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貴家公子
太后只將眼眸微微地張開一線,在這冬日的冉冉宮燈之下,只見太后那絕美的面孔上,卻帶著深秋的蕭索。
她淡淡道:“又是一年了,方才皇帝讓人抱著來給哀家問安,你可知道哀家在想什麼嗎?”
張敬抬眸看著太后,道:“娘娘一定在想,若皇帝是無極皇子,該有多好啊。”
太后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強:“無極……他現在怎麼樣了?”
張敬道:“奴婢……不敢深查。“
是呀,就怕給有心人注意到了,才是最大的危險啊!
太后頜首:“趙王那兒還有異動?”
張敬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為了以防萬一。趙王那兒對奴婢的一舉一動甚為警惕,奴婢擔心,一旦讓趙王稍有起疑,殿下的性命就怕難保了。”
“是啊。”太后的惆悵化為了一股憤恨,目光猶如這冬日的寒氣一般,道:“他的兒子如今成了九五之尊,而哀家的兒子,如今……呵……呵呵……好一個趙王啊,他害了哀家足足十三年,十三年啊,每年的這個時候,哀家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張敬的眼眶也不由發紅,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十三年來尋尋覓覓,若是再沒找到無極皇子,只怕他還要再找下去。
他朝太后磕了個頭:“所幸上天有眼,娘娘且稍作忍耐。奴婢聽說,鄉試就要開始了。”
太后眉頭輕皺:“嗯?”
張敬小心翼翼地抬眸道:“無極皇子已是秀才之身,要參加開春之後的鄉試。他才情無雙,或許這一次有機會高中,若是那般,那來年就該進京會試了,等他來了京中,娘娘……或許就有機會和他見一見了。”
是啊,若是主動派人前去,一旦事情洩露,以那趙王的城府,怎會想不到這背後的隱秘呢?而一旦知道,天下必要大亂。
想想看,大陳已有了皇帝,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先帝時的皇太子,此人更是太后的嫡親血脈,那麼……會發生什麼?
趙王一定會魚死網破,他在地方,在軍中,在朝中的所有黨羽,包括那些支持他的皇親國戚,也定會不顧一切地進行瘋狂的攻擊。
可既然不能主動去接觸,那麼無極皇子若是能高中鄉試呢?
中了鄉試,便要入洛陽學宮了,到了那時,太后還怕找不到與兒子相見的機會嗎?
“是嗎?”太后那本是寂寞的眼眸頓然多了幾分色彩,道:“他真能高中?”
張敬道:“或許……可以吧。”
他可不敢打包票,便轉而道:“此次按祖制,已擇選出了監考官鄭文前往金陵監考,奴婢為了謹慎起見,不敢對他透露什麼,除此之外,還有禮部右侍郎張儉,過了這個年之後,便要預備案臨金陵主持鄉試了,奴婢倒是不擔心這鄭文,鄭文這奴才,雖是貪財,卻也興不起什麼風浪,唯獨那張儉,此人……”
“此人歷來是忠心皇帝的?”
“是。”張敬道:“只怕他對無極皇子會有所反感,所以奴才……”
“知道了。”太后這時反而淡定下來:“他是考官,難道還敢因自己的好惡來行事嗎?何況歷來鄉試都是糊名,他就算想要憑自己的好惡來判定,怕也是千難萬難,他雖是主考,可閱卷官卻非他一人,你不必操心。”
“是,是,是奴才想岔了。”
此時,太后站了起來,張敬忙是想要攙扶她,她輕輕一揮袖擺,張敬便忙是退開。
太后赤足走在這鋪了銅磚的寢殿,此時天寒地凍,張敬不禁皺眉:“娘娘要保重身體。”
腳下,傳來一股冰冷,這刺骨的寒意,太后卻是恍若未覺,她繡眉微微一凝:“太祖高皇帝和先帝保佑,凱之一定能高中的。”
太后終究是女子,總是深信這冥冥之中的事,張敬也是正色的道:“是啊,太祖高皇帝和先帝,一定會保佑皇子殿下安然無恙,保佑他能一舉高中的。”
月色如鉤,帶著幾分淒冷。這慘然的月色,透過寢殿的門窗潛入寢殿,太后那晶瑩剔透的赤足踩在這一抹月色之下,此時此刻,她宛如桂宮中的嫦娥,雖是在這年關時節,本該是喧鬧的時刻,太后的身上卻多了幾分淒婉。
………………
陳凱之在大年初二的時候,便提著禮物前去荀家拜會,見了荀游,荀遊似是很高興,最令陳凱之驚奇的是,他的面上再沒有那淤青的痕跡了。
陳凱之拜過,接著將禮物放下,才道:“不知伯母可在?”
“咳咳……”陳凱之話音落下,便聽清脆的咳嗽,荀母雍容地從內室出來,道:“凱之,你要考試了吧,可是……我聽外人說,你的考號乃是丁戊號?哎,你得罪了誰,竟遭人這樣陷害?”
哎……果然還是金陵人盡皆知啊。
陳凱之朝荀母一禮:“學生歷來與人和善,沒有得罪誰。”
“誰說的。”荀母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我可是千里眼、順風耳呢,年關的時候,鄭太監被人打了的事,可是有不少人知道,包知府這個人性情如火,依著他的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可也不會無端和欽使鬧彆扭,好啦,現在是大年,這些喪氣的話就先不要提了,不過你這次只怕是難中了,若是三年之後再考……”
陳凱之不禁在心裡想,這丁戊號的考棚當真這樣的可怕嗎?不至於吧……
可陳凱之雖然不信一個考棚能大大影響一個考生的發揮,可現在所有人都言之鑿鑿的,倒仿彿像是陳凱之已經被判了死刑一般。
陳凱之也只是報之一笑,並沒有深談下去,而是轉移話題道:“現在作坊能產多少精鹽了?”
荀母說到這個,頓時如數家珍起來:“現在每月能從鹽場裡拖九千斤鹽,產出的精鹽,大致在六七千斤上下,三大鹽商那兒,現在精鹽銷量極大,價格一提再提,竟還是銷售一空,這兒畢竟是金陵,是富庶之地,便連附近的州府聽到了消息,那兒的一些鹽商,也從三大鹽商那兒進貨,所以這三大鹽商已不打算賣粗鹽了,專司售賣精鹽,他們從鹽場拖出來的粗鹽,都送到了我們的作坊裡去,讓我們的精鹽作坊進行加工,老身在想,等年後,還得再買一些家奴來,產量還要再增加一些才好。”
陳凱之松了口氣,看來未來自己的收益還會增加不少,現在學這《文昌圖》,按著太祖高皇帝的方子,所需的名貴藥材越來越多,甚至連沐浴都需許多名貴藥材丟入浴桶。
這等奢侈,讓陳凱之有些時候都有點想放棄了,他甚至產生了一個很大的疑問,當初的太祖似乎還未奪得天下時,便已開始學習文昌圖,那麼他是哪來的如此巨大財富來供應他的‘修煉’呢?
陳凱之現在迫切地需要錢,只是此時,他卻不能顯露,他朝荀母道:“伯母安排妥當就好。”
荀母點點頭,雖是談起了生意,可是她也在細細地觀察著陳凱之。
說到精鹽買賣時,陳凱之依舊是面如秋水,仿彿並不經意,荀母心裡也不由嘖嘖稱奇起來。
這小子,哪裡像是個貧賤出身的小子?分明是個貴家的公子啊!
氣度不凡,口裡的談吐雖是銅臭,面上卻毫無波瀾,連半分貪婪之色都沒有。
倒像是……他從前過過什麼好日子,讓人莫名的有種覺得這樣的人似是衣食起居,無一不是精美絕倫的感覺,否則當真是窮苦出身的,怎麼會毫不動心呢?
荀母又哪裡知道,陳凱之兩世為人,視野早已高出不知多少,他早就預見了精鹽未來的巨大利潤,本就在預料裡的事,又怎麼會感到出奇呢?而且掙錢,也只是暫時先滿足他學習文昌圖罷了,自然生活也可以隨之改善一二,可若說他有什麼貪心,倒也不至於。
閒談片刻,陳凱之不禁鼓起勇氣道:“不知雅兒可在?”
荀母笑著道:“她?哈……我真是糊塗了,竟忘了和你說,她年前已出發去了華亭。”
華亭?
陳凱之記得華亭乃是縣,距離金陵也有數百里之遙,那兒靠海,卻不知這大過年的,荀雅為何去那裡?
荀母已看出了陳凱之的疑問,便道:“那是我們荀家的祖居之地,所有未婚配的子女,都該去那兒拜謁老祖宗的,你竟不知嗎?”
我姓陳,不姓荀,我特麼的怎麼知道?
不過陳凱之大抵也知道荀家乃是江南的豪族,這樣的家世自是開枝散葉,金陵不過是荀家的一支而已,古人的宗族觀念很強,宗法嚴厲,而各家的宗法也有所不同。
又見不到荀雅,陳凱之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興致也少了不少,只得道:“那麼學生該去拜謁恩師了。”
荀母頜首,給荀遊使了個眼色,荀遊方才意識到了什麼,忙道:“凱之,老夫送送你。”
陳凱之忙謙讓:“不敢。”
說罷,陳凱之謝了荀游的好意,勁自從荀家出來,便直接去拜謁方先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百八十一章:這就是價值
在陳凱之的心裡,是十分敬重這位恩師的。
方先生乃是真正的儒學大家,這一年來,更是教授了陳凱之不知多少學問,這樣的名師,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可惜他是淡泊名利之人,否則以他的學問,只怕早已被征辟入學宮了。
陳凱之到了書齋的時候,見門開著,便徐步進去,到了書齋,左瞧右看,卻不見恩師在,他頗為奇怪,正在這時,竟見著書齋邊有一個耳室,這耳室尋常都是關著門的,今日卻是開了。
怪了,今兒這裡怎麼是開著門兒的?
其實想了想,陳凱之便明白了,平時他進來前,都有童僕先通報,而今日,或許是過年的緣故,這裡較為冷清,陳凱之是弟子,貿然進來也不算是什麼禁忌……那麼,恩師正在耳室裡?
陳凱之倒是從沒有進過這間耳室的,帶著好奇,便信步走進去。
果然,裡頭油燈冉冉,只見方先生正低頭聚精會神地伏案疾書。
陳凱之細細看著這裡,這是一間小書房,書房裡無數的書冊堆積如山,不止如此,還有不少零散的竹片,這竹片,顯然都是古物,乃是紙張大量普及之前的簡牘。
陳凱之上前,輕輕咳嗽一聲:“恩師。”
方先生這才微微抬眸,顯得有些詫異:“凱之,大年初一的,你怎的來了?”
陳凱之驚訝地道:“恩師,現在是大年初二了。”
“……”方先生微微一愣,接著擱筆失笑道:“不知今夕,為師糊塗了啊。”
陳凱之看著方先生在書案上的手稿,不由好奇地道:“恩師在著書?”
方先生臉色平靜:“噢,已經修了三年了,只是閒暇時自娛而已,平時也不和人說,怕人笑話。”
恩師著的書,怎麼會讓人笑話?這不過是謙虛罷了!
話又說回來,恩師居然會謙虛,這讓陳凱之很詫異:“不知恩師著什麼書?”
方先生將手稿擱到一邊:“不過是百家姓氏而已。”
姓氏?
陳凱之心頭一震。
他很清楚,所謂的百家姓氏,絕不只是趙錢孫李這樣簡單,在古代,姓氏是一個家族的源頭。
古人最重姓氏,因為姓氏代表了自己的祖先,所以恩師要著的這書,定然不只是單純記錄姓氏這樣簡單。
著姓就是著史,因為每一個姓氏,都代表著一段歷史,就如金陵荀氏一樣,他的源頭來自于華亭,而最初的起源又在哪裡?又出過哪一些大名鼎鼎的人呢?
著這樣的書,絕不是開玩笑的事,難怪恩師居然連自己都瞞著了,因為一旦公佈出來,這只怕要引起軒然大波啊。
那些名門望族倒也罷了,很樂於接受這樣的書;可若是某些家族中有不光彩的姓氏,怎麼肯讓你揭露他們的陰私?
即便這陰私早已出現在了史料之中,有跡可循,可像恩師這般進行歸類,這還了得?
陳凱之知道,另一個時空裡,在魏晉時期,便有人專門做這等事,此人好像是叫陳群,以至於到了後來,竟衍生出了九品中正制。即便到了隋唐時期,姓氏依舊決定了大多數人的人生,什麼五姓七家,什麼關東世族,這些門閥依舊佔據了社會的主導地位。
甚至有人只要自報自己的家門,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籍貫,不需介紹,大家便能清楚此人是什麼身份,祖上有什麼淵源,父母兄弟身居何職。
現在恩師要著書……
臥槽……恩師這是逆歷史朝廷而動啊!
陳凱之對於這等東西,是頗為反感,可細細一想,恩師一定沒有想到這些,何況大陳的科舉已經歷經了這麼多年,想來即便出現了這樣的書,也不至於發生什麼歷史倒退。
倒是陳凱之好奇起來,他道:“恩師為何不早說,恩師一人著書,想必辛苦,弟子可以為恩師代勞,即便不能代筆,卻也能為恩師整理一些文稿的。”
方先生似是有些不情願,板著臉道:“鄉試在即,不好好讀書,你在其他雜事花這些心思做什麼?”
陳凱之便苦笑道:“這能花多少心思?何況學生不是在丁戊號考棚開考嗎,哎,別人都說學生考不上了,學生自還是要努力溫習功課的,可閒暇時,幫幫恩師,也沒什麼不可,不耽誤功夫的。”
他也不客氣,直接上前去隨手拿起了一份文稿,這一看,頓時眼中冒光。
什麼是價值……這就是價值啊……
自己的恩師,居然私下裡鼓搗這個東西,怎麼不早和自己說!
這一份文稿裡,密密麻麻的,記錄的乃是益州吳氏的情況,從商周開始,歷經秦漢,從家族的血緣,到各地的支脈,甚至是家族中的名人,甚至事蹟,等到了大陳朝,這大陳朝,一些子弟的情況,可謂一清二楚,詳盡無比,什麼時候,幾房的老幾中了進士都寫得清清楚楚的。
陳凱之瞠目結舌,忍不住吃驚道:“恩師,如此詳實的資料,得來只怕不易吧?”
方先生露出幾許淺笑道:“容易得很,各地都有縣誌,有府志,這些你不知道?若是再遠一些的,可以翻看史冊,只要肯用心,總有蛛絲馬跡可循的,就說你吧……”
“我?”陳凱之啞然失笑。
方先生板著臉,很認真地道:“陳氏源于宛丘,望於固始,興盛於潁川以及閩漳諸地,再遠一些,陳氏乃是舜帝之後,周王討紂王之後,尋了舜帝的後裔胡公滿,將其封于陳地,建立了陳國,子孫以國為姓。這陳氏盛時在潁川,此後開枝散葉,而極盛之時,卻是太祖高皇帝建立了大陳,自此潁川陳氏,盛極一時。除此之外,還有閩南陳氏,漳州陳氏,也都是大姓……”
陳凱之忍不住道:“那麼學生是什麼陳氏?”
陳凱之依稀記得,自己上一世,乃是河南人,這潁川就在河南,按族譜來說,自己確實出於潁川陳氏,這樣說來,了不得了啊,自己其實也算是宗室子弟了。雖然是一千多年後的宗室子弟,呃,好像不是很值錢的樣子。
方先生只一笑:“你?你這個陳氏不算,你只是以陳為姓,當初高祖皇帝征五胡,胡人俱都臣服,徙入關中為奴,許多胡人便都以陳氏自居,因此世人常稱這些胡人為野陳,你……理應就是胡人的後裔,是以陳為姓的野人吧。”
臥槽……
陳凱之目瞪口呆,他恨不得穿越過到另一個時空,將自己家族中的族譜摔在方先生臉上,去你的野人,我特麼的是正兒八經的潁川陳氏後裔!
可細細一想,又淡定了,管他是漳州陳氏,還是潁川陳氏,又或者是陳氏的野人,這些和自己一毛錢干係都沒有,就算是潁川陳氏,這當今的陳氏宗族會認自己嗎?
