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僅溯 -【小班納特「先生」】《全文完》
頁: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4 02:43 PM

番外 Te|escope 基督山的伯爵夫人

  「我想去寄宿學校。」

  又一次瞥見父親和教父的小互動後,艾德里安忍無可忍在飯桌上宣佈道。

  愛德蒙放下餐刀,關心問:「為什麼突然想上學了?」

  得知真相,艾德里安起初是很高興的。

  ——崇拜的教父原來是親生母親,偶像變得更厲害,和自己的關係也更親近了。

  直到他發現,「教父是親媽,親爹是教母」這種聽上去就很亂的關係,其實意味著自己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每天都要看著父親穿著裙子送教父上班吻別,看著母親穿著男裝和父親上演好友情深。

  以前的艾德里安很快樂,就像兩個弟弟(現在他們是親弟弟了)一樣一無所知,能夠自然很享受和父親教父在一起的愉快時光。

  現在他光是要裝作若無其事就花光了力氣,更別提總會不經意看到他們的感情流露和眉來眼去。

  偏偏大家都說他們是難得的好朋友。

  這種自己掌握了事實,卻和附近認知格格不入,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偏差,讓艾德里安懷疑之前和父母的談話只是一場夢。

  最近他的不對勁已經被過分敏銳的二弟發現了。

  艾德里安抿嘴,「我想認識更多同齡人。」

  克莉絲向來很支持孩子的想法:「想去哪所學校,我替你寫介紹信。」

  ……寫了也只是教父的名義。

  所以到頭來,他和私生子還是沒有區別。

  艾德里安最近想了很多,不明白為什麼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家裡只有自己記在父親名下,他雖然住在這個家裡,卻一直是名義上的外人。

  被那雙眼睛含笑看著,他最後還是不爭氣說:「哈囉吧,我要去您的學校。」

  對這個選擇,克莉絲很高興,吃完後就起身去書房起草,開始換著法子誇長子。

  早餐後回到小客廳,對於他拋下兩個還沒到學年的弟弟,留下他們面對三個跑步都會摔跤的黏人小屁孩,馬修對他強烈譴責了一番。

  艾德里安心中惆悵。

  你們懂什麼。

  奧德賽面無表情看著兩個哥哥下棋:「我就不想上學。」

  馬修推了白棋,嗤笑一聲。

  「你這句話別被媽媽聽見。」

  ——不,你們的「媽媽」已經聽見了。

  艾德里安驚恐瞥了一眼在一邊看書的父親。

  奧德賽不服氣說:「我是有原因的,我的名字太奇怪了,而且寫起來好麻煩。」

  艾德里安也覺得奇怪。

  長這麼大,身邊玩伴的名字基本都來自家裡的長輩,妹妹的名字也很正常,偏偏他們家幾個男孩都叫得稀奇古怪,艾德里安,馬修,奧德賽,尤利亞,拉斐爾。

  他隨口說:「可能是papa起的吧,他最喜歡神話了。」

  作為兄弟裡名字最正常的,馬修幸災樂禍笑了笑。

  愛德蒙在一邊冷不丁說:「不,你們的名字是我起的。」

  他們的名字怎麼聽都充滿了神學色彩。

  ……所以父親您到底是哪國人。

  艾德里安還沒說話,愛德蒙又同他道:「你之前不是吵著要見媽媽嗎,我在信裡替你提了一句,聽說你要入學,她決定來看看你。」

  想起之前的爭吵,奧德賽有些不好意思,用胳膊懟了懟呆住的大哥,調侃說:「你高興傻啦?」

  艾德里安:「……」

  無知可真幸福啊。

  +

  幾天後,不出艾德里安意料,將小傢伙們交給父母後,年輕的班納特夫婦去短途旅行了,其餘的孩子留在攝政街,由伯爵和伯爵夫人一起看顧。

  在國外和島上時,雖然更多是由兩邊的父親一起帶著,不過兩個大孩子已經習慣了結伴在兩家互躥,對這個安排適應良好。

  二弟和三弟半夜又跑到了他的房間,拉著他八卦他的母親會是什麼樣的,性格好不好。

  「你們不是都見過嗎。」

  艾德里安繃不住說了句大實話。

  還是每天見。

  馬修翻了個白眼,「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好像才四歲,怎麼會記得她的模樣。」

  艾德里安陷入了沉默。

  他一直很崇拜克莉絲,記憶裡她都是一身俐落熨帖的三件套,永遠被人簇擁、從容鎮定,根本想像不到她換回女裝會是什麼樣子。

  第二天一早,艾德里安就出了門。

  因為母親有五個姐姐,他們有很多表親,大家結伴長大,從來沒有把他當外人,最近正值社交季,彭伯裡的表兄也在倫敦,聽說艾德里安要去他們學校,邀請他做客,分享就學經驗。

  告辭了熱情的表兄們,經過花園時,艾德里安被達西夫人叫住了。

  伊麗莎白向他遞出手臂:「能陪我走走嗎?」

  側面看上去非常像是克莉絲的男孩紳士接受了她的邀請。

  走到花園時,伊麗莎白突然開口。

  「你覺得這片花園怎麼樣?」

  因為是女主人,也是最喜歡的姨媽,艾德里安很客氣誇了一番。

  達西家的花園比他們家要大,看上去也有人仔細打理照看,不過花都是很常見的品種。

  他們家花園唯一的特色是玻璃花房,裡面種滿了兩位主人喜歡的花,完全不在意外面的季節,自顧自盛放。

  浪博恩和攝政街的花園都是父親在親力親為,他似乎很熱衷享受照料花草,除此之外只是看看書報處理一些數字,偶爾還能和外公聊文學。

  這樣一來,自己不僅無法想像母親穿著女裝的模樣,更加難以想像她成天坐在家裡,唯一的消遣是和麥裡屯那些太太們閒聊。

  艾德里安又想起了那位南希小姐,還有克莉絲鼓勵她的話。

  即使有母親在暗中幫忙,她因為爭取投票權,還是遭受了很大的非議,因為是女性,很多人連一點正眼都不願意給她,他們眼中,女性再有學識也只能做家庭教師,涉足任何部分都是痴心妄想。因此根本沒有耐心去聽她在說什麼,只是偏見就把一切可能封死了。

