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聖者晨雷 -【盛唐夜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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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3 09:48 AM

第105章 南山別業無知音

    長安城的百姓還在對昨日的儀典津津樂道的時候,葉暢、杜甫和焦遂,已經悄然南下,向著南山行去。

    因為南山離著長安不遠,風景秀麗,氣候宜人,多有權貴在此築別業,或避暑氣,或避長安城中的政治動盪。便是王公貴人,也不能例外。

    正是因此,許多有志於仕途者,會在南山隱居求名,讓自己的名聲為貴人所知,然後再出仕。這樣做,便是俗語所云“終南捷徑”。

    玉真長公主雖是女冠道士,但受兩任天子恩寵,其別業美倫美煥,甚至不遜於王侯。

    遠遠望見那半隱半現的簷角,杜甫感慨了幾句,又年到昨日的儀典上去:“如此盛世之況,當真自古未有,我大唐富庶強盛,史書絕無…… ”

    “隋煬帝時還給街邊的樹披綢掛彩呢,路邊不依然有衣不蔽體的貧者。”焦遂大著舌頭,醉眼惺忪:“子美,你想得太簡單了。 ”

    “豈可將今上與隋煬帝比!”杜甫變色道:“焦遂,你莫說瘋話!”

    “可若無隋煬帝開鑿運河,豈有昨日之盛況?記得上回十一郎曾經說……說……”焦遂回憶了一下,然後道:“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葉暢撓了一下頭,這是他前些時日與焦遂討論大運河時隨口念出來的,這不經意問,又抄了一首詩。

    “十一郎……”杜甫聽了這首詩,神情很複雜。

    葉暢還算是縮在河南——,9,杜甫年少就四處遊學,齊魯吳越都曾經去過。因此,他對大運河的作用,有著親身的體驗和認識。

    “隨口胡謅罷了,子美不必往心中去,焦大這廝便是灌多了黃湯,說話就沒有……”

    葉暢正要罵焦遂兩句,突然間聽得身後有人道:“此詩粗鄙,且為煬帝塗飾,作者性鄙陋,由此可見矣!”

    他們一行行於路中,周圍亦有別的行人,言談之間,偶爾相聞,但彼此互不干擾。不曾想竟然有人開口批評那詩,焦遂莫看平時與葉暢多找麻煩,實際上心中最敬葉暢,聞言頓時大怒,幾乎要跳出去爭吵,卻被葉暢一把拉住。

    葉暢回過頭,見著那群人騎著馬,為首者四人,相貌都殊為不凡。焦遂回頭原本是準備大罵的,但看到這幾人,卻是一怔,然後收聲不語。

    “咦,原來是你……名為……名為……”

    四人中一個看著焦遂,大約也認出他來了,凝眉苦思了好一會兒,卻就是叫不出焦遂的名字。焦遂面皮紫漲,神情大窘,葉暢笑著道:“不必在意,全天下都知姓名者有幾人?”

    那頗為失禮者目光轉到葉暢身上,傲然一笑,然後便縱馬而前。他身邊年長者歉然地拱了拱手:“舍弟失禮,還望海涵……”

    “兄長你何必如此,一群愚氓,也敢以詩諷古,文章千古大事,豈是此等人物能為者。近日坊問見那繡像三國志,便是此輩氾濫……”

    那無禮者高聲點評,竟然絲毫不顧眾人顏面,其跋扈竟然如此!

    葉暢原本不欲惹事,但他絕對不會怕事,見此情形,眉頭便皺了起來。但那年紀稍長者再度拱手,然後喝斥了一聲:“夏卿,休要再做此言語,當心口舌之嗔!”

    此語說出,那無禮者才肅然襝衣,向年稍長者應諾:“是。”

    葉暢那口氣終究沒有化成惡毒的語言,望著這行人遠去,葉暢若有所思

    回過頭來,他問焦遂道:“此為何人,你似乎有些忌憚他?”

    “哪裡是忌憚,不過是此人口不修德,不願與之爭執罷了。”焦遂有些為難地道:“他們今日在此……必定也是去拜訪玉真長公主的,若是真爭執了,怕誤了十一郎的事情。”

    葉暢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這般隱情,奇道:“此人與玉真長公主交情甚深?”

    “何只深……”焦遂說了三個字,看了看葉暢,然後搖頭:“不說了,快趕路,別到夜裡還沒有辦完事!”

    他嘴中雖說講不說了,可眉宇間卻是帶著隱憂。葉暢心中有些好奇,看來那人對玉真長公主會有極大的影響,否則焦遂不會如此擔心。

    望山跑死馬,雖然遠遠地就看到了那些建築,可是真正趕到,卻是小半時辰之後了。那行人比葉暢等快一些,因此葉暢見他們先進了別業,那個無禮之人還特意留在後面,對著門口的門人說了什麼。

    “看來是有麻煩了。”葉暢心中想。

    如他所料,當他到門前報上姓名,說是求見之時,那門人懶洋洋地道:“連名刺都沒有,也敢來請我通稟,退下,退下,此地非爾等能來之所!”

    因為玉真出家的緣故,所以這裡被建成了道觀模樣,但是這門人卻沒有道士打扮。葉暢皺著眉:“是長公主令我等來此拜謁,你這般阻撓,誤了長公主之事,可擔待得起?”

    “某卻不曾聽得法師有何交待。”那門人卻不怕這嚇唬:“況且此地只有持盈法師,卻不曾有什麼長公主!”

    持盈乃是玉真的小字,葉暢大怒,情知是這門人故意刁難,但一時之間,卻也無法。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若真打了這門人,便是強行進去見到了玉真長公主,只怕也會激怒這位與他關係尚好的天家貴女,雙方的交情到此為止不說,還要樹上一個強敵。

    但若不發作,他就別想過門禁這一關!

    葉暢正琢磨著,院裡有人伸出頭來,只見正是方才那被稱為“夏卿”的無禮者,他見著葉暢等人被攔住,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正當如此,持盈法師別業,豈是俗人可來,談笑有鴻儒,往來盡知音,庸碌之輩,還是自覺遠避為好!”

    “呵。”葉暢笑了。

    笑容囂張而譏嘲,焦遂看到這笑,便也笑了起來。

    若說焦遂會招惹事端,那麼與葉暢的這種斜睨譏嘲相比,則是小巫見大巫。焦遂認識葉暢以來,凡葉暢露出這等譏笑時,對方沒有不被激怒的。

    果然,這個笑容讓那夏卿很惱怒:“如何,你還有何話說?”

    “談笑有鴻儒,往來盡知音……此句甚妙,不知是不是閣下所作?”

    “這個……”那位夏卿愣了一下。

    前些時日,他在兄長處見到了這《陋居銘》,雖然他一直不喜此文作者,覺得其人行事浮浪。但此文倒是帶著一股清氣,讓人覺得可愛。因此今日隨口道來,原意是譏諷焦遂一介布衣,既不是鴻儒亦不配知音,沒有資格登此門。

    “是不是某所做,與你何干!”他有些羞惱地道:“汝乃何人,竟然敢在持盈法師別業前喧嘩!”

    “喧嘩的不是我等,而是你啊,更可笑的是,你以別人之文攻擊別人……葉十一,你說他這是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杜甫面上沉鬱,實際上卻是個有性格的人,而且此時年輕,還未遇到干謁十載一無所成的窘境,因此在旁對葉暢道。

    “什麼?”那位夏卿聞言一愕,然後瞪著眼睛:“你……就是修武葉十一?”

    “咳咳,那文亦非我所作,乃夢中所見。”葉暢慢條斯理地道:“子美兄,不必爭執了,咱們既非鴻儒,又不配為鴻儒知音,自然只有回頭的份…… ”

    葉暢這樣說,實際上是因為看到這位夏卿的兄長也已經走了出來。

    這位夏卿的兄長,倒是個謙遜和氣的模樣,雖然這只是外表,不過對方既然知道葉暢身份,想來不會任葉暢走了。

    更何況若是葉暢被“談笑有鴻儒往來盡知音……”兩句趕走,只怕用不了多久,那位夏卿就會如同元載一般,成為長安城中的笑柄。

    果然,夏卿的兄長拱手道:“竟然是修武葉十一,聞名久矣!舍弟性子喜謔,方才不過是玩笑之舉,還請葉十一郎勿要見怪。”

    “不敢不敢,某不過布衣,為人輕踐,亦是尋常。”

    那兄長心中苦笑,據聞這位葉十一郎心胸狹隘,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自己弟弟言語上得罪了他,他便要找回來。

    “某河東王維,字摩詰,此為捨弟王縉,字夏卿……”

    那兄長做自我介紹,然後就看得葉暢嘴巴張了張,似乎很驚愕的模樣。

    葉暢確實非常驚愕,沒有想到,與自己發生爭執衝突的,竟然是王維兄弟!

    但轉念一想,能入玉真長公主別業,同時彷彿是別業主人一般吩咐門人行事,不擔心長公主怪罪的,恐怕也只有王維王摩詰了。

    難怪方才自己問焦遂此人與玉真長公主交情時,焦遂說了一句“何只深”只怕王維與玉真長公主,有負距離交情才對!

    當初王維初入長安,聲名不顯,進士落第。於是通過寧王、歧王介紹,年方二十,“妙年潔白風姿郁美……”的王維親抱琵琶於宴席之上為玉真長公主彈奏,一曲《鬱輪袍》之後,玉真長公主令宮婢將王維帶入內室,換以華裳錦衣,再出來時便是高坐賓客之首!

    而且次年,王維便進士及第,成為能夠方便進出宮苑的太樂丞。他甚至可以藉用公主別業招待好友孟浩然,也因此才會有李隆基來訪,孟浩然嚇得躲在床底下的軼事。

    “原來是王摩詰……”愣了一下子之後,葉暢回過神來,便是王維又如何,他身邊還跟著一位詩聖杜甫呢!

    仔細打量了王維一眼,果然,雖然此時王維已經年過四旬,但長得端的好相貌。他的弟弟王縉亦是一副好皮囊,只是與葉暢見禮時,多少有些尷尬

    似乎還有些不服氣。

    葉暢不知道王縉為什麼看自己不大順眼,他也懶得理會,便將身邊的杜甫介紹給王維。

    杜甫對王維倒是甚為景仰,此時王維詩名已著,杜甫卻還是默默無聞,但既然都是不世出的詩人,寒喧一番後,還是頗為投機的。

    就是王縉,對葉暢還是一副忍不住要譏嘲的模樣。

    有王維招呼,門子自然不會阻攔,葉暢隨著王維進了別業,在廊榭問轉了一會兒,便聽得有絲竹管弦之聲。

    “法師正在宴樂。”王維低聲說了一句。

    方才隨王維一起來的幾人,此時在前等候,近前之後,王維介紹道:“葉十一郎,此公為王昌齡,字少伯……”

    葉暢絲毫不覺奇怪了。

    昨日見到的望春樓前廣運潭的盛景,在他眼中繁華歸繁華,卻不能代表盛唐之景,唯有此際,舉步之間隨便見著一人,便是後世名揚的大詩家,這才是盛唐!

    王昌齡此時也是四十餘歲,微有些瘦,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倒看不出邊塞詩人的錚錚肅殺之意。

    “葉十一?莫非是葉暢?”他一邊拱手,一邊問道。

    “正是葉某,見過王公。”葉暢長揖,對於邊塞詩人,他總有份異樣的敬意​​。

    “此為裴公,單名迪,字啟之……”(注,此字為作者杜撰)

    這位裴迪雖然在後世詩名不顯,但是有許多詩都和他有關,從杜甫王維,到葉暢的另一位熟人錢起,都沒少寫詩與他交遊。葉暢當下亦是一禮:“葉十一見過裴啟之。”

    裴迪此時年方二十餘歲,比葉暢大些,卻是個樂觀開朗的性子,上前便把臂道:“前些時日與摩詰論文,對葉十一《陋居銘》贊不絕口,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方能寫出這等文來。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也未必。”旁邊的王縉嘟囔了一聲。

    “主人等急了,咱們先進去。”王維微咳了一聲,然後笑道。

    眾人不再寒喧,當下邁步前行,向著那樂聲不絕的院子行去。

    沒過多久,便到了院子門口,門前亦有僕役侍候,但見是王維,竟然不通稟,只是拱手,便讓道路。王維緩步而入,臉上沒有什麼得意之色,倒是旁邊的王縉,卻有些與他年紀不相稱的浮躁,昂然進步。

    葉暢不知道,這四十歲左右的人,放在這個時代都當了祖父,為何會如此。

    院內絲竹聲徒然一停,然後傳來一個女子中音:“竟然是摩詰來了,我道為何今日一路喜鵲叫個不停呢。”

    葉暢等人此時也跟著進來,便看到院子正北,花盆掩映之中,一女冠道姑高坐於胡床之上。

    正是玉真長公主。

    她眼睛盯著王維,看別人只是輕輕一掃,就是看到葉暢,也只比旁人多停片刻。

    “咳……王維拜見持盈法師。”王維乾咳了一聲,長揖行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3 09:50 AM

第106章 白雲一片黃河遠

    “摩詰為我帶來不少客人。”玉真長公主生受了王維這一禮,見到其餘人跟著行禮之後,她款款起身,微笑著道:“諸位來貧道這方外之地,我心甚慰,俗禮安為吾等而設,都免了吧。”

    葉暢站直身,口中跟著眾人道謝,心裡卻是腹誹。

    若真免禮,一進來時她就應該說,直到眾人行完了禮才說,馬後砲有什麼意義。

    “十一郎也來了……摩詰,看到十一郎,便讓我想起當年的你啊。”

    玉真長公主看著葉暢,神情有些欣賞。

    不過她提起舊事,王維卻有些尷尬。

    畢竟堂堂才子,以色事人,因此發跡,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葉暢拱手,不過他尚未說話,那邊王縉卻笑道:“法師所言,某以為不然。”

    “哦?”

    “當年家兄才學文章,皆是一時之選,雖尚未見傳於世,卻已經如雛鳳潛伏,只待能落於梧桐之日,便可一鳴而驚天下……”

    王縉侃侃而談,風度倒也翩然,而且他言辭文雅,聲音清越,讓人一聽便覺有理。

    玉真長公主聽得這個想起二十餘年前的往事,看著王維的目光,不免又有些溫柔。

    “葉十一則不然,如今葉十一已經背負盛名,上動帝王公卿,下驚販夫走卒……”

    葉暢眉毛再次揚了揚,聽起來王縉似乎是在讚美他,但為何這話語裡,總讓葉暢覺得帶著譏嘲諷刺呢?

    “家兄善藝文,一曲琵琶,當事​​罕有。葉十一善經營,足球之戲利可敵國……”王縉又繼續說道,只不過,當他說起足球之戲利可敵國時,忍不住頓最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目光也有些不同。

    王縉好財貨,如同元載一般,對於金錢財富有著非常執著的追求。足球戲獲利如此,在他們看來,幕後籌劃這一切的葉暢,定然也因此巨富了。

    “家兄長於文章,字句盡入貴冑雅士之耳。葉十一雖是聰慧,卻不通文辭,故此才擅改史事,做小說話本以充市井群t民之用。法師以家兄類比葉十一,實是大誤矣。”

    說到此處,王縉已經鋒芒畢露,矛頭指向,毫不掩飾了。

    王縉一直覺得,葉暢能在幕後主持長安城中的足球戲聯賽,靠的便是玉真長公主。

    若能打動玉真長公主,改由他在幕後控制足球戲聯賽,他能弄來更多的利益。此次唆使王維帶他來公主別業,名義上是將王昌齡、裴迪等介紹給玉真長公主,實際上的目的,就是足球戲。

    當然,王縉不會直接出面控制這個財源,他是仕子是官員。他也只能如同葉暢現在一般,於幕後操縱一切。

    葉暢卻不知道這些,他的性格,可不是受人攻擊而不回的。

    莫說是王縉,就是王維本人,若是如此攻擊他,葉暢也會毫不留情打臉回去——詩佛又怎麼樣,詩仙詩聖都在的時代,詩佛難道很稀罕麼?

    不過王維的性格還好,很是溫和敦厚,甚至有些軟弱,或許正是因此,他才壓制不住弟弟。

    “十一郎,你可有話說?”玉真長公主道。

    “某為何要有話說?”葉暢奇道。

    “夏卿這番話,難道你不欲有所駁斥?”

    很顯然,玉真長公主是希望葉暢能與王縉激辯的。

    “某幼時脾性極大,動輒與人爭執,家中族老曾勸某勿與人爭。”葉暢微笑道:“某便回道,他人謗我,故與之爭。法師可知族老是如何勸某的?”

    玉真長公主來了精神:“請說。”

    “族老道,瘋狗咬人,此為常理,豈有為瘋狗咬者,反咬瘋狗乎?”

    “葉十一!”

    王縉聞語大怒,這不就說他是瘋狗麼?

    旁邊的王維頗為無奈,起身向著雙方拱手:“休傷了和氣,休傷了和氣……夏卿,你年長,豈可如此說葉郎君,葉郎君,舍弟只是脾氣不好……”

    他兩邊都勸,卻是兩邊都勸不住。

    王縉自恃兄長在玉真長公主眼前不一樣,他回頭對玉真長公主道:“法​​師明鑑,此人所學,不過是公孫龍白馬非馬之術,詭辯罷了。此人不學無術,那《繡像三國志評話》便是其一手刨制,不唯信口雌黃曲說歷史,而且至謬種流傳顛倒黑白!”好大的帽子!葉暢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彷彿王縉一番話下來,就有無數頂大帽子已經飛到了他的頭上。

    王縉知道他能言擅辯,因此不等他說話,只是換了口氣,然後便又道:“此人鬥雞促織之徒罷了,能入法師別業,已經是邀天之寵,卻還敢在法師面前口出惡毒之語,以污仙子之耳,正如其在三國評話中擅創句逗標點,以亂文章本製一般!”

    葉暢又吸了口氣,沒有想到,廣受歡迎的《繡像三國志評傳》,竟然也是自己招來王縉敵視的原因之一。

    不過他敏銳地聽出,王縉激烈反對他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繡像三國志評傳中所使用的標點——對於橫向印刷,王縉倒沒有說什麼。

    這是自然的,橫向還是豎向,只是一個閱讀習慣問題,而標點符號卻意味著對聖人經典的部分解釋權。敏感一些的文人,都會知道孰輕孰重!

    “豎子,還不退下?”

    大約是將自己心中的不滿全部發洩出來了,王縉一拂衣袖,指著葉暢喝斥道。

    此院中不僅僅是玉真長公主,陪同玉真長公主於此宴樂的,還有不少人,其中大多都是文人儒士。

    或許是為王縉言辭所動,這些文人儒士中部分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王縉拂袖之後,他們竟然一起揮臂拂袖,大聲喝斥:“豎子,還不退下!”

    葉暢第三次吸氣。

    然後,他上前一步,正待開口。

    這時,他旁邊一人卻大步向前,聲音清正:“王夏卿此言差矣!”

    發話的是杜甫,在眾夫所指諸儒鄙棄之時,他竟然挺身而出,站在了葉暢身邊!

    他進來之後,一直沉默少語,給人一種木訥老實的感覺。葉暢與他的交情並不是很長,也沒有指望這位詩聖真的會維護自己,事實上在這種情形下,杜甫不與他保持距離,就已經是要有勇氣了。

    但杜甫在葉暢正要獨自面對諸多喝斥之時,卻站了出來,同他站在一起!

    杜甫既然開口,葉暢便沒有急著說話,只見杜甫也是吸了口氣,然後道:“某與葉十一結交時日尚短,卻知道其人德才兼備,非俗流可比。論德,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葉十一雖是隱居於臥龍谷中,修武、武陟二縣百姓,受其恩德者不計其數!甚至有遠人亦聞其德,遭遇不平便來請計……”

    “論才,葉十一詩文傳世者雖不多,但題風陵渡、題青龍寺塔二詩,兼陋居銘一文,已天下聞名矣。方才我入內之前,便隱約聽得院中有歌夕陽無限好者,此豈夏卿郎君所言不學無術者?”

    論完才與德,杜甫話鋒一轉:“葉十一性子好謔,便是為《繡像三國志話本》,戲說正史,卻也是於俚俗之中說忠義,於市井之內談仁德,正是扶正祛邪激濁揚清之舉也,何謂謬種流傳?莫非忠義仁德,乃為謬種?”

    王縉幾乎要悶哼一聲,看著杜甫的眼神,便有些訝然。

    杜甫此時聲名不顯,雖然已經有幾首詩歌佳作,卻尚未傳唱,因此,王縉很是奇怪,葉暢從哪兒找到這樣一個幫手。

    不僅言辭犀利,而且思維敏捷,所守之處,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竣之境,所攻之地,則是敵人強弩之末氣勢衰竭之所。

    至少王縉攻擊葉暢的話語,被杜甫連撥帶打,化解大半,而且杜​​甫還乘勢反擊,反詰王縉誤將忠義仁德充作謬種。

    葉暢也情不自禁撫掌,暗暗道了一聲“精彩”!

    同時,對杜甫其人,他的認知也與過往不同,不再是那個於歷史留下高高在上名聲的詩聖,而是一個真性情夠義氣的摯友。

    不過,王縉不會就此退縮的,此人如此公然挑釁,必有重大理由,絕不會受小挫而後退。

    “杜子美,你為何避而不談標點句斷之事?”王縉只是稍緩了一下,便又道:“大奸之人,必有大偽。葉十一虛飾忠義,偽作仁德,實藏奸詐禍害之心,今日他以戲說話本改三國之史實,明日便會以標點句斷篡書經之真要!”

    這一下子,葉暢唯有撓頭了。

    唐人真不蠢,不但不蠢,一個個精明得緊。年邁的賀知章一眼瞧出了他的目的,這邊王縉也瞧出了他的目的!

    恐怕瞧出他目的的不只這兩人,許多文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只不過因為他還沒有實際行動,所以那些人都隱著忍著,只等他一涉足,便要揮起大棒,將他打翻在地吧。

    王縉這廝因為某種原因,主動跳了出來,標點句斷之事,只是他的藉口

    短時間裡,葉暢將王縉的用意分析得八九不離十,現在差的就是最關鍵​​一環,他拼命貶損葉暢,最終目的是什麼。

    句斷之事,杜甫就沒有辦法為葉暢解釋了,事實上,他與葉暢就這個事情也發生過爭論,每次葉暢都說便於說書評話之人閱讀,但杜甫推測,這只是一個搪塞的理由罷了。

    葉暢也清楚這一點,因此他笑著道:“既然王夏卿你追問,那我也實說了。”

    眾人都屏息凝神,盯著葉暢,這一刻,玉真長公主都覺得,自己從院子的中心退了出來,而眼前的翩翩少年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昔日某曾一夢……”

    葉暢一開口,眾人便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葉暢好做夢,凡知其名者都知此事。他有詩文出來,從來不承認是自己所作,只是說乃夢中所見。

    很多人認為這是他故弄玄虛炒作自己,但也有人覺得,這有可能是真事0

    “在某那一夢中,曾聽數人同飲於酒樓之中。其中有一人道,此情此景,令其憶起在人間時於旗亭與友同飲……”

    王昌齡原本已經入席安坐,聽得此句,霍然站起!