陳凱之哂然一笑,很是大度的樣子,說起來,現在天下的野人陳氏還真不少,少數民族只要入關,就不便要取漢姓,就好像上一時空一樣,異族紛紛自稱自己姓劉、姓李,為什麼,牛啊。現在是大陳的天下,人家姓陳,也就不奇怪了。
陳凱之便默不作聲,幫著方先生整理文稿,在整理的過程中,卻默默地將這些資料統統讀一遍,用心地記在了心上。
陳凱之可是很清楚,這東西是很有用的,天下的各姓若是都銘記在心,到了將來與人打交道,只需聽對方報了高姓大名,便能熟知對方底細了。
而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是不會去關心這些的,可上輩子有業務經驗的陳凱之卻是知道,這種資料,卻是千金不換的。
他本就記憶力驚人,有過目不忘之能,所以一邊整理一邊讀,不知覺間,竟是到了天黑。
此後,除了讀書,陳凱之便來這裡整理資料,反正他孑身一人,無牽無掛的,竟也過得自在。
與此同時,無數的姓氏,以及這些姓氏開枝散葉在各地的各房,都一一爛熟于陳凱之心裡。
而在此時,禮部右侍郎張儉已案臨金陵,才剛剛到了文廟,鄉試在即,本有千頭萬緒的事,此時,監考官鄭文卻來登門了。
張儉倒也不以為意,只以為這不過是尋常的公務往來,他是朝廷命官,倒不太願意和宦官有太過的牽涉,所以便在明倫堂召見。
只是當那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鄭文一到,張儉不禁大感意外,整個人完全震驚了,心裡也有些氣憤起來,堂堂宮中欽使,鄉試監考,這是被誰打了?
誰這麼大的膽子?
這鄭公公一見到張儉,頓時眼淚啪嗒的往下落,甚至捶胸跌足起來。
“張侍郎,天要塌了,這金陵的天要塌下來了。”
張儉皺眉道:“鄭公公,有什麼話細細的說。”
鄭公公咬牙切齒,非常痛恨地擠出話來:“有考生竟是夥同本地的官吏,毆打監考官,你是主考,總要為咱做主啊。”
宮裡的宦官,雖然跋扈,可因為朝廷顧忌著輿情,所以監考官只負責在旁監督,可實際上,萬事卻還需主考官來做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二章:栽贓陷害
鄭公公一口咬定,陳凱之是主謀,也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因為他很清楚,那包虎雖然囂張,可畢竟也是金陵知府。
何況據說包虎在京裡,也是有人的,這塊骨頭很難啃,既然如此,那麼先柿子尋軟的捏了再說。
就你陳凱之了。
陳凱之你死定了。
鄭公公對著張儉開始添油加醋地訴說,一口咬定了陳凱之最先沖來揍了自己的。
“陳凱之……”張儉喃喃念著,似乎有些印象。
他不是很喜歡鄭公公,可似乎對於這個叫陳凱之的人來了興趣,不禁沉吟了片刻,深深眯著眼問道:“是那個寫《洛神賦》的陳凱之?”
“是,正是。”
洛神賦……鄭公公覺得怪怪的,似乎他猛然間想起什麼。
張儉隨即一笑,面無表情地道:“還有這樣的事,現在的生員都這樣膽大包天嗎?呵,本官來此主持鄉試,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來人,將金陵學官都請來,連帶這陳凱之,一併叫來,本官要當面痛陳其罪,其他的,交給那些學官們來處置吧。”
這張儉乃是禮部右侍郎,位高權重,又負責此次的主考,更是一言九鼎,他發起怒來,一個小小的生員,怎麼擋得住?
這幾乎等同於是輕易地碾壓了。
鄭公公一顆心落下,這事,便是那包知府想要包庇此人,怕也保不住了。
於是過不多時,王提學便領著學官們前來拜見了。
王提學見了這張儉,卻見這位張欽差一臉怒容,再看一眼鄭公公,心裡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坐下吧。”張儉勉強露出一些笑容,請他們俱都坐下,方才端起茶盞。
呷了口茶,四顧左右,他突然問道:“陳凱之,諸位可曾聽說過嗎?”
學官們面面相覷,不過大多人卻是閉口不言。
因為他們清楚,此時提學在此,自是王提學回答。
王提學權衡了片刻,才徐徐道:“下官倒是和他見過一面,舉止不凡,是個敦厚之人。”
他刻意咬定住了敦厚二字,是希望張儉不要偏聽偏信。
張儉眯著眼,想不到本地的提學官居然要保陳凱之,他撫案沉吟著,目光微閃爍不定。
張儉道:“人不可貌相,不可以貌觀人,何況大奸者似忠,不能一概而論。”
王提學一聽此話,便覺得有些不妙了。
這張侍郎如此嫌惡陳凱之嗎?
王提學沉默了片刻,道:“下官自認頗能識人。”
這是堅持己見了,不肯妥協的意思。
這倒令張儉心裡雖有不快,卻不得不沉默了,一個小小生員,竟能讓提學官為他堅持?
這陳凱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想到了那洛神賦,張儉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只是淡淡地朝那王提學一笑:“是嗎,那麼拭目以待。”
陳凱之是被人很不客氣地請來的,他正在府學裡讀書,這樣一來,也引來了許多同窗的詫異。
不過陳凱之還算是淡定,到了文廟,進入大堂,只左右看了兩眼,見到了諸位熟悉的學官,再看一臉怒容的張侍郎,以及坐在一側的鄭公公。
鄭公公一見他來,便陰測測地笑著,深仇大恨啊,此仇不共戴天。
今兒,若是不整死你陳凱之,自己算是白白割了自己了。
陳凱之看此情此景,心裡就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不禁在想,這位右侍郎沒有請知府大人,看來是鄭公公添油加醋,決心先針對自己了。
而這右侍郎將學官們都請了來,看來也是很注重官聲的,畢竟是侍郎,若是全無道理的收拾自己,就顯得自己是欺負人,而請了學官來,看來還是講一些道理的。
陳凱之上前作揖,張口要說話。
張儉卻是先聲奪人:“堂下何人?”
聲振屋瓦!
陳凱之這會,心裡便了然了,這位張儉張大人,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啊,自己明明是被請來的,絕不是罪囚,可是這堂下何人,本是對付犯人的手段。
若是自己應了,那便真當自己是犯人了。
而最可怕的卻是,自己會給這位侍郎大人一個軟弱可欺的印象。
可若是不應,就是不將侍郎放在眼裡,何況他還是主考官,這又是一樁罪狀。
自己所面對的情況,便如螞蟻遇到了巍峨的高山,張儉就是一座山,自己無法翻越,他只需輕輕伸出手指,便可教自己粉身碎骨,那麼……
該怎麼辦?
既不能失禮,又需有保持自己的氣節。
陳凱之略一沉吟,他似是想定了,他面帶微笑,翩翩有禮的樣子,朝張儉神色淡淡地作了一揖:“江寧縣生員陳凱之,見過大宗師。”
理論上來說,張儉是主考官,那麼就是陳凱之的大宗師了。
所以陳凱之行的是師禮。
如此一來,張儉的面色微微一凝,他顯得猝不及防,本來嘛,原以為陳凱之只是一個小小的生員,張儉並沒有放在眼裡,誰料這傢伙倒是滑頭,這下馬威,並沒有嚇到他。
張儉冷笑道:“你竟也知道尊長,本官還以為你不知道,陳凱之,你何故毆打鄭公公?他乃監考官,誰給你的膽子?”
陳凱之知道,對方是想坐實自己毆打鄭公公,他沉默了一下,旋即深深凝眉,有些困惑地說道:“學生有些不明白,學生與鄭公公無冤無仇,鄭公公乃監考官,學生便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施暴。”
此時,陳凱之的邏輯清晰,呵,別人以為他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可誰知道,這孱弱幼小的身體之下,卻藏著一顆比任何人都複雜的心。
張儉側目看了鄭公公一眼,鄭公公竟有些呆了。
是啊,人家為什麼要打你?打你總要有動機吧。
鄭公公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可話剛到嘴邊,居然啞然無聲,難道他說,因為自己給對方穿了小鞋,所以人家懷恨在心才揍他的?
自己可是監考官啊,若是明目張膽地說自己就是故意給陳凱之安排丁戊號的考棚,就是故意刁難他陳凱之的,而且還是索賄不成,懷恨在心,這不是擺明著犯賤嗎?
不能,這是決不能說的,自己得假裝這丁戊號的考棚只是自己無心的安排,因為考棚不夠,只能這麼安排,否則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他只是冷笑道:“誰曉得咱什麼時候得罪了你,咱知道那一夜你打了咱,難道咱堂堂欽使,金陵鄉試的監考官,還會說瞎話不成?”
又是這等無賴的態度。
張儉卻有點惱怒,這鄭公公,還真是個粗糙的人啊,人家一個小小生員,尚且如此條理清晰,你還敢自稱自己是欽使,欽使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張儉便瞪著陳凱之,厲聲道:“陳凱之,你少要油嘴滑舌,莫非鄭公公還要冤枉了你,你如實說來,本官尚且饒你,你是否動手打了鄭公公?”
這是嚇唬呢!
陳凱之怎會不明白?利用他身居高位的優勢,使自己這小小的生員產生恐懼感,最後不得不乖乖就範。
陳凱之若是認了,那就見鬼了,毆打欽使,這可不是小罪。
陳凱之面無表情,泰然自若地說道:“學生不曾打過鄭公公。”
抵死不認,讓張儉意識到自己這辦法行不通。
他終於冷靜了下來,側目看了一眼王提學等學官,於是深吸一口氣:“你當真不認?”
陳凱之搖搖頭,歎了口氣,你特麼的逗我,真把我當傻子?
“學生沒做過的事,學生不敢認。”
“好,好得很哪。”張儉冷笑連連,卻是看了一眼鄭公公,道:“可是鄭公公說,他有人證。”
鄭公公頓時會意了什麼,忙道:“不錯,咱有人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你抵死不認,就可以逃脫罪責嗎?”
陳凱之心裡咯噔了一下,人證?哪裡來的人證?
是試探自己?
這套路也太老了,若是尋常人,說不準就已被嚇得面無血色了,陳凱之卻是歎了口氣道:“若有人證,就請鄭公公請來吧。”
鄭公公眼珠子亂轉,他想不到陳凱之這傢伙油鹽不進,現在讓自己到哪裡找人證去?說實話,假若當真有人證,哪還需要主考官出手?自己就可以將這傢伙辦了。
突然,他似是頓悟了什麼,便獰笑道:“不,是物證,當時咱情急之下,奪了你身上一塊玉佩!”
說著,他從袖裡掏出了一塊玉佩來,得意地道::“這就是你的,你還要抵賴嗎?”
玉佩……物證?
這是栽贓。
鄭公公又重重地加了一句:“若是不信,陳凱之的同窗曾環可以證明,這便是陳凱之的玉佩,當時是咱從他身上扯下來的,若不是你毆打咱,這玉佩怎會在咱的手上。”
這一番話,分明就是要將陳凱之置之死地了。
他們位高權重,嘴在他們的身上,他們說是黑的,就是黑的,說是白的,便是白的。
而更可怕的是,鄭公公一口咬定這玉佩是陳凱之的,這當然不可盡信,可鄭公公口中的人證曾環是誰,陳凱之卻是再清楚不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三章:最好的證明
曾環和陳凱之一樣,都在府學裡讀書,算是同窗。
可上一次,鄭公公向陳凱之索賄,便是這位曾學兄逢迎討好著鄭公公,和鄭公公一個鼻孔出氣。
陳凱之比誰都清楚,若是這個時候,鄭公公將曾環找來,問這玉佩是不是陳凱之的,依著那曾環兩面三刀的性子,十之八九,是要一口咬定這是陳凱之之物。
一旦如此,就意味著什麼呢?
即便這個證據有些粗糙,卻也算是有了人證物證,只要這位主考官大人相信這一點,就完全可以直接治罪了。
只是毆打欽使,這是天大的罪名,就算仁慈,怕也要剝除學籍,甚至可能遭受牢獄之災,更甚至說是死罪,也未嘗不可。
陳凱之看著那鼻青臉腫的鄭公公。
那雙眼眸裡,如尖刀一般的鋒利,這如錐入囊中的目光在鄭公公的面上掃過,鄭公公方才還略帶幾分得意,卻一下子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陳凱之的眼眸裡竟有殺意。
鄭公公身軀一震……他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看似孱弱的書生,似乎殺過人。
這種感覺,絕非是他的瞎想,因為他曾在明鏡衛的校尉身上見過這樣的眸子。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可隨即一想,自己怕他做什麼,嘿……他終究只是個小秀才而已,算是什麼東西,螻蟻一般的角色,若不是忌憚這本地的知府,自己哪裡需要張侍郎來做主?自己捏一捏,就死了。
今日,他就要讓這個陳凱之後悔這輩子來到這個世上。
鄭公公扯開了嗓子,尖聲道:“來,召那曾環來。”
“不用了!”陳凱之的語氣平靜到了極致,甚至有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堂中瞬間鴉雀無聲起來。
不用了……這是什麼意思?認罪了?
鄭公公喜上眉梢。
一旁的王提學和諸多學官不禁擔憂起來,這陳秀才,是不少學官看好的,且不說王提學,至少在府學裡,不少學官就很關照他,而陳凱之這個人,對待學官向來彬彬有禮,禮數周到。
金陵的才子不少,可有不少人皆是自恃自己的才學,歷來目空一切,雖然見了學官也會行禮,可很難從他們的身上看到發自肺腑的尊敬。
張儉則是正色道:“你是怕了嗎?”
“不。”陳凱之心平氣和地道:“學生無所畏懼,只是學生不想耽誤大宗師的時間,因為……學生已經料定,曾學兄若是被招了來,定會附和鄭公公。”
“呵,你的意思是,你這同窗,會和鄭公公一起撒謊,就為了污蔑栽贓你?”
“是。”陳凱之斬釘截鐵地道。
這句話,就顯得可笑了。
所以張儉笑了,他覺得這個陳凱之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那麼說,你能證明這玉佩不是你的?”
沒有辦法證明,因為陳凱之就算請了人證來,又如何證明他沒有這塊玉佩呢?不曾見過,並不能證明陳凱之沒有。
而曾環卻可以證明陳凱之佩戴,這……才是證據。
自然,若是有人肯同情他,卻也未必會採信這證詞,只是可惜,這位張侍郎似乎對他頗有成見啊。
陳凱之一字一句地道:“不可以。”
對,他不可以證明。
張儉眼眸一閃,殺氣騰騰地道:“既如此,你還想抵賴嗎?如今認證物證俱在,時至今日,你便是想要抵賴,也抵賴不成了,陳凱之,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來人,將他拿下,王提學,現在你是親眼所見了,本官和鄭公公可曾有冤枉過他?就請王提學先革了他的學籍,再下大獄議罪處置。”
王提學萬萬想不到是這個結果,他皺眉,想要辯駁什麼,卻又很惋惜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這若是革了學籍,陳凱之的一生也就完了,更何況接下來的牢獄之災?
這時,陳凱之卻是道:“不過……學生可以證明學生絕沒有對鄭公公動手。”
這突如其來的話,卻又打破了沉默。
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案情都已經定巚了,陳凱之還想玩什麼花樣?
張儉不耐煩到了極點,只是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他倒也不擔心陳凱之翻案:“你又想說什麼?”
其實很多時候,陳凱之不想將自己的本錢露出來,因為他自信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可是現在,顯然這些人是非要逼自己了。
陳凱之繼續道:“不知大宗師可否讓學生問鄭公公幾個問題?”
張儉已隱隱不耐煩了。
王提學卻是趁機道:“既是牽涉如此大,自該水落石出才好,你儘管問。”
陳凱之感激地看了王提學一眼,上前一步,朝鄭公公行了個禮道:“敢問鄭公公,學生和你有多大的仇?”
嗯?
鄭公公一呆,撇嘴道:“這咱哪裡知道。”
陳凱之竟是含笑,這宛如美玉一般褶褶生輝的少年,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到了這個時候,他竟還能如此淡定。
陳凱之道:“假若鄭公公認為是學生打了你,那麼敢問公公,公公覺得學生下手可重嗎?”
“重,當然重!”鄭公公下意識地回答:“怎麼不重?”
他當然得說重,越重罪名越大。
陳凱之微微皺眉:“有多重?”
有多重,對於一個挨揍的人來說,這就屬於玄學的範疇了,鄭公公心裡想,難道還說你留了後手?
若是留了後手,罪責可就不輕了。
鄭公公冷冷道:“自然是往死裡打。”
陳凱之長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卻是步步緊逼:“這麼說來,若是當初,學生倘若當真打了鄭公公,而且還如鄭公公口中所說的一樣,是往死了打,學生甚至還想謀害鄭公公的性命不成?”
鄭公公是何等奸詐之人,宮中的明爭暗鬥見得多了,現在他只想著將陳凱之往死裡整,現在陳凱之追問,若只是單純的毆鬥,顯然是罪不至死的。
可若是說陳凱之蓄意殺人,便可教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而今大局已定,鄭公公本能的巴不得陳凱之死的不能再死的好。
是以,他毫不猶豫地道:“對,你便是想害咱的性命,虧得咱命硬,否則,咱現在還能活嗎?”