  好像知道真相後,他就更加忿忿不平起來,因為崇拜卻無法宣之於口,因為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能說出去。

  「你有一雙很像你父親的眼睛。」

  這句話打斷了他的想法。

  伊麗莎白含笑看他,意有所指說:「不僅輪廓相似,連神色也一樣,還喜歡追逐同一個人看。」

  艾德里安愣了下,遲疑道:「是papa讓您來和我聊的嗎?」

  伊麗莎白:「我只是想看看,『她』選中了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因為這句挑明的話,男孩睜大眼睛:「您也知道,是家裡人都——」

  伊麗莎白搖頭,「我們家這一輩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很謹慎,也不願牽連任何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忍不住說:「可是我們都是她的孩子。我以為,我們家的孩子只要足夠大,能瞞得住事情了,媽媽就會告訴他們真相。」

  伊麗莎白打趣說:「我可沒有答應要輔導你的想法,這些就要靠你自己想明白了。」

  「而且你本來也可以不知道這一切的。以我對她的瞭解,她肯定給了你選擇的機會。」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會。

  沒錯。那時候,是自己毫不猶豫選了真相和責任。

  艾德里安也相信,如果自己選擇另一條路,依舊可以見到母親,如果說出心裡難受在意的地方,她也有能力把自己這個「私生子」給掰回長子的位置。

  但是他還是選了知道答案,因為只想更瞭解接近「教父」一些。

  將艾德里安送出去,趁著四下無人,伊麗莎白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裡帶了一些希冀。

  「艾德里安。」

  「以後私下相處,還是叫她媽媽吧,這可是只屬於你的特權,而且,也只有你可以讓她體會一下這個稱呼了。」

  再回到攝政街時,正好見到馬修和奧德賽從隔壁房子裡出來,都衝他擠眉弄眼,奧德賽還酸溜溜說「你媽媽比我媽媽漂亮多了」。

  ——這就沒必要比了。

  艾德里安在心裡打趣緩解緊張,告訴自己是天天都能見到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由忐忑起來。

  雖然一樓打通了,這裡本質還是分成兩家的聯排別墅,剛一進屋,就有人引著他上了樓。

  正值夏時,小客廳開著門,掛了煙雲一樣的綾羅綢紗隔斷,讓微風吹拂,那片淡緋色的霧氣送出了隱隱綽綽的聲響。

  「這束玫瑰怎麼樣?」

  是父親的聲音。

  「比上次好聞。」

  艾德里安又一次聽到了那晚的女聲,吐詞頓挫已經刻在了習慣裡,即便音色輕柔,卻依舊清晰動聽。

  他拂開紗簾,不由屏住呼吸,呆在了原地。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桌邊,墨色長髮簡單綰了一個希臘式,穿著英國很常見的攝政風綿綢裙,因為氣質從容卓絕,瘦削的身形把裙子穿得像是神像上的布帛,連褶皺也柔軟,清風掠過便衣袂翻飛。

  她正在嗅聞花瓶裡的鮮花,只隱約側出那張絕美精緻的臉,白皙是畫布,鮮紅的花瓣和烏黑的眼瞳鮮明對比下,連光都不像映襯,更像是她自然生輝,好看得驚心動魄。

  即使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特意描畫過的眉眼,還有特意模擬的女性神態姿勢,艾德里安差點沒有認出那是誰。

  「媽媽?」

  因為這個稱呼,克莉絲面上微露錯愕,好一會才回過神,向他展露微笑,緩緩抬手。

  艾德里安已經跌跌撞撞撲了過去。

  光輝睥睨的神女塑像驟然化作生機燦爛的春日花圃,帶著熟悉的鮮花味道和暖意擁抱了他。

  -------------------------------------


  +一個未來的彩蛋+

  [主題]既然Adrian是他倆的孩子……

  #1

  也就是說,克莉絲有五個兒子,姓名含義如下:

  Adrian艾德里安,海邊的人

  Matthew馬修,上帝的禮物

  Odysseia 奧德賽,也是奧德修斯

  Uriah尤利亞,我的光

  Rafael拉斐爾,有治癒能力天使的名字

  首字母合起來是amour,法語,愛情。

  #22

  這次能公開克莉絲的身份,主要還是因為長子吧,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寫了家訓做鑰匙,為了防止結果提前暴露遺失,還花了心思把線索分配。

  ——等待一個時代,給自己崇敬的人一個公正評述的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4 03:06 PM

番外 Te|escope 倫敦女孩

  頭一次睡到自然醒,看清是隔壁別墅的臥間,意識到自己是在難得的假期裡,克莉絲眨了眨眼。

  懷裡環抱著的是一件男士睡袍的衣角,上面帶著熟悉氣息,顯然為了不讓她警醒,那位主人金蟬脫殼了。

  綢緞過分細滑,起身時如同流水落下,沒有任何聲響。撩開柔軟輕紗床幔,赤足踩在木質地板上,克莉絲掩嘴輕輕打了個哈欠。

  某位「賢內助」已經如往常一樣,把搭配成套的衣服疊好放在了置物架上。

  小班納特「先生」工作繁忙,樂於在生活上省事,所以從來沒有拆穿過他,這樣其實是想順便滿足某些不便啟齒的意圖,或者讓兩個人恰巧穿上同色系西裝的小心思。

  ……所以他究竟有多熱衷鑽石刺繡荷葉邊?

