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上山打老虎額 -【大文豪】《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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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dar 發表於 2017-8-17 01:22 PM

第二百一十章:日行一善

  看到這些人又在這裡鬧,陳凱之倒沒有驚訝,他臉色平靜,本是想要默然地擦身而過。

  可走了幾步,想到了周家人這樣對自己,竟又回過了頭來。

  顯然,對方是專門等到下學的時候來的,就是為了專等那些學官還有大儒們出來時來賣慘。

  至於陳凱之這一看便是學生模樣的人,反而沒有引起他們太大的在意。

  陳凱之徐徐踱步到了這王家人的面前,這王家人看一個人就這麼站著盯著自己,頗有些惱火,那王之政的兒子便道:“兄台有何見教?”

  “哎。”陳凱之歎了口氣,看他哭得似乎挺賣力的,真不容易啊,他露出憐憫的樣子,道:“你們這樣哭是沒有用的,官府那兒又沒有治罪,就算一口咬定了又如何?”

  “呵……我就不信,學中諸公,就不聞不問!”王家子惡狠狠地道。

  陳凱之搖搖頭道:“我剛從學裡出來,聽到的消息卻是,那陳凱之已經入文昌院讀書了,你看,兄台在這裡哭得這樣傷心,學裡的人,還不是無動於衷嗎?”

  “當真?”王家子一副如遭雷擊的樣子,頓時又忍不住滔滔大哭起來,天哪,還真是人走茶涼,平時還說什麼故舊,轉過頭就翻臉不認人了啊。

  他悲痛得幾乎要暈死過去的樣子。

  陳凱之很是無奈地又歎了口氣:“你們這樣,就算是哭破了喉嚨,又有什麼用呢?與其如此,不如要鬧就鬧得大一些,否則,不過是蚊蟲叮咬一般,不痛不癢的,誰還會在乎王老先生?”

  這王家子一看陳凱之露出同情的樣子,忍不住朝陳凱之作揖:“還請賜教。”

  陳凱之背著手,神色淡淡地道:“這還不容易?他們之所以漠不關心,只不過是沒有火燒眉毛而已,兄台在此哭鬧,他們又聽不見,就算你們尋上門去,他們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罷了,要鬧,就鬧得驚天動地不可,將王老先生的屍骨抬來,擺在這儀門前,到了那時,學裡諸公還坐得住嗎?”

  臥槽……

  王家子頓時瞪大了一眼,驚為天人地看著陳凱之,似乎覺得這個計畫很可行。可是……

  很快,他又犯難了:“只是……家父屍骨無存,哎……慘啊。”

  陳凱之為難的樣子。

  “這樣啊,這又何懼之有?大家怕的,不過是屍骨而已,到時抬著王老先生的靈位,再到義莊裡尋個屍骨,棺材封了,誰敢開棺查驗?這靈位和王老先生的屍骨就在眼前了,學裡的諸公,還可以裝聾做啞嗎?他們就算是再不念舊情,怕也要乖乖來此祭奠一番,到時,他們想到了王老先生生前的音容笑貌,那陳凱之還如何在學裡混下去?”

  王家子猛地身軀一震。

  神了,這位兄台的高論真是神了。

  想到這幾日,他跑來這兒不知多少趟,聲音都哭啞了,卻也似乎作用不大。

  他恨啊,恨這些往日裡的故舊,而今竟還讓陳凱之入了學,他咬了咬牙道:“多謝兄台指教,只是不知兄台為何……”

  陳凱之很和善地微微笑道:“只是一片好心而已,日行一善,是讀書人的本分。”

  王家子感激地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陳凱之抿抿嘴,略一沉吟:“免貴姓范,單名一個偉字。”

  範偉,好名。

  王家子感激得一塌糊塗:“范兄,多謝,謝了啊。”

  “不謝。”陳凱之朝他矜持一笑,擺了擺手,虛懷若谷的樣子:“急人所難,何需稱謝。”

  說著,已闊步而去。

  身後的王家子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高吼:“謝了啊。”

  陳凱之已拐過了街角,不知所蹤。

  帶著一路心事,陳凱之快步回了師兄的家裡,想不到師兄已提早下值了。

  鄧健見陳凱之回來,便興沖沖地道:“凱之,你們學裡出了大事吧,據說那位周訓導摔了跟頭,哈哈……今日有人來兵部,說起了此事,真是感慨啊,當初師兄入學宮的時候,就沒少受這周訓導的斥責,想不到他也有今日。只是不知,讓那周訓導栽跟頭的人是誰,真想見見這位高人。”

  陳凱之忍俊不禁,忙道:“這都是以訛傳訛,師兄怎麼就信了。”

  陳凱之不願在師兄面前提學裡的事,畢竟這是讓人心煩的事,沒什麼可說的。

  他鼻子一嗅,聞到了飯香,隨即道:“餓了。”

  “那就吃飯。”鄧健也覺得這事似乎有點兒離奇,想來此事另有出入,這學宮裡,哪裡有讀書人能讓周訓導吃癟的,真是想多了。

  師兄二人用過了飯,鄧健便又去斟茶。

  等上了茶,二人坐在飯廳裡,看著這餐桌裡早已風捲殘雲,盤子早已清掃的一掃而空的,鄧健口裡卻是抱怨起來:“那梁主事,真不是東西,幾次三番的刁難於我,真是可惡,平日裡,我哪裡得罪他半分。”

  陳凱之微微凝眉:“師兄在部堂裡,一定受了上官的青睞吧。”

  鄧健搖搖頭:“倒也不是,不過侍郎大人,是嘉許過我幾次。”

  陳凱之笑了:“這麼說來,侍郎大人很看重你了。”

  “是啊。”鄧健點點頭:“說來也怪,早就聽說過這位侍郎大人最是貪得無厭,可我也不曾給他送過禮,他反而對我嘉許了。”

  “是嗎?”陳凱之抱著茶盞,卻是闔目沉思起來,隨即,他眼眸一張:“師兄,往後你和這侍郎離遠一些。”

  鄧健不禁呆了一下,旋即滿是不解地問道:“呀,這是何故?他是我上官的上官,我巴結都來不及,為何還要躲著他?何況他既有美意,師兄若是如此,豈不是……豈不是……”

  陳凱之連連苦笑道:“這位侍郎大人,正是因為你沒有銀子打點他,他才在害師兄啊。師兄想想看,他不過口頭嘉許師兄一番,若是當真欣賞,他堂堂侍郎,怎麼可能還讓你繼續做這堂官?就算不高升,也早已給你優厚的禮遇了,何以現在還是在清水的部司裡?”

  “他這口頭嘉許,一錢不值,卻能令你的上司,也就是主事大人,心生警惕,覺得你將來會有可能動搖他的地位,他自然要處處對你口出惡言,到處打壓你。而你的其他同僚,不免心裡憤恨你,心說自己做的事並不比你少,可侍郎大人為何獨獨嘉許你,這樣一來,這上上下下自然就都對你不滿了。”

  陳凱之輕輕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水,旋即又認真地給鄧健分析起來。

  “不過一開始,他們不敢發作,因為他們以為你尋了這侍郎大人做後臺,因此即便心裡憤恨,也不敢表露,可一旦時間久了,見你還沒有動靜高升,便反而輕視你了,於是牆倒眾人推,你說,你還能在部堂裡立足嗎?”

  鄧健很認真地聽著,卻是聽得打了個冷顫,忙道:“這侍郎大人,竟如此的惡毒?你這樣一說,師兄想了想,倒也是覺得有些眉目,還真是如此啊。呸,這些混帳,真是欺人太甚。”

  他叫駡不絕,一臉憤恨不已的樣子。

  陳凱之也只是苦笑而已,職場中的事,水太深了,當然,這也只是他的猜測而已。

  師兄待自己,沒什麼可說的,自己作為師弟,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分析一二。

  陳凱之看著鄧健,淡淡說道:“師兄別急,其實無妨,此事也不是不可以化解的。”

  “嗯?”鄧健古怪地看著這個師弟,雙眸泛光,這師弟有點讓他刮目相看了,便道:“你說說看。”

  陳凱之又呷了口茶,徐徐道給鄧健聽。

  “其一,往後在部堂裡行事,要謹慎,無論那主事大人對你有什麼成見,你都需耐心一些。若是有其他的上官叫你去,你都需和這位主事大人打一聲招呼,要顯得你對他並沒有藏私,更沒有越過他,向上官嚼舌根子。”

  “這其二,以後凡事,都要留一個心眼,對於其他同僚,平時多走動一些。這最後嘛,還是那位侍郎大人,對他不必過於客氣,這等人,就算你今歲送了銀子去,他既是貪得無厭的性子,自是不會感激你,甚至覺得還可以借此機會索要得更多,你對他敬而遠之,讓他沒了癡心妄想,他慢慢就會覺得沒什麼意思,也就沒心思來害你了。”

  鄧健呼了口氣,想了想,將信將疑地道:“那師兄試試,只是那主事殊為可惡,當著其他人的面,沒少對我口出惡言,哎……也罷。”

  鄧健顯得有點兒鬱鬱寡歡的,想來官途上並不順暢。

  陳凱之能幫到他的,也是有限的,只能好意安慰幾句。

  到了次日清早,陳凱之又早早起來,先去街市上帶了一些早食回來,自己吃了一些,給師兄留了一些,便趁著這晨曦未至的時刻,動身趕去學宮了。

  對於洛陽這座城市,陳凱之已漸漸熟悉了一些,心裡漸漸也生出了些歸屬感,雖然偶爾會懷念一些金陵的人和事,可想到自己的明日在此,便盡力去發掘洛陽城美好的一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18 02:12 PM

第二百一十一章:一報還一報

  今日,陳凱之來得太早,所以沿途來入學的舉人,也是冷冷清清的。

  只是等到了學宮門口,卻見這裡竟是圍了許多的人,遠遠的,便聽到王家人那撕心裂肺的聲音。

  陳凱之面帶著笑容,徐徐走過去,卻混在人群之中。

  卻見此時,王家人依舊還是披麻戴孝,只是這一次,卻比昨日的功課做得足了,招魂幡高高矗立,在空中飛揚,那醒目的顏色格外刺眼。

  王之政的靈位則被那王家子雙手抱著,而他們的身後,是一輛車,車上的,沒有出乎陳凱之的意料之外,那是一具棺材。

  王家的幾個人,一個個悲傷欲絕地伏在棺上滔滔大哭,撕心裂肺的一塌糊塗,這驚天動地的架勢,真是使聞著傷心、聽者落淚啊。

  如此一來,那些來上學的讀書人,瞧著稀罕,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

  這王家子前幾日也來此哭訴,雖然一開始,也有陸陸續續的人來看,可畢竟也不太聳人聽聞,所以看的人也只是大致看過,覺得沒什麼意思,便匆匆而過了。

  可今日真是盛況啊。

  所有路過的讀書人都忍不住止步,久久地凝眸看著。

  那位范偉兄,真是神了。

  王家子心裡對範偉敬佩有加,恨不得尋到這位恩主抱著親一口。

  圍看的人越來越多,裡三重外三重,數百上千。

  王家子見狀,知道此時若是再不表現得淒慘一些,所做的一切,便算是白費了。

  “嗚呼!”他捶著胸、頓著足,仰頭向天,淚水滂沱而下,嘶聲裂肺地喊道:“家父死的冤枉啊,為人所害,至今屍骨未寒,我王建業忝為人子,實在不孝,不孝啊,竟不能為父伸冤,反而是那該死的陳凱之,春風得意,父親……父親,你若是在天有靈,就原諒孩兒吧,孩兒不孝,不能為父報仇,該死啊!”

  他哭得鼻涕直流,呼吸都喘不出來了,像是快要死去一樣。

  幾個家人哭得更是傷心,伏在棺上,瘋狂地拍打著棺木。

  周遭許多人都竊竊私語起來,以至於這裡被圍得水泄不通。

  幾個守衛上前來,曉得事情已經不可收拾了。這王家的子弟,他們是略知一二的,他們的父親,從前畢竟在這裡任博士,和許多人交好。

  前幾日他們還在這裡滋事,掌院們見了,也沒有說什麼,他們自然不敢輕易地趕人,於是連忙入內去通報。

  學宮的明倫堂,坐落於天人閣山峰之下,此時楊業正與幾個掌院高坐,現在還早,因此大家都有在此喝晨茶的習慣。

  楊業的心情有些糟糕,雖然學廟的事算是壓了下去,可終究影響還是造成了,他現在心煩意燥的,因此也沒有什麼心思細品這晨茶,只匆匆地喝了幾口,便將茶盞放下。

  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匆匆來報:“大人,學宮外頭,那王家的人……王家的人又鬧起來了。”

  楊業心裡煩躁無比,一聽這個,便忍不住厭惡,深深地擰了擰眉頭,滿是不悅地說道:“要哭,就讓他們哭吧,由著他們去。”

  可是這人卻依舊不走,踟躕地看著他,囁囁嚅嚅地開口道:“他們……他們抬了王先生的棺木,據說裡頭盛著屍骨,還搬著靈位來這學宮外頭叫冤!”

  “什麼!”楊業一臉驚愕地豁然而起。

  還真是人倒楣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啊。

  他頓時火冒三丈,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似乎要滴出黑色的墨汁來,氣憤地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

  “放肆!”

  接下來,這明倫堂便鴉雀無聲,靜得可怕。

  掌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楊業面容抽了抽,一臉憎惡地冷聲拂袖道:“趕走。”

  擲地有聲地說完這番話,卻覺得意猶未盡,又道:“回來,讓人通報京兆府處置吧。”

  他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斂去內心激動的情緒,重新坐下,抱起了那令他索然無味的茶盞,慢吞吞地呷了口茶。

  掌院們,自始至終都是默然無聲,沒有一人為那王家說話了,只有幾聲尷尬地咳嗽聲。

  …………

  學宮是何等莊嚴之地,京兆府一聽消息,怎會等閒視之,便很直截了當地讓數十個差役呼嘯而來。

  這些壯吏,明火執仗,匆匆感到學宮門前,看到這裡果然聚集了許多人,便呼喝一聲,直接沖了進去。

  眼看到那王家的長子王建業還趴在棺上哭嚎陣陣,聲振屋瓦。

  為首的差人獰笑道:“誰敢在這裡放肆,來人,統統拿下。”

  王建業本還以為,迎接他的將是學裡的許多世叔世伯,好生寬慰他,會對自己立下保證,絕不會縱容了那陳凱之呢。

  誰料卻是一群兇神惡煞的差人沖來。

  他氣得發抖,不對啊,這是學宮門前,一般情況,若沒有學宮的吩咐,是絕不會有差人來此的,這些差人如此氣勢洶洶的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驚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大喝道:“你……你們要做什麼?家父姓王,諱之政,你……你們不曾聽說過嗎?”

  為首的差人已跨步向前,抬手便給了這王建業一個耳光,將他直接打翻在地,邊罵道:“狗一樣的東西,管你是誰,竟敢在這學宮滋事,活膩歪了嗎?來人啊,將這些人,統統帶走。”

  這境況實在是與自己之前所想的相差太遠了,王建業被打懵了,雙眸驚恐地睜大,整個人猶如受驚的小鳥,捂著火辣辣的臉,滿是不可思議地看著氣勢洶洶的差人。

  他一直以為有恃無恐,還以為事情鬧大了,得來的會是寬慰,誰知道,這些人竟……

  他大叫起來:“學宮中的叔伯,自會為我做主。”

  語氣悲憤。

  “做主?”那差人笑了,嘲諷地道::“咱們就是學宮中的學官們請來維持學裡秩序的。”

  又見那幾個扶棺的王家人哭得厲害,這差人心煩意燥極了,便一腳猛地將這車上的棺木直接踹了。

  那棺木在車上劇烈顫抖,接著直接滾落了下來,哢擦,屍骨竟是暴露出來。

  差人大聲道:“動手!”

  王建業看得目瞪口呆,身如篩糠,他怎麼也想不到,從前的這些故舊,竟再也一點顏面也不給了,完全就是落井下石的態度。

  於是他歇斯底里地幹嚎起來:“天哪,世態炎涼,人心不……”

  不等他說完,一個孔武有力的差役便將他如小雞一般提起,抬手又是唰唰兩個耳光,打得他門牙落地,滿口是血。

  其他幾個王家人,也都給拿住了,差人們這才揚長而去。

  聚在這裡的讀書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半響,方才回神過來,一個個意猶未盡地怏怏進了學宮。

  陳凱之混在學宮之中,面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他跟著人流,湧入學宮,心裡卻是明白,這些王家人,只怕別想繼續在京師裡立足了。

  其實王家人顯然並不明白,事情已經發生了逆轉。

  人的心理是最奇妙的。

  一開始,王家人來鬧,這學宮上下的學官、大儒,尚且還念著一些情分,因此並不會苛責他們,畢竟他們所針對的目標,只是一個叫陳凱之的生員,如此而已。

  於是,每一個人都假裝沒有看見,放任王家人繼續鬧下去。

  可是王家人不明白,當陳凱之進入學院的時候,他們就站在了學官和大儒們的對立面了。

  學官都已讓陳凱之進入了學院,這還是楊大人親口下的命令,在這個節骨眼上,王家人若只是小打小鬧倒也罷了,卻是抬著棺材跑來滋事,那麼對楊掌宮來說,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你們還不嫌事大嗎?這學宮,本來剛剛捂下了學廟的事,若是再來這麼一出,別人會怎樣看學宮?

