「奕葒，妳……妳怎麼……」

　　「我愛你好幾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聲音從他的胸口悶悶的逸出，然後自我解嘲。「當然不知道了，因為你眼中只有寧曦，從來沒有我。」

　　他驚愕的說不出話。

　　「我究竟哪裡比不上她？我就是不服，為什麼你這麼愛她，卻沒辦法分一點給我？」岳奕葒越想越不甘心。「京翔，你告訴我啊……」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鳳京翔唇畔泛起一抹溫煦的笑意，「奕葒，我沒有妳想像中的那麼優秀……」

　　岳奕葒堅信自己的眼光。「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了。」

　　「妳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並不是真正的我，如果妳瞭解那一個我，就不會這麼說了，不過我還是要先謝謝妳，謝謝妳這麼看得起我，但是我只能把妳當作好同學，好朋友，還有現在共事的好同事。」他婉轉的拒絕她。

　　她幾乎要低聲下氣的哀求。「難道你就不能……」

　　「是小曦讓我學會堅強，她是我的活力泉源、生存目標，就因為愛她，才給了我勇氣。」鳳京翔的真情告白讓她都為之動容。「不然像我這樣膽怯懦弱的男人，只怕什麼事也做不了，在我心中她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這樣的男人為什麼不是她的？岳奕葒不只一次的問自己。

　　「我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可以不在乎名分，只要你分一點點溫柔給我，我就……」

　　鳳京翔抽了張面紙給她，「對不起。」

　　「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了。」她露出一縷傷感的苦笑。「但是我依然不死心，偏偏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奕葒，我……」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說出來也好，讓我徹底的死心。」岳奕葒深吸口氣，將淚水眨回去，笑容中掠過一絲慧黠。「不過，要是寧曦再不懂得珍惜你這個好男人，那就別怪我要跟她搶了。」

　　他困窘的笑了笑。

　　＊  ＊  ＊  ＊  ＊  ＊  ＊  ＊  ＊  ＊

　　叭！叭！陡然響起兩聲喇叭讓原本要攔計程車的鳳京翔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說服寧曦把貼身保鏢給撤了，所以格外注意自身的安全，而且有過上次的經驗，他也學乖了，儘量走大馬路，免得讓歹人有機可乘。

　　全黑的特殊車窗往下降了幾寸，一張總是露出親切笑容的臉孔采了出來，這名男子約莫五十多歲，額頭很高，只有幾條銀絲的黑髮整個往後梳成馬尾，眼角有好幾條明顯的紋路，讓人覺得他應該是個很常笑的人。

　　「金五叔？」見到熟識的長輩，他馬上趨前打聲招呼。「金五叔，好久不見了，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

　　他真實名字沒幾個人知道，因為在家中排行第五，所以道上的人都稱他為「金老五」。

　　「剛好從這裡經過，遠遠的看到你，就忍不住停下來，你要去哪裡？」

　　鳳京翔彎下腰回答。「我想去中港路買些工作上要用的東西。」

　　「我也正想去山上的別墅探望你爸爸，順路送你過去好了，上車吧！」金老五打開車門，然後往內挪出座位，原本坐在身邊的手下移到對面的座位。「你爸爸最近情況還好吧？」

　　他順手關上車門，座車再度啟動。「因為連續做了二十幾次的電療，身體變得很虛弱，加上又要化療，可能有些吃不消了，不過他很堅強，也幸好有我媽陪在他 身邊，他現在變得很依賴我媽，只要一下子沒看到她，就會發脾氣，不過我相信只要熬過這一關，確定癌細胞沒有擴散出去就有希望。」因為山上空氣好，適合病人 休養，所以父母只有需要去醫院時才會下山。

　　金老五一臉笑吟吟，「我跟你爸在道上闖蕩了三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

　　「爸爸一定很高興你去看他。」

　　沉默兩秒，他霍地語重心長的說：「小翔，金五叔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現在你爸爸生病，沒辦法管事，你媽又要照顧他，分不了身，我總要代替他們關心一下你的生活，你……你和幫主感情好嗎？」

　　「謝謝金五叔，我和小曦很好。」說到老婆，鳳京翔眸底淨是柔情。「我覺得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真的很好？」

