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緋炎 -【伊塔之柱】《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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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16 02:34 PM

第十四章 門扉之後,一個世界的開端

  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時候來得就是這麼突然。

  沒有龍魂的聖水晶,就和沒有安裝系統的手機一樣,和一塊磚頭又有什麼區別呢?當然了,區別還是有的——論內部設計的精巧,磚頭是拍馬也趕不上。

  只是內部設計再精巧的磚頭,其本質上也還是一塊磚頭。

  方鴴此刻好像沙漠上的旅人,乍然見到海市蜃樓,從欣喜若狂到逐漸茫然失措。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苦澀、失落,絕望、遷怒還是自嘲?猶如打翻了一個五味瓶,百感陳雜。

  如果可以的話,他心中倒是有一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個玩笑開得大了一些。

  但山窮水盡疑無路,當方鴴停下腳步,忽然間一行文字從左往右逐個浮現在他的視野中:

  『龍騎士系統偵測到載體——』

  他楞了一下,才想起這個東西來。

  在拿到海林王冠時,他就見過這行文字,只是當時的情形太過突然,事後竟沒回想起來。他又想起自己在更早的時候就應該見過它一次,那是彌雅的匕首第一次發光時,當時只一閃而逝,他以為是錯覺。

  「難道說……?」方鴴忽然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可能性。

  一個百分比進度條在他眼簾中展開。

  它緩緩向前,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再到一半,走到盡頭時,方鴴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看到進度條微微閃爍了一下之後,向下摺疊消失了。

  空間中出現一條淡藍色的線,從左往右。

  再從上往下,緩緩展開,海藍的頁面浮現在他眼底。猶如大海的波濤,深藍光輝倒映在他瞳孔深處,熠熠生輝。

  虹膜之上,浮光掠影,折射著密密麻麻的細小文字。

  方鴴微微張開嘴。

  id:079040116h

  姓名:艾德,男性人類,17歲

  國籍/身份:考林—伊休里安同盟,洛林代爾地區,註冊二級銀星工匠

  基本素質:魔力自適性(無屬性),天賦(雙子星),龍魂(銀之圖書館,塔塔-大拇指-晨星)

  力量屬性評價【f】——戰鬥承載:15kg(+1kg),負重:29kg(+1kg),爆發力:14(註:括號內的加值是其他來源的修正值,已計算在總值之內,後同)

  近戰命中修正+7%,物理傷害修正+12%

  敏捷屬性評價【f】——速度:16,近戰/遠程命中:17(+3)/16(+2),閃避:12(+1)

  平衡性修正+16%,格擋值修正+20%,抵抗力修正+5%

  體質屬性評價【f-】——體能:110,抵抗力:15(+1),回復力:3

  生命修正+7%,戰鬥承載修正+5%,負重修正+11%

  智力屬性評價【f++】——學習能力:177%(+7%),記憶力:32,運算能力:47

  語言能力修正+21%,邏輯分析修正+30%,意志力修正+22%

  感知屬性評價【f】——察覺力:19,語言能力:22(+3),分析能力:18(+4)

  閃避修正+10%,命中修正+20%,學習能力修正+7%

  生存屬性:生命值——16(+1),體能值——110(回復速度:30)

  戰技屬性:閃避值——62(+12),格擋值——0(未裝備武器/盾牌),護盾值——0(未發現魔導爐,回充速度:—)

  體徵狀態/疾病/精神狀態:良好,無,飽滿

  方鴴忽然略微低頭,用雙手揉了揉眼角。

  他生怕自己忽然流淚。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是他嘴上說不在意,但心裡比什麼都想要的東西——是一扇門扉。其背後是寒風怒號的山川,黑暗低縈的莽林,是輕歌飛揚的原野,與明亮鮮豔的港口。

  是一個縈繞於夢中的名字。

  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大半年之後。

  是他經歷了流浪與學業、漫長的冒險,經歷了黎明之星的聚散離合,如親人一般關心自己的人悄無聲息地離開,經歷了艾塔黎亞的人心與真實之後。

  他終於推開的這扇門扉——

  那背後是閃耀的海,徐徐的風,淺草浮浪,森林低吟。

  是一個世界。

  是他所抓住的,自己的夢想。

  也是責任與承諾。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來。他向來樂觀,連最困難的處境也無法讓他低頭,但突如其來的幸福卻擊中了他,讓他竟不知所措。

  多麼巧合啊,不是嗎?

  最終,他的龍魂竟是彌雅親手給他的——

  方鴴抬起頭。

  那枚水晶上的龍魂徽記已不再透明,而是染上了青藍的亮色,它緩緩升起,向他飛來,落在他手上。

  一個輕柔的、有些平靜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銀之塔的守護者,塔塔-大拇指-晨星為您服務,尊敬的騎士先生。」

  藍光閃爍了一下,一個小美人由透明狀態中漸漸顯露出身形,浮現在他眼前。

  尖耳朵,晶瑩剔透的耳垂上掛著兩個透明墜飾,瀑布般的長髮是披肩的波浪,一瀉千里,垂至赤裸潔白的足踝處,清新的淡綠,如同新芽一般的顏色。

  眸子則是那種平淡的、好像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的一雙眼睛,只是清澈見底,直指人心。她穿著草葉編的長裙,背後長著兩對透明的翅膀,正依靠這翅膀平穩地漂浮在空中。

  一隻典型的妖精。

  但方鴴從沒見過這麼安靜,完全不鬧騰的妖精。

  「你是……龍魂?」方鴴有點不確信地問她。

  塔塔點了一下頭,聲音像溫開水,既不咸又不淡,平緩得讓人受不了。「我是銀之塔的人工龍魂,您是我的第二位主人。」

  方鴴心中一動。「你能記得前一任主人的事情嗎?」

  但塔塔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這些。」

  方鴴不由有點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望。但又隱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去窺探了彌雅的隱私一樣。

  「需要我幫您解釋一下嗎,尊敬的騎士先生?」

  「解釋?」方鴴回過神來,「你是說系統嗎,不必了。」他搖了搖頭。

  他對選召者系統早已爛熟於胸,對其所仿造的龍騎士系統自然也不會陌生。雖是上位版本,但其實差別不大。

  他看向自己的界面,心中其實很有些感慨,沒想到進入這個世界大半年之後,他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選召者數據。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基本數據很一般。

  這個世界普通人的水準應該是在全評價【f】這個級別上,但他體質屬性甚至還達不到,只有智力屬性評價是一個異數,甚至達到了【f++】這個程度。

  這有可能與他半年來的學習經歷有關,而智力本來也是煉金術士的主屬性之一。

  而選召者系統的每一項評價都不是單一的,基本包括了一長列數據。如力量評價就包括了戰鬥承載,負重,爆發力,近戰命中修正與物理傷害修正。

  其中戰鬥承載主要是指選召者在長時間戰鬥中,可以承擔的裝具、武器與其他魔導裝置的承重,這是一個均值,其中武器承重約佔其四分之一,像他先前用過的七式火槍就重三千克多一點,基本剛好在他承重範圍內。

  再加上他身上雜七雜八的煉金術裝置與魔導爐本身的重量,也就接近十五千克承重的閾值了。而之後的負重則包括了承重,兩者並不疊加。

  至於體質與敏捷——這個時代,地球上自然少不了與新世界有關的虛擬遊戲,提供給普通人娛樂。但與那些遊戲不同的是,在真正的新世界中體質與生命力幾乎無關。

  雖然也提供很少的加成,但一個第二世界的一線選召者其實也不過只有一百來點生命值,如果方鴴用七式火槍能攻擊到他本體,其實也就是三四槍的事情。

  而方鴴不過是個新丁,七式火槍也是獅子戰爭時代的老古董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頂尖選召者生存的真正保障,主要來自於護甲、閃避值、格擋值與護盾值這四個屬性。其中後者主要來自於魔導爐,因為護盾發生器需要穩定的工作環境的原因,一般只有不直接參與戰鬥的學者、賢者、魔導士與治癒師會裝備。

  護盾固然有諸多的限制,但其好處是總持續生效,不像閃避和格擋那麼不穩定。

  當然後兩者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在艾塔黎亞閃避值基本等同於生命值,傷害會與之抵消,但在閃避值清零之前,選召者的本能直覺會讓他躲開幾乎一切傷害手段——只要他事先察覺了那次攻擊。

  而且閃避不會產生承受衝擊力的問題,不像格擋和護盾或多或少會承受衝擊,尤其是前者,在學習高等卸力技巧之前,衝擊產生的冗餘傷害高達百分之四十以上。

  不過閃避唯一的問題在於消耗體能太大,戰鬥回充太慢——這與平衡屬性有很大關係,遠差於格擋。

  所以一般只有敏捷系的選召者才會考慮在這條道路上深入。

  而至於力量系的選召者,他們一般會選擇格擋——後者固然不能完全抵消傷害,以及還有面對魔導魔法無力等諸多問題。但憑藉著高體質帶來的高抗性,完全可以有效抵消衝擊產生的冗餘傷害。

  更不用說力量選召者大部分是重甲單位,護甲還能提供一層額外的保護。

  總而言之,護甲、護盾與閃避並沒有完美的選擇,甚至據說有人還兼而修之,方鴴恰好知道其中一個頂尖的存在。

  底比斯之尖的會長,拉神。

  至於方鴴自己則考慮不了那麼多。

  他連魔導爐都丟了,暫時只能裸奔——那五十來點閃避根本不夠看的。畢竟閃避與格擋值不僅僅會吃一般傷害,同時還要承受來自於命中修正的額外傷害。

  水晶上的光熄滅了之後,一個人與一隻妖精就那麼靜靜站在黑暗之中,方鴴不說話,塔塔也不說話。

  彷彿理所當然。

  不過方鴴眼中其實還有光,倒映著來自於頁面上明亮的光彩。

  他只掃了一眼自己的選召者面板,目光在天賦(雙子星)上略作停留,這就是龍魂天賦——所有龍騎士都有的獨特能力,也算是作為上位版本的龍騎士系統帶來的福利之一。

  但天賦的具體內容並無法看到,只能依靠自己去摸索。

  而且事實上每個龍騎士的天賦都各自不同,甚至就算先後共鳴的同一枚聖水晶,因為同調率的差異,天賦也會產生很大差別。

  雙子星,方鴴揣摩了一下這個名字的意味,不明就裡地關上了頁面。

  然後他看了看自己的技能與知識掌握的情況。

  正如前文所說,在艾塔黎亞沒有職業一說。因為它更不如說是一個社會身份,就如同方鴴的煉金術士這一身份——是他所掌握的知識、技能與社會地位決定了這一身份,而非反過來。

  理論上一個人可以學習近乎所有的知識與技能,但前提是他的智力正常、並且擁有無限的時間——更重要的是,先要學習各種入門的基礎理論,因為知識的積累總是循序漸進的。

  但擁有無限時間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大部分選召者都會選擇自己精擅的領域。各種各樣的職業也由此而生。

  和方鴴預想的差不多,他在煉金術基礎理論、小型靈活構裝知識、小型靈活構裝操縱基礎理論、元素分離基礎理論、元素分離、藥劑學基礎理論、藥劑配置、煉金術、木工、鍛造與非魔法植物學等多門相關知識、技能上投入了約有四萬經驗,再加上戰鬥向的火器知識、基礎火器操縱與使用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差不多剛好接近了二級角色的理論閾值。

  不過距離正式煉金術士還有距離,正式煉金術士理論上是要求三級煉金術士,這裡面並不包括戰鬥向的經驗。

  但真正重要的不是這個。

  方鴴嘗試了一會才學會怎麼操縱這頁面,但是還是不太熟練。最後他乾脆直接問道:「塔塔小姐,我還有多少認知經驗?」

  「五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另外還有一千七百三十點戰鬥經驗。」

  「這麼多!?」方鴴一下驚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應該還有不少認知經驗——艾塔黎亞的經驗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在不斷主動學習與運用技能、知識的過程中,深化記憶的過程會自動使相應門類的技能、知識獲得經驗成長。

  但在這個過程中,經驗的日積月累還會讓選召者獲得額外的認知經驗,就像是人們在一件事物上舉一反三的能力一樣,事物與知識之間總是充滿了聯繫的。

  認知經驗就相當於過去許多遊戲中的自由技能點,除了知識向與戰鬥向技能無法共通之外,選召者可以憑藉自己的意願將之投入到一切相關的領域上。

  前提是要利用選召者系統。

  而方鴴,沒有。

  他的所有經驗幾乎都來自於熟練成長。

  過去他以為這影響不大,但塔塔溫吞水一樣的回答,給他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少了別人近一半的認知,他的新手期能不漫長麼?

  方鴴幾乎是哭喪著一張臉,他很想告訴絲卡佩小姐,原來自己真不是一個笨蛋。

  可惜絲卡佩小姐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意識到自己受到的影響可能還不止於此,因為當一個人在一個領域開始深入之後,他將接觸到更多更高深的事物、理論與知識,經驗的獲取也必將水漲船高。

  換句人聽得懂的話來說——就是艾塔黎亞經驗的獲取是線性成長的。

  他從一開始就落後於人,自然也步步落後。

  方鴴忍不住一拍額頭,懊惱得說不出話來。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本身就是個偷渡客,連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

  這麼一想,心裡才好受了不少。

  「需要使用這些經驗嗎?」塔塔這時問他。

  「等等。」方鴴答道,他從兜裡掏出一隻厚厚的手套,重新套在右手上——遮住了那半個王冠徽記。

  因為他這時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來。

  手套的指部被匕首割得稀爛,連他指尖都從裡面露了出來,還好後面控制發條妖精的表盤沒受什麼影響。

  那個表盤上一共有十二對銀軌,每一對銀軌分別對應一個發條妖精的橫縱兩軸,通過操縱它們的轉動來控制發條妖精在空中的飛行方向。

  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工作。

  他花了近乎三個月才掌握了發條妖精的基本飛行技巧,然後又花了一個月熟練這門技巧,一直到六個月之後,才可以勉強同時使用兩個發條妖精。

  但這時方鴴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迫切的想法,想要看看在系統的幫助下操縱靈活構裝究竟能簡單多少。

  他原本對此同樣不以為意。

  但經過先前的意外之後,他是一點也不敢再托大了。

  顯然,有系統和沒系統根本就是兩回事——

  當然,現在他已經沒有發條妖精了。不過單純操縱銀軌也是一樣的,他心念微微一動,兩道銀軌就轉動起來。

  然後。

  他愣住了。

  他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考慮銀軌需要左轉還是右轉,以對應發條妖精在空中的俯仰姿態。他只需要在腦海中描畫出發條妖精的飛行軌跡,上飛,還是下飛,就足以讓銀軌自動作出相應反應。

  就像是他和那表盤之間多出了一套複雜的飛控軟件,通過軟件的幫助,他可以輕鬆實現比以前複雜得多的操作。

  當然,這沒有想像之中那麼簡單,尤其是在控制兩個以上發條妖精的時候。

  只是對於此刻的方鴴來說,它根本不值一提。

  他閉上了眼睛。

  第二對銀軌立了起來。

  然後是第三對,第四對。

  直到第五對銀軌有些搖搖晃晃地立起來時——

  方鴴睜開了眼睛,滿眼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但這還不是他的極限,只是因為運算能力屬性已經下降到了個位數,系統再也無法幫忙託管更多的發條妖精了而已。

  五控之上。

  方鴴只能想到一個名字。『弒君者』lafooh,舉世之劍,遲暮的行刑人,世界排名第七,戰鬥工匠排名第一的煉金術士。

  但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只可惜,自己並沒有魔力自適性。

  而對方,卻是最強大的風雷雙屬性魔力自適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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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17 04:20 PM

外篇 拯救大兵艾德

  「其實,沒有魔力自適性,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困難。」

  這時塔塔忽然說道。

  方鴴嚇了一跳,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吃驚地看著她。「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騎士先生如果靜下心的話,一樣能感受到我的想法,龍騎士與龍魂之間的共鳴,自然是指在精神層面的彼此接納。」

  「等、等等,可是……!」方鴴有些結結巴巴。「那樣的話我不是沒有隱私了嗎?」

  塔塔不解地看著他,虛心地求教:」隱私?」

  「就、就是私人空間啊。」

  「私人空間?」塔塔從字面上理解了這個詞彙,平靜地點了點頭:「您盡可以放心,我會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這能放心才奇怪了,方鴴小聲說:「可是,有些東西是塔塔小姐也不能看到的啊……」

  「為什麼?」

  「……至於為、為什麼。「方鴴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好,面如白紙。

  已經晚了。

  塔塔略微皺了一下細細的眉毛,一臉疑惑地問:「這個森林之民的女性是誰?為什麼她會如此寡廉鮮恥地不著片縷?羅塔奧有這樣的習俗嗎?奇怪,我從沒見過有任何一本書上有記載過。」

  「那、那個……不是!」

  這簡直就是最慘烈的公開處刑,方鴴臉色通紅,腦子裡像是裝了個滾燙的鍋爐,一邊嗚嗚作響,一邊頭上都要冒煙了。如果這裡有一條地縫的話,他恨不得馬上鑽進去。

  可他越是想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逐出腦海,越是止不住冒出新的稀奇古怪的念頭。塔塔面無表情,仔細在旁邊觀察,好像在翻閱一本有意思的書。

  「騎士先生的想法很獨特,讓我學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知識。」

  方鴴哭喪著臉說道:「不,那些不是什麼好的知識,請儘量忘掉。」

  「知識不分好壞,騎士先生,在乎於運用它的人,」塔塔嚴肅地說道:「不過如果騎士先生不想我接觸這些知識,我會儘量將它們放在記憶的底層。」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鴴有氣無力地答道,「對了,塔塔。」

  「請吩咐,騎士先生。」

  「你先前好像說過,」方鴴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問道:「沒有魔力自適性,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困難?」

  塔塔點了點頭。「我剛剛檢索了一下這枚聖水晶,發現裡面儲存著許多東西,騎士先生可能用得上。」

  「這枚水晶?」方鴴好奇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聖水晶。「聖水晶裡面也能儲存東西嗎?」

  「只是信息的話,沒有問題。」塔塔解答道:「設計者在設計之初就將它們刻在了水晶內部,我可以將它們讀寫出來。」

  方鴴點了點頭。

  一頁頁光頁出現在他面前展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複雜精巧的圖案,有些是筆記,有些是手稿,有些是設計圖。

  其中有完成的,也有未完成的,首先映入方鴴眼簾的是零式聖水晶的設計圖,層層疊疊的足足有七八十頁。他來不及一一看完,只翻了一下後面作者的總結性簡述。

  然後才發現這設計圖是不完善的。

  海恩-帆姆自述在設計零式水晶時已感到自己時日無多,因此最終只完成了水晶的大部分構想,但缺乏相關的龍魂與龍騎士構裝。

  其中龍魂他還在圖紙上給出了一些基本建議,至於龍騎士構裝就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提了一句:『留待後人自行摸索』。

  今天,這個後人自然就變成了方鴴。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塔塔,簡述上說零式水晶非常特殊,無屬性狀態下不能容納大部分常規的人工龍魂,先後經過多次實驗但最終都宣告失敗。

  但似乎塔塔不受此限制。

  「塔塔,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方鴴不由得問道。

  塔塔搖了搖頭。「我暫時也還不清楚,不過之前在同調的時候,這水晶並沒有太排斥我。」

  「還好沒有排斥。」方鴴心中慶幸,隨手切換了一下頁面,說道:「或許看完整個設計圖會有一些其他發現,以後再說吧。」

  塔塔點了點頭。

  方鴴又繼續往下看去,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沉沉的亮光。「……一式水晶?」

  那是一份更加潦草的手稿,上面提到了一種全新的設計,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方鴴一貫地翻到最後,海恩-帆姆果然在這裡留下簡述。

  那是一行很短的文字,筆記也與之前不太一樣,行文有點顛三倒四,他花了好大功夫才看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方鴴立刻意識到這一段話可能是作者已經在神志不清醒的狀態下,口述讓他人寫下的。

  上面寫到這是一套名為『一式水晶』的設計圖,它是零式水晶的升級版本,更加強大的無屬性水晶,甚至可能已經接近屬性水晶的水平。

  方鴴看完整個設計思路之後也不由感嘆。

  什麼是天才,這就是天才。這位海恩-帆姆先生究其一生都在尋找如何讓無魔力自適性的普通人,可以使用大型魔導器與戰具的方法。

  而且他竟然還幾乎成功了。

  這套設計圖上所記載的,就是他畢生的追求與終極的目標。

  只可惜上天沒留給他太多時間,雖然基本完成了零式聖水晶的製作,但一式水晶這個更加重要的東西只留下了一個基本構想與初步設計。

  方鴴仔細端詳著那個設計,設計極端複雜,充滿了天才的靈感與奇思妙想,只是圖紙本身等階只有二到三級的樣子,他勉強能看得懂。

  上面應該是最初階段的一式水晶,或者可以稱之為一式水晶的α狀態。它解決了有無問題,α水晶的威力還是十分單薄,大約只等同於F級屬性水晶。

  屬性水晶中的最低級的一類。

  但就是這類水晶,也足以讓五級之下的選召者使用,事實上F級水晶在現實中的運用則更加廣泛。方鴴讀完設計圖,不由有些喜出望外。

  他還遠遠沒五級呢,這個初級的設計圖已經足以提升他很多實力了。

  而且他還可以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雖然自己可能沒有海恩-帆姆那樣的天才,但總也有了一線希望不是嗎?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這位大師級煉金術士的雕像一眼,十分恭敬地向對方鞠了一躬。

  這不僅僅是學生禮,同時也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石頁上提到,海恩-帆姆是因為火與地雙屬性的魔力自適應者才成為努美林帝國的煉金術士的,他本來完全可以更進一步,成為真正的強者。

  但他畢生的願望,卻是為普通人鋪設一條光明的坦途,就如同他的老師一樣。

  僅僅是這高尚的情操,就足以令人折服。

  「或許我們可以進一步完善它,」方鴴小聲說道:「讓海恩-帆姆先生的構想,有一天可以真正實現。」

  「你會面臨重重阻力。」塔塔冷靜地答道。

  「沒關係,我可以學習更多知識來充實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

  塔塔看著這個天真的少年,一言不發。

  方鴴卻問她:「可以嗎,塔塔?」

  塔塔點了點頭:「擁有原始的設計圖和思路,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並不難,但結果很難說了。」

  「總得試試,這對我來說也是唯一的機會,」方鴴自信滿滿,給妖鏡小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而且海恩-帆姆先生將它們留在這裡,我想是有其意義的。」

  塔塔點了一下頭。

  方鴴關掉那些頁面,看了看四周:「好了,塔塔,你有沒查到我們應該怎麼離開這裡?」

  「現在就動身嗎?」塔塔問道。

  「不,先稍等一下。」方鴴忽然想起什麼,搖了搖頭,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枚琥珀色的,散發著柔光的輝光石。

  他看著那枚澄黃色的水晶,目光有些堅定。

  ……

  星門港『烏洛波洛斯之環』——

  恆星的餘暉正在逐漸沉入弧形的地球邊緣之後,湛藍的海洋與褐黃的大陸都變成漆黑一片,只餘一條金色的弧光。

  接下來是五十二個小時的長夜,因為在同步軌道上要保存速度,星門有接近兩天半長晝與長夜。

  白晝時,星港地表迅速升溫,最高時可以達到華氏二百五十一度。這時候『烏洛波洛斯之環』會停止大部分外空間作業,而外層的耐熱與隔熱材料層足以保證內部生活區域的安全。

  而黃昏與清晨,星門港則展現出最繁忙的一面,『每一天』的維護與保養工作會在這個時間段展開,數不清的機器人與工作人員開始太空漫步。

  透過環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長長的機械臂在搬運物資,工作人員依靠推進背囊的幫助將長長的修補管道一直拉到了最下層。

  下面是地球,人類的故鄉。

  那個巨大的藍色球體漸漸沉入陰影之中,西半球開始展露出星光遍佈的景象,從西歐的鄉村到城市,燈火織出金色的網,向四面八方輻射,逐漸連成一片。

  海洋上也有燈光,那是繁忙的國際航道,往南途徑非洲與大西洋,那片古老的土地稍顯黑暗。

  廖大使從玻璃窗上收回目光,這才轉身進入會議區。

  還有大約二十個小時,星門會進入極低溫區,夜間的溫度驟降至華氏零下一百八十四度。要想在那之前離開,必須要抓緊時間。

  除了俄羅斯聯邦的代表之外,大部分與會國代表都是經由07號太空電梯與03號太空電梯抵達,那兩座太空電梯在第二軌道上,它們每七十四小時會經過星門港下方一次。

  會議區的大門打開,推門而入,裡面氣氛十分緊張,幾個責任國的代表正在互相推諉責任。

  「我再重申一遍,特拉維爾大使先生,星門的數據並不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的統計是建立在進出登記程序之上的,但偷渡者並不在此之列。」

  「請注意你的用詞,並沒有什麼偷渡者,那只是一個意外事故。」另一人爭鋒相對。

  「很好,看起來我們至少確定了對外宣傳的統一口徑,但在那之前至少他媽的把人給找出來——」

  「這需要時間,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帶人進去的傢伙,他還在比對照片。」

  「這八個月以來有接近一萬三千名選召者進入或離開,觀光客的數量是這好幾倍,薩維奇先生你告訴我他還在『比對照片』,上帝啊,這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我的人正把新聞媒體擋在外面,但至於能拖多久只有天知道,難道我們沒有別的更高科技的手段了嗎?」

  「沒辦法,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鬧哄哄的會議區內,有人嘆息了一聲。

  「或許我們可以讓他描述一下那個可愛的大男孩到底長什麼樣子,畢竟我們現在的智能識別成功率已經非常高了,有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期望值,這樣我們可以篩選掉接近八成的選項。」

  「好主意,那麼剩下那百分之三點幾的概率誰來承擔責任呢?」美利堅合眾國的代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其他人問道:「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舉手錶決。」

  會議區內忽然沉寂了下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互相大眼瞪小眼。七月事件差不多已經過去六年了,但至今餘波未消,給選召者的正面形象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當時因瀆職罪而進監獄的倒霉蛋,可一點不比現在的與會者人數少。

  「現在怎麼還會有偷渡者呢?」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推門而入的廖大使。

  中方代表不由有點臉黑,但沒辦法,誰叫是自己這邊的人出了問題呢?他們同樣也是頭痛無比,為什麼在觀光通道已經逐漸正規化的今天,還會有偷渡客存在呢?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神經病啊!

  這不是沒事找事幹嗎?