  抖開手裡的長裙,克莉絲瞪了一會,想到那些素淨的英式棉布裙,心裡腹誹另一半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歐洲男人,還是認命嘆了口氣。

  愛德蒙進門時,就見到她站在紗簾透出的日光裡,埋著頭和打不開的裙撐搏鬥,穿著屬於他的黑色晨衣,因為手上的動作滑到肩頭,將褪未褪。

  把托盤放好,他走過去幫她,呼吸燙出一片緋色,突然引火燎原,將穿衣鏡都蒙了水霧。

  因為常常切換兩個身份,愛德蒙對裙裝比她熟悉得多,不論多複雜的樣式,在他手中不論是穿還是脫都很輕鬆。

  至少克莉絲最後還是好好穿上了那件長裙。

  因為他亂來時某句有些低俗的玩笑,把早餐安靜吃完又重新洗漱過,彆扭著的伯爵夫人才搭理他。

  「為什麼不叫醒我?」

  伯爵閣下替她描畫眉尾,面上一本正經道:「你既然是來倫敦看孩子的,就什麼家事都不用操心,好好放鬆休息就行了。」

  下樓時,見到往自己身後張望,又一次沒認出自己的長子,克莉絲不得不承認,愛德蒙給自己挑得這一身更適合偽裝。

  裙撐完美改變身形,平時中性簡約慣了的人突然穿起華麗的風格,畫了精緻的妝容,再戴上有薄面紗的帽子,就很難被分辨出來了。

  把輕紗撩上帽子,男孩驚訝睜大眼睛。

  「媽媽?!」

  克莉絲含笑看他:「我和你父親昨天商量了下,今天你第一天上學,我們送你去,高興嗎?我當年可沒有這個待遇。」

  雖然是女聲,但是那種調侃的語氣又完全是自己熟悉的「教父」了。

  或許是這一面給他的印象太深,艾德里安覺得自己腦子更傾向於「教父穿了裙子」,而不是「母親穿回了女裝」,這導致他有些無法直視母親。

  好在父親還是往常的模樣。至少他身邊還有個熟悉的存在。

  艾德里安憑藉自己作為長子的見識,相當篤定在二弟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這兩個人在城堡裡相當惡趣味同時扮過女性,自己似乎因為找不到教父,直接嚎啕大哭起來了,阿里也沒把他哄好。

  他還沒回憶起後來發生了什麼,二弟就帶著弟妹們來串門了。

  在「外人」面前,班納特家的崽子們相當懂事禮貌,乖巧一致叫了「夫人」和「教母」。

  克莉絲不忘給所有孩子都準備了一份禮物。

  發現兩個人的禮物完全不同,也非常符合自己心意,雙胞胎拉住了艾德里安。

  「你媽媽只有你一個孩子。」

  尤利亞嫌棄看了一眼什麼都要和自己一樣的弟弟,語氣羨慕道。

  拉斐爾看向逗小妹說話的伯爵夫人,自以為悄聲對他說:「你們家還缺孩子嗎。」

  奧德賽已經湊近了,以一種相當眼熟的紳士姿態,嘴甜又真摯道:「夫人,您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艾德里安有些擔憂看過去,結果發現她不但不憂心自己被親生孩子生疏對待,反而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和你媽媽比呢?」

  ……是他想多了。

  長期在嚴厲母親管束下,突然見到溫柔漂亮的女性長輩,仗著父母不在身邊,奧德賽毫不猶豫說:「您比媽媽好看,脾氣也好。您能當我媽媽,帶我一起去意大利嗎,我不想學拉丁文了。」

  聽到不用寫功課,雙胞胎跟著三哥一起用力點頭:「也帶上我們一起吧。」

  艾德里安:「……」

  「媽媽」正看著你們呢。

  很久沒被愛德蒙之外的人肯定女性魅力了,即使是和他做對比,克莉絲還是高興揉亂了小胖子的頭髮,熟門熟路伸臂把小傢伙們抱了個圓。

  注意到一邊有些懷疑打量自己的繼承人,克莉絲扭頭抬手,露出一個空隙,親切道:「是馬修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也過來讓我看看吧。」

  被芬芳溫柔包圍後,馬修漲紅臉,對教母的熟悉感瞬間被蒸出了腦子。

  「既然現在是我做主,那麼給你們放個假,我在倫敦的日子,大家就不必寫作業啦。」

  在崽子們一致的歡呼聲裡,伯爵夫人興致滿滿宣佈。

  班納特家的未記名長子絕望看向家庭最後的底線。

  伯爵站在一邊,噙著微笑,目光縱溺專注。

  艾德里安:「……」

  所以到最後,父母和弟妹們都放了假,只有自己一個人要去上學嗎?!

  +

  艾德里安開始覺得上學不是什麼好主意了。

  他有對全世界最不尋常的父母,所以什麼依依惜別的囑咐和關照都沒有,母親甚至還安慰他想家了可以隨時回去,又把以前她常常和哈洛德叔叔偷溜出學校的幾個地方指給他看了。

  再加上他倆都有一幫盡心盡力的下屬,父親這邊已經替他把一切手續和需要跑動的地方都安排好了,母親這邊……

  不,我只是在公學讀書,不是做什麼危險的事情,未來老師同學的情報就不必了,辛苦你們了。納什先生。

  更過分的是,仗著現在是合法夫妻的身份,父親開始正大光明摟腰攬肩、牽手提裙子了,嘴上裝作關心他未來的住宿情況遊覽學校,其實是在打聽母親當年的校園生活。

  宿舍就進不去了,沒有夫人在身邊,伯爵閣下終於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繼承人身上,很快又鼓勵他換上校內制服看看,笑容裡似乎還要透過他去看母親當年在這裡的模樣。

  艾德里安心很累。

  這裡到底是「教父」的母校,他和父親順路去見了一位她學生時代就相熟的老教員,回來時,就見一位紳士在和母親說話。

  還沒來得及看父親的反應,只看到母親說了幾句,那位先生很快就露出被冒犯的表情,氣沖沖離開了。

  替她舉了陽傘,愛德蒙似乎不經意問:「剛剛那位,是利爾先生?」

  艾德里安這下想起來,利爾是「教父」派內的一個成員。

  克莉絲點頭,「他來和我聊建築問題,中間出現了一些常識錯誤,我很認真詳細解釋給他聽,結果他突然生氣了,等等,他主動過來,當時我又在看這棟樓……他是在和我搭訕?」

  反應過來是個烏龍之後,想到自己好像也沒控制住,因為是認識的人,不自覺用了往常糾正下屬的語氣,克莉絲有些哭笑不得。

  愛德蒙幫她把一根胸針重新別好。

  「才離開一會就有人來和你搭訕,看來之後這幾天,我得好好守著你了。」

  他調侃說,「還有,我親愛的夫人,你很少以異性身份和人打交道,所以可能不知道,大部分男士喜歡安靜崇拜看他們說話的女性,他們不懂得欣賞你侃侃而談的模樣,而我會因為你毫無防備吃醋。」