　　鳳京翔搔了搔下巴，不好意思的咧開白牙笑了。「真的很好，能娶到小曦，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了。」

　　「那就好。」金老五笑得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幫主確實很認真的在學習，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後面故意賣弄下玄虛，似乎挖個洞在等人自動跳下去。

　　果然，只要牽涉到自己最關心的人，鳳京翔就乖乖的跳進挖好的陷阱。「只不過什麼？」

　　嘆了口氣，金老五憂慮著鳳幫的未來。「幫主的缺點就是太認真了，身為鳳家的媳婦兒，破例接掌幫主之位，原本就讓幫裡很多兄弟心生不滿，才一上任就大刀 闊斧的進行改革，就連幾家生意最好的搖頭舞廳也一概禁止毒品交易，搞到最後生意一落千丈，反對聲浪自然出現，我已經儘量居中協調，不過幫主若是再三思孤行 下去，恐怕就連我也壓不住，到時吃虧的是幫主。」

　　他聽了憂心忡忡，「有這麼嚴重嗎？」

　　金老五笑得好平易近人。「小翔，有機會的話，幫金五叔勸勸幫主，鳳幫要生存下去，不能光靠理想和抱負，那些東西是沒辦法吃的，叫她不要太逞強，不然遲早會出事。」

　　「我知道了。」鳳京翔被他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

　　拍拍他的肩膀，給他打打氣。「好了，我就讓你在這兒下車，改天到金五叔家裡吃飯，我們再好好聊聊。」

　　座車在路邊停下，鳳京翔下了車，「再見！」

　　金老五一席話，不知怎地，竟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  ＊  ＊  ＊  ＊  ＊  ＊  ＊  ＊  ＊

　　當晚半夜兩點多，熟睡中的鳳京翔被屋外刺耳的緊急煞車聲，還有開門、關門，以及吼叫聲給驚醒過來，這種情形就代表出事了。

　　他忘了床下的室內拖鞋，打著赤腳衝下樓去，那兒已經一片亂烘烘，本能的尋找寧曦的背影，在見到她安然無恙之後，懸在半空中的心臟終於歸回原位。

　　「小曦！老婆！」鳳京翔低叫。

　　寧曦旋身，見到是他，眉心攏起。「你去睡你的，不要管我。」

　　「妳流血了？！」他的心跳差點停止。

　　她低頭看了下衣服上的血漬，以及手上沾到的鮮血，眉頭蹙得更深。「這不是我的……」

　　鳳京翔小心的檢視過她全身上下，確定沒有受傷才吁了口氣，「發生什麼事了？」他追根究柢的問。

　　她不想把他也扯進來。「你不要管！」

　　「妳是我老婆，我怎麼能不管？」鳳京翔害怕到手心都在冒汗了，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尖叫哭泣的時候。

　　「我沒事！」寧曦拽住他的手臂，硬往樓梯口推。「你現在就回房間，這裡的事我會處理。」

　　鳳京翔執意的盯著她強作鎮定的眼眸，和失去血色的面頰。「不要忘了我出生在黑道家庭，從小到大，這種事我不曉得遇過幾次了，我保證這次不會被嚇哭，也不會昏倒，妳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即便他的心臟快從喉嚨蹦出來，他也要裝得沒事。

　　就在他以為寧曦還是不肯說時，她終於開口了。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我們遭到一輛來歷不明的車子從後面追撞，對方突然開槍，我們只好還擊，結果坐在我身邊的阿健被子彈打中了……現在已經送去醫院，我還在等消息。」她抱住自己，不讓自己發抖。

　　即便聽得出寧曦儘量把那驚心動魄的經過說得雲淡風輕，鳳京翔還是看得出她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任誰遇到這種生死交關的事都會心生畏懼，不由得心疼的張開雙臂，將她安安穩穩的摟在懷中。

　　「我相信他會沒事的。」他多希望自己的雙臂更有力些，能夠將她團團的保護在其中，不會受到一絲傷害。

　　她口中不斷低喃。「一定是因為我堅決反對走私毒品，所以才會引起某些人的不滿，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我解決掉，免得擋了他們的財路……我不認為自 己有錯，毒品只會害人，我在日本就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一旦被毒品給控制住，就會失去人性，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沒有錯……」