  但他們還不得不重視這件事,七月事件殷鑑在前,想想那個場景,在坐的眾人便不寒而慄。

  「這麼長時間,關於艾德這個名字還沒查到什麼嗎?」

  廖大使坐了下來,對所有人搖了搖頭:「這個月以來我方緊急排查了六個月以來的出入境名單,但沒有發現這麼一個人。」

  「那說不定是其他國籍的華人。」

  「等等,有消息了,」忽然印度方的代表喊了一聲:「各位,你們最好看看這個,艾德-羅林,生於魔法時代,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煉金術士,現代煉金術的締造者之一。」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毫無疑問,那是一個假名,」那人忍不住扶著額頭。「當然,那個大男孩可能不是有意的,我懷疑他說的可能是自己在新世界的ID。」

  「但他那時候還沒有進入新世界——」

  「你知道,這種半大的孩子是這樣的,」最先發言的人忿忿地答道:「應該為此負責是那個該死的瀆職者,他竟然真信了這個名字,就這種智商他竟還敢去接私活?」

  眾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中方區域。

  中方代表臉都黑了。

  「也不是全無收穫,」廖大使和稀泥道:「我們至少知道那孩子可能是一個煉金術士,排查的範圍又少了不少。」

  雖然說是少了不少,但口氣一點也聽不出來輕鬆的樣子。

  而正是這個時候,他西裝口袋裡的個人通訊器忽然亮了起來,嗡嗡震動。

  廖大使起身對其他人作了一個『抱歉,稍等』的手勢,一個人來僻靜處,摁了一下耳機上的接聽鍵,然後開口道:「你好,請問閣下是?」

  「廖,」耳機裡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你手邊有個人終端嗎,你最好看看艾塔黎亞聯合社區上的一個帖子,它就發在你們中國區——」

  「社區?」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環廊的玻璃窗向外看去。

  外面是『烏洛波洛斯之環』的生活區域——

  大約半個鐘頭之前,絲卡佩正在黎明之星冒險團其他人的陪同下,辦理選召者退役的最後手續。

  那個工作人員一連看了她好幾眼,才再次確認道:「絲卡佩小姐,你的出入境記錄顯示你是美國公民,你真的要把你的『財產』賣給我們嗎——很抱歉,我必須確認一下,以免引起太多糾紛,這裡是俄羅斯聯邦的辦事處。」

  絲卡佩溫柔地看了身旁的魁洛德一眼,微笑著答道:「沒錯,我很確認我的選擇。另外,我還需要一個俄羅斯聯邦的永久居留權。」

  那個工作人員恍然大悟地看著兩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明白了,這當然沒有問題,俄羅斯聯邦歡迎任何選召者,無論是前任還是現任,另外,祝你們兩位好運。」

  「謝謝。」

  「那麼需要現在就結算輝光物質之中的剩餘信息嗎?」工作人員問了一句:「提醒一下,如果是死亡離開艾塔黎亞,輝光物質之中儲存的信息會損失一半以上,具體還剩多少需要再統計,希望女士能夠理解——」

  絲卡佩點了點頭,這她當然知道,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蠻荒時代了,很多規定與細則早就已經正規化。

  選召者之所以能得到各國的支持,其根本原因就在這裡。

  在本世紀中葉,人類從小行星帶的hast042區域找回的星輝物質中,解讀出了高維宇宙的信息殘留物『第二類元素』。又通過對於第二類元素的摸索,才終於從中解構出了一系列來自於高維宇宙的信息——事實上,後來人們發現那是一整套完整的圖紙。

  那就是這座恆輝星門的來歷。

  星門的技術不僅僅在於在地球與艾塔黎亞之間建立了一條長期通道,更重要的是人們從星門的建造上獲得的大量周邊技術,使得人類的科學與生產水平在這一世紀的後半頁實現了長足的進步與發展。

  而這也就是人類對於第二類元素(星輝)的爭奪的核心與焦點——因為星輝,彷彿是一個來自於高維宇宙的豐富遺產,象徵著技術與進步的可能性。

  早期,各國對於艾塔黎亞的爭奪十分激烈。幾個常任理事國與次強國家根據《蘇瓦聲明》的規定,以成建制的軍隊進入星門之內,很快在艾塔黎亞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這場戰爭一方面引起了原住民的強烈抵抗,一方面也讓參戰的各個國家感到了得不償失。

  主要原因是隨第一代選召者的退役,人類才逐漸掌握了新世界攫取資源的方式——通過輝光物質記錄選召者在新世界的所得——知識、技能、經驗與裝備,在他們選擇離開新世界的那一刻,所有信息被固化在輝光物質之內,帶回地球。

  這就引申出了一個問題。

  要源源不斷獲得高維信息的資源,就必須要有源源不斷的選召者回到現實世界。這對於源源不斷的投入軍隊來說,有些得不償失。

  而且還要面對來自於民間反對的聲音——當時主流思想大多認為這是一場不義的入侵戰爭,因此反戰思潮一度成為社會主流。

  因此在第二次《蘇瓦條約》簽訂之後,再加上輝光物設備的誕生,民間商業力量逐漸進入這一領域,軍隊和政府才第一次從台前走向幕後。

  也漸漸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選召者與原住民之間達成了共存,冒險與探索逐漸取代了戰爭成為了新世界的主題,雖然公會與公會仍舊存在摩擦與矛盾,但星門時代前半頁那樣大規模的世界戰爭卻已是再也看不到了。

  絲卡佩在默默等待著貨幣結算。

  黎明之星的其他人正在彼此交流,在經過幾天的沉澱之後,大部分人都恢復了原本的心態,不再去想之前的事情——雖然或多或少還有一些不習慣。

  不過隨之後心理輔導的介入,相信很快他們就會重新適應地球人的生活。

  人群中只有艾爾莎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比起其他人,她才十五歲。早早地結束了第二世界的生涯,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而且她還沒多少積蓄呢。

  絲卡佩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正是這個時候,那個工作人員回到了台前:「絲卡佩小姐,我們發現你的輝光物設備上有未讀取的通訊信息,在結算之前你要不要先查看一下。」

  絲卡佩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說道:「給我看看。」

  工作人員馬上把上面的信息轉到了她的個人終端。絲卡佩打開一看,心臟都差點停了片刻。那是兩個陌生的權限請求信息:

  一個是請求提取她的儲存權限,一個是網路登錄請求的權限。

  她看到這兩個請求,忍不住一下子摀住了嘴巴,淚花就湧了出來。但並不是悲傷,而是高興與激動:「那臭小子果然還在艾塔黎亞——!」

  「要不要拒絕請求,絲卡佩女士?」那個工作人員有點不大理解地問。

  「不,當然不,」絲卡佩馬上斷然拒絕:「請同意——」

  「是艾德?」魁洛德看了看那兩個請求,也反應了過來,低聲問道。

  絲卡佩點了點頭。

  「是艾德!」人們不由有些驚訝,紛紛驚喜地竊竊私語道。

  「我就知道,那幸運的小子果然沒事!」

  「可惜看不到請求的ID是多少,不然的話說不定我們能通過網路聯繫上他,問問這小子現在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說起來沒有人問過他的聯絡ID嗎?」

  人們面面相覷。

  好像艾德還真從沒在人前提起過。

  絲卡佩的反應很快,她馬上對魁洛德說道:「把你的個人終端借我一下。」

  魁洛德楞了一下,不明就裡地將一塊透明的板子遞了過去。卡佩接過終端,打開網頁,再問其他人道:「艾塔黎亞聯合社區,中國區域的編號是多少?」

  「A0086。」

  她用手在上面一劃,一張純白的頁面徐徐打開,她打開自動翻譯器,上面一個顯眼的中文帖子立馬躍入了眼簾。

  『強烈譴責弗洛爾之裔,傑弗利特紅衣隊卑劣欺騙所屬僱傭兵進入死寂區域送死,內有視頻、任務簡報為證,請版主置頂——』

  發帖人ID:絲卡佩。

  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

  只有那個叫做艾爾莎的小姑娘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

  羅昊抖著自己一百好幾十斤的肥肉坐在電腦面前唉聲嘆氣。

  他扳著指頭算,距自己送命的日子還有多少天,算來算去也算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忍不住更加愁眉苦臉了。

  成為選召者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榮耀。

  但對於有些人來說並非如此。

  六年前,三個偷渡者因為違法使用星門,死在了星門另一邊。這件事被一個在星門港工作的工作人員給捅了出來,引發了軒然大波,並最終釀成了名噪一時的七月事件醜聞。

  那是公眾第一次知曉,人類可以死在星門另一邊,那個名叫艾塔黎亞的世界。

  雖然大體上,因為各國政府的刻意宣傳與淡化,這個風波很快過去,但還是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其中之一就是促成了正式觀光通道的誕生,並且後者如今已經成為了星門港盈利自給的一個主要手段。

  大多數人因此認為這件壞事,總算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果,首先促成了公民權力的提升,其次整個選召者行業也因此而進一步正規化。

  但在少數人之間,還流傳著一些比較聳人聽聞的說法。

  「遮不住的死亡者有三個,天知道真正死亡的人數是多少,各國政府在這種事情上向來是沒有節操的。」

  「如果不是那個工作人員,說不定我們現在還蒙在鼓裡。」

  「政府必須為此負責。」

  「關閉星門,那是高維文明的陷阱——」

  羅昊當然不支持關閉星門,但他堅定地支持前幾個說法。

  他不久前還加入了一個群,那個群的名字叫《你不知道的真相》——裡面長期有好多人在討論政府是如何愚弄民眾,隱瞞事實真相。

  甚至有人聲稱他也是星港的工作人員,曾經親身參與了搬運屍體的工作——星門外鋪了整整一層。

  羅昊對此深信不疑。

  雖然後來那個群引來了網警的注意,被迫解散,他甚至也因此被請到局子裡面喝茶。當然最後沒發生什麼大事,但從此之後羅昊更加小心謹慎了。

  總而言之,他個人對於選召者這一行業一概是敬而遠之的。

  不過這不代表他對艾塔黎亞不熟悉。

  事實上恰恰相反——

  他是個遊戲迷,興趣從虛擬遊戲一直延伸到新世界。他關注了不少『主播』,其中包括一些在第二世界頂尖的選召者,對於各國之間的競爭更是十分上心,對於歷年來的幾次大戰如數家珍。

  其本人更是BBK公會的鐵桿粉絲與支持者,有一櫃子的周邊和公會海報。

  當然了,他對於選召者這個世界的熱愛,也就僅限於此了。說白了,他更喜歡看別人在這個世界彼此爭鬥,而不是自己親自上陣。

  但天有不測風雲。

  萬萬沒想到,他那個望子成龍的老爹,居然買通關係,給他搞了一個選召者培訓的名額。

  那天他老爹在他生日宴會上,當眾宣佈這個『生日禮物』時,所有人都在羨慕地鼓掌,只有羅昊一個人差點哭出聲來。

  那一天,他明白了一個事實。

  有時候,有一個有錢的老爹並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不想當選召者——當然,也更不想上軍事法庭,據說軍隊將拒訓者視作拒服兵役者處理,就算最後沒死,恐怕也得蛻層皮。

  他怕死,也不是爬行動物,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還有十五天。

  羅昊長嘆一聲,打開了電腦。

  他要看看有沒自己關注的東西,來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則長此以往真要神經衰弱而亡了。可惜選召者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網路主播,他們直播的時間其實很少,一般只有應俱樂部要求才會偶爾直播一下。

  頂尖的選召者更是如此。

  當然最近有些年輕一代的選召者一改老人的風氣,開始熱衷於宣傳自己。但對於這些人,羅昊又看不上眼——按他的原話來說,就是整天都直播,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

  所以說這個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抖M吧。

  他先去自己固定關注的幾個頻道掃了一眼,發現一個眼熟的ID都沒有,不由得有點敗興。又輕車熟路地溜躂到了艾塔黎亞聯合社區。

  艾塔黎亞聯合社區是一個半官方的新世界相關的大型社區,這裡分為十幾個區域,每個區域基本就代表著一個賽區,其中中國是一個單獨的賽區。

  羅昊雖然實際經驗為零,但多年長期浸淫下來,也算是一個理論大師了,他的ID在聯合社區也是一個知名ID。

  但今天他打開帖子一看,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原來大部分帖子都在討論中國三大公會在渾濁之地的慘敗。

  那場慘敗他剛好知道。

  最後還是動用了軍方的力量才穩住陣腳,要不然現在中國在渾濁之地可能已經沒有任何據點了。

  但出動軍隊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而且這已經是下半年來中國的第二次慘敗了。

  好像自從六月老人退役季過了之後,中國選召者軍團就進入了長時間的萎靡期。對於這樣的情況,人們不由發出了疑問——新人們呢?

  新人都TM在直播。

  羅昊一想到這事就渾身晦氣。

  他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把所有帶相關關鍵字的帖子一概屏蔽。視野頓時為之一空,但忽然之間,一個奇怪的帖子進入了他的眼簾:

  『強烈譴責弗洛爾之裔,傑弗利特紅衣隊卑劣欺騙所屬僱傭兵進入死寂區域送死,內有視頻、任務簡報為證,請版主置頂——』

  羅昊看到這個帖子就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都這個時候了,國內還在內鬥。更重要的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可以算是BBK在第一世界的一個分會,作為BBK的鐵桿粉絲,他自然愛屋及烏,先天就對這個帖子譏諷不已。

  他點開帖子,正準備進去充當自來水,駁斥一番對方的謬論。

  不過羅昊本身作為一個理智黨,當然不會毫無依據地開口。他想第一世界除了大陸橋上,哪來的那麼多死寂區,這發帖的人肯定是在譁眾取寵。

  他也不看對方的描述,直接點開視頻。

  但一看之下,羅昊和他的一身肥肉就一下子定住了。

  絲卡佩輝光石上記錄的視頻,正好是秦執伏擊他們的那一段,視頻之中秦執的盲射一出手,羅昊馬上就判斷出了對方至少是一個夜鷹。

  他再看了看黎明之星的其他人,心中斷定這些人死定了,畢竟除了正副團長只差對方一個層級之外,其他人連夜鷹的邊都夠不上。

  後續發展果然如他所料。

  秦執釣魚執法,艾爾莎身死,看到這裡的時候羅昊不由得搖了搖頭,對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的人品狠狠鄙視了一番。作為BBK長期的對手,他對於銀林之矛和銀林之冠自然也不會有半點心理負擔。

  當方鴴出現,並躲開秦執的第一箭時,羅昊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

  他的眼光比一般人專業得多,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用胖胖的手指在觸屏上一劃,將進度條拉回一看,不由挑了挑眉毛——果然是預判。「這傢伙有兩把刷子啊,好像還是一個戰鬥工匠……」他喃喃自語:「這個冒險團能請得起戰鬥工匠隨隊,好像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樣子。」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方鴴用發條妖精擋箭,同時將那個受傷的戰士拽回樹後,還來得及向秦執豎了一下中指。

  羅昊看到這裡立馬把眼珠子瞪得圓圓的,差點把自己的舌頭都吞了下去。

  他反應極快,馬上把帖子往下一拉——果然,這個帖子火了。但火的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卑劣行徑,而是對於那個戰鬥工匠的討論——

  「你們看到了嗎,那個傢伙好厲害。看他樣子好像還是個新人吧,那一箭簡直擋得絕了,他怎麼判斷出對方的意圖的?」

  「的確很年輕,看起來比我還小一些,說起來真是慚愧。那應該是反應力吧,你們注意到他操縱發條妖精的手法了嗎,很熟練!」

  「各位,你們都沒說到要點上——」

  羅昊粗短的手指劈裡啪啦在鍵盤上打字。

  這個時候社區上人不少,馬上就有人回復他:「哦,樓上這位兄台有何高見?」

  羅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拉回去仔細看了一遍視頻之後,才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他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後打出了一段話來: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在利用發條妖精擋箭的同時,還將那戰士拽了回去?」

  「……」

  樓下馬上一片哀鴻遍野。

  「你、你不會是想說那個吧……」

  羅昊心中也有些驚嘆。

  他忍不住仔細地看了那個少年一眼,心中默默地記住了黎明之星這個名字。「就是雙控發條妖精,他應該可以做到。」

  「雙控?」

  「真的嗎,那不是專業選召者的門檻嗎?」

  「可他還那麼小,難道說又一個戰鬥工匠新星誕生了?」

  羅昊心中不以為意,心想小爺我也只有這個歲數,說不定比他厲害得多。不過他馬上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謬的想法丟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誰愛去當選召者誰去。

  社區內還在繼續向下刷帖子:

  「可惜不知道他有沒有活下來,這可是死寂區。」

  「是啊,要是這麼一個年輕人掛在這個地方,傑弗利特的人罪過可就大了。」

  「贊成。」

  人們這才回歸正題,又紛紛開始討伐傑弗利特紅衣隊。

  但羅昊這時已經不再參與討論,他又仔細觀察了那個視頻幾遍,心中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怪了,」他想:「怎麼感覺這傢伙不是戰鬥工匠……」

  不是戰鬥工匠也能雙控嗎?

  羅昊覺得這個答案他是拒絕回答的。

  因為太年輕,太幼稚,根本不可能。

  ……

  視線回到星門港的會議區內——

  會議區上方的大屏幕上,同樣樣正在反覆播放著這一段視頻——少年一個翻滾躲開那個夜鷹的第一箭,判斷精準,行動果決。然後舉起手,又用發條妖精擋下那致命的一箭。

  再從容不迫地受傷的戰士拖回樹後。

  最後是那個比中指的畫面,這個畫面被放大,定格,特寫停留在方鴴臉上。

  廖大使嚴肅地看著這一幕,回過頭去。

  他身後站著一個垂頭喪氣的星港工作人員,看起來皮包骨頭,兩個眼眶深深地凹陷,裡面黑黑一圈不知多少天沒闔眼了。

  廖大使看了這人一眼,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才開口道:「黃炳坤,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這個男孩。」

  「是他,」那個工作人員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化作灰我都認識,就是他,他說他叫艾德,我親自帶他進去的。」

  「你在開玩笑,你確定他是偷渡進去的?」那個美國方面的代表站了起來,大聲問道:「你會不會給了他一個沒有編號的輝光設備,但你自己記錯了。」

  這時那視頻又開始循環播放。

  所有人都反覆看著方鴴用發條妖精擋箭的那一幕,發條妖精優美的飛行弧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我記得偷渡者不是沒有選召者系統?」

  「他怎麼做到雙控的?」

  私下裡,代表們在竊竊私語,眼中帶著無比驚訝的目光。

  那個工作人員連忙大聲辯解道:「我絕對沒記錯了,再說輝光物質也不由我保管。我發誓,他是直接進入星門的,我用我的人格擔保。」

  「你還有個屁的人格。」廖大使身邊忽然有人說了一句。

  那是個年輕的武官。

  大概只有二十來歲,英氣勃勃,一雙眼睛目光銳利至極。他看得那工作人員甚至不敢抬頭,更不要說反駁。

  廖大使這時回頭看了他,後者點了點頭,才從後面一步走了出來。

  他目光環視整個會議區,忽然開口道:「關於這件事,我代表中方感謝各位對於我國公民的關切和關注,不過作為一個大國,中國有權力、也又義務保障自己公民的人身安全,我們也有能力、有信心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們會馬上展開救援行動。」

  「等一下,」美國代表馬上出言反對:「你們還沒有證明這個男孩就是中國公民,眾所周知,美國是個多民族國家,他完全有可能是我國公民。」

  對於這個問題,廖大使並沒有作答,而是帶著中方代表直接退場了。

  「我抗議,你們不能繞開聯合國單獨處理這個問題。」那個美國人氣急敗壞地喊了一句。

  然後他馬上從上衣口袋拿出通訊設備,一邊撥打號碼,一邊匆匆從會場另一邊走了出去。

  只留下會場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覷。

  大屏幕之上,那視頻還在反覆回放著——

  「等一下,」忽然間有人打破了沉默,問道:「黎明之星冒險團返回了嗎?」

  片刻的寂靜之後。

  轟一聲,整個會議室忽然活了起來,所有人都在尋找手邊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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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18 05:46 PM

第一卷 雲海,銀帆之影

序章 工匠系統的第一面

  劈啪,篝火爆出一團明亮的火花。

  火堆邊兩人臉上的陰影都微微一動,塔塔默默看著灰燼的碎片在黑暗中向上飛舞,跟著抬頭看那火星一直升到樹梢,才消失不見。

  頭頂上掛著半輪藍月,偏冷的銀輝灑在遠處的山巒上。

  遠處樹杈上有一隻貓頭鷹,銀灰色的羽毛,一動不動盯著某個方向。那兒漆黑一片,只有些捲曲植物的絨毛在發光,螢火蟲在上下飛舞著,古老的森林中一片星星點點的光。

  方鴴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餅乾,『啪『掰下一小塊,分給她:「這是今天的晚餐。」

  塔塔跪坐在一片枯葉上,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他:「其實我可以不吃東西的。」

  「可是我一個人吃東西總覺得怪怪的,再說你也吃不了多少。」方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已經沒食物了吧?」

  「沒關係,森林裡總能找到食物。」

  妖精小姐雙手捧著那塊餅乾,愣了愣,低頭咬了一口。她輕輕咀嚼了一下,腮邊全是餅乾的碎渣,再用細小的手擦了一下,可愛極了。

  「好吃嗎?」

  「糖分的味道,很甜。」

  「你以前從沒吃過東西嗎?」方鴴好奇地問。

  「龍魂不需要進食。」塔塔捧著餅乾,仰頭看著他答道。

  「啊?……那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方鴴又有點擔憂起來,懷疑自己幹了一件傻事。

  但塔塔搖了搖頭。「不會的,」她答道:「餅乾很不錯,謝謝。」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

  兩人離開精靈遺蹟之後已經一天一夜。

  從白晝裡龍嘯山脈與太陽的相對位置來看,安吉那聖殿的傳送陣應當是將他們傳送到了古樹之海南方。方鴴認為這裡應該在艾爾帕欣附近——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非常靠近彩虹灣地區了。

  與隱匿泉和卡普卡的方向基本相反。

  塔塔也認可這個判斷。

  彩虹灣位於古樹之海以南靠近雲層海一帶,由於塔倫與伊休里安兩片浮空大陸在這裡接壤,形成一道彎曲綿長的空海海岸線,而此地雲層常年虹彩變幻,所以由此而得名。

  而由於這裡距離卡普卡實在是太遠,南轅北轍,所以方鴴也不打算返回羅戴爾一帶了。他打算先去艾爾帕欣,艾爾帕欣是彩虹灣七城之首,是塔倫南方的商業與貿易中心,同時也是古樹之海工匠總會的所在地。

  正好在那裡通過煉金術士晉陞考核,再想辦法找一條前往艾奎因的班船。

  從艾奎因到考林王國的首都——戈蘭德港有陸上通道,步行也只需要半個月。戈蘭德是黎明之星冒險團的註冊地,那裡的考林—伊休里安地理與探險家協會總部之中,有一台巨大的差分機,依靠打孔的紙帶來記錄和儲存各個註冊冒險團的狀態。

  他想要看看黎明之星還有哪些人倖存下來。魁洛德先生,還有其他人,究竟有沒有離開死寂區,逃出生天。雖然可能性不大,傑弗利特紅衣隊甚至有空閒來追殺他,其他人多半凶多吉少。

  不過就算大家都不在了,他至少也要把這個名字繼承註冊下來。

  因為他答應過絲卡佩小姐,要讓黎明之星永遠存在下去。

  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一天——

  當然,方鴴也有自己的目標。

  晉陞正式煉金術士不過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積累經驗與財富,為自己的浮空艦作準備。一個立志於前往第二世界的冒險團,其浮空艦是最起碼的配備。

  當然這個目標實在是有些太過遙遠了。

  一艘七等以下的雜船,至少都價值百萬里塞爾以上,而且這種船根本不能遠航。方鴴的目標是至少是一艘六等護衛艦,那種飛翼結構的軍艦在考林—伊休里安的出廠價高達千萬里塞爾,且其有限的產量也被考林—伊休里安的海軍與各大公會壟斷,有價無市。

  方鴴對此也沒太多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他也能接受艇式結構的飛空艇,畢竟前往第二世界本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從來不是盲目樂觀。

  當然之後他還打算要順路前往芬里斯島看看那裡傳說中的綠龍『麥哲裡』。芬里斯島位於塔倫與艾奎因之間的空海上,正好在班船的航道之間,有傳聞說這頭巨龍是雲層海地區的巨富,同時它還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的名義副會長。

  方鴴早就對這頭經歷十分有意思的巨龍有所耳聞了。

  不過嘛,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走出這片森林。

  方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吃了那塊餅乾之後,好像飢餓感更加明顯了。他兩眼發黑地抬起頭來看了看這片幽深的林地,這片莽林名為『埃貢裡』,即低地森林之意,由於位於戈爾工河下游,森林中濕地與沼澤環繞,雖然自然資源豐富,但也比它在北方的部分危險百倍。

  單憑他和塔塔,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片森林的。

  但還好他手上還有一些依仗,他拿起剛剛完成的作品——那是一枚有些黯淡的水晶,呈蠟白色。

  在艾塔黎亞,多數人認為無屬性水晶是所有水晶中最難看的一類,因為大部分無屬性水晶內皆含雜質,從外表看像是龜裂霧化的玻璃,實在談不上水晶的純粹與晶瑩。

  可即使是最瑕疵的無屬性水晶,與方鴴手上這一枚一比,也要顯得出類拔萃了。至少它們看起來還是晶體,而後者更像是一根兩頭尖尖的蠟柱,毫無美感可言。

  然而這根醜陋的水晶,在方鴴眼中卻是這世間至美之物。

  這就是α水晶,一式水晶的最初形態。

  他花了整整四個小時才把它製造出來,他用『元素分離』技能製作一枚無屬性水晶只需要十分鐘。而且製作這枚水晶他用的是成品材料——材料是從手套上拆下來的一枚無屬性水晶,當然這也使得他表盤上一半數目銀軌失去了作用。

  不過正好,他把剩下的那一半也拆了下來,只留下了一對銀軌。

  還有那個黃銅材質的表盤本身,也被他一併拆了下來。

  塔塔跪坐在一旁,也看著那枚水晶,眼裡映著火光,亮晶晶的。「雜質還是太多了,含有魔力最多只有原本描述三分之一的水平。」她觀察了一下之後,如是說道。

  「沒辦法,」方鴴回過頭苦笑了一下:「無論是工具還是材料,都只有這個條件了。」

  塔塔點了點頭。「那麼騎士先生打算用它來做什麼?」她又問。

  「製作步行者,」方鴴答道:「除了發條妖精,我也只會做這個。其實我很早就學會這張圖紙了,但是一直沒有適合的水晶。」

  步行者是一種戰鬥用的靈活構裝。而眾所周知,靈活構裝之中,也只有發條妖精是可以使用無屬性水晶的,方鴴這句話頗有一些自言自語的意思。不過反正塔塔也不在意,仍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彷彿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方鴴打開工匠技能——這還是他頭一次在系統框架下製作,還有些不太熟練,動作略顯走形。不過這點小問題是難不倒他的,畢竟這一位曾經可是沒有系統的硬核玩家。