    葉暢笑著向他拱了拱手,然後又道:“此人說他與王公少伯、高公達夫同飲於酒樓,群伎紛來,三人避席而讓之……”

    這是非常著名的一個典故,天寶元年去世的王之渙與王昌齡、高適三人齊飲於酒樓,一些妙齡梨園歌伶豔妝而來,奏樂歌唱,三人讓出酒席,避坐一旁私下打賭,這些歌伎唱哪一人的詩多為勝。

    第一伶所唱為王昌齡的“寒雨連江夜入吳”第二伶唱高適的“開篋淚沾衣”第三伶又唱王昌齡的“奉帚平明金殿開”。這樣王昌齡與高適的詩都有人唱過,唯有王之渙尚無,王之渙不服氣,說這些已唱者皆“潦倒樂官”所唱亦為“巴人下俚之詞”他指著諸伎中最美麗者,稱此女不唱他的詩,那就終身不與王昌齡、高適論詩,但如果是他的詩,則王昌齡與高適新須拜他為師。

    結果那最麗女郎所唱,果然是王之渙的“黃河遠上白雲間”。

    葉暢將此典故說出,王昌齡幾乎熱淚盈眶,而眾人知他詩名聲,亦是訝然相望,似乎是想知道是否真有此事。

    “竟是季凌,竟是季凌!”王昌齡喃喃道。

    “安知非此豎子胡言亂語,以惑人心!”那邊王縉卻道。

    葉暢沒有回辯,只是悠悠然道:“某乃俗人凡眼,不識神仙高人,因此不知言此事者,是否真是王季凌。只是聽得他說,當初之詩,他又小改一番,願請紙筆,書以少伯郎君一觀。”

    聽得他要紙筆,玉真長公主點了點頭,自有道姑奉了上來。

    葉暢沒有提筆直書的本領,他必須伏案而寫,清完案幾,他隨手揮筆,便寫了一個“黃”字。

    這一年來,他深知書法乃此時不可或缺的傍身之技,因此沒少苦練專研,又有張旭、顏真卿這般當世大家書信指點,因此他的書法進步得相當快。雖然還不能算是大家,但寫出來之後,眾人還是眼前一亮。

    緊接著,葉暢流暢地寫了下去:“河遠上白雲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他收筆袖手,周圍卻是一片竊竊之聲。

    “葉十一不學無術,由此可見矣!”王縉不緊不慢地道:“便是王季凌的詩,他也粗忽不知也!”

    杜甫也暗暗發急,向著葉暢使眼色,葉暢卻恍若無覺。

    “怎麼,王夏卿先生說某有錯,不知錯在何處?”

    “哈,錯尚不知……你自己再看一遍!”

    寫到“白雲”之後,卻將“間”字漏了!

    王縉走了過來,伸手在那紙上連點了幾下,都是點在“雲”字之後,同時笑看葉暢。

    在他看來,葉暢此時應該困窘面漲,無地自容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9-7 10:17 PM

第107章 疑是故人魂相見

  但王縉失望了,葉暢不僅沒有絲毫窘迫,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看了看紙,又看了看王縉,然後對王昌齡道:“那人說他將舊詩稍改,成長短句,只可惜身邊諸人不擅曲子,無人能配曲而唱。”

  說完之後,葉暢落筆下去,連連揮點,片刻之後,那原本一氣呵成的字句中,便出現了標點句逗。

  “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有人吟了出來,然後舉座盡默。

  眾人的目光,都轉到了王縉身上,因為這標點句逗一出,原來缺一字的詩,就便成近來新興的曲子詞了。

  詩歌在盛唐此際,已經成熟,而且在唱詩的基礎上,又出現了曲子詞,按照固定的格律與曲調,進行傳唱。

  故此,雖然曲子詞還難登大雅之堂,受到部分正統文人和詩人的歧視,但也不是什麼太新鮮的東西。葉暢拿出這個來,眾人並不覺得難以接受。而這是給王縉的一記沉重耳光。王縉尚未想到如何應付,那邊王昌齡已經熱淚滾滾,嗚咽出聲。

  “是季凌,正是季凌,非季凌無此手筆!”他低聲叫道。

  王昌齡乃是跟著王維、王縉兄弟一起來的,在立場上來說,他應該與王縉接近,但此時睹詞思人,想起已經去世的王之煥,他怎能不失態流淚!這是給王縉的第二記沉重耳光。 “某受此事啟發,便覺句逗尚有可用之處,文章華美,若是入不通句逗之人眼中,容易被誤認為不學無術。”葉暢將方才王縉所說“不學無術”四字重重地咬了一遍,然後笑道:“王夏卿海內文章名家,你說是也不是?”

  這是葉暢的直接反擊,也是給王縉的第三記沉重耳光。

  王縉突然體會到元載在青龍寺佛塔上的感覺了。

  與葉暢相爭,最大的問題是,你永遠無法知道他會翻出一張什麼牌來。

  這便是葉暢多出千年歷史見識而帶來的智慧了。

  “常聞葉十一夢仙之事,原先某還以為傳言有誤,今日聞之,竟然果真如此!夏卿兄,你無須再試了!”

  這個時候出聲打圓場的是裴迪。

  王維急得團團轉,可是他性子較懦,臨機缺變,倒是裴迪,為人開朗豪爽,因此能在這時給王縉一個台階下。

  王縉心中猶是不甘,但他不是元載那樣愣頭青,他看了葉暢一眼,感覺到葉暢似笑非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今天要生生吃下這三次沉重耳光。

  而且裴迪的台階,也只是讓他退得不那麼難看,今日事情傳出去之後,他的名聲還是要受損。

  裴迪又笑道:“葉十一郎有所不知,就是前日,摩詰、夏卿二兄,並少伯先生與某遊青龍寺,於寺上見十一郎大作,談及夢仙之事,某見識短陋,只說絕無此事,與夏卿兄相約,若見了十一郎,必相戲試。出主意的是某,若十一郎欲怪,便罰某酒吧! ”他這般一說,葉暢對他頓時好感大起。一個願意自折而維護朋友的人,總是能讓人好感的。

  “裴啟之說出此語,便當罰酒,莫非我葉十一是這等無量之輩?”他佯怒道。

  周圍之人看到他方才打王縉的臉,當真是左一下右一下,可謂毫無收手之意,心中都是暗誹,你還真是無量之輩。但此時氣氛終於緩了過來,沒有誰自討沒趣,去尋這個晦氣。

  畢竟玉真長公主坐在那邊,若是爭吵惹怒了她,只怕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十一郎是妙人。”玉真長公主笑了起來:“裴啟之亦是妙人,好,好,我這便令人譜成曲子,唱那首長短句。”

  她手中有皇宮梨園中精通音樂的伶人,加上還有王維這音律大師在,因此沒有多久,便譜好了曲子。伶人唱罷,餘音繞樑不絕,眾人想到王之煥已逝,也不禁悵然。

  “曲雖成,卻未曾有曲名,今日法師為地主,還請法師為此曲賜名。”葉暢這個時候起身向著玉真長公主行禮道。眾人心中再次暗罵,這廝倒是會拍馬屁!此曲因為今日的軼事,顯然要揚名後世的,誰給這曲取了名,其名字便也會隨之流傳。葉暢提出此議,實際上就是給玉真長公主一個文壇留名的機會,而且這是雅事,玉真長公主自然笑納。他們只是嫉妒,同時也有些悵然,自己一時沉浸於今日事與曲中,未曾及時反應過來。

  玉真長公主沉吟了一會兒:“王季凌原句為涼州詞,我便改一字,換涼州詞為涼州仙吧。葉十一夢中遇仙,得王季凌此句,也算應景。 ”眾人自然都是撫掌稱讚叫好的,玉真長公主也算有氣魄,原本葉暢還以為她會以自己的封號為名,叫什麼“玉真子”,此際看來,她能結識盛唐無數文人,也不完全是因為她的長公主身份。

  “飲勝!”有人道。

  “飲勝!”

  葉暢也舉杯同眾人一樣,將酒飲盡,此時人多,他的事情不宜說出,因此他沒有提及正事。

  王昌齡頻頻向他舉杯勸酒,大約是回憶起老友了。

  沒有王縉鬧事,宴樂的氣氛就好了起來,隨著​​時間推移,院子裡也像是沸騰一樣。葉暢沒有去湊熱鬧,那些陌生人忌憚他言辭犀利,也不敢來招惹他,因此與葉暢談話最多的,還是杜甫與王昌齡。

  過了一會兒,葉暢發覺,玉真長公主悄然退席,而王維也同樣退席了。

  又過了會兒,便見一個侍者來,將王縉招走。

  葉暢苦笑,他雖然給玉真長公主每年帶來幾千貫的收益,但在這個女人心目中,終究是比不得她的老情人王維的。因此雖然葉暢乃是約定之客,而王維等為不速之客,但是玉真長公主還是毫不猶豫地先與王維相會。

  讓葉暢心中不安的是,王縉此前對他的敵意。

  這種敵意方才已經被他教訓了一次,可是當王縉與王維獨白面對玉真長公主時,可以想見,他必然要進讒言。

  因為主人離去的緣故,宴樂的氣氛漸漸淡了下來,到後人在場諸人都有些尷尬。直到許久之後,才見玉真長公主換妝而出,又喚來梨園伶倌歌舞一番,這才宴罷散去。

  但是王維兄弟卻是再未出現了。

  他們肯定沒有離開,否則裴迪與王昌齡不會留在此處,玉真長公主應該是先將他們安頓下來。

  葉暢琢磨著王縉有可能在哪一方面為難自己,然後感覺有人拉了自己一下,他回過頭,便見一個侍者呶嘴示意。

  葉暢會意,跟著那侍者離開,不一會兒,來到側院,只見玉真長公主斜倚胡床,兩個道姑打扮的使女正在為她搥背捏腳。她眉宇間,有股抹不去的倦意。無論她如何保養得體,總是年過半百,這樣半天熱鬧,雖是讓她歡喜,但也讓覺疲倦了。

  見著葉暢,她雖未坐正,但一揚眉,那股倦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女子的風韻。

  這是個極善於利用自己風姿氣質的女人,類似於另一世中影視名星中的那些不老者。葉暢暗暗嘆服,這又是一個影后級別的人物,同時心中暗生警惕。

  玉真長公主此前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這種風姿,他也不是王維,對年過五旬的老婦人還會感興趣!

  “十一郎,你此次來,聽聞還帶著一夥蠻人?”

  示意葉暢落座之後,玉真長公主風眼微瞇,笑著問道。

  “正是。”

  “聽聞蠻人首領,乃是一位美麗小娘?”

  “是倒是一位小娘,美麗則未必。”

  “聽聞為了這位美麗小娘,你還與京兆府起了糾紛,設計替京兆府破了春明門外命案?”

  “咳,破案之事有之,但未曾與京兆府起糾紛,更不是為了蠻人小娘。”

  葉暢心中有些奇怪,玉真長公主見他,為何不談正事,卻糾纏於這些枝節。他雖是兩世為人,對於女子的心性還是了解得不夠深。世上女子,沒有不妒者,哪怕完全是與自己不相干之人之事,有些妒性大的女子也要沒來由的去生氣。

  玉真長公主雖然號稱出家,實際上卻還是紅塵中人,又見葉暢翩翩少年,忍不住就對被葉暢關注的娓娘生出妒意。

  “以汝觀之,我與那蠻人小娘,孰美?”

  這個問題,讓葉暢靈機一動,他抬起頭,看了玉真長公主一眼,然後道:“極西之地,有一國度,其國君育有一公主,因膚色潔白,故取名白雪……”

  於是大唐版的白雪公主出爐了。

  這個故事早就改編出來,集在《新世說》之中,只不過因為《新世說》仆街得沒賣出幾本,所以不為人所知。

  葉暢說時,玉真聽得津津有味,待聽完之後,她悠悠一嘆。

  經過葉暢改編、方氏潤色之後,大唐版的《白雪公主》更符合一些大唐的習慣認知,但最終善勝惡總是不變的。玉真自己曾經經歷過複雜的宮廷鬥爭,對白雪公主的遭遇頗有體會,而這些體會,便化成了那一聲嘆。

  “故此,某以為,美與醜,在心不在形。法師上佐聖君,下撫群儒,豈是一蠻夷小娘可比?”

  “你啊,便是直說,我老了,不當與那小娘比姿容。”玉真白了他一眼,揭穿了葉暢的真實用心。

  葉暢有些尷尬,嘴上卻是堅決不承認的:“我大唐佳麗,知書達禮,雅通音韻,如何會輸與不知禮儀的蠻夷女娘,法師之語,某……”

  然後他便見玉真擺了擺手,有人便撤下她身後屏風,而娓娘則在屏風之後,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他。

  葉暢頓時愣住,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他來到玉真別業,娓娘等人自然也來了,只是被安頓在別業之外靜候,卻不知何時,被玉真召了進來。

  若他真與娓娘有什麼私情,如今背後贊玉真姿色遠勝於她,同時又貶低娓娘蠻女不知禮儀,只怕就會醋海生波。這位長公主,當真是難對付至極啊。葉暢心中嘀咕,口裡在愣過之後繼續道:“法師之語,某不贊成。”

  “口是心非之徒,花言巧語巧言令色,王夏卿這般說你,倒是妥當。”玉真哼了一聲,看了看娓娘,見這蠻女果然一副野性生動的模樣,終究是有些不服氣:“若是我與她這般年紀,料想她不如我!”

  葉暢注意的不是玉真的賭氣,而是她轉述的王縉之語,看來王家兄弟私會玉真長公主時,王縉沒有少給他上眼藥。

  但是葉暢根本不在乎,玉真長公主並不是傻瓜,若是沒有宴席上的衝突,或許這些眼藥還能有些作用,但有了那場衝突之後,作用就要大打折扣。

  否則玉真長公主也不會把事情說出來與他聽了。

  “把她帶下去吧,我與十一郎有些話要說。”玉真長公主又吩咐道。

  有使女上來,帶著娓娘離開,娓娘有些猶豫,是不是此時便叩求玉真長公主,但看到葉暢給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想起京兆府審案時的情形來。

  那時葉暢給她使眼色,她沒​​有理會,結果弄得手下挨了板子。

  這一次她垂下頭,依著葉暢之意,離開了這側院。

  “十一郎帶這蠻女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給法師獻禮來了。”葉暢笑道:“法師可曾注意這蠻女所著衣裳布料?”

  “白疊布……怎麼,你有意自六詔收白疊布入中原販賣。”

  “非也,非也,乃是種植棉花,也就是織成白疊布之物!”葉暢道。

  “蠻夷植株,中原也可種植?”玉真長公主甚是聰明,頓時瞪圓了眼:“你會種?”

  “某不會種,但蠻夷卻會種。”葉暢道:“我聽聞蠻夷氣候雖與中原不同,但這棉花卻如葡萄一般,亦可在中原種值。中原、江南一帶,有些地方桑麻收穫不多,改種棉花,或可衣被天下!”

  “呵呵……”

  玉真長公主一笑,沒有置評。

  葉暢收斂住熱切的心思,知道自己急了。他定了定神,誠懇地道:“法師雖不在紅塵之中,終究是宗室貴冑,天下百姓子民,皆為法師之屬。若此物可利於百姓子民,使其大行其道,亦是法師功德。 ”

  “依你之意,如何施為?”

  “法師有田莊,先擇一二田莊試種,若能成,再於一縣一邑試種,若再能成,可於一道推之——如今步步推行,及至天下!”

  說到這裡,葉暢屏息凝神,盯著玉真長公主,看她是否會答應此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23 PM

第108章 欲造神舟訪仙山

  玉真長公主鳳眼微微瞇了起來。

  如果葉暢是讓她向李隆基提議推廣此物,玉真長公主會立刻拒絕。

  她雖然深得李隆基恩寵,但她自己有自知之明,向李隆基舉薦人才沒有問題,但干涉到具體政務,必然會被視為太平公主第二,那時恩寵就會變成忌憚。

  但葉暢提出,在她的一二田莊中試種,其謹慎如此,則讓玉真長公主改了主意。她又看了葉暢一眼。這個少年郎風度翩翩,自己拿王維當初與他相比,確實是不對。

  他比王維多了許多東西,比如說,自信。

  不是對自己才華的自信——王維也有這種自信,而是在葉暢身上,玉真長公主感覺到一種似乎能看到未來的自信。

  這種自信,似乎只在那位強悍無比的女子身上才看到過,而這種回憶,絕對讓玉真長公主不舒服。

  武則天,極盛之年的武則天身上,便有這種自信。

  玉真長公主的鳳目突然瞪圓,帶著凌厲的怒氣,看著葉暢。不過旋即,她啞然失笑。

  與祖母身上的自信還是不同啊,沒有那種凌厲的霸氣。

  葉暢並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裡,玉真長公主心中竟然轉過這麼多複雜的念頭。他靜靜等著,然後聽得玉真長公主道:“這與那蠻女何干?”

  “令那蠻人獻出種子,同時遣人來中原教授種植之術。"

  大唐對於接受外來先進技術並無多少抵觸,相反,朝廷還積極促成這些事情,樂觀其成。唐太宗李世民便曾於貞觀二十一年遣使去摩揭它國,學習熬糖之法,令大唐的製糖工藝得以突破。

  玉真長公主微微點頭:“然後呢,那些蠻人豈肯輕易獻出其族中之寶?”

  “此越析詔,存亡只在旦夕之間,若無大唐庇佑,必為南詔所並。只需略略約束南詔,便可使其感恩戴德。況且,南詔獨大,似乎亦不利於我大唐在南方之利益……”

  “利益?”聽得葉暢直接將利益掛在口上,玉真長公主有些訝然。

  葉暢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這雖不是腐儒橫行的時代,但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直接將利益說出來,還是會被人鄙視。

  只不過說出的話,想要咽回去就困難,葉暢也無意掩飾,只是平靜地繼續道:“正是我大唐利益,人與人之間當講義,國與國之間當講利。”

  “此事由得你與那些儒生去打嘴仗去,如同你那標點句逗一般。”玉真長公主沒有聽他繼續解釋:“只是如今何種情形對大唐有利,你卻是欠考慮了。 ”

  “嗯?”

  “土蕃連番侵攏,大唐正準備與之進行一場決戰。”玉真長公主道:“大唐需要南詔自東南方向牽制土蕃,而一個威脅不到土蕃析詔,對大唐並無用處。至於白疊布,令南詔獻上,料南詔不敢不獻。”

  葉暢默然,過了會兒才道:“怕養虎貽患。”

  “癬疥之患罷了,劍南一路,便足以壓制南詔了。”玉真長公主有些訝然:“你不為那南蠻小娘進言?”

  “某方才已經說了,國與國之間當講利。”

  “如此便將那位小娘拋棄了,始亂終棄,葉郎之謂也……”玉真長公主調笑道。

  她閱人廣矣,其實看得出來,葉暢與那蠻女並沒有什麼,不過看著這翩翩少年郎,總忍不住要調侃幾句。

  “這麼說,法師是允了此事?”

  “我尚未答應吧?”玉真長公主目光流轉,看著葉暢,然後笑道:“葉郎如此迫切……須知我一介出家女道,用不著許多錢,便是再有重利,與我又何干?”

  這就是矯情了,但偏偏這種矯情的話讓葉暢無法反駁。

  葉暢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足夠的土地,修武縣畢竟是中原腹地,人口茂殖,就算葉暢攢足了勁去開荒收購,能湊個百十畝地就到了極限。可是百十畝地種棉花,有什麼意義?

  至少要一兩個田莊,有個千畝之地,才能算是小規模種值,也才足夠為進一步擴大積攢人才與經驗。

  莫說中原很難弄到千畝耕地,就是開發得較晚的江淮、江東,此時也難弄得成片之地。

  或許江南還有,但那是生地,真正變成可耕作的熟田,也得幾年的功夫。

  “法師之意如何?”

  沉吟了一會兒之後,葉暢問道。

  玉真長公主並不是真正拒絕,而是在和他談條件​​,葉暢很清楚這一點。

  “我在都畿道有兩處莊子,離修武倒不是太遠,大約共有莊田一千五百餘畝。”玉真長公主道:“莊中出息,我原是有意在山上建道觀,以供晚年之用——若是將莊子借與你,我這道觀之費,從何而來?”

  雖然後世有炒作者稱玉真晚年隱於敬亭山,李白還為其寫下“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之句,但實際上玉真長公主在進入天寶年間後就開始規劃自己的晚年,她看中的地方,並不是僻遠在江南的敬亭山,而是就位於東都洛陽之北的王屋​​山。

  “哦,那某要如何,方能借得法師這兩座莊子?”

  “倒也不難……我要京中球市。”玉真長公主緩緩地說道。

  葉暢愕然。

  前些日子與賈貓兒等相會時,賈貓兒等說起今年球市收益,當真是眉飛色舞。同樣是半年聯賽,在去年三萬餘​​貫的基礎之上,已猛增至六萬貫,翻了一倍不說,其增勢還不減。

  按著賈貓兒的估算,今年破十萬貫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有可能逼近十五萬貫!

  這樣的收入,著實燙手,便是賈貓兒這般膽大者,也向葉暢提出自己的擔憂:現在從球市獲益的利益集團,會不會發生分化?南衙等京中勢力,目前並未介入球市,他們若也要分一杯羹,當如何是好?

  果然,賈貓兒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的,玉真長公主便瞧中了這一塊。

  “法師明鑑,球市之事,雖然某出謀劃策不少,但某卻非決定之人。”想了一會兒,葉暢委婉地道:“況且球市方興,聯賽至今也才一年,此時介入……咦,是王夏卿之意?"他正說間,突然靈機一動,霍然抬頭,直視玉真長公主玉真本人對球市的興趣應該不大,否則她不會等到現在才提出來。肯定是近期有人對她施加了影響,而最有可能的人物,就是王縉。

  這樣的話,王縉對他的敵視也就可以解釋了:這廝想要奪取球市的控制權。

  在葉暢灼灼的目光之下,玉真長公主微有些赧然,王維兄弟情深不得不幫王縉說項,而她則是舊情難忘,也不得不做這巧取豪奪之事。

  “此事確實為王夏卿所提議,不過,亦是我的意思。”她緩緩說道:“當初先皇在時,為我與金仙姊姊造宮觀,頗惹群臣非議,如今我欲於王屋造宮觀,三郎必是要傾國庫而為之,只怕群臣又免不了進諫攻訐。若我能自籌錢糧,建成宮觀,不動國庫而成其美事,也算是功德。”葉暢笑了起來。一是為王縉的貪婪,二則是為玉真的胡扯。還有第三重含義,則是因為這些人的短視與愚蠢。玉真便是建宮觀,有兩三年便可完工,球賽兩三年的收益用於宮觀,之後的時間便全是白得——這個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

  但是王縉何許人也,太原王氏支裔,文才是有,頭腦也不缺,但這是指他當官鑽營的頭腦,他真有能力主持好球賽這等新生事物?

  葉暢幾乎可以想得到,王縉在開源上沒有什麼本領,他能做的,無非是節流,也就是減少球賽發展的支出,比如說孩童球技培養、正規球場興建,再挪動這部分去奉迎玉真。

  短時間內這是可以見效的,但長遠下去,則是在挖聯賽的根基。

  “王夏卿倒是打得好主意。”葉暢慢慢說道:“某並無意見,他王夏卿不知,但是法師卻是知道的,某在球市之上,並無半點獲利。”

  玉真心中有些歉然,她確實知道此事。略一沉吟之後,她覺得還是必須​​透露一點細節給葉暢,也好安葉暢之心。

  “賈貓兒之流,終究是十一郎你找來的人,雖然十一郎無利益在其問,但他們的利益,看在十一郎的面子上,我也要照顧一二。”玉真略一沉吟:“你莫要以為只有王縉盯著這一塊,靠著賈貓兒,終究是守不住的。”

  “法師話中有話,還請為某解惑。”

  “王夏卿只是出面的說客,其實另有其人……十一郎在長安呆的時間少,不知王元寶此人,十一郎聽說過否?”

  葉暢愣了愣,然後動容:“竟然是他?”

  他在長安城呆的時間不長,但這王元寶的大名,卻如雷貫耳,幾乎每天都有人在他耳畔提起。稱讚一人富足,便說“家財如王元寶一般”,說一人奇遇,便說“如元寶遇財神”。這王元寶,乃是長安城首富,富可敵國這個詞,幾乎就是為他而設。

  民間傳聞,便是三郎李隆基,也聞其富庶,專門問過他家產幾何,他頗為自矜地稱自己家財換成縑,可以將終南山昕有的樹都繫上還有餘。

  “不意王元寶竟然也看上了這點小生意。”葉暢啞然失笑道。

  “他原是有意自己另組聯賽,不過忌憚我與二十九娘,便請王夏卿為說客。”玉真長公主又透露出一點信息。

  只忌憚玉真與蟲娘,卻不忌憚球市另外的利益方,這只證明一個問題,象京兆和京城中的寺廟道觀那邊,王元寶已經打通了關節。

  想到玉真方才說的話,葉暢忍不住又問道:“那貓兒手下呢?”