　　「妳沒有錯，妳做得很好，真的很好。」他撫著她的長發，給予她最大的支持。「我想爸爸也會贊成妳這個決定，我也一樣。」

　　寧曦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找到穩定心神的力量。「我只是不希望鳳幫也被毒品給從裡頭腐化了……就算是混黑道，也要混得有尊嚴不是嗎？為什麼他們就是不瞭解？」

　　「我知道妳用心良苦，只是這是鳳幫多年來的陋習，不隻鳳幫，其他幫派也是一樣，大家享受慣了販毒帶來的龐大利益，一時之間要他們收手，當然是不可能的。」鳳京翔不希望見到她的自信在這次的事件中瓦解。「答應我慢慢來……」

　　她的心好亂。

　　「跟軍師叔叔聯絡了嗎？」他問。

　　抹了把臉，寧曦努力的不讓自己表現出軟弱的神情。

　　「……他應該在路上了。」

　　「那先跟我上去換件衣服，或許會比較能冷靜的思考。」鳳京翔扣住她的手腕，不顧她的反對，就往樓上走去，或許是真的疲倦了，她沒有力氣拒絕。

　　進到臥房，他很快的從衣櫃裡找出一套輕鬆舒適的便服，走向呆坐在床上的寧曦，然後幫她脫下身上那件慘不忍睹的血衣，血腥味還聞得到，被他直接丟進垃圾桶中。

　　「我看還是洗個澡好了……不會花太多時間，這次就聽我的好不好？」

　　寧曦恍惚一下，不再抗拒。「好吧！」

　　「這樣才乖，來！」鳳京翔牽著她的手就往浴室裡走，難得這麼溫馴，卻讓他的心好痛。「妳先把其他的衣服脫掉……」

　　她沒有異議的照辦，再由他幫她洗頭髮。

　　拿著海綿在寧曦身上擦出無數的泡泡，水蒸氣中飄出薰衣草的淡淡香氣，她只是閉著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我要沖水了……」鳳京翔怕她站著睡著了，先知會一聲，然後打開蓮蓬頭，讓溫度適中的水由頭頂而下，將頭髮和身上的泡沫都沖得乾乾淨淨。

　　鳳京翔將長發的水擠乾，用乾毛巾包住，再用另一條毛巾拭乾身子，像幫小孩子穿衣服似的，體貼入微的為她穿上貼身衣物，再捉著她的左手穿進袖子，接著再穿另一隻手，連褲子也一樣，直到穿好為止。

　　「只有我媽媽幫我洗過澡。」她還有點模糊的記憶。

　　他微微一哂，讓毛巾把發上的水分吸乾。「我幫妳洗得舒服嗎？」

　　寧曦嘴角往上一扯，「嗯！」

　　「那我以後可以常常幫妳洗。」他很願意伺候老婆。

　　她嬌瞋他一眼，「不過你不能告訴別人。」

　　「這還用說，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情趣，怎麼可以說給別人聽。」鳳京翔從抽屜裡找出吹風機來，卻聽見敲門聲。

　　「幫主！」

　　「我要下樓去了，你繼續睡你的。」寧曦甩了下半乾的長發，收起女兒嬌態，恢復平日酷酷的表情出去了。

　　鳳京翔手上還拿著吹風機，「我怎麼睡得著。」

　　難道真讓金五叔猜中了，幫裡真的有人想置小曦於死地？那他該怎麼做才好？他要怎麼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

　　＊  ＊  ＊  ＊  ＊  ＊  ＊  ＊  ＊  ＊

　　由於那天深夜的飛車追逐和槍戰引起高度關注，就連新聞和報紙都有刊登，加上前陣子的毒品走私案件，鳳幫成為警方緝毒專案的首要調查對象，這對身為幫主的寧曦來說，可以算是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內憂外患。

　　「妳要出門？」看見寧曦換了衣服要外出，他頓時忘了自己還要上班。

　　寧曦隨手抓了件薄外套，「嗯！有點事。」她主動釋出善意，約了幫裡幾位大老在鳳幫旗下的酒樓吃飯，希望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我跟妳去。」