  他作為掌宮,自然是決不再容許出現任何的麼蛾子了。

  到了這個份上,莫說這王之政只是從前學宮裡的一個博士,便是親爹,影響到了自己的仕途,那也沒有情面可講。

  而其他的掌院和博士,一方面,是覺得王家鬧得過了份。而另一方面,經過了孔廟一時,掌宮大人已是一言而斷,誰還會站出來,跟這一學之掌唱反調?

  更不必提,陳凱之已入了文昌院,這就使得,提出反對,可能就是得罪了已將陳凱之收為弟子的劉夢遠先生了。

  王先生終究已經死了,可是劉先生卻還活著呢,他們照舊還是恪守著他們的中庸,當然不會有人反對。

  人心的變化,很多時候,不過是轉眼之間而已。

  陳凱之吃了多少虧,上了多少的當,受了多少的苦,才是得來的教訓。

  王家人來此鬧事,本就是無理取鬧,他們本就是想要欺負他得以洩憤,甚至還想死纏爛打得沒完沒了。

  他陳凱之能好好地活到今日,自然不是一個坐等被欺負之人,那他就來一個一報還一報了。

  落得這樣的下場,也只能說,是王家人自己咎由自取的。

  陳凱之靜默地趕到了文昌院,乖乖地坐下來讀書,外頭的事,便再不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18 02:15 PM

第二百一十二章:一枚愉快的吃貨

  這學宮所教授的學問,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死讀書和作文章這樣簡單。

  當年的太祖高皇帝之所以建立學宮,用意十分明顯,因為讀書人若是死讀書,即便是高中了,做了官,對朝廷又有什麼用處呢?

  能寫出好文章,能通讀四書五經,只能證明你擁有一個不錯的記憶力,也有刻苦讀書的精神,能從這千軍萬馬之中脫穎而出,也證明你是個聰明絕頂之人。

  可是……這也不可避免使你成為一個隻懂得讀書的書呆子。

  正因為如此,太祖高皇帝看到了這個弊端,於是開建學宮,令年紀較輕,想要繼續參加會試的舉人進入學宮,學習的,是經世之道。

  所謂經世之道,除了經史的旁徵博引,比如這史上,發生了什麼災難,當時朝廷如何解決,最後拿出來討論,來議論這個解決方法的得失。

  又或者是一些天時地理的知識,天時地理,對這個時代是極重要的,某個州府,可能因為一場大雨,便要喪失一年的收成,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經世之學,是學宮裡是最看重的,因此,這裡所強調的,乃是君子六藝。

  而這君子六藝之中,包囊萬千,禮、樂、御、射、書、數。

  這禮樂倒也罷了,這是四書五經的內容,所謂讀書明禮,這是基礎,將來會試,是必考的。

  而這樂,其實並非只是讓你愉快的玩音樂,不過是陶冶情操而已,讓你有一點情調,別像木頭一樣。

  御本是駕車,可隨著戰車已被淘汰,實則卻是讓你學會騎馬,至於射,便是射箭。

  御射的本質,其實就是讓你能夠強身健體,一副好的身體,總是有幫助一些。

  至於書和數,自不必提。

  這君子藝,對於會試來說,頗為要緊,卻也未必完全要緊,因為會試所側重的,乃是時文,所謂時文,便是讓你為朝廷獻計獻策,而這六藝只要不落下太多的後腿,就大有希望了。

  今日這先生,講的便是農時,滔滔不絕地足足講了半個時辰,陳凱之用心記下,做了筆記。

  等到了下午,文昌院裡的數百舉人便哀嚎起來,陳凱之對這樣的學習覺得頗為新鮮,漸漸開始融入進學宮的學習中。

  他見人人一臉鬱悶的樣子,忍不住問身邊的一個同窗:“下午學的是什麼,何以一個個愁眉苦臉?”

  此人和陳凱之挨得近,叫鄭彥,年紀比陳凱之大了不少,頜下早蓄了山羊鬍子,其實他早就注意著陳凱之了,這可是讓周教導吃癟的人啊。

  一開始,還以為定是一個狂生,可漸漸的觀察,卻發現陳凱之尋常的讀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雖是器宇軒昂,面上的表情卻是普通,神色很是平和,先生講課時,他總是全神貫注的。

  鄭彥唉聲歎氣地說道:“下午學的便是箭術,文昌院這兒沒有箭術的先生,因此需去弘武院校場學習。”

  他露出猶豫的樣子:“這弘武院的武生,是最令人生厭的,平時我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可遇到了這樣的機會,他們總不免要借機收拾我們一番。”

  大陳有文武進士之說,不過天下承平日久,漸漸和所有上一世的王朝一樣,朝廷開始重文輕武起來。

  在許多人眼裡,武進士自是低人一等。也正因為如此,文武舉人之間,也不免相互瞧不起。

  對於文舉人來說,所謂的箭術,其實不過是強身健體罷了,未來的考試重心還是文試,不過大多數讀書人身子孱弱,學宮也自然延續了五百年前的傳統。

  文武之爭,其實何止是那朝堂上,便是在這學宮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陳凱之心裡了然,卻是笑道:“這大中午了,這午飯到哪兒去吃?”

  鄭彥驚訝地看著他道:“正午?正午只是用一些茶點而已,莫非陳學弟沒有帶點心來?”

  臥槽……陳凱之有點發懵了。

  鄭彥這才笑道:“你不知了吧,學宮的一切規矩,都源自太祖高皇帝的聖諭,且早已立下遺詔,一字都不得更改,便連這茶點之說,也是太祖高皇帝定下來的。罷了,你若是沒有,便吃我的吧。”

  他對陳凱之的印象還算挺好,說罷,便也不客氣,直接取出了一個小包袱,層層撥開,裡頭是荷葉包成的桂花糕,取出一塊分給陳凱之。

  陳凱之連聲道謝地接了。

  而這時候,陳凱之方才知道,為何這學宮裡會有君子六藝之類秦漢風格的教學方式,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規矩了。

  敢情太祖高皇帝生怕後世的子孫改弦更張,索性定下了鐵律啊。

  就說這茶點吧,在秦漢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只吃兩頓飯的,只有早飯和晚飯之說,因此那時候來上學的人,大多是早上吃飽了,方才出去務工務農,到天黑了,才回來。

  這便是所謂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時代總是會變化,至少大陳的生產力是發展了的,於是這種發展,使生活習慣也開始改變了,於是許多人早上只吃早點,卻改為了正午和傍晚吃晚飯,這便是一日三餐。

  唯獨在這裡,因為太祖高皇帝的鐵律,卻依舊還保持著數百年前的生活習慣。

  陳凱之心裡不禁想,這個太祖高皇帝,倒是真的不簡單,心裡雖這樣想,心思很快就放在了手裡的桂花糕上頭。

  狼吞虎嚥地吃了,肚子卻是還沒有任何的飽感,這一塊桂花糕不吃還好,吃過之後,反而愈發的餓了。

  他便幹坐在這裡,不好再索要了。

  倒是隔壁座位的幾人擠眉弄眼,顯是方才也聽到了陳凱之和鄭彥的對談,再看陳凱之低頭要讀書的樣子,心裡邊了然了。

  有人推了一個蒸餅來,道:“陳學弟,我這兒多了一塊蒸餅,你吃。”

  陳凱之抬眸,卻見是前座的一個舉人,年紀三旬,陳凱之對他有點印象,是個不苟言笑之人。

  陳凱之忙道謝,也不跟餓著的肚子做對抗了,便撿起吃起來。

  其他人也不客氣,紛紛解囊,這個道:“這是我娘子做的烙餅,你吃了罷。”

  “這是……”

  咦,自己竟有這樣的好人緣?

  這是將自己當做吃貨啊。

  陳凱之哭笑不得,這時肚中實在是餓,又不得不一一道謝。

  而接下來,倒像是表演的時間,因為這堆積如山的糕點,陳凱之一個個吃了,一開始,大家還以為自己是熱情過份,這位陳學弟,肯定吃了幾塊便飽了。

  誰料七八塊下去,陳凱之很尷尬地繼續吃,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飯量很大,一方面是年輕,另一方面或許是學習《文昌圖》的緣故。

  這案上小山一般的食物,竟是被他一掃而空,眾人皆是咋舌。

  那鄭彥哭笑不得地道:“陳學弟,令尊要養你,肯定很辛苦吧。”

  陳凱之籲了口氣,打了個飽嗝,總算是飽了:“家父已經過世了。”

  鄭彥面色微微一怔,顯然沒想到的樣子,回過神來,一臉歉意地說道:“哎,實在抱歉得很。”

  “這沒什麼。”陳凱之搖搖頭。

  有了這蹭飯之恩,陳凱之很快便和學裡的人打成了一片,其實鄭彥這些人,是驚訝于陳凱之昨日令周教導吃癟的事,可漸漸發現陳凱之這個人頗好相處,也就漸漸願意和陳凱之打交道了。

  陳凱之本就是個善於融入群體的人,何況和同窗之間,也沒有太大的利益衝突,掐頭去尾地說了一些昨日發生的事,卻絕不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算計,眾人聽得過癮,都笑那周壁運氣太壞。

  等到鐘聲響起,鄭彥道:“午課要開始了。”

  接著,眾人紛紛動身出了文昌院,個個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卻是浩浩蕩蕩地往弘武院去。

  這弘武院占地比文昌院還大一些,一旦進入,便可感受到它的雄偉,其中最大的便是校場。

  一群武舉人,正騎著馬,在這校場中奔騰,一個個雄姿英發,在陽光下的照耀下,他們恣意、瀟灑。遠遠地看到文昌院的‘書呆子’們來了,便呼嘯著勒馬而來,一起發出大笑。

  為首的人,一身勁裝,顯得英武不凡,他騎術精湛,如惡作劇一般,直接沖到了文昌院讀書人面前的半丈之地。

  那走在前的舉人,還以為這馬要直接撞來,驚得發出了尖叫,結果此人卻是硬生生地將馬勒住,隨即,身後的武舉人又一齊發出大笑起來,這笑,顯然是帶著嘲諷的。

  呃……這下尷尬了。

  陳凱之看著那走在前頭不爭氣的同窗,不禁汗顏,對方怎麼敢撞你呢,你怕什麼?簡直是膽小如鼠,又沒腦子呀。

  哎……

  後隊的同窗,都朝那武舉人怒目而視。

  欺人太甚了,每次都這樣戲弄他們。

  那為首的武舉人大笑過後,便下了馬,眉色飛舞地看著驚住的文舉人,陰陽怪氣地道:“這不是張昌嗎?張舉人,得罪,得罪,沒有嚇著你吧。”

  “你……你……”張昌氣得發抖,卻是無可奈何,不敢招惹他啊,顯然是怕又被對方捉弄。

  這時,卻有一人飛馬而來,厲聲道:“楊逍,不得無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18 02:16 PM

第二百一十三章:功效非凡

  原來這武舉人叫楊逍!

  這楊逍回頭一看,一見是先生來了,忙咋舌,然後乖乖地道:“是。”

  說罷,連忙牽著馬,和一干武舉人一哄而散。

  這先生看了陳凱之他們這些文舉人一眼,便板著臉道:“到靶場去,練箭。”

  所謂的靶場,便是馬場旁開闢的一處射擊場,眾人便先後進入房舍裡取了弓。

  陳凱之隨著人流進去,見這裡陳列著無數保養好了的弓,大小不一,甚至有那牛筋一般的大弓,半人之高,顯然尋常氣力是拉不開的。

  同窗們倒是很識趣,紛紛撿的都是小弓。

  那先生只背著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凱之能感覺到,這位先生對文舉人,多少也有些瞧不起。

  等輪到陳凱之選弓的時候,他瞥了那先生一眼,卻還是隨大流取了一柄小弓,這弓分量很輕,用材也是簡易,握在手裡,沒有絲毫的質感。

  取了弓,又取了一壺箭矢,眾人轟然出了箭樓,直接到了靶場。

  這先生徐步而來,只是他手裡,卻提著一張拓木所制的長弓,那牛筋拉起的弓弦繃得很直。

  只見他信步走到了眾生面前,道:“爾等既來學弓,這弓箭的射法,老夫已經講授過許多次了,不過據說此次文昌院又來了一批新的舉人,老夫還是再講授一次吧。”

  他顯得有些沒有耐心,其實這倒可以理解,畢竟任誰都知道,文舉人學弓,只是想要應付一下,將來會試雖也是考,可並非是重點,許多人學起來也是敷衍,就算有認真學弓的,潛力也是有限。

  先生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陳凱之在人群中用心地聽著,等這先生講完了,方才親自引箭、拉弦,隨即搭箭。

  他站好步子,雙目微微一沉,口裡道:“看好了。”

  了字落下,那拉滿的牛筋弓弦頓時鬆開,長箭便如流星一般,在天空劃過完美的小弧,下一刻,嗒的一聲,直沒靶心。

  隨即,這先生將弓放下,後退了幾步,目光掃視著這些文舉人讚歎的樣子,便木然地道:“你們來練吧。”

  同窗們便只好舉了小弓,一個個到了靶前,也學著這先生的樣子,只是這小弓的力道很輕,可是要拉滿,卻依然費力。

  一個個額上冷汗淋淋的,好不容易彎弓搭箭,等松了弦,這箭矢要嘛軟噠噠地射出去,落地時,距離靶子甚遠,也有的倒是射得遠,卻連靶子都沒有摸到,也有一些較為優秀的,勉強中了靶子,頓時喜上眉梢。

  那先生似乎都懶得看文舉人們的練習了,似乎覺得很沒意思,顯得眼神渙散,雖是看向靶場,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終於輪到了陳凱之,陳凱之提弓上前,深吸一口氣,他看著靶子,這靶子清晰而見,他的目力,自是無人能及的,而射箭,對目力的要求極高,若是一個人連靶子都看不中,還談什麼射箭?

  而這遠在數十丈外的靶子,不但清晰可見,便連那紅心上的小點,竟也清晰無比。

  他深吸一口氣,回想著那先生的教導,徐徐地從箭壺中抽出箭矢,隨即開始拉弓。

  這是小弓,雖是許多人拉起來大費周章,可是陳凱之一點都不費氣力,甚至陳凱之拉弓時還生怕自己力道用得過份,會將這弓弦拉斷了。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遠處,仿彿感覺到了那對面靶子的紅心處與自己的箭簇似形成了一條線。

  甚至……陳凱之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竟隱隱覺得,自己和對面的紅心,仿彿有一種感應一般,似乎是因為體內氣息的緣故,自己的觀感太靈敏了,靈敏到了可怕的地步,以至於竟能做出準確的預判。

  “算了,還是別太招搖為好。”陳凱之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那先生抬眸看來,不過只是不屑地瞟了一眼後,便又匆匆地別到了一邊。

  陳凱之不想出什麼大風頭,這箭術的功課,畢竟不是重中之重,若是第一次在此射箭,便直接射中紅心,未必是什麼好事。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笑,松弦。

  箭矢如流星一般,破空而出,隨即,貫穿了靶子的邊緣。

  堪堪合格。

  而事實上,陳凱之抬眸看了自己的成績,大為滿意,因為自己所要射的,恰恰是自己所要達到的效果。

  可即便是中了靶,也引起了不少同窗嘖嘖稱奇的歡呼,以至於連那先生也不禁看過來,覺得奇怪的樣子。

  陳凱之連忙收了弓箭,走到了人群中去,鄭彥等人早已興沖沖地湊上來:“陳學弟,你的箭術竟這樣厲害?”

  很厲害嗎?