  之後的路上,長子意外的安靜。

  克莉絲關心問:「怎麼了,如果不喜歡學校的話,還可以延遲入學的。」

  「反正你要在這裡學的,我和愛德蒙都會。也沒必要非強迫自己融入同齡人裡,你那麼多兄弟,還有我朋友的孩子,你可從來不缺玩伴。」

  艾德里安搖頭。

  他悶聲說:「我很高興您給了我這一天。」

  「……但是如果您能活得更自在的話,就算一輩子做我的教父也沒關係的。」

  因為艾德里安的強烈要求,他曾經被愛德蒙帶去國會大廈,遠遠見過一次克莉絲接受首相質詢。

  剛剛被母親糾正而憤怒的先生,曾經就坐在她身後的坐席裡,因為她從容巧妙的辯論而大聲附和,面露崇敬。

  他相信,即使是女性身份,再多幾次接觸機會,母親都能贏得大多數人的正視。

  但是女扮男裝的偽裝省掉了繞彎子卸去偏見的過程。

  只是因為她換了個性別。

  「啪。」

  拿起手裡的花邊陽傘,克莉絲輕敲了艾德里安一記。

  因為那個熟悉的握手杖姿勢,艾德里安呆了一下。

  克莉絲捏著裙子,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好看嗎?」

  艾德里安呆呆說:「好看。」

  環抱著愛德蒙的手臂,克莉絲得意笑起來:「這就對啦,好不容易穿一次漂亮裙子,當然要讓好多人誇一下,我都跳了好多年男步了,最好趁著這次機會和你爸爸跳舞。」

  愛德蒙也點頭:「你不必為了這個內疚,也不要想太多,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克莉絲會扮成這樣,主要是因為我和她打了一個賭,我希望她扮作女性休假陪我。」

  艾德里安:「……」

  他已經受夠這種毫不在乎孩子心理的秀恩愛戲碼了。

  幸好他入學了!

  +

  正值社交季,四姑父升職,一家回巴黎了,三位姑姑和舅公都在倫敦,班納特家的孩子們都各有親近的堂兄弟,現在又放了假,索性用大馬車挨家寄放。

  簡和瑪麗都沒認出克莉絲,驚豔讚歎著和她寒暄了一番。

  伊麗莎白對她這副模樣很新奇,想到可以正大光明親近六妹,不顧雙方丈夫的表情,熱情表示和克莉絲一見如故,請求她留下來陪自己,姐妹倆當晚擠在一起說了大半夜悄悄話。

  第二天一早,在飯廳見到喝咖啡的伯爵夫人時,達西表情一瞬間很複雜。

  他是很清楚基督山伯爵那些心思的。

  當初會關照賓利和簡的婚事,達西並不像表面那樣嚴肅,恰好相反,他是個擁有正義感的熱心腸紳士。

  因此,看到無恥意大利人的妻子,想到這是她首次出現在倫敦,又因為伊麗莎白原因,知道艾德里安離家出走這個內幕,他不由心中惻隱,甚至替小舅子內疚起來。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了一個緩和的開頭。

  「艾德里安是個好孩子。」

  克莉絲點頭:「是啊。」

  「您一直住在意大利,不想他嗎?」

  「那當然了。」

  因為這個平淡的反應,更加篤定伯爵夫人只是個幌子,艾德里安其實是小舅子寄放在伯爵膝下的私生子,達西輕嘆一聲,無奈攤牌。

  「……艾德里安長得越來越像克里斯了。」

  終於把注意力從報紙分給二姐夫,克莉絲眨眼,看到門口無力捂臉的伊麗莎白,突然意會微笑起來。

  她輕嘆一聲,面露精準的哀慟。

  「達西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當然想孩子,也想常常待在倫敦,可惜,埃德米可能不太想見到我。」

  達西一愣。

  「我想念艾德里安,我更想克里斯,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克里斯,」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尤其真誠,「我知道,我們只是他的一個意外,他愛的是埃米。」

  克莉絲側著臉不看他,在晨曦裡脆弱笑了笑:「伯爵對我很好,畢竟我們愛著同一個人,這樣的婚事我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丈夫空白的表情,伊麗莎白想笑又無奈。

  好好的招惹「小舅子」幹什麼,又被好奇心反過來禍害了吧。

  一刻鐘後,獨守空房的伯爵不等早餐結束就過就來接夫人,結果意外得到了二姐夫難得的好臉色和複雜同情的眼神。

  愛德蒙心裡奇怪了一下,又被克莉絲奪走了全部目光。

  被姐姐如同擺弄娃娃一樣好好打扮後,穿著時下倫敦流行的時尚女裝,捲過長髮尾端,她又是完全不同的風情氣質了。

  ——像是沒有女扮男裝這一回,作為紳士家的六小姐自然長大會有的名媛裝束。

  因為今天約好了兩個人騎馬散心,愛德蒙沒有坐馬車,自己騎了馬,安格斯乖巧跟在後頭。

  和伊麗莎白打招呼後,克莉絲俐落翻身上馬。

  附近有一瞬間的安靜。

  愛德蒙無奈道:「英國的女士騎馬都是側坐的,只有男人才會像你這樣跨著。」

  知道自己是因為在二姐跟前太放鬆了,克莉絲臉上一紅。

  他又很快安撫道:「不過沒關係,你是我夫人,沒有任何人和規則可以束縛你,我承諾了,你只要好好享受假期就好了,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擔心。」

  之後的日子,克莉絲果然很放鬆。

  甚至放飛自我。

  她一旦不管不顧起來,就膽子很大,完全信任愛德蒙的能力,拉著他享受假期。

  伯爵夫人很快就融入了倫敦。

  雖然作為外國人,她不太熟悉倫敦上流社會夫人之間的社交禮儀,不過勝在生得嬌俏動人,說話甜蜜真摯,尤其擅長獲得女性好感。

  她描畫的妝容不重,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面目似乎來自異國,一點女性的小玩意都能讓她亮著眼睛,像是孩子一樣新奇,與矜持的淑女不同,熱衷表露感情:與伯爵跳華爾茲,挽著他逛街,兩個人結伴出入戲院和賽馬場,會為了多打一局牌和丈夫軟聲撒嬌,也從不在乎其他人眼光,只要伯爵出現,伯爵夫人就會從新結識的女伴裡走出來,熱烈撲向他,興高采烈分享自己又學會了什麼。