蓄意謀殺欽使……
這是天大的罪啊,這就是不要陳凱之的命不甘休了!
王提學坐在一旁,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先是為陳凱之的前途惋惜,可現在卻是憂心起陳凱之的性命了,他想為陳凱之說點什麼,卻發現根本無從插手,因為此時,他已看到張儉面上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
而此時,陳凱之也笑了。
這一次,笑得有點肆無忌憚。
仿彿一個蓄謀已久的獵人,等到了獵物進入了自己的陷阱。
陳凱之道:“鄭公公所言,句句屬實吧?”
“屬實,怎麼不屬實?”鄭公公很肯定地道,可心裡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古怪,卻又一時無從察覺,而眼下,他又怎麼能推翻自己判斷?
陳凱之怪異地再次道:“當真?”
鄭公公獰笑道:“咱乃欽使,是宮裡人,難道還會說謊嗎?”
“那麼……”陳凱之眼眸深邃,深不見底,他朝張儉一笑道:“大人,可以給學生一次自辨的機會嗎?”
“自辨?你要如何自辨?”張儉此時反而淡然了,事情已經有了結果,接下來便是嚴懲了,他不介意陳凱之再掙扎一會兒。
陳凱之也不理會,而是徑直走到了鄭公公的面前。
誰也想不到,鄭公公見陳凱之走來,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陳凱之畢竟是讀書人,是以這裡並沒有安排兵丁和差役。
鄭公公見陳凱之一步步走來,面帶微笑,可是目中似是殺機重重,他心裡莫名的感到一陣恐懼,下意識地道:“你……你要做什麼!”
說回來,有著上一次挨揍的陰影,已使鄭公公變得膽怯起來,何況這陳凱之已是死到臨頭,誰知整個小子,會不會來個魚死網破?
陳凱之越來越近,已令張儉諸人大驚,張儉厲聲道:“來人……”
已經遲了。
到了鄭公公面前,陳凱之握拳,這拳青筋爆出,與此同時,陳凱之感受到了體內無數氣息在流動,這氣宛如遊蛇,在陳凱之暴躁的情緒之下,瞬間灌注于陳凱之的手臂。
這拳,已揚起。
接下來,一拳而下。
鄭公公張大眼睛,那瞳孔的幽深之處,竟剩下了恐懼。
長拳破風,最終狠狠落下。
轟……
鄭公公閉上眼睛,便聽到了巨響。
身子……無恙……
他忙張開眼,卻見自己手邊的桌案,竟已支離破碎,這桌案的案面乃是梨木打制,最是牢固,可現在,陳凱之一拳而下,木屑橫飛,竟是……碎了。
這一拳的力道……
是何其之大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凱之輕描淡寫地收了拳頭,仿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而鄭公公一臉的驚魂未定,若是……若是這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後果……絕是不堪設想。
他惱羞成怒道:“陳凱之,你這是要做什麼?”
張儉已是心裡發寒,面色冷冷一沉,厲聲道:“來人,來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四章:實力脫險
張儉冷著臉對外頭叫著,外頭已有護衛嚴正以待,一聽召喚,紛紛搶進來。
陳凱之卻是一笑,從方才的簡單粗暴中恢復了過來,依舊還是那個神采奕奕,彬彬有禮的樣子。
他朝張儉一拱手:“大宗師,學生只是證明一個道理。”
張儉怒道:“你……你還想胡說什麼?”
張儉邊說,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誰也沒料到,這個傢伙竟是個危險分子,在這孱弱的身軀裡,卻不知隱藏著何等力量。
這可是梨木的桌幾啊,張儉自信,便是尋常的武士,也絕不可能用這血肉之軀,就能一拳砸碎。
這是何其大的力量?至少在這裡,此人倘若要行暴,完全綽綽有餘。
陳凱之卻是一副錯愕的樣子道:“大宗師,學生要證明的只有一件事。”
話說到了這裡,陳凱之的語氣凝重起來。
其實方才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的氣力竟大到這個地步,不過他的拳頭現在倒也疼得厲害,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先不管這股疼痛了。
他一字一句地道:“學生要證明的是,若是學生真想要害鄭公公的性命,並不需這樣多的拳腳,只需一拳,便可以打……死……他!”
打死他三個字,自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口中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竟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大家現在都很清楚,這是真的。
現在沒有人再能否認,陳凱之方才的那一拳下去,以鄭公公的老邁、孱弱,多半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既然如此,何須要這樣多的拳腳將這鄭公公打的鼻青臉腫呢?
此時,數十個護衛已經沖進來,個個按刀待命,一副氣勢洶洶,隨時要拿人的模樣。
陳凱之卻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只是抬目凝視著張儉道:“方才鄭公公口口聲聲說學生是想害他性命,學生幾次確認,他都一口咬定,那麼敢問,若是學生真要害他性命,當時的酒宴裡,何須這樣囉嗦?不過是一拳的功夫而已,現在的鄭公公,不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說話嗎?”
呼……
原來如此。
方才陳凱之的舉止過於粗暴,太過出人意表了,以至於大家都有點給嚇懵了,都沒有想到這一層上。
可是,這都是言之鑿鑿啊。
方才可是鄭公公親口說的,他確定以及肯定,陳凱之是懷著要殺他的心思,可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陳凱之若真要殺他,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可為何……不殺?
鄭公公頓時意識到了什麼,兩眼一瞪,竟是啞然。
這是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啊,他怎麼會料得到,這個孱弱的陳凱之,竟是天生神力。
他不禁有些慌亂起來,忙不迭的道:“不,不,或許你並非是想殺咱也不一定,你……你……或許是咱記錯了。”
呵……
就這套路,還想和我玩?
陳凱之心裡冷笑,面上露出輕蔑露骨之色,道:“鄭公公確認自己記錯了嗎?”
“記……記錯了,你下手的時候,留了一手,咱畢竟是宮裡的人,你想必是害怕打死了咱,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沒錯,就是如此。”鄭公公矢口否認。
陳凱之依舊毫無畏色,反是歎了口氣道:“若是如此,那就更奇了。”
“奇了什麼?”張儉虎著臉,心裡開始猶豫不定起來。
陳凱之笑了笑道:“若是鄭公公連這個都可以記錯,卻又口口聲聲說他手裡的玉佩乃是學生的,這不是很奇怪嗎?鄭公公忘性如此之大,可是大宗師卻貿貿然憑藉鄭公公糟糕的記憶,而想要治學生這樣的大罪,只怕難以服眾吧。”
張儉臉色一凝。
是啊,一個食言而肥的人,他的話,怎麼可以作為證據呢?
陳凱之心裡想,推翻了他的證據,接下來便是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並不好惹了。
這世上的事,陳凱之再明白不過了,想要保護自己,自然該講理,所謂有理走遍天下。
可是單憑有理還不夠,還得具有威懾力,得讓對方心裡生出忌憚之心!
此時,陳凱之猛然大喝:“學生固然是位卑言輕,若是大宗師想要借這樣荒誕的藉口,讓學生粉身碎骨,學生也無話可說。可是……大宗師卻要明白,若是大宗師如此草率的收拾學生,學生好歹也是府學生員,是有功名之人,絕不會輕易受辱,實在不成,就只好請恩師和親朋好友帶著太祖高皇帝的御書前往京師,到了那時,學生若還有幸活著,少不得要和大宗師與鄭公公再當庭對峙一番。可若是學生死了,呵……學生固然微不足道,只是……大宗師和鄭公公,怕也未必能落到什麼好吧?”
御書!
說起那部御書,不過是太后‘臨時起意’頒賜下來的,其實沒幾個人當一回事,甚至鄭公公都不知情,因為宮中對外的賞賜實在不少,沒有人對頒賜給一個小生員的東西看重,所以在此之前,這裡誰都沒有想起這事來。
可現在……大家猛然想起……
張儉色變。
這陳凱之若是果真有罪,除非是丹青鐵卷,或許還能救他,一部御書,不過是皇家象徵意義的賞賜而已。
可現在,在案情不明的情況之下,貿然定罪,那麼人家若是拿著御書去告御狀,結果就難料了。
張儉心裡不免惱恨起這個鄭公公不靠譜,偏偏這時又騎虎難下。
而一旁的學官們終是打起了精神,他們自是偏于陳凱之這邊的,現在道理已在陳凱之這邊,陳凱之以玉石俱焚的姿態,已令張儉和鄭公公有些膽怯了。
就在這時,一個差役急匆匆地進來,稟告道:“報,金陵知府包虎求見。”
張儉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是訝異起來,這個時候,這個金陵知府來做什麼?
知府和他這個主考官,本沒有什麼關聯,一般情況,地方官是避免來見考官的,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況。
而現在,就在他要收拾陳凱之的節骨眼上,這知府竟是前來了,這……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頓時便明瞭。
大意啊,真是大意啊,這一次竟被這該死的鄭文給坑了。
他面無表情,心裡權衡著得失,也是明白,這件事不能繼續下去了。
而今證據明顯的不足,王提學等學官已經開始不滿,本地的知府雖然位卑職淺,可畢竟是一地的父母官,是地頭蛇,再加上那一封頒賜的御書,除非陳凱之的罪名坐實了,否則後果很難想像。
想通了這個關節,張儉眯了眯眼眸,旋即正色道:“陳生員,此案確實有太多的紕漏,既如此,你下去吧。”
輕輕巧巧的一句你下去吧,便算是結束了。
鄭公公明顯有所不忿,面色非常的不好看,可他也知道大勢已去,他本就是想借張儉之手收拾這陳凱之,而現在張儉下了這結果,就絕不可能追究了。
陳凱之只抿抿嘴,心裡感歎,這些人想要害我,可謂易如反掌,而自己想要掙扎求生,卻不知花費多少心機。
可即便如此,對方也不過是一句輕描淡寫,我陳凱之也只能乖乖退下,就仿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什麼,陳凱之心裡想,這便是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上位者尊,而下位者如蟲蟻。
作為底層,你便連活著都已不容易了。
陳凱之微微一笑,雲淡風輕,也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人一樣。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記住了一個教訓,人要上進,這一次鄉試,自己勢在必得。
他面帶微笑,只優雅地作了個揖,便旋身而去。
那前來通報的差役見侍郎大人默然無語,忙道:“那包知府……”
“不見。”張儉冷著臉,這陳凱之都放回了,還見這知府做什麼。
“是。”
………
陳凱之自文廟中出來,便見神色焦慮的包虎已站在停留在文廟外的轎子外等著了。
他似乎沒有進入文廟的準備,見陳凱之出來,他才松了口氣,面上的焦色才緩和了些。
陳凱之忙上前朝他行禮。
包虎上下打量了陳凱之一眼,確認陳凱之無礙,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便朝陳凱之苦笑道:“這個鄭公公真是無恥啊,想不到他竟是跑來和主考叫屈,更沒想到的是,這主考偏聽偏信,事情,老夫已經知道了,無妨的,走吧。”
陳凱之微抬眼眸,看著包虎,驚愕地道:“怎麼,府尊不是去拜見大宗師嗎?”
包虎卻是搖搖頭。
“我拜見是假,施加一些壓力卻是真的;何況這位主考大人,十之八九也不會見本官的,本官來此,只是表明立場而已。倒是你運氣不差,竟是安然脫身出來,否則本官少不得又要費一些氣力了。”
他挑了挑眉,陡然別有深意地凝視著陳凱之:“凱之,這一次,你學到了什麼?”
陳凱之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學生只學到了一件事。”
“噢?”
包虎眼眸深深一眯,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滿是期待之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7-8-15 05:32 A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五章:天之驕子
陳凱之負手而立,清雋的面容裡平淡無波,說的話卻猶如歷經風霜的老者。
“這世上,什麼都不是真實的,唯有權柄,才是最真真切切的。”
包虎聽罷,歎了口氣,卻贊同地點頭道:“是啊,這真是好東西,可是你需記著,它既可殺人,又可救人,想要晉身,並不是糟糕的事,你看這天下多少人口口聲聲功名利祿如浮雲,可又有多少人趨名逐利呢?老夫沒有什麼期望,只望你能做一個可以救人的人。”
陳凱之看著包虎,想著包虎多次維護他,而且他對包虎的為人也是深有敬佩的。
他慎重地點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上。
只是這時,陳凱之不禁生出了一些疑問,沉吟了一會,他才態度溫和地開口道:“包府尊,有些話,學生一直想問,還望府尊不要責怪。”
包虎眉宇深深一擰,冷冷瞪他一眼:“有話就說,你這等扭扭捏捏的樣子,老夫才責怪你。”
陳凱之不禁失笑,這性子還真是沒誰了,旋即他看著包虎,困惑地說道:“府尊,你性情如火,卻為何官路亨通,竟成了金陵府尊?呃……這有些違常識吧。”
包虎的出現,其實讓陳凱之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
無論怎麼說,一個容得下這樣清官的世界,一定不會糟糕到哪裡去。
陳凱之見識過許多人,朱縣令城府極深,雖然頗有政績,可卻是奔著能升官去的。
鄭縣令還算堅守著一些良知,可是這底線之上的節操,就難以保證了,反正陳凱之聽說他的官聲很不好,招妓之外,還養著幾個外室,和一些玄武縣的商賈士紳也走得很近,背後只怕也有許多不可描述的交易。
即便是那位王提學,他倒也嫉惡如仇,可陸家欺男霸女,他雖是深痛惡絕,卻不敢凜然面對,反而當初想讓陳凱之來做這個出頭鳥,可見他雖保持著善良的本心,卻也沒有面對慘澹人生的勇氣。
唯有這位包知府,卻宛如萬古長夜中的一盞明燈,他可能會辦一些壞事,可能也會有錯誤,可這樣的人都能仕途一帆風順,使陳凱之終於見到了一縷光明。
不容易啊,世界總不至是灰暗的,也有光明的一面。
包虎瞥了他一眼,見陳凱之一臉期待的樣子,雖是陳凱之這話聽起來有點不好聽,不過他已猜測出了陳凱之的想法,眉宇深深一揚,淡淡開口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咦,問你一個問題,你還嘚瑟了?
陳凱之笑道:“都想聽。”
“假話就是,老夫就是這樣受上司喜愛。”
呃……
陳凱之呆了一下,看著面前這張炭黑的臉,還有一身舊袍子,再加上裸露出袍裙中的粗糙大手,尊容已是慘不忍睹了。若是再配上他一副永遠都保持著倔強,似乎見了誰都不肯笑的表情,陳凱之覺得包虎的這個笑話不太好笑。
陳凱之便道:“真話呢?”
包虎這永遠一副想要洞悉人性的眼眸,卻是暗落了下來,他籲了口氣,面容裡帶著笑意,一副像是自嘲的樣子。
“天紹三年,老夫在乙末科會試中登第,忝為第一。”
陳凱之有呆住了,是真的給驚呆的,明亮的雙眸裡滿是詫異。
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位狀元公?
要知道,大陳的狀元三年一考,能中試的,不過區區百來人而已,而成為第一的,足以載入史冊。
而大陳的狀元,前途一向是光明的,大陳這百年來的宰輔,其中狀元出身的就超過了十六名。
也就是說,百年來三十個狀元,有半數都成為了文官的首領,至於其他的,最次最次,也是尚書、侍郎。
可是眼前這位狀元公,從天紹三年到現在,才區區一個知府……噢,從前居然還被打發去管理馬政,這馬政可是粗糙的活兒啊,清貴的狀元公,難道不該是在翰林院裡等著高升嗎?
哎……
陳凱之歎了口氣,不得不說,這世界,真是黑暗啊。
“還忘了告訴你。”包虎目光幽幽,帶著嘲諷之色接著道:“這位主考官,禮部右侍郎,恰是老夫的同年,他是二甲第三十七名。”
二甲三十七名,和狀元公簡直是天囊之別,可是現在他們的境遇,卻又是千差萬別。
一個已貴為右侍郎,朝中重臣,而另一個,不過是個知府,雖是金陵知府有些含金量,可還是過於懸殊了。
“現在,你聽了真話之後,又在想什麼?”包虎凝視著陳凱之,一雙洞徹人心的眸子,一轉不轉的,似乎想要將陳凱之看透,看個明白。
陳凱之歎口氣道:“嗯,做人一定不要學府尊。”
包虎竟也不責怪,收回目光,只是淡然地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求自己成為標榜和楷模,不效仿老夫是對的,這個天下更好一些的道路,有千千萬萬條,老夫這一條,也未必走得通。”
“誰都走不通。”陳凱之很肯定地搖頭。
“嗯?”包虎微楞,再次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正色道:“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走通,那便是天子,其餘之人,便如府尊一般,即便存著天大的志向,和悲天憐憫之心,卻又能如何呢?”