  陳凱之哭笑不得,忙謙虛地道:“哪裡,哪裡,慚愧得很,想來是僥倖中的。”

  其他人依舊射箭,照例成績慘不忍睹。

  尤其是那些射了箭的人,一個個手臂像是脫力的樣子,氣喘吁吁地回來,口裡邊道:“這弓真是難拉開,哎,手快斷了。”

  陳凱之也混在人群中,臉上繃著笑,也道:“是啊,是啊,方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開,現在虎口還隱隱作痛。”

  哎……跟著一群弱雞在一起……

  陳凱之突然有一種想叛變投敵,跟著武舉人們愉快玩耍的心思。

  那先生也是敷衍,看差不多了,也就直接下課,眾人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便紛紛去還了弓,一副逃之夭夭之態。

  一日的功課下來,陳凱之覺得很滿意,白日的農時,他記憶力好,早已記得一清二楚;至於午課,也令他覺得多了一些意外之喜,這《文昌圖》的功效,真是非凡啊。

  須知射箭既也是會試的內容,雖不重要,可若是優秀,將來也是加分項,自己要做的,就是慢慢地在箭術課上,漸漸提高自己便可以了。

  下學回到師兄的宅子,師兄還未回來,那老門子用濃重的鄉音咕噥了很久,陳凱之才知道,原來那位師兄雇的老婦,身子又不爽了。

  話說,她身子不爽已經很多次了,不過她這樣的年紀,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晚飯還好,可以直接去街上買一些解決,可那堆積起來的衣物……

  陳凱之無奈地搖搖頭,當年凱哥在金陵還是挺瀟灑的,衣服髒了,隔壁的不可描述的歌女們都肯幫襯,現在倒好,不得不要親自動手了……

  他將自己和師兄的衣物都收拾了,到天井這兒打了水,便開始漿洗起來。

  等師兄疲倦地回到家,正好看到陳凱之在晾著衣衫,臉一紅,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忙過來幫襯,好不容易做完了,他踟躕道:“不如去雇個粗使丫頭吧,師兄其實還攢了一些錢。”

  陳凱之道:“我倒是有丫鬟的,不過那兩丫頭還在金陵,當初想著初來京師,自己還未落腳,帶上他們多有不便,就孑身一人來了,現在正好我修書回去,請人送他們來。”

  鄧健頓時更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真是慚愧。”

  陳凱之果真回到廂房,提筆修書給了荀家,大抵是讓荀家幫忙去王府尋那東山郡王殿下,兌現當初的承諾;除此之外,再去歌樓裡贖一個丫頭。

  次日清晨,陳凱之如常的早起,先是去了車行寄信,而後便又去上學。

  今日授課的,乃是掌院劉夢遠先生。

  文昌院的讀書人顯然都有些畏懼他,他人一到,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劉夢遠輕飄飄地跪坐下後,一絲不苟的樣子道:“今日,講的乃是時文。”

  他本就是穩重的性子,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述起來,這時文如何別出心裁,如何做題,如何寫出文章,如何迎合經濟之道。

  某種意義,陳凱之是頗為鄙視劉先生的,因為在他看來,劉先生雖是有才,可這鴕鳥的性子,實在令他喜歡不起來,不過聽了他的課,陳凱之倒是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時文的文法,絕不是亂寫一氣,怎麼舒坦怎麼來。

  這時代的文章,雖不似八股那般苛刻,卻也有它的‘玄妙’。

  他一字不漏地記下,待講得差不多了,陳凱之依然還在回憶著劉夢遠的話,竟是有些出神。

  而此時,劉夢遠道:“今日,老夫便出個題,令你們來作答吧。”

  他沉吟片刻,便道:“此題倒也平常,就以輕稅賦為題。”

  他話音落下,許多人便開始苦思冥想起來。

  劉夢遠往眾人臉上掃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道:“汪林,你來答。”

  一個叫汪林的讀書人便站了起來,道:“宗師,學生以為,國家能夠長治久安,理應輕稅賦,輕稅賦,乃是國家之根本也……”

  聽著汪林的長篇大論,劉夢遠依然板著臉。

  這時文什麼最重要?

  這一點劉夢遠是最清楚的,時文最重要之處就在於,它必須切合實際,又能耳目一新,想要高中,單憑這等觀點,實在太稀鬆平常了。

  待此人講完了,他板著臉,道:“不過爾爾。”

  那汪林露出慚愧之色。

  劉夢遠又點了幾個人來答,不過回答,都是大同小異,沒什麼出彩之處。

  其實,這也難怪,這種平常的題,不知考了多少次,來來去去,就這些回答,早已讓人生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18 02:17 PM

第二百一十四章:震驚四方

  劉夢遠顯得很是失望,他目光一掃,卻見新來的陳凱之正發著呆,不知在想著什麼。

  劉夢遠更不悅了,便拉長臉道:“陳凱之。”

  陳凱之依舊還在出神,坐在一旁的鄭彥忙捅了捅陳凱之,陳凱之這才回過神,茫然地看著無數雙眼睛看向自己。

  劉夢遠顯得更不滿意,正色道:“陳凱之,你來答。”

  陳凱之汗顏,踟躕了老半天,竟是答不上來。

  劉夢遠既是失望,又是覺得可笑,你第一日上老夫的課,你竟神遊了,虧得你還是金陵的解元!

  他拿戒尺敲了敲身前的案牘,磕磕作響:“答!”

  陳凱之皺著眉頭踟躕了老半天:“先生的題目是什麼?”

  臥槽……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陳凱之。

  宗師已經出了這麼久的題,也有這麼多人答過了,你陳凱之居然還不知道出了什麼題?

  陳凱之發現眾人都看著自己,知道自己遊神太久了,忙解釋道:“方才學生聽了宗師對時文的剖析,受益匪淺,不自覺的,在想這時文的事……學生萬死。”

  “你……”

  劉夢遠可不信,覺得這傢伙不但是個刺頭,居然還如此頑劣,到了現在,還想狡辯,他沉著一張臉,厲聲道:“你……你站著,今日下學之後留堂!”

  陳凱之無語,卻也知道師命不可違:“是。”

  劉夢遠餘怒未消,雙眸瞪著陳凱之,慍色道:“這輕民賦,竟都不知道如何答,你……你真是……”

  輕民賦?

  這就是題嗎?

  陳凱之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學生可以試著來答一答。”

  劉夢遠有一種想死的衝動,現在這傢伙又要來答題了,還答個什麼,連課都不好好聽,難道還能有什麼高論?

  “答什麼題……”

  話還沒出口,陳凱之已經率先開口說道:“學生以為,這輕民賦,根本沒有道理。”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鄭彥嚇得臉都變了,不斷地去掐陳凱之的腿,示意陳凱之這題答錯了。

  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覷。

  沒有道理啊。

  這輕民賦,可是無數大儒提出來的啊。

  多少人認為,輕民賦方才是國家長治久安之道。

  陳學弟……被先生罰留堂就留堂吧,可你竟這麼答,也太喪心病狂了吧,這……這是作死啊。

  先生等下一定絕對得抽你手心!

  劉夢遠也是一呆,顯然陳凱之的奇談怪論,讓他木然了。

  沒見過這樣的刺頭啊,你這也太倡狂了,前日整了周教導不說,現在收你進了文昌遠,你倒是好,上課神游,神遊了倒也罷了,讓你留堂,你卻這樣答題,這題若是在科舉,只怕第一句就直接叛你滾蛋。

  他正待要責駡。

  陳凱之卻是一臉鎮定地徐徐道來:“之所以輕民賦沒有道理,在於要先明白,朝廷為何要征取賦稅。朝廷征取賦稅,在於賑災,賑災是什麼?是救民。也在於練兵,練兵在於什麼?在於保民。在於緝盜,緝盜又是為何呢?這是在於安民啊。何況還有修橋鋪路,推行教化,這樁樁種種,無一不是利民。”

  劉夢遠呆住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陳凱之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陳凱之完全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從容淡定地接著說道。

  “既然賦稅的意義,在於救民、保民、安民、利民,那麼為何朝廷不能征取賦稅呢?又為何,有人因為稅賦的多寡,而爭論的面紅耳赤呢?這是好事,可是唯獨,有人害怕朝廷加賦,大抵就在於,這本該用來安民保民的稅賦,結果卻挪作了他用,不能用到實際之處,反而被層層克扣,亦或者,被挪用去當做廟堂之上,某些人的享樂之用。”

  “因此,人人都希望減輕賦稅,可是學生,卻不以為然。”

  “問題的根子,不在於稅賦的多寡,而實際上,卻在於賦稅是否能夠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劉夢遠身軀一震,雙眸睜大,很是吃驚地看著陳凱之。

  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高論,可事實上,此句一出,突然給他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看著陳凱之的雙眸裡滿是亮光,很期待陳凱之繼續答下去,相比于方才諸生的答案,這陳凱之的答案,不但讓人耳目一新,而且竟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仿彿陳凱之的話,突然讓他打開了一個新的大門。

  陳凱之繼續道:“既然如此,那麼朝廷不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方面下手,盡力使這賦稅用到該用的地方,卻是一味的減輕賦稅,這便是不負責任之舉,因為國家想要安定,就必須練兵,一旦災禍來臨,百姓們顛沛流離,朝廷就必須賑濟,陳舊的道路,需要修葺,百姓也需要教化,修建學堂。這些,無一不需要賦稅,減輕了賦稅,若是出現了邊患,朝廷不能盡安民之責,發生了災荒,朝廷想要賑濟,卻不可得,以至餓殍遍地,那麼,這到底是愛民還是害民呢?”

  “賦稅的根本,不在於征,而在於用,一味的在征取多寡上做文章,以學生淺見,不如在用上做文章,朝廷理應將心思放在用上,如何使稅賦不至損耗,如何至稅賦不至貪占,又如何使它們用在該用的地方,才能做到利國利民,若是一味減輕,那麼要朝廷,要天下各州府又有什麼用呢?先生,這是學生的淺見,還望先生賜教。”

  劉夢遠竟是呆住了,一臉的震驚。

  陳凱之引用的,乃是後世的對稅的理解。

  其實很簡單,減稅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國家的職能需要發揮,一味的減稅,只會弱化國家的作用,而國家的職能一旦弱化,一旦災難來臨,或是國家受到侵略,甚至是道路的修建,農田水利設施的修築、醫療、教育,這些,都是需要錢的。

  而國家不能生錢的,錢從哪裡來呢?

  當然是稅,因此稅賦,幾乎是任何形式國家的根本。

  正因為收稅乃是根本,那麼作為國家,應當做的該是如何稅賦用在刀刃上,因此才需要審計,需要監督,需要論證,但是……卻絕非是減稅。

  劉夢遠呆呆地看著陳凱之,這一次,是他恍惚出神了。

  他一開始覺得,陳凱之這是‘奇談怪論’,可細細一思,竟是覺得有些恐懼,因為陳凱之的話,一丁點都沒有錯。

  單憑這個回答,足以震驚四座,也足以讓人耳目一新,甚至……這還給人一種切合實際的感覺,這樣一想,竟發現果然那輕稅賦,確實有些不太實際了。

  “先生?先生……”

  劉夢遠老半天不吭聲,陳凱之心裡苦笑,低聲喚了他幾句。

  這一次輪到劉夢遠茫然地回過神來,道:“你……你說什麼?”

  陳凱之苦笑道:“先生,學生在問,先生以為如何?”

  “啊……”劉夢遠想起來了,方才陳凱之在答題,而自己因為他的題答得太好,就和陳凱之所說的一樣,不自覺的,開始權衡起陳凱之答題的利弊,所以……

  他頓時汗顏,凝視了陳凱之老半天,才繃著臉道:“這是你哪裡學來的道理?”

  陳凱之總不能說,這是自己上輩子學來的吧,因此他淡淡笑道:“只是學生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劉夢遠又懵逼了。

  因為這數百年來,大陳朝的大儒們,幾乎是統一的口徑,都是以減賦為主,在天下人的心裡,減賦便是愛民,這幾乎已經形成了定式,根本沒有人會往這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上頭去想。

  可陳凱之一番話,真是將劉夢遠點醒了啊,他甚至相信,若是陳凱之拿這個去跟別人說,只怕許多人也會點醒。

  這……才是經濟之道啊。

  經濟之道的本意,就是要切合實際,這數百年來,每一個人都高呼愛民減賦,可事實上,減賦當真對萬民有好處嗎?稅賦越來越少,朝廷所能開拓運河的能力越來越低,官兵的品質越來越差,每一次賑災,都是捉襟見肘,所謂的教化,流於形式,喊得倒是凶得很,可窮苦的人,又有幾個能讀書呢?

  越是減賦,結果百姓們,哪裡得到過什麼實際的好處?河堤不修築,一個大水,便是數十上百萬百姓一年的收成毀於一旦,明明只是一河之隔,卻因為不曾修橋鋪路,結果兩岸的百姓,卻不得不繞了數十裡的路,才能到達彼岸。

  前幾年,山越叛亂,朝廷倉促平叛,可只因為庫中的錢糧不足,竟還要向富戶告借,官兵的武備鬆弛,一場叛亂,足足持續了一年之久,死了多少軍民百姓?

  劉夢遠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了一個字:“好。”

  他目光炯炯,說了一個好,表達了自己對陳凱之答題的滿意。

  接著,似乎他還意猶未盡,又道:“好,好啊。”

  又連說兩個好,甚至他心裡認為,單憑這個論點,就足以靠一篇時文,震驚天下了。

  呼……他忍不住道:“那麼,又該如何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18 02:19 PM

第二百一十五章:冠絕天下

  看著劉夢遠直直地盯著自己,一雙眼眸帶著明顯的期許,陳凱之心裡想笑,宗師這是沒玩沒了了。

  他想了一下,便道:“想要徹底杜絕一切鋪張浪費,固然是不可能,可既然如此,朝廷的方向,理應是盡力去做,具體的方法,學生一介書生,哪裡敢大放厥詞?不過想來,朝廷若是順著這個思路,未必沒有解決的辦法。”

  陳凱之這算是沒有給出實質的回答,但是劉夢遠卻沒有露出失望,反而頜首點頭。

  陳凱之只是提供了一個思路,而不是高談闊論,這是對的,因為其中要牽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他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道:“你坐下吧,好生聽課,不要總是神遊了。”

  說到神遊,他老臉頓然一紅,似乎覺得自己也不太有資格如此教訓陳凱之啊,因為……方才他也神遊過了。

  他想了想,便道:“待會兒,下了學,你留堂,老夫要檢查你的功課。”

  呃……

  說了這麼多,看樣子,你倒還算滿意的,可最後竟還是要留堂啊。

  陳凱之其實也明白,方才讓自己留堂,屬於懲罰,可現在讓自己留堂,多半是很多老師都改不了的臭毛病,喜歡給人加菜補課了。

  陳凱之頜首點點頭,便繼續耐心聽講起來。

  待下了學,諸生們一哄而散,陳凱之卻坐在原地。

  而劉夢遠依舊跪坐著,等人走乾淨了,方才抬眸起來,看向陳凱之道:“你坐近來。”

  陳凱之起身,到了距離劉夢遠更近的位置跪坐下。

  劉夢遠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著道:“凱之,你現在一定還在責怪老夫吧。”

  陳凱之搖搖頭:“不敢。”

  “口是心非!”劉夢遠冷哼一聲:“你一定是見老夫的文章,可謂是大義凜然,浩然正氣躍然紙上,可實際上呢,遇到了事,老夫卻瞻前顧後,顧慮重重,因為害怕別人的非議,而令你差一點連學都入不了,是嗎?”

  陳凱之索性就沉默了,因為這確實是他的心思,他的確很鄙視這樣的行為。

  “哎。”劉夢遠道重重一歎。

  沉默就是默認了,劉夢遠倒沒有生氣,而是道:“是啊,寫文章的時候,更甚是老夫年輕的時候,又何嘗不對這樣的行徑瞧不起呢?遇事就想明哲保身,可所謂明哲保身,其實無非就是懦弱而已。老夫許多年前,也討厭如此,可是當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最終卻是失去了勇氣,其實每一個都以聖人標榜自己,可當真遇到這些,這原是標榜的聖人,就一下子落於凡塵,渾身上下的醜惡,便都暴露無遺了。老夫……沒有免俗。”

  他自嘲地笑了笑,才又道:“你或許以為這是老夫在為自己辯解,不,這不是辯解,只是……老夫也只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心裡想做聖人,可實際上,卻遙不可及而已。

  說著他便有些慚愧地低下頭,頓了頓,咽了咽口水,滿是歉意地朝琛凱之說道。

  “上次的事,是老夫的錯,老夫認了,既如此,老夫也不再為自己辯解。既然你還是做了老夫的學生,現在唯一能做的,權當彌補吧,自此之後,每日下學,你遲一個時辰回家。老夫給你講解時文,你方才的回答,令人讚歎,可是……你以為時文只需有一個振聾發聵的道理就可以嗎?不,時文有起,有承,也需收尾,這裡頭,處處都是真功夫,絕不是靠小聰明可以做到的,今日老夫所講的,其實還是太粗淺,你先寫一篇時文給老夫看看,老夫給你講解。”

  呃……這是彌補嗎?

  每日晚一個時辰回家?可他怎麼聽著,像是在懲罰呢?

  不過陳凱之還是能體會到劉夢遠的心思,他慚愧了,除此之外,他確實有愛才之心吧。

  既然如此,陳凱之也不客氣了,這畢竟是一個機會,一個彌足珍貴的機會,想要金榜題名,時文是重中之重,而這時文,陳凱之沒有上一世的經驗,因為這種文章的格式,和上一世的文章全然不同,他必須得學,不但如此,還需刻苦的學,要學得比所有人好。

  他點了點頭,取了筆墨,便皺著眉,開始絞盡腦汁地書寫起來。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堪堪寫出了一篇文章。

  就這……還是靠白日劉夢遠的一些講解,方才勉強作出來的。

  劉夢遠看了看,微微皺眉,顯然知道陳凱之第一次涉獵時文,倒也沒有責怪,而是從頭開始,細細講解起來。

  哪裡有紕漏,哪裡格式不對,哪個地方起承有瑕疵,他不厭其煩地講解著。

  不知不覺,天色已黑了,他起身,點了燭火,搖曳的燭光之下,是他帶著囉嗦的講解,也有陳凱之全神貫注時,那眼裡映射的燭火。

  原以為只是一個時辰的事,誰料這第一日,竟是三個時辰,等到陳凱之消化得差不多了,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才發現這課堂之外,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劉夢遠這才站起來,歎道:“這麼晚了?”