  他只默想了一下,便將外殼圖紙投影了出來,然後一點點調整外形,在塔塔面前形成一個球形的虛影。

  「這是發條妖精的外殼?」塔塔有些意外。

  方鴴點了點頭。

  艾塔黎亞的工匠製作並不死板——不會是什麼設計圖,就只能做成一個樣子。事實上一套設計圖是由多個部件構成,只要選召者將設計圖完全解讀之後,就可以自行取捨與搭配。

  而方鴴幾個月來也就掌握了這麼幾張圖紙,早已爛熟於胸。

  步行者構裝只有兩個關鍵點,一是底盤,分為六足系統和四足系統兩種,兩種底盤式樣決定了構裝的最大戰鬥承載,其二是核心水晶,決定了構裝的最大輸出功率。

  其他構件只要在滿足這兩條的情況下,是什麼外形並不重要。

  相較於發條妖精主要考慮輕便的外殼來說,步行者偏向於防禦性的外殼反而要笨重得多,因此用前者來替代後者除了護甲值的考慮欠缺之外,其他一點問題也沒有。

  然後只要注意重新調節一下重心位置就好。

  方鴴有條不紊地搬來一塊早準備好的岩石,用來充當簡易工作台。然後將球形的虛影置於在工作台正中央,再將拆下的表盤放入其中,黃銅的表盤立刻變得半透明起來,內裡如同宇宙一般出現了許多星辰。

  大大小小的光點其實就是黃銅的材料結構,品質越好、強度越高的材料結構點越多,工匠在製作時需要集中精神去連接這些光點,每連接成功一次,則向前推進製作進度。

  但如果所有結構點都已經使用過,但製作進度還未達到百分之一百的話,則代表著材料結構損壞,製作也相應失敗。而相反制作成功時留下的富餘結構點越多,則成品的耐久度越高。

  由於那表盤本身就是製作過一次的成品,因此上面的結構點大部分都是黯淡無光的,只剩下少數仍可使用,方鴴看了下不由略微皺了皺眉。

  他計算了一下製作進度。

  製作發條妖精外殼需要的總製作進度高達一百八十,而以他現在的工匠技巧,每一次連接成功會獲得十五到十七點進度值,而表盤上剩下的結構點還不到十五個,他基本上只有一次失敗的機會。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

  走不走得出這片森林,就看這一博了。如果失敗,說不得還要死上一次,他偷渡者本身星輝就少,再死一次可就沒有復活機會了。

  所以即使是他,心中也不由有些緊張。

  塔塔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表盤,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出聲。她也擔心會打攪到方鴴。

  沒想到反而是方鴴先開口:「塔塔,你能看到這個系統?」

  「嗯,」塔塔點了點頭:「它是載體水晶和龍魂共同生成的,管理信息的一種體系。」

  「管理信息——」方鴴一邊說,一邊成功地連接了一個結構點,彷彿輕描淡寫。

  然後是第三個與第四個,一直到第七個時,他才失敗了第一次,但方鴴反而長出了一口氣。

  他發現每一次連接都有些像是針對結構點的一次遠程攻擊。其落點是一個散佈範圍,不要求百分之一百命中,可以有一定誤差,只是誤差越大,每一次連接的工作精度就越低。

  不同的設計有不同的最低工藝精度要求,而發條妖精的外殼要求顯然很低。

  他覺得自己可以輕鬆勝任。

  他馬上直奔第八個節點,成功之後再一口氣直接連到了最後。當最後一個結構點連接完畢時,方鴴終於放鬆下來,表盤的外形已經在他手邊變成了一個光可鑑人的銅質半球形外殼。

  方鴴拿起那個外殼,在篝火的光輝之中仔細地端詳著它的每一寸,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成就感。

  過去他製作發條妖精基本都是只負責圖紙設計與組裝而已,畢竟外殼與內部的各種零件、包括鉸鏈結構在內都是精巧的鐵匠活,不是他們這些只學了幾個月的煉金術士學徒可以勝任的。

  但一旦有了系統,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就是選召者的強大之處。

  「騎士先生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煉金術士。」塔塔一言不發地看完整個製作過程,忽然開口說道。

  方鴴回過頭,好奇地問她:「你以前見過別的煉金術士嗎?」

  塔塔點了點頭。「我有一些記憶,只是分不清它們是來自於書本之上還是自身的經歷。但在我印象當中,沒有煉金術士能做到這麼穩定。」

  「穩定?」

  「工匠系統是運用魔力改變材料的內部結構,是建立在高強度的空間分析與距離判斷這個體系之下的,除了屬性與工匠相關技能可以帶來提振之外,只能說騎士先生在這方面有非同一般的天賦。」

  方鴴楞了一下,想起絲卡佩和魁洛德先生好像也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但與此不同的是,他們說的是自己對於靈活構裝的操縱上。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難道自己真的在這方面有不錯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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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19 11:48 AM

第一章 劍鴴與戰鬥工匠

  地面鋪了厚厚一層枯葉,灼亮火苗舔舐葉片使之捲曲燃燒,化作飛散星燼。火光將森林中盤曲的根系的影子拖得老長,塔塔認真地將葉片掃開了一些,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將最後一個部件組裝完成。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後退一步,托著右手放在下巴上,偏著頭端詳自己的作品。

  與發條妖精的袖珍與精巧不同,步行者的風格是靈活與鋒利。它低伏於鬆軟的地面,在篝火搖曳的光輝下折射冷光,穹形的外殼下能看到內部一套精密的齒輪組,內裡是個玻璃罩子,裝著兩條明晃晃的銀軌,以及高速旋轉的陀螺儀。

  兩支金屬刃爪幽幽反光,刃尖插入地面,但除了刃足和精密的核心部件之外,大部分結構都是木質的。

  但為了保證設計強度,木質的結構帶來了許多不必要的死重。最後在無奈的情況下,方鴴只有選擇了更加笨重、但戰鬥承載更高的六足系統。

  而且由於木質結構本身的脆弱,六足系統防護性更好、耐久性更高的優點在這具步行者上也沒有得到體現,只是因為死重增加獲得了較好的穩定性與平衡性。

  「騎士先生。」

  方鴴對塔塔點了一下頭,從她懷裡接過α水晶。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步行者的外殼,將水晶插入基座的卡口中。『哢』一聲輕響之後,一個頁面彈出,上面顯示了剩餘魔力足以支撐這具靈活構裝的行動時間:

  通常狀態下—7小時44分12秒,戰鬥狀下—30分鐘17秒

  方鴴看到這組數據,心中不由感嘆了一下,這還是只有三分之一魔力儲量的α水晶。要知道步行者比發條妖精的能耗多一倍還不止,但後者在無屬性水晶的支持下也只能維持四個小時活動時間。

  而且α水晶比普通無屬性水晶強出的地方還不僅僅在於魔力儲量上,在瞬時輸出方面也達到了無屬性水晶的三倍多。

  他戴上手套,試著讓它動了一下。步行者構裝發出一聲輕響,六足撐開站了起來——方鴴舉起中指和食指,它也『哢』一聲如螳螂般高高抬起兩對刃爪,刃尖對著篝火,明晃晃的反光。

  方鴴皺了一下眉,心中暗叫了一聲媽呀。

  「這東西好難操縱,需要控制的靈活構件比發條妖精多了一倍有餘,」他一邊操控,一邊對塔塔說道:「我不該把銀軌全部拆下來的,一對靈活軌並不能完全操縱它——這下可麻煩了。」

  「騎士先生,是我事先沒預料到這一點。」塔塔答道。

  「這不關你事。」

  方鴴看了看妖精小姐,忽然一笑,笑起來說道:「其實也不用那麼擔心,放心好了,看我的——」說著,他向前一指。

  步行者構裝一下彈了起來,刃爪飛快地交錯前進,然後向前一躍,越過幾條根蔓,動作迅速好像一頭靈巧的狼蛛。

  「怎麼樣,可靠嗎?」方鴴回過頭自我吹噓,話音未落,步行者構裝就一頭撞在樹上,搖搖晃晃不動了,算算時間,從頭到尾不過三秒鐘。

  塔塔看到這一幕,抬起頭來看著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那個……大、大概是那個部件壞了。」方鴴一頭黑線。

  塔塔已經飛了過去。

  方鴴也只得垂頭喪氣地跟著走過去,從樹下撿起步行者構裝檢查了一番。步行者構裝比籃球大上一圈,但重得多,普通的也有十五千克全重,至這一台有足足十九千克。

  光是木質結構的構裝足底盤就佔去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死重,剩下的重量基本是水冷系統的,齒輪組只佔另外一小部分。至於力量增強構件、視覺鏈接水晶和震動敏感器(偵查用)這些可變部件統統能省則省,這樣才堪堪達到了六足系統的標準戰鬥負重。

  六足系統的最高戰鬥承載是二十一千克,不過還要留一些余量,免得在戰鬥的時候因為過高的自重載荷而解體。

  方鴴檢查了半天也沒檢查出一個所以然,他忽然一拍腦門,發現自己傻了。當然或許也是習慣使然,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有系統,連忙打開工匠的檢索界面:

  『步行者170型【六足系統】——(裝備等級,F級)』

  『基本屬性:攻擊力—17-24(+6),力量修正+34%;近戰命中—32(+11),敏捷修正+37%;爆發力—18,輸出修正+50%』

  『防護屬性:護甲值—6(外殼部分),耐久值—35,護盾值—0,閃避值—132,格擋值—14』

  『核心屬性:輸出功率—130m,已使用功率—55m(構裝足33%,靈活構件25%,齒輪組16%,水冷系統15%,陀螺儀7%,其他4%);自重—19.3kg,戰鬥承重—21kg;核心發熱率—33%,散熱系統負載—14%』

  『附加屬性:平衡性+2』

  『組件技能:靈巧迅捷iv(來自於靈巧構件,啟動時敏捷系相關修正+50%)』

  『工作狀態:良好,組裝精度—97%』

  方鴴能看到的頁面,妖精小姐自然也能看到。「設計本身沒有問題,還是操縱性的原因,」她毫不留情面地說道,讓前者臉一下紅了起來。但塔塔又抬起頭來,看向他問道:「沒問題嗎?」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

  這東西倉促而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只要小心一些操縱,問題總是可以克服的,只是性能要大打折扣而已——事實上他已經儘可能地挖掘這個臨時設計的潛力了。

  比方說各種組件拆除之後,α水晶的魔力輸出功率又有了很大的富餘,於是方鴴給戰鬥狀態下設定了相當多的輸出余量,這使得這台步行者在滿負荷狀態下可以有高達27的爆發力,比他多一倍還有餘——當然他自身也算是個廢柴屬性了。

  然後他還額外加裝了一個靈活構件,改善了一下這台步行者死重太高過於笨重的毛病。不過靈活構件有一個問題是要用到軸承,木質軸承的效率低、可靠性也極差,為此他多做了好幾套以待替換。

  想到這裡方鴴再看了一眼面板,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木質結構的強度太差了,這個耐久與護甲和沒有也差不多——我現在唯一祈禱的就是,它在戰鬥時最好不要自行解體。」

  「已經很好了,騎士先生,」塔塔平靜地回答道:「因地制宜,也是煉金術士能力的一種。而且騎士先生組裝的精度很高,基本完美地發揮了所有部件應有的屬性。」

  被妖精小姐以不疾不徐的語氣誇獎,實在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方鴴忍不住摸了摸臉頰——

  不過這一點上他倒是當仁不讓。

  組裝也是一門技術活,甚至算得上煉金術士們製作工序中最重要的一環之一,組裝的關鍵詞是精度——完美的精度調試,可以讓最後成品真實呈現出每一個部件的屬性之總和。

  至於誤差越大,部件提供的屬性便百分比降低。

  如果說最差可以差到什麼地步,那就不大好說了。方鴴知道這東西是沒有下限的,他在卡普卡當學徒的最重要的經歷之一,就是看不少人把一組品質很高的部件,組裝成一堆隨時散架的垃圾。

  這個過程有一些是可逆的,但有一些是不可逆的,如果遇到不可逆的情況,等於之前的心血和金錢全部白費。

  因為這個原因,上級煉金工匠抓著學徒一頓暴揍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世界可沒什麼人權——

  方鴴挨打比較少,他在卡普卡是那些大師工匠們最喜歡的幾個學徒之一。

  而隨之而來的是紮實的基本功。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是現在的方鴴心中最為自信的——那不是妖精小姐與絲卡佩小姐他們反覆提起過的所謂天賦,而是這些基本功。

  他正是靠著這個進入黎明之星冒險團,並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的。

  方鴴一邊懷唸過去的日子,一邊將步行者構裝重新放到地上。他已經確認了主要問題,在失去了平衡的情況下,因為缺少操縱手段很難自復平衡——本來步行者應當是有這個功能的。

  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這台步行者具有傳說中的『天然屬性』,很容易平地摔。

  現在方鴴開始有些慶幸這東西的自重了。

  他又舉起手向下一比劃,下達口令道:「最大功率,攻擊!」

  步行者構裝舉起雙足向前一躍,刀刃寒光一閃,在不遠處一株榕屬植物樹幹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白色的漿液瞬間滲了出來。

  方鴴用手比劃了一下,切口超過二十釐米深。

  「爆發力很強,基本與三級戰士的水平相若。」塔塔評價道。

  「從之前看來,在迅捷狀態下速度也相當值得稱道……差不多,有二級遊蕩者的水準吧,」方鴴還自我調侃了一句:「全速移動的情況之下,反正我是拍馬也追不上,小範圍變向上更不提了。」

  他忽然沉默了一下。

  這台步行者的戰鬥力,基本與一個在敏捷系與力量繫上分別投資的劍士選召者差不多了,戰鬥力可能有四到五萬經驗的樣子,也就是接近一個標準三級角色,只是在防護性上可能差別有點大。

  但這也並不是一台完全版本的步行者,不是嗎?

  他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戰鬥工匠會被人們稱之為偽龍騎士或次級龍騎士了。這個職業在艾塔黎亞之所以那麼受人推崇,的確是有其原因的。

  「可惜,這東西沒有視覺鏈接水晶,」方鴴讓步行者回到警戒狀態,然後彎腰伸手讓塔塔坐在自己掌心,一邊說道:「這樣的話,就只能在視野內控制了。」

  「那也足夠了,」塔塔忽然說道:「這是騎士先生的第一個獨立完成的設計,作為戰鬥工匠踏出的第一步,為它取個名字吧。」

  兩人回到了篝火邊,而方鴴聽了她的話微微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戰鬥工匠。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森林上空月光如沐,不遠處那隻銀色的貓頭鷹忽然搧動翅膀,悄無聲息地向黑暗之中飛去。方鴴心有所感,答道:「叫劍鴴吧——」

  塔塔翠綠色的眸子,亦看著那個方向的幽深林地。

  她輕輕點了點頭。

  「劍鴴嗎?」

  夜漸漸地深了。

  方鴴安靜地靠在一棵巨大的橡樹上,不時切換面前的頁面——上面是一式水晶複雜的設計圖,他打了一個呵欠,轉過頭——塔塔不知何時早已睡去,她歪著身子靠在他身邊,頭枕在他大腿上酣然入夢,濃密睫毛還在火光下微微閃動。

  龍魂也會做夢嗎?

  方鴴心中帶著一些好奇,他看到一些微弱的光點在妖精小姐身邊浮現,知道那塔塔在睡夢之中補充四周遊離的魔力。他輕輕將左手放下去,用袖子蓋住她,就像是一床溫暖的被子。

  妖鏡小姐抿了一下嘴巴,用手抓住『被子』的邊沿,下意識地網上拉了一下,翻了個身。

  她好像是做了一個好夢,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方鴴回過頭,看著不遠處閃爍的火光,心中微微感到一些溫馨的感覺。幽暗的森林中,濃霧正從北方的山野之中湧出,橘黃色的暖光驅散了這寒意與霧氣,猶如荒野之中的一盞孤燈。

  搖曳不定。

  但依舊明亮。

  山間的清晨——

  是在一陣嘰嘰喳喳的鳥雀鳴叫中拉開帷幕的。

  方鴴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陰影,陽光穿過樹梢之間灑下來,一片斑駁的光。彷彿是巧合一般,幾隻劍鴴正在樹梢上歪著頭看著他,這些鳥雀好像絲毫不怕人,方鴴甚至能看清它們白色頸圈和完整的黑色胸帶上的每一根絨羽。

  方鴴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的,他剛好認識這些以沼澤與濕地為家的涉鳥。

  在他很小的時候,撫養他長大的姑媽就告訴過他這樣一個故事,鴴是這樣一種鳥類,它們的足跡遍佈世界上大多數地方,雖然渺小,但卻是一種會跨越幾千公里去開始自己生命旅程的候鳥。

  那也是他名字的由來——

  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的遺產。

  「做一個不踟躇於原地的人,勇敢而堅定嗎……」方鴴默默自言自語道,「姑媽會理解我的選擇嗎……?」他看到那些鳥兒忽然拍羽飛起,消失在了樹冠之上。

  接著塔塔的小臉出現在他視野之中。妖精小姐眼底里好像蘊著一片寧靜致遠的湖泊,平靜地看著他。

  「有人來了。」

  她開口道。

  方鴴一下坐了起來,他看到那些劍鴴齊齊飛向了森林中的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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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0 12:38 PM

第二章 訓練生的匕首

  「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鴴擰開水袋塞子,將水倒出來,單手掬了一把水拍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才一邊問道:「你看到有人過來了,塔塔?」

  兩人一邊向前走著。方鴴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森林崎嶇的地表上,偶爾還要矮頭從拱起的樹根下鑽過去,粗壯的樹根上生滿了鐵線蕨與胡荽,一串月光紫菀從上面垂下來,他順手摘了一些塞進長袍內的袋子裡。

  塔塔坐在他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

  「那是什麼?」

  半人馬認為曬乾的紫菀具有魔力,後來煉金術士們發現紫菀粉末可以作為魔力催化劑的良質材料,而後者可以用來培制魔力溶液。

  將核心水晶浸泡在魔力溶液中八個小時以上,就可以讓水晶充分吸收游離的以太魔力。方鴴丟了魔導爐,只能通過這樣原始的方式來給核心水晶充能——好在他在卡普卡學習煉金術時基本功課牢固,還記得這些應急手段。

  艾塔黎亞物產豐富,整個世界充盈著以太魔力,各種奇異的原材料隨處可見。方鴴這時抬起頭,看到森林中四處漂浮著水晶,這些是原晶體,浮空大陸漂浮的原由之一。

  這裡應該有一片天然的原晶礦區,不過並不值錢,只有高品相的原晶體才有製作成核心水晶的價值。而高品相的原晶體大多深埋於地下,這種漂浮於地面上早已被人發現過的原晶礦區,也就只是一道風景而已了。

  這兒地表微微向南傾斜,嘩嘩水聲從前方傳來,兩人分開灌木,看到一片尖銳的白色岩石下面,淺紫色的小溪奔流而下。

  淺紫色是映著森林的低暗與水晶的光芒。

  塔塔看著溪流對面,這才說道:「我看到有人在那邊駐營。」

  「在溪流那邊?」

  妖精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走,我們過去看看。」方鴴巴不得碰上旅行者,好問一下這裡距離艾爾帕欣究竟有多遠,以及怎麼走。

  不過他還是先下到溪邊重新裝滿水袋,並俯身喝了幾口水,山間的清泉甘甜清冽。溪邊生長著一些漂亮的螢光植物,水下有白色的游魚,猶如銀光穿梭。

  他讓步行者舉起刃足插下去,水花飛濺,但抓了個空。

  魚兒們察覺到水流的變化,紛紛四散逃逸了。

  「是銀鱒魚,」方鴴嘆口氣搖了搖頭:「可惜了,這種魚的肉質很好的。」

  他摸了摸肚子,肚子咕咕叫。

  塔塔點了點頭。「的確,在奧述,銀鱒是貴族們餐桌上典型的菜目之一。」

  「是這樣嗎?」方鴴回頭問道。

  「因為奧述眾多的河流中本身不產銀鱒,它們都是通過伊斯塔尼亞—法沙這條航線運輸到奧述的。為了保證存活這些船上都帶有水箱和笨重的制氧設備,一條活的野生銀鱒在奧述可以賣到天價,有的貴族甚至不惜動用軍艦——『銀鱒航線』也由此而來。」塔塔平淡無奇地答道。

  方鴴聽了十分神往:「有機會我們能去跑一下這條航線就好了。」

  「運送銀鱒,那是需要專門商業許可的。」塔塔一句話就破滅了他的夢想。

  不過方鴴知道考林當地人是怎麼烹飪銀鱒的。

  其中一種做法是在鱒魚的肉塊上刷上混合了西芹與大茴香葉的油,再炙烤至金黃,配以檸檬與椒鹽,外表焦脆,內裡肉質鬆軟,味道豐富又富有層次感。

  光是想一下,方鴴口水稀里嘩啦就下來了,其實他是個吃貨來著。但空想讓飢餓感更明顯了,方鴴揉著肚子站起身來,極目四望,找了一個淺灘涉水過澗。

  『劍鴴』步行者保持著警戒模式走在兩人前面。

  在這個模式下步行者基本完全託管給系統,方鴴甚至不需要操作,只不過這個模式下它也只有單一的行軍模式——當然如果有安裝偵查模塊的話,系統也會偶爾停下來掃瞄四周。

  只在地形稍微複雜一些的地方,系統無能為力,方鴴才會接管。步行者在他手上左右攀飛,甚至在岩石間奔行,他完全沒有借助系統——因為方鴴發現這樣可以練習自己操作的熟練度。

  很快兩人就到了塔塔所說那個地方。

  森林中果然有紮營的痕跡。

  枯葉被掃開過了,露出下面鬆軟的腐殖質層。有人在鬆軟的泥土上用石塊壘了一個臨時的灶,其專業程度比方鴴不知道高到那裡去了,顯示出兩人在生存方向上的技能投入不可相提並論。

  四周還能找到固定帳篷留下的痕跡,大概有三頂,兩小一大,方鴴估算了一下至少應該有五個人。營地中沒有馱獸的排泄物,或者被處理過了——不過既然其他更明顯的痕跡都沒處理,這一可能性想想也不大。

  一個由數名隊員組成的探險隊在方鴴腦海中勾畫出來,至於人員構成、隊伍任務他一概不知,他也不具備專業的追蹤技巧,只是通過分析得出結論而已。

  這種隊伍在城鎮周邊地區並不罕見,這至少是一個好兆頭,說明他距離艾爾帕欣可能並不太遠。

  方鴴檢查了一下,沒再發現其他線索,風灶裡濕漉漉的餘燼說明對方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也應該有好幾個鐘頭。

  「你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塔塔?」他這才回頭問道。

  「我收集星露時發現的。」

  方鴴知道星露並不是草木上的露水,而是星光花的花蜜。

  星光花只在夜間開花,在黎明前從輝光之星升起到月亮落下這一段時間之內釋放花粉並分泌花蜜。花蜜會在第一縷晨光出現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要採集它們的最好時間就是在黎明之前。

  星光花的花蜜是妖精之酒的原液,妖精們的最愛,不過塔塔收集它們多半是為了其中蘊含的魔力。她雖然是龍魂,但依舊受一些妖精的記憶與經歷影響著。

  順便說一句,輝光之星也就是艾塔黎亞的黎明之星。

  「那時候這裡有人嗎?」方鴴又問。

  塔塔搖了搖頭。「不過他們應該離開沒多久,當時我看到篝火裡還有餘燼的。」

  「可惜了,」方鴴有些懊惱地說道:「如果昨天我們再過來一點,說不定就能看到對方的火光。」

  「但也不能保證對方是友善的。」

  方鴴撓了撓頭,想了下好像確實也是這樣,塔塔的話讓他多了個心眼,精靈遺蹟的經歷他可還沒忘記呢。

  對方並沒有刻意掩蓋行蹤,方鴴能大概猜出他們是從什麼方向離開。這讓他有點慶幸,否則以對方的生存技能水準來說,要甩開他這樣一個新手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要不要追過去呢?方鴴有有些猶豫,繼續往南走的話總能到看到艾欣帕爾附近一帶的灣岸,只是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塔塔也在一旁提醒他:「離開原本的方向可能會迷路,騎士先生。」

  「這樣吧。」方鴴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其實主要擔心的是艾爾帕欣的情況——那裡是彩虹同盟的傳統勢力範圍,他現在對大公會有了點陰影,覺得有必要搞清楚狀況再進入『敵人』的地盤。

  「我們沿著這個方向追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還沒看到人,我們就原路折返。」他拿出懷錶晃了晃,這可能是他身上僅剩的最值錢的東西了——卡普卡工匠學徒的贈品,他自己親手組裝的。

  塔塔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繼續上路。前方地勢逐漸低矮,丘陵地貌的最後一點痕跡也在此消失了,森林之間開始變得一片平坦,這片低地森林也終於展露出了它的真容。

  數條溪流在這裡匯聚,形成一片昏暗的淺水沼澤,沼澤之間是島嶼一樣星羅棋布的高地,植物也多由榕屬也紅樹屬構成。

  巨大的榕樹並不遜色於他見過的那些古代白橡木,它們彼此並生,巨大的氣生根垂至水面之下也生長成粗壯的枝幹,有些好似一面牆,枝繁葉茂。

  方鴴還看到了兩頭長尾矛鸛,高達兩米的巨型掠食者在榕樹頂端駐巢,一頭淡水鱷的屍體掛在樹幹上,它們用劍一樣的喙從上面撕開鱗甲,扯出內臟來餵食巢裡的雛鳥。

  他看到這東西時嚇了一跳,連忙和塔塔一起屏息退開。長尾矛鸛只是六級的生物,但作為飛行生物比陸地上的掠食者要難纏得多,步行者幾乎不能對飛行生物發起攻擊。

  而反過來,長尾矛鸛要殺他們則容易得多。

  好在在食物充沛、沒有受到挑釁與威脅的情況下,大部分野生動物與魔法獸都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方鴴繞開那個方向,又走了有一刻鐘之後,才終於再一次發現了前面的人留下的蹤跡。那是一把匕首,躺在草叢中亮晶晶的閃閃發光。

  不過麻煩的是一隻龍羽鴯鶓也在附近,這只長著靛青羽毛、火紅羽冠帶著個怪異巨大的下巴的無翼怪鳥同樣打算將匕首撿回去,當作吸引配偶的裝飾物,結果發現了草叢另一邊的競爭者,不由怒髮衝冠、展開華麗的羽毛向方鴴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方鴴當然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讓給它。