　　她怪異的瞟他一眼，「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鳳京翔用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表情說。

　　「你去有什麼用？」她也不怕傷到他的自尊，直率的說道。「不要忘了你還有工作，幫裡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不要擔心。」

　　鳳京翔沒有她那麼樂觀，這幾天他的眼皮直跳，好像有事要發生。「我待會兒會打電話請幾天假，反正我的工作不一定要在工作室，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跟著你出門。」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寧曦有點不爽。

　　他笑嘆，「我當然相信自己的老婆，可是我不相信他們，等軍師叔叔從台北迴來，有他陪妳去我才放心。」

　　「我就不信他們敢把我怎樣。」

　　「小曦，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我雖然寧可相信他們不會做出背叛鳳幫的事，可是金五叔曾經跟我說過，現在幫裡的情況已經不再單純，以前有爸爸在，其他人還能服膺他的領導，如今不一樣了……」

　　寧曦寒著小臉打斷他。「有什麼不一樣？你的意思是我的能力不夠，沒辦法鎮得住他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期期艾艾的說。

　　「你什麼時候跟金老五見面的？」

　　鳳京翔怔了怔，「呃，就是前陣子，有一天在路上遇到，所以聊了一會兒。小曦，千萬不要賭氣，採納前輩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

　　「其他人的話或許我還會聽，唯獨只有他……」她眼中閃著恨意。「你最好不要太相信這個人，他可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在那張笑臉背後，藏著一張怎樣惡毒的臉孔，是你想像不出來的。」

　　他不希望她變得憤世嫉俗。「妳錯怪金五叔了，他是我除了軍師叔叔之外最信任的人，妳要試著去……」

　　「你什麼都不知道……」寧曦憤怒的反駁。「我沒那麼多閒工夫聽你訓話，你不想去工作室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

　　「小曦……」他在後面追著她。

　　看著兩輛座車一前一後的揚長而去，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

　　＊  ＊  ＊  ＊  ＊  ＊  ＊  ＊  ＊  ＊

　　一個小時後，這已經是鳳京翔最大的極限了。

　　不知怎麼搞的，今天的他就是坐立難安，心跳得好快，他不能只在家裡乾著急，應該做點什麼才行。

　　鳳京翔決定了，抓了個駐守在家裡的手下。「幫主去哪裡了？」

　　「欵……翔少爺，幫主出門之前有交代不能告訴你。」那人很是為難。

　　他十指緊扣對方的手臂，「幫主要是怪罪下來由我承擔，你快說！她今天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

　　「翔少爺……」

　　「你不說，我就出去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反正不是在酒樓就是舞廳，要不然就是賭場，不怕找不到。」鳳京翔嘗試著用威嚇的手段，以前沒用過，不過應該滿有效的。

　　「這……翔少爺，你可別去那些地方，它們真的不適合你去……」萬一出事誰負得起責任？「幫主只是……只是去吃個飯，談、談點事情而已。」要是直接說去「談判」怕會嚇死他。

　　「去什麼地方？」

　　拗不過他的堅持，只好吶吶的說：「在、在雙鳳酒樓。」

　　「謝謝。」鳳京翔露出感激的笑容，轉身往屋外跑，瞥見眼熟的座車沿著車道進來，連忙街上前，「軍師叔叔！」

　　剛從台北飛車趕回來的軍師跳下座車。「幫主呢？」

　　「小曦約了人在雙鳳酒樓見面，我覺得很不安，正要過去找她……軍師叔叔，有什麼問題嗎？」見他臉色陰沉，鳳京翔也跟著提心吊膽。

　　「幫主做事太衝動了，我還叮嚀過她，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結果她還是不聽我的。」軍師又鑽進車內，「我現在就過去！」