  陳凱之朝他行了個禮:“是學生愚鈍。”

  “已經學是很快了。”這一句,倒不是劉夢遠的違心之言,而是大實話。

  同樣的內容,若是給別人講解,莫說幾個時辰,便是幾日,怕也未必能完全瞭解。

  劉夢遠道:“去吧,明日繼續。”

  “是。”

  陳凱之收拾了筆墨,又朝他一揖,方才告辭而去。

  出了學宮,卻見外頭有人提著燈籠,在這夜色下等候。

  即便不是冬日,可在這清爽的春分,這洛陽的夜晚依舊有些冷。

  只見那提著燈籠之人,在這烏黑的天穹下,來回渡步,口裡呵著白氣,還忍不住地跺著腳。

  一見陳凱之出來,那燈籠便提起,朝陳凱之方向努力照來。

  陳凱之便見到了鄧健師兄的臉,紅撲撲的,似乎是被冷風吹僵了。

  鄧健見是陳凱之出來,先是松了口氣,而後不由道:“嚇死師兄了,見你總不回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跑來打聽,才知道你還沒下學,我想著既然來了,那麼索性就在這裡等等你,哎,你犯了什麼事,竟讓先生留堂至今?算了,先回去再說,回去再好好教訓你。”

  陳凱之道:“師兄,你聽我解釋。”

  解釋似乎是多餘的,其實陳凱之也不想解釋,這一次不想解釋的理由倒是簡單,因為沒有解釋的必要。

  而此時,在天人閣裡。

  在這沉悶的巨大高塔閣樓之中,宛如隱士一般的靖王殿下正架著梯子,尋找著一本秦漢時期的書冊,不,簡單來說,是簡牘,他在堆滿了灰塵的書架裡,翻閱著一卷卷的竹簡,顯得頗為狼狽。

  鐺鐺鐺……

  天人閣裡的鐘聲響起,陳義興方才恍然。

  這鐘聲,是送書的訊號。

  天人閣的藏書,絕不是想藏就藏的,裡頭的每一本書,都是千挑萬選而來,所謂天人閣,其實隱含的便是天地人,每一部書,都要加以區分,進行珍藏,而在這天人閣裡,則有數十個老學士在此隱居,對新送來的書進行品鑒,而後再逐一進行收藏。

  其實這天人閣許多年,送來的書多是寥寥,一方面是新近的書,實在沒有送入的價值,即便是一篇好文章,可能在地方上能得到一時的讚歎,可在這學宮,也未必能入這些先生們的法眼。

  他們都是博學多才,學富五車之人,眼光實在太挑剔了。

  挑剔到連學宮裡的博士們,都懶得推薦的地步。

  這許多年來,許多博士將書推入天人閣,可結果,卻是直接擋了回去,這使得不少博士顏面盡失,想想看,你覺得極好的東西,天人閣卻將其視為糞土,這豈不證明了自己的眼光不成嗎?

  因此,越到後來,前來送書的,卻是越發的稀少了,可謂是鳳毛麟角。

  今日這破天荒的鐘聲,倒是讓陳義興來了興趣,他下了梯子,整了整衣冠,隨即便抵達了天人閣中的群賢廳。

  而在這裡,天人閣諸學士早已盤膝而坐。

  能入天人閣的,無一不是大名鼎鼎的學士,其中有桃李滿天下,開宗立派,冠絕天下的大儒。

  亦有曾為宰輔,一言而定天下,此後卻致仕告老,斬斷紅塵,自此進入天人閣清修的前宰相。

  陳義興雖是當今靖王,連太后和趙王這樣的人都要敬上三分,可在這些天人閣的大儒面前,資歷卻並不高,因為在這裡,是沒有所謂爵位和官位之別的。

  陳義興徐徐走進群賢廳,接著朝諸老行禮,眾人亦紛紛回身,長揖還禮,接著,眾人默然地細碎著腳步,各自回坐。

  在這裡,一切都尊崇著上古時的禮儀,每一個人都是一絲不苟,大家各自落座,坐在首位上鬚髮皆白的老者便微微一笑道:“好久不曾有文章送來了,難得。”

  此人說話的時候,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便連陳義興,亦是留心在聽。

  若說陳義興的身份尊貴,可在這老者面前,就顯然不算什麼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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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無上榮耀

  這老者叫楊彪,在這大陳國,楊彪已歷經五朝,而今已有九十多歲,莊宗皇帝在的時候,他便已成為了宰輔,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當初,莊宗皇帝年幼登基,國家有傾覆之危,山越內亂,北燕入侵,甚至那北燕人,竟打到了洛陽城下。

  就在所有人認為大陳皇帝應當南渡,放棄洛陽的時候,就是楊彪挺身而出,力主決戰,保著天子,擊潰來犯之敵,接著盡心輔佐莊宗,締造了大陳的中興局面。

  此後莊宗駕崩,他掌朝三十餘年,國泰民安,直到七年前,他漸漸身子開始有所不支,於是請求致仕。

  先帝屢屢挽留,奈何他意志堅決,待致仕之後,便請入了天人閣,如今,楊彪已為天人閣的首輔大學士。

  他似乎對新來的文章,也頗有期待。

  畢竟在此,他已博覽群書,倒是很希望看看當今天下,還有什麼名篇佳作。

  其他幾個學士,也都笑了。

  只是笑容各有不同,譬如那位蔣學士,蔣學士對此是不以為然的,他曾是清流領袖,開創了洛學,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年紀老時,進入了天人閣。

  他的學問自是精深,這些年的文章,都難入他的法眼,也正因為如此,他反而覺得有些厭煩,今日品文,怕又是難有什麼收穫。

  在這裡,陳義興的資歷算是最低的,在天人閣外,他的影響絕不小,可在這裡,只能忝居最末,他莞爾一笑,心裡想,不知接下來送來的是什麼文章呢。

  沒多久,外頭便有人用古韻般的上古音腔唱喏:“學宮博士劉夢遠,送時文一篇,恭請諸公品鑒。”

  進入群賢廳的,卻是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奴,他雙手捧著一篇文章,佝僂著身子,在這鴉雀無聲的群賢廳裡,躡手躡腳地將文章送至。

  隨即,便有書童接了,小心翼翼地將文章拿起,他四顧左右,等候指示。

  楊彪一頭白髮,在燭光下,更顯得他臉上的皺眉深刻,雖是老邁,卻依舊跪坐,遵守著禮儀,他凜然正色道:“念。”

  “是。”

  童子道:“賦稅論。”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減賦稅,省刑罰,開溝洫,選賢能,輕徭役,此國之本也。而減賦稅……”

  這一篇文章,正是陳凱之的論述。

  竟是劉夢遠,通過陳凱之的論述,所撰寫的一篇文章。

  這賦稅之論,在大陳朝,其實從未有過爭議,上至天子,下至萬民,已經形成了某種政治正確。

  仿彿只有減賦稅,方才是仁人志士,而一旦與之相反,頓時皇帝成了昏君,大臣變成了奸佞。

  所以當聽到這個文章是以賦稅為題的時候,諸位學士不約而同的,都震驚了。

  不是不能以此為題,而是這個題,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新意。

  這賦稅論,說來說去不就是減稅嗎?你的觀點再好,可還是減稅啊。

  這麼多年來,關乎於減稅的文章,不知凡幾,自是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前人有太多這樣的觀點了,你還能吹出什麼花來?這就好像,上一世,唐詩風靡之後,宋人便不寫詩了,而愛寫詞,不是詩不好,而是因為先輩們已經將詩歌的創作,直接頂到了高峰,後人已經無法超越前人,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來了興趣,賦稅論能得到博士的推薦,定是有過人之處。

  可是聽著聽著,學士們的臉色卻都變了。

  竟有人反對減賦?這顯然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那蔣學士頓時氣惱地拍案,一張褶皺的臉抽了抽,滿是不悅地吐出話來:“可笑。”

  念文章的童子呆了一下,頓住了。

  楊彪面上波瀾不驚,只是道:“繼續念。”

  “賦稅乃國家根本也,根本不固,則朝廷何以親民、愛民、愛民……”

  當這童子念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時。”

  一下子,這群賢廳的空氣像是驟然緊張起來。

  本是自若靜聽的楊彪,竟是身軀一震,闔目深思起來。

  其他學士,面上皆是露出了怪異的表情。

  等到一篇文字念畢,童子收了文章,朝楊彪行了個禮。

  這緊張的空氣,卻依舊還懸在群賢廳。

  呼……

  “此是何人所作?”楊彪微張著眼眸,手撫案牘,面無表情,目光卻是略顯深幽。

  “回楊公,這是文昌院劉夢遠所薦,文昌院舉人陳凱之的觀點。”

  陳凱之?

  本是一本正經地靜坐的靖王陳義興,臉上的表情竟是有些失態。

  他的腦海裡頓時浮現當初在舟船之上,任風吹拂,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與自己倚著船舷放聲高歌的一幕。

  那幾日時光,是他人生中最放鬆的時刻,大笑大悲,流露本性,一時之間,竟忘了許多煩惱,看到那河水拍打船底,濺出白花花的水浪,驟然便想起潮起潮落,看到那岸邊的風景掠過,便想到江山依舊,便想起古今之事,不過笑談。

  江湖艱險,何不放聲大笑?

  “陳凱之?”陳義興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楊彪不由側目,凝望著陳義興,一臉好奇地問道:“怎麼,殿下認得此人?”

  陳義興忍不住感歎道:“倒是有過一面之緣,年紀輕輕,很是豁達,只是終究是年少,不知人生之苦,才會有此文章吧。”

  陳義興說出這些,頗有些為陳凱之開脫的意思。

  雖然他這個觀點,很是政治不正確,可他還是孩子呀。

  有些不太認同的學士,面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楊彪捋須,卻是大笑道:“是嗎,他真是少年人?”

  “正是,還請楊公不要見怪。”陳義興歎了口氣。

  楊彪面色深沉,他朝那童子道:“取文來給老夫再看看。”

  童子忙躬身上前,將文章獻上。

  楊彪垂頭,竟是開始一絲不苟地看了起來,到了最後,他喃喃念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嗯,妙,妙不可言。”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這意思是,這篇文章已得到這位天人閣的首輔大學士的認同了?

  那蔣學士則是不滿地道:“不過是狂生之言,楊公如何發出如此讚賞?”

  楊彪抬眸注視著蔣學士,正色問道:“太祖高皇帝在時,賦稅比之今日如何?”

  蔣學士一呆,略顯不解,卻是回道:“太祖在時,賦稅比之今日,要多了一倍不止。”

  楊彪帶著淺笑道:“這便是了,稅賦乃是國家之根本啊,那麼,太祖高皇帝在時,百姓可安樂嗎?”

  蔣學士踟躕道:“太祖高皇帝聖明,百姓還算富足。”

  “就是如此。”楊彪繼續正色道:“自太祖以降,人人都以為,減稅賦才是愛民,殊不知,誠如這陳凱之所言,減稅賦,哪裡是愛民,分明是朝廷推卸責任啊。”

  他深深的唏噓一聲,接著感歎。

  “朝廷的本質,在於安民,否則要朝廷又有何用?可若是無稅賦來支撐,如何安民,如何保民,如何愛民?老夫執宰天下三十年,起初,並不知此理,唯有真正當了家,方才知道國事多艱,若無賦稅之根本,朝廷的養兵、賑濟、教化,從何而來?”

  “諸公,你們都錯了,自太祖高皇帝以降,人人都錯了,錯就錯在,以為減稅賦便可使天下海晏河清,殊不知,稅賦一減再減,是對我大陳百姓的推諉啊,朝廷的方向,理應是如何將這稅賦來利民,將這民脂民膏,用於實際,而非是一味的減稅,當年,嘉庚之亂,北燕入侵,以至生靈塗炭,伏屍萬裡,血流漂櫓,這是何故?自太祖以來,朝廷便疏于治水,以至每到汛期,大水氾濫成災,數十府縣百姓一夜之間,所積蓄的財富頓時化為烏有,這又是何故?終究是因為朝廷只一味減稅,而不肯徵稅,厲兵秣馬、大興水利啊。”

  “此文,可謂高瞻遠矚,不屈從於蠅頭小利,這真是少年郎的觀點嗎?”楊彪看向陳義興。

  陳義興已是大驚失色,他讀書十萬卷,幾乎每一本聖賢書中,都以減稅為愛民,因而思維固話,還以為陳凱之這是吃飽了撐著想做狂生,誰料,楊彪侃侃而談,竟是給他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陳義興忙道:“此人不過十五六歲而已。”

  楊彪呆了一下,顯出幾分驚訝之色。

  他方才還以為,陳義興口中的所謂年少,只是相對而言,對於他們這些老骨頭來說,想來,這位年少的傢夥,理應是年過三四旬罷了,可……

  “如此年輕,對待事物竟是如此的深刻,這……真是罕見啊,老夫倡議……”

  他凝重起來,一語驚人的繼續道:“此文可入天人榜!

  入天人榜……

  雖然只是倡議,可在這天人閣之中,天人榜,是塵封已久的記憶。

  所謂天人榜,便是一旦發掘出了新穎的觀點,或是優秀的文章,便可經由學士倡議,由學士們進行最後的定奪。

  一旦得到了大部分學士的認同,便可將其列入天人榜之中。

  一旦進入了天人榜,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不啻是無上榮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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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武力驚人

  至今,大陳朝入天人榜的文章已多達三千,只是近百年來,能進入的人卻是寥寥,這並非是這些文章不優秀,只是佳作雖是出了不少,卻多是撿了前人的牙慧,終究還差了那麼一些。

  天人榜,代表的是天人閣諸學士的認可,亦代表了這最高學府的最核心大儒們的欣賞。

  它並沒有實質性的獎勵,可事實上,它卻是無數王侯將相瞻仰的存在。

  一聽楊彪要倡議將此文列入天人榜,學士們都不約而同地肅然了。

  對於讀書人而言,這是無上榮耀,而對於諸學士而言,每一個觀點或者文章入榜,都代表了他們用自身數十年的名譽來作保。

  因而,必須做到優中選優。

  蔣學士一臉正色問道:“敢問楊公,為何倡議此文?”

  這乃是例行的詢問,倡議者必須說出理由。

  楊彪肅然道:“此謀國之言,開歷代時文之先河,實屬不易。若此文入榜,傳之天下,或可發人深省,這是老夫的淺見。”

  蔣學士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便將其作為備選吧,下月初一,再行定奪,諸公在這些時日裡,好生推敲才是。”

  眾學士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若不是楊彪極力舉薦,對於這篇時文,他們多少是有些忽視的,可楊公的舉薦,就使得他們不得不重視起來,因為在諸學士之中,若是誰都沒有資格來評判賦稅論,那麼唯一能評判,而且有足夠資格,能夠使人信服的,也唯有楊彪了。

  楊彪乃是歷經五朝的宰輔,曾輔佐天子,開創出中興盛世,他對於國計民生的理解,絕非尋常人可以比擬。

  楊彪頜首點頭,隨即站了起來,作為倡議者,他是不得影響別人的,距離下月初一,還有十三日,所以他起身之後,只朝眾人一揖,便旋即離席。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將進入靜修室,閉門不出。

  而陳義興,卻是恍然了。

  他忍不住感歎,這陳凱之,還真是笑傲江湖啊,這才幾日,就又惹來了如此大的風波……

  天人榜……

  能入此榜的人,無一不是大陳五百年來的風流人物,而這傢夥,不過是個少年……就能憑著一個‘獨特的觀點’,忝居天人榜嗎?

  此時,學宮裡已點起了無數紗燈,所有燈光集聚在一起,折射在天人閣上,襯得這座高樓越發光彩熠熠。

  在這天人閣裡,顯得十分的幽靜,學士們謹慎地傳閱著這一篇文章,若說方才,他們對於這篇文章沒有太深的理解,可是現在,他們在未來的十三天裡,卻需對這洋洋灑灑的千字文,進行一次次的推敲、領悟,權衡,甚至於是用最苛刻的方法來檢驗。

  …………

  此時的陳凱之,並不知道他已經令學宮裡最尊重裡的天人閣引起了多大的波濤。

  陳凱之還是那個在學宮裡靜心讀書的學子,留堂,則成了陳凱之每天必備的功課。

  劉夢遠對他可謂是挑剔到了極點,起初,他讓陳凱之作文,用那賦稅論,嘗試著來寫一篇時文,陳凱之一遍遍的寫,他卻都不滿意,一遍遍讓陳凱之修,修得陳凱之恨不得想要放棄,可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就在前日,當看到劉夢遠面上露出會心一笑的時候,便又讓陳凱之抄寫幾篇時文。

  這令陳凱之每日需熬到三更半夜,方才勉強能睡一會,到了清早,又要入學宮來。

  好在陳凱之身子好,倒也無妨,今日上了晨課之後,一旁的吳彥等人,又都沮喪起來。

  陳凱之和同窗的關係早就相熟了,比如這吳彥,便是洛陽人,父親乃是東城校尉,出自將軍世家,或許是因為大陳輕武的緣故,吳父不知是受了哪個文官的氣,一怒之下,便讓吳彥從文。

  這吳彥倒爭氣,竟真的廢寢忘食的讀書,吳父又請了大儒來培養,竟還真的讓他中了舉人。

  自此之後,揚眉吐氣。

  不過……

  可能在朝堂之上,文官比武官要吃香,可在這學宮裡,卻是倒著來的,武院的舉人幾乎是在學宮裡橫著走,誰也不敢招惹,反而是文院的書呆子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見了那霸道的,甚至儘量躲著。

  今日又是武課,也難怪大家的心情不好了。

  陳凱之說笑著和吳彥等人出了文院,又到了武院的校場,陳凱之對這裡早已熟了,漸漸地習慣了這種生活,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不過今日,情況卻有些不同,文昌院的人一到,迎面便看到一群武生們笑嘻嘻地過來,口裡道:“先生有事,要遲一個半個時辰來,吩咐了我先督促諸位兄台的功課。”

  他叉著手,不可一世的樣子,陳凱之倒是記得此人,他叫楊逍,身後的武生似乎很佩服他,都跟著他身後笑起來。

  反觀文昌院的讀書人,聽了這楊彪的話,一個個的神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楊逍眼睛一掃,似乎看到了人群中的吳彥,突的一笑:“吳彥,你這武人世家,如今卻跟著一群酸書生廝混,來來來,我來看看你還拉得開弓嗎?”