  他向前一步,試圖驅趕這大鳥。

  但沒想到這一人多高的大鳥竟然直接向他噴出一口火來。

  考林人認為這種無翼鳥具有龍類血統,現在方鴴有些信了。他趕忙一個側滾躲開那團火球,火苗一下四散開來,但由於主動閃避得當,所以他閃避值實際只下降了十多點。

  「劍鴴,上!」

  他伸手一指,兩道寒光,步行者一撲而下。但那龍羽鴯鶓反應也很敏銳,後退一步讓『劍鴴』斬了一個空,刃足插入泥水中。

  步行者一下失去了平衡,但龍羽鴯鶓同樣,方鴴視野中浮現出一個淡藍色的數字,淡藍色是閃避值傷害的意思,高達一百五十七點。

  這個傷害足以影響到龍羽鴯鶓的平衡了。

  它果然後退一下踩入泥水中,身子歪了一下正準備重新調整重心。但方鴴手掌反轉,中指與食指一剪——步行者忽然在泥水中伸出兩支刃爪,向前一切。

  刀光閃過,鴯鶓粗壯的爪子應聲而斷。

  它一人高的笨重的軀體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方鴴手套上僅存的銅製框架與上面的靈活軌瘋狂轉動起來,步行者的第二對足忽然向前一伸插向泥水下面穩住平衡,整個軀幹一扭,兩對刃爪向上揮出一道明亮的半圓。

  剛好一刀斬下那怪鳥火紅色的腦袋。由於液囊被破壞,可燃液體接觸空氣,一團火花炸了開來。

  『劍鴴』步行者趕忙向下一潛,沉入水中避開火焰,它木質結構怕火不怕水。只是齒輪組進了泥沙可能需要清掃一下。

  整個戰鬥過程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塔塔這才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看著他。

  「這是四級生物。」

  方鴴也抹了一把汗,點了點頭:「有點極限,還好是近距離的戰鬥,在這個距離上高命中的步行者實際上是克制它的。」

  「但從面板上來說,『劍鴴』是打不過它的。」

  「還好,步行者是比發條妖精厲害多了。」方鴴有點感嘆。四級生物差不多是三級冒險者水平,也就是說剛才他的發揮已經是一個戰職者應有的水準了。

  戰鬥職業者——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修長,仍是一雙屬於工匠的手。。

  塔塔已經飛了過去。他這才回過神,走過去將步行者從水裡面撈了出來,將之翻過來,讓裡面的水和泥沙流出來。

  這時候妖精小姐撿起了那把匕首。

  「騎士先生,這好像不是戰具。」

  「這把匕首……」方鴴看到那把匕首卻愣了一下——匕首刃上有一個七環星輝的鏨印。

  「你認識它,騎士先生?」塔塔雙手托著匕首,問道。

  「這個徽記是星門港的印記,這是訓練生的匕首。」

  方鴴點了點頭。

  「星門港?訓練生?」

  方鴴撓了撓頭,不曉得怎麼和她解釋選召者的事情。但這時妖精小姐卻反應了過來,問道:「騎士先生,是選召者的事情吧?」

  「啊?你知道?」方鴴一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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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1 05:39 PM

第三章 艾緹拉與帕克

  「知道一些,」塔塔雙手托著匕首,送了過來。「而且騎士先生,您當時瀏覽社區的時候,我也在一旁。」

  方鴴有點訝異,接過匕首,老老實實地問道:「那、那你們能理解我們的存在嗎?」

  「可以,雖然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你們只是一些奇怪的外來者,」塔塔答道:「但對於你們的來歷,相對於這個世界你們是怎樣的存在,以及你們的組織與互相之間的關係,在這裡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這個世界對於你們的瞭解,恐怕比你們想像中還要深入一些。」

  「為什麼這麼說呢?」

  塔塔搖了搖頭。「因為是知識與記憶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的知識與記憶來自於銀之大圖書館,而上面的每一本書都有其作者,您明白嗎?」

  方鴴瞭然。

  他不得不承認這番話很有衝擊性。他發現人們可能小瞧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這裡的人或許受限於手段無法前往地球,但這不妨礙他們思考與分析,去猜出那個無限接近於正確的答案。

  畢竟無論是什麼地方,都從來不會缺乏真正睿智的人物。

  他將步行者放了回去,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訓練生,怎麼說呢。事實上在我們的世界,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選召者。只有少數幸運兒會被選拔出來,這些人往往是大公會與軍方為了未來培養的選召者後備役,他們會長期接受與艾塔黎亞相關的知識與培訓,因此才稱他們訓練生。」

  「幸運兒嗎……」

  方鴴認真地點了點頭。

  妖精小姐拍了拍翅膀,飛起來在他左肩坐下了。「聽起來,更像是職業學徒。」

  「對,就是學徒。」方鴴帶著她向那龍羽鴯鶓的屍體走過去,左手豎起匕首,將上面的鏨印展示給她看。「看到了嗎,這是訓練生匕首,上面的標誌是在地球上設計的,是訓練生進入艾塔黎亞時必須攜帶的物品。」

  「紮營的那些人是訓練生嗎?」

  「也許不全是,」方鴴在龍羽鴯鶓的屍體旁停了下來,答道:「大公會的訓練生一般是以觀光客的身份進入這個世界的,他們要在這裡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實習,但觀光客沒有自保能力,他們可能還僱傭了別的冒險者。」

  他一邊說,一邊翻動了一下那怪鳥巨大的屍體。

  艾塔黎亞雖是個信息態世界,但畢竟不是真正的遊戲,因此不存在打怪掉裝備這種荒誕的事情。當然這些神奇的生物身上,的確是有一些有價值的材料。

  龍羽鴯鶓最值錢的部分是它分泌與儲存可燃液體的腺體與液囊,這種可燃液體可以用來製造iv級催化劑,D級以上的爆炸物與引燃物,與火系核晶的輔材,不過可惜已經損壞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

  其次值錢的是它有龍血血統的鱗狀外皮,二階以下革甲的優質主材之一,但需要完整剝離下來還要硝制鞣革,方鴴並沒這個手藝。

  最後方鴴只收集了一些硬羽,一共十七片完整的尾羽,他自己用不上,但可以賣給制弓師。龍羽鴯鶓還算比較罕見的生物,火系硬羽還算值錢,何況就算不值錢,以方鴴現在的財產狀況來講他也會雁過拔毛。

  塔塔看他將尾羽收到口袋中,才繼續問道:「這匕首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嗎?」

  「這匕首代表著訓練生的身份,憑藉它,他們可以在其他選召者那裡獲得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方鴴看著那把匕首。「匕首丟在這裡,對方可能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他又看了看前面。「總而言之,先上去看看吧。」

  沼澤在這裡已經十分幽深,高大的蘆葦與蒼蒲遮住了四周的視野,但追蹤反而變得容易起來,往前面就是一條倒伏的長草帶通道。

  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曾經在這裡通過——

  不過奇怪的是周圍還有很多其他的痕跡,像是有許多東西在追著他們從這裡經過一樣。空氣中似乎還有一股別樣的氣味,方鴴吸了吸鼻子,又彎腰撿起一根折斷的草葉嗅了嗅,上面縈繞著一股更加刺鼻的氣味。

  「硫磺的氣味。」塔塔已經回答了出來。

  方鴴點了點頭,人類是肯定不會留下這樣的氣味的,他稍稍警覺了一些,繼續向前走去。一人一妖精分開蒿草,從那個方向進入了沼澤深處。

  還沒走出多遠,前面居然冒出了兩頭褐紅象鼻甲蟲來。

  方鴴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幹掉這兩頭小牛犢大小的甲蟲,然後才明白了硫磺氣味的來源。褐紅象鼻甲蟲是典型的火系生物,它們喜歡居住在地底岩窟之中,與熔岩硫磺為伴。

  「不過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方鴴不由有些奇怪起來,他記得褐紅象鼻甲蟲很少會離開地下,更別提出現在水源附近了。

  它們天生厭水——

  「龍羽鴯鶓也是火系生物,騎士先生。」塔塔提醒道。

  「是的,我剛才就在懷疑,」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龍羽鴯鶓雖然確實居住在沼澤之中,但一般喜歡在比較乾燥的高地上築巢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咦,」方鴴停了下來,回頭問道:「塔塔,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塔塔搖了搖頭。

  但片刻之後,一聲更加清晰的怒斥聲從前面森林裡傳了過來,這一次兩人都聽清楚了——那是打鬥聲。方鴴和塔塔對視一眼,想也不想便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他沒跑出幾步,就感到踏上了實地。

  森林在這個方向又變得乾燥了起來,遠處竟然出現了間歇泉的噴口與一道道白色水霧,方鴴這才明白為什麼附近會出現這麼多火系生物,這附近地下顯然充沛的地熱資源存在。

  但這仍不能解釋為什麼象鼻甲蟲會出現在地表。

  打鬥聲已經越來越明顯,前面是一片鬱鬱蒼蒼的魚骨木灌木叢,方鴴一步上前分開枝葉,終於看到了灌木之後的光景。

  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些人是捅了象鼻甲蟲的窩嗎?」

  他心中下意識生出這麼一個念頭來。因為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林間空地,十七八隻褐紅象鼻甲蟲像是暴動了一樣正在圍攻空地中央的五個冒險者。

  那裡正好有一片巨岩彼此堆疊,冒險者們雖然佔據了岩石上的高地,但因為數量差距太過明顯,實際上已經險象環生了。

  而更不用說五個冒險者中,還有三個是沒有戰鬥力的訓練生。

  方鴴一眼就認出那三個訓練生的身份來——對方身上沒有顯眼的戰具,也沒有著甲或攜帶魔導爐,一看就是典型的觀光客。

  三個訓練生年紀都不大,兩男一女,最大的那個男生可能比他還小一點,大概十六歲的樣子,東亞人的面孔,對方小心翼翼地擋在所有人最前面。

  而另一個男生個子則十分瘦弱,也是一頭黑髮,髮質很柔軟,幾乎是耷拉在頭上。他帶了一副圓邊眼鏡,又大又笨重,鏡片厚得好似玻璃瓶底,擋住了三分之一的臉,只露出下面尖尖的臉蛋。

  又唇紅齒白,細細的眉毛有些秀氣幾乎是個女孩的模樣,但他又確實穿了一件男性的黑褐色的絨布長袍,衣擺完全垂到地上,幾乎大一號。他應該是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可能還不到十四歲,雙手死死抱著一本大書,被其他兩人護在最後面。

  方鴴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對這三個訓練生心生好感,懂得挺身而出保護同伴的人,在他看來心地總也壞不到哪裡去。

  至於最後那個女孩——也是三人中唯一不是東亞人面孔的,一頭利落的淡金色齊耳短髮,帶著兩個漂亮的耳墜,鼻尖上還點綴著細細的雀斑,圓圓的臉蛋,雖然說不上多漂亮,但整體上看起來給人一種親切、可愛的感覺,充滿了少女的活力。

  而在這三個訓練生前面拚死奮戰的,大約就是他們僱傭的冒險者了。

  一共只有兩個人而已。

  一個小麥膚色的精靈少女,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獵人裝束,背著一張短弓——但沒用上;而是雙手持長矛,伏低了身體,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雌豹。

  精靈少女有著一雙異常漂亮的淺綠色眼睛,那眸子深處靈動至極,彷彿總能在最後一刻捕捉到敵人準確的動向適時出手,一矛將衝過來的象鼻甲蟲挑飛出去。

  她的動作既謹慎又完美,身段柔韌,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出腰腹的力量,簡直像是一條拉直了的鞭子,有時候讓方鴴幾乎要以為她要將自己細細的腰都折斷了。

  但轉眼之間又化險為夷,她靈活地向後一動,躲開了象鼻甲蟲的火焰噴吐,一動一靜之間將力量與靈巧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少女的等級並不高,可能還不到第二階職業,也就是七八級的樣子,但戰鬥經驗卻比方鴴見過的任何一個在這個等級的選召者都要豐富得多。

  甚至簡直不可相提並論——

  以至於方鴴心中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這個女獵手精彩的戰鬥。

  掠食者。

  是的,在旁人眼中精靈少女簡直就是一頭真正的叢林掠食者。

  至於另外一個人,就顯得比較可笑了。那是一個帕帕拉爾人,矮半身人的一類,不同於喜歡流浪的高半身人,帕帕拉爾人有自己的聚居地與文化——他們是個相當討人喜歡的種族,主要是因為他們樂觀開朗、又有些認真的性格,當然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的外表。

  一個典型的帕帕拉爾人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一天要吃七餐,早餐、上午散步之後的點心和茶、正餐、下午茶會、晚餐、夜間的聚會活動、和臨睡前的點心。

  是的,帕帕拉爾人熱愛生活,但更熱愛美食、聚會和音樂,沒有音樂的帕帕拉爾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們的故鄉桑夏克是整個巨樹之丘最洋溢著節日氣氛與載歌載舞的地方,帕帕拉爾人的律法規定他們一年有三百多天,其中三分之一是節日慶典,他們當然也熱愛工作,但一到節日,他們就會放下手中的任何事情,穿上最漂亮正裝去參與各種宴會。

  當然了,這套正裝中至少必須包括一頂體面的帽子。

  沒有帽子的帕帕拉爾人是不完整的。

  他們有大大的尖耳朵,可愛的帶點嬰兒肥的圓臉,笑眯眯的眼睛和幾乎看不見的小鼻子;而且他們中的高個兒也只有不到方鴴一半高,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普通人的腰,不過帕帕拉爾人不喜歡別人嘲笑他們的矮——據說這也是他們喜歡帶著長長的高禮帽的原因之一。

  他們是溫和的孩子,不喜歡戰爭也不喜歡冒險,而且還怕冷,很怕冷以及非常怕冷,方鴴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一個帕帕拉爾人——據說他們從來不出現在任何冬天會下雪的地方。

  但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個是選召者。

  原因很簡單。

  對方竟然沒有一頂像樣的帽子,還在淺銀色的頭髮上別了副風鏡,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這何止是不體面,簡直是離經叛道。

  對方胖短的小手捧著一張幾乎有他一人來高的重十字弩,吃力地將它拖到了一塊岩石頂,面對甲蟲的步步緊逼,他不斷搖動把手,拉開弓弦,眯著一隻眼睛瞄準,左右開弓——但一點也感覺不到殺意,反而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方鴴實在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選擇帕帕拉爾人來作為戰鬥職業,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這個種族的手短到還不夠摸到他們的腦袋頂,而且還只有肥肥短短的四根指頭。

  但那個傢伙明顯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不斷後退,不斷射擊,小皮靴終於踩到了巨岩的邊緣。

  「跳啊。」方鴴在心中提醒對方。因為在那帕帕拉爾人身後不遠處就是另一塊巨岩,他完全可以跳到那上面去繼續射擊。

  但那傢伙居然一腳踩了個空,向後一翻,手一撒和自己的重十字弓分開掉了下去,來了個人球雙過。

  他結結實實地從兩米高的岩石上摔了下來,摔了個四仰八叉,當時就昏迷了過去——當然,兩米高的岩石對一般人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可能就有點太高了。

  「帕克!」方鴴聽到那個女精靈獵人發出一聲著急的叫聲。

  原來這傢伙叫帕克,方鴴心想。他正準備指揮自己的步行者衝上去救人,但塔塔小姐忽然飛起來伸手一抓,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向後拽去。

  「步行者,進啊啊啊啊——」

  方鴴吃痛地向那個方向側了過去,以至於步行者向前一沖一頭撞在了樹樁上。

  「塔、塔塔小姐?」

  方鴴揚起頭,正準備問出了什麼事情,但他偏著頭剛好看到了戰場另一面,那裡幾根白色的羽毛搖晃著——下面竟然還藏著幾個人。

  方鴴一看,就忍不住惡向膽邊生。

  傑弗利特紅衣隊——

  真是好一個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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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2 12:39 PM

第四章 是戰鬥工匠,快跑!

  方鴴一分神的當口,戰場上又發生了變化。

  那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忽然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從岩石上爬下去,一把抓住昏迷在地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象鼻甲蟲正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他左支右拙地躲避著攻擊,竟奇蹟一般地將後者拖了回去。

  「太感謝了,你救了帕克一命!」精靈少女十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那臉圓圓的金髮碧眼的少女也尖叫著擁抱了一下他們的英雄,然後才幫他回答道:「不客氣,艾緹拉小姐,我們還要仰仗您的幫助呢,接下來怎麼辦?」

  方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一眼,對方十分靦腆,低著頭到現在還一言不發。

  他就不一樣了——

  如果這裡換作是他與黎明之星冒險團,這會兒他一定已經在大家面前自我吹噓起來了,其他人一定是哈哈大笑,當然絲卡佩小姐肯定又忍不住要教訓人了。

  方鴴搖了搖頭,心中還是十分佩服對方的勇敢和果斷的。

  觀光客狀態下限制等級與經驗獲取,而且沒有魔力自適性,那少年甚至比當初的他還要不如,只要慢上一步就會被象鼻甲蟲撕個粉碎。

  而且遊客沒有星輝。

  方鴴知道訓練生的考核項目一共有十多項,但這裡面肯定不包括提前死亡。

  後面的話他已經沒再繼續聽下去,悄悄從灌木叢中退了出去,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出手,悄悄向先前看到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方向摸了過去。

  「塔塔,那真是碎紅晶?」方鴴低聲問道。

  塔塔點了點頭。

  在剛才他分神的當口,塔塔就告訴他了,傑弗利特紅衣隊中有一個召喚師。那召喚師的契約生物是一頭罕見的褐紅象鼻甲蟲,他應當是餵食了自己的甲蟲碎紅晶,然後利用它尖利的鳴聲喚來了其他同伴。

  在碎紅晶的影響下,這些像鼻甲蟲都發瘋了。

  方鴴問妖精小姐怎麼知道這些的。

  塔塔言簡意賅地告訴他——她聽得懂象鼻甲蟲的聲音。

  「你能聽懂蟲子的語言?」方鴴吃了一驚,龍魂有這麼厲害的嗎?

  「是聲音,不是語言,騎士先生,」塔塔小手鬆開他的頭髮,然後輕輕幫他理順,一邊糾正道:「它們利用信息素、動作與震鳴來傳達信息,在自然界不同頻率的震鳴一共有一千三百萬種,我只聽得懂其中的一小半。」

  「只……?」

  方鴴意識到自己的龍魂可能真的很厲害。

  「不過那傢伙可真捨得啊……」方鴴小聲嘀咕,褐紅象鼻甲蟲很罕見,因為蟲類生物智力極低很難契約成功,當然它們戰鬥力也多半不俗,是同級內的佼佼者、有時甚至可以越一兩級挑戰,還免疫大多數負面精神狀態。

  而且市面上一頭馴化好的褐紅象鼻甲蟲好貴的。

  方鴴現在只要一想到市面上這三個字,就馬上會自動聯想到賣錢與浮空艦,再進一步聯繫至自己的資產狀況,然後心累不愛。

  他心中其實還有不少疑問。

  褐紅象鼻甲蟲就算是發狂了,但也不至於像是約定好一樣圍攻那些訓練生,它們應該攻擊所有人,甚至不放過那些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才對。

  其次就是這些傑弗利特的人也未免過於喪心病狂了一點。

  超競技聯盟鼓勵選召者幫助訓練生完成他們的三月巡禮,而幫助過訓練生的選召者都可以在聯盟內獲得一次良好信用記錄與積分,由於關係到選召者在聯盟內的聲望——所以大多數人一般會順手為之。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幫忙,至少也不能製造麻煩,更不要說攻擊甚至殺害訓練生了。

  傑弗利特紅衣隊簡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這相比,他們誤導僱傭兵去死寂區送死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溫柔的呵護了。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就是足以震動業界的醜聞。

  方鴴當然不打算為它們保守秘密。

  所以他打開了系統的拍攝功能——

  他不知道傑弗利特的人究竟是瘋了,還是有恃無恐,不過無論哪一種,他都樂見其成。

  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雖看不清對方領徽上的等階,但從裝束上也看得出至少是正式成員——紅衣隊正式成員穿火槍隊的紅衣戰袍,非正式成員是褐衣短衫,帽子上也沒有白色羽飾。

  那羽飾可不光是裝飾品,本身還是一件煉金術產物,可以當作一次性的煙霧筒使用。

  紅衣隊的正式成員中有一階也有二階職業,當然一階起碼也是6~10級,至於二階職業中等級比較高的那些,差不多已經快趕得上絲卡佩了。

  方鴴見過主偵查的遊俠這一類職業有多恐怖,絲卡佩在幾十米之外就能察覺到灌木叢下面的蛛絲馬跡,他知道那既不是直覺也不是視力,而是只要感知屬性與偵查相關能力高到一定程度,選召者系統就會自動將它可以察覺到的異物用高光標出輪廓。

  那感覺,就像自帶一台熱成像儀。

  他遠遠地停了下來。

  這個位置基本在對方的正後方,只有這裡才能讓方鴴感到一些安全感,因為在這個方向上傑弗利特的人只要不主動查看,偵查技能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固然偵查既包括視覺也包括聽覺,甚至氣味與震動,以及還有直覺。

  比方說系統會把捕捉到的異聲源做成一個音頻文件,標註方位並提示選召者本人。但系統的自動偵查是建立在單純的角色屬性上的,缺乏選召者本人的主觀引導,效率堪憂。

  要想在這個距離上讓系統自動發現敵人,可能找個真正的遊俠來比較合適。

  方鴴等待了幾秒鐘,然後放出了自己的步行者。

  步行者『哢』一聲張開構裝足,緩緩站起來,向前滑入了灌木叢中。方鴴也微微探出身子,在缺乏視覺鏈接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

  好在幾個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還一無所察。

  大約一半距離,方鴴開啟了靈巧迅捷iv能力,靈巧組件蜂鳴起來,他以為這時對方應該已經可以捕捉到身後的動靜了——但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五個人擠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些人不會看戲看上癮了吧……」方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彷彿是應證了他的猜測。

  直到劍鴴式步行者幾乎已經進入到可攻擊距離之內,才有一個人聽到響動回過頭來。

  但這時靈活構裝已經露出了獠牙,方鴴用手一引——它的第一目標不是回頭的那個人,而指向五人中唯一一個劍士。那劍士的佩劍是一把籠柄細劍。

  絲卡佩告訴過他,用細劍的角色一般是主敏副力,精準戰士,對於他的步行者威脅最大。而這些人中另一個威脅較大的目標是一個銃士,不過理所當然的,銃士出手慢、而且在近距離的戰鬥上十分疲軟。

  所以他第一目標選擇劍士——

  「小心……!」

  方鴴聽到那個轉身的人喊了一聲什麼,似乎是在叫對方的名字,這麼遠也聽不清楚,想來是那劍士的名字。

  劍士的反應也的確驚人,不愧是主敏的職業,聽到身後風聲襲來,馬上用手在腰間一按打開卡口,向後抽出那把籠形護手上帶銀花的漂亮細劍,回身一擋。

  方鴴這才看清那是個女人。

  還是挺清秀的女人,一頭火紅的長髮,她的動作很簡練,細劍剛好卡在步行者兩把明晃晃的刃爪之間。

  步行者在他細劍上一壓,細劍像是彈簧一樣發生了形變,彎曲向持劍人的方向,然後彈開。

  一人一械分開,交手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其他人甚至還沒看清。

  方鴴遠遠看到一個灰色的數字浮現,他也沒注意去看數字有多大,但偷襲得手,想來不會小——那是格擋值傷害。劍士這樣的職業主敏副力,閃避比不上遊蕩者,格擋比不上戰士,它的優勢在於平衡。

  選召者若能主動在格擋與閃避之間動態平衡,就可以讓另一項始終處於回充狀態,一般來說選召者自身的上限越高,這一職業的發揮也就越出色。

  這是一個對自身天賦要求極高的職業,自信者的選擇。

  這個女人應當非常自信,可惜這背後一擊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她倉促出手幾乎肯定喪失了不少平衡性。平衡本身雖不影響閃避與格擋值的多少,但卻影響選召者的主動性。

  主動性這個東西,並不是系統之中的屬性,它代表著選召者自身的反應、判斷與感覺,而對於頂尖的選召者來說,它甚至代表著一切可能性。

  更不用說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閃避與格擋值是不會回充的。

  進攻與防守的動作或多或少會損失平衡,但進攻一方顯然更佔便宜,更不用說方鴴還佔儘先機。在他的數據頁面之中可以看到步行者損失平衡的速度遠小於平衡回復的速度,而女劍士就比較慘了——剛好與之相反。

  『劍鴴』繼續搶攻——

  那劍士再用劍一擋,封住攻擊。

  步行者上半身一轉,讓另一面刀刃發起攻擊,一擊快似一擊。

  那女劍士眼中已經流露出驚駭的光芒——她的確是比較自信的,當然認出了這是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但心中還有一些不以為然。

  花劍劍士的能力,她自認為是比較克制戰鬥工匠笨拙的構裝體的,快而精準——擊落髮條妖精也不在話下,更不要說笨重的步行者。

  但她馬上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那就是戰鬥工匠的構裝體,為什麼會被稱之為『靈活』構裝——

  女劍士士反覆改變著劍刃的方向,但總不能從後手的狀態下脫離出來,雙方彼此交劍,那構裝體簡直靈活得像是一個真人。

  一擊,兩擊,三擊,她一邊後退一邊格擋,心中焦急無比,在第四擊時候終於空門大開。方鴴看到灰色的數字一斷——格擋值清零了。他下意識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五指併攏,從左往右一劃。

  『劍鴴』猶如一道利箭射了出去。

  女劍士在千鈞一髮之際向後一滾,堪堪躲開。

  但這個閃避已經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因為她還有閃避值——在系統主導下的被動閃避,因為完全沒有主動因素,所以這一擊的傷害幾乎沒有半點衰減。

  一個三位數的藍色閃避傷害從方鴴視野之中浮現了出來。

  女劍士則因為這個無意識的閃避跌倒在地上,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平衡。

  格擋值歸零,閃避值失去了大半,平衡損失殆盡。

  一人一械之間的交手快若閃電,兔起鶻落之間,女劍士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其他人這時也不過才剛剛反應過來而已。

  「戰鬥工匠!」

  森林那邊傳來一聲驚呼。

  方鴴聽出應該是那個外國少女的,看起來那邊的人也發現他了,聽她中氣十足的聲音,那邊戰場上似乎問題也還不大。

  他鬆了一口氣。

  步行者雙刃交錯,猶如一道閃電般從那女劍士的咽喉處劃了過去,一道醒目的鮮紅如箭射出。

  方鴴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真死了,馬上操縱步行者轉向下一個目標——他的目標是眾人之間的召喚師,銃士這時候還在努力上彈,只要先解決了這個召喚師,戰鬥就有獲勝的希望。