包虎沉默了。
多了一下,他想了想道:“當今天子年幼,等他漸漸年長,親政之後,或許可以成為好皇帝。”
陳凱之也想了想,才道:“如果他並非是好皇帝呢?”
包虎突然有一種想將陳凱之撕了的衝動,你特麼的這不是抬杠嗎?
陳凱之突然一攤手,輕鬆一笑道:“其實這些都和學生無關,學生能做到的,無非就是在鄉試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舉人,這才是現下對學生最緊迫的事,廟堂距離學生還是太遠了,學生在江湖之中,目光寧願放淺一些。”
陳凱之說罷,心裡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啊,自己的目標便是鄉試,中了,便是舉人,自此成為的大陳的舉人,入學宮讀書,成為天之驕子,才算是邁入了這大陳朝特權階級的門檻。
太高遠的理想,陳凱之不是沒有,只是………這太不切實際了。
朝包虎一揖,陳凱之旋過身,便朝相反的方向徐徐踱步而去。
包虎站在轎旁,一身舊袍,被北風吹的獵獵作響,似有草屑揚起,吹入他的眼裡,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看著愈來愈遠的陳凱之,面上依舊還是那鐵面的模樣。
………………
而在文廟裡,學官們都已告辭去了,張儉的心卻是有些亂。
他覺得他陷入了泥沙,寸步難行,想要挪動腳,可是泥沙卻使他陷得更緊。
此時坐下,喝了口茶,才令心裡漸漸平靜下來,倒也不至於責怪鄭公公,其實要怪,只能怪自己。
對於那《洛神賦》,無論陳凱之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可至少,這篇文章已經被人利用起來。
這使他對這篇文章,還有寫這篇文章的人深惡痛絕,因此聽到了鄭公公添油加醋的描述,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想借此機會,索性給這陳凱之一點顏色看看。
他自然清楚,鄭公公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有蹊蹺。
可他之所以急迫地將學官招來,再命人押來陳凱之,也有他的深思熟慮,假若自己細細查訪之後,再將陳凱之招來治罪,這不免會給人一種堂堂侍郎蓄謀已久,想要整治一個生員的印象。
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辦的粗糙一些,顯出自己眼裡容不得沙子!
案臨金陵之後,聽到了這等事,勃然大怒,辣手整肅學風。
如此一來,即便這背後有什麼隱情,他也不必擔心,即便是錯了,他也可以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鄭公公的頭上。
畢竟是這鄭公公誤導了自己,至於陳凱之,罪也治了,說不準人也已經在嚴刑拷打之下死了,這都無關緊要的,畢竟自己只是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本來以為一個小小生員,是手到擒來的,可誰曾料到,自己全都想錯了,這鄭公公不但混帳,而且這小小生員,也比自己想像中的要難對付得多,本來尋常的人,遇到了這樣的大場面,非要手足無措不可,可這陳凱之,實在是冷靜得過份,這哪裡是少年人?
他腦海裡,現在還在回想著陳凱之方才言行舉止的細節,竟也不得不有些佩服此人的果斷和冷靜。
正在此時,外頭有人來稟報:“鄭公公求見。”
“他又來?”張儉是一丁半點都不願再和這個人打什麼交道了,因為他覺得,此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虧得他還是宦官呢,宮裡這麼多勾心鬥角竟是一點都沒學會。
何況,張儉也不願意給人一種和宦官走的太近的印象。
他本是想要命人擋駕,可那陳凱之輕蔑的樣子此時又浮在腦海,張儉目光一厲,面色一沉,突的冷笑:“叫進來。”
鄭文依舊還是鼻青臉腫的尊容,一瘸一拐的樣子,拖著他大腹便便的身材緩緩走來,照例還是滑稽無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六章:鄉試
張儉看著眼前的這個傢伙,覺得他就是個小丑,恨不得一巴掌將他拍死。
可鄭文卻沒有方才離去時的沮喪,而是笑顏逐開,雖然他這笑比哭還難看,老遠便道:“張侍郎,張侍郎,咱有主意了,有主意了。”
張儉依舊面無表情,只低頭呷了口茶,眼眸卻是輕蔑地看著他。
鄭文討了個沒趣,心裡痛駡,你是什麼東西,不就是個侍郎嗎?若是在宮中,見了咱的乾爹,你狗屁都不是。
心裡雖然腹誹,卻面上卻依舊帶笑,喜滋滋地道:“咱終究想到了,張公……你且聽咱說。”
方才還是以侍郎相稱,接著就改口成之為公了,這公可不是誰都可以稱呼的,這是敬稱,鄭文將自己放在了極為卑微的地位。
張儉心裡只是覺得好笑,甚至又開始反省起來,自己怎麼跟這樣的貨色廝混一起。
鄭文到了張儉的近前,身子一恭,方才低聲道:“張公,咱突然想到了,咱回去查閱了一下陳凱之的身份,發現了一個極為奇怪的問題,這陳凱之不是府試案首嗎?他府試案首的答卷,卻是蹊蹺得很哪,張公……別人考了一場,他陳凱之,可是考了兩場的。”
“嗯?”張儉皺眉,總算來了一點興趣。
鄭文忙將府試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接著從袖裡抽出一份試卷來,道:“這便是陳凱之的試卷,很有爭議。無論如何,他這第一場考試,按理是該落榜的,可是那學正,竟是讓他加試了一場,你說這背後會沒有貓膩嗎?不只是如此,那提學明知加試,竟還點了陳凱之為第一,張公,朝廷對於府試,歷來是不甚苛刻的,這就給了一些宵小之徒鑽空子的機會,可見這陳凱之在金陵和不少本地官員狼狽為奸,莫不是……這些人沆瀣一氣,徇私舞弊吧?”
張儉這一次卻不敢輕信鄭文了,忙打開了試卷來看,果然這試卷與眾不同,他闔目,開始沉思起來。
這份試卷,說有問題,是有一些瑕疵,可看裡頭的文章,卻又完全沒有問題。
張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陳凱之,確實功底深厚,何況,他的情況已經在試卷之下特別做了說明,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搖搖頭道:“單憑這個?鄭公公,你這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一些吧。”
鄭文非但沒有皺眉,反而嘻嘻一笑,一臉陰險的樣子道:“若只是這個,倒也難以證明,可若是咱把事情做絕一些呢?府試生員曾環,一直希望能進入學宮裡讀書,若是有人能保薦他進入學宮,他是什麼事都敢做的。”
要進入學宮,對於尋常的大陳讀書人來說,幾乎可謂是難如登天,除了能高中舉人,並且還需名列前茅,除此之外,便是的有王公貴族的保薦,那曾環就是因為學問太差,難有高中的機會,這才起了巴結鄭文的心思,希望借此機會,另辟途徑。
“除此之外,當初閱卷的一個學官,此人前些日子,受到了提學都督的排擠,因此心裡懷恨在心,只要到時給他安排一個前程,他定是什麼事都敢做,什麼話都敢說。”
又是栽贓?
這栽贓,有這樣的容易?
張儉一臉鄙夷地看著鄭文,覺得這鄭文逼格實在太低,有一種羞與他為伍的感覺,他諷刺道:“是嗎,鄭公公果然周到啊。”
鄭文哪裡看不出張儉的弦外之意,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這種種的事,咱都會安排妥當的,這一次保准一咬一個准的,張公放心便是。這陳凱之,欺咱太狠了,咱好歹是宮裡的人,是監考官,他仗著與提學和那姓包的關係,興風作浪,咱現在只得仰仗張公了。”
鄭文在宮裡,確實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即便來了這裡,名為監考官,可權責卻不大,現在急於要報仇,便可憐巴巴地看著張儉。
張儉眼眸輕輕一眯,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這是兒戲嗎?這陳凱之的學問精深,豈是你想顛倒黑白,就能顛倒得了黑白的?”
鄭文眼眸一閃,卻是嘿嘿一笑:“不,他學問再精深,也無濟於事,實不相瞞,這一次,咱將他安排在了丁戊號的考棚。”
“丁戊號……”張儉呆了一下。
他是主考官,在來之前,肯定是做足了功課的,對於這個鼎鼎大名的丁戊號考棚,豈有不知?
可……這個棚不是不能用了嗎?
張儉聽罷,臉色變得愈發的深沉起來,目中幽光閃爍,別有深意地看了鄭文一眼:“那個丁戊號?”
“就是那個。”鄭文一臉得意地說道:“考生多,考棚不足,就只能開啟了。”
張儉已板起了臉:“噢,老夫知道了。”
這個鄭文還是老奸巨猾呀,用這樣的辦法整治陳凱之,這考棚本已禁用了,可是現在以考棚不足為由讓陳凱之坐這考棚,就算將來朝廷追究起來,他也是有足夠的理由辯駁。
“張公,您這是……總要給咱一個准話啊,咱可還得仰仗著張公報仇呢。”鄭文一時急了。
張儉冷笑道:“這是你的事,與本官何干?”
鄭文身軀一震,他頓時就明白了張儉的意思,心裡忍不住痛駡,這個老狐狸,還真是一點干係都不想擔著啊,一切的事都是咱安排,到時若是出了亂子,便是咱被頂出去來背這黑鍋。
可心裡雖是罵,事到如今,鄭文卻是半分都不甘心,要張儉為他再做點什麼,看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不壞他的事就行。
他咬牙切齒地道:“好,張公高坐便是。”
張儉卻已端起了茶盞,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當真是將自己撇清得乾乾淨淨,他至多只做一個公允的審判官,至於鄭文要做什麼,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對於這鄭文,他心裡的本能是厭惡的,只是……那陳凱之……
陳凱之啊陳凱之……你卻不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啊,那《洛神賦》成全了你,也將毀了你。
…………
大考在即,而今金陵的所有客棧,都已經住滿了各地趕來的考生。
陳凱之每日在家中讀書,倒也清靜,偶爾,他便去恩師那兒整理一些文稿,吸收一些知識。
此次大考,其實最重要的反而不是經史,而是文章。
因為是連考三天,所以考試的內容不少,只是天下的學子都知道,其他的,無非是一些記憶題,只要將四書五經俱都背熟了,便不成問題,除此之外,便是策論。
策論側重於解決實際問題,不過即便策論考得好,可是多數閱卷官都出自清流,即便策論答的再好,也難以入其法眼。
唯獨是這文章,卻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題只要做到不失分,便無問題,而文章卻決定了這場考試,考生能達到什麼高度,因為幾乎所有閱卷官,都將文章當做重點,無一例外。
陳凱之每日要作一篇文章,日夜不敢懈怠,做了文章之後,便送去恩師那兒請教,而方先生眼光毒辣,也是對他費盡心機的,細細地分析陳凱之文章中的缺點,接下來,便因材施教,盡力去彌補陳凱之的短板。
春去冬來,轉眼之間,已到了開春。
貢院已經開始封閉起來,附近的街坊也都派駐了人馬,而今這裡,如水桶一般,便連行人都需繞道。
寒意慢慢散去,江南的煙雨時節,本是百花齊放,綠意盎然之時,可是現在,大多數人無心去踏春,都將心思放在了這場考試上。
關於鄉試的議論,總是不絕於耳,各種流言蜚語,竟是滿天飛。
其中最令人有興趣的流言,便是上一次府試案首陳凱之作弊了。
也不知是誰先流傳出來的,一時之間,竟滿城風雨,這等消息,自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相信者,多半懷著見不得人好的心思,可不信的也是極多,大多數金陵人,總還記得陳凱之的恩情,反是來趕考的外鄉人,對此議論最多。
陳凱之對此,也不過是不以為然罷了,在這大陳朝,哪一個案首不是被人誹謗議論的?只要考砸的人,總不免要鳴冤叫屈,大叫不公,畢竟人都是自戀的,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一些,自己落榜,別人是案首,如何能夠接受?
對陳凱之來說,對付這等流言的最好辦法就是沉默,然後用豐富的考試經驗去打敗他們。
就這樣,大考之期已到了。
縣試、府試,在大陳俗稱為小比,而鄉試、會試,則被稱之為大比,可見其重要。
陳凱之清早提著考藍出門,卻不急著去貢院,因為此時還算早,至於考藍,裡頭則裝著這兩日的飲食,還有清水,筆墨之類。
現在天色昏暗,不過是卯時一刻,他先到了縣學,而在這裡,恩師的書齋已是燈火通明,想必方先生知道陳凱之今早會來,所以也早早起了,在此等候。
陳凱之到了書齋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朗聲道:“弟子陳凱之,給恩師問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七章:奮力一搏
門開了。
已是一身儒衫綸巾的方先生爾雅地信步出來,深深地注視地陳凱之道:“凱之,準備好了?”
“是。”陳凱之抬眸,看著自己的恩師,竟有一些的感動。
努力了這麼多日子,為的就是今天,鯉魚躍龍門,也只在今日。
而為了今日,不知多少的日夜,秉燭苦讀,多少個清早來到這裡,向自己的恩師求教。
也就在今日,自己要朝向遠大的前程,奮力一搏,他無懼於流言蜚語,也無視那些因為貧賤出身所帶來的輕視。
從拜入方先生門下開始,他就確定了一個目標,這一條坎坷的功名之路,他早已決心走下去,並且願意一直走下去,直至終點。
他的運氣也算是好,恩師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名士,雖在一開始並不接受他,可漸漸的對他用心,甚至到了後來,可謂是傾囊相授。
陳凱之將考藍放下,拜倒在泥地裡,朝方先生一拜,聲音竟有些哽咽,鄭重其事,嘶啞的嗓音從口中逸出。
“學生……是來謝恩的,恩師諄諄教誨之恩,學生難報萬一,請先生受學生一拜。”
方先生沉默地看著陳凱之,他站在廊下,任由屋簷下那大霧所凝聚的霧水打濕了他的衣襟、衣袂。
看著跪在泥地裡的陳凱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沒有去攙扶陳凱之,接受了這大拜之禮,他本想說一句,好好的考,可是這一句終究是吞了回去,只是深深地凝視著陳凱之。
“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今日即便不中,將來遲早也會高中,恩師對你抱有極大的期望,老夫沒有什麼贈你,卻只有一句話相送。”
他竟也被陳凱之所感染,眼眶不自覺的也有些發紅,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後,無論前程如何,為師只望你,既不要對於功名利祿過於上心,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也不可因而膽怯,其實許多時候,看淡一些,從容一些,也未嘗不可。可最緊要的是……”
說到這裡,方先生頓了一下,在陳凱之的炯炯目光下,繼續道:“最緊要的是,要做一個好人,一個像你師兄一樣的君子。”
陳凱之只頜首點點頭:“學生銘記。”
只是……怎麼又有師兄,師兄是什麼鬼?
陳凱之心裡一聲歎息,終於挎著考藍,匆匆往貢院趕去。
待到了貢院,陳凱之順著人流捏著考號進入貢院。
這裡已是人山人海,真正有資格考試的人並不多,反是來送考或是瞧熱鬧的人不少。
烏壓壓的一片,像是看不到盡頭,陳凱之進了貢院,拿了考號給嚴正以待的差役查驗。
這差役見了‘丁戊號’的考牌,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同情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先去明倫堂拜見大宗師,再朝左拐,即到!”
陳凱之謝過,接著進入了重重閣樓,至明倫堂,張儉已與眾考官早就在此高坐了,他坐在首位,王提學在左,鄭文在右。
陳凱之徐步進去,按著禮節,朝張儉行了個禮:“學生江寧縣生員陳凱之,見過大宗師。”
張儉頜首一笑道:“去吧。”
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陳凱之也懶得再行什麼虛禮,不搭理最好,便匆匆出了明倫堂,順著那差役的指點,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有人見陳凱之已往丁戊號考棚去,頓時擠眉弄眼,陳凱之見了這考棚,方才知道,為何這麼多人對此深有懼意。
這裡正對著一處甬道,一旦起了風,便有穿堂風吹來,一般的鄉試,不是在深秋就在春季舉行,這種時節,若是一直任風吹上三天,怎麼吃得消?