  “賈貓兒雖是主持,底下兄弟亦忠誠,但再往下的二十四位管事當中,有十六位,已經願意另謀高就。”

  也就是說,王元寶已經在不動聲色之中,將長安城的足球聯賽管理人才挖去了大半,賈貓兒恐怕也是聽得些許風聲,所以才會問葉暢應對之策吧。

  儘管不是很看重足球聯賽,葉暢心中還是覺得有些沉重。

  這便是此時的特點,開創者胼手胝足,好不容易闢出一條財路,然後虎狼便蜂擁而來,將開創者趕開,他們來獨占利益。

  這虎狼官商勾結,甚至會將開劍者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故此葉暢才不得不結交權貴,否則,他就沒有絲毫自保之力。

  若不是與玉真長公主等人的關係,他的紙坊、印坊,也會遭遇同樣的命運。他之所以要藉用玉真長公主的田莊試種棉花,同樣也是如此——不是長公主的地,單官府就不會允許他去種植新的作物。

  “我願去勸說賈貓兒等,不唯讓出聯賽經營之權,而且還會離開長安。”沉思了許久,葉暢舉出三根手指:“不過,他王元寶想得這聯賽經營之權,不付出些代價亦不行。”

  “你說,我必為你取之。”聽得葉暢答應下來,玉真長公主也是歡喜,當下慨然應諾。

  反正付出代價的是王元寶,又不是她。

  “第一,賈貓兒等完全退出聯賽經營,其所執股權,算為五萬貫,王元寶須得一次付清。”

  五萬貫換取一個每年收益十餘萬貫的行業,當真是便宜至極,玉真長公主毫不猶豫地搖頭:“太少,八萬貫,賈貓兒等五萬貫,十一郎你有三萬貫!”

  “我有萬貫足矣,剩餘兩萬貫,算是為法師營建道觀賀。”葉暢當然不會拒絕​​這個,他正需要錢呢。

  “便如此,第二呢?”

  “我欲造船,以求蓬萊,請法師為我尋方便。”

  大唐制度,私人造船有諸多禁忌,故此葉暢現在只是在武陟辦了間修船坊,由崔秀景主持,今年幾個月間便投了千餘貫進去,好培養造船人才。若得玉真出面,官府開方便之門,那麼他就可以擴大規模,廣募工匠了。

  “此事易耳,十一郎當真是去尋蓬萊仙山?”

  “確有此心。”葉暢不動聲色地道。

  歐洲的大航海時代來臨的動機,乃是諸國王侯富商對金錢財富的追求。大唐王公貴族們對於海外求財並不動心,但對海外求仙卻是極為熱衷,葉暢此時埋下這個伏筆,便是為了日後能掀起屬於華夏自己的大航海時代。

  “還有其餘否?”

  “二條足矣。”葉暢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27 PM

第109章 先至天街聞市賽

  有這二條確實足夠了。既然很難保住聯賽的經營權,那麼讓渡出去,換成現錢,還有一項惠及長遠的政策,也算是維護了最大利益。
 
  而且葉暢可以肯定,在賈貓兒等退出之後,原本結成統一戰線的王縉、王元寶諸人,必然會內訌。就算他們能勉強維持一段時間的表面合作,可隨著利益達不到預期,矛盾必會爆發。那個時候,再算總賬就是。雙方談妥之後,玉真長公主便讓人送葉暢出來。此時天色已經晚了,玉真撥出了一個院落,安頓葉暢一行住下,讓葉暢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娓娘等蠻人,竟然也被安置於此。
 
  見葉暢來了,娓娘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葉郎君,事情可曾了?”
 
  她一臉殷切模樣,倒是頗為動人。只不過葉暢對待她,有些鐵石心腸,微笑著道:“我已經說動玉真長公主,不過她身為方外之人,不好直接干預朝政,故此要你等留於此處,擇機令你等朝見大唐天子。”
 
  這倒不是說謊,這是玉真長公主的意思。雖然大唐決意扶持南詔對抗土蕃,可手中多抓著幾張牌總是好的,因此娓娘等便成了大唐用來同南詔談條件的籌碼。
 
  娓娘不知其中的根由,當下欣喜得合掌,向著葉暢連連深揖,口中也是忙不迭地道謝。
 
  葉暢也沒有對她食言,當初答應她的便是想法子引見她見玉真長公主,如今這個承諾已經實現了。
 
  “葉郎君,奴尚有一不情之請,葉郎君既與玉真長公主相熟,當知長公主喜好,請為我籌謀,當如何說動長公主,又該如何說動大唐天子?” 謝完之後,娓娘又殷切地道。這就有些得寸進尺了,雖然娓娘盡得客氣。葉暢笑道:“我不過布衣,你方才也聽到了,玉真長公主卻不過情面,接見於你,已經是僥倖,國事豈容我置喙?而且你領著屬下,不遠萬里,來到長安,心中豈無成算,哪裡需要我多此一舉!”
 
  無論娓娘如何懇求,葉暢只是笑而不應,而且天色已晚,葉暢又說旅途疲憊需要早些安歇,娓娘也是無奈,只能眼睜睜瞧他進入房間。
 
  “郡主何必求他,我看他也就是一肚子壞水,如同別的唐人一般,不見得有什麼真本事!”一個蠻人低聲道。
 
  “古乞也這樣說他,結果被唐人官府打了板子,現在還在長安城裡躺著。”娓娘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說八道,惹來禍事!”
 
  “我瞧這唐人也有些奇怪,見著咱們郡主,竟然也能不動聲色。”旁邊一個蠻人也道。

  娓娘的蠻人名為“阿詩瑪”即“金子”之意,在六詔之中,是出了名的美人。皮羅閣長子閣羅風,對其垂涎欲滴,就是土蕃的贊普,也聽說她的美名,點了名要她前去和親
 
  這些蠻人之所以願意追隨娓娘,她的美貌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在葉暢面前,娓娘的美貌彷彿不起作用了。
 
  娓娘自己心中也覺得有些怪異。
 
  在別業中宿了一晚,次日大早,當娓娘起來時,發覺院子裡已經空落落的,只有杜甫對著一叢花在搖頭晃腦吟哦不人。娓娘訝然相詢: “杜郎君,葉郎君呢?”
 
  “哦,十一郎已經離開了。”杜甫道。
 
  “這……這怎麼可能?”娓娘昨夜可是想了一晚上,琢磨著怎麼才能打動葉暢,讓葉暢繼續為她出力。她想出了七八種主意,可不曾想,葉暢人已經跑了!
 
  這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之中,讓人生出不著力的感覺。
 
  她定了定神:“他走了,為何杜郎君還在此?”
 
  “某另有事情。”杜甫面無表情地道。他與葉暢此次進長安,看望春樓下的儀典增長見識只是目的之一,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乾謁。葉暢已經將他介紹給了玉真長公主,而且王維、王昌齡等還留在公主別業之中,因此,葉暢動身時勸他留於此處,以便他於長安權貴中揚名。
 
  從杜甫這裡得不到答案,娓娘頓時有些慌了,她央著侍者求見玉真,結果卻被告知,玉真長公主讓她在這裡靜候。而且那侍者言下之意,她若耐不住性子離開了別業,再想進來可就難了。娓娘有些茫然。她的事情,葉暢暫時放下,在又是一日奔波之後,葉暢便已經回到了長安城外。仍是春明門外的旅舍之中,他與聞訊而來的賈貓兒相會。
 
  “事情便是如此,玉真長公主用不著在這件事情上欺瞞我等,貓兒,你應當也聽得一些風聲吧。”
 
  說完從玉真長公主那得來的情報,葉暢向賈貓兒問道。
 
  這一年裡,賈貓兒過得比此前三十餘年都要充實。
 
  居其體養其氣,他雖然仍顯剽悍,但如今衣著錦繡,金銀滿身,貴​​氣逼人。葉暢覺得他很有些暴發戶的風範,他卻樂此不疲。
 
  “王元寶,我也想過背後是誰在算計,沒有料到竟然是他!” 對葉暢帶來的消息,賈貓兒甚是吃驚,彷彿王元寶是絕無可能的人選。
 
  “貓兒,這王元寶大名,我早就聽過,卻不知其人究竟如何,你與我說說。”
 
  葉暢從來不是寬容大度之人,王元寶想要把持球市,這與他無關,但算計到他身上,就不是他能夠隨意忘卻的了。只要有機會,他肯定是要報復。
 
  “此人亦是長安城中一奇人……遇見十一郎之前,我最敬服者,便是此人。​​”
 
  賈貓兒一開口就讓葉暢正容以待。
 
  這位王元寶本名王二狗,靠從山東淄州販絲入長安為生,於旅途奔波中覓一點微利。他自稱一日遇盜,本錢盡失,於是懸樑自盡,結果在昏迷中遇一仙翁,白臉紅袍,賜他元寶一枚為本,勸他去淄州販琉璃。
 
  王二狗依言而為,於是巨富,為不忘仙翁恩德,改名為元寶。他發家之後,修橋鋪路是常事,每年雪天,便令僕人掃雪,列熱酒熱食於路邊,給飢寒交迫的行人食用。他還善待入京趕考的舉子,廣識儒林,因此在儒士之中,名聲亦是甚好。竟然是這麼一個人物! “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他已經是家財萬貫,又有財神佐佑,為何還會覬覦球市……”

  賈貓兒直到此時,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葉暢卻不以為然。他絕不相信王二狗遇仙之事,所謂仙人所賜的元寶,必定來路不正。而且,單靠販運琉璃,他能夠成為巨富,可要到現在富可敵國的地步,必然還有其餘的財源。球市這樣可以長期經營、擁有可觀收益的行當,競爭又低,擁有非凡商業眼光的王元寶想著擠進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
 
  “我提出五萬貫的要求,除去大伙的安家費,願意與你離開的兄弟們,我總要給他們尋個出路,這些錢便可以為本錢。”葉暢沒有把自己的全部計劃說出來,只是指了一個方向:“貓兒,你覺得可不可以?”
 
  “如何不可以,當初謀劃球市之時,十一郎便說過,這球市日進斗金,必為人所覬覦。我等心中早有準備,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般快……有五萬貫安家,無論是置田買宅,還是別置產業,都已經足夠了。”
 
  說到這,賈貓兒眼中卻含了淚,他看著葉暢: “只是對不住葉郎君、蕭五哥一番心血。” 他道歉,是因為他的手下為王元寶收買之事。葉暢與蕭伯朗信任他,將球市交由他主持,球市中僱用的管事,也都是他在掌管,現在二十四名管事有十六名被人收買,他還茫然不知,這其中也有責任。
 
  二人細細說了一些安置善後之事,收拾好心情的賈貓兒還想問葉暢,是否要在交接時為難一下王元寶,葉暢卻搖了搖頭。
 
  “報復自然是要的,但不必用這等手段,我才不信,王元寶能弄得好球市。”
 
  聽得葉暢這般說,賈貓兒眼中閃了一下,神情略有些遲疑。
 
  “有事就說,不必遮掩。”
 
  “若是要報復王元寶,不久之後便有一個機會。”
 
  葉暢愣了愣,看著臉上掛起陰笑的賈貓兒,兩人目光相對,會意一笑。
 
  原來兩人都不是什麼報仇十年不晚的君子,而是從早到晚的小人啊。
 
  方才賈貓兒還在那唏噓感慨,說王元寶實在是一個善心之人,轉眼之間,便盤算著如何報復這善心之人了。
 
  “什麼機會?”
 
  “十一郎可知市賽之事?”
 
  “市賽?”
 
  所謂市賽,乃是長安城中有競爭關係的兩市商人聯合起來進行比賽,往往選擇天門街(朱雀街)作為較量的場所,雙方在街東街西各搭彩樓,陳列珍奇,請名伎助興。這種比賽,吸引來眾多遊客,往往擁有極大的廣告效應,當然這是對勝者來說,不過負者也不虧,雖然拿出來賭賽的彩金輸了,但也攬了人氣。
 
  “王元寶依靠琉璃行起家,如今四處道觀寺廟都需琉璃,王公富貴之家,亦多有以琉璃為窗者……”
 
  “等一等,你是說,琉璃窗?”
 
  葉暢幾乎跳將起來,對於他這樣從後世來到大唐的人來說,琉璃窗意味著什麼!
 
  從琉璃到玻璃,差別只是成份與爐溫。葉暢知道古時華夏就掌握了琉璃的製造,但在他想像中,華夏古人只是用琉璃製造藝術品或者琉璃瓦,卻不知道,竟然也有用琉璃制窗的。
 
  “對,琉璃窗……十一郎在玉真長公主的別院中未曾見到麼?”
 
  葉暢回憶了一下,卻完全沒有這個印象。
 
  想來琉璃窗甚為珍貴,就算是玉真長公主,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別院裡到處都用上吧。
 
  “淄州在何處?”
 
  “河南道……對了,與青州相鄰。”
 
  葉暢琢磨了一下,這淄州,應該就是後世的淄博。而且離青州近,也就意味著離元公路任職處近,自己抽出空閒來,倒是要往此處跑一趟。
 
  玻璃乃穿越者之神器,只不過葉暢雖然有姐夫劉錕相助,直到今天,也沒有燒出像樣的玻璃來。原先以為是爐溫的緣故,但是今年以來,葉暢與劉錕已經改了幾回高爐,可仍然沒有成功。
 
  “扯遠了,還是說這市賽之事,王元寶在東市有四家琉璃鋪子,與西市的兩家琉璃鋪子相互競爭,彼此攻訐不少,前些時日,王元寶邀之於天門街賽市,一則彼此分出勝負,二則也是乞雨,時間就是五日之後。”
 
  五日之後,便是六月初六。所謂“六月六,請姑姑,看古繡人曬衣裳龍曬袍……”。這時已經仲夏,正是炎熱時節,便是球市,都為避酷暑而暫時休賽。此際來賽市,多少有些火上澆油。
 
  得到這個消息,葉暢不急著回修武了,他原本不准備入長安的,但既然想湊賽市的熱鬧,便跟著賈貓兒入了城。先是到了東市,上回來長安,他還沒有入過東市。這裡一座坊市便比修武縣城還要大,而且市列綺羅,店陳珠璣,到處都是店鋪。各種各樣的幌子招牌,讓人忍不住駐足觀望
 
  “前邊便是王記琉璃鋪。”賈貓兒跟在葉暢身邊,指著前面的店鋪道。
 
  依著大唐的規矩,市中各家店舖的大小規模都是有定,不過也有些店鋪鑽了空子,前面的門面是按規定設的,但走進去之後,進深卻遠比門面要大。王記琉璃鋪便是如此,而且其外邊裝修,極盡奢華之能事。僅從這一點不難看出,這位王元寶已經有品牌意識,相當注意自己店舖的形象。
 
  葉暢佯作客人,進了店鋪之中,才踏過門檻,立刻有伙計上來侍候,其殷殷之狀,比起另一世見的商舖員工更要職業。
 
  穿過前面的門面,進入後院之後,看到陳列著的琉璃器物,一件件都擦拭得極潔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無論是琉璃的品質,還是製造的工藝,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這個王元寶,絲毫沒有店大欺客之處,而且店裡的佈置,都甚為宜人,無怪乎能夠在長安城的競爭之中脫穎而出……”
 
  轉了一圈之後,葉暢對王元寶的評價更高,心中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辦法,讓王元寶在賽市中摔一個跟頭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33 PM

第110章 素手驚破琉璃盤
  
  逛完了東市,葉暢又去了西市。
  
  西市對他來說是故地重遊,時隔一年,再回此處,讓他不禁感慨。
  
  除了朱雀大街之外,全鋪了水泥的就是西市,這使得西市變得潔淨起來。西市也比東市要熱鬧,感覺上往來的客人足足要多出一半。
  
  幾家琉璃店亦是如此,人來人往,駐足者不知凡幾。想想也應如此,因為水泥鋪就的緣故,西市比起東市要潔淨得多,特別是在這久旱無雨的仲夏,洗過一遍街道後便沒有灰塵,自然招來的客人就多了。
  
  這也是王元寶挑起市賽的原因,若不如此,他在東市的琉璃店根本無法與西市競爭。
  
  店裡的伙計同樣熱情,看得出,他們是憋著一口氣在與王元寶競爭的。
  
  與琉璃鋪子在一起的,還有各種珍玩擺設鋪子,轉完這幾家後,葉暢一邊琢磨著怎麼樣拆王元寶的台,順便就拐到這兒來了。
  
  “此水晶乃西域奇珍,價值千金,娘子果然好眼光,一眼便瞧中了這個”他才進來,便聽得店舖裡的伙計竭力向人推銷著自己的商品。
  
  葉暢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背對著他,正在看那古董架上的珍玩。
  
  那一面古董架全是水晶寶貨,經名家巧匠打磨之後,這些珍寶在燭火照映下反射堊出晶瑩剔透的光芒。那女子一件件拿起把玩,又一件件放下去,愛不釋手。
  
  “小娘子你瞧,這件水晶盤,若是將葡萄盛於其中,當真是晶瑩剔透此盤只賣八十貫,若是小娘子要,咱們還可以九折……”
  
  聽得那伙計如此推銷,葉暢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導購在任何時代都是一副德性啊。
  
  他上前了兩步,看著古董架上的水晶器物,大多都是些裝飾擺設。
  
  不過頂上一個水晶球,卻吸引了葉暢的注意。
  
  這水晶球打磨得甚為光潔,看上去珠圓玉滑,而且水晶品質非常好,幾乎是完全透明。它有拳頭大小,放在一個錦盒之中,彷彿一顆巨型的夜明珠一般。
  
  葉暢心中忽然一動,正準備將它取來觀看,就在這時,一個老婦人進了鋪子,張口便道:“仙娘,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手中正把玩著一個水晶盤的女子聽得這一聲叫,嚇得渾身一抖,轉過身來。
  
  偏偏葉暢正在向前,離她原是很近,她這一轉過身,胳膊便撞在了葉暢的手肘之上。葉暢倒沒有什麼,那女子嬌弱力小,手免不了一鬆,然後手中的水晶盤便摔在了地上
  
  鐺鋃聲中,水晶盤在地上連著跳了幾跳,轉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這店鋪地面,也如西市大多數店舖一般,鋪就了水泥
  
  水晶盤摔落在水泥之上,沒有完全粉碎,已經是僥倖,但也不可能完全無損。不僅底下出現了明顯的裂紋,而且還碎開了一角。
  
  便是再請巧匠,這水晶盤也是廢了。
  
  那女郎嚇得臉上慘白,毫無血色,店舖的伙計則是愣住了。
  
  葉暢也是呆了呆,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等情形。
  
  “賠來,小娘子,你不能走!”伙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過去將門一擋,若不是那小娘子是女子,只怕要伸手去抱住她了。
  
  “怎麼……怎麼會如此?”衝進來的那老婦喃喃說了一聲,然後勃然大怒:“你這小賤皮,帶你來西市,綾羅綢緞不去看,偏偏來看什麼珍玩,如今好了,如今好了”
  
  葉暢這時才仔細打量那女郎,約摸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雙眸含珠,玉面蒼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不過那老婦罵聲中,她雖是含淚,卻半點看不到消沉,而是挺起腰,待老婦罵完之後,她向老婦下拜道:“某為姥子,已十歲矣,願以此身,為姥養老之資,且請姥為某銷此賬。”
  
  她自稱為“某”,卻不是一般女子常用的“奴”,再聽她的話語,葉暢心中一動:這女子頗有烈氣
  
  摔落水晶盤,老婦人有責,這女子有責,葉暢也有責任,但這女子二話不說,便將全部責任攬了過去,根本不與葉暢計較,其性格由此可見。
  
  葉暢不是那種濫占便宜之人,而且對現在的他來說,八十貫錢,並不算一筆太大的開銷。
  
  “掌櫃,地上這水晶盤,還有上邊這水晶球,合在一處是多少錢?”葉暢開口道:“貓兒,這筆賬,你替我付了。”
  
  他隨身自然不會帶這麼多錢,此處為西市,正是賈貓兒的大本營,因此便讓賈貓兒付賬。那掌櫃的認識賈貓兒,見他點頭,便笑著道:“既是賈郎之友要買,兩件合起,二十萬錢。”
  
  這價錢還算公道,葉暢點了點頭,就在此時,那邊的女郎卻上前向葉暢施禮:“此物為某所摔壞,豈能由郎君賠償,郎君好意,某心領了……”
  
  “你這娘子,休要不識好歹,葉郎君既然說了,那便由我付錢。全長安城裡,不知多少人巴不得替葉郎君付錢呢”
  
  賈貓兒有些不耐,開口將那女郎擋開,那女郎還待堅持,旁邊的老婦已經迫不及待過來,用力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去。
  
  “母親為何拉某?”那女郎問道。
  
  “那邊可是球市大主事賈郎,賈郎都曲意奉承的,必是了不得的人物”老婦咬著她耳朵道:“而且此人又是翩翩少年,風流多金,女兒,當拿出手段來。若是能成,女兒這一世也有著落,便是老身,也有了依靠”
  
  女郎抬眼看了看葉暢,心中也是微動。
  
  她原非良子女,自幼被老婦收養,目的就是等她長大成人後可以招徠浮浪子弟,獲取纏頭賞錢,以為養老之用。既然終究是要賣的,賣與那些粗鄙肥胖的豪商,何如賣與這個翩翩少年?
  
  不過看到眼前這少年郎目光停都不停在自己身上,只是看著那顆水晶球,她的心頓時冷了。
  
  微微搖了搖頭,她再度上前,向著葉暢行禮:“既是如此,郎君解然之恩,某必深記在心,不知郎君尊姓大名,何方人士,來日某必有所報。”
  
  葉暢對於這個女郎的回報沒有什麼興趣,他擺了擺手:“不必如此,若非我,水晶盤也不會摔著,娘子並不欠我什麼。”
  
  他堅持不說自己的身份,那女郎也無奈,出了門,見幾個伴當在門口守著,想必就是屋里賈貓兒的隨從。那女郎心中一動,拉著老婦嘀咕了幾聲,那老婦原本就慫恿著她去勾搭葉暢這個凱子的,當下歡喜上前,向那幾個伴當施禮。
  
  “幾位郎君請了。”
  
  “老姥有何事?”
  
  “老嫗見裡邊那位跟著賈郎君身邊的小郎君有幾分眼熟,像是老嫗一位遠親,只是不敢冒昧相認。故此向幾位相詢,這位小郎君姓名籍貫,還請不吝賜告。”
  
  “哈哈,老姥你可說笑了,若是你家有小郎君這般的親戚,那可就發達了。”伴當聽得她這話,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那親戚家姓葉……”老婦不動聲色地訛道。
  
  幾個伴當頓時不笑了,相互對視:“莫非真是,小郎君真姓葉,乃修武人…”
  
  “啊呀,可就是那位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郎?”老婦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女郎驚呼了一聲問道。
  
  若說去年葉暢寫下此句時還只是長安城中的二三流人物,但經過天子賜金還鄉、球賽流行之後,葉暢的名聲就已經直達一流了。
  
  便是女郎這樣的閨閣女子,也聽說過葉暢的名聲,只不過沒有想到,這位修武葉十一郎竟然會如此年輕。
  
  看上去才十七八歲的模樣。
  
  “正是他,原來小娘子也聽說過他的名聲?”那些伴當中有好事的便接口道:“只不知是不是小娘子的親戚,若是的話,只須葉十一郎點撥一下,日進斗金,有何難哉?”
  