  這時候他心中是沒有一點偷襲得手的慶幸。

  如果說先前只是一個開胃菜的話,那麼正餐才剛剛開始呢。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整個戰場,紅衣隊的人還剩下四個人,四個正式成員,每一個人的等級可能都比在場的所有人高。

  他唯一的勝算在於讓褐紅象鼻甲蟲失去控制,把場面上的水攪渾。

  除此之外,這場戰鬥幾乎沒有別的獲勝的可能性。

  但就在方鴴計算著戰場上的可能性時,戰場上再次出現了令人意外的一幕。幾個剩下的紅衣隊成員忽然展現出了令人窒息的操作,他們看到那女劍士倒地之後,非但沒有怒火衝天地殺過來。

  反而是齊齊大喊了一聲:

  「大姐頭死了!」

  「是戰鬥工匠,快跑!」

  話音未落,這幾個人就非常熟練的,以比西方記者還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草叢之中。

  只留下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什麼情況,戰鬥工匠有那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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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3 01:48 PM

第五章 精靈聖盃的傳說

  「你說什麼,他們不是紅衣隊的人?」

  方鴴聽到這句話不小地吃了一驚。

  戰鬥結束後,最先找到他的是那個臉圓圓的可愛外國女孩——確切的說,是個法國小姑娘,id很隨性子,叫做天藍色的幻想,如同她夢幻般的湛藍大眼睛一樣,長長的睫毛還一眨一眨的。

  並好奇地看著方鴴——

  她目光的大膽與直接,看得方鴴有些窘迫,一雙眼睛都不知道該往那裡放才好。

  「撲哧——」小姑娘看他窘迫的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

  她穿著一件泡泡袖白襯衣,腰桿上亮澄澄的皮束腰扎得死緊,豐腴的胸部幾欲裂衣,下面是一件褐紅格子的短裙與高幫長靴。年紀不大,長著一張不算漂亮但討人喜歡的臉蛋,臉上點綴著幾顆淡淡的雀斑,紅撲撲的好像個蘋果。

  先前那個召喚師逃走之後,受對方契約控制的褐紅象鼻甲蟲不久也因超出最大距離而消失了。沒了碎紅晶的影響,剩下的褐紅象鼻甲蟲發了一陣瘋之後,也各自散去。

  不過其他人還在收拾殘局,讓她先過來向這邊道一聲謝——若不是方鴴出手,這幾個訓練生今天可能都要死在這裡。當然小姑娘自身也對這個戰鬥工匠充滿了好奇,不過當她第一個從巨岩上爬下來、分開灌木並看到方鴴時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方鴴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臉頰。

  他現在說是衣衫襤褸算是委婉了,墨綠色的煉金術士長袍碎成一條一條掛在身上像是吉利服,如果再背一張森林長弓,不知道的人可能還以為他是四階職業密林遊俠。

  還好裡面還有衣物,不算衣不蔽體,保留了煉金術士僅存的體面。

  「等一下,」說到這裡,方鴴再次確認了一下:「天藍小姐,那些人真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

  天藍點了點頭。「是啊。」

  「可他們明明穿著紅衣隊的制服……」

  「這幾個人在艾爾帕欣一帶很有名的,戰鬥工匠先生只要找一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他們。」

  「因為他們冒充紅衣隊的人?」

  「是因為惡名昭彰,」天藍答道:「他們經常襲擊路人,要不是戰鬥工匠先生仗義出手,我們今天也給他們坑了,嚇死了——」

  她還誇張地拍了拍胸口,一陣波濤洶湧,嚇得方鴴趕忙移開視線。

  方鴴想起什麼。走到那個女劍士的屍體旁,屍體正在化為點點星光消失,變得無法碰觸。他彎腰檢查了一下女劍士的左臂,注意到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

  女劍士雖然穿著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袍,但左臂沒有銅章。

  這個銅章由煉金術士製造,只要用系統一掃,就能看到製作人的id。這些製作人都是各大公會的核心工匠,因此幾乎無法仿冒。

  方鴴現在有點相信天藍的說法了。

  天藍也好奇地跟了過來,看到化為光點的女劍士,誇張的喊了一聲:「天,戰鬥工匠先生,你竟然殺了大姐頭,難怪他們要逃跑了。」

  「天藍小姐,。你認識她嗎?」方鴴回頭問她道。

  天藍搖了搖頭。「只知道這些人中的其他幾個管她叫『大姐頭』,沒人知道她真正id是什麼,但她是這幾個人中最厲害的一個。」

  方鴴這才恍然,他先前還以為傑弗利特紅衣隊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正式團員的表現還不如外圍成員了。

  不過他有點可惜地看了看自己拍攝了一大半的視頻,順手把它關掉了。

  當然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順手潑點污水給傑弗利特紅衣隊。不過方鴴相信,魁洛德先生肯定也不會支持自己這麼做的。

  當然了,至於絲卡佩小姐……就另說了。

  天藍在一旁看著女劍士的屍體完全消失不見,才又想起了什麼,告訴他道:這些人當中還有一個十分厲害的刺客,id叫做二十。這些人很記仇的——她委婉地提醒道,對方可能會報復。

  一個刺客?方鴴撓了撓頭,這也未免太刺激了一點,一個厲害的刺客誰防得住啊。他回想了一下,剛才五個人中並沒看到刺客選召者,想來是對方不在,如果在的話他第一次偷襲都未必能成功。

  不過艾爾帕欣那麼大,對方也未必能找出他來,這麼一想方鴴又釋然了。

  「不過你真的好厲害,戰鬥工匠先生,」天藍大聲說道:「他們的大姐頭在艾爾帕欣一帶很有名的——七級的二階迅劍士,事實上就算沒那些褐紅象鼻甲蟲,艾緹拉小姐正面也不一定穩勝她,而你居然沒兩下子就把她給解決掉了,就像那樣,劈劈——!」

  她還誇張地比劃了兩下子,模仿出步行者的聲音,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小姑娘眼中滿滿地好奇:「戰鬥工匠真的都像這麼厲害的嗎?」

  「你叫我艾德吧,」方鴴一頭大汗,「艾緹拉小姐是?」

  「好的,戰鬥工匠先生——不,艾德先生,」小姑娘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那麼作為交換,你也得叫我天藍。」

  她忽然停下來,目光向方鴴身後看去。

  方鴴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馬上就感到自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抱住了。但並非抱住他的人本身力氣很大,而是因為過於激動,激動得近乎有些顫抖。

  女性的幽香完全將他環繞,那是一種淡淡的如月桂的香味。

  他只感覺自己撞上了一面柔軟的牆,溫柔的海洋,一顆有力的心臟在下面怦怦搏動著。他甚至能隔著一層厚厚的布料感受到下面顫巍巍的胸懷,與之相比,天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但方鴴心中沒有一絲綺念,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因為無法呼吸近乎要窒息了。

  系統彈出一條紅色的警告——

  他完全可以感到抱住他的女士的激動,近乎不願鬆開。接著一個飽含感情的顫音從下面傳來——激動、欣慰、酸楚與不敢置信,方鴴從來沒想過那麼多種感情可以融入一聲輕喊之中:

  「基德,真的是你嗎?」

  「……」

  方鴴很想說話,但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還好旁邊還有一個天藍,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艾緹拉小姐,我、我想你認錯人了……」

  「啊?」抱住他的少女楞了一下。

  她這才鬆開手,將方鴴推離一些,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方鴴看到那動人心魄的翠綠色眸子,才意識到對方正是先前他見到的那個精靈少女獵人,她是個森林精靈,個子比他高多了。

  少女野性的翠綠眸子深處,神色一點點地漸漸凝固了。

  「完了。」方鴴心想,這個精靈少女有多厲害他是親眼見過的,他很乖巧地提前閉上了眼睛,做好了吃巴掌的準備。

  這個流程他很熟悉,很標準的八點檔套路。

  但奇怪的是,過了好一會什麼也沒發生——

  直到他聽到一陣泣不成聲的啜泣傳來,好奇地眯了一下眼睛,才訝然看到那個抓著自己肩膀的少女,已經自顧自地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這是……?」

  「艾緹拉小姐應該是把你認成了她的弟弟,戰鬥工匠先生,」天藍想到什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抱歉,是艾德哥哥。」

  於是經過天藍的解釋,方鴴才終於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精靈少女叫做艾緹拉,第七代誕生的森林精靈,也就是差不多一百三十年前出生於巨樹之丘——理所當然的,是第一世界的原住民。

  她來到艾爾帕欣,其實是為了尋找自己半年之前離家出走的弟弟。

  天藍最後小聲地說道:「……其實上個月基德先生的屍體就被發現了,和同一批冒險者在旅者森林下面的遺蹟之中被找到的。」

  方鴴不由得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精靈少女,心想對方一定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吧。

  但天藍搖了搖頭:「艾緹拉小姐是一路從巨樹之丘追著自己弟弟的行蹤到這裡的,但她在各地的聖殿記錄中只查到了一次基德先生復活的記錄。」

  「啊?」方鴴不由呆住了,「這怎麼可能,原住民可以復活五次的吧,而且死寂區也對他們無效不是嗎?」

  「所以艾緹拉小姐還在這兒啊,」天藍答道:「在搞清楚真相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她停了停,「而我們呢,也剛好在這裡調查方尖碑的事情,完成訓練生的結業考試;艾緹拉小姐真的是一個心地很好的人,她和帕克先生願意無償幫助我們完成三個月的巡禮,我們大家也算是互相幫持吧——」

  「等等,方尖碑又是什麼?」

  「艾德哥哥沒聽說過方尖碑的事情嗎?」天藍奇怪地看著他。

  方鴴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一個長夏都在塔倫中部的樹海之中度過,滿腦子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還有精靈遺蹟,驟然間聽人說起其他事物,才反應過來艾塔黎亞不只有塔倫。

  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之間的長夏之戰也算是第一世界選召者之間的一件大事了,但聽天藍的口氣,這期間似乎還發生了一些別的更吸引人眼球的大事件。

  「有關於七座方尖碑的傳說啊,大約半年前就在彩虹灣一帶開始流傳了,艾德哥哥完全沒聽說過?」天藍皺起眉頭:「……等一下,我想一下那首歌謠是怎麼唱的來著?」

  彷彿是在回答這個問題,這時有人唱起了一首輕輕的歌謠,歌聲從不遠處傳來:「七座方尖碑下,埋藏著精靈聖盃努美林的秘密,十二星閃耀之地,永恆的生命,無盡的智慧。」

  剩下兩個人也分開灌木叢走了出來,高個子的訓練生背著昏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而輕聲唱歌的正是他旁邊那個年紀最小的訓練生。

  後者抱著巨大的書本、有些笨拙地扶了一下眼鏡片,他的聲音脆生生的十分好聽,就是顯得有點後氣不足:「……這首詩歌是最早在彩虹灣一帶開始傳唱的,後來人們真的按照歌謠的指引在淵海之中發現了一座方尖碑,上面確實有一副殘缺不全的地圖。」

  「是的,就是這樣——」天藍趕忙點了點頭,答道:「七座方尖碑之下埋藏著精靈聖盃的秘密,這個傳聞在雲層海一帶的選召者之間都傳遍了,大家都正在向彩虹灣趕過來呢。」

  「精靈聖盃?」

  方鴴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當然了,艾塔黎亞是一個遍佈秘密的世界,有一些來自於幾個時代之前的寶物他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而就憑這個聖盃與努美林精靈同名,如果是真實存在的話,應該也是一件不遜色於海林王冠與晨光聖劍的象徵。

  不過方鴴對此持懷疑態度——他親眼見到海林王冠現世,而若海林王冠存在的話,與之對應的另一件至寶晨光聖劍應當也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同一時間出現兩件至寶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了。

  至於這個精靈聖盃目前還在傳聞狀態,雖然方尖碑確實存在說明了一些事情,但其實也不算什麼。艾塔黎亞類似的傳奇與流言太多了,它們流傳在從彩虹灣到雲層海南方的廣闊地區,酒吧與街巷,屋簷下的竊竊私語,吟遊詩人口口相傳,多到數也數不過來……

  天藍好像看出他的想法,小聲說道:「艾緹拉小姐的弟弟,據說就是為了尋找精靈聖盃離家出走的,他加入過最早在淵海發現方尖碑的那個冒險團,並在那裡的聖殿之中留下了一次復活記錄。」

  方鴴這才有些恍然。

  他再看了看那個方向,小聲問道:「這麼說來,旅者森林中也有一座方尖碑,艾緹拉小姐的弟弟就是為此而來的?而你們也是來調查這座方尖碑的?」

  「哇,你好聰明啊,艾德哥哥,一下就猜中了,」天藍有些誇張地說道:「我們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來的,我們甚至已經打算將它作為我們的結業考試內容了,是吧,塔塔?」

  「塔塔?」

  方鴴楞了一下,還以為她認識自己的龍魂。下意識往左肩看去,卻發現妖精小姐並不在那裡。說起來之前她就不見了蹤影,是因為不想讓外人看到?

  他一頭霧水。

  但那抱著大書的小正太點了點頭:「我們聽說旅者森林內有一座方尖碑,冒險者聯盟也發佈了相關的任務了,給予任何發現它的冒險者一百點積分。」

  「塔塔叫姬塔,」天藍小聲對他說道:「別看他這麼小不點的樣子,他可是個天才,記憶力超群,未來立志於當一個博物學者。」

  「姬塔?」

  「你、你好,艾德先生,」小正太十分害羞,慌忙回禮:「先前謝謝你出手——啊!」他因為過於慌張,一低頭眼鏡也跟著落了下去。

  趕忙慌慌張張地在地上摸索。

  還是天藍好心幫他撿起來,遞過去,小正太接過眼鏡,紅著臉地對兩人道了一聲歉。

  「等等,你叫姬塔嗎?」方鴴好奇地看著他。

  「有、有什麼問題嗎,先生?」

  「不是,」方鴴撓了撓頭:「我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並且隱隱感到肝有點發痛——」

  小正太疑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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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4 04:42 PM

第六章 生活職業的冒險團

  秋日的陽光猶如利劍穿透林間,驅開了最後一絲裊繞於清晨的霧氣,森林裡蟲鳴陣陣,但蓋不過少女興致勃勃的聲音。

  聽天藍喋喋不休的介紹,方鴴才總算弄明白了這個臨時隊伍的構成——艾緹拉自然是來這裡尋找自己弟弟下落的,而那個和她一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事實上是她從桑夏克帶出來的同伴。

  他之前也沒猜錯,那確實是一個選召者,ID叫做帕克,是個狙擊手(在弩手方向投入到了二階),同時還有一些遊蕩者的手段,擅長製圖與廚房行竊。

  當然,後一條是天藍皺著鼻子補充的。她告訴他每天廚房都會少很多東西,比方說臘腸、蘋果、酸酪甚至連大蒜都不會放過,最後在帕帕拉爾人先生的床下面一個巨大的口袋中被找到。

  方鴴聽她活靈活現的口氣,好像那廚房是她自家的東西一樣,但那明明是旅店的財產。

  這個帕帕拉爾人先生的確是有一些神奇的地方,一般選召者中很少看到多面手,像這樣一會弩手,一會兒又是遊蕩者,還會生活職業製圖的,那是一個也沒有,至少方鴴在這之前絕沒見過。

  也難怪七級角色才只有五級主職了。

  聯想到對方之前在戰鬥中的表現,方鴴心中有了一個結論——這大概就是一個典型的帕帕拉爾人吧。哪怕對方是一個選召者,但或許因為和其他帕帕拉爾人相處太久了,也被同化了。

  這絕非方鴴臆測,而是史實上桑夏克的第十七任總督有一句名言:

  『這些可惡的小胖墩一件事也別想幹成,他們唯一的作用只有上燒烤架——』

  當然在說完這句話沒多久之後,這位總督先生就因為政治不正確而光榮退休了。不過,政治不正確的部分並非大部分人所想的關於燒烤架那部分,而是因為帕帕拉爾人一致認為『小胖墩』是對他們最大的污衊。

  至於燒烤?

  嗯,燒烤是個好東西。

  順便說一句,這位總督的後繼者就是那個著名的『長鬚傑克』,因為下令讓桑夏克所有工廠停工一年而深受帕帕拉爾人愛戴。

  艾緹拉自己則是艾梅雅的信徒,當然森林精靈沒有不愛戴這位森林女神的,所以她既是獵人也是德魯伊,當然森林精靈也沒有不是優秀獵手的。

  總之,艾緹拉就是一個典型的森林精靈少女,擅長狩獵、擅長植物栽培、擅長獵物保管。不過根據天藍的說法,她等級最高的職業不是獵人、也不是德魯伊——而是一個生活職業。

  廚師——

  「艾緹拉小姐的廚藝好得嚇人!」這是這位法國小姐的原話。

  而想必能征服一個法國人的胃,這個評價應該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只是方鴴聽了不由感到更餓了,他從昨天起到現在唯一的進食是一塊餅乾。他忍不住有些兩眼發黑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陣咕嚕作響。

  想到之前那塊餅乾,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妖精小姐還是不見蹤影。

  而這個隊伍的另外一方——訓練生們,竟然也不是來自於一個地方。比如那個一直沒說話的高個子訓練生男生,ID叫做洛羽,和姬塔一起都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訓練生。

  經介紹,方鴴才知道那是個自由公會,同時也是彩虹同盟的四個主幹公會之一。所謂自由公會是一個與俱樂部公會相對應的概念,是指在新世界組建的公會,沒有現實背景與資金注入。

  當然那是過去的情況了。

  今天隨著自由公會的發展與壯大,一些著名的公會也開始涉足現實事務。其中典型就是國內十大公會之一的『伊休里安東共』(伊休里安東部經濟共同體),其前身不過是一個商業聯盟性質的鬆散同盟,後來為了抵抗來自於大公會的傾軋與擠壓,逐漸形成了一個有組織的政治實體,並組建了一個與之對應的龐大自由公會。

  這個公會甚至得到了考林—伊休里安的官方認可,是考林—伊休里安三大商盟之一,在第一世界的勢力絲毫不遜色於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而新世界內的名望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現實之中,尤其是當第一批退役人員回到現實之後時,這個國內最大的自由公會也第一次有了現實根基。

  但與俱樂部公會的理念不同的是,俱樂部公會多以現實為核心,主從關係是新世界的事務服從於現實利益的需求。

  而自由公會這方面的主從關係則要模糊得多——現實的根基有時候甚至只是新世界的訓練生培養機構,或者說是面對於公眾、政府與超競技聯盟的一個辦事處;但有時候,公會也同樣要為現實根基服務,或者考慮到更長遠的發展,進行利益的逆輸送。

  從專業性上來說,俱樂部公會顯然要專業得多,但自由公會的優勢在於靈活,這方面也是它的長期優勢之一。

  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也是一個不小的自由公會,但畢竟不比十大公會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國內算是一個二線公會。方鴴區分一二線公會的方式很簡單,區別在於他有沒聽說過。

  不得不說這個區分方式雖然簡單粗暴,但有些時候卻非常實用。

  至於天藍的出身就『高貴』得多了,她自言本名芙麗,雖然對於自己的訓練生身份沒談太多,但方鴴根據隻字片語之間的信息判斷出來她的東家應該是十二色鳶尾花公會。

  這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

  十二色鳶尾花公會背後的俱樂部Secret是歐洲三大老牌豪門之一,也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個,其來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世紀初電子競技興盛的時代;後來經歷多次重組,在星門時代之後加入了超級競技聯盟,它下面的十二色鳶尾花公會至今仍舊是歐洲四大工會之首。

  不過讓方鴴有些奇怪的是小姑娘對自家公會漫不經心的態度。

  像洛羽與姬塔這樣不過是二線公會的訓練生,一般也不敢輕易違抗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命令,甚至會屈從於公會對於他們訓練生考核內容的要求。

  這實際上是不合規矩的,因為《蘇瓦聲明》的附屬條文規定,選召者訓練生的一般考核內容是拿滿三百分積分,規定時間內同一批考核者先完成者優勝,考核過程中協助者不得超過三人,等階不能超過二階,所以基本算是公平競爭。

  這個附屬條文可不是什麼空口白話,在大多數情況下它是選召者在艾塔黎亞的基本行為準則之一,也算是人類法律在新世界的一種延伸。選召者們甚至將之稱之為《超競技聯盟憲章》,其地位也由此可見一斑。

  只是即使是『憲章』,在有些情況下也不得不向現實讓步。

  現實就是,星門時代以來地球上差不過已經誕生了兩代人,但選召者的人數還是不過在兩千萬左右徘徊,而在人口總比例中則非但沒有上升反而呈下降趨勢。

  這是因為輝光物質的產量始終有限,因此只能優中選優。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選召者名額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有時候甚至不僅僅是天賦與努力的比拚,甚至成為了財富、地位與勢力的角逐場。

  若非如此,方鴴也不會選擇偷渡這個下下之選。

  而訓練生之間也同樣如此,訓練生並不一定能夠成為選召者,充其量不過算是獲得了一張門票而已。但拿到這張門票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渴望成為選召者,他們彼此之間的爭鬥之激烈可想而知。

  作為有權力決定名額歸屬權的公會本身,對於訓練生來說更是佔據著絕對的優勢——這之間沒什麼公平可言,因為超競技的商業性質決定了,只有公會本身才有權力決定誰對於公會的發展更有利。

  這是『憲章』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這之間甚至形成了一個法律之外的灰色區域,而方鴴在下定決心偷渡之前自然也嘗試過各種辦法,所以算是比較清楚這裡面的內幕,他知道像是洛羽與姬塔這樣的表現才可以說是正常的訓練生。

  沒有哪個訓練生不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忐忑不安的。

  但這個法國小姑娘顯然是個例外。

  她甚至跑到考林—伊休里安來完成自己的訓練生結業考試,而一般認為考林—伊休里安與古塔眾騎士國是中國選召者的勢力範圍,而歐盟的實控區則在羅塔奧西南部。

  這簡直就是在開玩笑,反正方鴴聽完天藍一本正經的描述,就覺得她與其說是來考試的,不如說是來旅遊的……

  不過幾個訓練生的職業倒是中規中矩。

  由於訓練生是觀光客的身份,所以與戰鬥職業者基本絕緣,三個人都是生活職業者。其中芙麗比較擅長交涉——她自己說的,當然方鴴只單純認為這個小姑娘是個有些活潑的話癆而已。

  總之她為此學了一些商業技巧與估價手段,承擔起了團隊的後勤工作。

  當然按她自己的說法是立志於當一個吟遊詩人的——但那要在成為正式選召者之後了。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從沒對自己能否成為選召者這件事有任何的疑問。

  連方鴴都有些覺得,這個法國小姑娘未免有些太過樂觀了。

  至於姬塔,那個看起來非常害羞、非常怕生的年紀最小的訓練生,天藍一開始就說了對方想成為博物學者——雖然這個職業聽起來有點像是那種成天與經卷、各種奇物與標本打交道的學究型角色,但方鴴很清楚這實際上是一個相當厲害的戰鬥職業。

  博物學者主要通過魔導書戰鬥,他們的魔導書是一種古老遺產,和煉金術的魔導器原理非常相似,都是通過媒介(核心水晶)來轉化使用以太魔力——這是因為人體無法直接承受魔力。

  但魔導書的數量從努美林時代以來就沒有變化過——既沒變多,也沒變少,所以每本魔導書都要等前一任主人離世或者退休之後,才會轉交給下一位後繼者。

  這就導致了這個選召者之間口口相傳的非常強大的『控場職業』——他們可以再現場景與地形,甚至改變魔力的運作方式——實際非常罕見,因為真正走上這條路的人不多,畢竟誰也不清楚是不是有一本魔導書是屬於自己的。

  由於這個職業在第二世界也有幾個頂尖的選召者,因此方鴴恰好算是比較瞭解。

  他猜測可能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搞到一本魔導書,才會培養像是姬塔這樣的訓練生。當然了,這本書肯定不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大公會都是這樣的,同一個位置有無數人競爭,只有最後那個最優秀的人能脫穎而出。

  不過總體來說,方鴴覺得對方還算挺優秀的,雖然有些害羞和怕生,但言語之間談吐不俗,記憶力好得驚人,關鍵是芙麗還說他是一個鑑定師與隊伍的戰術安排者。

  這就非常厲害了,這兩個位置無論哪一個都需要優秀的大腦,前者需要充分的奇物知識儲備,而後者則純粹是一個腦力活動。

  最後那個叫做洛羽的高個子訓練生,到現在為止都一言不發,天藍說他是公會培養的元素使訓練生,特點是對於計算特別敏感——這正是元素使需要的潛質。不過方鴴對這人的印像是勇敢和果決,先前對方衝出去救那個帕帕拉爾人弩手的一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理所當然的,對方現在也是一個生活職業者,是艾緹拉專人的制弓師,同時還會一些基本的木工手藝。

  一個沉默寡言的木工。

  聽起來還算正常,但方鴴總覺得對方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關注自己,可他每次回過頭,那個高個子的男生又會假裝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移開。

  除了這一點稍微顯奇怪之外,方鴴發現這個隊伍總的來說還算蠻和諧的。

  看看,有帕帕拉爾人斥候,也有艾緹拉也這樣的遠程職業,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本身還是一個廚師,甚至還擅長保存獵物——這就節約了多少位置了;至於其他幾個人,好吧,戰鬥力是弱了一點,但從交涉者、鑑定師甚至到制弓師與木工,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後勤保障部隊嘛。

  嗯,就差一個煉金術士。

  如果說哪個公會的旅團有這麼一個後勤保障部隊的話,這個配置怎麼也說得上豪華了,這樣旅團的水平哪怕不是一線,起碼也得是二線水平了吧?

  那麼問題來了——

  這個後勤保障部隊的戰鬥人員在什麼地方呢?