  北方報紙時不時還刊登著首相夫婦旅行遊覽的消息,沒有人能把這樣一位張揚的女性和沉穩的帝師聯繫到一起。

  至少在今天之前,維多利亞也不敢相信。

  因為封閉著養大,要從母親尖刻嗓音中分辨她的心情,她天生擅長聽聲音,即使花園遠處有一組樂團,她也從中捕捉到了熟悉的一縷。

  是老師那位摯友。

  想到老師臨走前交代的話,自己手裡的功課說不定能從伯爵這裡找到一點線索,她不由加快了腳步,繞過那片灌木,卻恰好見到基督山伯爵離開。

  她向聲源望去,然後呆住了。

  一位絕色美人滿不在乎裙子,姿勢自在敞坐在花架下,似乎是剛剛跳了舞,踢下綴了寶石的羊皮鞋,露出纖瘦白皙的雙足,因為她的腳步聲,才後知後覺仿照女性姿態併攏了雙腿。

  這種佈滿精緻繡線的衣服,只要行動便有暗紋流動,光彩耀人,若是尋常人穿來就有些俗氣,可是眼前人姿容氣度超絕,生生將它壓做了陪襯。

  看到她後,那位美人立馬站起來,並沒有大多數人見到女王的驚慌,只是向她行了一個有些彆扭的提裙禮。

  「陛下。」

  花園裡的燈火映得那張秀美的臉有些朦朧。

  可是稱呼卻變得很清晰。

  自家首相兼老師的聲音,她聽過太多次,甚至當初只是因為他的演講,她頭一次覺得耳朵得到了撫慰。

  雖然是女性的聲線,也刻意改變了氣息,但是這樣的頓挫和吐詞習慣,剛剛還叫著「愛德蒙」,請他給自己端一杯櫻桃酒……

  女王緩緩瞪大眼。

  「老師?」

  克莉絲心中咯噔一下。

  差點忘了,年輕的陛下對聲音非常敏銳。

  她還沒來得及後怕,眼前的女王已經語氣複雜道:「所以,您是為了滿足伯爵,才穿上裙子的嗎。」

  克莉絲:???

  -------------------------------------

  上一章結尾裝扮才是克莉絲自己的風格,可以隨便找個影視版傲慢與偏見看,家裡姐妹穿的就是攝政風裙子,裝飾很少,比較素淨簡單。

  方便理解的話……克莉絲有一顆圖省事穿優衣庫的鋼鐵直男心,愛德蒙卻喜歡她穿LO裙【喂

  《

  達西:什麼!意大利人居然為愛接盤!

  女王:天了!我老師居然是女裝大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4 04:35 PM

番外 Te|escope 羅馬假日

  沒想到被女王誤會成女裝大佬,因為她的話,克莉絲站在花架下沉默了一會。

  「其實你說得也沒錯。」

  ——她確實是因為愛德蒙,才穿上裙子,在這些天放縱自己,不必憂心,毫無顧忌。

  維多利亞錯愕看著老師垂目凝神,似乎想起什麼,甚至揚起了她從未見過的笑容。

  柔軟,溫暖。

  像是一隻總隱在幕後詭譎躡足的狐狸,在某個午後零星開著碎花的鮮嫩草地上撲騰著翻了個身,在暖洋洋的日光下露出軟乎乎的白色皮毛。

  +

  和愛了七年的女人重逢結婚,感情經歷改編的歌劇大獲成功,一舉成為不少夫人的座上賓,社交季最矚目的存在,議會開幕典禮時走在前排的位置,國王在宣讀政策大綱時,說到外交舉措,還不忘沖年輕人眨眼微笑。

  事業感情雙豐收,人生道路正錦上添花,烈火烹油。

  在倫敦城的矚目下,克里斯班納特的調令出來了。

  駐意大使。

  當初就是在那裡被恩師親自引導介紹,年僅二十三的年輕人已經頗有聲名,更別提摯友是托斯卡納的伯爵,還與斯帕達家的布沙尼神甫有來往。

  這位奧佈雷原型的羅馬之行,完全可見會是順風順水,另類婚假。

  ……才怪。

  克莉絲輕輕嘆了一口氣。

  接手了老師在歐洲的佈置,生活怎麼可能平靜。

  扒拉著船舷,心裡默數著換崗的規律,趁機跳進了舷窗,就像過去無數次翻院牆一樣,克莉絲悄無聲息潛入了大船,繞開那些守衛,在黑暗裡一把摀住小姑娘的嘴。

  「是我。」

  她輕聲說。

  莉莎瞪大眼睛,藉著月光看清了人,放鬆後一瞬間很想哭,但是還是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塞西利奧。」被牽連的人質輕聲說,「你放心,你的文件被我扔進海裡了,他們沒搶走。」

  反正文件裡都是暗號,破解難度很大,克莉絲沒有在意這些,認真檢查她有沒有哪裡受傷,好在那些人沒敢動一位總督的女兒,安撫拍了拍她的背,沒有浪費時間,背起才十一歲的小姑娘,短促道:「我帶你出去。」

  克莉絲喜歡推演預測,因為習慣謹慎思考,所以什麼情況和結果都要考慮斟酌到。

  之後的一切都按照她精心佈置的計畫在進行。

  只是她可以操縱局勢,唯獨不能控制個人。

  終於回到熱那亞的港口,將莉莎交給聖埃蒂安納總督時,人群中有人向她開了槍。

  血液和時間一起凝固,像是一下墮入冰窖。

  全世界都安靜了。

  克莉絲卻像是出離了這個環境,仍在下意識飛速判斷情況。

  她不怕死。

  而且對方手法並不純熟,打中她的地方也不會致死。

  可是這裡沒有值得完全信任的人,她會被抬走,會被醫生取彈……然後暴露身份。

  使勁按向傷口,因為肺部的銳痛激靈,以免自己昏過去,鼻腔也滿是湧出的血,只能用嘴調整呼吸控制傷勢,努力嚥下鐵鏽的味道,眼前有些發黑,卻還是撐著身不斷向後挪步。

  下一秒,克莉絲倒身栽進了海裡。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驚慌向她奔來,想要救她的人們。

  那個子彈像是將她整個人都開了個大洞,墜入自己的目的地後,不僅是冰冷的海水,連瀕死的孤離感也爭先恐後湧進身體。

  ——Chris?