  “竟然是他”老婦昏黃的眼中閃動著貪婪的目光,足球賽日進斗金之事,在長安城中不是什麼秘密,市井中人,稍有眼光者,都看得出背後巨大的利益。
  
  她回到女郎身邊,嘮嘮叨叨想要繼續唆使女郎去勾搭葉暢,那女郎卻只是沉默離去。
  
  她們走了之後,葉暢夾著裝有水晶球的盒子走了出來,又四處轉了轉,覺得看得差不多了,這才重新回到胡記琉璃齋。
  
  胡記琉璃齋,便是西市牽頭與王元寶進行賽市的豪商,為了準備這次賽市,其內裡的院子正忙碌著。葉暢這次轉回來,便見一個留著長鬚的老人端坐於胡床之畔,呆呆地看著許多工匠在此忙前忙後。
  
  “胡東家。”賈貓兒人面熟,認出了這人,招呼了一聲。
  
  那長鬚老人起身還禮,目光中卻帶著隱憂:“賈主事怎麼來了,今日鋪子裡亂,招呼得不周,還請賈主事見諒。”
  
  “聽聞賽市之事,也不知情形如何,看胡東家神色,莫非……”
  
  “別提了,我聽聞王元寶那邊有特殊手段,此次賽市,怕是負多勝少。”那胡東家苦笑道:“王家的琉璃鋪子,這幾十年來生意越做越大,便是宮中,據聞也在他那邊訂貨。我們這幾家則是越做越小,好不容易西市整治一番,生意有好轉,他便提出了賽市當真是不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
  
  聽得這個大腹便便的豪商訴苦,葉暢與賈貓兒只信了一半。
  
  長安城乃是百萬人口以上的巨城,而且城中多富貴人家,天下財富,會聚於此。王元寶就是獨占了長安城琉璃市場的七成,剩餘三成,也足夠讓其餘幾家維持下去了。
  
  “此次市賽,不知如何分派,你們胡記是搭彩樓?”賈貓兒問道。
  
  “正是,這不在忙著麼。”
  
  所謂彩樓,乃是在朱雀大街的十字路口處,搭起類似於坊門的臨​​時木樓,以花木綢緞裝飾,越是五彩繽紛,便越能吸引眾人注意。兩邊鬥市,先鬥彩樓,一般而言,哪一方的彩樓更吸引人,哪一邊士氣就會更高漲。
  
  “除去鬥彩樓之外呢?”
  
  “自然是競歌,說起此事,便有些氣人,東市離平康坊近些,讓王元寶先下手為強,坊裡的名伶妙伎,竟然為王元寶所惑,無人願意替我西市效力。”
  
  平康坊因為離皇城東的尚書省官署近,因此乃是各地進奏院(駐京辦事處)會聚之所,趕考的舉子,待選的官員,多在這附近租屋居住,因此也就成了諸伎家集中的地方。用葉暢的理解,這里便是長安城中最大的紅燈區,而長安城的伶人歌妓,也以平康坊最多最佳。
  
  “這一項,看來是必輸了,情形不妙啊。”賈貓兒嘖了一聲:“再有呢?”
  
  “懸寶相競,我們二家,各出琉璃奇珍,懸在彩樓之下,供人賞玩。”
  
  這是鬥寶,也就是真正比雙方的商品。懸於彩樓之下的,只是最出色者,還有許多琉璃珍玩,會架在道路兩側的古董架上,由專人看護,供遊人賞玩。
  
  葉暢在旁聽得津津有味,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古時商人之間如此競爭,雖還未親眼見到,但只要想想,便可知市賽之時的熱鬧了。
  
  “賈主事,你可是咱們西市出身,若有何妙計,千萬要拉老朽一把。”那胡東家知道賈貓兒此來不會沒有目的,因此起身向他又施一禮:“若得賈主事相助,我等西市數家琉璃鋪子,實在是感激不盡”
  
  “求我卻是求錯人了。”賈貓兒笑道:“若我有什麼妙計,早就拿出來,還至於當年一般淪落?”
 
  “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賈主事說是求錯人,莫非……莫非你身邊這位,便是葉十一郎?”
  
  那胡東家在長安城中能開琉璃鋪子,面對王元寶的激烈競爭而不倒,當真是眼明心亮之人,他只是一轉念,便猜出了葉暢的身份,當下大喜,長揖便拜:“老朽胡源祥,拜見葉郎君”
  
  葉暢還了一禮:“胡丈不必如此,某在長安時日不長,實是有心無力。”
  
  “葉郎君過謙,葉郎君能做足球戲,長安城誰人不知曉郎君才智。”那胡東家抓著賈貓兒的手,用力搖了搖:“賈主事,且替老朽美言幾句”
  
  賈貓兒笑瞇瞇地看著葉暢,見葉暢微點了點頭,他便慨然道:“放心,放心,葉郎君來了,必有奇計,某出身西市,少不得也要為此次市賽出一分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41 PM

第111章 借取君王金錯刀

  王元寶還叫王二狗的時候,瘦小枯槁,有如朽木。但二十餘載的大富翁當下來,整個人早就圓圓團團,像個白面饅頭一般了。
 
  他是個謹慎的人,這些年來花了老大的氣力與錢財,用於慈善與結交士子,為的便是給自己賺取口碑,同時也找到一些關鍵時候有用的靠山。
 
  比如王縉,他在發家之後,附會於太原王氏,與王維王縉兄弟便成了同族,雙方結交以來,他在王縉身上花費的錢財,沒有千貫也有八百貫。
 
  正是因為謹慎,所以哪怕是有了必勝之把握,他也緊盯著西市的琉璃齋等幾家鋪子。
 
  “賈貓兒……帶人與胡源祥會面?”聽得這個消息,王元寶捋著長鬚,笑嘻嘻的眼睛瞇了起來。
 
  “他們怎麼湊到一起了?”他身前一人訝然道。
 
  正是王縉。
 
  幾乎在葉暢前腳離開之後,王縉便後腳也離開了玉真長公主的別業。雖然他也希望在南山裡與玉真長公主多拉拉關係,但球市的巨大利益,讓他這平時慵懶之人也勤快起來。
 
  “不過便是湊到一起也無妨,法師已經說了,只需十五萬貫,便可將球市交由我等來打理。王老丈,在葉暢這匹夫與賈貓兒等市井無賴手中,一年都可賺得十萬貫的收益,到了你我手中,一年少說也得賺上二十萬貫吧?”
 
  王縉對賈貓兒並不在意,因此將話題轉回了他們原本在說的事情。玉真長公主報出的價實際上是十萬貫,但是王縉毫不猶豫在此基礎上加了五萬貫——多出的五萬貫,當然不會給葉暢或者賈貓兒,那是要落到他的私囊中的
 
  一想到這五萬貫,王縉心中就是火熱。
 
  “郎君有所不知,此次市賽,與球市亦有干系。”
 
  “哦?”
 
  “所謂東貴西富,球市至今都是以西市為主,半年總賽,亦是置於西市舉行,若是我主持球市,便要將總賽移至東市故此須在市賽中壓西市一頭……”
 
  一場總賽,吸引來的觀眾往往以數萬計,這數萬人至少半日的消費,對於西市或者東市來說,都是一筆巨大的收益。放在王元寶這樣的豪商眼中,更看中這背後帶來的連帶效應。
 
  “另外,京兆尹的水泥產量有限,除去鋪就大街、供應權貴之外,只有少量對我等出龘售,西市亦只有靠著新街的部分地段用上了,東市卻一點都沒有……此次市賽獲勝,京兆府那邊答應下半年的水泥優先供與我們東市。”
 
  王縉哂笑了一下。
 
  此事他也略耳聞過,不過之所以京兆府只供西市不供東市,原因也是水泥剛推出時,東市都觀望,卻不像西市那樣敢於配合京兆府。
 
  他對水泥並不關注,這如鹽鐵一般,乃是朝廷專賣,就算其間利潤巨大,短時間內他也插不上手。
 
  王元寶可是知道水泥的威力,不僅僅在於鋪路比起石板成本要低得多,他想到的更多。
 
  若是以水泥佐以磚木去建房屋乃至城牆,會是什麼情形?
 
  更何況水泥這新鮮事物,也幫助西市吸引了不少外來的客商,帶來了更多的人氣。
 
  “故此,此次賽市,我們西市是必須勝,只能勝,勝則獲利大,負了的話,要挽回影響,怕又要花上幾十萬貫。”王元寶提到幾十萬貫時,也不禁有些肉痛。
 
  民間關於他的家產傳聞有許多,他最出名的生意是琉璃行,這也是他的根本,但他實際上還涉足旅舍、雜貨還有房產、田莊,這些才是他收入的大頭。就算是這樣,他全部產業每年帶來的收益,也不過是十餘萬貫。
 
  “你不是勝算在握麼,據聞連平康坊的小娘子們,都被你們說定了……你們倒是本領大,平康坊裡幾千上萬小娘子,竟然都能說定。”
 
  平康坊的小娘子上萬是沒有的,但成百上千是絕對有的,王元寶微微笑了起來,他自然沒有把所有人都說動,但只要說動了最頂尖的那一些,再放出些風聲。那些小娘子都是在平康坊賺吃食的,即使不給他王元寶面子,也要怕被同行封殺。
 
  不過一笑之後,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能像他這般成功,自然會注意細節,他瞪著來通報情形的伙計: “那人有沒有說,隨賈貓兒與胡源祥相會的,還有誰?”
 
  “咱們的人只能遠遠望著,只知道是個年輕的郎君,卻不知道是誰。”
 
  “年輕郎君?”王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略一琢磨,然後道: “定是葉暢!”
 
  想到葉暢在玉真長公主面前對自己的羞辱,他眼中冷芒一閃: “看來西市是病急亂投醫,尋了葉暢這個……”
 
  話說到這,他微微愣了一下。
 
  對葉暢他還是很了解的,知道他夢仙之事,據說葉暢所夢之仙,便是藥王孫思邈,還給孫藥王當了一日的丹童。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葉暢跟著藥王,沒準還真成了名醫。
 
  王縉與王維一樣,篤信釋教,最好的就是建廟布施,也正是因此,他對於因果輪迴報應之類的是深信的,忽然想起這件事情,讓他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在心中默念了幾句佛號,王縉決定,要幫王元寶!
 
  “葉暢,葉十一郎?若是他,那就糟了!”王縉正拿定主意,就聽得王元寶拍腿驚叫了聲。
 
  見王縉不滿地望過來,王元寶接著道: “我觀葉暢行事,常有神來之筆,絕非胡源祥之流。胡源祥與我爭了二十年,不過苟延殘喘罷了,但是這葉暢……不好對付!”
 
  “再不好對付,也得對付!”王縉不滿地道: “你怕什麼!”
 
  “市賽三個要害,其一是彩樓,葉十一能做足球戲,能造水泥,據聞在其故鄉還能虹渠引水……必擅營造嬉遊,原本我請了最好的木匠,又買了最漂亮的綢緞,這彩樓是必勝的,現在怕是危險。”
 
  聽他這樣說,王縉頓時不作聲了。
 
  “再就是伶人歌伎……葉十一雅擅詩歌,夕陽無限好之句,便是我也常愛聽人唱。若他為西市伶人譜新曲,在曲子上……”
 
  “曲子你不必擔心,我請兄長為你等寫詩就是。”王縉一擺手: “況且曲子也要人唱,只要平康坊的頂尖小娘未曾被西市拉去,這一關,我們是必勝的,現在最關鍵的便是最後一關。說來說去,此次賽市是你們琉璃珍玩在。I”最終定下勝負的,還是琉璃器物——你可有必勝把握? ”
 
  “在此一項上,我倒是有十足把握,這十年來,淄州最好的琉璃器物,幾乎全在我的手中,他們手中有什麼,我心中明白,絕對拿不出能與我抗衡之物!”
 
  聽得王元寶手中有這等寶貝,王縉心中一動,便生出覬覦之心: “不知可否讓某見識一番?”
 
  王元寶看了他一眼,暗暗冷笑了聲。
 
  這隻餵不飽的狼,還敢吃齋念佛,卻比誰都要貪!
 
  心裡如此想,嘴上他卻說得甚為客氣: “倒不是不可,待市賽之後,我必請王郎君好生把玩。”
 
  王縉乾笑了聲,心中急切不得,便將話題轉了回去。
 
  “市賽三要害,彩樓上,咱們只需爭勝,在才藝上,咱們是求必勝,只要這兩項能勝出一項,加之你手中的寶貝,可謂勝券在握。才藝上且不說,我會說動兄長賦新詩,至於彩樓,想來王丈人不會沒有後手吧。”
 
  說這話時,王縉向那報信的人呶了一下嘴。
 
  王元寶笑了起來,微微頷首。
 
  既然他買通了胡源祥身邊之人,那麼自然就可以把胡源祥那邊的消息源源不斷地送來,知道對方彩樓會有什麼花樣,便可以採取針對性措施。
 
  “除此之外,還得給葉暢尋些事情……讓他不好在此太過上心。”王縉又道: “若是能將他趕出長安城,那就最好了。”
 
  “此事怕是有些難,葉暢與京兆府​​的關係非常好。”
 
  “京兆府自然不成,會有人想趕他走的……葉暢住在何處,你可知道,告訴我便行了。”王縉想了一會兒,然後笑道: “我尋一人去趕他,保證他不得不離開!”
 
  “哦,有此人?夏卿郎君,千萬莫要打草驚蛇,若是驚動了葉十一,讓他知道我們在關注他,怕是適得其反。”
 
  “你且放心,這個人……絕對沒有問題。”王縉笑道。
 
  王縉當真是說到做,離了王元寶邸,出門便喚來小廝,吩咐了幾聲,那小廝便乘著油壁車搖搖晃晃到得城中的金仙觀——這原是金仙公主的道觀,金仙公主過世之後,便被皇室收回,如今是二十九娘在打理。
 
  這也要托葉暢的福,若不是葉暢,李隆基不會注意蟲娘這個存在感極弱的女兒,自然也就不會將這座道觀交與她了。
 
  蟲娘年幼,道觀也只是名義上交與她打理,底下自有人主持,不過有些消息,底下總得報與她聽。
 
  那小廝在門前轉悠了一下,見著一個小道姑走出來,當下便喚住小道姑: “這位仙姑,且住,且住!”
 
  “你這僮子,有何事情?”那小道姑瞪圓了眼睛。
 
  “某聽人說,若是有修武葉十一郎的消息,送到此處便有打賞,不知可是真的?”
 
  “胡說八道,什麼修武葉十一郎……等等,你是說,葉暢?”
 
  小道姑雖然不是蟲娘,也不算是蟲娘近身的侍女,但是這道觀之中,都是女冠,而女冠亦是女人,自然少不得女子最大愛好之一的八卦。她們的八卦之魂雄雄燃燒下,一些內外秘辛,便被傳開。
 
  比如說,名義上的觀主蟲娘,與那位夕陽無限好的修武葉暢間的事情。
 
  據說有位女冠,在聽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句後,嗟哦良久,最後說了一句“此詩句大凶也,葉十一雖是聰慧必不長壽……”結果這話不知如何傳到了蟲娘耳中。
 
  原本幾乎不問什麼事情的蟲娘頓時大怒,連藉口都沒有找,徑直讓女侍抽了這道姑耳光。
 
  “正是那位夕陽無限好的葉暢。”
 
  “你有他的消息,他不在修武麼?”
 
  “來長安了,今日才進的長安城。”
 
  “在哪兒?”
 
  小道姑這般一問,那小廝知道有戲了,頓時涎著臉笑了起來: “姐姐可不須問了,人家說,有這消息來此,必有人打賞的,既然如今沒有打賞,小人便白回去……”
 
  “打賞,打賞,你說來聽聽!”
 
  小道姑想著這消息定然能討蟲娘歡喜,當下便掏了幾文錢與小廝買餅吃。小廝歡歡喜喜接了錢,當下將葉暢宿處說與小道姑聽。
 
  說完之後,他抓了賞錢便跑,回到王縉住處,將事情原原本本說與王縉聽。王縉大笑道: “做得好,做得好,不只她打賞,郎君我也得打賞!”
 
  王縉的主意很簡單,讓李隆基出面,將葉暢趕走!
 
  在玉真長公主處,吃了葉暢的“羞辱”之後,王縉再不敢絲毫輕視葉暢,因此打聽了不少葉暢的消息。看在王維的面上,玉真長公主也沒有隱瞞,特別是葉暢與二十九娘投緣之事。
 
  此事也是葉暢被賜金放還的關鍵原因,王縉當時聽了便覺好笑,旁人結交的都是受李隆基龐愛的公主,偏偏葉暢去結識一位在后宮中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小丫頭,而且這小頭連公主封號都沒有!
 
  不過蟲娘對葉暢的好感,他也暗記在心,在得知葉暢回到長安,而且還有可能在替西市琉璃商人出謀劃策之後,他頓時想藉著葉暢與蟲娘的關係,將葉暢趕出長安。
 
  蟲娘去年過年前為了見葉暢,還專門請旨跑了一趟修武,那麼如今聽說葉暢回到長安,卻不去見她,還有不打上門去的?
 
  只要蟲娘一上門,王縉就再想法子把消息傳到張垍那邊去,到時候,張垍定會到三郎那邊再進讒言。葉暢運氣好,還能像上回一樣被趕出長安城,運氣不好,李隆基沒準就直接將他抓了起來砍了腦袋。
 
  王縉越想越是得意,當下便又吩咐人,盯緊了葉暢宿住,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報他。
 
  這場熱鬧,他是看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46 PM

第112章 雷霆未起怒已消

  王縉布下了好局,但事情總有意外。
 
  蟲娘連接著兩日,都沒有回金仙觀,這就使得葉暢的消息,晚了兩日才傳到她耳中。
 
  不過王縉料想得不差,蟲娘聽說葉暢竟然到了京城,卻沒有去尋她,頓時跳了起來。
 
  與別的年齡幼小的貴主、王子不同,正因為不受關注,所以蟲娘有更大的活動自由。得知這個消息,她頓時興致沖沖,便向著春明門外行去。
 
  葉暢並沒有住在城內,而是住在了春明門外的逆旅。此時仲夏酷熱,但逆旅周圍古樹蒼蒼,倒是十分涼爽。
 
  葉暢搬了張大號胡床,正在樹下納涼,他睡得挺香的,故此並不知道蟲娘帶人前來。
 
  遠遠便看到熟悉的身影,蟲娘心中便浸著歡喜。她原是來找葉暢麻煩的,但一見著他,便把這事情忘了。
 
  示意隨從暫停,她一個人上前,到了葉暢身邊。葉暢仍在熟睡,他幾乎沒有鼾聲,大約是做了個甜夢,嘴角邊掛著淺笑。
 
  蟲娘站在旁邊默默看著,突然間童心大起,從樹上折了一根樹枝,用細的那一端去撩葉暢的鼻子。
 
  癢癢的感覺,讓睡夢中的葉暢打了個噴嚏。他伸手去抓了抓癢的地方,卻沒有立刻醒來。
 
  蟲娘覺得更有趣了,繼續自己的把戲。
 
  “別鬧……響兒別鬧……”
 
  葉暢小翻了個身,嘟囔著說道。
 
  “響兒”一詞聽入耳中,蟲娘眼睛便瞪了起來,她可聽不得這個名字!
 
  她眼睛轉了轉,看得樹上有毛毛蟲在爬,小姑娘家,沒有不怕毛毛蟲的,她也覺得這大約是最可怕的生物之一。她伸出手想要去捉,想了想,收回手,回頭望瞭望,指著一個內侍勾了勾手指頭。
 
  那內侍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如今這位二十九貴主可不比一年前,她有球市的進項,手頭大方得緊,將她馬屁拍好了,不會虧待自己。
 
  蟲娘指著毛毛蟲,又指了指葉暢的臉,那內侍頓時寒毛都豎了起來。
 
  可在蟲娘目光威逼之下,內侍不得不拿袖子包著手,把那毛毛蟲從樹上抓了下來。
 
  毛毛蟲在他的手中用力扭動,看得蟲娘毛骨悚然,她猶豫了一下,見葉暢仍然睡得香甜,終於下定決心:“放!”
 
  她最初是指向葉暢的臉,恨不得毛毛蟲鑽進葉暢鼻孔中,但手指頭指著指著,最後便晃到了葉暢光著的腳上。
 
  於是毛毛蟲就被放在了葉暢的腳上。對於自己所處的新環境,毛毛蟲明顯不適應,它急切地想要爬回樹上去。
 
  看到它爬的方向不對,蟲娘用樹枝撥了一下毛毛蟲,於是毛毛蟲在她的指揮下,順著葉暢的腳向上爬。
 
  在小腿上爬時,葉暢只是眉頭皺皺,但爬到大腿上,那股癢癢勁兒,可就不好受,更何況是在繼續向要害部位進發!
 
  因此葉暢先是用手一撓,那毛蟲可是俗稱的“毛辣子”,方才被捉住沒有用武之地,現在可不同,立刻豎地尾針便是一刺。火辣辣的疼痛讓葉暢立刻大叫著跳了起來,他用手摀著褲襠:離要害只有不過一掌的距離!
 
  聽得他的叫聲,善直頓時從樹後跳了過來,他早就見到了蟲娘,知道她沒有惡意,故此未曾驚動葉暢,現在則不然,葉暢這驚叫怎麼聽著,都不對勁!
 
  “誰在害我!”葉暢大響了一聲,然後看到一個白面無須陪著笑的團團臉。
 
  一個……死太監?
 
  葉暢正要破口大罵,那內侍又呶了一下嘴,葉暢低下頭,這才看到板著臉一臉嚴霜的蟲娘。
 
  “蟲娘,你你你……為什麼總是……”
 
  見是她,葉暢哪裡還能不明白,當下便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怎麼總和自己要害過意不去,上回在長安是踢了自己一腳,這回又不知道玩了什麼把戲。
 
  他感覺到大腿處濕漉漉的,彷彿是流血了,也顧不得失禮,伸手便去摸,結果摸出半稱毛毛蟲和一把綠乎乎的玩意兒,好懸沒讓他噁心得吐出來。
 
  “你來長安,又不搭理我!”不等他找蟲娘麻煩,小姑娘已經先發作了:“寧可在這裡睡懶覺,也不遣人去知會我一聲!”
 
  葉暢在樹葉上擦掉手上的髒穢,聞言苦笑道:“我來長安要辦事情,若是一到這裡便去知會你,宮裡的那一位還不得跳起來?本是想離開前想法子見你一面的,現在好了,你跑到這裡來,沒準宮中的天使過會兒便要來趕我走了。”
 
  蟲娘只顧著想見葉暢,卻沒有想到那麼多,愣了一下,然後又發作道: “你是怪我來看你了,你怪我來看你看壞了?好,我走,我這就回去!”
 
  “你這小姑娘,哪來這麼大的脾氣,莫非又想討打?”聽她要耍賴不講理,葉暢瞪起了眼睛。
 
  旁邊看熱鬧的內侍心中暗叫不妙,宮裡的貴主們,可大都是喜怒無常的,葉暢這模樣,豈不要將二十九娘激怒?便是二十九娘不對著葉暢發火,少不得要遷怒在他們這些侍從身上!
 
  但讓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被葉暢瞪起眼起揚起巴掌嚇唬的二十九娘,不但沒有生氣,臉上反而漸漸浮起紅暈,目光也從凶悍,變得漸漸溫和起來。
 
  “人家,人家只是生氣你不歡迎人家來……”
 
  “胡亂生氣,我可曾說過不歡迎?”
 
  “那你為何睡著了夢裡還叫著你家丫頭?”
 
  “我夢中響兒頑皮……原來是你在捉弄我?”
 
  葉暢反應過來,而蟲娘則低頭不語,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怎麼一時情急,就把真話說出來了呢。
 
  “傻小娘。”葉暢有些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那邊的內侍嚇得忙縮了縮脖子,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可是貴主的腦袋,這小子說拍就拍,就像是拍鄰家小孩兒的腦袋一般!
 
  不對,便是鄰家小孩兒的腦袋,哪有這般隨意去撫摸拍弄的!

  “你啊你,就是不知道如何將自己的心思好生表露出來,純粹一個愛彆扭,分明是一片好心——這也是我,換了別人,真體會不到。”葉暢教訓了蟲娘兩句,蟲娘聽得規規矩矩地點頭,連連唯唯。
 
  內侍再嘆:這還是二十九貴主麼,二十九貴主在宮中雖然老實膽小可是別人和她說話,她幾曾吭過一聲,哪有這麼乖巧過!
 
  葉暢瞄了內侍一眼,這可不是臥龍山莊,他也不是去年初入長安時的不曉利害。
 
  “比如說,你對著聖人,心裡想著什麼便要說出來,那是你至親至敬之父親,事無不可對他說的。我料想你見著你父親,心中分明想和他說話,卻不敢開口,對不對?” 蟲娘當然點頭。 “你其實很念著父皇,想要多陪父皇,以娛親長,以盡孝道,但父皇不怒自威,讓你又有些敬畏,不敢將自己的親近表露出來,是不是?” 蟲娘仍然點頭。 “我還知道,你見他憂勞,神情漸老,心中不忍,但卻不知如何對你父皇說起,是不是?”
 