　　鳳京翔也坐進車內，「我也要去！」

　　「翔少爺……」

　　他一臉肅穆的睇著軍師，手指不由自主的揪住褲子。「不要跟我說我去了也幫不上忙，小曦是我的老婆，我不希望她發生任何危險，在這時候，我更要待在她身邊。」

　　軍師看得出他的堅決，不再多言，只希望還來得及。「開車！」

　　摁了手機上的電話簿，響了幾聲之後，有人接起來了。

　　「……馬上請幫主離開現場，就說是我說的，我馬上過去跟你們會合。」在電話裡不方便解釋太多。「你照辦就是了！」他朝手機大吼道。

　　「軍師叔叔，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次去台北做什麼？」

　　軍師看了下腕上的表，「因為我覺得前陣子被抄的那批海洛英有問題，所以跑了一趟台北，果然讓我查到源頭，其實是有人故意栽贓給鳳幫……不，應該說有人裡應外合，將走私的罪名賴在鳳幫頭上。」

　　「為什麼？」鳳京翔想不透。「會是誰做出這種事？」

　　他眉宇之間透著奔波多日的疲憊，「理由很簡單，一旦走私的事被警方查到，要付最大的責任就是幫主，不過幫主早就嚴令要將毒品趕出鳳幫，知道幫裡有人陽奉陰違，自然徹查到底，衝突也就跟著產生，最後難保不會逼得大家炮口向內，逼她讓出幫主的位子。」

　　一股涼意從鳳京翔的腳底往上竄。「那個人是誰？」

　　「當我快要查到關鍵，對方已經被滅口了，沒有留下證據，就算要指控對方也站不住腳。」軍師往窗外看，不再說話。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已經到了！」

　　座車才停好，鳳京翔率先衝了出去，沒有聽見軍師的叫喊。

　　當他越過幾名滿臉驚愕的服務生，找到穿著西裝，胸口別著名牌的經理。「幫主在哪一廳吃飯？」

　　經理認出這位很少出現在這種場所的大人物。「在二樓的上、上海廳。」

　　「謝謝。」他不忘道謝，奔向電梯。

　　隨後趕上的軍師一塊走進開啟的電梯門，當門打開的那一剎那，聽到的卻是連續槍響，讓鳳京翔瞬間白了臉……

　　「小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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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無畏的面對在幫內舉足輕重的幾位會長、堂主，寧曦舉起酒杯，一一向在座的人敬酒，卻無法消除彼此的歧見。

「……既然是女人就該乖乖待在家裡生孩子，不要跟人家出來拋頭露面，你們這些女人懂個屁？」虎堂會長滿臉鄙夷，他從來不認為女人有長腦袋。「女人只要在床上張開雙腿就好了。」

　　「呵呵……說的對極了。」假裝沒看到寧曦陰晴不定的臉色，戰堂堂主往地上吐了口檳榔汁，抖著腳幸災樂禍。「要混黑道就不要假清高，不賣毒品，要我們這些兄弟喝西北風嗎？」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不要以為有人撐腰，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是啊！也先不去打聽一下，只不過是個女人敢這麼囂張……」

　　寧曦兩手還舉著酒杯，站得直挺挺的，眼底閃著飽含屈辱的淚光，又拚命忍住。「這麼說來，你們是不肯賣我這個面子了？」

　　「哼！」

　　「呵呵。」

　　有人不屑的哼氣，有人嘲弄的冷笑。

　　臉上無時不是笑容滿面的金老五揮了下手，做出安撫的動作。「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商量，何必傷了彼此的和氣，就算看在前任幫主的面子上，總不好讓幫主下不了台。」

　　「是這女人腦袋不清楚……」

　　「有這麼好的生意不做，我又不是白癡！」

　　各個大聲討伐，為了錢，他們可是六親不認。

　　金老五正打算勸大家冷靜下來，身旁的手下遞來手機，好像有通重要的電話必須他親自處理。「抱歉，我先出去一下。」說完，就作勢起身，含笑的眼神和某個人在空中交會剎那，然後從容退席。

　　砰！寧曦把酒杯一放，「是女人又怎樣？」她受夠這些貶低的話了。

　　「的確是不怎樣。」

　　「哈哈……」

　　寧曦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說夠了沒？你們這些人根本就是目光短淺、唯利是圖，就只會貪圖眼前的享受……」

　　「妳說什麼？！」

　　在座的全都氣急敗壞的跳起來，他們在道上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被個小丫頭指著鼻子罵，要是傳揚出去還要不要混，站在身後的手下更是全面戒備，伸手摸向腰際，一時之間劍拔弩張，場面瀕臨失控。