最可怕的是,在這個春雨綿綿的時節,一旦下了雨,這裡的處境就更糟糕了,考棚是三面圍起來的小建築,等於是敞開的一面,極容易灌水進來,再加上這裡潮濕,這等陰冷的環境,白日倒還罷了,一到了夜裡,尋常人就更加吃不消了。
這丁戊號,從方位上的不合理,其實牽涉到的,卻是風水問題,在風水上來說,這是極陰之地,若只考半天,倒還能忍受,可是三天的時間,卻是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
想來,許多考生在此被風一吹,被雨一淋,再加上這春季本就是疾病高發季節,不但大大影響了考試發揮,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陳凱之卻是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接著便有差役來放下了敞開一面的搭板,將陳凱之鎖在其中,差役面無表情,似乎覺得這個考棚晦氣,便匆匆離開了。
陳凱之一進來,方才知道這裡的環境有多惡劣了。
穿堂風一來,恰好自己身後有一處小窗,於是冷風嗖嗖,直接刮著陳凱之的面而過,初時的時候,還算是涼爽,可是陳凱之知道,若是這麼多一直吹著,免不了要頭昏腦熱,引發感冒或是肩周炎。
陳凱之將筆墨都從考籃裡取出,擺在案上,定了定神,卻也不覺得異樣。
這陰風一直刮過,等文吏部開始舉了牌子放題,第一日的題是最簡單的,題目是“以佐王建保邦國”。
這等題看似是簡單,只是讓你默寫出題後的文章一千字。
可是四書五經,再加上大陳的國史,洋洋數十萬言,若只是讓你從中默寫出一篇文章倒也罷了,偏偏人家是從這數十萬言裡隨手挑出一句話來,然後讓你繼續默寫後頭的一千字。
此題說難也難,說不難,又是難如登天。
若是一個生員不能將這數十萬言背得滾瓜爛熟,這第一場考試,只怕一個字也背不出。
陳凱之心裡默記著,只沉默了片刻,便從周禮之中記起了這句話的出處。
於是他鋪開卷子,提筆填寫:“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
此題出自周禮中的《春官宗伯•大宗伯》,陳凱之只寫了一千字,便收了手。
其他的考生,有的在努力地記憶,也有的已經開始動筆了,陳凱之在抄寫的過程之中,方才意識到了這丁戊號考棚的厲害之處,真是陰風陣陣啊,這穿堂之風,被特殊建築結構而導致的氣流從未停歇。
一開始還好,可是這陰風一直對著腦袋吹,漸漸便覺得頭有些沉重起來,眼下天才濛濛亮,才一個時辰,他的身子底子還算不錯,可若是繼續呆三天……
陳凱之漸漸變得焦躁起來,不過等他強令自己冷靜起來,體內的氣流似乎在泊泊運轉,游走於各處,漸漸生出了一些熱量,這氣流,似乎開始散遍全身,漸漸的,渾身非但沒有被這陰風所侵襲,反而……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體內的氣宛如受控一般,陰風愈冷,氣息的運轉便越快。
慢慢的,陳凱之竟不再受這陰風的影響。
作完了第一題,陳凱之舒展了一下腰肢,渾身上下竟有一種舒適之感,他穩穩地坐在考棚裡,變得百無聊賴起來。
只第一題,怕是要難倒一些平時不太上進的人吧。
接著便是第二題,第二題的牌子舉出來。
而這題,才真正開始增加難度了。那文吏舉著木牌在一個個考棚前走過,木牌上就用朱漆筆寫著:“正月初,帝臨金陵。”
陳凱之看著這短短的七個字,目瞪口呆。
臥槽,坑爹呢這是。
他早就料到,經史的第二題一定有難度,可是萬萬想不到,竟難到了這個地步。
因為這句話,肯定是出自實錄的,也就是說,這是大陳朝的實錄。
而大陳朝歷經了五百年,已有三十餘帝。這是什麼概念呢?
從太祖實錄開始,再到文宗實錄、孝宗實錄……朝廷所修的實錄的,足足二十七本。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之處就在於……正月初,帝臨金陵這七個字可怕之處在于,金陵作為大陳南方的別都,足足有二十多個皇帝到過金陵。
這帝臨金陵四個字,幾乎出自每一本實錄。
現在,這個考題出來之後,考生需要將接下來的經史默寫出來。
那麼,但凡對大陳經史稍有背誦的差一丁點的人,都無法猜測,這個帝,是大陳哪個帝皇?
即便是陳凱之,也覺得難度極大。
他不得不聚精會神起來,開始默誦大陳經史中每一個帝臨金陵的細節。
文宗皇帝不可能,他的實錄中,只記載了七月臨金陵。
武宗皇帝倒是在一月初起駕金陵的事,不過陳凱之分明記得,那一句是:一月初,武宗南狩。
因為那時,恰好南方的山越人作亂,武宗皇帝駕臨金陵,所以沒有用帝臨金陵,而是先帝南狩的字樣。
無數的經史,仿彿都陳列在陳凱之的腦海,這一個個字元,竟如生生印在陳凱之腦海一般。
若是別人,一定會出現記憶混淆,因為這個題太常見了。
最終,陳凱之在腦海中搜檢出了這七個字的出處,是太祖實錄,太祖實錄第三卷中,曾有一月初,帝臨金陵,而接下來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八章:驚現才子
心裡想定了,陳凱之的目光越顯神采,俐落地拿起了筆,隨即筆下龍飛鳳舞,在卷在寫下:“乃召金陵衛曾言,曾言進江寧祥瑞,太祖乃斥其勞民,罰俸……”
這等枯燥的實錄,其實最是繁瑣的,可陳凱之卻是一清二楚,也是倒背如流,於是筆下虎虎生風,一字不漏的寫下來。
而此時,考棚裡的其他學子,竟都開始搜腸刮肚起來,絕大多數人,倒是將四書五經背得還算是熟的,否則也不可能考上生員,可是這題確實是太刁鑽了,以至於讓人無法辨認這到底是哪個皇帝降臨了金陵。
畢竟可能自己背誦時一字之差,整個答題便算是徹底完了。
可即便是能確定是太祖實錄的人,一些細節,怕也記不甚清,他們拼命地回憶,可總會免不得會有幾字之差。
陳凱之這時不免有些感歎,若不是自己這倒背如流的記憶力,單這浩瀚如海的無數文史,怕是沒有十年的苦讀,單憑這個題,是休想作答了。
正午的時候,他匆匆地吃了從考藍裡準備的蒸餅。
兩個題都做完了,第一日的考試就算結束了,倒是那陰風,陳凱之卻不覺得有什麼難受了,體內的氣息似乎隨時在抵擋著這股給陳凱之帶來不適的陰風,反而令陳凱之渾身都舒暢無比。
下午歇了歇,等到了天色晚了,許多人還未做完題,顯然有人遊移不定,還在拼命地回憶,生怕出現絲毫的錯誤。
貢院裡,點起了一盞盞的燈籠,而在這春日的夜裡,溫度下降得厲害,不少生員取出帶來的衣衫,也依舊是冷得跺腳。
而至於陳凱之這丁戊號考棚,那夜裡的寒氣夾雜著陰風呼呼吹來,若是尋常的生員,此時只怕早已吃不消了,過堂風絕不是好玩的事,何況還是在這疾病高發的春日,還是夜間?
可陳凱之卻是坐定,似遊戲一般,想要控制出身體的氣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絲絲的熱氣自他的身體裡冒出來,裹了帶來的袍子,便倚著考棚的牆壁開始打盹。
明日還有第二場考試呢,自該早些休息才好。
第二日起來,陳凱之精神奕奕的,這一夜的風寒,竟是拿他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陳凱之不禁心裡慶倖起來,幸好學了這《文昌圖》,否則後果真的難料了,至少他知道從前的身體,是無法抵擋這股寒氣的,能堅持第一場考試就已算不錯,這一夜過去,若是不病,都有鬼了。
而與此同時,明倫堂裡燈火冉冉,第一日收來的考試試卷,已經開始進行閱卷了。
數十個閱卷官,將這糊名的試卷統統擺在了案頭,開始緊張地進行批閱。
今日這兩題,第一題倒還好,幾乎人人都有印象,至少有八成人能答中,其他的,可能會有一些記憶上的疏漏,或者是一些錯字,不過也無傷大雅。
可是第二題就厲害了,這是大陳朝的陷阱題,只這一題,就可直接刷掉六七成的考生。
閱卷官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禮部右侍郎張儉所帶來的一批禮部官員,還有一批,是以王提學為首的學官。
鄉試的舞弊,已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為每一份收上來的試卷,都會進行糊名。何況這題的答案很明顯,對了就是對了,出了錯就是出了錯,根本沒有運作的空間。
再者,這地方的學官以及禮部的官員交叉閱卷,在根本不知道考生是誰的情況之下,想要作弊,真是難如登天。
王提學坐在張儉下首的位置,對於這場考試,他還是極看重的,這一次出題過於刁鑽,因此閱卷起來,也是極為輕鬆,有的卷子,只看第一句話,便可直接淘汰。
至於那些記熟了這是《太祖實錄》的,倒是需要認真閱卷了,因為即便有人能背下,卻也不代表會遺漏一些字句,甚至可能記憶發生混淆,這可是洋洋灑灑的千字文啊,除非倒背如流,出了一點錯也是正常的,因此考官的職責,就是從錯誤的多少評選出優劣。
王提學看了一份又一份試卷,心裡苦笑。
即便是答對的考生,其試卷也是多有遺憾,大的問題不少,即便是小問題,也讓人遺憾。比如文章中明明是斥其罰俸三年,有人記憶混淆,竟以為是一年;也有明明這裡該用‘鎮’的,偏偏,卻用了‘彈’字。
這等錯誤,不勝枚舉,王提學倒也覺得情有可原,大陳歷經二十多帝王,這實錄越來越多,能記下來七七八八就已不錯,想要一字不差,簡直難如登天。
他正細細看著,卻是突然聽到有人道:“咦,真是怪哉。”
王提學不以為意,只輕描淡寫地看了對面案頭的考官一眼,卻沒有深究,繼續認真閱卷。
卻聽那考官對隔壁的考官道:“你來看看。”
王提學也沒有注意,直到片刻之後,另一個考官道:“還真是奇了啊。”
王提學聽到這聲音,方才皺眉,考官閱卷,怎麼能如此輕慢呢?雖然他不是這一次的主考,只是協助閱卷,可畢竟是提學,便不免板著臉,冷冷地朝那方向看去。
可是在那邊,湊上去的考官竟是越來越多,以至於連張儉也被驚動了。
張儉咳嗽一聲,才道:“怎麼了?”
那考官連忙站起來,朝張儉行了個禮道:“張公,今日這裡有一張卷子,連續兩道題,竟是一字不差。”
張儉的面上頓時露出了詫異之色,因為一般情況之下,有一些錯誤,就已算是優了,即便少了一段,也可勉強算是合格,可是一字不差的,大陳朝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可沒有幾場鄉試,卻是難見的。
畢竟現在的考題是越來越刁鑽古怪,對生員的難度越來越大了。
閱卷本是枯燥之事,此時,張儉倒有了幾分興致,伸手道:“取來老夫看看。”
那考官連忙將卷子呈上,張儉便垂頭看起來。
這個題是他出的,所以對於答題再熟悉不過,他一副挑剔的樣子,細細地低聲誦讀,全文讀完,面上便再也忍不住的露出了詫異之色。
他看著這糊名的卷子,還有這端莊的楷書,不禁啞然,驚道:“還真是一字不漏。”
接著他又看上一個考題,是關於那周禮的,發現竟真的亦是一字不差。
“金陵才子,真是不容小覷啊。”張儉不由動容,朝王提學看了一眼。
王提學想不到自己的治下,竟還有如此難得一見的生員,心裡自別提多高興了,不禁莞爾一笑,捋須道:“張公謬贊。”
“不是謬贊。”張侍郎很直接地道。
雖然對陳凱之憎惡,可畢竟是禮部侍郎,理論水準卻是有的,此次主持鄉試,他也有心想要發掘出一些人才,將來好為自己,甚至是自己背後的人所用,因此格外的重視:“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老夫記得,這種題能全部默對的,已有六年不曾見了,六年前,長安的鄉試,有一生員悉數答對,他不但中了鄉試,而且在學宮之中也是極出彩的人物,後來中了探花,是嗎?”
王提學微微笑著點頭道:“不錯,下官記得,此人乃是戊丙科的趙探花。”
張儉不禁感歎:“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
一旁的考官亦是紛紛點頭,露出欣賞之色,對這考生也很是佩服,因為即便他們,也不敢說完全沒有錯漏,因為這太難太難了,大家紛紛頜首微笑:“看來這金陵又要出大才了。”
“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這是王提學教化之功。”
“或許也是張公將文氣傳給了他吧。”
在這明倫堂裡,氣氛變得活躍起來,在這油燈冉冉之下,閱卷官們搖頭晃腦,捋須侃侃而談。
張儉也只是淡然一笑,在這歡暢的氣氛之下,提了筆,在這試卷之下,寫下了:“極優”二字。
這兩道題,固然未必能讓一個考生一次中舉,卻屬於一個加分項。
何況,能對四書五經以及大陳史料如此耳熟能詳之人,這樣的人,其他兩場考試,想必也絕對能脫穎而出。
真是大才啊!
張儉淡淡一笑,四顧左右:“真想知道這個才子是誰。”
在這一片和諧中,清晨的曙光初現,暖陽灑落下來。
此時,陳凱之已小心翼翼地鋪開了新的卷子,接著自考藍裡取出清水和蒸餅,開始慢吞吞地咀嚼起來,就著清水,硬邦邦的蒸餅入口,雖是開頭難入口一些,可漸漸的,也能嘗出一點滋味。
時光並不會因為這場鄉試而變得慢一些,第二日的考試開始。
銅鑼聲一響,第二場考試的考題在文吏舉牌下放出來。
這一次的考題是《治私鹽疏》。
這是策論題,無非是讓學生以上疏的方式,各抒己見,各陳私鹽之害,以及朝廷治理私鹽的方法。
這個題目,在許多考生的意料之中,因為前些日子,鹽販鬧的太厲害了。
陳凱之看著這題,深吸一口氣,亦是開始認真構思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九章:決定命運
其實站在現代人的角度,陳凱之能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解析私鹽販子,以及提出一個較為新穎和契合實際的打擊之法。
可是他知道,這種奏疏,其實只是清談而已,所謂的策論,並不是提出最實際的辦法,而是提出一個讓考官們滿意的辦法。
這其中可謂天差地別。
陳凱之微微凝眉,細細捋著思路,考官們究竟會喜歡什麼樣的答題呢?
關於這一點,他倒是多少能捕捉到一些的。
考官都是什麼人,都是讀書人啊,且大多都是翰林出身,他們和包虎是不同的,因為沒有接觸過實際的工作,所以最喜歡的,恰是大道理。
所以陳凱之只能講大道理,他覺得這些東西,很是違心,卻也明白,這是自己中舉的唯一途徑。
陳凱之沉默片刻,便開始落筆。
一日下來,到了傍晚,差役方才來收卷,這一次,差役奇怪地多看了陳凱之幾眼,顯然是有些意想不到在丁戊號考棚的陳凱之,竟還沒有趴下,甚至從精神看上去還算不錯。
陳凱之交了卷,便又吃了蒸餅飽腹,靠著考棚休息。
當天夜裡,那個數十個閱卷官依舊在明倫堂裡閱卷。
不過第二場考試的閱卷工作,卻很是不易了,沒有幾天時間,是閱不完的,所以閱卷官們也不急,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若是遇到了好的答題,就不免要朗聲誦讀,氣氛倒也融洽。
張儉也隨手翻著試卷,突然目光一頓,似是被一張卷子所吸引,他先是眉頭一皺,隨即這雙眉又飛快地舒展開來,忍不住道:“好策論啊。”
考官們便紛紛抬眸看向張儉。
卻見張儉撣了撣這糊名的卷子,有點往下地激動道:“真是好文章,看完此文,真真是有一股凜然正氣撲面而來,其他的文章,要嘛格局太小,要嘛便是略有不足,唯有這篇文章,堪稱典範。打擊鹽販,靠的是什麼?總有人說什麼朝廷要嚴厲打擊,設各路關卡,而這篇文章,卻是要宣導教化,所謂教化興,則天下寧,真是字字珠璣,且文章寫的也是極好,行雲流水,實是不可多得。”
張儉得意地繼續道:“一個生員能有這樣的見識,實是少見。這文章正合老夫之意,打擊鹽販,靠什麼?誠如此文所言,需靠聖人的教化,這教化若是能順暢,則人人都是堯舜,又怎麼會有盜賊呢?三皇五帝,正因為興了教化,所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誠如斯哉。而要如何宣導教化呢,你們看看這答題,教化者,禮樂也,當今之世,道理未臻;民不見化,市井鄉間,尚然惡俗,此誠鹽賊猖獗之故;是以三皇立極,尋民以時,庖廚稼穡,衣服始制,居民舍焉。五帝之教以仁義,不過遵三皇之良規,益未備之時宜……”
張儉一面念,一面激動得面紅耳赤。
其他閱卷官聽了,也是如癡如醉。
仿彿這文章,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猶如一股清風,吹入了心田。
一個小小的鹽販,卻從三皇五帝開始,講到了孔聖人,接著引經據典,格局之大,氣勢之磅礡,真真是罕見。
“有這樣見識的人,實在太稀少了。”張儉念罷,又是感歎。
眾人亦是紛紛點頭道:“張公所言是極,此文堪稱典範。”
“若朝廷果然行此策,何愁天下不是海晏河清。”
“妙就妙在,這篇策論,既可用在打擊鹽販上,也是治世之良方,而今內憂外患,缺的,正是禮樂啊。”
張儉面上帶笑,心裡不免感慨,寫這策論的人,目光深遠,比其他乾巴巴的也提到教化的人,則是多了幾分恢弘,而且文章的結構清晰,邏輯縝密,可謂是不可多得。
他一時激動之下,又是提筆在這試卷之下,書寫了“極佳”二字。
作為禮部右侍郎,他站在廟堂上,看著這些還在掙扎的小小生員們,自然有一種俯瞰的感覺,總覺得這些生員們格局太小,畏畏縮縮,答的題都不盡興,唯有此文,才令他深感和自己是不謀而合。
……
到了鄉試的第三日,陳凱之算是徹底對這考試厭倦了。
昨夜睡得其實還算尚可,這陣陣陰風,倒沒有影響到他,只是昨夜卻做了一夢,夢到了自己高中了舉人,於是無數人讚歎。
尤其是自己昨日答的那篇策論,引來許多考官的讚歎。
嗯……
一覺醒來,方知道是黃粱一夢,陳凱之反而有些忐忑起來,是啊,這篇文章,全特麼的是假大空,陳凱之自己是很清楚的,雖然昨日的策論看上去是高瞻遠矚,實際上他娘的完全都是廢話。
可有什麼辦法呢?這種策論,只能這樣答。
好在,自己繼承了上一世幾千年的假大空和裝逼經驗,這等看似有理,實則卻毫無影響的文章,也算是手到擒來。
可……終究還是覺得有些違心啊,這就不免令他有點心虛的錯覺了。
陳凱之心裡歎了口氣,而後才又打起了精神,第三場考試,要開始了。
照例又是一聲銅鑼聲響,今日的考試,乃是關鍵,因為這一場考試,才真正決定了自己命運,其他兩場,不過是錦上添花,若是寫得好,給一些加分項,決定更好的名次而已。
放試題的木牌舉到了陳凱之的考棚前。
猩紅的大字寫著:“安貧樂道。”
呼……
陳凱之看著這題,心裡卻像是炸開一樣。
這最後的一場考試,是最為決定性的啊,而他……
他閉上眼,心裡想著若是自己作題,是否有機會。機會倒是不小,可是風險也不小,這一年來,陳凱之一遍又一遍地讀書,一次又一次的做題,可是……
陳凱之心有猶豫,可是他深知,和那些苦讀十年的人相比,自己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除非……陳凱之的腦海裡,想到了一個答案。
可是……當真要借用上一世的答案嗎?