  蟲娘看了葉暢一眼,然後第三次點頭。
 
  前兩次是真心的,至於最後一次是不是真心的,那就唯有她自己知道了。
 
  “這一切的根源,便在於你不知如何表達自己,不唯是對著你父皇,也是對著所有人,你甚至不知,如何關愛自己……”
 
  最後一句話,讓雖是年幼,卻對人情有比常人更深刻理解的蟲娘珠淚盈盈,忽然哇的一聲,抱著葉暢的胳膊大哭起來。
 
  葉暢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還真……抓住了這小姑娘的弱點啊。
 
  缺愛。
 
  才這麼大的小姑娘,若是自己女兒,當真是含著怕化捧著怕摔,每日里都要與她聊天,陪她散步,噓寒問暖,既欣喜地看著她成長,又擔憂被不知何處竄出來的臭小子將她拐走……
 
  偏偏她生在帝王之家,而且母親不但是不得寵的異國貢女,更在生下她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
 
  親情什麼的,愛什麼的,她雖然本能地渴望,卻不知道如何去追求,亦不知道如何去表達。
 
  葉暢不覺得自己是在騙人家小姑娘,他輕輕撫摸著蟲娘的頭髮,在她不哭之後,輕聲說道:“回去之後,尋個機會,對你父皇直說你心裡想的就是。”
 
  蟲娘點了點頭,抹盡眼淚,嘟著嘴。
 
  “人家是來瞧你的,你去將人家弄哭了,人家……人家不理你啦!”
 
  她扭了一下身子,轉身便走,葉暢也沒有攔。
 
  這敏感的小姑娘,在情緒過後,又害羞了呢。這個時候攔她,方才說的話就白說了,而且讓她回去,對葉暢和蟲娘,都會更好些。
 
  在遠處,一直盯著這裡的王縉喃喃罵了一聲: “不知死活!”
 
  蟲娘只在這兒打了個轉便​​離開,讓王縉覺得沒有看到大戲,心中頗不解癢。
 
  “若不是這傢伙恣意妄為,沒準此事就此平息了,現在好,他連貴主的頭都敢摸——那是他能摸得的,便是不算男女授受不親,那可是貴主,貴主!”

  王縉此時也有些佩服葉暢的膽大,他幾乎篤定,用不了多久,得到消息的大唐天子李隆基,便會勃然大怒,然後南衙的兵士們,將挾著皇帝的怒火,向這邊衝來。
 
  若是皇帝大怒之下,直接將這廝的腦袋砍下來,那就最好了。
 
  王縉決定在此處繼續等下去,等著他期待的大戲上演。
 
  蟲娘回到宮中沒有多久,那個內侍便戰戰兢兢地跪伏在李隆基的面前。李隆基臉色陰沉地聽著他的講述,包括葉暢與蟲娘的全部對話。
 
  那內侍記性很好,不僅將對話的內容重複得八九不離十,連當時葉暢的神情與動作,也模仿得惟妙惟肖。楊玉環聽完之後,有些哭笑不得。 “當真是大膽,如此膽大妄為,雖說是在替陛下教著二十九娘,但也須得受懲!”旁邊的高力士插嘴道。
 
  李隆基卻沒有說話,只是陰著臉。
 
  李隆基當了三十年的皇帝,雖然已經懈怠下來,但他對於人心的把握,卻依然敏銳如當年。
 
  楊玉環和高力士的心思,他都明白,明白得一清二楚。
 
  楊玉環這一年來,可是從球市裡得了不少好處,她獲的份額,比起玉真長公主和二十九娘還多。她不開口,是因為她覺得還沒有到開口的時候,待李隆基怒氣過後,再軟語勸解,比起現在氣頭上勸說要有用得多。
 
  高力士同樣也在球市得了好處,所以他方才雖然是在罵葉暢,實際上卻是在提醒李隆基,葉暢是在替他教女兒呢。而且是在替他往好地方教女兒。李隆基並非不知好歹的人,他平時對蟲娘的關心並不多,饒是如此,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當女兒一般教育,卻少與自己交流,李隆基便覺得一股羞惱在胸中翻騰。
 
  可是就此去向葉暢發作,這種事情,李隆基做不出來。
 
  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權力的人,他會毫不猶豫舉起屠刀,可葉暢這廝能威脅到他什麼,威脅到他在女兒心中的地位麼?
 
  “陛下?”高力士見李隆基不出聲,試探著又道:“梨園的伶官已經準備好了,陛下不是說要去看他們排霓裳羽衣舞?”
 
  “讓他們先候著……朕去看看二十九娘。”李隆基道。
 
  見他怒氣未消,高力士也不敢再說什麼,能夠跟在這位疑心和才略相當的皇帝身邊數十年,榮寵不衰,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高力士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該說什麼。
 
  但高力士才向一個內侍使眼色,那內侍還沒有退出宮殿,便聽得李隆基道:“罷了,罷了,還是去梨園吧。”
 
  高力士垂頭應了一聲,楊玉環摸不准李隆基的心意,她眼睛眨了一下,然後甜笑道:“三郎,何不讓二十九娘一起去?”
 
  李隆基轉臉瞅了她一眼: “你倒是待她好,但願她知道你的好……那個臭小子雖是狂妄大膽,荒悖不堪,但有一句倒是沒有說錯,蟲娘這小娘心裡,怕是對什麼是好什麼是歹,分不得太清,更不知如何表達呢。”
 
  “陛下倒是挺欣賞那臭小子的……”
 
  “哼,欣賞?朕恨不得將他趕到渤海國去,免得時不時跑回長安氣朕。”
 
  話雖如此,李隆基終究沒有派人去找葉暢的麻煩。
 
  日落星升,梨園歌舞絲竹之聲不絕,而在長安城春明門外的逆旅,王縉卻還在痴痴苦等。
 
  “怎麼還沒來啊……定是馬上就會來……”他喃喃自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50 PM

第113章 一計不成一計生
   
  長安城在晨鐘聲醒來了。
 
  所謂晨鐘暮鼓,並不是像有些人誤解的那樣,乃是寺觀中的鐘鼓聲,而是長安城的城禁。早上報時的鐘聲響起,人們開始起床活動,而傍晚,當太陽落下地平線,鐘鼓樓上的鼓聲就會分三段響六百撾。聽得這鼓聲響,還在坊市間流連的人們便知道,必須盡快趕回家——雖然坊中是不實際宵禁的,但坊外的街道則會行宵禁,沒有什麼特殊原因,被拿住少不得二十板子。
 
  “夏卿還沒回來?”
 
  王維背著手,在堂前踱來踱去,心中憂急。
 
  王縉昨日下午出城,說是去看一場熱鬧,但看到現在,卻還沒有回來。
 
  因為玉真長公主的緣故,王維對葉暢的了解,比王縉要深得多,知道這個少年郎,根本不像外表看的那樣雲淡風輕。
 
  若是自己的兄弟有個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
 
  王維心中既是懊惱,又有淡淡的恨意,恨葉暢,恨王縉,也恨自己。
 
  他向來不是個果決的人,所以約束不住王縉,他又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所以兄弟情深。
 
  “回來了,回來了,夏卿郎君回來了。”
 
  就在王維心急如焚的時候,聽得僕人嚷道。
 
  王縉滿眼都是血絲,目光直直地走了進來,口中還小聲嘀咕著: “這不合理啊,為何沒有武士來……”
 
  “夏卿,你沒事吧?”王維過去一把將自己兄弟攬住,仔細看了看,沒有看出他有什麼異樣,這才鬆了口氣。
 
  多大的人了,卻還和個孩子一般。
 
  琢磨了大半夜的王維,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兄弟好好談一談,見他沒有事,便開口道:“夏卿,你想著借球市揚名,如今球市已經要到你手中了,你何必還去與葉十一糾纏?那葉十一,豈是個好相與的?”
 
  想著自己為了他的事情,趕著從南山回來,王維心中更是難過,自己這個兄弟,怎麼就不聽勸呢。
 
  “兄長何出此言,小弟哪裡是與葉十一糾纏……唉呀,一夜沒睡,倦了,倦了,兄長,且讓小弟暫歇……”
 
  王縉一臉倦容,隨口應付了王維一句,回去之後倒頭便睡。他這一睡便是大半日,醒來之後,腹中飢餓難耐,便讓家僕裡給他準備食物。那家僕接到命令卻沒有走,而是陪笑著道: “方才王家來了管事,問郎君有沒有起來呢。”
 
  “讓他先候著,我餓了。”王縉有些不滿地道。
 
  洗漱吃喝,花了小半個時辰,一切打理已定,王縉才讓王元寶家的管事進來。
 
  “有何事?”
 
  他倨傲地向那管事問道。
 
  “某來有二事,一是奉命問夏卿郎君,驅離葉十一的事情如何了……”
 
  那王元寶的管事一句話,便讓王縉咬牙切齒。
 
  直到現在,王縉還是沒弄明白,為何二十九娘跑去與葉暢私會,結果葉暢卻還是沒有事情。
 
  不過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自然不會和人說,莫說眼前只是王元寶家的管事,就是王元寶本人,他也會隻字不提。
 
  “快了,快了,快見分曉了。”王縉含糊地回應:“第二件事情呢,不要吞吞吐吐,誤了大事,你擔待不起!”
 
  那管事心中暗罵,若不是你這廝大白日裡睡大覺,哪裡會耽擱時間。但口中恭聲回應道: “葉十一昨日為胡源祥所出的主意,已經​​知道了,家主人問夏卿郎君,當如何是好?”
 
  “這點小事也要問我?自然是在他基礎之上改進,到時力壓其一頭了!”王縉不滿地道。
 
  那管事看了看王縉,嘴角抽了一下。
 
  這麼簡單的回應?
 
  “怎麼,還不去回報你家郎君?”見管事沒動,王縉又喝道。
 
  浮屠說眾生平等,王縉雖是篤信之,可是實際上,他眼中的眾生當中,有些人要比別人更為平等。他喝了一句,那管事原本還想問他有沒有別的吩咐,當下轉身就走,連告辭都沒說聲。
 
  王元寶在京城中也頗有地位,雖然只是一位豪商,可結交的權貴與才子,連帶著他家中的管事,也不能以普通大戶人家的家僕視之。可王縉對他揮喝,讓他甚為不滿。
 
  故此,回到王元寶宅中,這管事免不了添油加醋,將王縉種種不堪描述了一遍。原本只是白晝倦睡罷了,但在管事口中,就成了王縉晝夜宣淫,疲憊不堪​​,有意怠慢。總之,一分的事情,被說成了三分,三分的事情則被說成了十分,一個傲慢無禮的王縉,頓時活脫脫出現在王元寶面前。
 
  “王夏卿好大的聲名,竟然這般不堪?”王元寶將信將疑。
 
  “郎君,知人知面不知心,依小人見,這王夏卿究竟有幾分本領還不好說,但​​他的心卻大,以某之見,還須妨著一二啊。”
 
  “這話,你休要再提起。”王元寶笑著一擺手。
 
  那管事跟著他多年,是他一心腹親信,知道他雖是如此說,心中卻是記得了。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只待王元寶吩咐。
 
  王元寶起身轉了轉: “那葉十一郎給胡源祥的計策,當真巧妙,以我們之能,怕是難再有所超越。王夏卿說的不錯,既然無法超越,原樣造搬就是,至少在彩樓上,咱們拼個勢均力敵,再接下來,看就是其餘二項了!”
 
  他雖然稱讚葉暢的構思,卻覺得自己依然能夠與胡源祥拼個勢均力敵,而且自己這邊可能還要佔些優勢。
 
  打發走了王家的管事,王縉依然在想著如何趕走葉暢的事情。那管事好糊弄,他不給個明確交待,也不敢追問他,可是見著了王元寶,王元寶問起來,他卻不好不答。
 
  因此,要在六月初六之前,將葉暢趕走!
 
  走天子的路線,看來是不行的了,王縉心裡說了句對君父不敬的話,不是滾在楊玉環的床上太久,連外邊的事情都不管了。不過沒關係,葉暢在長安城中得罪的人多,皇帝不出面,還有駙馬會出面嘛!
 
  玉真長公主可是把葉暢與張垍的矛盾曝露了,王縉心念一轉,先是寫了封信,想想此事不可聲張,便又將自己貼​​身小廝喚來。
 
  正是昨日給二十九娘送消息的那小廝。
 
  “寧親公主府?”聽得又要跑這送消息,小廝心中不情願,卻終究不敢違抗,只能趕往城北的公主府邸。
 
  寧親公主府離宮城甚近,小廝在門前張望了一番,看到門前衛士趾高氣揚的模樣,心中有些嘀咕。這可不是昨日的道觀,還能混得賞錢,即使是報了自家郎君的名頭,只怕也是進不得門的。
 
  弄不好就要吃耳光。
 
  想到這裡,小廝眼睛一轉,自家郎君可只是讓自己將消息傳到,卻不曾說怎麼傳法。
 
  當下他看到街邊頑童,便喚了一人來,給了一文錢,讓那頑童去公主府傳話。他不敢久呆,遠遠地看到頑童傳了話,也不待回報,轉身便溜走了。
 
  公主府的門房哪裡會把一個頑童的話放在心上,更何況張垍與葉暢的衝突,他們略有耳聞​​,更不敢將此事稟報上去。
 
  若是一提到葉暢,便讓自家學士不高興,豈不馬屁未拍著反拍到了馬蹄上。
 
  於是王縉又等了一日,卻也沒有見著張垍有什麼動靜。
 
  這讓王縉勃然大怒,召來小廝問明情形,立刻讓人打了小廝一頓,此時再去傳話,怕是不及了,他想了想,便來尋兄長。
 
  “近來心煩,欲出城散心?”聽得此語,王維連連點頭: “好好,當如此,當如此,你與葉十一,不過些許口角,原不必放在心上。”
 
  “兄長何不邀駙馬張垍一起出遊?聽聞近來他與那個李太白交遊甚密,兄長請他一起出遊,如何?”
 
  王維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王維不喜歡李白,李白同樣也不喜歡王維,兩人詩名卓著,而且都喜歡交友,有不少贈送友人的詩。兩人也相識,但是彼此間卻無一首詩唱和。
 
  更重要的是,兩人現在都在長安城中,都需要像玉真長公主、駙馬張垍這般權貴人物的舉薦、支持。而且兩人文名皆重,李白入長安之前,王維可謂長安城中第一支筆,但李白入為翰林之後,這個名頭,已經落到了李白頭上。
 
  “說得是,我這就去邀張四學士。”
 
  王維略一沉吟,當下便寫信一封,讓人拿著他的名剌,送到了寧親公主府中。
 
  張垍與其兄均,此時正在張垍府中。
 
  “這又是聖人所賜?”望著一枚玉如意,張均回頭向張垍問道。
 
  “此為婦翁賜與女婿,非天子賜學士也。”張垍玩笑道。
 
  “前些日子,安祿山在京城中時,贈與你的珍玩,不亞於天子所賜吧。”張均問道。
 
  “乃是二十九娘的壓驚之禮,小弟卻不敢獨擅。”
 
  安祿山進京時途經修武縣,因此正好在修武縣祭仙的二十九貴主蟲娘隨侍驕橫,得罪了安祿山,結果為其所殺。這件事情傳回京城,當真惹起了一陣風波。但最後事情還是被壓了下來,原因之一是安祿山那句“只知天子不知貴主……”還有一些原因,就是張垍之輩了。
 
  安祿山可是沒有少在這些權貴身上使錢,北地的珍珠奇寶,流水介般送了出去,買得這些人一個個交口稱讚。加上如今天子最為倚重的李林甫也閉口不提起事,故此事情竟然就這樣壓制住了。
 
  不過安祿山會做人,托張垍送壓驚禮給二十九娘,只不過送來的禮物中有大半都沒有出現在禮單上。張垍自然會意,笑納了這些不在禮單上的禮物
 
  “宅外王維遣人送信。”他兄弟二人正說話,外頭管家道。
 
  “王維?”張垍略皺著眉: “他遣人送信?”
 
  “賢弟與王摩詰倒是關係不淺啊……”張均意味深長地道。
 
  張垍如今官為中書舍人,主持翰林院事務,李白乃他治下。王維現在官為左補闕,屬門下省,按理說,與張垍關係不大。但一直以來,張垍與王維的關係都頗好。
 
  “總得給玉真長公主面子……況且,當初王十三一曲《桃源行》,唱遍長安城,詩名早盛啊。”
 
  一邊說,張垍一邊打開信,看到裡面的內容,不由得微笑。
 
  “怎麼了?”
   
  “近來天子有些偏好李太白之文,謫仙人之名,傳遍長安,王維有些坐不住了,說是前些時日見望春樓下景緻,頗有可觀之處,邀我一起前往再看……呵呵,卻沒有說要邀李太白。”
 
  聽得此語,張均也笑了起來。
 
  文人間的爭風,與女人的吃醋一般​​,便是再有品味的人,一但發生此種情形,也必然會斯文掃地。
 
  “乾脆那日就帶著李太白去,讓王摩詰心急一回。”張均出了一個損主意。
 
  “想倒是想,不過……”
 
  張垍想帶李白去,目的是看這兩位當今詩才最強者的對決,但轉念一想,他又不覺得王維能壓制住李白。
 
  若是王維壓不住李白,那麼李白在長安城中的名聲會更盛。
 
  儘管最初張垍與李白的關係不錯,甚至直到現在,兩人表面上都還維持著比較親密的友誼。但是張垍心中,對李白是有嫉妒的。張垍之父張說,曾有“燕許大手筆”之稱,文章之道,甲於當世。而張垍自己也擅文,故此才能為翰林學士,但是李白入翰林院之後,曾發生過分明是張垍當值,李隆基卻點名李白署文之事。
 
  這讓張垍在內心中對李白同樣產生了嫉妒之情。
 
  “還是不帶他去吧,免得起了爭執,掃了遊興。”張垍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道。
 
  他下了決心,便手書了一信,讓王維派來的家人帶回去。那邊王縉等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比起王維,他有急智得多,待得了准信,他忍不住一撫掌: “成了!”
 
  “什麼成了?”王維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王縉笑著道: “自然就是出遊之事成了……春明門外避暑納涼,亦是長安城中一快事!”
 
  王維盯著他好一會兒,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他自己好釋教,雖然現在任官於朝,實際上卻是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大多時候,都是隱居於長安城外,現在在長安城中,也是寄住在王縉的宅邸裡。他們兄弟倆年紀相差不大,一個年頭一個年尾,而且這個弟弟向來有主見能決斷,王維知道,自己就算追問,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明日出遊時,注意一些就……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7 10:55 PM

第114 還彼之道至彼身

  這又是一個極熱的夏日,有傘蓋、有打扇,但是張垍還是覺得熱。他突然有些後悔,不該應王維之約的。

  但是既然有約,不來就不好了。

  車駕出了春明門,在此便與王維兄弟會合,然後帶著一眾隨從,浩浩蕩盪,向著東邊而去。

  不一會兒,就看到綠樹如雲,好一片清涼之景。

  這讓張垍覺得,到此來避暑納涼遊玩,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聽聞有人將這片林子稱為快活林,還有意在此廣建華廈,以為逆旅,再弄些伶人戲子……”

  王縉正指著周圍向張垍說話,突然間,他神色一動,望著那邊的一個身影:“咦,那不是葉十一麼?”

  張垍聞言一揚眉,偏過臉去,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某棵大樹之下納涼。

  葉暢大約也是覺得這邊出了什麼狀況,回過頭來,便看到張垍驚愕的臉。

  還有旁邊的王縉。

  葉暢隨手拿起身邊的琉璃杯,然後舉起來,向著張垍略一示意。

  這個動作,在他做出來顯得自然瀟灑,在張塘身後,一群女聲吸了口氣,然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起。

  “葉十一,哪一個葉十一,當真是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正是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啊,昨日裡你還唱了他的曲子。”

  “一曲從去年唱到今年,你們煩也不煩?”

  “別的曲子自然煩的,但葉十一的夕陽無限好,唱上百年千年,都不會煩!”

  像張垍出遊,豈有不各女樂者。故此,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他自家養著的歌伎舞伎。這些小娘子們可不知道張垍與葉暢的恩怨往事,聽聞那便是葉十一,一個個興奮地叫了起來。

  有才,年少,再風流瀟灑,可以說,具各了讓這些小娘們尖叫的一切條件,哦,還有一個,多金,球市之能吸錢,已經傳遍長安。

  張垍的青筋跳了一跳,然後轉過臉,看了看王維。

  他第一個懷疑,便是王維與葉暢勾搭上了,今日故意請他來,是要為他與葉暢做個說和。

  若真是如此,他倒要考慮一下,究竟是不是真和葉暢和好。

  但王維臉上的驚愕神情,比起他還要甚,這讓他意識到,王維只怕也不知道葉暢在春明門外的逆旅之中。

  看來就是一次純粹的巧合了……若是如此,自己倒要好生喝斥一番,不必給王維留什麼面子。

  他始終沒有懷疑到王縉身上去。

  心中琢磨了一會兒,張垍最終沒有往葉暢那邊去。

  在他眼中,葉暢就像是一隻瘋狗,若是有大棒在手的時候,打打瘋狗無所謂,可手中無棒的時候打他,就得當心被他咬上一口。

  張垍的這種表現,讓王縉下巴都險些掉了下來。

  他與張垍認識的時間不短,知道這人的心性,不但好虛名,而且善嫉妒。他與葉暢的矛盾,便是這種性格引發的,見不得年紀輕輕不經過他們這些權貴,便名滿長安之人。

  就算詩名如李白又能如何,還不是得乾謁他們才能在長安呆下去。

  故此,王縉原以為,只要讓張垍見著葉暢,頓時會針尖遇麥芒,張垍會想法子將葉暢趕走,甚至投入監牢中也未必可知。

  結果卻是張垍明顯在避讓葉暢?

  王縉不會誤以為張珀是怕了葉暢,有個皇帝當婦翁,全天下能讓張垍怕的人沒有幾個。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令張垍一見葉暢就走?

  急忙之中,他靈機一動,拉著兄長道:“兄長,葉十一如何還在這裡,前些時日,他領著蠻人在這起了衝突,此事兄長可曾知曉?”

  “蠻人?”張垍頓時警惕起來。

  王縉笑道:“學士莫非不知此事?​​當時情形,倒是有些詭異……”

  他將當日之事說了一遍,特別是葉暢替越析詔化解嫌疑之事,說得甚為詳細。說完之後,他又嘆道:“這葉十一若只是會寫詩倒還罷了,國朝以來,年幼便擅詩者不知凡知。但他竟然還有這等之智,原本沒頭沒腦的案子,在他手中用不了多久便告破,如此人才,惜哉不能為朝廷所用……”

  王維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兄弟在張口說瞎話,聽得這裡時,再也按捺不住,一扯王縉:“夏卿,你胡說些什麼!”

  葉暢不為朝廷所用,其中張垍進讒言乃是關鍵,雖然外人不知曉,可是他們兄弟從玉真長公主那邊得到了准信。王縉當著張垍的面這般說,簡直就是打張垍的臉。

  王縉露出愕然的神情:“兄長……”

  “哼,名不符實之輩罷了,雖有些機巧,也只是雞鳴狗盜的本領。”王維沒有來得及說話,張垍冷哼了一聲。

  說完之後,他就大步向著葉暢那邊行去。

  王維瞪著自己兄弟,到了如今,他哪裡還不明白!

  這一切,都是自己這個兄弟在搗鬼,他弄出的把戲!