  陳凱之方才意識到,吳彥理應和楊逍這些人是認得的,所謂窮文富武,這些武生多是將門子弟,平時粗野慣了,尋常人多半也不會習武。

  吳彥將臉別到一邊去,假作沒有聽見。

  楊逍便抱著手,眼眸裡崩出一絲不善,他笑道:“怎麼,當初可是一起長大的,你的父親還在家父的賬下做事,現在竟不認得了?很好,現在開始武課了,你……我喊得便是你吳彥,你射箭給我看看。”

  眾人都不禁為吳彥擔心起來,此時先生不在,這些武生又打著先生的名義,是想躲也躲不成了。

  吳彥只好道:“我去取弓。”

  那楊彪濃眉一挑道:“不要耽誤時間,就用我的。”

  楊逍的身上正背著一副弓,不過顯然是一張硬弓,牛筋如繃直得如琴弦一般,有小指粗,一看便是不凡。

  吳彥的臉色變了,這竟是一石弓。

  雖然在文藝作品裡,總有所謂三十石弓,五十石的大弓,可實際上,這都是虛的,在這個時代,對於弓的衡量標準是將一把弓固定在牆上,然後往弓弦上掛重物,等弓完全被拉開時,弓弦所懸掛的重物的重量,就是這把弓的弓力。

  而一石,將近百斤。

  沒有百斤的力道,是無法拉開這張弓的,這在大陳朝,已經算是強弓了,只有真正職業的軍人才用。

  上次陳凱之等人用的弓,不過是三鬥罷了,相差甚遠。

  吳彥猶豫了一下,竟不好上前。

  反而身後的同窗們鼓噪起來,紛紛為吳彥抱不平:“吳學兄乃是文院的讀書人,為何要用一石弓?”

  “先生若在,絕不會這也有的苛刻。”

  楊逍臉上表情一冷,聲若洪鐘地厲聲叱道:“先生托我來督促你們的功課,現在這武課上,自是我說了算。”他取了弓,丟向吳彥:“射靶。”

  這弓有數斤重,在半空劃過一個弧線,朝吳彥砸來,吳彥嚇得忙要伸手去接,等著弓即將到手,他似有些畏懼了,竟又突的縮了手,那弓便狠狠地砸在他的腳下。

  這狼狽的樣子,頓時惹來了武生們的大笑。

  吳彥只得屈辱地撿起弓,有人給他提了一壺箭,他到了靶前,猶豫了很久,一群武生則是抱手在旁催促:“還愣著做什麼?快射。”

  吳彥擰著眉頭遲疑了半天,最後也只得取了箭,接著努力要拉起弓來。

  可是這弓弦實在繃得太緊了,他使了吃奶的氣力,這弓竟只拉了個半月,便死活不動了。

  那些武生們又轟然大笑起來。

  那楊逍雙眉微挑,笑嘻嘻地道:“吳兄,你好歹也是將門之後,聽說你的先祖有飛騎之名,怎麼,到了你,竟是連弓都拉不開?”

  吳彥惱了,顯然是不堪受辱,便更加努起氣力來,齜牙咧嘴地努力將弓又拉了半寸,可在這時,卻依舊沒有將弓徹底拉開。

  文昌院的書生們看得惱火,有人厲聲道:“我們是讀書……”

  “你們是讀書人?”楊逍眼眸一厲,厲聲打斷了這書生的話。

  這書生呆了一下,嚅囁著,顯然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楊逍一臉嘲諷地看著他們,冷笑著道:“你們是讀書人,還不是要來上武課?既然來了,我拉得的弓,你們就拉不開?”

  這個時候,陳凱之呆在人群之中,並不起眼,他沒心思聽這些鬥嘴,只是看著吳彥,卻見吳彥這時已是冷汗淋淋,想要倔強的將弓拉滿,可使出了渾身的氣力,依舊張不開。他咬著牙,附近一個武生朝他笑嘻嘻地道:“若是拉不開,便從我褲襠鑽過去,我幫你拉。”

  陳凱之眉頭微皺。

  其實他也不太瞧得起這些讀書人,讀書固然要緊,可是強身也很重要。只是吳彥平時待自己不錯,更何況那武生確實是過分了。

  陳凱之便徐徐走出來,他面上很冷靜,仿彿沒什麼事發生一般,等走出了人群,方才道:“不如,讓我試試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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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百步穿楊

  陳凱之的聲音不大,甚至聽起來很是溫潤,卻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楊逍側目看了他一眼,對陳凱之沒什麼印象,見他想要打抱不平,滿是不屑地冷笑起來:“就憑你?”

  此時,陳凱之站出來,不啻是挑釁了這些武生的權威,他們享受著這種高人一等的樂趣,現在陳凱之搗亂,自然不滿起來。

  陳凱之淡淡道:“試一試吧。”

  說著,也懶得等這些人同意與否,逕自走到了吳彥的身邊,奪過了弓箭。

  吳彥此時像是已氣力耗盡,卸下了弓箭的重量後,直接一下子癱坐在地。

  不少武舉人便帶著嘲弄的目光看著陳凱之,顯然就等看陳凱之的笑話了。

  陳凱之握住了弓,卻依舊面不改色,這弓確實頗有分量,可在陳凱之手裡,卻像是毫不費力。

  他徐徐道:“這個世上,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才能,這讀書是如此,射箭、騎馬,也都是一回事,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無非不過是手熟而已。”

  接著,他看向楊逍,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接著道:“諸位學兄,既然習武,就該知道人若是掌握了力量,一定要善用它,這些力量,可以用來保家衛國,亦可以為之打抱不平,唯獨卻不能自恃武力,借著這手熟的力量,而耀武揚威,否則,即便你們成為了萬人敵,又有什麼用呢?”

  “小子,你敢教訓我?”楊逍厲聲道,顯然有點惱羞成怒。

  陳凱之搖搖頭,沒有被他嚇倒,淡定從容地繼續說道:“不敢,只是敬仰諸位學兄父兄令你們學武的好意,想來他們一定希望你們學成這弓馬之術,是為了建功立業和保境安民,而絕非是現在這個樣子。好了,言盡於此,學生說過要試一試,那麼……就試試看吧。”

  他沒有再理會氣惱地怒瞪著他的楊逍,直接旋身取箭,眼眸看向遠處的箭靶,微微一眯,心裡默默想著上一次先生所教授的技巧和動作,接著拉弓。

  一石大弓,竟是輕而易舉地拉滿。

  這瘦弱的身子,所迸發出來的氣力,終是讓那些本來想要叫駡的武生們一下子將正待要罵的話吞了回去。

  其實陳凱之的動作並不嫺熟,可看他這般輕描淡寫,這弓便被拉了開,倒是讓這些人不敢輕易張口了。

  松弦,狼牙箭便如流星一般射出,帶著破空的聲音,徑直飛出。

  還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緊接著,陳凱之再取箭。

  竟是不喘息,想要連射……

  武生們呆住了。

  這傢夥,看似一副羸弱之軀,竟能拉滿這一石弓就算了,竟還連續來,難道不累嗎?

  在這裡,也只有這些武生們才知道,這開弓耗費的氣力是極大的,畢竟這百斤的弓弦,完全是靠單臂拉開,一般人,在拉滿弓放箭之後手臂會微酸,有些脫力,這時需要調息片刻,方才會射出第二輪的箭矢。

  可是陳凱之依舊一副輕描淡寫之態,弓滿如圓月,而狼牙箭再一次飛射而出。

  而後……第三次取箭。

  許多武生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此人可只是個讀書人啊,便是經過無數次磨礪的武生,也未必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弓依然拉滿了。

  連射第三箭,三箭射出,陳凱之已收了弓,將弓朝楊逍拋回去,淡淡道:“承讓。”

  他沒有去看成績,因為他已知道,自己射中的是哪裡。

  一下子,再沒有人說話了,某些武生甚至在想,若換做自己,這一石的硬弓,也可以做到像這個瘦弱的少年這般嗎?

  沒有答案。

  至少他們不敢再輕視了,而陳凱之沒有得意洋洋,卻是很平靜地回到了自己的隊伍裡,依舊是顯得不起眼。

  這楊逍亦是有些震驚,自己可是專職的武舉人啊,而這個傢夥……

  他忙去看箭靶,卻發現除了在箭靶的邊緣,一箭射穿了之外,其餘兩箭,都不見了蹤影。

  呼……三箭只中了一箭,而其他兩箭都不曾射中。

  楊逍總算長長地松了口氣,看來這個傢夥,只是有一些氣力而已。

  只是方才他還興致盎然的,可現在還想繼續嘲諷,卻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他便故作張揚地道:“會拉弓又有何用?”

  這時,遠處卻傳來了咳嗽聲,只見先生正往這裡走來。

  這先生快步而來,掃視了眾人一眼,肅然道:“發生了什麼事?”

  楊逍忙道:“先生,學生督促他們射箭,有個文昌院的學弟,倒是有一些氣力,竟能拉滿硬弓,連射三箭。”

  先生不禁驚詫道:“噢?可曾射中了嗎?”

  “只要一枚箭中靶。”

  先生頓時沒了什麼興趣:“噢。繼續練箭吧。”

  那楊逍忙是乖巧地道:“是。”

  一堂課,很快結束,文昌院的書生一聽到鐘聲,頓時如蒙大赦,而武生們亦去馬場騎馬去了。

  這先生像往常一樣,都會到箭靶這兒來收拾一下箭靶,只是走到了方才陳凱之射箭的靶子這裡,卻是皺眉,不禁咦了一聲。

  靶子上,插著不少的箭矢,不過文舉人練箭,用的都是小弓,所搭配的也不過是尋常的羽箭罷了,而硬弓用的卻是狼牙箭,區別極大,此時一個箭靶的邊緣,正好插著一枚狼牙箭。

  想必,這就是方才楊逍口裡所說的那文舉人射的。

  問題就在這裡,這枚狼牙箭箭尖明明沒有穿透箭靶,可是……這箭靶顯然有被穿透的痕跡。

  除非……

  想到這裡,先生的眉頭皺得更深。

  除非已經有箭先是穿透了箭靶……

  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令他猛地呆了一下,慢慢地朝後走去,待走了十幾丈,便發現兩枚狼牙箭釘在了地上,入土三分。

  而這個位置……

  先生是箭術大師,忍不住回眸朝著那箭靶看了一眼,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兩箭,極有可能是自箭靶的角度貫穿而來,莫非……

  這三箭都射在了同一位置,第一枚箭貫穿了箭靶,第二枚箭以同樣的孔洞穿透過來,第三箭,又在同一位置,卻留在了箭靶上,若是如此……

  先生覺得不可想像,若是如此的話,那麼這是何其可怕的箭術啊。

  這樣一想,先生卻是莞爾一笑,臉上又恢復了平靜,這個想法太匪夷所思了,實在令人難以覺得可信,料來只是一個巧合,或者說,是自己多心了。

  於是他背起手,不再去多想,已是踱步而去。

  在另一頭,陳凱之等人回到了文昌院,身後有人喚陳凱之:“陳學弟。”

  陳凱之駐足回眸,卻見吳彥快步追上來:“陳學弟,多謝你。”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垂頭喪氣的樣子,不過看著陳凱之的眼睛,卻帶著真摯。

  陳凱之抿嘴一笑,亦是一臉真摯地說道:“哪裡的話,我們是同窗,本就該守望相助,不過吳學兄也不可一味讀書,偶爾健健身,也不是什麼壞事。君子六藝,之所以有弓馬之術,怕也是因為害怕讀書人身子孱弱的緣故,這並非沒有道理。”

  “是。”吳彥連連點頭,而後道:“想不到陳學弟的氣力竟這樣大?”

  邊上頓時有同窗圍攏來,也都好奇,連忙追問陳凱之。

  “對呀,陳學弟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陳凱之淡淡一笑道:“我家境貧寒,平時凡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做的活多了,可能就有一些氣力了。”

  原來如此……

  陳凱之卻是有許多話沒有點明,他拉那硬弓時,完全沒有絲毫的疲倦感,反而……像是在玩弄玩具一樣。

  至於那三箭的準頭,也是有意而為之,畢竟,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好的,何必要出這種風頭呢?

  下學後,陳凱之照例回家,師兄這裡,陳凱之已當做了自己的家,剛剛回來,便見鄧健興沖沖的樣子:“凱之,凱之,恩師來信了。”

  陳凱之頓時打起了精神,平靜的臉上多了抹神采,道:“我看看。”

  打開了書信,一股恩師特有的文風撲面而來,信的內容,大致是交代了自己的事,他在金陵,一切都好。接著便交代他日常好生與師兄切磋琴藝和請教學問,瞧他的口氣,一如既往的,對師兄表示了極大的讚賞。

  陳凱之頓時汗顏,臥槽,恩師若是知道師兄是個什麼樣的德行,壓根就沒練過什麼琴,對所謂的才情,也沒半分興趣,每日只沉浸在他的職場勾心鬥角,還有生活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裡,一定……

  嗯……臉色會很精彩?

  陳凱之繼續將信看下去,呃,一旦提到了陳凱之,頓時又是另一種文風了,少不得狠狠教訓陳凱之,要努力向師兄學習云云。

  陳凱之覺得心口有點痛疼,沒心思看了,草草收了書信,抬眸便見鄧健賊賊的在一旁笑。

  陳凱之失落地歎了口氣道:“師兄,我需要靜一靜。”

  “不高興了?”鄧健挑眉道:“若是不高興,待會兒我修書給恩師,就說你已經改了,來了京師,開始陶冶情操,不再那般粗俗,已和師兄一樣風雅了。”

  我呸!

  陳凱之感覺自己的臉抽了一下,最後極力平靜地道:“師兄,我就是想靜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24 AM

第二百一十九章:手段高明

  說罷,陳凱之鑽入了自己的廂房。

  這時,他確實需要好生靜一靜才好。

  “凱之,凱之……莫生氣嘛,師兄和你開玩笑的。”鄧健賊頭賊腦的在窗外探頭,笑呵呵地繼續說:“師兄還有事和你說呢。”

  陳凱之拿他沒辦法,只好開了門,站在門口,神色淡淡地說道:“師兄有話快說。”

  鄧健這才板起臉來,總算擺出了一副大師兄的樣子,道:“上一次聽了你的話,我在部裡,處境好了一些,不過有件事,我還想問問你。”

  師兄這個傢夥,也難得有正經的時候,倒不是說他不正經,而是這傢夥修書回金陵的時候,牛逼哄哄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京師裡,每天回來就彈彈琴,陶冶情操,舒舒服服地做著京官,即便不是僕從成群,至少也是衣食無憂,和柴米油鹽是不沾邊的。

  可陳凱之一到了這裡,方才知道,這一切都特麼的是假像,一個每日惦記著柴米油鹽的人,怎麼正經得起來?

  他從外頭進來,在房裡坐下後,才緩緩道:“今日很奇怪,那位侍郎大人,竟是笑容可掬地請我去他的公房裡,說是部裡恰好一個好差遣讓我去辦,辦成了,將來前途就有望了。凱之啊,這侍郎平時對著師兄,可都是板著個臉的,今日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莫非真的是棄了前嫌嗎?”

  陳凱之已到了案上,翻開白紙,接著提筆蘸墨行書練字,一臉好奇地問道:“哦?是什麼差遣?”

  陳凱之寫的,乃是《三字經》,這幾日,劉夢遠不但讓自己寫文章,還讓自己練行書,每日要寫千字,現在功課繁重,陳凱之只得一邊行書,一邊應付著師兄。

  他下筆‘人之初、性本善’的時候,鄧健才道:“倒不算什麼大差,只是命我前去巡視西營,你也知道,我乃是兵部的坐堂官,兵部負有巡視之責,不過平時都有其他的人去,我只負責坐堂,其實這巡營算是肥缺,到了營裡,營中的將官總會殷勤招待,生怕兵部找什麼麻煩。”

  陳凱之筆鋒已寫到了‘子不學’這兒,卻是突然若有所思起來,抬眸看著鄧健道:“巡營?”

  “是啊,巡營。”鄧健一臉興奮地說著。

  “西營?”

  “西營!”

  “西營的將官是誰?”陳凱之也覺得蹊蹺了。

  他歷來遵從一個道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別看這個師兄平時賊兮兮的,可論起職場裡的經驗,還是太單純了。

  “叫張歡。”

  “此人有什麼事蹟?”