陳凱之猛地想到了那個鄭公公,想到了許多的事,他眼眸一張,這眼眸裡,有上進和鯉魚躍龍門的昭昭野心。
若是馬前失蹄,那麼自己的人生就會自此腐爛,猶如泥土一般,一文不名,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扭扭捏捏呢?
陳凱之再不猶豫,他微微皺著眉,提筆蘸墨之後,在紙上寫下了第一段文字:“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直到作罷了題,陳凱之已感覺自己疲憊到了極點,他將試卷小心翼翼地糊了名,接著封存起來,擱到了一邊。
此時,才是第三日的清早,距離出這考場還早。
在這裡呆了三天,其實陳凱之渾身已是髒兮兮的,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在等,那穿堂陰風,對他沒有絲毫的影響,陳凱之心如止水,便索性闔目沉思。
直到第三場考完,天色已近黃昏,梆子聲向起,陳凱之連忙起身,對這個呆了三天的地兒再毫無留戀,隨著那人流,提著考藍匆匆出了考場。
剛剛出來,卻是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凱之,考得如何?”
陳凱之不禁回眸看了看,發現說話之人竟是曾環。
曾環顯得躊躇滿志,帶著幾許得意地看著陳凱之,就盼著從陳凱之的身上看出那垂頭喪氣之態。
可陳凱之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像是非常不屑地收回了視線,面色一冷,直接旋身離開。
曾環不禁惡狠狠地盯著陳凱之的背影,氣惱地低聲道:“走著瞧吧。”
曾環再不猶豫,匆匆地前去見鄭公公。
鄭公公此時也在焦灼地等待,他對此實在是太上心了,此時已命人請了考場上的一個文吏來,細細問道:“那陳凱之考得如何?”
文吏忙道:“這個……學生不知。”
鄭公公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這個時候,誰能知道考的如何?
他連忙斂去不安的情緒,眼眸斜斜一眯,淡淡問道:“可有什麼異常嗎?”
文吏這才明白了鄭公公的意思,撓了撓頭,思索了一番,旋即便如實說道:“倒是有一些,學生按公公的吩咐,一直都注意著那個考棚,發現那陳凱之休息的時間竟比尋常的考生要多得多。”
休息的時間要多得多?
鄭公公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線,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掠過欣喜,立即像是發掘出了什麼有用的資訊一樣。
“休息的時間比別人多的多?他為何休息?”
“這就不知了,每一場考試,他都是匆匆地做了題,接著便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像是老僧入定一樣。”
鄭公公愈發覺得蹊蹺:“他還做了題?”
“是。不過學生覺得很奇怪,其他人答題,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更有人需要做一天的題,唯獨是他,只幾盞茶功夫,便將題作了。”
鄭公公不禁大喜過望起來。
是啊,別人都需花這麼多時間做題,他陳凱之為何花費這樣少的時間?
事有反常即為妖啊,這不正是那丁戊號考棚的效果嗎?
他揮退了文吏,看了匆匆趕來的曾環一眼,道:“你怎麼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九十章:看榜
曾環受寵若驚,連忙湊到鄭公公的跟前,恭謹地道:“公公,依我看這陳凱之一定是染了風寒,身子不爽,所以……才無心做題,便匆匆寫些東西了事,歷來在丁戊號考棚參加鄉試的人,無一不中,許多人考完之後更是要大病一場,在學生看來,這陳凱之,怕也已經油盡燈枯了,只是在考試過程中硬撐著而已。”
這張清秀的面容裡透著得意的笑,似乎看到了陳凱之的死期。
鄭公公想了一下,便頜首點頭,陰測測地笑道:“咱家也是這樣想的,這樣……很好,你做好準備吧,現在該放的消息都已經放出去了,接下來你該如何做,就不必咱來教了吧。”
曾環眉毛一挑,勾起薄唇,討好地笑著道:“學生明白了。”
………………
大量的試卷已經收攏起來,鄉試考完的七日後就要放榜。
正因為如此,明倫堂裡依舊是燈火通明,所有的考官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這第三場考試,題目乃是《安貧樂道》,鄉試的重中之重,也正是第三場的文章,考官們最喜歡的,也是看這樣的卷子。
因為這樣的文章,很有可讀性,比之前兩場策論和經史題,顯然趣味性增加了許多。
一份份優秀的試卷被送到了張儉和王提學的案頭上,二人對此,自也都是頗有期待的。
有時,張儉會興奮地念一篇文章,許多人便都隨之為之叫好。
足足閱了兩日的卷子,考官們的心情卻是漸漸變得枯燥起來。
是啊,看了這麼多篇《安貧樂道》,誰讀了都免不了厭煩啊。
一開始還覺得可讀的文章,到了後來,也漸漸變得乏味了。
閱卷的時候,考官們必須都待在明倫堂,吃飯和出恭乃至睡覺,都不得離開半步。
因此許多人的面上都帶著倦意,更有人的心情變得煩躁起來。
張儉亦是如此,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試卷,心裡想著再過幾日,也就大功告成了,這才又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
就在這明倫堂死氣沉沉的時候,突然有人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只這一句,卻仿彿給堂中的考官們打了一針強心劑。
大家不約而同地抬眸起來,開始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
單單這第一句,便給人一種新奇之感,何況這番話頗有哲理,歷來的名山名水,只是因為山川秀麗,大水滔滔而馳名天下的嗎?不,這是因為人們寄託了美好的事物在其中,它才有了靈性,寄託人的追思啊。
相比於其他枯燥無味的文章,大家卻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細細聽聽這下一句的是什麼。
那考官顯得很振奮,聲音帶著些許嘶啞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呼……
第一句就點明了主旨,這是簡陋的房子,只有我住屋裡的人,品德好的話就不會感受到房屋的簡陋了。
這……難道不是安貧,不是樂道嗎?身處陋室,這樣的心境,實在給人一種超脫之感啊。
張儉身軀一顫,竟是瞠目結舌,他急於想要知道,下一句的又是什麼,便急匆匆地說道:“快念。”
“苔痕上階綠,草色如簾青……”
啪……
一個考官如癡如醉得拍案,忘乎所以地道:“真是佳句。”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按瀆職之老形……”
灑脫,這份灑脫真是令人神往啊。
什麼叫安貧樂道,這才是真正的安貧樂道啊,這等陋室中的生活,非但沒有人覺得苦悶,反而給人一種嚮往的感覺。
張儉捋著須,搖頭晃腦,神情愉悅,似也沉醉在其中。
他猛地抬眸,似乎想起了什麼,怎麼下面沒有了呢?
他忙抬眼,卻望向那念文的考官,著急催促道:“下一句呢?”
這考官倒吸了一口氣,顯得很是激動,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字一句頓道:“孔子曰:何陋之有!”
神了!
尤其這最後一句孔子曰,何陋之有。
以子曰來做結尾,正合了儒家思想。這最後短短的幾個字,可謂是點睛之筆。
真的神了啊!
張儉激動得發抖,其他考官也都呆呆地咀嚼著那最後一句,這句話是最神奇無比的,可謂妙手天成。
孔聖人的肯定,也就是為其下了最好的定論,論文當有論據,而引用孔聖人的話來當做論據,無疑是最無可辯駁的論據了。
而這篇文章最神奇之處就在於,其他的文章,都在喋喋不休的自稱自己不在乎名利,名利如何害人,讀書人該有淡泊名利之心云云。
可是此文,全文只有一個主旨——“陋室不陋”,陋室不但不陋,這貧困的生活,反而引發了無數的遐想,給人一種神往之感。
如此……不正印證了安貧樂道嗎?
在安貧樂道的人眼裡,在這陋室都可以活得出彩,最後孔聖人的注解,更是無懈可擊。
一下子,所有人突的沉默了,明倫堂裡落針可聞。
而每一個人,則都沉浸在這震撼之中,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終於,過了好半響,張儉才忍不住道:“考生是誰?”
“這……”那考官不禁帶著苦笑道:“這是糊名卷,唯有閱卷過後,考官們離開了明倫堂,方可拆閱。”
張儉也隨之失笑,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規矩呢?只是……方才是自己過於激動了。
隨即,他不禁感歎:“今日主持大考,不料竟有這樣的文章,足慰平生了。拿試卷來吧。”
接過了試卷,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又是提筆,寫下了“極佳”二字。
這極佳的評斷,絕不是開玩笑的,一場考試,可能都不會出現幾個極佳,考生們若是得一個‘善’,‘甚善’,‘佳’之類的評斷,幾乎就算是一隻腳邁進了舉人的門檻了。
而這連考三場的考生,若是有一場開始得了極佳,幾乎便可成為舉人,若是有兩個,那麼勢必會進入三甲,至於三個極佳,這就實在太難太難,幾乎可以稱得上幾乎沒有可能。
有這篇文章珠玉在前,再看後頭的文章,考官們就更加沒有精神起來,他們總是忍不住拿這些試卷那那位山不在高的文章來做對比,這一對比,便更加覺得沒什麼興趣,甚至令人有瞌睡打盹的感覺。
而在另一頭,陳凱之考完之後,匆匆的回到家中,看著自己一身髒兮兮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水燒水沐浴,再換上了一身乾淨清爽的衣服,這才精神了不少。
現在,鄉試已經考完,他所能做的,其實就有等待了。
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雖說他性子素來冷靜鎮定,可心裡也免不了期待,不過近來關於他府試之時抄襲的事竟是傳得更加不絕於耳。
歷朝歷代,但凡牽涉到了科舉舞弊,總是人們願意過分關注的物件,這等掄才大典,若是牽涉到了舞弊,這是何等可怕的事。
陳凱之雖是足不出戶,卻也能感受到這氣氛。
他總是不徐不慢的樣子,卻似乎早已清楚,一場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就這樣,放榜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個時候,陳凱之倒沒有太多糾結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暴風雨,這清早醒來,看了一下窗外,只見晨霧依舊還沒有散去,天色還在一片朦朧裡,心裡卻在想……這種日子,只怕那位吾才師叔又會來?
果然,這頭在想,外頭便有了動靜。
“凱之,凱之……”
陳凱之穿戴一新,徐徐出門,果然看到吾才師叔站在籬笆外,照例還有王府的侍衛,和兩頂轎子。
陳凱之心裡搖搖頭,忍不住感慨,這位吾才師叔,也只有在湊熱鬧的時候,才會如此的熱心啊。
陳凱之和吾才師叔見禮:“師叔近來還好嘛?殿下現在如何了?”
吾才師叔依舊是那一派的仙風道骨,宛如山頂水澗的不世高人,他只含蓄地點點頭,用低沉的聲音道:“吾乃閑雲野鶴,好與不好,其實沒什麼相干,不過師叔總是惦念著你,聽說你這次考得不好?”
陳凱之愕然道:“這從何說起?”
吾才師叔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陳凱之外強中乾,現在還在死撐。
他捋須自信地說道:你就不要瞞著師叔了,老夫雖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你的事,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眼眸輕輕一斜,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滿是惋惜。
“現在坊間都在傳,你府試有舞弊的嫌疑,這一次鄉試,只怕也是發揮得極不正常,十之八九,是要落榜的,不過不打緊,落榜就落榜吧,師叔莫非還會餓著你?”
陳凱之的眼眸似在閃爍著什麼,卻顯得很淡定。
吾才師叔卻突然從陳凱之面上看出了什麼,他皺著眉頭,連忙問道:“凱之,你在想什麼?”
陳凱之忙搖頭道:“學生沒有想什麼。”
怎麼……怪怪的呢?
吾才師叔突然感覺有一點說不出的不安,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他還想向陳凱之追問點什麼,卻見陳凱之已經上了轎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一章:先下手為強
陳凱之進了轎子,轎子緩緩升起,他默然地坐在轎中,心裡卻在想著一件事。
兩世為人,爾虞爾詐的事,他見得多了。
那位鄭公公,一看就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一次又一次的吃了他的虧,會肯善罷甘休嗎?
結合這段日子以來對他極是不利的流言蜚語,若說這些事和姓那鄭的太監沒有關係,那就有鬼了。
既然如此,單純傳播這種謠言,對他是不會有什麼傷害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只是前奏,而真正的風暴,只怕還在醞釀著。
看來……他們是不知道凱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樣也好,那麼索性就教你如何做人吧。
陳凱之在轎子裡細細思索著,不知不覺的功夫,就已到了學廟之外。
這轎子就是坐著舒服啊,吾才師叔一臉淡然從容地下了轎,看到許多看榜的人,不禁感歎。
“凱之,你來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些人,終究是看不透啊,不過……凱之,你要學師叔,看透一些,不要因一時的得失難過。走吧,看榜!”
陳凱之只是笑了笑,他其實慢慢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漸漸喜歡上這位師叔厚著臉皮吹牛逼的樣子了。
吾才師叔雖是風淡雲輕的樣子,心裡卻依舊還是覺得哪裡不對,總覺得這個師侄今兒有些怪怪的,怎麼說呢,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顯得很平靜,可這平靜的背後,總令他有感覺似是醞釀著什麼,像是……
像是屠戶磨刀霍霍,預備將殺豬刀直接給某頭不幸的豬割喉放血一般,這是殺氣啊。
這小子,不會坑他這個師叔吧?
不過……想了想,吾才師叔又放心了,想來是自己多慮了,怎麼看,陳凱之都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能鬧出什麼事來呢?不過……想到殺豬……
哎呀,這幾日,太妃禮佛,王府裡吃了三日天的齋飯,倒是好久沒有吃肉了,想到這裡,他肚子就咕咕的叫,卻發現陳凱之已擠入了人群,便只好收起心思,連忙加快了腳步緊隨過去。
今天看榜的人的確很多,陳凱之在擁擠的人群裡往前走,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宛如一個獵人一般,在耐心地守候著什麼。
他心裡想,若是自己猜測正確,那麼……一定會有人來試探自己,這個人……會是自己的那個同窗曾環吧。
只起了這個念頭,突然,一個聲音飄來:“陳學弟,你也來看榜?哈哈,這榜單只怕要過一個時辰才出來,陳學弟一定等得很心焦吧。”
陳凱之回眸一看,果然是曾環。
只見曾環與幾個同窗一同過來,他笑吟吟地朝著陳凱之行了個禮:“考完之後,我見陳學弟匆匆出了考場,在身後叫陳學弟,陳學弟竟是不應,莫非是當時身子不舒服嗎?”