  方鴴想到這一點,就有點一頭大汗。「天藍,你們隊伍就只有你們幾個人嗎?」

  天藍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當然不了,我們還差一個人呢。」

  「噢——」方鴴這才恍然。

  他仔細想想,這個隊伍中艾緹拉與帕克勉強各算半個戰職者,如果再加上一個比較強悍一點純戰職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優秀的小隊——就算正面戰鬥力欠缺,但強大的後勤能力也足以彌補。

  但萬萬沒想到,天藍繼續說道:「因為訓練生不是可以有三個協助者嗎,我們還少一個呢,而且我們也剛好還差一個隨隊的煉金術士。」

  說完,她用一種期切的目光看著方鴴:「艾德哥哥,要不要加入我們小隊,你不是要去艾爾帕欣嗎,我們接下來也要回去補給和休整哦,而且我們還有——」

  後面的話方鴴聽不到了,因為他正拿起水袋,聽到這句話撲哧一聲把水從鼻子裡面嗆了出來。

  然後忍不住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了好一陣,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方鴴連忙難受地擺手示意自己不礙事。但正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一隻手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那是一隻纖細的,屬于少女的手,細細的手腕上帶著一個紅色的珊瑚鐲子,那是森林精靈們最愛的裝飾。他楞了一下,吸一下鼻子抬起頭來,才看到艾緹拉正站在自己面前。

  精靈少女好像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向方鴴點了點頭,翠綠色的眸子裡略帶歉意。

  方鴴不由回想其之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十分尷尬,一時之間有點不知如何回應。倒是艾緹拉顯得落落大方,彷彿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事情,聲音柔和地說道:「芙麗說得沒錯,艾德也和我們一起如何?」

  雖是明明詢問的句式,但不知為何,方鴴總覺得她的態度分明是不容反對的意思。

  「可是……」

  可是方鴴覺得這個隊伍真的很悲催啊,一個隊伍六個生活職業啊,這不是雜技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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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5 12:10 PM

第七章 歡迎回到新手區

  艾緹拉忽然停下來。

  前方是一片開闊的水面,在陽光下閃耀著粼粼幽光,沉綠如碧。

  水邊枯木環繞,她三下五除二抓著一棵榕樹的籐條爬了上去,斜掛在樹上,手抓藤蔓眺望了一下遠方。然後鬆手落下來,拍拍手對其他人說道:「停下來,休整一下。」

  精靈少女的聲線很柔和,猶如午後和熙的陽光,穿過藤蘿照耀於書桌上,微塵起伏之間,安靜,嫻然,令人心安。

  其他人也停下。姬塔長出了一口氣,將巨書的皮扣子解開,從背後取下來,單薄的身子往一截覆滿青苔的朽木上一靠,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水,汗珠順著纖細的手臂流下來,熱氣騰騰。

  「你就不該帶著那本破書。」天藍不以為然地對他說道,一隻手不住扇著,白皙的皮膚下透著粉紅。「那又不是真正的魔導書,不過是個木頭模型罷了。」

  長夏已逝,但餘熱仍縈繞於大地。

  「但總有一天我會帶著真正的魔導書。」姬塔脆生脆氣地答道:「所以我得先適應它的重量。」

  「服了你了,至少偶爾也學會作一下弊,」天藍搖搖頭。「又不會有人知道,不是嗎?」

  「我知道,洛羽也知道,芙麗小姐也知道,還有艾緹拉姐姐也知道,這麼多人都知道。」

  「但我們會幫你隱瞞的,你說是吧,洛?」她看向一旁的訓練生少年。

  但洛羽搖了搖頭。「騎士團規定,在巡禮過程中我們是要互相監督的,我有責任將他的表現告知考官。」

  天藍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難道你們不是朋友,你搞不清楚是朋友重要還是公會重要嗎,何況他們的要求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洛羽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但天藍卻不依不饒:「你說話啊!」

  前者這才無奈道:「《蘇瓦聲明》的附屬條文並不合適所有的情況,作為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成員,我們比一紙死板的條文更清楚公會需要什麼。」

  法國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瘋了嗎,你又不是公會管理層,區區一個選召者資格而已,看看他們都把你們折騰成什麼樣子了。」她回過頭。「艾德哥哥,你來說說看,我說得對嗎?」

  方鴴在一旁正在檢查步行者的狀態,聽了不由搖了搖頭。

  最終他還是答應了艾緹拉的邀請,加入了這個小隊。艾緹拉其實也只是邀請他與他們一起同行返回艾爾帕欣,方鴴明白他們看出了自己的窘境,這只是比較委婉地施加援手而已。

  在城市附近活動他們未必真的需要一個隨隊的煉金術士,何況這都已經是返程了。

  當然,想必也是為了感謝他之前才出手相助,否則冒險隊在野外一般都比較謹慎,不會輕易加入陌生成員。

  對於天藍的問題,方鴴明智地選擇不開口。他在黎明之星學到了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在別人吵架的時候千萬不要表明立場。

  他含混道:「對了,有個問題先前我就一直想問,那些人為什麼會襲擊你們?」

  天藍見他也不支持自己,不由有些洩氣,忿忿不平地從行囊裡拿出一個黃金雕像來:「還不是因為這個東西。」

  「芙麗小姐。」姬塔低聲喊了一聲,衝她搖了搖頭。

  方鴴奇怪地看向他,小正太嚇得趕忙把頭低了下去。

  方鴴其實已經認出了那個雕像,努美林聖像,通常被雕刻成羽蛇、牡鹿與貓的形象,那是努美林精靈認為最具有魔力的三種動物,在各種遺蹟聖廟中有大量出土,但通常是石製的,黃金的很少見。

  這東西在市面上能賣好幾萬里塞爾吧,賣給原住民收藏家,或者對努美林遺蹟有興趣的探險家的話。但好像也不值得用馴化的褐紅象鼻甲蟲與碎紅晶來換。

  畢竟前者的價值就不比這座雕像低了,能通過低頻共鳴誘使蟲類發狂的碎紅晶本身也不便宜。

  「有什麼的,一座不值錢的破雕像而已。」天藍對於姬塔的謹慎不以為然,她看到縮著脖子好像鴕鳥的後者,不由心生戲弄之意。

  踩著貓步來到後者身邊,用雙手在他胸前一按,嚇得姬塔尖叫一聲,趕忙雙手擋住胸口,又大又厚的笨拙眼鏡又跟著落了下去。

  「哈哈。」天藍一股子惡作劇得逞的幸災樂禍。

  姬塔面紅如血,都快哭出來了。

  「別欺負姬塔。」艾緹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那座雕像是我們此行的任務,它可以用來打開旅者森林中聖廟的大門,傳說第二座方尖塔就在那下面。」她從樹那邊走了回來,說道。

  方鴴下意識想問她弟弟是不是在那裡被發現的,但話沒出口就意識到不妥,於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不過如果這座雕像是一個關鍵任務的鑰匙的話,它倒的確有這個被覬覦的價值,其價值大小取決於任務本身的豐厚程度,方尖碑如果真與努美林精靈聖盃相關這把鑰匙肯定份量不輕。

  但畢竟只是其中一座而已,否則恐怕連大公會都忍不住心動出手。

  「艾德哥哥,這座雕像其實是黑山羊商團要的東西。」這時候天藍補充了一句。

  同時她正將笨重的眼鏡拿在手中,給姬塔重新放在鼻樑上,再用指尖一推,後者正淚水漣漣地看著她。

  方鴴看著對方的反應實在不像是男孩子,他搖了搖頭問道:「黑山羊商團?」

  「考林商盟下屬的一個商團,他們會長是個可惡的、貪婪奸詐的暴發戶,據說年輕時靠裙帶關係拿到了軍火與魔導器准運許可,靠著拜恩之戰發了一筆財,總之就是個軍火販子——」

  天藍好言安撫了自己的小夥伴幾句,才繼續說道:「本名盧恩—林修斯,這人在艾爾帕欣很有影響力,不過他其實並不住在這個地方,當然商人大多數時候都以空海為家,但他豪宅家眷也都在考林王都戈藍德。」

  「他主要依靠自己的生意來影響彩虹灣一帶的地區,不過從二十年前開始,這傢伙每年夏末都會固定到旅者營地居住一段時間,直到冬至之前才會離開,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我懷疑他早知道這下面有一座方尖碑了。」

  看得出來天藍對這個人的印象很不好,而方鴴倒是知道考林商盟,考林—伊休里安的三大商盟之一,控制著雲層海一帶商業貿易的百分之九十。

  不過對於這個黑山羊商團他就不甚瞭解了,畢竟考林商盟下面大大小小的商會商團有上百個之多,不是對於商業有興趣的選召者是不會去關心這是事情的。

  由此也可見至少天藍這個隊伍的後勤工作者還是合格的,方鴴想她肯定沒少和這個可惡的、貪婪奸詐的暴發戶打交道。

  「那這個任務的獎勵是多少?」方鴴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艾緹拉,他以為精靈小姐拿到雕像應該首先去調查那座方尖碑的事情,因為那關係到她弟弟撲朔迷離的死因,而不是去完成一個什麼商團的任務。

  這顯然不合常理。

  「大約十萬里塞爾吧,還有一枚智慧果實,那傢伙開價還是蠻高的。」天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提到那人時好像在驅趕蒼蠅一樣。

  這個報酬的確很高了,傑弗利特紅衣隊騙黎明之星去送死,也只支付了二十萬左右的報酬而已。當然那是三分之二的定金,只不過事後三分之一想必也是沒有人能拿到了。

  更不用說還有一枚智慧果實,智慧果實其實就相當於經驗書頁,同樣只有第一次使用生效,而且更低級一些,一枚提供二萬五千一階經驗。

  雖然說給的經驗是以隨機技能與知識的形式,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這東西對於新手來說提升更大,等於變相加快了成長過程。

  就連方鴴聽了都有點心動。

  但他還是有些奇怪:「可是你們不是訓練生嗎,艾緹拉小姐……好像也不需求這些?」

  「哈,因為我說的這些獎勵是對普通人來說。而對於我們還有艾緹拉姐姐來說,那個吝嗇鬼可不會給我們一個銅子的獎勵。」

  「這是為什麼?」方鴴吃了一驚。

  「因為基德先生的屍體是那傢伙手下的冒險團發現的,」天藍忿忿地答道:「只有他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答應我們用這個消息來換,前提是免費幫他找到這座雕像。」

  「雕像的所在也是他告訴你們的?」

  「是啊,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

  方鴴總覺得那裡不對:「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拿呢?」

  「我怎麼知道?」天藍臉色一變,忽然問道:「等一下,艾緹拉姐姐,當時是誰第一個拿這個雕像的?」

  艾緹拉下意識地看向一旁昏迷在地的帕帕拉爾人弩手。

  方鴴已經走了過去,擼起對方的袖子一看,胖嘟嘟的右臂白生生一片,什麼也沒有。在看左臂,果然發現那裡有一個如蛇一般盤繞的漆黑印子。

  「詛咒!」天藍驚呼一聲,不由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可惡的軍火販子。」

  「別擔心,」方鴴答道:「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羽蛇詛咒而已,它會給受術者帶來噩運,除此之外並沒什麼影響,一定時間之後就會自行消散。」

  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帕帕拉爾人弩手,心想這倒霉催的印記看起來效果還是很驚人的。

  「其他都還好,」方鴴又說道:「你們在這段時間內最好讓他遠離抽獎、寶箱一類的活動,這個詛咒印記的效果真的是很明顯的。」

  聽說問題不大,天藍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哼,讓這傢伙吃點苦頭也好,當時艾緹拉姐姐明明說過要先檢查一下的,就這傢伙看到寶藏就走不動路了,明明不過是個小短手。」

  「多虧你了,艾德。」艾緹拉也對他點了點頭。

  方鴴撓了撓頭,這還是他第二世界的知識頭一次發揮作用,說起來的確第二世界也有很多努美林精靈的遺蹟,這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不過我不會放過那個該死的軍火販子的。」法國小姑娘很恨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方鴴對此持悲觀態度,他覺得天藍要踐行自己的話恐怕難度很大,對方既然寄希望於他們將雕像帶回去,就不可能沒有事先估算到這些事情。

  這種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的手段,絲卡佩小姐非常精通,他曾經就深受其害。

  不過他明智地沒有開口。

  方鴴忽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以前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了,至少懂得如何權衡利弊了。這多虧了絲卡佩小姐的淳淳教誨。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前往旅者營地嗎?」他又問道。

  他早就察覺隊伍行進的方向不對了,理論上前往艾爾帕欣地區應該一路向南才對,但這支隊伍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向東前進。

  「別著急,」艾緹拉溫和地對他說道:「我們只是要到那裡去休整一下,很快就會啟程前往艾爾帕欣。」

  方鴴搖了搖頭,他倒不著急,只是一問而已。反正他對旅者營地也很好奇,那個營地其實非常有名,與其說是一座營地,不如說是一座位於旅者森林與艾爾帕欣之間的旅店。

  一座規模很大的旅店。

  「是啊,艾德哥哥,」天藍也在一旁慫恿道:「旅者營地其實很有意思的,而且我們也要先回『基地』才能前往艾爾帕欣。」

  「基地?」

  法國小姑娘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鏡:「那可是洛羽的傑作,待會你就知道了。」

  旅者森林實際是埃貢恩森林的延伸。

  這裡有另外一個更正式的名字,叫做旅行者沼澤,因為過去這片沼澤曾經位於艾爾帕欣與彩虹灣七城的另外一座城市『憲章城』的必經之路上。

  一行人抵達這片沼澤的邊緣時,正好是日暮時分,沼澤裡更加昏暗幽深,一片濃霧瀰漫。一座破破爛爛的棧橋深入迷霧之中,遠處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這裡距離旅者營地其實已經不遠,天藍告訴他迷霧中的火光是營地的人掛的風燈,所以這座棧橋其實是有人維護的。

  而方鴴則發現如果不是自己遇上了艾緹拉她們的話,做夢也不會想到近在一天行程內竟然會有一座文明營地,心中實在是慶幸不已。

  走近一些,棧橋邊還豎著一根歪歪斜斜的路牌,上面樹皮剝落、覆滿青苔,用匕首歪歪斜斜地刻了三個地名:

  『旅者營地』

  『旅者小徑』

  『旅行者沼澤』

  旅者小徑其實就是通往『憲章城』的陸上道路,不過自從『空運』變得方便之後,這條路其實已經荒廢了很久了,現在冒險者多把它當作深入旅行者沼澤的捷徑使用。

  方鴴還看到不遠處有幾根木頭綁成的十字架,下面深埋著無名的冒險者,多半是他們的同伴或者過往的旅客幫忙下葬的。

  這些墓碑的主人或者已經回到了現實,或者已經徹底回歸了這個世界的懷抱。

  對於普通人來說,越過這些墓碑就象徵著從艾爾帕欣『新手』區域進入了更加危險的高級區域。但對於方鴴來說,則有些古怪——

  因為他等於是從高級區域,終於又回到了『新手』區域。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標識牌時,實在是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他終於回到了他應該呆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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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6 05:56 PM

第八章 旅者之憩

  霧氣中籠罩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陰鬱、笨重、褐紅樺木的屋頂一片片低垂著,它大約有四層樓高,猶如一頭橫臥的巨人,靜靜地思考著,橫亙於沼澤之上。陳舊的棧橋,通向一排斑駁的木牆,尖銳的木樁上,懸掛著搖晃的燈光。

  明亮的光芒,穿過如織網一般的迷霧,彷彿是巨人胸腔之中的亮光,噴薄著,穿透了荒野。路邊是一團篝火,火紅色,在遠處搖曳旋轉,碎片一般的火星,四散飛舞。

  這樣的景色確實讓方鴴感到有些震撼,彷彿融入了夜色之中的青與灰,又滲入了血的鮮紅,帶著蕭瑟的氣息,又有些昏暗。

  『旅者之憩』這座旅店在沼澤與森林的邊際屹立了有三十三年,從前一任主人傳遞到他的兒子——也就是現任擁有者手上也有七年,鐵錘『馬扎克』之名,不僅僅是這片荒野之上的主宰者,還是一位著名的鐵匠。

  「傳說火焰在他手上猶如賦予了生命,」天藍小聲向他介紹道:「金焰之環就是他的傳奇作品。」

  「至於那些棧橋之下,黑沉沉的沼水之下,口口相傳埋藏著纍纍白骨、財寶與傳奇的故事。」

  方鴴深吸了一口氣,新奇地看著這一切。

  一把生滿鐵鏽的劍,斜插在埃貢恩森林的入口處,上面刻下一行簡單的文字:

  『馬扎克的避風港』

  其上每個字都是此地的法律。

  篝火邊圍著幾個衛兵,一個垂暮的老人坐在火邊,火光映著他黑乎乎的臉,他掏了掏火焰,慢條斯理地將火鉗從左手換到右手。艾緹拉停在路邊,向幾人問候道:「米奈斯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啊,艾緹拉。」老人取下草帽放在胸口,滿面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黯淡無光,卻微微笑著:「願米萊拉保佑你。」

  「願艾梅雅保佑您。」艾緹拉以手撫胸回禮。

  方鴴抬起頭,木質關卡上釘著幾張鐵皮,佈滿鏽斑,火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上面所寫文字。大霧瀰漫,遠處,火光隱現,詩人在火邊演奏風琴。

  琴聲悠揚——

  一行人行走在年久失修的棧橋上,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是誰?」方鴴低聲問道。天藍對他搖了搖頭。

  「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衛兵而已,聽說他在這裡駐守了二十年,妻子死了,兒子也死在了沼澤中,真可憐。」

  棧橋上人來人往,讓方鴴有些意外的是幾乎每個人都認識這個法國小姑娘,並向他們打招呼。

  「回來了,天藍?」

  「聽說你們幹掉了『大姐頭』?」

  「看起來我們的小公主沒缺胳膊少腿,值得為此乾一杯。」

  幾個坐在棧橋上打牌的冒險者嘻嘻哈哈地說道,他們還舉起手中的水壺向這邊示意,其中不乏原住民,衣衫襤褸、鬍子拉碴、像是乞丐。

  「呸,走開,色胚,」天藍皺著鼻子對這些人說道,她又回過頭對艾德說道:「別看這些傢伙這個樣子,其實都是挺靠得住的冒險者,能從艾爾帕欣獨自前往旅者沼澤的,至少也是一階以上的冒險者,和那些新丁是不同的。」

  方鴴點了點頭,知道在艾塔黎亞,冒險者們每滿足一定條件,就可以前往相應的職業聖殿獲得職銜加護。比方說戰士是歐力與瑪爾蘭,劍士是愛紗,博物學者與煉金術士是安吉那,占星術士與元素使是伊蓮與羅班等等。

  又由於職銜的前置條件一般與角色等級密切相關,所以人們也簡單將六到十五級劃分為二階職銜,十六到三十級為三階職銜,三十一到五十級為四階職銜,至於五十級以上,只有在第二世界通過了命運聖殿的考驗之後才能進一步提升。

  所以第一世界實質上是沒有第五階職銜的,因為即便是從第二世界返回的頂尖選召者,等級一樣會被壓制在五十級以下。

  唯有龍騎士與空騎士例外。

  一階職業是天然加護,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新手階段。其中見習期是前兩級,選召者需要一到兩個月時間適應,然後花上一兩年時間才能脫離整個新手期;原住民可能還要更久一些,需要三到四年,所以這些人確實算不上什麼新人了。

  不過經歷了長夏戰爭之後,方鴴其實很難對這些人的實力產生什麼正面看法。在他看來,至少要到達絲卡佩小姐與魁洛德先生那個程度才算是勉強在第一世界立足——其中絲卡佩二十七級,魁洛德二十九級。

  至於強大。

  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選召者在他思緒中一閃而過,但最後定格的卻是那個銀髮如華,安靜嫻雅的羅塔奧少女。

  方鴴搖了搖頭,讓這些想法在腦海中煙消雲散。他自己也還沒通過見習職業考核呢,就算戰鬥工匠在非龍騎士階段強大一些,但從戰鬥力上來說他現在也不過勉強和一階職業者勢均力敵。

  能幹掉那個『大姐頭』,純屬偷襲與巧合的雙重作用。

  而此刻天藍正在問那些人:「那個『大姐頭』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人們笑了起來:「可別想抵賴,有人傳言在淺水聖殿看到她復活了,她還放出話來要你們好看。」

  他們善意地提醒:「小公主,你可得小心點,那女人可沒那麼簡單。」

  「我才不怕她,」天藍回過頭時卻又眉頭緊皺:「淺水聖殿離這裡不遠,那女人選在那裡而不是艾爾帕欣復活,看起來真的是想報復我們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這話的人竟然是一直以來少言寡語的洛羽,方鴴不禁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冒險者們回到營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處理戰利品——方鴴對此嚮往已久,但認真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參與。艾緹拉帶他們穿過廣場,旅店前面的廣場是木板鋪陳,不遠處石台上有一團篝火,一個吟遊詩人在火邊一邊拉風琴,一邊吟唱。

  方鴴好奇的聽了兩句,差點一個趔趄,對方唱的竟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坑害黎明之星冒險團的事情,本來這事兒算是近期的新聞,而詩人們向來喜歡傳播新鮮事,也不足為奇。

  不過偏偏對方唱了幾句什麼天才少年,發條妖精,方鴴越聽越不對勁,那詩歌裡面把他描述成了弗洛爾之裔的宿命對手、天予仇人,只差沒打上一個標籤說成是王子復仇記。

  不對啊,方鴴心中十分疑惑,這些人是怎麼注意到自己的?他發帖子的主題明明不是這個。

  艾緹拉扶住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方鴴有些心虛地答道。

  他再看了看那邊。幸好篝火邊聽眾不多,只有一主一僕兩個人,女僕穿著很傳統的女僕裝,黑白長裙一直垂到膝蓋之下,雙手交疊,靜靜侍立於女主人之後。

  而女主人不過是個不及桃李的少女。

  夜色浸染下的米色長風衣,披肩像是一對翅膀疊在胸口起伏的曲線上,少女戴著一頂女士圓禮帽,下面一層薄薄的面紗看不清神情。

  只有一頭柔金色的長髮,垂及腰際,月華穿過瀰漫的霧氣照耀其上,閃耀柔光。她手上戴著鏤空的白手套,旁邊放著一口巨大的皮箱,縱聽得入神,指尖也不離箱子把手太遠。

  這兩人的畫風在這個地方實在有些突兀,方鴴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那少女好像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回過頭來。

  目光就像劍一樣刺入了他心中。

  並非銳利,而是憂愁。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憂鬱的神情,彷彿一眼看盡他的心底,甚至一直到走進旅店內,方鴴才將將回過神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有點一頭霧水。

  旅店內進門就是一座鍋爐,魔力爐燒得火紅,金亮的光焰傳出去很遠,鉚釘相接的鐵皮管道將熱力與以太魔力傳至『旅者之憩』的每一間房間中。

  一旁有一台壞了一半的雜務魔偶——一種非靈活構裝,同樣長得像是一口圓滾滾的鍋爐,它向每一個進入旅店的客人笨拙地招著手。

  搖晃生了鏽的手臂,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年久失修的聲音記錄水晶中也發出沙啞的調子:「歡迎……光臨旅行者營地——」

  「你好呀,沙耶克先生。」天藍沖那魔偶打招呼。

  方鴴楞了一下,還以為這是對方的名字。但直到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替代了之前一個聲音,通過傳聲管道從魔偶身體裡傳來:

  「你好啊,天藍,歡迎回來。」

  方鴴這才明白這魔偶還是個傳聲通道。

  而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問道:「還是老規矩嗎?」

  「當然啦,請給我們準備一桌豐盛的晚餐,還有熱水——啊,可累死我了,這次回去了一週那麼久,一身都是臭汗。」

  但艾緹拉看著這個小姑娘,搖了搖頭:「我們錢已經不多了,芙麗。」

  「啊……」天藍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嘆息聲,垂頭喪氣道:「可是、可是作為冒險者這一點點享受總是應該的吧?」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可憐巴巴地看著對方:「就這麼一點點,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寵溺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下不為例。」

  「耶!」小姑娘高興得一蹦三丈高。

  姬塔皺著眉頭:「芙麗小姐又在浪費錢了。」

  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背著昏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在一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方鴴在一旁看著這幾個人,心中卻想起了自己在黎明之星冒險團的光景,不由微微笑了笑。「也不知道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怎麼樣了……」他心想,絲卡佩的輝光石回收之後,他就不能再登錄社區,因此也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他這才想到自己的當務之急是搞一個聯絡裝置,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營地裡面能不能買到。

  經過大廳之後,後面的一間小房間就是考林商盟在這裡的辦事處。

  正如前文所述,由於考林商盟壟斷了雲層海地區近乎百分之九十的貿易,因此在旅者營地處理材料也只能和這兒打交道——當然也可以賣給那些急需要的冒險者。

  但後者並不常見。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撲面而至,地面鋪著厚厚的手織地毯,不遠處放了一隻花盤,上面是一株多肉植物。一個小矮子坐在櫃檯上,不時將手中的麵包屑丟下去,多肉植物的球狀莖膨脹開來,裂開一道口子,像張大嘴一樣將所有食物吞入其中。

  小矮子樂在其中的樣子,直到看到有人進來,才慌忙拍拍身上的麵包屑站了起來。

  那是個侏儒。

  長著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耳朵,雖然身高和帕帕拉爾人差不多,但要瘦小得多。他們在埃爾德隆的地下隧道的之中與矮人世代雜居,但因為天性精明,成為了矮人社會之中的商人與銀行家階層。

  方鴴好奇地從對方身上移開目光,在羅戴爾地區以及考林王國東部很少能看到侏儒,而它們的選召者也十分少見,所以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這個神奇的種族。

  然後他才打量了一下這間房間,就和想像中一樣,房間裡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左側是一幅階梯狀貨架,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大大小小透明的玻璃容器中充滿各色培養液,裡面是千奇百怪的動物的器官。

  姬塔也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容器,他不遠處是一隻裹著銀膜的眼球,盛放一個巴掌大小的玻璃瓶子裡,裡面浮滿了綠色的液體。

  而忽然之間那眼球上的銀膜忽然眨動了一下。

  嚇得他頭髮都豎了起來,一聲尖叫之後轉身就跑,一頭撞進方鴴懷裡。方鴴完全沒料到這一幕,悶哼一聲彎下腰來。

  姬塔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連忙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道歉道:「對、對不起。」

  「沒關係……」方鴴彎著腰伸出手去,將那隻瓶子轉了一個面:「別害怕,這只是銀熾之林的眼球,剛才那個動作只是它對你身上的以太魔力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看到這東西,方鴴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海恩-帆姆在一式水晶的設計圖上的構思,要想進一步提高一式水晶的魔力性能,首先要改變無屬性水晶對於以太魔力的敏感度。

  而銀熾之林的眼球甚至可以對最細微的魔力變化產生反應,不正是他需要的東西麼?