　　不知是護主心切，還是太過於緊張，寧曦身旁的手下陡地拔出槍來，瞄準正對面的虎堂會長，打直的手臂還微微的發抖。

　　她心頭一驚，「你幹什麼？把槍收起來！」

　　這個舉動無疑是種挑釁！

　　虎堂會長露出鄙視的表情，斜嘴蔑笑，「妳有種的話就叫他開槍！可惜妳是女人，本來就沒種。」

　　「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著放聲大笑。

　　喀啦！

　　那是槍枝上膛的聲音，寧曦聽見了，驟然大叫，本能的想要伸手奪槍。

　　「不要開槍！」

　　太遲了！

　　當第一聲槍響在空氣中炸開，虎堂會長當場腹部中彈倒下，宛如慢動作般，對方帶來的人立即拔槍還以顏色。

　　砰！砰！連續兩道槍聲將開槍的人擊斃……

　　＊  ＊  ＊  ＊  ＊  ＊  ＊  ＊  ＊  ＊

　　「小曦？！」鳳京翔撕心裂肺的大叫，就要往裡面衝進去。

　　軍師一把按下他的頭，「翔少爺，你待在這裡不要動。」

　　「可是……」

　　「聽我的！」斥喝一聲，軍師跟著隨行的兩名手下也進去了，先往天花板開了一槍，震住混亂的場面。「統統都住手！」

　　所有的人全都在原地不動。

　　他以最快的速度掌握現場的狀況，有兩個人受傷，只有一人當場死亡，幸好及時趕到，沒有讓整件事擴大開來。

　　「幫主？」

　　靠著翻倒在地上的桌子掩護，寧曦有些狼狽的站了出來，「我在這裡……」

　　不該是這樣的！她真的是有誠意來和他們溝通，怎麼最後會以這種她最不希望發生的方式收場？她懊悔不已的付道。

　　見她沒事，軍師才低聲對身邊的手下說：「把這裡的負責人找來……」酒樓內發生槍擊案件，只怕客人都聽到了，也會驚動警方，所以得先擬好說詞和對策。「還有，立刻送受傷的人到醫院，記得吩咐他們不要過於張揚。」

　　戰堂堂主和其他人臉色都還沒恢復，顯然也沒預料到這種事，全都氣得暴跳如雷、指天罵地。

　　「軍師，你來的正好，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幫主今天約我們來吃的是鴻門宴……」

　　「哼！既然這樣，就別怪我們不看前任幫主的面子……」

　　而在這時候，鳳京翔也不管裡頭危機是否解除，他的眼裡只看到一個女人，一個他這輩子不能失去的女人。

　　「小曦！」見她毫髮無傷，差點跪下來感謝上帝的垂憐。

　　瞥見朝自己奔來的身影，寧曦心中的激動不可言喻。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會有多難過，以後誰來保護他？想到他傷心欲絕的模樣，她就好後悔之前沒有對他好一點。

　　寧曦喉頭窒了窒，好想哭，聲音有點啞。

　　「笨蛋！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他知道她向來有口無心，於是朝她呵呵傻笑的走去。

　　她終於會哭也會笑了！

　　這是他對寧爺爺的承諾，他辦到了。

　　兩人的眼裡只有對方，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腹部中彈的虎堂會長一臉不甘，緩緩的撐起上身，掏出外套內的手槍，耗盡剩餘的力氣瞄準寧曦……

　　砰！

　　槍聲在同一時間響起。

　　＊  ＊  ＊  ＊  ＊  ＊  ＊  ＊  ＊  ＊

　　「……病人頭部中彈……先照X光……」

　　「血壓持續在下降……」

　　「……快送進手術房……」

　　「醫生，病人心跳停止了……」

　　「準備電擊！」

　　＊  ＊  ＊  ＊  ＊  ＊  ＊  ＊  ＊  ＊

　　「醫生，他頭部裡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什麼時候才會清醒？」

　　「……這個嘛！我也不能確定。」

　　「你不是醫生嗎？」

　　「……人的頭腦是種相當精密的器官，至今還留下許多未解的謎團……」

　　「我只想知道他會不會醒？」

　　「……現在只有靠病人的求生意志了……」

　　＊  ＊  ＊  ＊  ＊  ＊  ＊  ＊  ＊  ＊

　　八個月後。

　　當！修長的女子身影晃出電梯，這是一家五星級的私人照護中心，是為了許多長期需要住院醫療的病人設立的。

　　黑亮的長發在行走之間自然左右甩動，即便一身中性打扮，還是在無形中增加了幾分柔媚，雖然有經驗豐富的看護照料著，女子還是每天風雨無阻的來報到，因為住在這裡的是她最摯愛的丈夫。