  鄧健懵了,一雙大眼眸微微轉了轉,思索了一會,才道:“這……平時也不甚關注,倒是聽說花銀子挺大方的。”

  臥槽,陳凱之不得不擱筆了,心裡感覺有一萬個草泥馬奔過。

  這師兄哪裡是在做官,他還以為他在學宮裡讀書呢?

  旋即,陳凱之苦笑道:“花銀子很大方?”

  鄧健點了點頭:“只知道這些。”

  陳凱之皺眉,想了一下,才道:“好端端的,竟是讓你去巡營?這官場險惡,師兄要做最壞的打算。”

  鄧健若有所思,一副好像開竅的樣子。

  “師兄,懂了吧?”

  “懂?懂什麼呀?”

  陳凱之的臉有點僵了,老半天,才道:“當然是最壞的打算。”

  鄧健便道:“噢,明白,最壞是丟官。”

  陳凱之開始磨牙了,這智商,你也好意思出來混?

  可是齜牙咧嘴也是無濟於事,陳凱之只得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才認真地給鄧健分析起來。

  “我的意思是,什麼是最壞的打算?首先,這個營有沒有問題?若是有問題,你查不查?揭發了出來,然後呢?這個張歡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京營裡貪贓枉法,你一旦揭發,極有可能遭致報復。可若是不揭發呢?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那侍郎往日對你態度極差,現在就會有這樣的好心嗎?那麼最壞的打算就是,即便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旦將來張歡將來被查了出來什麼,你這就是失察之罪,還跑得掉嗎?所以,最壞的打算就是,無論你查出什麼,揭發與否,都可能是死無葬身之地。”

  鄧健越聽越感覺震驚,最後打了個寒顫,道:“哎呀,這樣黑暗?”

  陳凱之苦笑道:“我的意思是,最壞的打算。”

  鄧健卻是臉都煞白了:“左右都是死?”

  陳凱之搖頭道:“師兄,你平時蒙師父的手段這樣高明,怎麼到了仕途上,就只有乾瞪眼了?”

  呃……

  這下尷尬了。

  鄧健明顯感覺陳凱之這是赤裸裸的嘲諷啊。

  他面上有點發紅,最後梗著脖子為自己分辨道:“這不一樣啊,師父是正人君子,好糊弄,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可是那侍郎奸詐無比,怎麼糊弄得過去?”

  呃……這下又輪到陳凱之懵逼了。

  頓了半天,他苦笑道:“談正事,談正事,師兄,這事看樣子絕不簡單,你現在可能要遇到殺身之禍了,不過……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你說。”鄧健也頓時正經起來,現在就仿彿那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雙烏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陳凱之。

  陳凱之便道:“我問你,若是發現了什麼,會繼續查嗎?”

  “會!”鄧健一下子義正言辭起來:“國家養士,難道是讓我輩屍位素餐的嗎?師兄讀書做官,為的乃是利國利民,為此,何惜此身?”

  見他嗷嗷叫似的信誓旦旦。

  陳凱之反而奇怪地看他,大師兄,還真是複雜啊,一個時辰前,還在摳著他那幾兩碎銀子碎碎念呢,可轉眼之間,尼瑪的,就差喊八榮八恥了。

  好吧,敬你是一條漢子。

  陳凱之吸了口氣,才道:“既如此,那就放手去查,師兄,凱之佩服你,好好幹。不過……”

  陳凱之眼眸裡掠過了一絲狡黠,接著道:“這既然是侍郎大人交代你的差事,想來侍郎大人一定是有所深意的,所以師兄去查的時候,一定要言明這是侍郎大人請你去查的,有侍郎大人給你撐腰,你記著了嗎?”

  鄧健略帶不解地看著陳凱之:“嗯?”

  陳凱之卻是一臉肅然,鄭重其事地又道:“總而言之,你言必稱侍郎大人,任何時候,任何場合。”

  鄧健將信將疑地看著陳凱之,終是點點頭:“師兄……試試看。”

  陳凱之舒了口氣,便又繼續下筆,練習他的行書。這紙卷上,一行行端正的字落下:“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次日一早,鄧健心裡很不安地要去當值,昨夜,他是一宿不曾睡好,既覺得自己要死了,又覺得這師弟是不是危言聳聽。

  不管了,他先去街坊裡買了一些糕點,這時陳凱之已醒了,昨夜子時的時候,還看陳凱之房裡亮著燈,想來,這個師弟現在功課實在辛苦,鄧健將糕點給他,道:“這個荷葉包裡的是你在學裡的茶點,這蒸餅是你的早餐,莫要偷吃,正午的時候要餓肚子的。”

  陳凱之道:“師兄吃過了嗎?”

  “吃了啊。”鄧健瞪著他,然後打了個飽嗝:“走了啊,今兒得早些去當值。”

  摸著肚皮出去,鄧健卻覺得有些餓了,走了小半時辰,再轉個街角,那兵部部堂,就遙遙在望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幾個腳力正軟噠噠地在街旁閑坐,他招招手,威嚴地道:“抬一頂轎子來。”

  腳力聽了吩咐,眼睛放光,忙打躬作揖,過不多時,一頂藤轎便抬了來,腳力客氣地道:“官人要去哪裡?”

  “去兵部部堂。”鄧健背著手,直接坐入了轎子,這時,才有了幾分官儀。

  腳力頓時有點懵了,坑哪這是:“兵部部堂,拐過街就到,官人,這……”

  “囉嗦什麼,還會少給你錢?快快,兩個銅錢給你。”

  這腳力搖搖頭,罷了,來都來了,還能說什麼?

  於是抬著鄧健轉過街角,到了部堂門前。

  鄧健板著臉進入部堂,心裡籲了口氣,如今家裡多了張嘴,想不到,這倒成了省錢的良方。

  他摸了摸肚子,倒是真有些餓了,還沒吃早飯呢,不過……這也不打緊,他到了兵部職方清吏司的衙署,剛剛坐下,便吩咐小吏道:“斟茶來,噢,取些乾果,今兒清早的雞湯太油膩,得去去油。”

  文吏便笑嘻嘻地道:“大人,這油膩的東西吃得多了,也未必有好處,小人去斟菊茶,給大人敗敗火。”

  說著,便折身快步去了。

  鄧健心裡又得意了,以後清早的飯也可省了,不容易啊,從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可旋即又想到即將要去巡營,心又頓然沉了下去。

  過不多時,三三兩兩的同僚便紛紛來當值了,有人笑吟吟地和鄧健寒暄:“據聞鄧兄要去巡西營?”

  同一個部堂,消息是藏不住的,若是平時,鄧健要假裝謙虛一下,這等事,他還算是輕車熟駕。

  可今兒不知怎的,他猛地想起了陳凱之的交代,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這個師弟,其實挺靠譜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26 AM

第二百二十章:反間計

  心裡想著昨兒師弟再三叮囑的話,鄧健便板著臉:“正是,趙大人特意吩咐了下官,下西營巡查。”

  他特意咬著趙大人三字。

  其他幾人便面面相覷起來,是趙大人……特意讓鄧健巡西營?

  一人眼眸眯起,深深地看了鄧健一眼,略先幾分凝重地道:“莫非是西營有什麼鬼?”

  另一人一面呷著茶,卻也無心公務了,忍不住道:“那西營的張指揮,平時看著也不像是好東西。”

  於是有人擠眉弄眼,有人若有所思,都覺得這種刻意之下,別有深意。

  據說,那張歡是駙馬都尉的人啊,現在侍郎大人特意交代,莫非這背後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部堂裡的都是老油子了,自然是城府深不可測,便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了。

  倒是有人看著鄧健調侃道:“鄧賢弟,趙大人特意交代你這重任,如今受了這般的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若是真揭發了什麼大案,將來少不得要平步青雲了。”

  鄧健這時候卻是回過味來了,猛地想起了陳凱之的交代,看來,果真如此,這師弟,很靠譜嘛,這……這叫什麼計來著?

  一想,他就來勁了,雖然現在是餓著肚子,卻是義正言辭地道:“趙侍郎的吩咐,我哪裡遐想其他?只知道此番公幹,自當鐵面無私,若真有什麼鬼,定要查處軍中蠢蟲出來,上報國家,這下,也是給趙大人一個交代。”

  眾人頓時肅然,心裡卻個個開始嘀咕起來。

  鄧健則還坐在那兒繼續道:“現在軍中早不似從前了,可謂積弊重重,查一查也好,趙侍郎這是有心想要……”

  他話說一半,有人便已禁不住順著話道:“殺雞儆猴。”

  鄧健只一笑,恰好那受了鄧健吩咐的文吏端了乾果來,畢竟是真的餓了啊,他便一心只顧著吃了。

  只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有文吏來道:“趙侍郎有請。”

  鄧健便長身而起,此時他已成了焦點,這趙侍郎,乃是部堂裡的二號人物啊,而部堂大人,也就是一把手,平時是對外的,部裡的大小事,卻都是趙侍郎管著。

  這鄧健是走了什麼運,蒙了趙侍郎垂青,三天兩頭往那兒跑?

  鄧健忙站起來,快步到了侍郎大人的公房外,咳嗽一聲,放聲道:“下官……”

  下官二字才剛剛出口,裡頭便傳出聲音:“進來。”

  趙靜的語氣中,夾雜著一些憤怒,當然,他沒有刻意的表露。

  就在方才,便有人來通風報信了,聽了訊息,趙靜差點一口老血沒有噴出來。

  這個傢夥,瞎嚷嚷什麼呀。

  本來西營那兒確實有鬼,這一點,趙靜是清楚的,他讓鄧健去,一方面是嫌惡鄧健,這姓鄧的,是個不知好歹之人,若是讓他真查出什麼來,得罪人的事是他。查不出,將來若是有御史風聞奏事,追究起來,兵部這兒,也好讓鄧健去頂崗。

  現在倒好,這廝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言必稱自己的吩咐。

  這在外人看來,像什麼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想要整西營的張歡,所以特意交代了鄧健去查個水落石出呢?

  要知道,這京營裡的每一個將軍,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而且和兵部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張歡在兵部難道沒有朋友?何況,此人乃是駙馬都尉府出身,若是傳出去,別人往深裡去想,是不是就認為是自己想要借機整駙馬爺?這駙馬都尉歷來和北海郡王相交莫逆,難道這是自己想要和北海郡王殿下爭鋒相對?

  臥槽……

  趙靜越想越氣,氣得發抖,恨不得直接將鄧健埋了。

  見鄧健進來,朝他行禮,趙靜極力地壓住怒火,勉強擠出點笑容道:“啊,來來來,坐下說話。”

  鄧健便欠身坐下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交代?”

  “交代?”趙靜面上古井無波:“什麼交代?”

  鄧健詫異地道:“下官以為大人要下官巡視西營,有什麼交代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趙靜面上的笑有些僵硬了。

  他端起茶盞,借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邊道:“西營?西營的巡視,你不必去了。”

  “呀。”鄧健驚呆了:“怎麼又不去了?下官已經準備妥當了啊,大人莫非是嫌下官會包庇西營?大人請放心,大人殷殷期盼,而下官臨危受命,早已抱著……”

  “行了,行了。”趙侍郎連聲打斷他,覺得自己尷尬症都要犯了,這個傢夥,還來勁了!

  本來就是要整你,才讓你去西營觸點黴頭的,你這個傢夥,卻到處去嚷嚷,說是打著自己的旗號,這到時候無論有沒有查出來什麼,不知道的人,都要以為這是自己在背後操縱呢。

  其實本來只是尋常的巡查,借機整一整你這小子,可你這臭不要臉的東西……

  他壓住怒火,道:“我看不必了。”

  鄧健瞪大眼睛,隨即道:“可是同僚們都知道了啊,怎麼能朝令夕改?”

  趙侍郎羞怒,真恨不得索性撕破臉來,痛駡他一通,卻還是擠著微笑道:“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毛毛躁躁,老夫之所以……之所以不叫你去,是因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差遣。”

  鄧健這才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趙侍郎已經七竅生煙,最後還是忍著怒氣道:“部堂大人,昨日來過問,說是倭寇侵犯北燕,朝廷欲與北燕同氣連枝,要寫出一篇檄文來,這件事,交你辦吧。”

  鄧健驚詫地道:“北燕乃我大陳心腹之患,而今……”

  “你懂什麼?”趙侍郎不耐煩地道:“倭賊,乃是外邦之賊,北燕雖與我大陳戰戰和和,可近年來,關係還算和睦,而今北燕欲剿倭賊,大陳也不必出力,吶喊助威,又不費什麼氣力。只是這檄文,需有一些聲勢才好,若是寫的不好,不足以彰顯我大陳國威,老夫為你是問。”

  鄧健不禁道:“其實下官還是想巡西營。”

  西營,西營你個頭。

  趙侍郎是真的想砸爛鄧健的狗頭了,他只得耐住性子道:“老夫歷來很是看好你的,一直想要尋機會提攜,這檄文至關要緊,部堂大人幾次催問,若是寫得好了,部堂大人在朝中掙了臉,少不得要照拂你的,西營之事,老夫會交代其他人去辦,這檄文是你的機遇,萬萬不可錯過。”

  鄧健心裡樂了,有效果啊,凱之還真沒說錯,果然有效,只是……

  這檄文該怎麼寫呢?

  哈,回去問問凱之。

  趙侍郎滿心的厭煩,這頭的鄧健在心頭卻已經樂開了花!

  ……

  鄧健這事總算安穩下來,陳凱之這邊,也早早的到了學宮,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那劉夢遠照例將陳凱之留堂。

  陳凱之交了自己作的時文,還將自己的千字書貼獻上。

  劉夢遠先看了時文,倒是覺得滿意,讚歎道:“果然精進了不少,這時文,除了要有深諳世情,還需多寫多練。”

  他邊說邊指出了幾點錯誤,接著又看陳凱之的行書帖子,拿起帖子,他先是點頭,這行書,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其實這些日子的相處,劉夢遠對陳凱之的性子是真的欣賞,不驕不躁,雖是解元,可是自己吩咐他的功課,他都用心去做,昨日佈置的功課,一篇時文,一份書帖,只怕不熬夜是做不完的,可是陳凱之沒有抱怨,無論佈置多少功課,都用心的完成。

  只是……接著,劉夢遠呆住了。

  他嘴唇微微嚅囁,竟是開始朗誦出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越讀,越有滋味。

  他竟暗暗稱奇起來,這……這是什麼文章啊,這開頭先是人之初、性本善,看似是簡單,卻是一語道破了孔孟思想的本質。接著便開始不斷的引經據典,從孟母教子,再到燕山人竇禹鈞教子有方。

  最後一句養不教、父之過……既是朗朗上口,又蘊含了許多道理。

  劉夢遠身軀一震,繼續朗讀下去,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再到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

  這裡頭的內容,竟是無所不包,從天問到地理,再到士農工商,這……倒像是一本……嗯……叫什麼來著,簡略版的史冊。

  他越讀,越是駭然,因為這表面淺顯的文章背後,卻似乎……

  劉夢遠一直讀到了嬴秦氏、始兼併,傳二師、楚漢爭……

  到了這兒,書帖結束了。

  劉夢遠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裡的震撼,真是無以倫比。

  因為這看上去粗淺且幼稚的文字背後,作為大儒,他自是感覺出了這文字背後巨大的力量。

  短短千言,竟是囊括了歷史、哲學、天文地理、人倫義理、忠孝節義等等的無數知識,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義,誠,敬,孝。”

  而在朗誦的同時,更是將國學及歷史故事,以及故事內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統統收入其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27 AM

第二百二十一章:包藏禍心

  劉夢遠念得津津有味,眼睛閃露著讚賞光彩,朝陳凱之道:“這是你寫的?”

  陳凱之心裡說,當然是我寫的,莫非還質疑別人替我行書不成?

  陳凱之便點頭道:“正是學生的行書。”

  “不。”劉夢遠搖頭道:“老夫的意思是,這文章,是你寫的?”

  “啊……文章……”陳凱之心裡便不禁古怪起來。

  這時代,莫非沒有三字經的?

  對啊,好像自己在縣學裡,確實沒有三字經,是了,昨日自己行書,寫到了贏秦氏,始兼併就沒有繼續寫下去了,因為接下來,便是兩漢和魏晉的歷史了,陳凱之沒有繼續寫,是因為一旦寫出了魏晉梁陳,豈不是怪異?

  那個時候,他倒沒有想得太多,本來練習行書之時,他也只是單純的因為三字經練起書法來比較順手而已。

  誰料……劉先生心思卻不在行書,而在三字經上。

  現在怎麼解釋?

  總不能又托夢吧?

  陳凱之抽著嘴角,最後只能苦笑道:“是,正是學生……所作。”

  劉夢遠眼睛放光,他又垂頭看這樸實又朗朗上口的文字,身軀一顫:“這……還未寫完吧?”

  “呃……是啊……”

  劉夢遠便正色道:“今日的功課,便是將這篇文章全數寫完,過幾日……啊,不……明日,老夫就要看,明白了嗎?”

  陳凱之看著激動不已的劉夢遠,一時疑惑了。

  三字經而已,至於如此嗎?

  臥槽,這三字經,莫非比陋室銘之類的文章還牛逼?