  不過這東西……好像有點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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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7 02:20 PM

第九章 更換魔導爐

  艾緹拉一行人帶回來的戰利品還挺多的,林林總總放了一大堆,除了埃貢恩森林中比較常見的紫藤須蔓、紫菀粉末、黃麻與熊莓干之外,還有一塊品相很好的水屬性原晶,單單是這塊原晶石就賣出了五千七百里塞爾的高價。

  剩下的東西裡面收購總價最高的紫藤須蔓,它是最好的浮空船索具原料,而且森林精靈也喜歡用它來作為精靈長弓的填料;艾塔黎亞最好的紫藤都在這片森林中出產,而經過艾緹拉專業的眼光挑選,自然全是最好的品質。

  這些藤蔓被以兩百里塞爾一磅的價格出售,雖然單價不高,但總量很大,它帶來了艾緹拉一行人最大的一筆收入,有近萬里塞爾。

  至於其他雜七雜八的原材料基本是添頭,其中唯一值點兒錢的是象鼻甲蟲的火系腺體,單價很高,但數量太少,加起來還不如那塊水晶原石。

  方鴴也把自己身上紫菀花與硬羽賣了出去,由於考林商盟實行地區統一價劃分,所以價格還算公道,尤其是龍羽鴯鶓的硬羽品質達到了C+,十七根一共賣出去了兩千九百里塞爾。

  接下來艾緹拉等人採購了一些補給品,彩虹灣地區商業貿易活動繁榮,地區稅比羅戴爾低很多,那個銀熾之林眼球的價格看得方鴴蠢蠢欲動。

  但他嘆了口氣,比起銀熾之林他還要更重要的東西要買。

  先用七百多里塞爾買了一個八成新的二手聯絡器,這東西是地球產物,但有少部分流落在商盟手中。由於在選召者聯合會就有得賣,所以在這裡價格也不是很高。

  然後他想起自己還需要一個新的魔導爐,於是向對方詢問了一下。那侏儒本來對這些小生意還有些興致缺缺,但聽說有人要買魔導爐立刻來了精神,主動帶方鴴來到貨架後面,掀起那裡的一層木板。

  一股煤油的味道逸散而出。

  木板下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長排油紙包裹的物件,方鴴一看上面的印刷編號,就知道這些全是魔導爐。其中最上面是一排樣品,而當他看到其中一件時眼睛都直了。

  方鴴揉了揉眼睛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那流線型的工業設計,黃銅外殼上標誌性的秘銀外環,正是『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

  奧述帝國工坊的最新產品。

  幾乎不需要刻意去回憶,他腦子裡面就浮現出這東西的原本的指標來:

  長41釐米,直徑27.3釐米,圓柱形,自重2.2千克,最大輸出功率660M,瞬時超載30%,穩定超載時間28.1秒。

  兩個儲魔水晶接口,一個回充接口,回充速度為標準型的372%,一個主接口和一個輔助型接口,以及一個異型接口,總接口數量多達恐怖的六個。

  高溫工作的臨界值是87,核心發熱率0.3~4.5每秒(滿載荷下),散熱效率1.2每秒;核心水晶構架為『浮島-IX',可以說是這一等級可以使用的最好的民用水晶構架,可以降低魔導器的輸出功率佔用率接近17%。

  最後還內置一個『翠鳥III'護盾發生裝置,護盾值220。

  方鴴看到這台魔導爐時口水都快下來了,但他再掃了一眼價格,上面的五個零讓他艱難地移開了目光。

  但他這匆匆的一瞥,已經落在了那個侏儒的眼中。這個小矮個兒笑眯眯地搓了搓手背,說道:「尊敬的客人真是好眼光,這款『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是昨天才剛剛到貨的,這可是帝國工坊最新的作品之一。」

  「但也只是民用向而已。」方鴴硬著頭皮答道。

  『中樞神經』就是這型魔導爐的生產序號,沒有後綴數字說明不是衍生型,後面的A代表是工匠型魔導爐,E代表是專業級;所以按標準的讀法,這是一型名為中樞神經的專業級工匠型魔導爐。

  像他原本使用的魔導爐是考林王國的『翠鳥』AA型魔導爐,後一個A代表的是業餘型號,是專門提供給見習生學徒與愛好者使用的,與之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而軍用型號使用的編號一般後面還有一個M,代表的是軍事用途,但他這純粹是廢話,一般軍用專業級設備各國都是不會外賣的。

  那個小矮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只笑眯眯地看著他。他心知肚明這個年輕人是一個識貨的人,那不用他多說,對方一定會明白這台魔導爐優秀在什麼地方。

  是的,『中樞神經』魔導爐是帝國工坊生產的IV式魔導爐家族之中的一個新系列,它是一台前所未有的專門為戰鬥工匠設計的魔導爐。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魔導爐的來歷與差異——

  在煉金術士發明核心水晶之後,魔導器這一概念就在世界上廣泛地流傳開來。它從誕生之初就被投入軍事用途,於是誕生了專門使用煉金術戰具的『騎士』。

  最早的『騎士』們都是各個國家的高端戰鬥力,極其罕見與難於培養。導致這一情況出現的真正原因,在於當時魔導器的笨重與低效。

  由於沒有魔導爐總集核心水晶,所以當時的每一件魔導器中都必須有自己專門的核心水晶。而核心水晶與輔助其工作的各種構件龐大又複雜,使得使用它作戰的『騎士』們必須有遠超於常人的體魄。

  那個時代的魔導器以大為美,其極致就是龍騎士的前身——巨構裝體。

  但龐大的構架並沒有帶來高效率,甚至一度出現了這樣可笑的情況,那時代劃分騎士實力的辦法其實是看他可以使用幾件魔導器,只能使用一件的稱之為『騎士』,兩件的是『大騎士』,只有使用三件甚至四件以上的才能稱之為『聖殿騎士』。

  而傳說中有一位名為秦川德里奇的肌肉猛男,因為可以同時使用七件魔導器,成為艾塔黎亞歷史上唯一一個『太陽騎士』。

  但那已經是時代的餘暉。

  大約一千年之前,一個天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羅林-艾德,歷史上最偉大的煉金術士。他提出了這樣一個思路與構想:

  『將大部分魔導器的核心水晶總集於一個專門的設備內,再利用水晶之間的共鳴效應,來影響較次一級的水晶碎片。』

  這個思路,事實上就是一直沿用至今日的魔導爐的設計思路。

  雖然魔導爐內的主水晶甚至比過去的任何一種核心水晶都要來得龐大與笨重,但其天才地設計將其他魔導器解放了出來,反而從總體上大大減輕了重量。

  更重要的是充分發揮了主水晶的魔力輸出效率,極大降低了總成本與其他魔導器的複雜性。並且讓冒險者只需要專注於對於主水晶的控制,就能充分發揮每一件魔導器的真正實力。

  這一切的改變,歸根結底帶來的是魔導器對於『使用者』身體素質要求的降低。

  於是『騎士』階層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普通人也可以使用魔導器的時代來臨了。

  那之後是煉金術迅猛發展的一千年。

  後人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前進,魔導爐在此基礎上又經過了多次變遷——

  艾爾利克,(英雄的年代)201-252年,奧述帝國國家煉金術士——核心水晶的精密化與小型化。

  李-奧茲諾姆,317-389年,奧述帝國國家煉金術士——發明小型魔力感應器,替代魔導器中的傳感水晶碎片。

  奧克斯-鋼眉,352-471年,矮人,出身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協會——『奧克斯』散熱系統的發明者。

  尼克-勒梅,669-712年,羅塔奧自由煉金術士——核心水晶構架的提出者。

  最後是地球人的到來,帶來了通用接口的設計思路。

  從此之後陳舊的專門設計的魔導爐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通用魔導爐事實上已經無限趨近於這個時代魔導爐的設計標準。

  而也就是從這時開始,魔導爐出現了標準的設計分化——

  戰鬥向魔導爐擁有更多的主接口,更高的輸出功率與超載效果,以方便戰鬥向的冒險者們使用他們的戰具,以及在戰鬥中獲得更高的爆發力。

  魔法向的魔導爐擁有更強的穩定性,更有利於需要穩定的精密魔導器的發揮,比方說護盾發生裝置。

  輔助向的魔導爐擁有更多的輔助接口和異型接口,更好的回充速度與輕便性,以方便輔助向的職業能更好地在戰場上生存。

  而工匠向的魔導爐,因為需要維繫煉金術士的日常維護,並且在戰鬥中可以向其他人的魔導爐、或是靈活構裝的核心水晶充能,所以有專門的回充接口,並且擁有最大的魔力儲量。

  因為魔導爐是冒險者必備的設備之一,而此消彼長,一台魔導爐必定不可能兼顧所有的情況,它在一方面加強就必定意味著在另一方面削弱,所以專業向的魔導爐就成為了必然性的選擇。

  但在此之前,戰鬥工匠作為特殊的煉金術士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自己專業的魔導爐。

  雖然普通的工匠型魔導爐也足堪使用,但相較起來,太多的回充接口其實對於戰鬥工匠來說其實意義不大。而且因為要兼顧戰鬥的原因,工匠型魔導爐的其他接口對於戰鬥工匠來說也遠遠不夠。

  就像方鴴之前使用的『翠鳥』AA型魔導爐,除了兩個回充接口和一個儲魔接口之,就只有一個主接口,所以他自己操縱靈活構裝的主控裝置都是放在手套上,十分笨重。

  當然,一般意義上的新手也不需要操縱靈活構裝就是了。

  而且也多虧了這一點,不然那他的第一台步行者『劍鴴』還真就做不出來,因為一般的靈活操縱手套裡面可是沒有核心水晶的。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因禍得福罷。

  當然,這一切在『中樞神經』這型魔導爐出現之後宣告終結。這就是一台專門為戰鬥工匠設計的魔導爐——平衡了回充接口數量之後,擁有更加均衡的接口數目,而且也同樣可以兼顧煉金術士的本職工作。

  只是那個價格閃瞎了方鴴的狗眼。

  侏儒商人並不知道少年此刻心中的糾結,還是笑眯眯地。「……看看這精緻的做工,完美的外表,簡直就是藝術品。因為它和戰鬥工匠一樣,追求的就是極致的完美,閣下應該也是一位煉金術士吧,我相信任何一個煉金術士都有一個戰鬥工匠的夢想,這台魔導爐說不定能讓你實現夢想。」

  他仰頭看著那台珠光寶氣的豪華設備,用誘惑的口氣說道:「這是我們營地賣出去的第一台『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我相信你一定願意成為一個擁有它的人。」

  方鴴咕咚一聲吞了口水。

  「艾德他本來就是一個戰鬥工匠。」一個聲音從貨架後面傳了過來,有些為他打抱不平的味道。

  方鴴意外地向那邊看去,但說話的人藏在後面沒有露面,直到外面天藍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等、等一下——」

  「等什麼?」

  然後方鴴就看到這個法國小姑娘拽著一個人從走了進來。

  那個人果然高個子的訓練生的少年——洛羽。

  後者一本正經的臉上少有地露出尷尬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方鴴:「對不起……我多嘴了。」

  方鴴有些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但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其實早就發現了,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一直在關注自己。

  「艾德哥哥,你在幹什麼?」天藍好奇地問道。

  方鴴正想回答。

  但這時候那侏儒又誇張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啊,抱歉!沒想到您竟是一位戰鬥工匠,是在下失敬了,那相信以大人您專業的眼光,一定明白它的價值。」

  方鴴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忍不住撓了撓頭,他是明白這東西的價值,但正因為明白,才知道自己買不起。

  把他賣了都買不起。

  但方鴴還沒想好自己應該怎麼拒絕,一旁的天藍就又驚訝地問道:「啊,這邊怎麼空了一台?」

  那侏儒一下就卡殼了,這台『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顯然不是賣出去的第一台了,而他先前不過信口胡掐而已。

  天藍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傢伙:「哇,你不會是在搞消費者欺詐吧?」

  消費者欺詐這個詞也是一個舶來語,但這個原住民奸商顯然也是明白這個詞的意思的,當然也明白它的份量。

  考林商盟的格言是『公正交易』,它們的會徽也是來源於商業聖殿的海蘭爾天平,象徵著公正,錢貨兩訖。

  商人大多信奉商業的庇護者羅曼,而作為機運的女神,羅曼欣賞自己的信徒善於抓住機會的能力,但也作為秩序一側的女神,她也一樣維護正常的商業秩序。

  其中欺詐就屬於絕對不允許的。

  「怎、怎麼會呢?」那侏儒滿頭大汗地說道。

  他先前不過是看出方鴴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好騙,但怎麼也沒想到隔牆有耳,對方精明的同伴竟然把自己的話給聽了去。

  他不是那種自由商人,就算沒有女神的責罰,頭頂上的考林商盟也不會放過他,這個損失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我聽錯了?」天藍陰惻惻地問道。

  「不、不是,當然不是,」侏儒抹了一把汗,不過商人就是商人,他馬上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是在下的過失,在下的過失。」

  「是嗎?」法國小姑娘伸手拍了拍那台豪華的設備:「那我們按規矩來?」

  小矮個子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九折,九折足以表達我的誠意了吧,三位。」

  「九折?」天藍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侏儒商人看了看她手上的魔導爐,心中估算了一下溢價,一般新產品的溢價還是非常高的,在確認自己還是有得賺之後,才狠了狠心下定了決心。「八折,不能更少了!」

  「八折,真的?」

  「當、當然是真的。」那小矮子咬牙切齒地答道,看他表情心中簡直在滴血。

  而作為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交鋒的方鴴,簡直就是驚呆了。他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洛羽,而後者顯然是見多不怪,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

  這時候其他人也聽到了屋內的爭執,從外面走了進來。

  其中艾緹拉看到這一幕,也是一臉理所當然,她還走過來拍了拍方鴴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說實在話方鴴現在還真有點慌,因為就算是打八折,他也買不起那台好幾十萬的的魔導爐啊,這實在是太豪華了,太奢侈了。

  哦,不是。

  是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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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8 12:32 PM

第十章 銀林之矛的見習戰鬥工匠

  「艾緹拉小姐,我買不起……」方鴴低聲說道。

  但艾緹拉對他搖搖頭,悄悄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看下去。

  方鴴只好看天藍繼續表演。

  只見天藍慢條斯理走過那台豪華的設備,停在一台『翠鳥』α型魔導爐旁,這也是一台AE型魔導爐,由考林王國翠鳥工坊出產,以穩定性與成熟的設計而著稱。

  她將小手放在其烤藍外殼上,說道:「那我們選擇這台魔導爐了。」

  那侏儒一愣:「等等,你們不是說要買——?」

  說到這裡,他忽然卡殼了。

  天藍故作天真地反問:「我們說了要買什麼?」

  對方一時間呆若木雞,這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翠鳥』α系列的專家型魔導爐雖也標價好幾萬,但作為早已成熟的產品系列,早已沒什麼溢價。若按八折的價格賣出去,他怕是要大出血了。

  「這不合規矩!」小矮子有些氣急敗壞。

  「別那麼吃驚,」小姑娘聳聳肩。「若不是你想貪小便宜,也不至於如此,何況這也算是實現雙贏了不是嗎?」

  「雙贏?」

  天藍一本正經地答道:「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即使是沒有實現的利益也必須看作利益的一部分,同樣折扣下『中樞神經』與『翠鳥』α相比你的損失可是要大得多,而我們也不願意承受那麼高的無謂溢價,所以比起雙輸,我寧願選擇雙贏——」

  那侏儒愣了好一會兒,竟然點了點頭:「真是匪夷所思的說法,但非常有趣,非常有趣。好吧,你說服我了,這筆交易我同意了。」

  他又看向方鴴,尖聲尖氣地說道:「這東西歸你了,窮小子。」

  方鴴卻是如坐針氈,他很想對天藍說——就算是幾萬里塞爾,他也拿不出來。他一開始的目標其實是一台老掉牙的II型魔導爐,誰知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要是II型魔導爐打八折就好了,剩下的錢再攢攢還可以買下那銀熾之林眼球……」

  方鴴很沒有出息地想著。

  他正面紅耳赤不知該怎麼開口,正是這時一旁的艾緹拉卻走上來,開口道:「我來付款吧。」

  方鴴一下愣住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艾緹拉已經動作麻利地完成了交易,她雙手托起那台『翠鳥』α型魔導爐,故作嚴肅地對方鴴說道:「這可是隊伍財產,你可得好好保管他,艾德。」

  但一邊卻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上來把東西拿走。

  方鴴張了張嘴,他知道艾緹拉幾人的財產狀況其實並不好,否則也不會先前天藍要多花一點錢,精靈小姐也要說什麼『下不為例』了。

  幾萬里塞爾,差不多應該是這個小隊全部的財產了,也就是這台魔導爐的價格。而他其實根本不算這個小隊的成員,又哪來的什麼隊伍財產一說?

  他十分猶豫地說道:「艾緹拉小姐,我……」

  但艾緹拉走過來,低頭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別忙拒絕,這是隊伍裡大家一致的決定。」

  方鴴再愣了愣。

  「你救了大家一命,這是你應得的,」艾緹拉看了看他,翠綠色的眸子十分平和。「我可以幫帕克作決定,其他人也沒有反對。」

  「可是……」

  艾緹拉將東西交到他手上:「拿著吧,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在森林裡一條準則是大家必須互相幫持才能生存下去,這也是女神的教導——友善與幫助他人。」

  方鴴感到手中一沉,有些訝然地問道:「你、你們怎麼知道……?」

  「你的隱私設置是隊伍公開的,芙麗他們都可以看到的。」

  「啊?」方鴴嚇了一跳,趕忙打開隱私頁面一看,才發現原來默認是隊伍公開。不禁臉一紅,還好公開的部分不多,主要是財產狀況與身上的裝備。

  艾緹拉看著他搖搖頭,嘆了氣:「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樣,迷迷糊糊的,以後千萬要小心,不要輕易將自己的財產狀況示人。」

  方鴴紅著臉點了點頭。

  但心中卻在想著:「那個『他』說的是她的弟弟嗎?」

  ……

  眾人先後走出考林商盟的辦事處。

  最後那台『翠鳥』α型魔導爐以三萬八千里塞爾的價格成交——那個侏儒小個子雖然奸猾,但總算還有些商人的乾淨利落,給他們抹去了零頭。

  出於回報的心理,方鴴也用剩下的錢原價在對方那裡買了一個銀熾之林的眼球。這讓那個侏儒小個子對他交口稱讚,並送了他一套三到七級可以使用這個規格的二手核心水晶。

  這讓天藍極為不爽,偷偷告訴他那水晶差不多快要報廢了,根本不值錢。不過方鴴倒沒覺得什麼,出售的魔導爐本身是不帶核心水晶的,對方的無意之舉其實是救了他的急。

  畢竟一套嶄新的水晶最差也要一兩千。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厲害,天藍。」方鴴說道。

  老實說,他對這台『翠鳥』α有些愛不釋手,雖然遠不及帝國工坊那台魔導爐,但三萬八千里塞爾也是他從沒使用過的昂貴裝備。

  他之前大半年來所有賺的錢,再加上一身上下的行頭,恐怕也還不到這台魔導爐的一半。且不說其他,如果誰在黎明之星花好幾萬去買一台魔導爐,這樣的敗家行為怕是要被絲卡佩小姐揍個半死。

  。

  「那是當然啦,」天藍十分得意:「我更厲害的你還沒見過呢,艾德哥哥。」

  「芙麗小姐雖然會花錢,但的確也挺會賺錢的,要是、要是……不那麼隨心所欲就好了,其實有些錢花得是毫無必要的。」姬塔小聲附和道。

  「哈,你說什麼?」天藍拔高了聲音,看著前者。

  嚇得姬塔不敢說話了。

  艾緹拉瞪了她一眼,重申道:「不要欺負姬塔。」

  天藍衝她扮了個鬼臉。「略略略……」

  方鴴輕輕撫摸著『翠鳥』α烤藍的穹頂,以及邊緣佈滿了銀色的常春藤浮雕,下面依次分佈著五個接口,其中一個大型儲魔水晶接口,兩個中型回充接口,一個中型主接口與一個小型輔助接口。

  『翠鳥』α的有外殼設計讓這台魔導爐比帝國工坊的那一台要稍重一些,大約2.7千克左右,但同樣也帶來了耐久性的提升。

  『翠鳥』的特點是它精緻的散熱系統,這一點是考林—伊休里安相對於奧述無可比擬的技術優勢,它的風格是追求穩定與持續性,與『中樞神經』激進的天才設計有很大的區別。

  方鴴用這台專業級別的魔導爐與自己原本的魔導爐對比了一下,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法比,性能提升至少在三倍以上,也超出他原定目標的II型魔導爐有百分之五十之多。

  拿著這東西,他就有一種鳥槍換炮的感覺。

  魔導爐作為最主要的核心裝備,它的提升對於任何一個職業來說收益都是最顯著的——而戰鬥工匠自然也不會例外。

  評判一個戰鬥工匠實力的重要指標是指其可以控制多少靈活構裝,但這裡面其實涉及兩個標準。

  一個是指戰鬥工匠本人的天賦。

  一個是指戰鬥工匠的等級與裝備。

  戰鬥工匠本人的天賦自然是基礎中的基礎,但等級與裝備也相當重要。

  其中等級(包括技能與知識)決定了『運算』這個屬性的高低與使用效率,後者又決定了選召者系統輔助操縱靈活構裝的效率;其效率越高,戰鬥工匠本人的負擔也就越輕,毫無疑問他就可以操縱更多、更複雜的靈活構裝。

  這只是等級的因素,而至於裝備之中的重心,事實上就在於魔導爐的性能。

  一個基礎的規則是,靈活構裝本身的核心水晶輸出了多少魔力,戰鬥工匠在操縱時就要輸出等量的魔力。所以魔導爐的輸出上限,實際也決定了戰鬥工匠對於靈活構裝的操縱上限。

  像方鴴之前實驗五線操作,但如果是真正的五個發條妖精,實際上他是無法控制的——並非操縱上做不到,而是因為他的主核心水晶無法支持那麼高的魔力支出。

  而且更優秀的魔導爐還不止提醒在基礎屬性上的提高,更多樣性的接口也讓戰鬥工匠可以使用更多的輔助魔導器作戰。

  比方說比較常見的魔力平衡儀,可以減少戰鬥工匠在操縱靈活構裝時的魔力支出,等於變相提高了魔導爐的輸出功率。

  還有平衡補償構架,可以進一步提高戰鬥工匠本人的感知與智力屬性在靈活構裝上的加成。(註:非心智靈活構裝是沒有心智屬性的,它們沿用操縱者的心智屬性加成)

  再就是工程護盾發生器,這種護盾發生器不是給戰鬥工匠自己使用的,而是可以遠程給擁有護盾的靈活構裝遠程充能。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一個優秀的魔導爐對於戰鬥工匠的實力提升是倍增的。

  「艾德先生,我可以看看它嗎?」姬塔在一旁有點羨慕地說。

  方鴴點了點頭,雙手將『翠鳥』α交了過去。

  姬塔接過魔導爐,有些迷戀地用小手摩挲著其漂亮的外殼。

  「你拿穩點,那可是將近四萬里塞爾。」天藍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個小正太。

  姬塔弱弱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委屈。方鴴臉有些發燙,小聲說道:「沒什麼的,那東西也不重。」

  但他其實心裡很明白。

  對方眼中的豔羨之色並非因為台魔導爐本身的價值,而是出於對正式選召者身份的期翼——觀光客是不可能使用這樣專業的魔導爐的。

  方鴴完全能理解這樣的感情,甚至感同身受。

  因為他身份轉變,也不過才僅僅兩天而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小聲對姬塔說道:「其實有一天你也會用上它的,甚至比這更好。」

  姬塔有些驚喜地抬起頭看著他,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嗯。」

  他又低下頭,小聲說道:「恭喜你,艾德哥哥,這其實是一台很優秀的魔導爐呢。」

  方鴴察覺到對方稱呼的細微變化,他心中實在有些暖暖的,雖然和幾人認識還沒有到一天,卻意外地讓他回憶起了在黎明之星的日子。

  天藍又咋呼著讓他裝上魔導爐試試提升有多大——而戰鬥工匠拿到新的魔導爐之後的主要測試手段,其實說白了就是多控。

  方鴴自己其實也想試一下。

  當然五控那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就算了,這點腦子他還是有的,他打算試試雙控——如果別人不知道他等級的話,雙控其實也沒多引人注目。

  他正想問問這附近哪裡有沒可以租借發條妖精的地方——發條妖精由於其不需要使用者具有魔力自適性的特點,在艾塔黎亞不僅僅是一種工具,更類似於一種玩具。

  讓發條妖精飛起來並不難,只要有一定魔導知識就能做到,難的是持續穩定的控制。於是攀比誰控制得更好、更久,已經成為了大陸上一種風潮——尤其是在奧述帝國,據說還有相關的比賽。

  當然這些比賽都是面向普通人的,一般不允許普通煉金術士更不用說戰鬥工匠參加了。

  而正由於這樣的風氣,所以基本上在有人的地方,就能找到靈活構裝的租借屋。

  但正是這個時候,兩個急匆匆的少年從旅店外面走了進來,對方似乎也沒多看,就與方鴴一行人錯身而過。只是因為走得太急,後面一個少年竟撞上了姬塔,後者驚叫一聲,差點被撞倒在地上。

  姬塔將『翠鳥』α抱得緊緊的,顯然有些嚇壞了,臉色煞白。然而那個撞人的少年非但沒道歉,反而回過身,沒好氣衝他們抱怨了一句:「走路不長眼睛的麼?」

  方鴴一下就火了,他們站在這裡根本動都沒動一下,對方撞了人還這麼理直氣壯。

  而天藍更是炸了,說話大聲起來:「挺有自知之明啊,走路不長眼睛的麼?」

  那少年大約是沒想到這些閒散冒險者竟然還敢回嘴的,明顯楞了一下,才陰沉著臉問道:「你說什麼?」

  方鴴當時就將手伸向了後面的背包——那裡裝著他的步行者。

  然而艾緹拉在後面一手一個拉住了他和天藍,低聲說道:「別在這裡動手,對方是銀林之矛的人。」

  方鴴這時其實也已經認出了對方的戰袍來——

  而這時那少年的同伴也走了回來,但後者看也沒看也沒看方鴴一行人,彷彿當他們是空氣,只說道:「快點,已經要遲到了。」

  那肇事者這才點了點頭,但臨走之前看了看姬塔,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一個幾萬塊錢的垃圾魔導爐,當個寶貝一樣。」說完才轉身和同行者一起離開。

  天藍肺都要氣炸了,她有心上去和對方理論一番,奈何艾緹拉不允許。她忍不住氣結道:「艾緹拉姐姐,快放開我,我要去和這兩個目中無人的智障拼了!」

  艾緹拉搖了搖頭。

  但方鴴也看了前者一眼,反而將手輕輕放了下來。他分明聽清之前精靈小姐說的是別在這裡動手,那麼應該在哪裡動手不言而喻——他顯然聽出了這位精靈小姐的言外之意。

  但這時候姬塔卻小聲地說道:「他們的魔導爐……」

  方鴴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是『中樞神經』AEM型,軍用版本的戰鬥工匠魔導爐。

  對方也是戰鬥工匠新人。

  兩個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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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29 02:23 PM

第十一章 主僕、黑暗巨龍與工匠挑戰

  兩個銀林之矛的少年走過樓梯,先前撞人的少年忽然停下來。「吳迪,你說公會急匆匆把我們從憲章城召回來是幹什麼?」

  「為了宣傳與造勢吧——」

  少年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果然如此麼,我早就等不及了,你說我們能不能成為『亞諾爾之刃』那樣著名的工匠組合?」