　　打開病房，往前走了幾步，除了看護，病床旁還站著一名前來探病的訪客，見她低頭擦拭淚水，不想打擾對方，打算先到外面等。

　　「他真的會醒嗎？」

　　聽見開門聲，哭得像淚人兒的岳奕葒紅著雙眼回過頭，猶不死心的問。都快一年了，還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再多的信心也會在歲月中磨損。

　　寧曦傲然的昂起下巴，「一定會的。」

　　「可是已經這麼久了……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她掩嘴啜泣。

　　「他會醒的。」寧曦仍是那麼堅定的相信著，因為他愛她，所以不可能丟下她不管。

　　岳奕葒梗聲輕笑，「妳好堅強，換作是我可能……早就崩潰了，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愛妳了。」

　　「謝謝妳抽空來看他。」

　　她不再認為眼前的女人配不上鳳京翔，或許他們才是天生一對。「我會每天祈禱奇蹟出現的。」

　　寧曦淡淡的道了聲謝。

　　「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他。」岳奕葒再看一眼床上的病人，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嚥下喉中的硬塊，在外人面前強裝勇敢，寧曦客氣的朝看護輕道：「江阿姨，你先去吃飯，這裡讓我來就好。」以前都是鳳京翔伺候她，現在輪到她了。

　　聽見病房門開了又關，她才走進浴室，用臉盆端來溫水，擰了條濕毛巾，動作熟練的幫她的丈夫擦臉，原本俊秀白皙的臉龐也被折磨的形銷骨立，讓她心痛到無以復加。

　　「今天外面天氣好熱……剛剛出門的時候，還找不到衣服可以穿，因為一堆髒衣服忘了送去洗衣店，這也沒辦法，現在一個人住，沒有傭人幫我，家裡簡直像是豬窩，你要是看到，一定會說我沒有你還真的不行……

　　「爸爸最近的身體狀況還不錯，只要每三個月回醫院做追蹤，暫時沒什麼問題，他最近還常常跟媽媽去爬山，他們的感情可以說漸入佳境，畢竟年紀大了，總是需要有個伴……」她相信他聽得見。

　　當毛巾擦拭到鼻子的部位，看到皮膚因為長期插著鼻胃管而些微破皮，滾燙的淚水在眼眶中翻騰，讓她險些說不下去。

　　她將毛巾放進水裡揉一揉再擰乾。「我現在已經不是幫主了，或許是我把事情太理想化，總以為一切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還真有些可笑……爸爸把鳳幫交給其他人去管，也決定退休了……」

　　擦拭著瘦骨如柴的手臂，淚水已經不聽使喚的往下掉了。

　　「呵！都是你害的，害我現在變得好愛哭，都快跟你一樣是愛哭鬼了……還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我知道真正殺死我父母的凶手是誰，那個人你也認識，而且很信任他……當初我之所以接下鳳幫幫主的位子，就是希望能藉著這份力量找到確切的證據，我想知道他跟我爸爸媽媽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下手這麼殘忍？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跟報仇比起來，你才是我最關心的，只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麼都不在乎。」

　　將雙手都擦拭一遍，才把毛巾扔進洗臉盆內，寧曦放下病床旁的護欄，好讓自己能更親近他。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她親撫著丈夫消瘦的面頰。「今天是農曆的七夕情人節，我想送你一個情人節禮物，那就是……我愛你！你聽到了嗎？我愛你、我愛你，這三個字我一直不敢說，我怕再失去任何一個我愛的人，可是現在我不怕了，不管你要我說幾遍我都願意……」