  王維心中當真是又氣又急,玉真長公主反復和他說過,葉暢此人只可引而為友,不可敵而為仇。跟葉暢保持比較友好的關係,會有巨大的利益,而相反的話,則可能被這廝盯上。

  凡被這廝盯上的,幾乎都會被打臉,丟人現眼不說,實際利益亦受損,更是讓人肉痛。

  自家兄弟藉著玉真長公主之勢,從葉暢那邊佔了便宜就已經夠了,按王維的想法,接下來應該考慮如何與葉暢修補關係。結果自家兄弟,卻是屢屢去招惹葉暢——王維一直覺得自家兄弟比他會當官會做人,可在葉暢這裡,偏偏犯了糊塗。

  他卻不知道,王縉與王元寶的打算。

  “兄長,勿驚,勿驚。”王縉拍了拍王維的手,笑瞇瞇地道。

  只見張垍走向葉暢,而坐在樹下的葉暢也不起身行禮,仍就是舉起手中的琉璃杯,向著張垍示意:。張學士,少見了。 ”

  “大膽,見著學士,竟然倨不行禮!”自有捧腳的在旁邊喝斥起來。

  “某一向聽人言,長安城中張學士,雅量非常,最善養士,時人以今之孟嘗比之。”葉暢慢條斯理地道:“昔日毛遂彈鋏而歌,孟嘗君不以無禮,王猛捫虱談論,桓符子待如上賓……今日一見,名不符實啊。”

  此話一說出,張垍便知道,自己方才對葉暢的評價,給這​​廝聽到了!

  葉暢拿孟嘗君與桓溫比擬他,看上去是在誇讚,實際上卻不懷好意。他方才評價葉暢是雞鳴狗盜之技,而孟嘗君正是養雞鳴狗盜之徒者,至於桓溫,雖然名聲很大,但私心太重,王猛不屑為之效力。

  張垍的問題是,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不要顏面去一葉暢對罵。因此,他也只能強笑道:“好一張利嘴,蘇秦、張儀之輩,莫非就是說你葉十一?”

  他心裡又開始後悔,為何被王縉說的話稍一激,自己就忍不住來找葉暢麻煩!

  葉暢耳光轉了轉,在王縉臉上停了一下,張塘來此,乃王縉唆使,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方才他聽得王縉的話語,似乎張垍並不清楚這一點。

  王縉也沒有想到葉暢的耳朵竟然如此尖,被他盯著,臉色不免一變。

  “這不是王夏卿麼,前日才在玉真長公主別業中分別,今日再見,招呼都不打一聲,莫非是不認識某了?”葉暢慢慢悠悠地道:“太原王氏,乃世代冠纓之名門,卻不曾想,你王夏卿竟然也會對球市經營有興趣。”

  王縉頓時目瞪口呆,而張垍則先是一愣,然後勃然大怒!

  王縉耳瞪口呆在於,葉暢不僅第一時間看出他的心思,而且毫不猶豫就將他​​謀奪球市掌控權的事情拋了出來。按照常理,這是幕後的較量與討價還價,葉暢將之說出,對他自己的名聲是很大的損失——玉真長公主原是他的靠山,可現在卻幫王縉要謀球市!

  把私底下的交易,就這樣輕輕巧巧說了出來,完全不顧自己的顏面……這種事情,完全是個二愣子的做法,根本和王縉心耳中的葉暢不合!

  但偏偏這種二愣子的做法,讓王縉滿嘴都是苦澀。

  這完全是瘋狗啊,哪怕是自己什麼形象都沒有,也要將對手咬下一塊肉。

  聽得葉暢這話,張垍哪裡還能不明白,自己是被王縉利用了,或者說,今日這次郊遊,根本就是王縉布下的一個圈套。

  目的就是利用他與葉暢的不睦來對付葉暢罷了。

  張垍確實不喜歡葉暢,可是更不喜歡被王縉利用,因此他二話不說,邁步就站在一邊,臉上的怒意變成了盈盈笑容。

  看熱鬧,看王縉如何應對此事。

  他現在暗恨王縉,可是他不是葉暢,不能像葉暢那樣毫無顧忌地翻臉揭底,因此,若是葉暢能狠狠收拾王縉一番,張垍心中會非常痛快。

  他這一個行動,已經勝過言語,表明了他的立場。王維的臉色頓時慘白,神情惶惶,不過勉強維持著鎮定。

  而王縉倒在最初的惶然之後,恢復如常了。

  他用凌厲的目光盯著葉暢,然後笑了起來。

  “你葉十一僻居鄉野,不知這球市如今影響有多大,若是落入那些心術不正之人手中,敗壞風氣、坑蒙拐騙尚在其次,只怕更有禍國殃民之舉。我王夏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何能放之任之!”

  “好,好。”葉暢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揭破王縉的面目就夠了,避免張​​垍真出面來驅趕他,那樣的話他還真沒有辦法在長安呆下去了。張垍想看熱鬧,葉暢還更想看熱鬧,在市賽上打王縉、王元寶一伙的臉,才是正理。

  而且王元寶那的八萬貫錢尚未到手,那些錢的用處,葉暢可早就規劃好了。

  “嗯?”張垍發覺沒有熱鬧可看,原本瘋狗一般的葉暢,在咬了一口之後便偃旗息鼓,這讓他覺得訝然。

  然後他的注意力轉到了王縉要向球市伸手的事情上來。

  長安城中有的是權貴,王縉的身份,哪有資格對球市這每年十萬貫收益的肥肉伸手!

  張垍自己,就從來不嫌家中的銅錢多。

  王縉也想明白這點,球市是葉暢拋出的一個骨頭,方才一句話離間了他與張垍的關係,而球市更能讓他們爭鬥起來。因此,王縉又笑了一下:“況且,某也不是真要插手球市事宣,不過是執盈法師靜極思動,她一直背著個支持球市的名聲,見這一年來球市鬧得有些不像話,故此才讓某出謀劃策。

  把玉真長公主搬出來,那份量就夠了,張垍閃爍的目光也園之淡了些。

  眾人各懷鬼胎,張垍與王縉都不敢再刺激葉暢,萬一這廝又拋出什麼驚人的言語來,傷了他們顏面就麻煩了。因此他們連告辭都沒有告辭,就各自分散而去。

  釋善直一直瞪著莫明其妙的牛眼,望著這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的一夥人,見他們明明一起來的,離開時卻分作了兩伙,他有些不解地道:“葉十一,你又用了什麼詭計,讓這夥人自己起了紛爭?”

  “咦,和尚你也看出來了?”

  “和尚可不傻,也只是跟在你這狡狐一般的人物身邊,才顯得憨了些。”善直說了句讓葉暢劍耳相看的話。

  “他們回去之後,少不得要勾心鬥角一番,也好,也好,給王縉尋些事情,免得他總來找我麻煩。”葉暢笑道。

  正如他所說,現在王縉的事情多了。

  王縉第一個要解決的,便是他兄長王維的埋怨。

  當著張垍等人的面時,王維自然不好說什麼,可只是兄弟二人同車而歸時,他少不得嘮叨。初時王縉默不作聲,任他批評,王維以為他自己也心生悔意,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便又重講了他幾句。

  正為如何徹底打消張垍覬覦之心而傷腦筋的王縉實在忍不住了,猛然低喝道:“說夠沒有,你知道何事!”王維頓時愣住了。 “你為翰林學士,清貴之官,可不知稼穡之難當家不易!長安城中居一年,像我們這般人家,幾千貫錢便是迎來送往的人情禮節都不夠!你高興了便回長安住,不高興了便去南山隱,長安置宅南山築業,這些都要花錢,靠著家裡的田莊出息,哪裡夠用!”

  說到這裡,看到兄長愣愣的模樣,王縉心中一軟,沒法子說下去了。

  他們兄弟年齡相近,雖然一個淡薄些一個逐利些,可是兄弟情深,幾乎從不爭吵,這一次只因葉暢,便吵了起來,這讓王縉心中更是惱怒。

  他長嘆一聲:“兄長,還是幫我想想法子,如何應付張垍,先將眼前這一關過了去再說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9 03:53 AM

第115章 士女大和會市賽
 
  大唐天寶二年六月初六日終於到來。
 
  關中連接旱了兩個多月,若再不下雨,這一年的秋收就會出現大問題。便是不提秋收,只說長安城中百萬人口還有數量眾多的牲畜飲水,都已經顯得困難。
 
  長安城中已經有許多口井乾了,不得不臨時請人再往深處掘。
 
  不少人都將這件事情與韓朝宗引漕渠、韋堅開運河聯繫在一起,覺得一定是他們驚動了龍王,致使關中大旱。
 
  不過這種無稽之談也只能於坊市間口耳相傳,誰都不敢拿到李隆基面前去說,畢竟前些時日,李隆基還興致勃勃地登上了望春樓,親眼觀看了韋堅的工作成果。
 
  據說韋堅甚至有可能因此而被提拔,進一步逼近相位。
 
  因此,長安城中的百姓,表面上都把希望寄託在六月初六的市賽之上。
 
  長安城的市賽次數並不少,每次進行時都熱鬧非凡,數万乃至​​十數万人擁來觀看,故此也被稱為“士女大和會”。而這次市賽,除了琉璃行當的爭奪市場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便是以此向各方龍王求雨。
 
  一大早,晨鐘剛剛敲響,葉暢便從寄宿的旅舍出來,趕往朱雀大街與延興、延平門之間橫街的交會處。
 
  “為何這麼早,咱們不是住在了城裡麼?”打著哈欠的善直嘟囔著問道
 
  “要等人。”葉暢道。
 
  因為今天要趕早的緣故,所以昨日二人就進了城,其間葉暢鬼鬼祟祟地也不知做了些什麼。善直雖然看到他將幾個遊俠兒支使得團團轉,卻也沒弄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很快,善直便知道葉暢在等的是誰了。
 
  小蟲娘只帶著幾個道姑,穿著今年葉暢為她新準備的夏裙,巧笑俏兮,在光德坊與西市交會之處與他相遇。
 
  小姑娘很有些興奮,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和尚聽得都是些雞毛皮的事情,早就不耐煩,但葉暢卻一直笑瞇瞇地聽著,還不時點頭搖頭,有時露出驚訝或者歡喜的神情。
 
  看得出,他不是在裝,而是真的很喜歡聽小姑娘和他提這些小事。
 
  “你昨夜住在光德坊?這就對了,你也應當住在光德坊,孫真人當初,就是住在光德坊。我去年存了些錢,準備將這舊宅買下來,建座藥王觀,你以後來京城,便可以直接住在這裡,也免得去逆旅那亂七八糟的地方……”
 
  小姑娘嘀咕了好半天之後,突然一句話,讓善直愣了。
 
  這是啥子意思,小姑娘要買房建觀送葉十一?為啥就沒有哪位小尼姑買房建寺送自己呢,自己分明長得比葉十一威武雄壯好吧!
 
  和尚心中有些悲憤。
 
  葉暢則是心中浮起一絲溫暖,這個小姑娘,從初遇時的冷寂刁蠻,到現在知道關心別人,當真讓他有成就感。
 
  傳說中他夢仙,遇到的就是藥王孫思邈,覆釜山藥王觀的駱守一道士,便曾經要認他當師叔,只是因為他自覺堅辭,才成了駱守一的俗家師弟。
 
  “怎麼不說話?”見葉暢沒有回應,蟲娘訝然問道。
 
  “太感動了,所以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葉暢笑道。
 
  “真的?”蟲娘大喜,方才的失落,此刻全變成了歡樂。
 
  “自然是真的……”
 
  兩人邊走邊聊,旁若無人,跟著的釋善直實在受不了,悲憤地道:“葉十一,你便想著這般走去朝天街?”
 
  “這樣走有什麼不好?”蟲娘不滿意了,她與葉暢說話,什麼時候輪到這個臭和尚插嘴了!
 
  “他一老爺兒們沒有干系,你可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走得不累?”
 
  “我不累,要你管!”蟲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葉暢大笑,而釋善直滿腔悲憤更甚了。
 
  不過善直說得沒錯,他們不可能步行穿過數座坊去市賽現場。葉暢也早有準備,提前租好的馬車早就在等著,他與蟲娘乘車,和尚也擠了進來,再加上蟲娘隨伴的道姑,馬車裡給擠得滿滿噹噹的。
 
  對那倆道姑,葉暢也不敢太怠慢,按照他的估計,這其中少不得李隆基派來的人。
 
  馬車不是那種油壁車,而是敝著的,只是在頂上撐著一柄巨大的遮傘。盛夏之時,太陽升起得早,蟲娘坐的位置,最初遮不到蔭,葉暢和她對換之後,她面色紅撲撲的,看著陽光中微微出汗的葉暢笑了起來。
 
  “笑什麼?”葉暢有些奇怪。
 
  “沒什麼……”蟲娘想到葉暢方才的話語,在心中暗暗說了聲“太感動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她對別人的關愛特別敏感,尤其是像葉暢這般,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關懷,更讓她感動。
 
  “好多人!”
 
  再怎麼說,蟲娘還是個小姑娘,跟在葉暢身邊時,覺得無拘無束,沒有了皇宮中的壓抑,她小姑娘的本性便流露出來。當見著街道上的川I流的人群時,忍不住叫了起來。
 
  “確實很多人!”葉暢也很是吃驚。
 
  從西市裡,從沿途的各個坊市當中,成千上萬的人湧了出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朱雀大街。
 
  武侯鋪子裡的武侯們,南衙的士兵們,京兆府的差役們,一個個嘴上冒泡頭上流汗,往來奔走於街道之上,喝斥那些乘著亂往小娘子們身上亂擠的,拳打腳踢那些敢渾水摸魚的,有時候還得收攏一下哭得鼻子冒泡的與大人失散的小屁孩兒。
 
  饒是他們忙得腳不沾地,也架不住街上人多,時不時要出些岔子。
 
  偏偏上街的人越來越多,到後來,連萬年縣尉吉溫都不得不親自出來,一路維持秩序,當到了朱雀大街時,對面看到一臉晦氣的霍仙奇,同樣忙得連冠帽都歪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嘆了口氣,但眼中又閃動著金光。
 
  正是金光,京兆下屬的兩縣如此積極,可不是白幹的,西市和東市合起來一共拿出了一千五百貫,也就是一百五十萬錢,供此次兩縣維持秩序的花用。
 
  這還是跟著球市學的,自從球市每年上交比賽秩序費用之後,京兆府下屬兩縣便嚐到了甜頭,凡是這種大型公眾活動,都要收費用方允許其興辦,費用少則百餘貫,多的則是像今日一樣一千餘貫。
 
  “數字報少了,今日可是辛苦。”那邊霍仙奇半開玩笑地道。
 
  “正是。”吉溫簡單地回應。
 
  然後他看到霍仙奇的目光有些僵,循著霍仙奇目光,吉溫回望了一眼,便看到葉暢與一女孩兒坐在輛只有遮傘的車上過來。
 
  看到這女孩兒時,吉溫激靈了一下:二十九娘!
 
  葉暢上原在規劃西市的時候,二十九娘曾跟在身邊,故此吉溫認得他。
 
  但他不敢說出二十九娘的身份,畢竟這干係到大內秘辛貴主名聲,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才會去胡言亂語。
 
  他看了看霍仙奇,因為春明門外案件的緣故,葉暢與他關係很不睦,這廝看到葉暢,該不會發作吧?
 
  若是發作了,再得罪了二十九貴主,那麼少不得要吃些虧吧。
 
  吉溫並不准備提醒霍仙奇,相反,他很期望能看到霍仙奇的笑話。
 
  事實上霍仙奇與他一般,背後的真正靠山,都是李林甫,但兩人之間,也存在著競爭。相互之間,可沒有多少好感。
 
  “葉十一這廝……怎麼又回來了,還來湊這個熱鬧!”吉溫自言自語地道。
 
  這話聽到霍仙奇耳中,分外刺耳。
 
  不過他卻不是張垍,沒有敢找葉暢麻煩的底氣,因此他只是哼了一聲,卻沒有說什麼。
 
  “人當真好多,比起往日裡我溜出來看球賽人還多!”
 
  葉暢並不知道自己身上帶著的嘲諷光環險些又惹來了麻煩,聽得小蟲娘這樣說,笑著調侃道:“原來你也不老少,竟然溜出來看球賽。”
 
  “自然要溜出來看的,要不然怎麼給他們發金牌?”蟲娘吐了吐舌頭。
 
  “那麼你常溜出宮?”
 
  “也不常,我還有許多事情。”
 
  葉暢沒有打聽她在宮中有什麼事情,那個犯忌諱,他目光被路旁一個糖人攤子吸引,讓馬車停下,自己跳了下來,跑到糖人鋪子買了一根,遞給馬車上的蟲娘。
 
  這不是他第一次給蟲娘買糖人了,但是蟲娘頗為不滿地看著他: “我又不是小孩兒,還需要這樣的東西……”
 
  若是響兒,這時早就高高興興地接過去,甜滋滋地吃起來了。葉暢笑道:“你就是小孩兒!”
 
  倆人對視了片刻,最終還是蟲娘屈服,接過了糖人,搖搖晃晃地從馬車上跳下:“那我也下來走!”
 
  把馬車打發走,蟲娘嘴上說不喜歡,實際上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糖人。周圍一片熱鬧,他們來得雖早,可是至少有幾百人比他們來得還早。
 
  朝天街,也就是朱雀大街上沒有人敢做什麼,但是東西二街上,則已經搭起了連綿不絕的蓬幕,搶著來佔地方的各種攤點,都已經擺了起來,可不僅僅是賣糖人的。
 
  不過讓人吃驚的是,直到現在,兩邊的彩樓都沒有搭起來。
 
  此前市賽,都是提前一日乃至數日,將彩樓搭起來,可是這一次,無論是西市還是東市,到現在仍然沒見彩樓。
 
  聚在兩邊街巷中的人越來越多,這條橫街雖然沒有朱雀大街一百五十米寬那麼誇張,但寬度也有五十米,幾乎相當於一個小廣場,因此擠來的人雖多,卻還沒有堵塞道路。
 
  這麼多人,都是聞訊而來的,結果在這裡只看到各種遮幕,卻沒有看到彩樓,免不了要議論。
 
  “是啊,為何看不到彩樓,我問過人家,都說市賽之中,彩樓乃先聲奪人之物,誰家彩樓制得漂亮精緻,便能吸引到更多的遊人,而所謂市賽,很多時候鬥的也就是一個人氣。”蟲娘粉紅的舌尖在糖人在舔了舔,仰起頭問葉暢道:“十一郎,你說他們何現在還沒搭彩樓?”
 
  “東市我是不知道,但是西市嘛,我倒是明白的,他們造了個可以臨時搭建的彩樓。”葉暢笑道。
 
  “臨時搭建?”
 
  “很簡單的東西,你過會兒一看就知道了。”
 
  有葉暢的安撫,蟲娘倒是不急,更重要的是,隨著葉暢逛街道兩邊擺出的攤點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平日裡南衙負責著這些街面,不可能允許攤販出來擺設,但今日裡卻是例外,所謂金吾不禁,便是這個了。
 
  但別的來看熱鬧的人卻未必有那麼好的耐性,要逛鋪子,何不去坊市之中,在這裡有什麼意思。因此過了片刻之後,便已經有人有些騷動了。
 
  “玩什麼勾當,西市東市,不約而同!”聽得越來越鼎沸的牢騷聲,吉溫與霍仙奇有些急了,霍仙奇發了一聲嘮叨,卻將西市放在了前頭: “吉公,得派人去催,否則這麼多人要是因不滿而鬧事,可不是你我能擔得起的。”
 
  “那是自然,我這邊絕無大礙。”吉溫不動聲色地道。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邊準備怎麼做,但他可以肯定,葉暢既然到了這裡,西市的那些無賴就也會出現。
 
  葉暢不會讓他們鬧起來的,而無賴不鬧事,普通百姓最多就是嚷幾句罷了。
 
  他更無意被霍仙奇指使著去做事。
 
  見他不上當,霍仙奇暗罵了一聲,他不敢象吉溫這樣託大,因此已經派人回去催促了。
 
  “啊,來了來了,那邊人已經來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東邊一陣騷動,緊接著,人群分開,一隊人昂揚而至。他們肩挑背扛,再加上幾輛大車,將無數木料抬了過來。
 
  “怎麼回事,現在開始搭彩樓,難道來得及?”蟲娘也在這邊望見了,奇怪地向葉暢問道。
 
  見到東邊人來了,又這麼奇怪打扮,人群頓時都往東邊聚了過去,轉眼間,便將葉暢與蟲娘的視線擋住。
 
  葉暢收回了目光,哂然一笑。
 
  這東市看來在胡源祥身邊安插了不少人手,自己教胡源祥的手段,果然被他們學去了!
 
  “很容易之事,你記得我給你送去的玩具魯班木麼,便是像魯班木一樣,現成做好了的機括部件,零時組裝起來就是。人手足又熟練,最多就是一個時辰,便可以將彩樓搭起來。”葉暢對蟲娘道。
 
  “這又是十一郎你的主意?”蟲娘一聽便明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9 09:39 PM

第116章 陸地舟車移彩樓
 
  “我可只是給西市出了這個主意,東市是怎麼學了去的,我就不知道了。”葉暢道。
 
  蟲娘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她原本是沒有立場的,東市也好西市也好,誰勝誰負她都是看個熱鬧,正如球市,不管是賈貓兒一夥在​​打理,還是王元寶獲得,都少不得她的一份子。
 
  但是,若與葉暢相關,那就不同了。
 
  她很簡單地以葉暢的傾向作為自己的傾向,當即就怒了
 
  “無恥,竟然抄了你的想法,他們這是小偷!”蟲娘發怒的時候,小臉繃得緊緊的,看上去另有一種美麗。或者應該稱之為“萌”才是。葉暢看到她這模樣,笑了好一會兒,直到蟲娘瞪著眼睛要擰他,才收住笑容。
 
  “別那麼急著生氣,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們也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你就等著看吧。”
 
  就在他們說話間,那邊已經開始乾活了。
 
  一根根木料被豎了起來,由榫、楔等連接起來,轉眼之間,一座高達三層的彩樓便被搭建而起。
 
  所謂彩樓,其實就是一個結構複雜一些的牌坊,搭建起來之後,便於在上邊張旗結彩。因此搭建的速度,比起葉暢想的還要快,而它的搭建本身,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傳。
 
  成千上萬的人圍在一起,即使因為人山人海看不清地面具體情況,可是他們還是看到那彩樓一層層搭起。
 
  在彩樓下,王元寶眉開眼笑,眾人關注的目光,在他眼中,全是滾滾而來的銅錢。
 
  “王翁,恭喜!”
 
  “別出心裁,獨具匠心,恭喜恭喜!”
 
  周圍全是道賀之聲,王元寶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他今日趕在西市之前出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轉眼間搭建起一座彩樓,可是了不得的事情,雖然此前搭彩樓也是預先做好準備,可不曾有像這次一般,準備到每一個部件都編好了號碼,到時只要拿著號碼對著接上去就是。
 
  他搶了先,讓長安城成千上萬的遊人看了熱鬧,過會兒西市的人再來這一套,那可就是東施效顰,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適得其反了。
 
  這一收穫,比起周圍的稱讚還要讓他歡喜。
 
  “不只這個後邊還有,今日熱鬧一整日,各位只管擦亮眼睛,往下看吧!”
 
  他這番話不是虛言,彩樓的架子搭好之後,便是各種裝飾,來自​​四方精美華麗的絲綢係了上去,各式各樣的幡旗垂落下來,將彩樓打扮得五彩繽紛。彩樓之下,場地被清理出來,那些搶先來佔位置的小攤小販們不得不退後,讓出空間給東市的豪商們。
 
  於是在豪商的店鋪之中,各種各樣玲瑯滿目的商品也陳列出來。
 
  除了忙於此事之外,另一件事情,便是在彩樓之下搭戲台。這個倒不必急,真正請來歌伶表演,那是稍後的事情了。
 
  這邊有了動靜,觀眾都湧到了朝天街以東,而西邊就冷清起來。西邊的攤舖開始後悔,這般情形下,他們哪裡還能借得著光!
 
  “到現在西市還不出現,莫非在憋著什麼一鳴驚人的招術?”
 
  看到這樣鮮明的對比,王元寶身邊的一個東市豪商笑著問道。
 
  “再有什麼花招,也改不了局面了,咱們先聲奪人……”王元寶得意地道。然後他覺得有些不對了。在西面,隱約傳來隆隆之聲,像是有幾十匹馬奔馳而來,但那速度,卻又很慢。
 
  地面都因為這隆隆聲變得有些顫抖,聚在東市彩樓之旁的人們,也都感覺到這種震動,一個個回過頭去,神情愕然地看著西方。
 
  “西市的人來了!”有人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
 
  王元寶卻仍然保有自信,他笑著搖頭:“便是搞出這樣的聲勢又能如何,究竟是要比彩樓的……”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力被那隆隆聲吸引,而那隆隆聲也越來越近,不一會兒,眾人便看到一個尖尖的彩樓頂!
 