  她要死了吧。

  以後就不用再在這個不平等的世界偽裝了,不必遮遮掩掩了。

  眼睛沉重起來。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想走多遠也沒關係。不論遇到什麼,你都可以回到浪博恩。」

  父親低聲鼓勵。

  「塞西爾,你已經是一個優秀強大的人了。」

  老師向她微笑。

  她還不能睡。

  從懷錶夾層掏出刀片,在一片猩紅的霧氣中,克莉絲向更深處游去。

  就算是死在海裡,三天後屍體一定會浮出水面,一旦被打撈到,自己同樣會被發現一直以來極力隱藏的女性身份。

  這是比死還要可怕的結果,因為她懷揣著秘密,所以影響比死亡本身還要沉重。

  她可以瀟灑離開,但是活著的人會被牽連。

  ——克莉絲!

  一個殘疾的人如果用假肢偽裝成正常人生活,被旁人發現後,很大可能會獲得理解和鼓勵。

  因為生活中不便的是他們自己,他們不會影響到親人以外的人。

  人類對與自己無關的秘密或許可以共情,施捨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可是如果那觸犯到他們的利益或者尊嚴,他們就會反過來責怪鄙薄懷揣秘密的人了。

  貞德帶著法軍連連獲勝,讓國王加冕,當她被俘交給英國後,被判為異端女巫,火刑燒死。

  聖喬安成為教皇,有一堆信徒和教眾,而她的身份暴露後,被她曾經的擁護者們憤怒拖行遊街示眾而死。

  她有政敵,也有簇擁。

  克莉絲從來不敢深想如果暴露後自己的下場,可是她做了很多準備。知道骸骨也能用來判斷性別,她早就想好了偽造墳墓;考慮過最糟糕可能,監獄系統中有幾位線人欠她很大的人情,也拿捏著幾位劊子手的致命情報……

  可惜這些都用不上了。

  她準備好了無數讓自己無聲無息消失,成為無名女屍的方法。

  因為失血缺氧,眼前什麼都看不到時,克莉絲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怕死的。

  她已經不像當初去倫敦和外出遊學時那麼無所畏懼了。

  她對這個世界有了責任以外的不捨和牽掛。

  對不起啊。

  ——為什麼會說『對不起』?

  因為我失約了。答應要把未來綁束到一起的,結果留他一個人,明明他也只有我了……

  ——和誰?

  「……愛德蒙。」

  像是被人從海裡突然提出來,終於有了呼吸的權利,世界恢復了聲響和溫度,連周身黏膩的冷汗也無比真實。

  克莉絲眨眼。

  因為暖黃的燈光,她的眼睛有些刺痛。

  那些被光刺出的眼淚被帶著厚繭的手抹去了。

  「沒事了,克莉絲。」

  被她叫出名字的人擁著她,在她不自覺攥緊他衣襟時,不住親吻她的髮頂,語帶安撫,沉穩著嗓音道。

  又是噩夢。

  靠在愛德蒙肩上,克莉絲鬆了一口氣。

  救莉莎是真的,連向她開槍想要挑動國際關係的人也確實存在。她甚至還遇到了來幫忙的萬帕,信誓旦旦要收服這群海盜的莉迪亞。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不在身邊?

  愛德蒙親自給她穿上的防彈鋼絲背心,那個人開槍後,也是愛德蒙直接將人制服,還順手卸掉了對方的胳膊。

  因為過去獨自偽裝的日子,為了防備突發情況的可能,克莉絲的睡眠一直很淺,只有各種身份被揭穿夢境橫亙著,時不時跳出來,總是下意識推演的大腦會把各種不好的可能展示給她看。

  將枕頭和愛德蒙分享,知道有人會照應她的夜晚後,這種情況好了很多。

  可是她偶爾還是會遭遇噩夢,在夢裡也不忘邏輯自洽,這次乾脆直接夢到沒有他的話,她會是什麼樣的。

  終於從虛幻現實的交錯裡回過神,克莉絲輕聲說:「剛剛我好像聽見你和我說話了?是我吵醒你了吧。」

  愛德蒙把她的手按到他的頰邊。

  一片冰涼。

  「我也做了一個噩夢。如果不是你,我還在那個走不出的黑牢裡打轉。」

  他蒼白著臉微笑說。

  不想去想是真的因為自己掙扎驚醒了他,還是他有意藉口安慰自己,克莉絲坐得更近了一些,回擁住他。

  至少大家都是破碎的,擁在一起不會扎人,反而能完整對方。

  這下徹底沒有睡意了。

  等克莉絲呼吸平穩,愛德蒙想要起身去找安神的藥劑,卻被輕輕拉住了衣角。

  Baise moi.

  她說。

  所以,他是唯一的藥。

  想要完整切實感受對方溫度時,任何織物都很多餘,因為她不滿急切的輕哼,他乾脆撕碎了掩蔽,一點點填滿不安。

  抵死著糾纏時,因為與他動作截然相反的輕柔耐心詢問,克莉絲只好斷續低噎著把沒有他存在的噩夢交代了個大概。

  愛德蒙輕笑著吻了她,把她還帶著冷汗攥緊的手掰開,十指扣住。

  「我在呢。」

  直到天亮後她才被放過,從裡到外徹底認識體會愛德蒙的存在後,克莉絲擁著還未乾涸的狼藉陷入沉睡,被他抱去浴間時還在迷迷糊糊低喃抱怨。

  看來她的夢裡只剩他了。

  +

  克莉絲直到下午才醒來。

  愛德蒙的心腹多在意大利,他們清楚他的習慣和底線,她很多時候甚至感覺不到有下屬的存在,但是一切又都安排得恰如其分。

  尋找讓她渾身難受的罪魁禍首無果後,克莉絲終於在樓梯口遇到了阿里。

  詢問愛德蒙在哪,啞僕微笑帶著她去了大飯廳,堅持等她吃完遲來的早餐,才領著她去了門口的一艘小艇上。

  眼熟的兩位女僕走過來,向她示意了確實寫著他筆跡的紙條,微紅著臉替她披上斗篷,又請她用深色布條矇住眼睛。

  沒想到要蒙眼,還是在自己不熟悉的水面,克莉絲猶豫了一下,又檢查了一遍紙條,上面是他們約定的暗號,翻譯過來只有一個意思。

  ——我想向您買一個情報。

  確定過這又是他的一個小把戲,自己還帶著足夠脫身的東西,疑心病才遵從了。

  小艇飛速移動著,三月的海面還有些冷,因為斗篷裡熟悉的熏香味道,徹底被這個波折的水道繞暈後,克莉絲放棄了記路,開始吃被送到手邊的水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船緩緩靠停了。