陳凱之冷靜地看著曾環,見他面上露出的關切之色,整個人顯得十分的平靜。
倒是從後追上來的吾才師叔快步上前,他見曾環衣飾不凡,立即道:“可是凱之的同窗?哈哈,吾乃凱之師叔,老夫姓方,名吾才,還未請教。”
吾才師叔最喜歡結交一些權貴子弟了,這毛病至今不改。
方吾才,他報出了自己的大名。
而曾環顯然是不願意搭理這位吾才師叔的,他的心思只放在陳凱之的身上,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現在鄭公公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所有的計畫都已經嚴密周詳,只不過因為連續吃了兩次虧,所以這一次尤其的謹慎。
他見陳凱之不鹹不淡的樣子,忍不住想要譏諷幾句,可是才剛開口,他的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因為此時,陳凱之已經抬起了拳頭,一拳直接朝他面上砸來。
啪……一拳直擊曾環的眼窩,拳風似巨浪一般,發出嗚嗚聲響,又如閃電,一擊而中!
一切……來得過於突然。
身邊的人還喧鬧且緊張地翹首等著消息,吾才師叔的笑容也還掛在臉上。
只這一拳,陳凱之的拳頭上,頓時流出了無數紅白的液體,曾環整個人身子一抽,接著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幹嚎。
“啊……”
他已摔倒下去,而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整個人在地面上打滾,痛不堪忍地發出慘叫。
“啊……”
這眼睛……已是瞎了。
便連眼珠,也隨著未名的液體自眼眶中落出來。
陳凱之已經不緊不慢地收了拳頭。
他很冷靜,冷靜得不可思議,就仿彿一切都經過了最縝密的計畫,而方才的舉動,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陳凱之冷冷地看著地上的曾環,眼眸裡卻是毫無憐憫之色。
可是一旁的吾才師叔,在前一秒還堆起的笑容,現在僵硬了,他腦子開始發懵,然後他身子瑟瑟作抖。
似乎想問凱之你在做什麼?然而他卻是發不出一句話來,只能驚恐地睜大眼眸看著。
他看到曾環在地上拼命打滾,拼命的嚎叫,痛不欲生的大叫大喊著。
吾才師叔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支吾著從牙齒縫裡說出話來。
“陳凱之,方吾才……”
後頭的話,又被嚎叫聲打斷了。
吾才師叔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臥槽,這是坑啊,這……這和老夫有什麼關係?老夫只是想認識一下而已,可……陳凱之……陳凱之是瘋了嗎?
天哪,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撞鬼了啊?老夫好端端的,沒招誰惹誰啊?
老夫只是自稱自己叫方吾才,是陳凱之的師叔,想請教足下的高姓大名而已,怎麼……怎麼怎麼知道,轉眼之間,凱之……凱之就做這樣的事?老……老夫沒動手啊。
可是……當他聽到這曾環用悲憤且痛不欲生的聲音喊了自己的大名後,吾才師叔幾乎要癱坐在地,他知道,在別人眼裡,自己和陳凱之定然是一夥的,而且,眼看著這一拳幾乎將曾環打了個半死,這是何其大的罪過啊。
幾個隨來的同窗也已呆住,驚恐地看著,頓時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附近看榜的生員,也早已遠遠地避開,絕大多數人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都被這恐怖的景象所懾,頓時竊竊私語。
陳凱之只微微皺起眉,似乎他早就胸有成竹,冷冷一笑。
“曾環,你做的好事,你真以為我陳凱之軟弱可欺?你四處胡言亂語,構陷我府試舞弊,呵,你害我倒也無妨,還想害死這金陵上下的所有宗師?”
這看榜的生員們,剛才還大惑不解的樣子,此時才明白過來了什麼。
他們頓時想起此前的諸多流言蜚語,再看這地上只顧著哀嚎的曾環,一個個噤若寒蟬。
污蔑別人作弊,是極大的罪責,若是陳凱之果真作弊倒也罷了,假若真是曾環憑空污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陳凱之鼻翼微微一聳,一張臉沉得可以滴出黑色的墨汁來,冷冷瞪著曾環,正氣凜然地怒道:“虧得你還是我的同窗,竟想如此害我,想要陷宗師們于不義,師叔,煩請你和我一起押著這狗才到衙裡去。”
吾才師叔以為自己聽錯了,打人的是你啊,是誰給你這樣的勇氣?
你傷了人,將人送去衙裡,吃虧不是你自己嗎?
天哪。
凱之,你腦子燒壞了不成,坑你自己就算了,還想坑我不成?
吾才師叔哆嗦著退了一步。
倒是身後兩個王府侍衛很是積極,一聽陳凱之吩咐,也不客氣,直接架起曾環便往府衙方向去
陳凱之抿了抿薄唇,他看向貢院的方向,眼中彌漫著冷然。
一直以來,都是這些人一次次的惹他,他今日要讓人知道,陳凱之不是好惹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還之。
吾才師叔還在震驚中,卻已見陳凱之領著人走遠了,方才還在等待看榜的人,有不少都呼啦啦地尾隨而去。
貢院之外,竟是突然冷清了不少。
吾才師叔魂不附體,卻不得不疾步追了上去。
知府衙門外懸著鳴冤古鼓,這鼓已有許多時候不曾敲響了。
可是今日,卻是咚咚咚的響起。
包知府本在廨舍,今日沒有什麼公務,可一聽鼓聲,頓時龍精虎猛起來,立馬命人升堂,高坐明鏡高懸之下,驚堂木一拍:“來人!”
只是下一刻,當陳凱之昂首闊步進來,包知府的臉色頓時難看了。
今兒不是放榜的日子嗎?你陳凱之來這湊什麼熱鬧?
只是當看到在陳凱之身後兩個侍衛架著一個綸巾儒衫的生員進來時,包知府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服飾華美,一看就是有功名在身,可是面目已被血染了,眼珠子都不見蹤影,這等可怖的樣子,讓包知府都覺得心裡發寒。
而這曾環只顧著哀嚎,完全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陳凱之上前一步作揖道:“學生陳凱之,見過府尊。”
包知府眼眸微眯,一張拉下臉來:“陳凱之,你所為何事?”
陳凱之凜然道:“江寧縣生員曾環,謠言中傷學生府試舞弊,學生不堪其辱,今日將他擒來,請府尊明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二章:鐵證如山
舞弊?
外頭近日來的流言蜚語,包知府也是曾聽說過的,卻也沒有太當一回事,因為他很清楚,歷來科舉,哪有不曾傳出點流言的?
不過一旦較了真,這就絕不是小事了。
他看了一眼不停慘叫的曾環,雙眉一挑,板著臉道:“是嗎?陳凱之,或許這只是以訛傳訛而已,這曾生員,是你動手打的?”
陳凱之從前也打過官司,自是知道避重就輕的道理,他昂然道:“府尊怎可說得如此輕巧?曾環這等小人,捏造如此的流言,中傷學生倒也罷了。可是學生的案首,乃是提學大人親點,府試乃是本府學正會同學官們主持,若是學生舞弊,王提學如何服眾,金陵上下的學官,又要遭受多大的冤屈?學生區區一秀才,倒也無妨,可牽涉如此多的宗師,學生不得不如此。”
包知府皺眉,也知道其中的厲害。
想了一下,他正色道:“你既說曾環四處造謠中傷你,可有證據?”
陳凱之鎮定地道:“有,學生師叔今早來說,有一叫曾環的生員,四處散播謠言,金陵的流言蜚語都是他傳出的。”
而陳凱之口中的吾才師叔,此時正在堂外探頭探腦,卻不敢進來。可一聽陳凱之說是聽自己說來的,頓時身如篩糠起來。
臥槽,真的是坑他,這就是師侄之情?老夫明明說的是老夫聽說有人說你舞弊,可沒指名道姓的說是曾環啊。
我又沒證據,你這樣豈不是坑我?
此時,包知府猛拍驚堂木,道:“哪個是你師叔?”
既然被點到了名兒,吾才師叔也深知躲不掉了,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姓曾的一口咬定了他和陳凱之是一夥的,現在包知府又在這兒問起,他是何等油滑之人,怎會不明白這利害關係?便只好乖乖進堂。
吾才師叔快步進來,而後對著包知府行禮道:“學生便是陳凱之的師叔。”
包知府沉聲道:“將姓名報上來!”
“方吾才!”
啪!
驚堂木又是一拍,直令吾才師叔兩腿發軟,面色發白,下一刻便聽包知府威嚴地道:“方吾才,你師侄的話可曾聽見?”
“聽,聽見了。”
“那麼……”包知府冷聲道:“可確有其事?”
吾才師叔心裡說,我能說沒有其事嗎?
若是說沒有其事,那陳凱之就是主犯,他便是從犯,今兒就誰都別想走出這衙門了。
吾才師叔和別人不一樣,他想明白了利害關係,頓時便開始嚎叫起來:“確有其事,學生人頭作保,這個喪盡天良的曾環,豬狗不如,他搬弄是非,造謠生事,害人不淺,他不但污蔑栽贓學生的師侄,還說這滿金陵的官都和凱之沆瀣一氣,不但牽涉到了王提學、江寧縣知縣,還有知府大人,學正大人……”
臥槽……
陳凱之也是醉了,還沒見過這麼能借題發揮的人啊。
其實在陳凱之的算計之中,以吾才師叔的性子,是一定會一口咬定確有其事的,可他真沒想到這傢伙能玩出這麼個花樣來。
包知府也是呆住了,竟還和他有關?
他咬牙切齒地道:“可有什麼旁證?”
吾才師叔道:“許多人都聽見。”
包知府凜然道:“許多人,是哪些人?”
“這……”
吾才師叔方才只想脫身,說得帶勁過頭了,現在卻有點懵逼了,他便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卻顯得很淡定,只微微一笑,因為他知道,會有人來證明的。
果然,像是陳凱之掐准了時間似的,就這麼一會間,外頭便有人在擁簇之下疾步進來,邊走邊扯著嗓子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還有王法嗎?”
這聲音還能有誰?是鄭公公!
陳凱之這麼一鬧,這事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鄭公公的耳裡。
這鄭公公一聽曾環被打,陳凱之抓著曾環來了這知府衙門,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包知府和陳凱之定是狼狽為奸,想要先下手為強,借著這曾環來整自己。
鄭公公哪裡敢拖,聽了消息,沒有太多思慮,就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他面帶冷笑,與包知府對視,目光陰冷,撣了撣身上的袍子,道:“還真是熱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人串通起來,想要屈打成招呢?”
說著,他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曾環,曾環此刻,已是昏死了過去,但是那一臉的鮮血淋漓,連鄭公公看了都忍不住心裡一凜,這陳凱之,倒是夠狠的。
包知府皺眉,這裡是知府衙門,你鄭公公一個太監的,跑來這兒做什麼?
這裡頭肯定有貓膩!
包知府肅容道:“鄭文,你來此,所為何事?”
鄭公公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口裡卻大叫道:“曾環是秀才,被人打成這個樣子,咱還能不來管一管嗎?”
包知府驚堂木狠拍,他是個不留私情之人,別人怕你這太監,可他卻不怕,他厲聲道:“曾環是秀才,是學官和本官的事,于你何干?來人……”
“在!”
鄭公公急了。
果然是狼狽為奸,果然……你們想整咱是不是?
他萬萬料不到,早已謀劃的事,如今會演化到這個地步。現在曾環正躺在這裡,還不知生死,這陳凱之歷來狡詐,又和包知府沆瀣一氣,自己決不能走,一旦走了,天知道會審出點什麼來。
鄭公公便厲聲道:“怎麼,陳凱之舞弊,莫非包知府想要包庇嗎?”
呼……
堂外聽審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包知府眯著眼,嘴角輕輕一抽,滿是不屑地開口道:“舞弊?”
他眉頭一展,疑惑地看著鄭文。
“不知鄭公公聽誰說的?”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鄭公公惡狠狠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心想著陳凱之舞弊的證據坐實了,才可一錘定音。
也即是說,此前做的準備,現在已經被陳凱之所打亂,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得不提前發作了。
他扯著嗓子厲聲道:“曾環前些日子早就密報了咱,說得悉了府試舞弊之事,咱已多方查證,正要上奏朝廷,可是想不到,這陳凱之,竟將曾環打成這個樣子,嘿……包大人,莫非你和陳凱之勾結在一起了不成?”
堂外,所有人都驚呼起來。
果然,陳凱之果真說的沒錯啊,曾環確實是這個‘謠言’的主凶。當然,這到是不是謠言,卻是不知了。
只是鄭公公的出現,至少證明了一點,陳凱之不是無的放矢。
這案情,一下子從陳凱之與曾環的爭執,變成了府試的一場舞弊。
這舞弊是何其嚴重的事,一旦開始浮出檯面,就不知多少人要牽涉其中了。
即便是包虎,此刻也在心裡顫了顫。
他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厲聲道:“鄭公公,你口口聲聲說府試舞弊,倒是想要請教,府試如何舞弊?”
鄭公公怎麼會沒有準備呢?為了今日,他可已經做了許多的功夫。
他嘿嘿一笑,面帶獰色道:“想知道是嗎?那咱就給你看。”
他早就準備妥了,自這袖裡,直接掏出了一遝文牘,直接拍在了包知府的案頭上:“這上頭有府學裡的學官江景的檢舉,有當時幾個負責考場的文吏供詞,還有……還有王提學的府上,一個叫楊二的口供,他已聲稱,陳凱之曾在學正的帶領下,多次暗中拜會過提學大人。還有……這一份,是陳凱之考卷的抄本,陳凱之加試了一場,這是人所共知的事,認證物證都在這裡,除了曾環,還有一個生員,二人的檢舉也在此,請包大人好好地看看,睜大了眼睛看,這裡頭明明白白說陳凱之在府試之前,與他們吃酒,想是醉了,口裡放出豪言,說是府試定能得案首,這些難道還不夠?”
包知府深深地擰起了眉頭,他看著這一遝遝的文牘,可謂是詳盡無比,額上不自覺地滲出細細的冷汗,他固然是信任陳凱之的,可是這些……無論是不是捏造,可這鄭公公,顯然是早有預謀,單憑這些證據,就足以定罪了。
畢竟,陳凱之加考一場的事,本身就有嫌疑,若是無人過問倒也罷了,現在被有心人借來做文章,再加上這無數搜羅來的證據,便成了鐵證如山。
包知府抬眸,看著鄭公公,沉聲道:“這都屬實嗎?”
“嘿……”鄭公公冷笑一聲,旋即勝券在握地說道:“若是不屬實,咱敢拿出來嗎?咱是宮裡的人,怎麼敢做這樣的蠢事?若是不信,大可以將相關人等統統請來,一問便知,咱難道還冤枉了陳凱之不成?不過,這個案子,只怕也不是包大人能問的,要問,那也該是張儉張侍郎來問,誰知道你包大人有沒有涉案呢?”
他陰陽怪氣地說完,不禁嘲弄地笑了起來,他看著包知府面上精彩的表情,心情真是愉快極了。
只是當眼眸偷偷瞥了眼淡定的陳凱之的時候,心中不禁訝異,你這賤蹄子死到臨頭了,竟還這麼自若?
哼。
不管怎麼樣,證據確鑿,陳凱之,你死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三章:頭榜第一
陳凱之的一雙眼睛陰晴不定,他沒有看那些文牘,卻已在心裡猜測出了一切,他確信,這裡頭的證據,絕對是夠分量的。
鄭公公這樣的人,在他的手上受了兩次的教訓,這一次,既然決心想要整他,就絕不會空穴來風。
堂外已是譁然,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陳凱之當真牽涉到了舞弊?”
“若是如此,那就真正十惡不赦了。”
眾人很是氣憤,這舞弊絕對不能忍的,比搶人錢財還可恨可氣!
包虎則是聚精會神,看著一份份的文牘,從王提學府上的人,再到一個學官的檢舉,還有幾個生員的供詞。
除此之外,還有文吏的口供!這鄭公公還真是費盡了心思,包虎一一看著,半響後,他已是汗流浹背,整個人格外緊張起來,微微抿了抿乾燥的唇,才輕輕抬眸。
凝視著在案牘對面看著自己的鄭公公,二人目光一錯,包知府收斂目光,立即正色反駁鄭文:“陳凱之滿腹經綸,何須舞弊?”
包虎畢竟是老油條,這一句話,可謂是問到了最關鍵之處,舞弊是大罪,一個沒有才學的人,為了功名,是可能會鋌而走險,而一個滿腹經綸的人,他為什麼要甘冒這樣的風險呢?