  “那是……”王元寶愣住了。
 
  原本聚於東街這邊的人們,開始紛紛向西邊奔去,因為這個變化實在太驚人了,一座能在地上平移的彩樓!
 
  眼見人們都向那邊衝去,王元寶也忍不住,向著對面跑。人群甚為擁擠,若不是有軍士差役維持秩序,只怕都會出現踩踏事故。他好不容易擠到近前,已經是氣喘吁吁了。然後他看到了西市的彩樓。從構造上來說,西市彩樓與東市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西市彩樓的八個​​支腳之下,各是一座大車,十六匹馬,再加上數十人力,一起推動之下,這大車在地面緩緩前進,使得西市的彩樓竟然可以移動!
 
  這比起東市臨時搭建起來彩樓,就顯得更高明一些。
 
  而且,當初王元寶打探得非常清楚,因此東市彩樓本應該比西市彩樓高出一尺,有點居高臨下力壓一頭的味道。可現在西市的彩樓下還有兩尺多高的大車,反倒是西市彩樓要高出一頭了。
 
  西市彩樓緩緩向前,速度不快,但很穩當,到了接近朝天街的地方停下,然後匠人開始給底下的大車加支撐,讓彩樓不會搖晃。
 
  此時人潮幾乎都從東市方湧了過來,葉暢與蟲娘自然也在其中。蟲娘笑逐顏開:“十一郎,這又是你的主意?”
 
  “總得防上一手,這八輛大車是別的地方做的,與彩樓不在一處,事實證明,果然有必要。”葉暢也笑了:“東市想要先聲奪人,結果被後發制人,至少在彩樓這一項上,他們佔不得便宜了。”
 
  王元寶此際確實面沉似水,他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胡源祥。
 
  同樣,胡源祥也看到了他。
 
  胡源祥的笑容相當燦爛,見到他之後,拱手道:“王翁,幸會,幸會!”
 
  “胡翁,你倒是……埋得好深!”王元寶咬牙切齒地道。
 
  “哪裡,對了,王翁,我店中一個名為章渝的管事,昨日請辭,說是要去投靠王翁,不知王翁見到其人未有?”
 
  王元寶此時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安插在胡源祥身邊的人,已經徹底曝露出來!
 
  不過他臉上的陰鬱卻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燦爛的笑:“竟有此事?老朽卻是毫不知情,章渝……似乎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胡公放心,若是他真來了老朽處,老朽必然善待。"
 
  王元寶的反擊同樣犀利,胡源祥愣了愣,勉強笑了笑:“好,好……這彩樓一項,王翁覺得貴我雙方,何者更優一籌?”
 
  “確實,不曾想貴方竟然有車樓之舉。”王元寶很乾脆地認了:“這彩樓一項,貴方更勝一籌。”

  “哈哈哈哈……”
 
  胡源祥痛快地笑了起來,他這些年來與王元寶爭鬥,幾乎從來沒有佔過上風,這次王元寶主動承認弱了一籌,讓胡源祥覺得暢快異常。
 
  “尚有兩場,且看汝等如何。”王元寶仍是笑道。
 
  然後,他轉身排開眾人,又回到了自己一方。
 
  “王翁,此時認輸,為時尚早,不過是出場讓他們奪了頭籌罷了,咱們還有許多東西沒弄出來呢!”
 
  跟在他身邊的東市豪商有些埋怨地對王元寶說道。
 
  王元寶搖了搖頭:“彩樓講的便是一個氣勢,如今他們氣勢已經超過我們,便是再想爭,也不過是一些支節。更何況我們準備了諸多彩樓裝飾之物,他們何嘗沒有準備?這一項上,再鬥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意義了。”
 
  如他所說,接下來雙方裝飾彩樓,什麼錦緞之類的且不必提,還有走馬燈、傀儡戲等等諸多把戲在彩樓周圍,一時間,兩邊彩樓都是熱鬧非凡。
 
  不過終究是西市彩樓下人員更多一些。
 
  “十一郎,你就是厲害。”蟲娘翹著手指誇讚葉暢。
 
  “才剛開始呢,這一關算是過了,我們備著的後手尚未用上。”葉暢笑道:“那後手才是最關鍵的,你且等著看吧。”
 
  聽得這裡,蟲娘大感興趣,連問了幾句,葉暢都是笑著搖頭不語。
 
  此時太陽已起,彩樓已成,雙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搭建戲台之上。王元寶輸了第一局,口裡認了,心中終究是不服氣的,因此大聲指揮著工匠們快些將戲台搭好,好在第二局裡扳回來。
 
  “怎麼回事,王翁,你這彩樓一項,怎麼會輸?”王元寶忙得滿頭大汗之際,突然聽得有人不滿地喝問,他回頭一看,王縉手中拿著一只右軍扇,與幾個人站在他的身後。
 
  “那還用說,自然是敗在了葉十一的詭計之下。”王元寶嘆息道:“葉十一竟然想到用大車來移彩樓,而且還料到我會派人去打聽他們如何做,將此事壓在後邊……嘖嘖,智慮之深遠,非凡人能及啊。”
 
  聽他誇讚葉暢,王縉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一隻瘋狗罷了,亂咬亂啃,不按常理行事,動不動就掀桌子……在王縉眼中,葉暢便是這模樣。
 
  這兩天他都沒有出來,為的就是去彌補此前的錯誤,張垍那裡的胃口可是不小!
 
  “你不是遣人去學了他們的秘密麼?”
 
  “他們也不傻,漏露一半,暗中還藏著一半……不曾想到會如此啊。”
 
  “當真是沒用,得了別人一半秘密還輸……”王縉心中如此想,口裡卻不說出來,而是勉勵道:“無妨,無娘,王翁繼續努力,這第二場,東市想必是必勝了!”
 
  “有王學士新曲,自然必勝。”王元寶回了一句。
 
  然後,王元寶便又開始指揮諸人繼續忙碌了。
 
  他這邊士氣低沉,而西市那邊則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了。十餘位西市豪商紛紛向胡源祥道賀,胡源祥也樂得合不攏嘴,團揖致謝。

  “當真是奇思妙想,將彩樓搭上大車,胡翁,不是某小瞧你,這等妙計,非你能想,背後必有高人指點,不知是哪一位啊?”
 
  在西市開酒樓的丁駝子的問題,代表了諸多西市豪商們的共同心思,他們一個個向胡源祥發問,胡源祥不得不團揖道:“諸位說的是,某有幾分伎倆,諸位可是一清二楚。今日之策,確實非我所能,乃是得了高人指點。只是這位高人,不愛虛名,再三說了,某不得洩露他的姓名。我們西市還有兩場,盡皆仰賴於這位高人,故此請諸君莫要為難於我。"
 
  眾人紛紛對他表示了鄙視,在一旁興致勃勃看著熱鬧的蟲娘回頭望瞭望葉暢,臉上浮起了笑。
 
  “十一郎,你怎麼不愛出名?”她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
 
  “我來長安城,你父皇可以裝不知道,可若是攪風攪雨的,你父皇便是裝不知道,也少不得有人去他面前嘀咕,故此還是低調一些為好。”
 
  “我曉得,張垍。”蟲娘嘟著嘴:“他不是好人。”
 
  “呵呵,不要因為他瞧我不順眼便說他不是好人。”葉暢擺了擺手。
 
  “不說這讓我噁心的人,下面還有一場便是歌舞,西市能不能勝?”
 
  “難說。”葉暢對這個也沒有多少把握。
 
  “有十一郎為他們出謀劃策,定然會勝。”蟲娘自自回答了自己。
 
  葉暢一笑,她倒比葉暢自己還要有信心,葉暢卻不這樣認為。三場比賽,第一場是最容易獲勝的,葉暢一個移動式彩樓拿出來,便足以決定勝負,更何況還有後手。
 
  但第二場,比的主要是“人”這一點,葉暢就沒有把握了。就算他自己粉墨登場,也不可能改變這種情形。
 
  “不過,胡源祥倒也不笨,原本是要充當彩樓比試的壓軸戲的,現在放到戲台之上去——這一點,或許能挽回一些。”他心中如此評價道。
 
  兩邊彩樓既成,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都湧到了此處,眾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朝天街往北,經過四個坊,皇城的朱雀門上,一隊人登了上去。
 
  “倒真是熱鬧!”
 
  隔著四個坊,仍然可以聽到遠處的喧鬧聲,登上城頭的李隆基舉目而望,忍不住笑了起來。
 
  “陛下,這正是天下承平百姓安樂之事,若非陛下英明,豈能有此盛世之事?”旁邊的高力士道。
 
  “可惜,可惜,怕驚動了百姓,我與高將軍都只能在這裡看熱鬧,倒比不得二十九娘這小娘,竟然能混在百姓當中去。”
 
  “怕是不只二十九娘,滿朝文武,悄悄去看熱鬧的不少呢。”
 
  “呵呵,此次聲勢甚大,連我都心動了,遑論餘子?不必追究,只作不知就是。”
 
  李隆基說到這裡,眼中卻有些羨慕,他雖是貴為天子,但卻終究是不自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11 12:45 PM

第117章 孰料郎意在胡姬

  眾人並不知道,此次市賽連宮中的李隆基都被驚動了,便是知道,也沒有誰會奇怪。宮中的李三郎出了名的愛風流好熱鬧,這些年朝廷的財政越發緊張,除了邊關上的戰事不斷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位三郎天子好熱鬧而帶起的奢侈之風。
  
  隨著東市戲台搭好,眾人發覺,西市又沒有搭戲台,難道說西市的戲台,也可以移動?
  
  王元寶顧不得西市這邊,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這邊最好的東西展示出來,扳回一城。
  
  東市先是銅鑼聲響,然後一隊隊樂人魚貫而上,也不知他們是何時來到的。
  
  見著各色伎人出場,原本聚在西市邊的遊人,這下又轉向,紛紛湧向東市。但雖然橫街有五十米寬,可中間一個大戲台,周圍再湧來成千上萬的觀眾,頓時被擠得水洩不通。
  
  蟲娘牽著葉暢,也擠了過去,雖然沒有多帶隨從,可是有善直這惡僧在,他們倒還是擠到了一處不錯的位置。絲竹之聲漸起,四周稍靜,只見一隊歌伎上去,且歌且舞,因為隔得稍遠,葉暢聽不太清楚唱的是什麼,只覺得聲音柔軟悠揚,當真好聽。
  
  一隊歌伎唱完,行禮而下,緊接著又是一隊歌伎,走馬燈般輪換過來,不知不覺中,便已經是五六隊歌伎唱罷了。
  
  大唐的音樂與舞蹈,葉暢實在不大能欣賞,因此也就是看個熱鬧。倒是蟲娘,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嘴裡還硬著:“也就這樣,宮裡梨園裡,別說阿蠻了,就是小霍、細釵,也勝過她們”
  
  “你這話說得我心中有些惴惴啊,要宮中的梨園弟子才能勝過她們。”
  
  “十一郎,西市這邊你也出了主意是不是?”
  
  “出是出了……咦”
  
  葉暢正待說時,便見著東市這邊突然稍靜,一少女婀娜而上,這少女長得甚是秀美,正是那日在西市琉璃舖裡遇見摔壞了琉璃盤的那女郎。
  
  “十一郎認得她?”那邊蟲娘多敏銳的性子,頓時發覺不對,噘著嘴問道。
  
  “在西市見過一面,卻不曾想亦是歌伎。”葉暢答道。
  
  “記得倒是清楚。”
  
  小姑娘酸氣沖天的話語,葉暢不以為意,本來麼,這小姑娘就如他家小妹一般,葉暢只是憐惜她長在宮卻卻無人關愛。更何況,她年紀還這麼小,過了上個新年,她才算是十歲,葉暢也沒有往細裡去想。
  
  “也不是記得清楚,當日撞了一下,害得她摔了一個價值數十貫的琉璃盤。”葉暢隨口解釋道。
  
  “你少不得憐香惜玉,替她將錢付了,對也不對?”蟲娘可比響兒在這方面聰明,響兒是盲目地相信葉暢,蟲娘卻是一猜就猜中了後面發生的事情:“哈,哈,當真是好心腸”
  
  然後葉暢就覺得腳尖一痛,卻是蟲娘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腳,而且一臉氣鼓鼓模樣。葉暢這時才覺得不對:“你也休鬧,休鬧……”
  
  “哼,她叫什麼名字,你打聽過沒?”
  
  “哪顧得那麼多,偶遇的閒人罷了,更何況……”葉暢正要解釋,突然發覺周圍喧嘩聲陡然降低。
  
  然後,長安城熾熱的風中,傳來了那走上戲台的女子的聲音。
  
  “某姓李,小字亞仙,世居平康里,今日得王學士諱維新詩三曲,願獻技於諸君之前。”
  
  她聲音清脆,嗓子甜美,又帶著一股英氣,讓人不覺一振,彷彿這樣的酷暑之中傳來的一股涼意。
  
  “好了,現在你知道她的名字了。”蟲娘見葉暢發楞,有些氣鼓鼓地道。
  
  “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葉暢心中琢磨了幾回,“李亞仙”這個名字確實似乎聽過,但是一時間,他又想不起來。
  
  盛唐之時留名於後世的奇女子多了,這位,大約也是其中之一吧。
  
  李亞仙唱的是王維的新曲,都是眾人未曾聽聞過的,三曲唱罷,周圍盡是喝采之聲,在喝采聲裡,一個鼓掌的聲音帶頭響起,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鼓起掌來,表示對這個李亞仙讚賞。
  
  “啊喲,你又踩我做甚?”正在鼓掌的葉暢又呼了聲痛,瞪著蟲娘道。
  
  “你第一個給她鼓掌啊,若不是你,別人都不會鼓掌。”蟲娘用白眼翻他:“你究竟是幫哪一邊的?
  
  葉暢也拿這個性格古怪的小女郎有些無奈:“我是幫西市這一邊的,但是,東市這李亞仙曲子唱得也著實好,故此我鼓掌。”
  
  “自古以來,首鼠兩端者絕無好下場。”蟲娘哼了一聲:“你休想腳踩兩隻船。”
  
  這話中似乎別有意思啊?
  
  葉暢沒有反應過來,蟲娘便拉著他走:“我看厭了,西市這邊的戲台,總也該搭好了吧?”
  
  西市的戲台,仍然是一片空空,但是遠方又傳來了車輪之聲。
  
  車轔轔,馬蕭蕭。
  
  王元寶一直在關注著西市,見又是這一套,他冷笑了聲。
  
  上回彩樓上,移動的彩樓確實起到了引人矚目的作用,但同樣的伎倆用兩次,以為還能有用?
  
  果然,雖然這邊諸人中不少分神去看西市,但大多數人還是圍著戲台,看李亞仙之後會是什麼人上台
  
  “沒有多少人跟來啊?”蟲娘穿過朝天街回到西市這邊,望瞭望身後,發覺絕大多數人還是留在了東市那邊,她眨著眼睛,有些困惑地道: “十一郎,這是為何?”
  
  “東市那邊早就放出風聲,說是平康坊的諸位名伶都在他們這邊,這等情形之下,西市那邊拿不出什麼像樣的伶人來。”葉暢道:“方才東市上場的,還只是一些無名之輩,便已經得了滿堂彩,大夥都是來看熱鬧的,都想看東市接下來還有什麼。”
  
  “那看來這一局,西市果然要輸了。”
  
  “卻也未必。”葉暢再次否認。
  
  旁邊的和尚聽得頭昏腦漲,覺得葉暢說話遮遮掩掩,當真不痛快。不過他剛想插嘴,便張大了嘴巴,看著那邊過來的彩車愣住了。
  
  這彩車自然是沒有戲台大,但也不小,足夠伶人在上頭表演了。彩車上有遮幕,在遮幕之上,則飄著一個個彩綢紮成的孔明燈
  
  這孔明燈被絲線系在彩車之上,隨著彩車的移動在空中搖擺,僅此一項,就吸足了眼球。
  
  原本呆在東市戲台前不過來的人群,頓時嘩啦一聲,分流了部分過來。王縉皺眉,王元寶也皺眉,但他二人倒還能保持鎮定。
  
  “王翁,人散去一些,該如何是好?”他們沉得住氣,卻有人沉不住氣,上來向王元寶請示道。
  
  王元寶一擺手:“無妨,這第二項比的是才藝,終究還是得伶人歌伎唱主角,別的花樣,能逞一​​時,卻不可能長久。”
  
  王縉也點了點頭,有他兄長的三首新曲,西市想要勝,除非能把李太白拉過來。只不過最近李太白被皇帝拉著,怕是脫不開身來參與這等熱鬧。
  
  他也向充作戲台的西市彩車看去,隔著有些遠,看得不是十分直切,但隱約看得到,彩車之上站著的,似乎是一個胡姬。
  
  “胡姬?”王縉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平康坊的伶人歌伎雖然被王元寶說動,但散佈在西市和其餘坊市中的胡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但是大唐長安城中,各色胡人有不下十萬,其中大多善音樂舞蹈,特別是從西域過來的諸歸化胡人,許多世代便以歌舞為業。
  
  若是把這些胡姬、胡人當中的僥僥者選來,倒是一個主意。就算不能和平康坊中諸伎相較,卻也能別開生面。
  
  這必定又是葉暢的詭計,揚長避短避實就虛
  
  王縉第一個念頭便是此,他心中有些憤​​怒,這個葉十一,當真是陰魂不散
  
  不過只是善舞卻是沒有用的,長安城,乃是詩之都樂之都,沒有出色的詩曲,只靠著幾個胡兒胡姬旋作舞,終究還是要輸
  
  想到這裡,王縉心中微微有些暢快,看了王元寶一眼,王元寶與他一般的念頭,兩人點了點頭。
  
  “去瞧瞧,看看西市有什麼力挽狂瀾的招數。”王縉道。
  
  若是能在西市那邊看到葉暢,再對他冷嘲熱諷幾句就更好了但王縉知道,自己就是見著了葉暢,只怕也不敢冷嘲熱諷。
  
  到西市這邊過來,看到的就不只是一輛花車,而是接二連三,一共是六輛花車。
  
  每輛花車都不算太大,一個人在上面旋舞都顯得有些擠,比起東市方搭起的大戲台,那是要差得遠了
  
  花車之上,以各種鮮花、彩緞相飾,而花車之頂,則都掛著巨大的孔明燈。這些孔明燈,原本是葉暢模仿另一世中的汽球而製,只不過現在在其中點著的是蠟燭。蠟燭熄滅之後,它便會緩緩落下,到時再換新燭點燃,等它重新升空就是。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防火。
  
  除了這些裝飾,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每車之上,都是一位年方二八左右的胡姬少女。這些胡姬少女或羞怯或大方,或活潑或內斂,或妖媚或親和,氣質各不相同。但一個個明眸如珠肌膚勝雪,帶著異域風情,都是難得的美女。
  
  她們的衣裳,亦非尋常的大唐樣式,而是夾雜著西域風格,華美艷麗,將人襯托得氣質更顯。
  
  六輛花車列成兩行,停於西市彩樓之下。
  
  此時為那孔明燈吸引,已經有許多遊人轉到了西市這邊來,看到這些艷美的胡姬,來的人就更多了。
  
  畢竟,長安城中胡姬雖多,可像這六位一般水準的,也不多見。
  
  然後就得聽一聲樂響,緊接著,絲竹聲起,六彩車中一輛上,那個看似多情婉轉的胡姬少女引吭而歌,唱的卻是一曲老曲。
  
  “有錢須教飲,無錢可別沽。來時常道貰,慚愧酒家胡……”
  
  恰恰趕過來的王縉,聽得這一曲,頓時停住腳步,笑道:“不過如此。”
  
  王元寶跟著他,他乃是卑賤之人​​出身,是不大懂詩的,因此訝然道:“此詩不好?”
  
  “倒不是不好,老調重彈。”王縉懶得多解釋,只說了四字。
  
  這詩乃是初唐時王績所製,離今已是百年,王縉用老調重彈來評之,既點明此詩來歷淵源,也顯露出他的不屑。
  
  第一個胡姬唱罷行禮,但樂聲卻未終,而是忽然一變,然後第二輛花車之上,那胡姬英氣逼人,竟然拔劍而起,邊舞邊唱:“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這曲一唱,不待王縉解說,那邊王元寶就扼腕道:“某聽過,某聽過,李太白之句也”
  
  這正是李太白的一曲《少年行》,王縉哼了一聲,李白此詩雖好,不過他兄長王維亦有一曲《少年行》,瀟灑或稍遜,但慷慨激昂卻又勝出一籌。
  
  連著兩曲,所唱者都是胡姬,而且由胡姬唱胡姬,自有一股異域風情。王縉此時隱約猜出西市這邊的準備,他心中琢磨著,唱胡姬的詩句雖多,可能拿得今日來唱的,卻未必多。
  
  第二位胡姬唱罷,依舊是施禮,然後再端坐入車上花叢之中,樂聲卻依然未絕,而是一變,緊接著,第三車上的胡姬又唱了起來。
  
  “妍艷照江頭,春風好客留。當壚知妾慣,送酒為郎羞。香度傳蕉扇,妝成上竹樓。數錢憐皓腕,非是不能愁……”
  
  那胡姬繡眉輕顰,眼波橫溢,竟是一副盈盈欲泣模樣,當真是將相思之情,寫於眉宇之間,唱於歌喉之內。若說前二曲,比起東市尚有不如,到得這一曲,便已經與東市諸伶人歌伎不相上下了。
  
  樂聲依舊未停再變,第四位胡姬又開口唱了:“為底胡姬酒,長來白鼻。摘蓮拋水上,郎意在浮花……”
  
  這一曲又是婉囀動人,其意其境,讓人不禁感嘆。那胡姬又含情帶意,眼波流轉處,便有那無賴子忍不住大叫:“郎意在胡姬才是,郎意在胡姬才是”
  
  這聲音中,那胡姬大方地行禮,然後亦是退入花車上的鮮花叢中。緊接著,第五位胡姬又開口唱了起來:“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臨當上馬時,我獨與君言。風吹蘭芳折,日沒雀鳥喧。舉手指飛鴻,此情難具論。同歸無早晚,穎水有清源。”
  
  又是一妙曲,又是一胡姬
  
  王縉聽得眉眼直跳,那邊王元寶咳了聲,他雖不懂詩曲,卻也略知好壞,至少這連接唱的三曲,並不比方才東市王維之曲差
  
  “這……這三首可也是老調重彈,亦或為李太白之作?”他顫聲問道。
  
  王縉無法回答,只能冷聲道:“且聽第六首……某就不信,還有第六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11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3-9-11 09:57 PM 編輯

第118章 君今不醉將安歸

    此時便是再遲鈍之人,也意識到西市的用意了。

    比起姿容顏色,西市尋來的胡姬,殊麗非凡,亦為一時之選,絕不在東市平康坊諸女伎之下。但是論及音樂,她們雖然別有風情,集體上來說,還是稍遜東市一籌。

    這種情形下,西市便拿出了“以胡姬歌胡姬”的專題式演出,專攻一處,別出心裁,亦可獲不少加分。

    就在這五位胡姬連接唱曲的同時,聚於東市那邊的遊人士女,已經過來了大半。

    即使是在常見胡姬的長安,這般專題表演,便是皇宮之中亦不多見。遊人士女,來這裡的盡皆是看新鮮好熱鬧的,方才為平康坊諸伎吸引,此刻便也能為胡姬們流連。

    王縉死死盯著第六位胡姬,等著她歌唱。在弦樂聲中,那胡姬起身,只見她眉目分明,神情活潑,風情無限。她所著衣裳,亦有不同,略近男子,然後一舉手,手中竟然提有一枝毛筆。

    “書禿千兔毫,詩裁兩牛腰。筆縱起龍虎,舞曲拂雲霄。雙歌二胡姬,更奏遠清朝。舉酒挑朔雪,從君不相饒!”一曲唱罷,王縉心咯登一下。此詩必為李太白那酒瘋子所作,此前諸詩中,有數首他未曾​​聞見者,本以懷疑乃李太白執筆,而今此首,再無疑問!