  她蒙著眼徑直走上舢板,因為船太小,看上去再多走一步就要掉進水裡,把兩個要攙扶的侍女嚇得驚呼出聲、面色蒼白,等她們連忙湊近引著人上岸後,年輕人已經恍然笑了笑。

  在沉重的大門開合聲後,帶著潮意的海風又轉變成了溫暖芬芳。

  兩位女僕已經離開了,克莉絲好整以暇站在似乎很空曠的大廳裡,任由一邊的人安靜打量她,過了一會,有一個陌生卻動人的聲音道:「歡迎,親愛的小姐。」

  克莉絲配合用意大利語回答:「您好,神秘的先生。」

  他上來解她的斗篷,因為撥開長髮的姿態過分熟稔,克莉絲有些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決定給親愛的「夫人」留點顏面,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

  結果他比她想像中還要瞭解她。

  「想笑就笑吧。」

  愛德蒙無奈說。

  克莉絲按住他要扯眼罩的手,反而一副天真神氣演上了:「先生,您說什麼我不懂。不是說要交易情報嗎?」

  「那就隨我一起過來。」

  他哭笑不得說。

  被牽著往前走,穿過重重房間,附近的溫度也升高了。

  愛德蒙也察覺到了她扯領帶的動作,很體貼幫她除去了外套和馬甲。

  解開袖扣時,克莉絲猝不及防又開口了。

  「怎麼,你要讓我做伊南娜嗎?」

  神話愛好者綁著布條,看不清眼神,只能看見她挑了眉,語氣平靜。

  伊南娜是蘇美爾神話裡的女神,她進地獄之門時,因為地府要求,每進一道門,她就得取下一件衣服,穿越七重門,最後見到地府之王時,她已經一件不剩。

  約等於面無表情說了個帶顏色的段子。

  因為畫面過於生動,愛德蒙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我更想勸你吃石榴。」

  希臘神話裡,被冥王騙哄著吃了石榴的春神永遠留在了冥府。

  曾經的情報販子怪聲怪氣道:「我看到你說要做情報交易才來的,你居然想要我的人?先提醒您,先生,我已經有家室了。」

  客戶一本正經說:「我也是誠心的,畢竟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我用得很舒心,對您的工作很信任,所以想和您談一個大交易。」

  「誠心嗎?」

  克莉絲點了點眼前的掩蔽,歪頭說:「我知道你想給我個驚喜,但是我已經猜到,我們現在就在基督山島。」

  「至少我成功把你騙來了。」

  愛德蒙含笑說,替她抽去布條,等她適應光才撤開手。

  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附近佈置的格局和布料依舊是他那種過分柔軟奢華的風格,一邊的壁爐架上還放著她的畫像。

  看打扮是自己在佛羅倫薩時一位夫人畫的。

  居然被他買回來了。

  克莉絲走近時,不知道他動了什麼機關,壁爐旁出現了一個開始移動的暗門。

  她家的越獄犯到底有多熱衷開暗道。

  克莉絲正要打趣他,卻被下一刻展現在眼前的房間震撼得失語,緩緩瞪大了眼睛。

  房間很寬敞,佈局和一切裝飾都恰到好處,地面是繡了金線的猩紅地毯,穹頂很高,櫃子從地面延伸向天花板,像是恢弘壯麗的圖書館,不同的是,裡面沒有存放書籍,掛滿了難以計數的綾羅錦緞和配飾鞋帽,四面牆巧妙排布了鏡子,映出無數個並肩站著的他們。

  是一間有兩層樓高的衣帽間。

  心裡某些小時候看著姐姐們收到漂亮裙子而暗藏的心思在甦醒。

  克莉絲著魔一樣走進去,似乎為了環顧著四望,卻不自覺腳步輕快轉起了圈子。

  「如果你想要我穿給你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她別彆扭扭著高興說。

  騎士闖過了無數困難,到達後被惡龍告知所有公主都被救走了,他白跑了一趟,騎士卻微笑搖頭,向年輕的龍贈送了一座大金山,她飛過去趴在珠寶的頂端,面上裝作無所謂和騎士說話,開始下意識興奮撲扇翅膀擺尾巴。

  現在,他要捕獲她了。

  愛德蒙從背後擁了克莉絲,用氣息描摹耳廓,對著鏡子裡的她說:「你當初沒有答應我的狂歡節邀約。」

  「現在,我想請一位小姐陪我度過今年的節日。」

  克莉絲漲紅臉,腦袋因為他過分磁性的聲音有些暈乎乎的,突然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穿著這些衣服出去,一下想起自己的秘密,沒有底氣說:「會被發現的。」

  她已經不自覺換回了女聲。

  「我會替你偽裝。我們慢慢來,先穿得低調一些。」

  雖然憑她的外貌氣質,只要走在街上就不可能低調。

  克莉絲沒底氣抗拒說:「我不喜歡束腰。」

  「那就不穿。」

  他哄道。

  「我還沒做好準備。」克莉絲又開始憂心忡忡了,「我雖然研究過姐姐們的動作步態,但是我沒模仿過,而且我們總是結伴在一起,他們在你身邊看到我,很輕鬆就能聯繫起來,你既然說慢慢來,我們還是先在家裡試試——」

  愛德蒙難得比她堅持強硬,認真道:「克莉絲,你在逃避。因為那個秘密,你永遠都有擔心的地方,你想準備多少年?」

  「而且你親自說過吧,世界上變數太多了,不能讓所有人的意志隨著自己的想法轉移,沒有絕對完美的方案,只有做足準備,再見機行事。」

  「所有一切我都替你準備好了。」

  「還是說,你不敢?」

  很拙劣的激將法。

  但是克莉絲還是成為了伊南娜。

  完全沒有穿這個時代女裝的經驗,只能任由愛德蒙擺佈,他像是體貼,又像是故意,套裙子的動作緩慢得磨人,鏡子讓目光和赤忱無處逃避,她像是漲紅的蝦一樣羞慚蜷縮,又被他安慰輕哄著舒展開,讓那些布料和綁帶纏上。