　　寧曦哽咽的湊上唇，親了下他乾澀的嘴。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難道你真的要這樣一直睡下去？」她恨不得代他受苦，其實那一槍本來就是衝著她來的，卻陰錯陽差的打中他，這一切都是她的錯，不該由他來承受。「你不是說要愛我一生一世嗎？那就快點醒過來，我不能沒有你……我保證以後會對你好，不會再凶巴巴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聲音戛然停止，因為她看到一滴淚水從鳳京翔的眼角滑了下來，消失在發間，那對她來說何其珍貴，寧曦的眼眶旋即進出兩行驚喜的熱淚。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是不是？不要再睡了！快給我醒過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再也不理你了，你聽見了沒有？快點醒過來……」

     眼皮陡地不斷左右蠕動，越動越快，寧曦屏住氣息，唯恐只是自己的錯覺，等了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長長的睫毛搧了兩下，然後徐緩的張開雙眸。

　　她摀住嘴唇，哭了出來。

　　黑眸先是茫然，漸漸對準焦距，然後定定的看著她，彷彿已經好幾百年沒有看到，看得好久、好久，像是要牢牢的鐫刻在瞳孔中，才想開口說話，可是嘴巴好乾，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她淚如雨下，撲上去又哭又笑。「早知道這三個字這麼有效，我早就應該用了……我才真是個笨蛋，明明知道你最想聽的就是這句話，卻到現在才肯說出來……」

　　鳳京翔試著張嘴，以為張得很大，其實只是微微扯動。

　　「你想說什麼？」寧曦胡亂的抹去淚水，緊盯著他臉上的神情，見他眨了眨眼皮，有些害羞，登時會意過來。「咳，我愛你！」

　　眼皮又眨一下。

　　「我愛你！」

　　又眨一下。

　　「我愛你！」

　　又眨。

　　「我愛你……你有完沒完？」也不嫌肉麻。

　　他失望的垂下眼瞼，好像在說明明是你自己親口答應，不管他要她說幾遍都可以，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她覺得自己說話太凶了。「好啦好啦！以後我每天都說給你聽就是了。」

　　黑眸霎時飛揚起來。

　　「我現在去叫醫生過來，不准再睡了喔！」先警告他，寧曦才趕緊到外面的護理站找人。

　　雖然身體還不能動，也無法開口說話，可是鳳京翔卻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因為小曦愛他，這比任何藥物都來得有用，為了小曦，還有他們的未來，他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好想大聲的說……

　　活著真好！

　　＊  ＊  ＊  ＊  ＊  ＊  ＊  ＊  ＊  ＊

　　數年後，某天早上。

　　在住家附近的公園裡，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做慢跑運動，不知跑了幾圈，最後再也支撐不住的跪倒下來。

　　「呼呼……我跑不動了。」大的氣喘吁吁的說。

　　小的同樣用稚嫩的聲音低嚷，「爹地，我也跑不動了……」

　　「你們在幹嘛？誰教你們休息的？」

　　一道駭人的黑影陡地籠罩在他們頭頂上，嚇得他們當場噤若寒蟬，慢慢的仰起頭，順著慢跑鞋往上……

　　大的癟起嘴，淚光在眼底打轉。「老婆，我，我已經跑完八圈了，真的再也跑不動了……」

　　「媽咪，我跑三圈了……」小的淚眼汪汪的比出三根手指，「可不可以不要再跑了？」

　　一大一小相似的五官，用著同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著她，讓她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只不過想讓他們父子倆的身體練得強壯點，卻老是擺出那副受人凌虐的樣子，外人看了還以為他們受到家暴。

　　「老公，你真的不行了？」她挑眉問道。

　　大的點頭如搗蒜。「嗯、嗯。」

　　「好吧！那今天晚上你就去跟你兒子睡好了。」

　　「嗄？」

　　她轉向小的。「兒子，你真的不要再跑了？」

　　「我的腳好酸。」

　　「那明天以後你給我用走路的去幼稚園，多鍛鍊一下腳力。」

　　「哇！」

    「還有，我今天不想跟你們說話，你們父子自己相依為命去吧！」說完，她帥氣的甩了下長發走了。

　　「老婆，我要跟妳一塊睡，不要不理我……」

　　「媽咪，我錯了！妳不要生氣……」

　　「老婆……」

　　「媽咪……」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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