  不對啊,明明這是很通俗的文字呀。

  這劉先生,腦子不會有坑吧?

  陳凱之心裡有點糾結,最後也只能一笑道:“學生,盡力。”

  “不可以說盡力而為,明日若是不寫完,老夫唯你是問。”劉夢遠板起了臉,一副隨時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陳凱之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應是。

  心裡想,看來這後續的三字經,得改動改動才好,否則出了個‘魏蜀吳,爭漢鼎。號三國,迄兩晉’,這不是見鬼了嗎?哎,今夜……怕又要熬夜了。

  帶著繼續鬱悶,陳凱之便道:“時候不早了,學生告辭了。”

  他現在一心就想著早些回去做完今日的功課。

  “去吧,去吧。”劉夢遠揮揮手。

  只是待陳凱之告辭而去,劉夢遠則是如獲至寶地繼續看著陳凱之的書帖,竟是搖頭晃腦,又開始誦讀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這邊陳凱之出了學宮,天色已是暗淡了,他行走於街巷之間,看天上已隱隱升起了一輪慘澹的月兒。

  這月兒只是初升,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月色下,幾個孩子還不肯歸家,嬉笑玩耍,陳凱之不知他們因何而笑,卻知道,這月下的稚童,使他心寧靜下來。

  月兒,總是照常升起,這兒的月與上一世,與在金陵時的月是相同的,這使陳凱之有種找到了久違的感覺。

  生活還要繼續呀。

  他回到了家中,這師兄的小院,陳凱之已當做是自己的家了,還未開門,便已聞到了一股肉香。

  有肉吃了。

  陳凱之頓感饑腸轆轆,箭步沖進去,只見鄧健正端著一鍋肉出來,笑呵呵地道:“凱之,又回來得這樣遲,吃飯啦。”

  陳凱之火速到了飯廳,像等待餵食的小狗,坐直了,眼睛落在那一盆肉上。

  接著照例是風捲殘雲,吃,似乎成了師兄弟之間溝通的橋樑,飯桌上,讓一塊肉,便是恩情。不過陳凱之也能從中得出一點人情,比如別人做官,錦衣玉食,嬌妻美妾,這師兄倒好,吃塊肉,都跟餓死鬼投胎一般。

  哎……差點動搖了陳凱之的志向。

  “凱之。”吃得差不多了,鄧健興奮地道:“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說著,他將今日的事說了。

  陳凱之卻是沉吟起來,道:“讓你來寫檄文?這檄文的事,不是翰林們負責的嗎?”

  鄧健不疑有他地道:“想必是事態緊急,兵部也要做好一些準備吧,翰林寫翰林的,兵部寫兵部的。”

  陳凱之點點頭:“看來是尚書大人邀功心切了。”

  “有這可能。”

  陳凱之卻是遲疑起來,道:“這樣說來,事情可就不簡單了,師兄,你想想看,翰林的文采是何等的斐然,現在尚書催促著要檄文,趙侍郎呢,卻是讓你來寫,寫得好了,倒也罷了,一旦寫得不好,尚書大人那兒,多半是要責怪你的。”

  鄧健一愣,皺起眉頭:“這……”

  這時候,陳凱之繼續道:“而且這檄文,想要寫,哪裡有這樣容易?討伐倭賊是假,可事實上,大陳當真在乎區區倭賊嗎?這北燕呢,當初和大陳相互攻伐,雙方說是世仇也不為過,不過如今局勢平緩,這才結為了盟邦,朝廷表面上襄助北燕,這心裡難免有所芥蒂,所以這篇檄文,與其說是討倭,不如說是在和北燕人較勁,朝廷只怕是有心想要借此壓北燕一頭,因此檄文中的遣詞,是分毫也錯不得的,若是稍稍有丁點的疏漏,都會被認為是喪權辱國,師兄,這趙侍郎表面上,看似是給了你一個機會,實則卻還是包藏禍心啊。”

  “呀。”鄧健突然有個很大的感悟,自跟了師弟在一起,這世界頓時黑暗了許多。

  可陳凱之的分析,卻是入情入理的,令他不得不信,他便擰著眉頭道:“這樣說來,如何是好?”

  陳凱之想了一心,最後苦笑道:“不如這樣,我來替師兄試試看?”

  還是沒忍住,把事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陳凱之突然覺得自己挺坑的,現在學業這樣繁重,劉先生那兒催促著功課,這邊師兄還得操心。

  鄧健卻是厲聲道:“這怎麼成?恩師修書來,是讓來照拂師弟的,怎的現在反而讓師弟來讓為我操心了,我若是什麼都交你,那我還是人嗎?不成,萬萬不成的,除非讓師兄給你磨墨,否則決不讓你寫。”

  “呃……”陳凱之抽了抽嘴角,再次見識道了師兄挺雞賊。

  在恩師和自己面前,總有一股機靈勁,還特麼的除非磨墨,最後不還是我寫嗎?面子有了,事兒我也給你辦了,兩全其美啊。

  這智商若是在用在職場,那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只是……

  陳凱之無奈地淡淡道:“那麼煩請師兄磨墨吧。”

  飯也吃完了,那說做就做,陳凱之回到自己房間的桌案,直接攤開了一張紙,鄧健則是興沖沖地給陳凱之斟了茶,接著磨墨。

  陳凱之沉吟片刻,便提筆蘸墨狂書起來,一會兒功夫,一篇檄文便成了。

  收起筆,他拍拍手道:“師兄重新抄錄一份,明日拿去交差。”

  說著,再也不理鄧健,時間緊迫啊,他還得趕緊去做功課呢。

  次日一早,陳凱之到了學宮上學。

  今日是劉先生上課,他似乎心癢難耐的樣子,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便急不可耐地將陳凱之留堂。

  陳凱之朝他行禮,劉夢遠便迫不及待地道:“行書呢?”

  陳凱之只得將昨夜搜腸刮肚,用心改動過的三字經奉上。

  劉先生顫抖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捧著行書,頗有幾分捧著千金的寶物一般。

  他認真地讀下去,越讀就越是有滋有味,等讀到最後‘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結尾時,整個人竟有些恍惚。

  天文地理,仁義禮智,竟悉數都濃縮在了這千字文之中,看上去通俗易懂的文字,卻令他眼睛有些濕潤。

  他沒有讓陳凱之看到自己的失態,而是正色道:“今日沒有功課,你好好回去歇一歇吧。”

  “是。”

  劉先生突然道:“你可知道天人榜?”

  見劉先生突然一問,陳凱之忙道:“這倒是略知一二,天人榜乃是天人閣的諸學士所修,能入天人榜的讀書人,萬中無一,列入榜中的文章,都是大陳文章的楷模,這天人榜分天地人三榜,能入天榜的文章,我大陳五百年,也不過百篇而已,地榜比之天榜要差一些,人榜最次,可即便如此,許多文人墨客,即便是存世的大才子,亦都以文章能進入最次的人榜為榮。”

  陳凱之心裡想,說了這麼多,其實這天人榜,就是上一世的矛盾文學獎而已。

  當然,在這個時代,文章的分量比上一個時代要重得多,這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啊,能得獎的人,那真是風光無限,震驚天下。這和上個世界的茅盾文學獎,只限于文學的小圈子全然不同。

  劉先生只笑一笑道:“好了,你回去吧。”

  陳凱之感覺有點奇怪,這劉先生突的問到天人榜,卻又一下像沒了談興了。

  不過他倒沒有太在意,站起來,朝劉先生作揖道:“那麼……學生告辭。”

  他收拾了書箱,便告辭出去。

  劉夢遠則是激動地看著《三字經》,整個人竟有些恍惚。

  他沉默了片刻,接著提筆,在這《三字經》的最後寫下了文昌院陳凱之六個字,接著又在右下寫上了‘薦人:劉夢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29 AM

第二百二十二章:入人榜

  劉夢遠收起筆,接著再不耽誤,直接起身,竟是拿著這已經封錄好了的《三字經》,匆匆的到了天人閣的山峰之下。

  而在這山門之下,則有童子把守,這童子別看年輕,卻是面帶傲然之色,即便是見到了劉夢遠這樣的掌院,亦沒有半分的恭敬。

  童子目光淡然地看著劉夢遠,聲音中帶著幾許清冷,道“來者何人?”

  劉夢遠竟向這童子行了一禮,才道:“學生劉夢遠。”

  堂堂掌院,竟自稱是學生。

  更出奇的是,這童子竟像是稀鬆平常的樣子,又像是公事公辦,他面無表情地道:“所為何事?”

  “薦文!”

  童子只是點點頭,便道:“拿來。”

  劉夢遠躬身上前,他眼睛抬起,看著那山峰之巔,巍峨的天人閣,這天人閣,依舊聳立於雲霧之中。

  此時,他面上的表情,似如朝聖一般,將薦書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童子的手裡。

  童子接過,只是昂聲道:“且回吧。”

  “是。”劉夢遠又行了一個再標準不過的揖禮,接著碎步後退十六步,方才旋身離去。

  童子得了薦書,亦是取了一個竹筒將其封存,隨即在這山下的竹樓裡搖起了鈴鐺。

  鐺鐺鐺……

  鈴聲四起,過不了多時,便有書童自山上匆匆下來,這書童臉色凝重地取了竹筒,便又火速地回山上去了。

  而此時,在天人閣的聚賢廳裡,七個學士已一臉肅然地各自落座了。

  今日乃是天人閣別開生面的一日,一篇《賦稅論》在此卷起了波濤,十三天的時間,足以讓這些飽讀詩書,深諳世事,這大陳朝最頂尖的學士們,好生品讀了。

  裡頭的每一個文字,每一行字中所透露出來的思想,都已經過了他們細細的揣摩。

  任何一篇可能要入天人榜的文章,都需慎之又慎的進行檢驗,因為這關係到了天人閣的聲譽,更與諸學士們的聲譽息息相關。

  可是在此時,大家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首輔大學士楊彪已是到了,頭戴七梁冠,紅帶系在頜下,在此之前,他已焚香淨手,戒齋三日,他的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

  他徐步至案幾前跪坐而下,而後才緩緩抬眸

  學士們已依序坐下,那蔣學士坐在下首,而陳義興則依舊坐在最末。

  陳義興還是綸巾儒衫的打扮,在這裡,他再不是尊貴無比的賢王,也不再是想要浪跡江湖的狂士,在這裡,他只是一個讀書人,誠如年幼時,他第一次在啟蒙恩師的敦促下,打開了書本,那論語的第一篇文章露在眼前,學而時習之……這便是他第一次讀書時的場景,學而……

  蔣學士咳嗽一聲,正色道:“敢問楊公,是否倡議《賦稅論》入榜?”

  他說話的同時,已有童子垂頭在一側瘋狂地進行記錄了。

  任何一篇文章入天人榜,都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事,今日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對這篇文章負責,對子孫後代負責,這是歷史責任。

  所以蔣學士還需確認。

  楊彪不為所動,從容道:“是。”

  蔣學士又正色道:“為何?”

  理由呢?

  楊彪的面上古井無波,他一字一句地道:“為啟民智!”

  蔣學士臉色緩和一些,頷首道:“既如此,諸公以為如何?”

  學士們默然無語,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決定。

  倒是蔣學士道:“吾細心讀過此文,以為雖別具一格,卻未免有些想當然,吾不附議。”

  蔣學士否決。

  這並不意外,從一開始,他就不大認同賦稅論。

  坐在下首的趙學士沉吟道:“此論一出,勢必引發朝野內外的討論,吾曾治理一方,深知賦稅乃國家根本,願附議。”

  又有一學士則是搖頭道:“只恐此論一出,倒是給了髒官汙吏口實,借此勒索敲詐百姓,吾不敢苟同。”

  轉眼之間,六個學士就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竟是三對三。

  三人附議,三人不願苟同。

  而到了最後,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陳義興的身上。

  陳義興踟躕著,他知道自己和陳凱之的交情,是不能影響到自己判斷的,他闔目,沉思良久,才道:“諸公,多少年來,多少名人雅士,乃至朝中諸公,無一不在鼓勵減少賦稅,所謂與民休息,此文最大的特點,在於指摘出歷來朝野的一大弊政,既理應擔負起保民、護民、安民職責的人,不可推諉責任。真正要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何其難也。”

  他說到何其難也,眾人紛紛點頭。

  是啊,這是何其難的事。

  陳義興突然整理了冠容,又正色道:“可是因為難,難道就不該去做嗎?就算做不到,此文一出,也理應當做一個倡議,使之引發天下人的公論,唯有如此,至少可引發天下人,乃至於後世子孫的思考,我等推諉了數百年的責任,推諉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以至天下的公卿,可以用口惠而實不惠的減少賦稅,來增加自己的清譽,來推諉自己的責任。只是河川不固、兵甲不修,這難道就不是流毒嗎?孔孟宣導仁義,難道就因為想要使人人求仁取義,又何其難也,難道就因為如此,就該禁絕孔孟嗎?以吾而論,既然吾等認為是對的事,為何不該宣導?”

  陳義興沉默了一會,他猛地張大眼睛,手指輕輕的磕了磕案牘:“借減賦而求名的日子,理應一去不復返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吾願後世子孫,誠如此也,今日做不到,那就明日努力去做,明日做不到,那麼後日,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孫子,我們的重孫,終有一日,可以做到,而吾輩所能做的,便是為這天下蒼生,指明一處方向,吾與諸公所能做的,便是告訴天下人,告訴我們的子孫後世,這是對的事。吾……附議!”

  這算是……過了。

  天人閣裡,一下子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許多年來,已經難有文章能夠入榜了。

  而今日……實是破天荒的事。

  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此前做了什麼決定,可現在,卻都像是松了口氣。

  楊彪含笑道:“既如此,那麼……賦稅論,入人榜!”

  天地人三榜,人榜的資格最低,這也難怪,一方面,是因為這篇文章終究只是一種指導思想,沒有真正的提出什麼可行性,而地榜,卻需一篇不但能夠流芳千古,而且還需對大陳有著巨大影響的文章。至於天榜,那就更不必說了,能入天榜的文章,除非四書五經這樣的級別,最次,也需達到聖人和亞聖級別的文章,方才有機會入選。

  五百年來,能入天榜的文章,不過寥寥數篇而已,這幾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

  可現在,一篇能入人榜的文章,亦足以擇定吉日,而後昭告天下了。

  蔣學士的臉上雖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可他的心裡其實是有些不痛快的,他不認同這賦稅論的觀點,可既然已經有了最終的決定,他也無法更改。

  他也只好一笑道:“既如此,那麼擇定吉日吧。這陳凱之,真是運氣呀,小小年紀……”

  是啊,即便是蔣學士,雖為學士,譽滿天下,卻也沒有一篇文章入選呢,可這小小少年郎,竟能入人榜,真是罕見。

  可他最後這年紀二字剛剛出口。

  突然,在這天人閣裡,又是鐘聲回蕩,頓時令所有人都驚愕起來。

  怎麼回事?

  所有的學士,個個面面相覷。

  莫非,又有人送文章來了?

  這……

  今年還真是怪了,這才開春,文章就一篇接著一篇的送來。

  正在大家心裡驚異的時候,便見有童子來報:“文昌院劉夢遠,薦文一篇。”

  又是他?

  楊彪的面色有點兒古怪,卻還是道:“送來吧。”

  一旁的蔣學士心裡說,又是這劉夢遠,他還上癮了不成?

  只是更多人,心裡卻在猜度,這一次,又不知送什麼文章來。

  過不多時,便見一書童送來了一方錦盒,而後拜下。

  楊彪便道:“是何文章,所撰者何人?”

  童子道:“乃金陵解元陳凱之的文章,名曰《三字經》。”

  又是陳凱之?

  最先懵逼的反而是陳義興。

  陳義興不知怎的,只要一聽到陳凱之,就條件反射一般,腦海裡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了一段暢快的旋律,這旋律就好似是du品一般,竟令他無法忘懷。

  這旋律令他陶醉,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給他演奏出這段美妙的小子,竟又會和自己結下如此大的緣分。

  此時,儘管大家略有詫異,可所有人已肅容正冠。

  楊彪正色道:“念!”

  童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錦盒,而後用古韻搖頭晃腦的唱喏:“人之初,性本善……”

  蔣學士最先震驚了。

  人之初、性本善……

  打油詩?

  如此淺顯的東西,你特麼的竟送來天人閣?你劉夢遠瘋了,逗人玩的?

  他的面色鐵青起來,若不是礙於禮法,只怕此時早已拍案而起了。

  不過顯然的,其他學士的面上,也變得古怪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30 AM

第二百二十三章:曠古未有也

  顯然,在這天人閣裡,雖然不忌諱薦文,只要博士們願意,就算是將一團草紙薦來也是無礙的,可也不會有人真敢這樣做。

  而現在,這篇文章,和草紙又有何異?