    葉十一與李太白竟相勾結,當真是……麻煩至極啊。

    若說此時長安詩人當中,有讓王維亦不敢自矜者,非李白莫屬。但是李白與葉暢,向來不聞有何交情,兩人雖然同與賀知章交好,可現在賀知章早就離開了長安。

    按理說這二人湊不到一塊才是,以李太白那臭脾氣臭性格,瞧得上葉十一?以葉十一那心胸度量,能容得下李太白?他還在琢磨著究竟是誰寫了這些詩,那邊王元寶歪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多少有些責怪。

    這六首詩,都不遜於王維的那三首新詩,有些甚至有過之。而且全部和胡姬有關,又是由胡姬所唱,這一來,這一場勝負,又不好說了。

    此際王元寶對王縉的能力當真是​​失望透頂,他不用細想,便知道胡姬唱胡姬,定然又是葉暢的傑作。

    只要葉暢在,那就是一個大堊麻煩,王縉說了要趕葉暢走的,可是到現在卻還沒有半點成果。他懶得在對手的地盤再呆下去,更不願意看到胡源祥得意洋洋的臉,因此轉身便走。

    王縉同樣的想法,也是轉身,然而一轉身間,兩人覺得不對。絲竹音樂之聲並未中止。六位胡姬都已經唱完了,為何伴奏的絲竹音樂之聲還不停,難道說……還有一曲?他們正待回頭,便聽得六位胡姬齊齊開唱了。 “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此曲用調,乃是尋常,因此眾胡姬歌罷一遍,周圍遊人士女便都能哼,歌罷二遍,遊人士女中便有人應和。 “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之聲,從最初的六位女子和聲,變成了數百上千人的齊唱。

    這是盛唐。

    詩的盛唐,歌唱的盛唐,醉狂與詩意交織的盛唐。

    每個長安人胸中,都跳著一顆浪漫的心,每個長安人血管裡,都流淌著豪邁與自信的血。

    當然,少不得西市預先安排在人群之中的托兒帶頭。

    但這千百人齊唱之下,聲勢已成,頓時狂歡的氣氛便漫延開來。

    西市擺來的攤點當中,便有不少賣美酒與零食的,頓時酒香齊溢,笑聲連綿,飲勝的勸酒聲,不絕於耳。

    這聲音如同浪潮一般,席捲周遭,越傳越遠,直到朱雀門上,連李隆基也聽到了。

    “咦……更熱鬧了啊,也不知是何事。”李隆基頗為羨慕地說道。

    “奴婢派去的人,想來很快就會回來,到時便知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高力士笑道:“不管是何事,都是天子與民同樂,方有這番熱鬧。 ”

    不一會兒,果然有內監回來,飛報於李隆基面前。那內監將東市與西市歌伎對唱之事說完,李隆基聽得神采飛揚,連連拍掌:“當如是,當如是!”他戀戀地向著熱鬧的地方望去,真想起駕,也去湊這個熱鬧。

    他旁邊的高力士略有些猶豫:“陛下,要不……”

    “罷了罷了,若是我也跑去,那就沒這麼熱鬧了,現在我在這兒,也能聽得那邊的熱鬧,挺好,挺好。”李隆基道:“西市方才的以車移樓,到現在胡姬唱胡姬,當真是用了一番心思。王元寶其人,我是見過,豪商機智,非常人能及,也不知西市這位胡源祥是何許人也,竟然能連佔其上風。”

    “奴婢倒是知道這胡源祥,家中在西市經營琉璃鋪,至今已是第三代。不過此前一直是被王元寶壓著,從未曾見他佔過上風呢。”

    “若是如此,必有高人指點,也不知何人。”楊玉環有些好奇了。

    “太真既好奇,那就著人去問問吧。”李隆基道。

    這邊六名胡姬齊唱,帶得來游玩的士女亦跟著唱起來,王元寶已經是面色如土。

    “輸……輸了……”

    帶動這麼多人傳唱,東市再怎麼強,也做不到這一點。

    若這一局也輸了,那就意味著此次市賽,東市已經敗北!

    王縉眉頭皺成了川字,再無平日的瀟灑從容。雖然市賽東市敗北不會直接影響到他的利益,可是這樣的結果,還是令他難堪。

    “勝負已定了麼?莫非我和兄長加起來,也比不過葉十一?”他心中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

    “王翁,王翁……咱們接下來的伶人,都不願意上台唱了。”王元寶這邊黯然神傷,但他的麻煩還沒有完結,一個東市豪商慌慌張張地過來,扯著他的衣袖道:“你不是說,咱們這一局必勝麼!”

    東市伶人歌伎,皆為長安城中的佼佼者,如今這種情形,他們都看出了,即使自己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有那六胡姬齊唱的聲勢。再表演下去,只能讓自己成為別人的陪襯,這等情形之下,一個個打退堂鼓是再自然不過的。

    “加錢。”王元寶咬牙道:“虎死不倒威!”

    只有加錢挽留了,若不如此,西市胡姬熱熱鬧鬧,東市戲台冷冷清清,東市會更丟臉。

    聽得加錢,而且不再強求要爭勝負,東市的伶人歌伎中一部分人留了下來,但李亞仙卻已經沒有了繼續演唱的興趣。

    她心高氣傲,自己的水準分明勝過對面胡姬中的任何一人,但卻因為一些非伶人自身因素,使得己方敗北,她覺得甚羞,故此不欲再唱。

    “王翁可是許下了十貫錢!”跟著她的老婦嘖嘖地道:“女兒,你初次露面,便能賺得這個價錢,女兒,咱們還是接下來吧?”

    “母親眼界也太小了,區區十貫……我如今去瞧瞧西市那邊,他們究竟是如何做的。”

    老婦嘆了口氣,自己收養的這個養女脾氣心性,她很清楚,當下也不再說什麼,隨著她便到了西市的彩樓之下。

    方才在東市那邊,李亞仙也看到這邊的彩樓,不過親自過來,才覺得這用大車架起的彩樓實在是奇思妙想。再看到那些比平常大車還要大上一號的彩車,她咦了一聲,垂下眼眉,若有所思。

    她生性聰慧,雖然出身卑賤,又沉淪風塵,但她的眼光卻與一般風塵歌女不同。

    只是一點點表象,她卻從中看出,設計這些的人用心有多麼深遠。

    “這有什麼看的,不過是些胡女,沐猴而冠,騙得人來看罷了。”那邊老婦人扁著嘴,有些不屑地道。李亞仙搖了搖頭。 “怎麼,女兒覺得,這其中還有門道?”“何只門道,而是學問。”李亞仙緩緩道:“母親,別的不說,你看這孔明燈,咱們都放過,至不濟也見人放過,可是誰想到在市賽拿出來招徠人氣?”

    “再看這花車,不過是普通大車,稍改一下,拆了車廂搭起台板,但為何西市之人想到,我們那邊就沒有人想到?"

    “車上以盆放花,放上數十盆,將車打扮得如此綺麗,彷彿將花園移動過來,這亦非難事,可是別人為何我們仍然未曾想到?”

    她方才在東市那邊唱了曲子,因此到西市這邊來,就有些遮掩,所在的地方,恰好就在葉暢與蟲娘不遠的地方。葉暢認出了她,懶得招呼,蟲娘聽得她間接誇葉暢,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自然,想出此事之人,乃是全天下最聰明之人!”

    沒有想到自己在小蟲娘眼中竟然有如此光輝形象,葉暢也忍不住有些飄飄然。

    蟲娘這話驚動了對方,李亞仙回過頭來,看見葉暢,便是一愣,掩口驚呼:“葉郎君!”

    “你認識他?”一聽李亞仙這般稱呼葉暢,蟲娘頓時警覺起來:“哦,對了,我想起來,方才十一郎你說過,替她付了摔碎琉璃盤的錢。 ”

    李亞仙起時哪裡還能不明白!

    她眼眸盯著葉暢,然後下拜行禮:“那日之事,多謝葉郎君,今日賽市,能見葉郎君之智,某心悅誠服矣!”

    葉暢很想說一句,你服不服與我何干,不過見這女郎模樣,他還是沒有將煞風景的話說出來。微頷首之後,葉暢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拉著蟲娘:“走吧,咱們四處逛逛?”

    李亞仙不曾想葉暢竟然是如此對待她,這麼冷漠,讓心高氣傲的她不禁秀眉挑了挑。

    “好吧,我要吃那個。”聽得離開這個妖嬈的歌伎,蟲娘心裡就覺得快活,她蹦蹦跳跳地走著,指向遠處的一個攤子。

    “嗯,我先瞧瞧是不是乾淨,臟東西可不能亂吃,你記著,生水不要吃,水果之類的,也一定要洗乾淨再吃,飯前便後要洗手……”

    葉暢嘮叨了一堆,但再往後邊的,李亞仙就聽不到了。她在身後咬著牙,看著葉暢的背影,然後轉身便走。

    她雖是出身卑賤,卻還沒有下賤到別人分明不喜歡她卻還貼上去的地步。

    此時六位胡姬已經下車休息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雜耍藝人,既有跳胡旋舞的,也有噴火玩幻術的,還有連接著翻跟斗的、踢球的、玩繩的。這些雜耍藝人,東市那邊同樣也有,但在一座戲台之上,同時卻只有一夥人表演,不如西市之邊,同時是六種不同的戲耍。故此,胡女雖是不唱了,西市這邊人氣仍然旺盛。

    這就是葉暢對胡源祥說過的,比質不成便比量。

    那六位胡姬,任何一位拿出來,都未必比得過李亞仙,但是她們六人齊唱,又都是胡姬與美酒的詩,正合了大唐長安醉狂的氛圍,比起李亞仙所唱王維新詩,歸隱田園之趣,林幽泉湧之意,可是要對長安城中的士女胃口得多。

    正所謂:陽春白雪唱者稀,下里巴歌無際。

    但這只是表面上的東西,象王元寶,便從這其中還看出了更深層的內涵,那就是迎合主流市場口味。

    平康府的歌伎不是不好,可她們的表演,主要是面對那些儒生、官員,講究風雅。而胡姬們的表演,除了迎合風雅之外,還注意到一個詞:熱鬧。

    有熱鬧便有人氣,有人氣便有好評,有好評便有推薦,有推薦便有打賞……

    故此雖然兩邊的歌舞雜耍都還只是剛開始,王元寶便知道自己在這一項又是必輸無疑了。

    總共三個關鍵,前兩樣是吸引人氣的,這兩項都輸了,他便是在最後一項贏回來,雖然是最重要的鬥寶,可結果也是略遜一籌。

    微微嘆了口氣,王元寶又睨了一眼旁邊的王縉,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與這個王縉合作,是否真能成功了。

    王縉忍不住向西市那邊又望了一眼過去,他同樣知道,玩出這些花樣的是葉暢無疑。那廝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在人群之中看熱鬧,是不是正暗地裡嘲笑自己?

    想到這,王縉心中煩躁,便是連接念著佛經也無法靜下來。好一會兒,他咬牙切齒地對王元寶道:“王翁,這鬥寶的一陣,你可不能輸了!”

    “自然……不會輸。”王元寶如此答。

    但心中卻沒有多少把握,前兩項他也都以為不會輸,結果呢,還不是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3-9-12 09:30 PM

第119章 借取天火效燧人

  巨大的用竹蔑與輕綢製成的孔明燈,象雲彩一樣飄在半空之中。
 
  一個瘦瘦的男子仰頭看著這孔明燈,眉宇間帶著一股疑惑。
 
  若是靠近了他,便能聽得他自言自語:“為何這孔明燈,能夠飛上天去?為何燈中燭盡,孔明燈又會落下來?”
 
  葉暢拉著蟲娘,恰好從他身邊過去,聽得他的問題,笑著道:“孔明燈能飛上天,乃是因為其中燭火升騰出熱汽,熱汽輕而寒氣重,輕者浮而重者沉,故此孔明燈為熱汽所帶,扶搖而上,騰空入雲。”
 
  “為何熱汽會輕?”那人又問道。
 
  “這個嘛……某卻不知,閣下既然如此好奇,何不精研之?”
 
  葉暢很樂意激起一些人對自然的興趣,因此隨口說了一句。那人聞言皺著眉,好一會兒道:“是,某乃鉅鹿張休,多謝這位郎君指點……只是家叔坐化之後,這窮究天地之理,曉陰陽之化,再無人可以請教——原本還有梁公,可梁公也已經仙去……”
 
  他在那邊喃喃自語,葉暢還想問一問,他口中倍為推崇的“家叔”還有那位“梁公”是誰,那邊蟲娘早就不耐煩了,拉著他道:“走,走,逛鋪子去!”
 
  女子對於逛鋪子的追求,當真是沒有年齡限制的。跟著這小姑娘,饒是葉暢總鍛煉,卻也累得慌。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將午,西市東市擺出來的攤點幾乎都逛遍了,約摸到了此次市賽最重要的一項鬥寶上來,葉暢便又回到了朝天街前。
 
  此時雙方已經各列奇珍,在彩樓之下的架子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琉璃器。每一樣都是極為罕見的藝術珍品,葉暢估摸著,只要有一件能夠留傳到後世,其價值便可以讓一個家族數代富足。
 
  只不過這些琉璃器物太過脆弱,它們比起瓷器甚至都要難保存,數量也要少,所以傳世者並不多。
 
  “聽說西市和東市都有壓箱底的寶物,還沒有拆出來。”蟲娘逛了一圈,手裡拿著個竹筒裝的冰糕,滿嘴都是白色的漿汁,含糊不清地向葉暢問道。
 
  葉暢瞧著她這模樣,拿出塊手帕交給她:“揩揩臉吧……”
 
  “這冰糕可真好吃……十一郎,你果然是最聰明的,響兒那小丫頭別的話都是胡說,唯獨這一句,倒是真話。”
 
  蟲娘吃的,乃是葉暢新的發明,冰糕。
 
  硝石溶水製冰之術,原是唐末才誕生,葉暢將之提前了百年,順便自然也沒忘製造冰激淋。只不過此時的包裝,只能用洗淨蒸透的竹筒,另外在材料上也有所欠缺。
 
  “柘漿甜吧,雖是好吃,你也不要吃得太多,免得壞了肚子。”葉暢笑道。
 
  柘漿便是甘蔗汁,太宗皇帝李世民曾遣人去天竺學習製造柘漿的技藝,但那種技藝還是簡陋,比不得葉暢從《天工開物》裡黃泥過濾法。賈貓兒等人離開了球市,總得另尋行當,葉暢拋出冰糕與柘漿,雖然還只有賈貓兒參與其事,卻讓這些長安城的遊俠兒明白,只要跟著葉暢,就不愁沒有出路。
 
  方才便是在賈貓兒看著的攤點上,取了這冰糕吃。
 
  “掛起來了,掛起來了!”對於葉暢吃壞肚子的警告,蟲娘只作未曾聽到。她指著彩樓歡呼,神情雀躍,顯然對於雙方用於壓軸的寶物很感興趣。
 
  她的頑皮心思,葉暢自然明白。
  
  兩邊彩樓的一根橫樑上,各懸著錦帛,錦帛下端又綁著包裹,包裹裡就是雙方今日市賽的壓軸之物了。此時雙方都沒有打開,要等到約定之時,才會將包裹啟開。
 
  葉暢正瞧著熱鬧,卻被人一把拉住,他側頭望去,只見胡源祥神情複雜地搓著手。
 
  “胡翁有何吩咐?”
 
  胡源祥將他拉到一邊,先是向他長揖:“今日前二陣能勝,都仰賴於葉郎君之智,老朽無以為謝,只能如此。”
 
  “胡翁何必如此,我也只是瞧著王元寶不順眼,故此助胡翁一臂之力罷了。”葉暢笑道:“胡翁有話就直說,若葉某能相助,必會伸手。”
 
  “方才老朽得到消息,王元寶那邊的琉璃器來自大食,而且甚為精美。老朽原以為他會用淄川琉璃器,卻不曾想他竟然得到大食琉璃器--以老朽所藏,若是淄川,尚有一比,大食琉璃器……”
 
  說到這,胡源祥搖了搖頭,用希翼的眼光看著葉暢。
 
  葉暢卻只能苦笑。
 
  就算他知道琉璃器再進一步便是玻璃,可是沒有一定時間的名匠相助,他也拿不出可以勝過王元寶的玻璃器來啊。
 
  “此事某無能為力,反正已經勝過兩場,便是負了這一場,西市還是佔了上風。”葉暢道。
 
  胡源祥也知道,這種情形下葉暢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他也只不過是見證了葉暢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抱一線希望試試罷了。聽得葉暢此語,只能又長揖道:“是,是,葉郎君說得有理。”
 
  見他還是有些失望,葉暢搖了搖頭,除非對方自己出錯,否則這一場,只有輸了。他與蟲娘等又轉到東市彩樓下,如同西市一般,也是用錦緞係了一個包裹掛在橫梁之上。他正看著間,突然又有人拍了他一下,葉暢一看,竟然是王縉。
 
  “方才兩陣,皆是你之陰謀詭計,是也不是?”王縉此時完全沒有了風度,神情之中,怒意明顯。
 
  “什麼叫陰謀詭計,莫非拱手認輸,不做任何努力,才不是陰謀詭計?”葉暢不滿地回應道。
 
  “葉十一,你是鐵了心,要與本官做對了?”
 
  王縉連“本官”的身份都端了出來,葉暢還未說話,跟在一旁的二十九娘先過去,在王縉腳尖上狠狠踩了一腳。
 
  或許是在葉暢腳上練多了的緣故,這腳又狠又準,王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葉暢身上,哪裡會注意這個小姑娘。被這一腳踩得直接跳了起來,他雖然學佛修佛,可是學得形卻未學得神,無論是養氣還是心胸,都差得遠。
 
  因此他發覺是個小姑娘踩了自己,頓時掄起巴掌,便抽了過去。
 
  這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在他看來,此時跟在葉暢身邊的,應當是葉暢的使女。
 
  結果那小姑娘冷冷看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既無躲閃,又無驚懼,嘴角邊隱隱還掛著一絲冷笑。
 
  “叭!”
 
  一巴掌抽了下來,卻沒有抽在蟲娘臉上,而是被葉暢的胳膊擋住了。就在身邊,葉暢如何會讓他打著蟲娘!
 
  “大膽!”
 
  蟲娘身邊,還是跟著幾個侍女的,此時反應過來,一個個張目怒視,為首者喝了一聲,指向王縉。王縉猛然打了個冷戰。他見過蟲娘,只不過是遠遠望了幾眼,蟲娘又一向不得寵,年紀還小因此他並未放在心中。方才倉促之間揮手掌摑,但此際冷靜下來,便認出了蟲娘身份。他可不是葉暢,敢打一位貴主。認出蟲娘身份之後,頓時慌了。
 
  “這……這……”
 
  “王縉是吧,我記住了。”蟲娘神情冷漠,瞧著王縉,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原本應該是表示和善之意,可是放在王縉眼中,卻是充滿威脅。
 
  若方才葉暢沒有擋住他,他這一掌摑在了蟲娘臉上,這個後果,不是王縉能夠承擔的。就是玉真長公主,只怕也不會再看在王維的情誼上維護他了。王縉看著葉暢的目光非常複雜。若換作他,必然是要讓自己這一掌落下去的,可是葉暢卻將這一掌擋住了。在蟲娘來說,只是少挨了一記耳光,可在王縉來說,卻是少了一番大禍。他可不是安祿山,敢拿貴主向天子表忠心——番將這樣做,李三郎會歡喜高興,他這個文臣這樣做,李隆基可就要惱怒了。
 
  這一刻,王縉情不自禁,向著葉暢抱拳,拱手,長揖。
 
  葉暢卻不受他這一禮,拉著蟲娘避開:“走吧,咱們繼續看熱鬧去。” 起身的王縉又妒又羞又怕,這市賽現場,他是沒有臉面再呆下去了,故此轉身便走,瞬間就消失在人潮之中。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找著兄長,然後去尋玉真長公主求情去。若打著了蟲娘,便是求情也未必有用,但被葉暢攔住了,則此事尚有緩轉的餘地。
 
  “十一郎,你就是心太好了。”蟲娘斜著眼,看了葉暢一下。
 
  “總不能讓他真的打著你吧,你這傻小娘,要收拾他,有的是辦法,何必要去挨他一下打?” 蟲娘沉默了。

  “這一下打挨了,雖然是幫了我的忙,可我是那種需要女人挨打才出氣的人麼?”葉暢又說了句,然後拍了拍蟲娘的頭:“記著,以後可別再這般做,你父皇,還有太真法師,可都是會心疼的。”

  蟲娘抬起頭:“那你呢?”

  “自然也會心疼。” 聽得這句,蟲娘抿著嘴,笑了起來。不過笑容一斂,她又道:“不能讓父皇置那王縉之罪,可也不能讓他好過,十一郎,你定然有辦法!”
 
  “你想怎麼樣?”
 
  “讓他大大失望,他想得到的東西,全部得不到。”
 
  葉暢心裡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一件事:“呵呵,如此……讓我變個戲法給你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向四周觀望。長安城中道路兩旁有許多樹,最初時樹上也爬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現在這些人大多集中到西市那邊去了,東市這邊就有些少。葉暢尋了一棵樹,然後讓和尚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樹枝之上。
 
  看上去,與別的爬上樹看熱鬧的人沒有什麼兩樣,實際上,葉暢卻小心地將手中的水玉球調整方位。
 
  這枚價值百貫的水玉球,晶瑩剔透,隨著他調整方向,太陽光通過水玉球折射到地面上,然後移動到了東市懸掛著包裹的錦帛之上。那是一個小小的光點,或許只有葉暢,才知道這光頭之中的溫度有多高。
 
  蟲娘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對他的這個行動很是不解。葉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向錦帛望去。
 
  絲綢的燃點原本就不高,因此,只是一會兒功夫,光點所著之處,便已經冒起淡得幾不可見的青煙。
 
  此時人們的注意力多集中在彩樓下陳列的各種奇珍之上,至於掛著東西的錦帛,卻沒有誰關注。蟲娘看到這異變,忍不住驚呼了聲,但立刻摀住嘴。
 
  跟著的和尚則把嘴巴張得老大,口水幾乎都流了出來。
 
  倒是跟在蟲娘後的侍女們,她們從宮中出來,早就慣了見著什麼事情都遮掩真實情感,一個個雖然眼睛瞪得溜圓,卻沒有誰出聲。
 
  一個小小的火苗冒了出來,然後迅速變成火舌,貪婪地舔舐著錦帛。原本就是極易燃,又是夏日干燥之中,轉眼間,整個錦帛就被席捲。
 
  這個時候,葉暢已經收好了水玉球,他在樹上大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不只他一個人,已經有許多人發現了,眾人紛紛避閃叫嚷,早有準備的武侯兵丁們拖著水桶便衝了過來。但他們再快,哪裡能快過火勢! 就在他們衝來的同時,懸在半空中的錦帛已經燒斷,那個裝著琉璃寶器的包裹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原本掛的不是很高,不過兩米左右,但是偏偏這條街是經過水泥硬化了的。故此一落於地,只聽得“砰”的一聲和“嗷”的一聲。
 
  “砰”顯然是裡面的琉璃器摔碎了,“嗷”的一聲則是王元寶險些背過氣去。
 
  “快救火,快救火,若是燒著那些幌子幡子,那就糟了!”葉暢大聲叫道。
 
  原本被王元寶“嗷”的一聲弄得一緩的兵士們頓時想到,這不是發楞的時候,若是紮在彩樓上的綢緞幡幌全燒著,彩樓都會燒塌,甚至火勢可能延到坊市中去!
 
  好在只是一條錦帛燒著,這些兵士七手八腳將水潑上去之後,火勢得到了控制,很快就完全撲滅。
 
  葉暢此時已經從樹上下來,若無其事地站在邊上看熱鬧。蟲娘與她身邊那些使女們,瞪圓的眼睛都還沒有合下來,一個個如看鬼神一般盯著葉暢。
 
  在她們眼中,葉暢當真就是神仙一般!
 
  “現在我們可以看看究竟成什麼樣子了。”葉暢卻人畜無害地笑了一下,踮著腳,向著人群當中望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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