鄭公公聽罷,像是早就料定了包虎會這麼說似的,眉頭微微一挑,唇邊勾起一絲冷笑,便陰陽怪氣地說道:“包大人還真是糊塗啊,包大人認為他滿腹經綸,大概只是因為他中了案首吧,可若這案首乃是靠舞弊得來的,他又算得上什麼滿腹經綸?倒是依著咱來看,這陳凱之就是個不學無術之徒,而且咱還敢肯定,這陳凱之,絕對中不了這次的鄉試!”
此言一出,包虎驟然色變。
鄭公公最後那話才是重點呀,沒錯,陳凱之這一次,只怕是中不了鄉試了。
那丁戊號的考棚,顯然是對方早已安排好了的,陳凱之只要這一次落榜,豈不就是最大的明證嗎?
包虎的心一顫一顫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捏著文案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估計陳凱之這次是在劫難了。
此時,堂外沸騰的聲音更大了。
曾環的親族以及一些故舊好友已是聞訊而來,紛紛高聲大吼:“陳凱之舞弊,府試不公,要徹查到底,還金陵考生們一個公道。”
“此人滿身戾氣,竟是想要殺害自己的同窗,求青天老爺做主。”
“求青天老爺做主。”
眾人也是高聲附和。
鄭公公得意洋洋地看著,在這聲浪之中,摸著自己光潔的下巴,眼眸裡已經掠過了殺機。
這麼好的機會,他又怎麼錯過,便道:“現在,就請大人先將陳凱之收押起來,至於舞弊一案,張侍郎自然會過問,事到如今,鐵證如山,想來包大人是不敢包庇這小子的吧?”
包虎艱難地看著鄭公公,這個案子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確實沒有資格繼續審理了,而現在的局勢……
陳凱之則是看著鄭公公,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人心險惡了,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心裡發寒。
而就在這時,從遠處,卻是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鐘聲。
這是貢院放榜的鐘響。
陳凱之盡力地使自己氣定神閑一些,目光看著這面上帶著得意笑容的鄭公公,不發一言。
他在等。
………………
鐘聲一響,貢院裡已是沸騰了。
考官們閱卷之後,便全都移步到貢院的殿中休息。
在成績沒有揭曉之前,誰也不可離開貢院。
所以此時的王提學,以及金陵的學官們,並沒有意識到,一場風暴正在迫近。
他們反而在期待,這一次鄉試,到底誰會中榜!
鄉試的頭名,便是解元,卻是不知,這次金陵的解元是誰?
王提學只是不徐不慢地吃著茶,心裡卻是升起了一絲遺憾,這個時候,他想到了陳凱之,他已見識過了陳凱之的才學,所以也是頗為看重這陳凱之的,只是……這陳凱之被安排在那丁戊號考棚,此次,多半是要落榜了。
王提學心裡不禁唏噓,昨夜的時候,便有專門的文吏在明倫堂裡拆著糊名,而後再將考官們圈定的成績進行名次的排定。
而這些,是考官們不能接觸的,必須得有專門的文吏負責,甚至是王提學,也只能在貢院的茶房裡等著消息。
此時,一聲炮響,王提學便知道,放榜的時候到了。
貢院的大門大開,穿著紅衣的差役們,已在貢院之外無數考生的殷殷期盼之下徐徐地出了貢院。
無數人翹首以盼,方才的喧嘩,終於稍微安了下來,只有無數雙期許的眼睛。
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時候到了,秀才到舉人,這對於八成的學子們來說,幾乎是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跨了過去,便是海闊天空,跨不過去,便自此籍籍無名。
差役們已經開始張貼了乙榜。
乙榜有二百四十餘人,人數算是最多的,這些人,雖在鄉試中排名不高,卻已算是佼佼者,正式得到舉人的功名。
無數人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神情緊張地在乙榜中尋找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時不時有人爆發出了激動的聲音:“中了,我中了!”
歡欣的笑容,還有那近似癲狂的笑聲,讓人羨慕無比,即便只是乙榜的秀才,也足以算得上是人上之人,引來無數人的羨慕嫉妒恨了。
而沒有看到自己名字的人,一個個垂頭喪氣,雖然甲榜即將張貼,可是能入甲榜的希望實在是過於渺茫啊。
當差役們貼出了甲榜,九十餘個甲榜舉人赫然其上。
於是一個又一個人,在人群中欣喜若狂起來。
“中了……”有人眼裡含著熱淚,捶胸跌足。
高中了啊。
想要中榜,尤其是甲榜,是何其不易之事,更有人涕淚直流,以頭搶地,瘋了似的發出了大笑。
那落榜的人,則一下子成了木頭一般,只是呆呆地看著榜,想到十年的寒窗苦讀,心裡的心灰意冷,可想而知。
此時,已有人絕望了,漸漸木然地散開。
再最後,則是頭榜,頭榜只有三員,對於絕大多數考生來說,這是難有希望的。
人群一下冷清了許多,只有不甘心的人,依舊眼睛赤紅,一動不動地盯著榜,看著差役將榜貼了出來。
頭榜第三:酉丁號考棚劉晉。
頭榜第二:子寅號考棚吳如海。
頭榜第一……
呼……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
這個人,大家太熟悉了。
不只是這個人的名字,最重要的是,這個考號,他們實在再耳熟能詳不過,丁戊號……
竟是丁戊號。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榜單,怎麼可能是丁戊號,這丁戊號不是傳說中不可能中榜的嗎?
陳凱之……是陳凱之……
陳凱之高中頭榜第一,金陵鄉試解元。
解元郎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自知絕無希望的。
差役們已經開始揮起了小錘,朗聲道:“今科解元,丁戊號陳凱之,陳老爺高中解元,福祿無雙!”
“報喜,去報喜。”
有人回過味來,要知道,每次放榜都會有人一些遊手好閒之人專在榜下候著,如此一來,及時前去報喜,好討個賞錢。
而如今,這陳凱之中了頭榜解元,這些人哪裡等得及:“陳凱之,陳凱之住哪裡?”
“陳解元去府衙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此時大家哪裡還顧得了這麼多,頓時數十個報喜人急匆匆地蜂擁而去,得趕在官府報喜之前,先去討了喜錢再說。
這外頭的動靜如此大,自是連貢院裡,也隱隱約約能聽見。
茶房裡,考官們都慢吞吞地喝著茶,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
雖然心裡也是期待萬分,可這時候,他們不能急,也不能急不可耐地去問榜,他們畢竟是考官,得端著呢。
只有那些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方才喜歡一驚一乍的。
考官們誰也沒有吭聲,像是在比定力似的,慢悠悠地喝著茶。
倒是許多人都在心裡忍不住地冒著一個想法,這一次的解元,十之八九是那位寫出《陋室銘》的生員了,只要此人的其他兩場考試成績不差,理當是沒有問題的,即便只憑陋室銘,也足以進入頭榜了。
這個生員,他們倒是很想見一見,畢竟,人人都會有愛才之心的。
張儉倒還淡定,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和王提學說什麼話,心裡想著的則是,放榜之後,那鄭公公怕就要耐不住了吧。
這個鄭公公,還真是會來事,以後少來往一些為好,此次賣他一個順水人情,下次,還是不要相見了。
就在張儉這思索間,外頭,突然傳出了鑼聲。
張儉熟諳放榜的規則,知道這鑼聲一響,說明頭榜已經張貼出來了。
接著,只聽外頭似在喧鬧:“江寧縣府學生員陳凱之高中頭榜第一……”
張儉一聽,擰起了眉頭,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抱著茶盞,凝神靜氣地豎起了耳朵。
銅鑼又響:“陳凱之高中頭榜第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四章:犯眾怒
哐當一聲,張儉手中的茶盞滑落,濺起了無數的碎瓷和茶水。
張儉不可置信地豁然而起,眼睛徒然瞪大了,面上陰晴不定。
這時候,他真有點兒慌了。
怎麼可能會是陳凱之呢?
這……這怎麼可能,不是說了,在那丁戊號考棚的考生,是決計不可能有人能考中的嗎?
而在另一邊,學官們雀躍起來,有人搖頭晃腦地道:“果然是他,老夫就知道是他,這山不在高,原來就是他的佳作。”
有人笑呵呵地道:“下官聽說過,陳凱之貧寒,確實住在陋室之中,哈哈,孔子曰:何陋之有。”
此時這‘孔子曰:何陋之有”,卻惹得大家會心一笑,尤其是金陵本地的學官,都大抵知道一些陳凱之的情況,現在他們仿彿看到這個貧寒少年,在考棚裡低吟何陋之有的時候,都忍俊不禁起來。
王提學也是心花怒放,方才他還為陳凱之感到可惜,可沒想到,這一次的金陵鄉試的頭名竟就是陳凱之,真是令他意想不到。
王提學本是極沉穩之人,此時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地道:“惟吾德馨嘛。”
“哈哈。”許多人笑起來。
倒是這時,卻有差役跌跌撞撞地來道:“大人,大人……”
張儉呆在一側,正心亂如麻,覺得這些學官的話很刺耳,此時忍不住對那莽撞的差役怒道:“何事這樣慌慌張張?”
這差役氣喘吁吁,期期艾艾地道:“知府衙門……出事了……”
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監考官鄭公公,前去知府衙門狀告陳凱之府試舞弊,牽涉到了金陵不少學官,還有……還有王提學。”
瘋了……
這個傢伙是瘋了?
這是張儉第一個反應是,這榜還沒放呢,這個豬一樣的鄭文,居然就跑了去揭發,他瘋了嗎?
若是陳凱之府試作弊,而得了案首,可現在……現在他是解元啊,莫非……這解元也是作弊來的?若是解元也是作弊來的,那麼自己作為主考官……
張儉猛地打了個寒顫。
簡直是豬一樣的隊友啊!
此時的他,哪裡知道,其實是陳凱之提前了發動,鄭公公不得已之下,才草率地決定冒險。
啪……
王提學拍案而起,他面上極是陰沉,唇帶冷笑,舞弊……還牽涉到了自己。
他面色冷冷一沉,便厲聲道:“姓鄭的,這是什麼意思?”
何止是王提學,其他的學官也都坐不住了。
真是豈有此理!
一旦陳凱之府試舞弊,那勢必會有不少學官遭受株連?即便是其他沒有株連的,只怕這輩子的前途也已是完了。
“呵……他想如何?”
“這是誣告!”
眾人紛紛痛駡。
張儉這才回過了神來。
鄭公公這個豬隊友啊,真是會害死人。
可是現在,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因為鄭公公確實和他算是有一些關係的。
陳凱之高中解元,鄭公公就是誣告,到時這鄭公公若是牽涉到了他,他豈不也被這頭蠢貨搭進去?
在這短短時間裡,張儉的心裡劃過了千頭萬緒,反應過來後,立即慌忙道:“來人,來人,備轎,備轎,去知府衙門。”
污蔑一個解元在府試中舞弊,就好像另一個世界狀告某個獲得了科學進步獎的某位博士中學時靠著抄襲才進入大學,這簡直就是笑話!
而在府衙裡。
鄭公公已經開始咄咄逼人了,顯然包知府在猶豫,一旦將陳凱之投入大牢,那麼陳凱之的命運,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信陳凱之的人品,絕不會做這樣的事,可這鄭公公步步緊逼,有理有據下,一切變得合情合理,令他既憤又怒,卻是有點無可奈何。
包知府努力地壓住心裡的怒火,面色一凜,朝鄭文沉聲道:“此事需先查明,再做定論。”
鄭公公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只想陳凱之立即死,因此他冷冷威脅包虎:“證據確鑿,已是查明了,包虎,你還想包庇此人?你可得想清楚,到時可莫要也被他牽連了進去。”
“呵,老夫怕牽連?”包虎氣極反笑道:“此事,朝廷自有明斷,還輪不到你一個沒卵子的東西在此胡說八道。”
罵人……竟然還罵這個……
鄭公公氣得臉都黑了,藏在袖口的手握成拳頭。
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是太監,而更可惡的是,說他沒卵子。
奇恥大辱啊。
簡直不能忍。
鄭公公氣得七竅生煙,一張老臉猙獰起來,朝著包虎咆哮起來:“好,好得很哪,你……你豬狗不如,你是畜生,你……你扒灰,你兒子是天閹。”
這太監罵起人來,本是惡毒無比。
偏偏,鄭公公算是遇到了對手,包虎是什麼人,這可是當初管馬政的人啊,常年跟丘八在一起,什麼粗閉之言沒有學會?
他只輕描淡寫地看了鄭公公一眼,而後自口裡蹦出一句話道:“你娘爛褲襠!”
“你……你……”鄭公公氣得捂著自己心口,氣勢也弱了幾分,咬著牙齒,艱難地從喉嚨裡迸出話來:“你扒灰!”
二人都在氣頭上,吵鬧得不可開交。
倒是令同樣站在公堂上的陳凱之和吾才師叔都懵逼了,吾才師叔心裡感歎,死也。
鄭公公此時已是氣得面目可怖,直指著包虎,怒駡道:“你……你們算什麼東西,你不拿?你不拿,這好得很哪,來人,來人,將這陳凱之給咱拿了!”
幾個護衛早在堂外候命,這些侍衛都是禁衛出身,都是隨鄭公公來此辦差,聽到鄭公公的命令後,再不客氣,
此時紛紛將腰間的刀抽了一截,明晃晃的刀身刺瞎人眼,接著便如狼似虎地沖進來。
鄭公公這時方才覺得心裡好受一些,陰測測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才獰笑道:“誰若是敢阻攔,格殺勿論!”
正在這時,外間已是傳來了喧嘩聲,鄭公公也不在意,他心理清楚,今兒是絕不能退後半步的,只是……漸漸的,他感覺那喧嘩的聲音傳到了耳裡,卻有一點怪怪的。
“陳解元,陳解元在哪裡?恭喜陳生員,恭喜啊……”
鄭公公呆了一下,雙眸驚恐地睜大,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卻在這時,一個差役連滾帶爬地進來道:“大人,大人,外頭……外頭鬧哄哄的,都……都是來報喜,說是……說是恭喜陳凱之鄉試頭榜第一,高中解元,外頭鬧得厲害,人……人越來越多了。”
解元……
陳凱之大感驚喜,他相信以自己的能耐定能中舉人,可他還真沒料到,竟是解元。
包虎張大了嘴,也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解元嗎?解元是什麼,解元可不比小考的案首啊,這可是真真切切的實力證明,這大陳有這麼多進士,可是包虎敢打包票,解元絕對沒有幾個。
鄭公公面上還停留著殺氣,只是,這張肥頭大耳的臉,卻是僵硬了。
他突然有些慌了。
心慌啊!
這怎麼可能呢?那個丁戊號考棚,不是說逢考必敗的嗎?可現在……居然出了個解元?
鄭公公的眼眸睜得越發大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
“大人!”陳凱之上前,心裡雖是喜悅萬分,卻知道還有正事。
看著包知府,陳凱之正色道:“學生受人誣告,懇請大人代為做主。”
頃刻之間,時局扭轉。
包虎深吸一口氣,聲調激昂地道:“你受何人誣告?”
“監考官鄭公公。”陳凱之說得乾脆俐落。
包虎面上似笑非笑:“噢?他誣告你什麼?”
陳凱之道:“鄭公公與生員曾環,二人狼狽為奸,誣告學生府試舞弊,二人羅織罪名,妄圖謀害學生!”
鄭公公打了個冷戰,這時才回過勁來,高聲道:“誣告,哪裡是誣告?你……你胡說八道。你就是舞弊,咱……咱這裡有證據。”
陳凱之和包虎之間已經相視一笑,陳凱之好整以暇地看著鄭文,冷冷笑道:“鄭公公,鄉試榜單已出,學生現在乃是解元,解元會需要在府試舞弊嗎?莫非學生連這鄉試也是舞弊不成?若是如此,那麼鄉試主考乃是張侍郎,鄭公公莫非現在還要檢舉張侍郎舞弊不成?鄭公公還真是豪氣得很哪,污蔑了學生不說,還污蔑了張侍郎以及這麼多學官,鄭公公勇氣可嘉,學生佩服至極。”
鄭公公一下子語塞了,他現在唯一能依仗的,也就只剩下了張侍郎,總不能府試和鄉試一道舞弊吧。
正說著,外頭有人道:“張侍郎到。”
話音這才落下,便見張儉已面色難看地帶著諸官疾步進來。
鄭公公臉色煞白,他心裡已亂作一團,連忙上前一步朝張儉道:“張公………”
“滾開!”張儉冷著臉朝他厲吼。
這一句毫不客氣的滾開,已徹底地將張儉的立場確定了。
到了這個時候,張儉怎麼可能還會和鄭公公沆瀣一氣?
鄭公公冷汗直冒,他抬眸舉目,卻見所有人都是一臉譏諷地看著他,這時,他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他竟是將所有人都得罪至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