  此時,童子繼續念著:“性相近,習相遠……”

  依舊還是打油詩的水準。

  便連楊彪也動容了,學士們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羞辱,天人閣是絕不容羞辱的。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

  聽到這裡,有人的臉色終於平和一些,這還真是三字經啊,每一句為三字,倒也押韻,其實某種程度,每三個字都藏著一個道理和一個典故,比如孟母擇鄰,比如燕山竇氏教子。

  只是,還是太膚淺了。

  蔣學士的心裡是最不忿的,心裡想要發作,偏偏此時,卻又不能打斷。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禮樂射,御書數,古六藝,今不具。”

  那童子繼續念著,可念到了這裡的時候,學士們的表情便明顯的不一起來了。

  楊彪依舊還沉著眉。

  而蔣學士竟是開始搖頭晃腦起來,他這時才意識到,這篇三字經,可不只是打油詩這樣簡單,而是……

  他眼眸眯著,仿彿放出了光,最先一句人之初、性本善而開篇,接著便是以孟母和竇氏的典故,而嚴明教化的重要,再其後,是一十百,是天地人,是日星月,是禮樂射。

  每一句,都押韻。

  每一段,都通俗易懂。

  可是偏偏,在這通俗的背後,卻又上下連貫,相互呼應,就仿彿……仿彿什麼呢……

  蔣學士乃是經學大家,當初桃李滿天下,他能成為學士,絕不是徒有虛名,此時他稍一疏神,竟發現,雖只是聽了一遍,可是前頭的人之初、性本善竟還記了個七八。

  記憶?

  不錯,是記憶……

  蔣學士宛如混沌的識海裡,猛地透出一道曙光。

  這是一篇開蒙的絕佳教材啊。

  若是……若是當初自己教書育人時,有這麼一篇教材,這精煉而又簡短,同時通俗易懂,偏偏又包羅萬象的文章,不知可以輕省多少的功夫。

  想到這裡,蔣學士發現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凝固了。

  雖然方才對那陳凱之,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對那賦稅論嗤之以鼻。可現在……他完全沉浸在這美妙的文字之中。

  “為學者,必有初,小學終,至四書。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孟子者,七篇止,講道德,說仁義。作中庸,子思筆,中不偏,庸不易。作大學,乃曾子,自修齊,至平治……”

  每一句,都是不偏不倚,蔣學士甚至都想跟著一起念起來。

  他竟有些癡了。

  “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夏有禹,商有湯,周文武,稱三王。夏傳子,家天下,四百載,遷夏社。湯伐夏,國號商,六百載,至紂亡。”

  呼……

  長長出了口氣之後,蔣學士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案牘,竟忘了禮儀,而是拍了拍案牘,脫口而出道:“好,好!”

  他這個好字,幾乎是從喉頭裡發出的,純屬是條件反射。

  只是他一叫好,那童子頓時啞然了。

  聚賢廳裡落針可聞,所有人看向蔣學士。

  這下尷尬了。

  蔣學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對於一個學士來說,如此不雅和失禮之事,不啻是人生中一個巨大的汙點啊。

  他忙斂衣而起,朝眾人作揖道:“抱歉。”

  他重新坐下,童子終於又繼續念下去。

  直到整篇文章結束,沉默之後,楊彪四顧左右:“蔣學士,願聽你的高見。”

  蔣學士老臉一紅,卻還是認真起來,此文章是越聽越有滋味啊。

  他道:“此文通俗,卻可謂是字字精闢,可謂曠古未有也。”

  曠古未有的評價,可是破天荒的,這裡誰不知道,這位蔣學士一向是挑剔苛刻的,今日發出如此評價,怎麼不讓人動容?

  楊彪微微皺眉道:“何以見得?”

  蔣學士道:“此文看似是俗,可是短短千文,卻囊括了天文地理,經史典故,從三皇五帝,至四季農時,天下萬物,無所不包,而真正可怕之處卻在於,它朗朗上口,最容易被人熟記,看似淺顯的背後,幾乎每一字,卻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若老夫有子弟開蒙,只需這一篇文章,令他熟記,這讀書的底子,便算是打好了。”

  “教化之道,不在於生澀難懂,也即不在多,而在於減。”

  “減?”

  “對,減,同樣的內容,若要教授,絮絮叨叨,味同嚼蠟的硬塞幾部書,乃至於幾十部書上去,不但讀書的人吃力,且教授者,亦是大費苦心,因此教化之道,在於將這些濃縮起來,精煉至最少,令子弟熟讀,打好根基,接下來,再進行教化,就不難了。”

  “此文,便是將這個減,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可減也就罷了,竟還能朗朗上口,即便是不曾讀書的人,亦是能很快熟記,這是何其難得的事。”

  “若是此文若是能夠流傳於世,這不知可減去多少先生的功夫,更不知,可以使多少開蒙的讀書人,節省多少氣力。聖人宣導的是有教無類,可是要做到有教無類,何其難也,讀書……終究是苦差事,想要入這個門,更是難上加難,一個屠戶的子弟,想要讀書,會有先生,專門針對他,拿出無數的書籍來為他開蒙嗎?即便真有這樣的先生,可這樣的窮苦子弟,又如何能長年累月的不事生產,只專心讀書呢?”

  “這可《三字經》,卻是不同,它可以使原本一個給一個童子開蒙的先生,同時給三五個童子開蒙,也可以使更多的童子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打下讀書的根底。某可斷言,此文一旦流傳于世,必定流傳千古,馳名天下,受益者,不可計數。”

  蔣學士激動得有些顫抖,他似乎覺得還不足以表達自己對此文的心情,接著道:“此文之精妙,難以言喻。老夫倡議,此文該入天人榜!”

  又是倡議……

  其實不經蔣學士提醒還好,經他一提醒,所有學士再去回味這文章,俱都震撼了。

  不錯。

  這極有可能是一篇改變無數讀書人的文章,短短千字,包羅萬象,竟將一個讀書啟蒙之人所學的知識,竟全數都囊括了進去。

  裡頭有春秋,有大義,有孔孟,有仁義,有對教育的提倡,有天文,有地理,有經史,有農時,有五行,有綱常……

  起初,可能大家聽了,覺得這只是打油詩,可現在大家細細思來,竟然發現裡頭的文字,尤為適合朗讀,明明是最簡單的文字,最膚淺的道理,可越是回味,越覺得震撼。

  “只是……”有學士踟躕道:“才剛剛選定了一篇文章入榜,若再入榜一篇文章,這……是否妥當?”

  蔣學士卻是凜然道:“吾等品文、鑒文,是以文章之高下而推選文章,莫非還要選擇時候嗎?”

  楊彪點點頭,突的想起了什麼,便道:“這也是陳凱之的文章。”

  方才那蔣學士,還對陳凱之頗有成見的,現在卻是道:“真是個可怕的少年啊,老夫對他敬佩之至,真願一見,一睹風采。”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頜首。

  楊彪這時方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不由認真地看著蔣學士道:“蔣學士,你當真要提此倡議嗎?”

  蔣學士毫不猶豫道:“正是。”

  楊彪道:“願聞其詳。”

  蔣學士想了想,便道:“千古奇文,自該流傳千古!”

  這個理由……卻是震驚四座了。

  流傳千古的文章,便是蔣學士要求將文章列入地榜。

  一旦數日之後,眾學士當真認為有資格,附議了蔣學士,這就意味著,在當今有一篇文章,將名列天人榜的地榜之中。

  更可怕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另有一篇文章,已經列入了人榜。

  呼…

  連楊彪都覺得,蔣學士的理由有些過份。

  這文章,當真有如此之好?

  自然,在最後決定之前的這些時間裡,他還需去細細品讀一番,才作出最後的結果的。

  不過此時,他還是再次問道:“當真?”

  蔣學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眼裡古井無波,完全不受絲毫影響,只吐出了兩個字:“當真!”

  “那麼,擇定吉日吧。”楊彪頜首點頭。

  眾人此時心情各有千秋,這篇文章,還需再細細的品讀,因為是倡議進入地榜,所以更該苛刻一些。

  陳義興仿彿做夢一般,卻見蔣學士已經起身,於是便隨著眾學生一道起身,相互作揖行禮,方才各自散去。

  “陳凱之這小子,還真是……”陳義興回到了自己的書齋,回想到那個同船而渡的小子,不禁苦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ndar 發表於 2017-8-25 11:32 AM

第二百二十四章:入宮拜謝

  次日一大清早,今日正好是月末的沐休日。

  這一天,不只是鄧師兄不必當值,便是陳凱之,也不必去上學。

  陳凱之閑著也是閑著,一早起來,和師兄吃過了飯,便又躲在房裡讀書了。

  進入學宮,最大的收穫就在於學宮裡的藏書館書冊浩瀚如煙,陳凱之借了不少,不只是一些考試必備的書籍,便是尋常的一些雜書,他也一併借來,用心讀了,將其牢記在心裡。、

  陳凱之的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妄想從古籍之中搜尋到一些關於《文昌圖》的痕跡。

  因為按理來說,既然《文昌圖》可以運氣,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那麼理應在這個世界,還有許多如文昌圖一般書籍,可是……令陳凱之很是失望,閱遍古籍,竟是一無所獲。

  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曾有。

  唯一流傳下來的,不過是上古先秦時期,那種十步殺一人的神話。

  可到了後來,這樣的記載,就愈發的稀少了,以至於到了大陳朝,這些仿彿是不存在一般,除了無數的文章和史料,吹捧著太祖高皇帝那如日月一般光輝的事蹟之外,似乎《文昌圖》這等所謂地運氣之術,竟是永遠的銷聲匿跡。

  這……太不同尋常了。

  明明存在的東西,卻為何不存在呢?

  陳凱之有些恍然。

  卻是在此時,外頭猛的傳來了啪啪啪的敲門聲,是鄧健興奮的聲音:“凱之,凱之,快來看,快來看。”

  他的聲音裡,透著驚喜。

  陳凱之訝異地抬眸,發生了什麼喜事嗎?

  陳凱之便疾步過去開門,卻見鄧健在門外喜氣洋洋的樣子。

  他手裡正提著一個籃子,興沖沖地道:“今日撞大運了啊,哈哈,今兒去東市買蛋,原是兩文一枚的雞蛋,誰料我只買五個蛋,那賣蛋的老嫗竟又送了兩個,這不是鴻運當頭嗎?難怪今兒清早有喜鵲在枝頭叫呢。”

  “呃……”陳凱之看著興致勃勃地低頭數著籃子裡雞蛋,顯得美滋滋的師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臥槽,師兄,你好歹也是進士及第,特麼的你是官啊。

  陳凱之不禁道:“這蛋,是不是壞的?”

  鄧健臉色一變,便連忙低頭,取出蛋來細看,邊道:“不會吧,我瞧那老嫗,不像奸詐之人。”

  他邊說邊捏了一枚蛋,嗅了嗅,一股惡臭傳來,頓時,師兄的臉色鐵青下來:“還真是,缺德啊,啊呀,我尋這惡婦算帳去。”

  陳凱之怕他出事,忙截住他道:“師兄,注意官儀。”

  鄧健捶胸跌足地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嗚呼!”

  陳凱之也是醉了,只得安慰他:“師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節哀順變吧。”

  鄧健憤憤不平地道:“太無恥了,不成,我還得去尋這惡婦。”

  他提了籃子氣咻咻地要走,陳凱之攔不住,直追到了庭院前,鄧健卻和一個宦官撞了個滿懷。

  那籃子頓時打翻在地,雞蛋碎了一地,鄧健來不及看來人,卻條件反射一般:“呀,我的雞蛋,你將我的雞蛋打翻了,賠我蛋來。”

  那宦官卻是拼命地揉著自己的肩,這宦官老邁,一聽有人叫賠蛋,心說自己跑來辦皇差,這鍋竟從天上來了,便怒斥道:“哪個是鄧健?”

  鄧健抬眸一看,竟是個欽使,不禁呆了一下。

  他這庭院,平時也沒什麼人來,可謂門可羅雀,莫說是欽使,便是尋常但凡有些身份的人,也極少來的。

  鄧健一時局促,倒是陳凱之快步上前道:“鄧健正是學生師兄。”

  陳凱之認真地看了這欽使一眼,竟發現是熟悉的面孔……

  張敬?

  那個當初在選俊使,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張公公。

  陳凱之雖是看此人親切,卻是沒有相認,想著自己在對方眼裡,大概也就是個小人物吧,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想來對方早已將自己忘了,自己何必去捧這個臭腳呢?

  可是張敬的面上,表情卻是徹底地凝固了。

  是陳凱之!

  不,是皇子殿下!

  殿下住在這裡?

  張敬這些日子,一直想尋機會去學宮裡見一見陳凱之,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出宮,必須得有足夠的理由,不露痕跡才好,那趙王等人,是何等敏感之人,稍有風吹草動,勢必引起他的注意。

  這個風險實在太大了,張敬無論如何也不敢露出絲毫的馬腳。

  可是今日,他本是來宮中宣讀一份旨意,誰料竟在這兒撞到了陳凱之。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瞳孔開始收縮,心裡五味雜陳,可見陳凱之面色如常的模樣,張敬又一下子冷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心裡不禁在想,原來……這鄧健是陳凱之的師兄。

  張敬盡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接著面上露出了笑容,朝鄧健道:“蛋,什麼蛋?”

  “呀!”鄧健有點懵逼:“我……我的蛋……不,下官的意思是,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張敬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他臉一板,便道:“敕命。”

  一聽敕命,鄧健糊塗了,忙道:“下官接旨。”

  張敬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正色道:“敕曰:兵部職事鄧健,作文討逆,文采斐然,彰顯國威,敕其入翰林候用,任以編撰之職,即刻入宮拜謝……”

  作文討逆,入選翰林。

  鄧健抬眸,驚呆了。

  成翰林了?

  雖然這兵部職事官與翰林編撰同樣的品級,卻不可同日而語,兵部職事,是窮京官,翰林卻是明日之星啊。這就如一個部委的小嘍囉,一下子進入了中央辦公廳,鄧健身軀一顫,自己怎麼會受這般的青睞?

  是了,是那一篇檄文,那一篇凱之所撰寫的檄文。

  他頓時眼裡霧水騰騰,淚水要落出眼眶來。

  天哪,我鄧健也會有今日。本以為這輩子,最大的前途便是能部堂裡混以一個主事,又或者運氣好一些,得以外放,成為縣令、知府,誰料……

  他激動萬分地道:“臣,謝恩。”

  張敬面帶著含蓄的笑容,其實本來他只是負責來傳命而已,至於讓鄧健入宮來謝恩,卻是他臨時起意。

  雖是偽傳了詔命,可入宮謝恩,終究謝的乃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是得知,一定大為驚喜。

  他靈機一動,接著問:“鄧編撰,咱來問你,這檄文,可是你親書的嗎?”

  “這……”這是師弟親書的,鄧健心裡明白,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認。

  “莫非……”張敬看著他異樣的神色,目光幽幽地道:“是否有人為你代筆?不,咱也不是這個意思,咱的意思是,是否有人為你潤色?”

  鄧健腦子懵了,臥槽,這公公神了啊,踟躕了一下,鄧健便道:“對,是我師……”

  陳凱之一見要糟,這種功勞,給自己有什麼用?師兄有官身,才能將這檄文的好處發揮到極致才是,便忙搶答道:“不敢相瞞,是師兄寫的。”

  鄧健忙道:“陳師弟幫忙潤色了一二。”

  張敬依舊面帶著微笑,可是心裡卻是大喜過望。

  他不在乎這文章是不是陳凱之潤色,他要的,只是一個機會,現在機會顯然來了。

  張敬道:“太后娘娘愛煞了這篇檄文,出宮之前便有交代,說是非要讓作文之人入宮謝恩,原本是該鄧編撰入宮謝恩,不過……既然你這師弟也參與了潤色,不妨就一道入宮拜謝吧。”

  鄧健正色道:“臣的師弟,年紀尚輕,只恐不知規矩,若是衝撞了……”

  張敬不給他回絕的機會,連忙打斷道:“這是太后的意思。”

  說著,張敬依舊不疑有他地當先轉身回宮了。

  陳凱之和鄧健師兄弟二人,依舊站在那裡,卻是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鄧健率先反應,咳嗽一聲道:“凱之啊,宮中的禮儀,你可知道嗎?”

  陳凱之這時候想起了從前自己照書中的規矩去給荀家送禮的事,可想必書中的禮儀和現實中的禮儀是不同的,而今竟要入宮,陳凱之也覺得意外,不禁道:“請師兄指教。”

  鄧健很無奈地道:“指教個屁,師兄也不知道,師兄是二甲進士,沒資格入宮謝恩,莫說是太后和皇帝陛下,便連內廷都不曾進去過。”

  陳凱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師兄也是土鼈啊。

  看著陳凱之奇怪的目光,鄧健不自然地道:“時候不早了,還是速速入宮吧。”

  陳凱之看了一眼一地的碎雞蛋,不由道:“師兄,這雞蛋,不管了?”

  鄧健身軀一震,抽了抽嘴角,最後顯得風淡雲輕的樣子:“吾乃大陳翰林,區區一雞蛋,何足道哉!以後莫提此事了,算那老嫗的運氣好,我不找她算帳了,省得有傷國體。”

  陳凱之咂舌,若有所思。

  鄧健瞪著眼睛道:“你在想什麼?”

  陳凱之憋了很久,方才道:“我在想,師兄變臉堪比翻書,我該多向師兄學習才是。”

  “呃………”鄧健的臉抽了抽,想說點什麼,卻是張了張嘴後,又什麼都沒再說,而後一副權當沒有聽見陳凱之的話的樣子,背著手,一臉官威如儀地道:“我去雇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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