  穿好裙子後,克莉絲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密不透風吻住了。

  當初在國王那裡穿著巴洛克風衣服時,愛德蒙就發現,因為心裡揣著女扮男裝的秘密,克莉絲一旦脫離她熟悉的簡便服飾,帶上繁複的花邊蝴蝶結,她就會失去往常的鎮定,手足無措著可愛到無以復加。

  但是沒想到真正穿上裙子後會這麼引人失去理智。

  如果不是今天清晨她的夢,他大概真的會把她的這一面留下來,先獨享到滿足再放出去。

  而且她看上去好像很喜歡這條裙子,弄髒會生氣的吧,自從和他的假身份結婚後,小年輕就恃寵而驕,變得更難哄了。

  算了,來日方長。

  鬆開人,任由她新奇滿足欣賞完那條裙子,再帶到妝台前描畫完,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愛德蒙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塞進小艇。

  克莉絲掙扎著輕聲叫他:「愛德蒙。」

  「有什麼事嗎?」

  他耐心問。

  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克莉絲有些不安,又想起他挑釁的話,實在不想被看輕,又閉上了嘴。

  ……可能是因為突然不用綁束胸揣科多佩斯,所以有些不習慣吧。

  +

  之後的狂歡節裡,羅馬的社交界發現,基督山伯爵身邊帶著一位黑髮少女,他們總是坐在一輛馬車裡,出入同一間旅館,任何舞會他都帶著她。

  少女似乎非常羞赧怕生,有伯爵的熟人靠近就會下意識躲到他身後,連跳舞也想要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對方懷裡,在哪都依賴黏著他,即使分開一會都會非常不自在,不過即使只有偶爾一瞥,也足夠人們為她漂亮精緻的絕色面容驚嘆,紛紛猜測她可能是某位蘇丹的女兒。

  年輕的姑娘閃避時,伯爵總是守禮憐惜親吻她的髮頂安慰,偶爾又會露出樂在其中的無奈和幸福。旁人只聽到他溫柔叫她Chérie,被問及也很大方說是自己在追求的人。

  羅馬的人們就默認了這是兩個從一千零一夜裡走出來的東方人,對他們相處模式開始見怪不怪。

  聊到後面,大家自然不免向他打聽那位總是與他形影不離的英國摯友。

  「克里斯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這句是實話。

  甚至有來羅馬過節的人信誓旦旦說,在威尼斯看到了年輕的班納特夫婦。

  幾天後,發現連莉莎都沒有認出自己,克莉絲逐漸放心,開始向著圈外試探。

  狂歡節還未完,羅馬的上流社會就猜測,伯爵的好事將近,他已經成功打動了自己喜歡的女性。

  有人看到總督家的舞會結束後,他提著她的舞鞋,她趴在他背上哼《我的心兒在狂跳》。

  有人發現化妝游行間隙,他們避開狂歡砸粉球的人群,在巷尾撐著狼藉的斗篷安靜擁吻。

  還有人在劇院的演出間隙,看到她躺在包廂裡,自在枕著伯爵的膝蓋,把玩他手上的戒指。

  最後,總督家的女兒神神秘秘說,伯爵會在台伯河的遊船上向他心愛的姑娘求婚。

  不愧是東方人,和友人泛舟夜遊,連求婚也要在那艘花船上。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情報?」

  「我想知道一個人,克莉絲蒂娜‧班納特小姐。」

  克莉絲愣了下,陡然明白了他這些日子的用意。

  她垂目笑著,伸出手擁抱他,在一片燭光裡讓影子重疊了。

  「這是我這裡最重要的絕密情報。」

  「你想拿什麼換,你的一切嗎?」

  愛德蒙輕笑搖頭。

  「我無法支付許諾我的一切。」

  「我的性命是你救下的,這個軀殼完全屬於你,至於我的靈魂,因為你已經將它的一半從報恩和上帝那贖出來,交還給我,所以我放任它去追逐你。」

  「我本來想要親自拿回寄放給過去和仇恨那一半的,但是你引導了我,直接替那個名字翻案,再一次讓它不可自拔跟著你了。」

  「我的靈魂早就完全屬於你了。」

  「所以,和我在一起時,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不必費神,不需要害怕,只要你把自己交給我就行了。」

  「你可以隨心用你的兩個身份,我會幫你隱藏,沒有人能拆穿你。」

  「你如果被噩夢纏著,我就給你讓你在清醒時也能做美夢。」

  是比一千零一夜還要絢麗的美夢。

  怎麼辦。

  求婚好像被他比下去了。

  朦朧裡,愛德蒙已經親吻了她的手背。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克莉絲蒂娜‧班納特小姐。」

  (全文完)

  《

  Baise moi其實就是fuck me。Baise這詞其實也可以理解成kiss,畫面就會轉向溫馨向了。克莉絲這裡故意這麼說,就看愛德蒙怎麼選

  伊南娜去冥界,感興趣可以搜一下,王爾德《莎樂美》裡面七重紗脫衣舞也來源於這個梗。克莉絲式的blue joke。

  這章時間點在193章克莉絲和愛德蒙那些互相調情的信件體之間,這次女裝之後,克莉絲為了挑釁,在信裡向夫人介紹了伯爵夫人,還宣戰說要打扮成東方風情的美人和他開睡衣沙龍。然後幹了個爽(喂

  《

  最開始就決定的真‧大結局,克莉絲嫁給愛德蒙。

  這次是真完結了。

  《

  +一個和噩夢那天凌晨似乎沒什麼關係的小劇場+

  克莉絲:……我終於知道我忘記什麼了。事後不喝藥,鬧出人命了,你說怎麼辦吧。

  愛德蒙:是我的錯,我那時候腦子裡只有你。不過受洗證書保姆奶媽各種營養藥劑我早就準備好了。

  艾德里安:等等,所以我真的是個意外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