  吳迪回過頭,一雙死魚眼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夢裡什麼都有。」

  「哎哎,」那少年叫道:「人總要有夢想啊,沒有夢想和外面那些鹹魚有什麼區別?」

  但吳迪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後者也不得不快步跟上。

  兩人走出樓梯,一道嚴厲的目光就掃了過來。「怎麼才到?」冷淡地開口的人,是個英俊非凡的年輕人,一身黑色厚絨大衣,但只留了個寸頭,正皺著眉頭打量著兩人,目光銳利得如同兩把劍。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吳迪感覺自己已經被捅了個對穿。

  「小心點,」少年在後面捅了捅自己同伴,小聲道:「軍方的人。」

  吳迪點了點頭。

  「你們在嘀嘀咕咕什麼?」張天謬皺著眉頭問道,作為星門特備行動小組的分隊長,他今年不過二十四歲,但已經是共和國少尉。

  而作為一個軍人,他對於這些選召者拖拖拉拉的壞毛病,向來是看不慣的。

  軍人基本準則,紀律與服從,在這些人身上一點也看不到——

  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人畢竟也不是軍人。

  走廊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過涇渭分明地一分為二,除了銀林之矛的銀色戰袍之外,剩下的全部是統一的黑色大衣制服。

  前者鬆鬆散散,而後者站在一塊兒猶如一塊整齊的黑色方塊,靜得落針可聞,沒一個人發出多餘的雜音。

  吳迪看到這一幕不由低了一下頭,低聲答道:「沒什麼,抱歉,只是在路上耽擱了……」

  張天謬不置可否,一甩頭:「歸隊吧。」

  那少年這時也不敢多說什麼,老老實實地跟著吳迪走入銀林之矛的隊伍中去。不過他眼角餘光掃到這次公會任務的領頭人——七團的副團長,似乎正在和那個軍方的少尉交流什麼。

  「張隊長,」銀林之矛七團的副團長小聲說道:「接下來還是按約定行事?」

  張天謬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放心,軍方不會干涉你們的計畫,不過我們的任務,還請你們配合——」

  副團長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

  那少年看到這一幕,拉住一個人小聲問道:「怎麼會有軍方的人,對方是什麼來頭?」

  那人同樣壓低聲音回答:「對方是特備隊的人。」

  「星門特備行動組?」少年楞了一下:「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但那人聳聳肩:「天知道,好像是找人吧……」

  ……

  方鴴、姬塔與洛羽三人行走在吱吱呀呀的木質過道上。

  這座建築看起來上了年紀,但它的主人卻將它保養得很好,地上鋪設著厚厚的地毯,木質護牆板仔細擦拭過,表面光亮如同上過蠟。

  每一個細節也都在它應有的位置上。

  兩邊是成排的房間,每一間房間的大門上都有個澄亮的門牌號,方鴴數著上面的數字——從1074到1092。偶爾會經過一個露台、與三兩成群的冒險者。

  「我、我當時腦子裡面一片空白,更不要說什麼生氣了,」姬塔紅著臉,低著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但是芙麗她好像很生氣,我、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方鴴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場令人不快插曲之後,大家也失去了看他試用『翠鳥』α的興致,艾緹拉與天藍又要去回復任務便先一步離開,於是只剩下他們三人——不,四人,還有一直昏迷不醒的帕帕拉爾人重弩手先生。

  這條走廊直通龍角大廳——

  那座大廳的石牆上至今仍懸掛有一支來自於巨人之戰時代的猙獰龍角,龍角之上用小刀刻有銘言『勿忘已逝之敵——』,據說這一古老箴言今天仍在屠龍者之間口口相傳。

  方鴴對那支龍角早有耳聞,心中已迫不及待想見上一面。

  而這時前方轉角樓梯處,忽然出現了一主一僕兩道方鴴熟悉的身影,讓他不由楞了一下。

  穿著米色風衣的少女正停在樓梯下,放下手中的箱子,用玲瓏剔透、無一絲雜色的聲音對自己的女僕吩咐道:「謝絲塔,你去二樓等我。」

  那個喚作謝絲塔的女僕,留著一頭淺紫羅蘭色的短髮與相同色澤的瞳孔,腰肢細長,也是個極為標緻的美人兒。

  但與她的女主人相比,便黯然失色。

  少女只安靜文雅地站在那兒,便彷彿一束照入人內心中清冷的月華。

  她面紗下的臉蛋,透著蒼白的美,金色的睫毛下藏著祖母綠一樣幽鬱的目光,鼻樑形同一道優雅的曲線,嘴唇塗成誘人而柔軟的櫻色。

  像是一本童話書精緻的扉頁,上面繪滿野玫瑰與荊棘的花紋,一位華美的公主隱居於城堡之中,讓人止不住去閱讀這個神秘故事的內涵。

  「那個姐姐好美啊……」連姬塔都忍不住嘆了一句。

  少女聽到這邊的聲音,回過頭來。

  她看到方鴴,禮貌地向幾人點了點頭。她好像忘了之前在廣場上和他見過一面,方鴴一時間心中感受複雜,也說不出應當是慶幸還是失望。

  走近一些之後,他這才看到對方皮箱上有一個貴族紋徽。藍白盾飾,其上是腥紅的梧桐葉花環,一個銅質的盔飾,撕裂的斗篷垂帷從兩側落下,護盾獸是兩頭獨角獸。

  其下帷幔上有一句考林格言,用伊休里安的矮人文字寫成——『時間如水流逝,智慧與日俱增』。

  而一愣神的當口,雙方已交錯而過。

  這時塔塔才回過頭小聲問道:「艾德哥哥,你懂紋章學嗎?」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但他總覺得自己在那裡聽過這樣一句話。

  倒是一旁的洛羽搖了搖頭:「我倒覺得那女人可疑得很,我們最好還是最離她遠一點。」這話引得兩人都奇怪地回頭看著他。

  洛羽楞了一下,看著兩人眼中的意思是——你們看我幹什麼?

  姬塔一字一頓,認真地對他說道:「洛羽,難怪芙麗小姐私下裡說你是個給。」

  「什麼是給?」洛羽一怔。

  「就、就是基佬。」姬塔紅著臉解釋道。

  後者忽然之間好像嗆住了,拚命咳嗽起來。

  方鴴也忍不住偷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一會他忽然之間有點笑不出來了。

  三人穿過走廊,進入一間小廳之中,前面是一扇高大的拱門。兩位僕人立於門邊,為他們推開厚重的木質門扉,在一片吱吱嘎嘎的聲音中,輝煌燈火映入三人眼簾。

  視野之中便是龍角大廳。

  方鴴下意識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那支猙獰可怖的龍角橫貫於整個大廳的穹頂之上。

  那是一支黑色的龍角,現在你已經找不到這麼巨大的龍角了,黑暗巨龍一脈在巨人戰爭之後早已銷聲匿跡。傳說最後一頭黑暗巨龍被矮人屠龍英雄『瓦裡特』在死地沼澤之中殺死,它巨大的骨骸至今仍舊陳列在鑄聖廳之中。

  光火映著龍角的每一個嶙峋突起,怪影在穹頂之上搖晃著,扭曲變形,彷彿化作了一頭尖嘯的巨龍,張開雙翼遮天蔽日。

  方鴴好像聽到一聲怪異的尖嘯聲,那聲音從靈魂深處傳來,叫人冷徹骨髓。

  一切燈火驟然熄滅了,只剩下一片空寂的黑暗,大霧瀰漫,一座龐然大物矗立在瀰漫的霧氣背後,幽暗中似乎有一對腥紅的目光正在低頭注視他。

  「蒼之輝。」

  黑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冷笑。

  那聲音彷彿充滿了輕蔑與不屑,帶著一種傲慢不羈之意,又猶如一聲天邊的滾雷,在方鴴心靈深處炸響,隆隆不息。

  他感到那東西正在分開霧氣來到自己面前。

  刺骨的冰寒已先一步攫住了他的身子,讓他血液凝固動彈不得,陰影正越來越近,但忽然一個冷靜的聲音從他腦海之中響起:

  「醒來。」

  那是妖精小姐的聲音。

  方鴴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黑暗一下子消退了,四周又重現變得明亮起來。輝煌的燈光驅散了一切陰影,扭曲的影子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仍看著那修長猙獰的龍角,後者依舊一動不動地掛在屋頂之上。

  四周沒有半點變化,大廳中人來人往,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食物的味道。

  先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個幻覺——

  一個焦急的聲音正在旁邊急切地喊道:「艾德哥哥,你怎麼了?」

  是姬塔軟軟的聲音。

  方鴴回過頭,才看到後者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艾德哥哥,你發呆了好一會兒了,出什麼事了嗎?」

  方鴴搖了搖頭。

  他這才注意到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個老者。銀色華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一身管家的裝束,白襯衫、黑馬甲與筆直的長褲,單手背在身後,身形微微有些佝僂。

  但這種佝僂絲毫不損他的氣質,老者帶著一種淡定的從容,深陷的眼眶中,銀灰色的眸子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方鴴。

  忽然用蒼老的聲音開口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這個聲音方鴴很熟悉,對方就是那個被天藍稱之為『沙耶克』的老人。對方的目光讓他隱隱有些警惕,強作鎮定地答道:「沒什麼,只是看得有些出神而已……這龍角可真大。」

  「是很大,」老人抬頭看了看那支猙獰的龍角,答道:「就算是在那個黑暗的年代,你也找不出幾頭比它還大的龍來。」

  「它……?」

  「別問太多,年輕人,」老人說道:「龍角在這裡是一個傳統,但死亡的巨龍並不是什麼好兆頭,它的陰影更是一個噩兆,因為傳說只有將死之人才能看到陰影之中的龍翼——」

  他口氣陰沉,讓方鴴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嚇到我了,沙耶克先生。」姬塔嚇得小心臟怦怦直跳,也抱怨了一句。

  老人這才回過頭:「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為各位準備的晚宴已經就緒了,是要現在開始用餐,還是等艾緹拉小姐回來?」

  「等她們吧,」方鴴十分違心地說道:「反正我們也不著急。」

  空氣中瀰漫的濃郁香味彷彿更加豐厚了,肉汁的濃稠與烤化的奶酪揉雜在一起,地上也像是鋪著一層切碎的肉荳蔻與細葉香桂,鬆鬆軟軟的。

  他眼前都有些發黑。

  沙耶克看了看他,再點點頭:「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沙耶克先生……」一旁寡言少語的少年忽然主動開口道:「今天……還有沒有,靠前點的位置?」

  「當然,」沙耶克答道:「洛羽先生,我知道您的習慣,早準備好了,在第三排給你們留了一張桌子。」

  「……實在是太感謝了。」洛羽感激得不知該怎麼表達。

  老實說,這還是方鴴頭一次發現這傢伙除了嚴肅地板著臉之外也有別的表情。

  老人微微欠身,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洛羽和姬塔分開人群走到了前面去,而方鴴在心中呼喚了自己的龍魂兩聲,沒得到回應。他又隱隱感到自己手背有些發燙,舉起一看,才發現那裡的半個王冠徽記竟微微有些螢光。

  方鴴楞了一下,不由用手在上面用力揉了揉,卻沒半點反應。

  他又試了各種辦法,但螢光已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見。而這時候姬塔已經在前面叫他的名字:「艾德哥哥,我們的位置在這邊!」

  方鴴只得將這件事先放到一邊,也走了上去。

  他來到兩人身邊,想起之前洛羽的話,才低聲問道:「這個位置有什麼好處嗎?」

  「你不知道嗎,艾德哥哥?」姬塔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知道什麼?」

  「艾爾帕欣工匠挑戰賽啊。」

  「什、什麼挑戰賽?」

  「工匠挑戰賽。」洛羽回過頭,少有地認真糾正他道:「艾爾帕欣地區工匠總會舉辦的比賽,只是決賽階段在『旅者之憩』進行,獎品就是馬扎克先生一生當中最得意的作品『金焰之環』。」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

  「艾德先生也是戰鬥工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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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1-30 02:10 PM

第十二章 暴露了?

  艾塔黎亞原本就有在冬季狩獵開始之前舉辦比賽與慶典的傳統,這種比賽脫胎於古老的騎士挑戰。

  而真正各種比賽的興起,則是在選召者來到艾塔黎亞之後。這種地球上新穎的比賽形式引起了貴族們的興趣,然後由上至下流傳開來。

  時至今日,各種比賽已經形成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賽事聯盟。

  其中最具權威的毫無疑問是超競技聯盟的三大賽事,就包括頂尖的第二世界競技賽——也是大部分現實中的粉絲唯一關注與瞭解的比賽項目。

  不過眼下這個比賽應當是艾爾帕欣地方上的一個小型項目,由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發起,以至於方鴴之前聽都沒有聽說過。

  他對挑戰賽興趣不大,只對獎勵卻十分感興趣,不由問道:「金焰之環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枚具有魔力的戒指。」洛羽答道。

  「是努美林精靈的技藝,艾德哥哥,」姬塔接過洛羽的話,小聲解釋道:「努美林精靈非常擅長於精細的魔力控制,他們將微弱的魔力通過鍛造的技藝注入戒指之中,讓它們獲得非常特殊的力量。這種技巧被今天的鍛造師們所繼承,它們不如魔導器那麼強大,但最大的特點是不需要借助核心水晶的力量普通人就可以使用。」

  「那金焰之環具有什麼樣的力量呢?」方鴴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東西的存在,忍不住十分好奇地問道。

  姬塔搖了搖頭。

  這時天藍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沒人知道金焰之環具有什麼樣的能力,只知道這枚指環是此地的主人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傳說它用一頭死去的巨龍金色的眼睛雕琢而成,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

  方鴴回過頭,才看到天藍和艾緹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兩人分開人群走到他們面前。

  天藍『當』一聲將一個胸針丟到桌子上,其他人下意識看去,發現那是一個黑色的胸針,其上刻有半個噴火的惡龍之首,凸面又鍍了一層銀,在火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什麼東西?」洛羽不由問道。

  而之所以說胸針上是半個惡龍之首,是因為它缺了小半個下巴與一支龍角。方鴴看到這個徽記就一陣陣心悸,下意識抬起頭去,看到那支巨大的龍角仍好端端懸掛在大廳穹頂之上,火光搖曳之間,並沒有半點異常。

  艾緹拉這才回答道:「這個東西,是黑山羊的人在現場發現的。」

  「他們把這個給你了?」方鴴問道。

  「只有這個嗎,艾緹拉姐姐?」姬塔也問。

  精靈少女都點了點頭,神色之間有些憔悴。

  天藍十分擔憂地看了看她,又回過頭問道:「那麼你們認得出這個東西嗎?」

  幾人搖了搖頭。

  只有姬塔將胸針舉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然後有些歉意地說:「以龍為標識物的組織太多了,我等級太低,分析能力還不足以將線索篩選出來,艾緹拉姐姐。」

  「沒關係。」精靈少女勉強笑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姬塔又放下胸針,卻認真地開口道:「但、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幸好我們在艾爾帕欣附近,艾爾帕欣有一座銀之塔的大圖書館說不定能幫上我們。」

  「那我們就去艾爾帕欣,」天藍馬上決定道:「正好艾德哥哥也要去那邊,不是嗎?」她回過頭看向後者。

  方鴴當然懂她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何況他本來也要去艾爾帕欣。

  艾緹拉不禁十分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幾個小傢伙:「可是你們的訓練生考核?」

  「那要到光搖籠之月(十月)中旬去了,還早得很呢。」法國小姑娘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姬塔與洛羽也跟著點頭。

  艾緹拉輕輕吸了一口氣,於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拉開椅子入座。

  天藍也跟著坐下來,同時好奇地問道:「你們先前在討論什麼?」那厚實的木桌是一張圓桌,坐下六個人還不顯得擁擠。

  大廳中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遠處有個矮人抱著魯特琴赤著腳在一張桌子上又唱又跳,琴聲叮咚作響,冒險者們不時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蓋過一切聲音。

  方鴴的注意力不可抑止地被吸引拉了過去,好奇地看向那邊。

  姬塔則老老實實在一旁答道:「在、在討論挑戰賽的事情,芙麗小姐。」

  「啊,那個啊!」天藍一臉恍然的樣子,忽然興致勃勃地回過頭:「說起來艾德哥哥你也是戰鬥工匠吧,不打算試試嗎?」

  她這話時,洛羽也深以為然地將目光放在後者身上。而方鴴愣了一下,才回身問道:「不是說已經是決賽階段了嗎,怎麼還能參加的?」

  遠處又一陣叫好聲傳來,蓋過了法國小姑娘的回答。

  她皺了皺眉頭,大聲說道:「這種私人性質的比賽沒那麼嚴格啦,事實上除了決賽之外還會有一些表演性質的外圍比賽。」

  「外圍比賽?」方鴴也跟著大聲問,但這個窮得響叮噹的傢伙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在比賽上:「也有獎勵嗎?」

  天藍見狀忍不住撲哧一笑:「當然有了,外圍比賽一共分三場,最後的優勝者會得到五萬里塞爾呢。而且最後的優勝者還有機會被決賽種子選手中,成為挑戰者,運氣好的話也能進入總決賽哦。」

  「當然了,」她也搖了搖頭,一副十分清楚內幕的樣子。「這樣的機會想想就是了,能進入決賽的種子選手都是大公會培養的未來之星,所謂挑戰賽其實不過是一種變相的表演賽罷了——」

  但方鴴根本就只聽了前半句:「獎金是多少?」

  天藍張開五指,對他晃了晃:「五萬,裡塞爾。」

  「那我應該去那裡報名?」方鴴馬上問道。

  法國小姑娘也有點受不了他這財迷心竅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還沒開始呢,先等開飯吧,我都快餓扁了。」

  就算是方鴴也不由對這個英明的提議深以為然。

  於是艾緹拉這才按了一下桌上的鈴,鈴聲順著細線沿埋設在地下的管子一直傳遞到另一間大廳中。在那裡一個鬍鬚拖到地上的矮人看了看牆上密密麻麻掛滿的鈴鐺,低頭對照著手中的長長捲軸高喊道:

  「十七號桌,第三排。」

  他身後是個巨大的廚房,正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馬上就有一群棕紅皮膚的小矮怪從後面鑽出來,七手八腳地抬著帶蓋子的銀餐盤魚貫而出。

  小矮怪是些長相醜陋的生物,但心地卻不壞,有人從它們棕紅的皮膚認為它們有煉獄血統,其實並不然,這種膚色只是它們生活在奧述帝國棕土沙漠的保護色而已。

  這是個任勞任怨的種族,早先它們的身份是奧述帝國的奴隸,但在拜恩之戰後大批小矮怪逃入了考林—伊休里安境內,在這裡過起了怡然自得的生活。

  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小矮怪的的智力普遍不高,所以做事情經常出漏子,比方說一隻頂著湯盆的小傢伙就在忙亂中撞上了自己的同伴,將場面搞得一團糟,還差點弄髒了姬塔的長袍。

  那個監督它們幹活兒的矮人見狀大聲責罵起來,讓前者嚇得瑟瑟發抖。但大廳中其他冒險者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忍不住哈哈大笑,天藍看到這一幕也咯咯笑起來。

  就好像打潑的湯不是她點的一樣——

  只有艾緹拉走過去拍了拍那小傢伙的肩膀,示意它不必擔心,她又溫言對那矮人表示,沒有湯就算了,他們也不在意這點小事。

  那矮人向她鞠了一躬。

  有冒險者看到這一幕,站起來艾緹拉舉杯示意:「向你致敬,善良的精靈女士!」

  艾緹拉也舉杯回應:「致森林的主人、自然的庇護者艾梅雅女士,願她永遠青春常駐——」傳聞當中艾梅雅是個愛美的女士,那也是她最喜歡的祝禱詞之一。

  然後艾緹拉端起手中的麥酒,仰頭一飲而盡,再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出示給所有人看。

  大廳中看到這一幕的人忍不住大聲鼓起掌來,喝彩聲如海如潮。

  這麼豪爽的女士可是很少見到。

  天藍也忍不住跟著鼓掌,把手掌都拍紅了。

  方鴴有時候覺得艾緹拉和絲卡佩小姐很像,兩人都是那種很大氣的性格,只是艾緹拉顯然要更溫和一些,絲卡佩小姐生起氣來可是真的會揍人的。

  人們都說秉承艾梅雅女神教義的森林精靈熱情而又友善,而精靈少女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今天『旅者之憩』提供的主菜是兩道塔倫的名菜,其中熏銀鱒是雲層海的空海水手們發現的做法——因為水手們發現在長時間的航行中將魚肉經過鹽醃和煙燻之後能持久保存,由此誕生了煙燻銀鱒。

  時至今日煙燻銀鱒已經是考林—伊休里安一道重要的頭菜,而塔倫銀鱒與地球上的銀鱒有很大的不同,它們的肉質是一種罕見的銀色,猶如單薄的月光。

  煙燻醃製之後魚肉像是一層層銀箔一樣貼在雪白的瓷盤上,再飾以辣根的葉片與西芹。『旅者之憩』的矮人廚師們別出心裁地將黑橄欖點綴在銀色的肉質上,黑白相映,美麗異常。

  烤鹿肉則是另一種粗獷的風格。

  切開之後露出嫩紅的肉排像塔一樣層層疊疊,冒油的金色肉汁上刷了一層蜂蜜,芳香撲鼻;豐厚的肉質上留有烤架的炙痕,油脂猶如松珀,從脆黃外皮上緩緩垂落,下面的銀盤專門加熱過,汁液落在上面發出滋滋的響聲。

  厚重的香料味撲面而至。

  艾緹拉主動站起來為每個人切肉,但天藍十分挑食,像個金貴的小公主一樣東挑一點兒西挑一點兒,根本沒吃多少東西。

  結果頭上挨了艾緹拉輕輕的一擊,後者皺眉道:「別挑食。」

  「可是比艾緹拉小姐的手藝差遠了嘛。」天藍轉而央求精靈少女給她開小灶。

  後者挨不過只能點點頭答應了。

  「艾緹拉姐姐就是太寵溺芙麗小姐了。」姬塔看起來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皺著眉頭說道。

  方鴴倒是很十分好奇艾緹拉的廚藝,一邊擦了擦嘴巴上的油脂。

  這時一陣激烈的爭辯從他身後傳來——讓他一愣,回過身去才發現原來那個方向竟有人在討論傑弗利特紅衣隊與銀林之矛之間的衝突。

  方鴴有些好奇,因為對方討論的正是前日發生在精靈遺蹟之中的事情。

  由於他暫時還沒上社區關注那件事的後續發展,這些人的討論對於他來說倒也十分新奇。原來傑弗利特紅衣隊與銀林之矛不久之後又回到遺蹟之中,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

  原因是為了爭奪那頭名為『刻耳忒』的巨構裝體。

  雖然巨構裝體是上個時代的產物,擁有種種缺陷,但它至少足夠強大——而且它體內的冰長石也是真正的好東西。

  不過方鴴真正關心的是那些人討論之間偶爾提到的那個名字。

  彌雅。

  她在兩大公會眼皮子底下搶走海林王冠,自然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只可惜這時遠處那矮人詩人又唱到了精彩之處,叫好聲不斷,又一次壓過了討論的聲音。

  方鴴只在人聲嘈雜中依稀聽到了『魔女』、『聖約』與『通緝令』幾個詞彙。

  當叫好聲過去之後,那些人的討論再次轉移到了黎明之星頭上——但主要還是在他頭上。人們討論著社區出現的那個天才少年。

  有人信誓旦旦的聲稱方鴴其實是一個偷渡者,所以已經引起了軍方的注意。

  這個說法聽得方鴴冷汗直冒,差點讓手中的叉子失手掉到地上去。艾緹拉在一旁接住叉子,關切地問他道:「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十分心虛地答道:「……有、有點噎到了。」

  「慢一點,」艾緹拉溫和看著他,將叉子遞過來:「沒人和你搶的。」

  但方鴴都快哭出來了。

  他仍舊悄悄在關注那邊的討論,還好信那個人的人並不多。因為有人正在駁斥對方的『荒謬言論』,他的論據很站得住腳——偷渡者是沒有系統的。

  如果一個沒有系統的人都可以雙控,那他有系統還不得上天?

  那人嘴硬地表示,正因此軍方才會如此重視。

  但引來一陣嘲笑。

  方鴴一方面很想讓那個人閉嘴,但一方面又難免有些少年的表現慾望,恨不得站出去告訴這些人那個人就是自己,心思一時間竟十分複雜。

  但這時候洛羽忽然開口了,他似乎也聽到了對方的討論:「說起來我也看了那個視頻,不管他是不是偷渡者,但真的很厲害。」

  「哦?」天藍抬槓道:「不就是雙控嗎,頂多算是有點戰鬥工匠的天賦而已,說不定還不如艾德哥哥厲害。」

  「是吧,艾德哥哥?」她還向這邊看過來。

  方鴴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地點了點頭。

  但洛羽卻搖搖頭:「沒那麼簡單,我事後去查過黎明之星的信息。」

  方鴴心中一突,忙問道:「怎麼了?」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答道:「他們接受弗洛爾之裔僱傭時留下過人員登記表,但上面並沒有戰鬥工匠,倒是有一個隨隊煉金術士。」

  方鴴心中咯噔一聲。

  「完了。」他想,他竟然忘了這一茬。他當時不過是小透明,哪會想到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所以當時在登記表上留下的是真實的ID。

  方鴴只感到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但洛羽繼續說道:「那個煉金術士,無論是年紀還是來歷都很接近,但只有一點很奇怪,他只是一個二級的見習煉金術士。」

  「你不會是在吹牛吧,洛羽?」天藍不可思議地說道:「一個二級的見習煉金術士,那不是比我們的等級還低一點,他怎麼可能雙控發條妖精?」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性。」

  天藍皺了皺眉頭:「那好吧,這個古怪的傢伙叫什麼名字?我去找人幫你查一查。」

  「不要回答!」方鴴心中大喊:「這裡三體人!不要回答!」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個死刑犯,絞架就在前方,而在他前面最多還有三級台階可活。

  但沒想到洛羽搖了搖頭:「這就不清楚了,弗洛爾之裔沒有公佈人員姓名。」

  「哼,」法國小姑娘輕輕哼了一聲:「情理之中,他們懷疑海林王冠也可能還在黎明之星倖存者手上,自然不會把名單交出來。」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忽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可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時候就是那麼突然。

  大廳入口方向這時發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交談,下意識往那方向看去,只見一群身著黑色大衣的人整齊劃一地從那裡走了進來。

  方鴴當時腦子裡還有點暈乎乎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心裡還想:「這些人制服挺眼熟的啊!」

  但旁邊一個人的話差點把他從椅子上炸飛起來:「那不是星門特備行動隊的人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方鴴當時就差點要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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