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聖者晨雷 -【盛唐夜唱】《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劍離 發表於 2013-7-10 11:20 PM

第45章 與凡不同皆變態


    葉暢還沒有說什麼話,旁邊的賀知章先急了:“為何不可,這般做,事情盡在京兆掌握之中,十一郎又獻出這……這水泥之方,足球之戲我也曾見過,不過是馬球、蹴鞠一般罷了,又不是乞寒胡戲那樣有失國體,為何不可?”

    張旭此時也開口道:“正是,朝廷能許馬球、蹴鞠之戲,為何京兆就不能給足球之戲開一方便之門?”

    倒是葉暢,一直沉住氣,沒有出聲,只是眉頭皺了起來。

    “韓某是為國家愛惜人才計。”韓朝宗義正辭嚴,不過神情卻有些似笑非笑:“葉十一郎才高智深,豈能效市井間遊俠兒,整日鬥雞走馬,甚至以嬉戲為晉身之階?賀公,張公,二位都是我大唐名士,既是對葉十一郎青眼有加,當以為國愛惜人才為先。葉十一郎年少輕狂,二位卻不可見他放縱。”

    眾人都絕倒。

    沒有想到韓朝宗拒絕葉暢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為國家愛惜人才,所以你葉十一郎就別想著去整什麼足球之類的把戲,老實讀書碼字,早日碼成神……碼成聖賢,好為國效力。至於那些市井遊俠無賴,他們該在哪兒涼快就哪兒涼快去!

    而且韓朝宗一句話還堵掉了賀知章與張旭繼續求情的路子:我這是為國家好,為葉十一郎好,你們二位身為忘年老友,也理當支持,否則,你們就是對國不忠,對友不義!

    顏真卿眉頭皺成一團,這種情形,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他覺著自己是沒有辦法了,再看葉暢,希望葉暢手中有辦法,但是還不等葉暢說什麼,韓朝宗一拂袖:“今日得見葉十一郎,老懷甚慰,不過想來葉十一郎要努力讀書了,本官就先告辭——賀公與十一郎一片報國之心不可辜負,明日我遣人來學這……這東西的配方。”

    說完之後,拱手便走,竟然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而且這最後一句,分明是好處還要得!

    霸氣!

    葉暢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他與元公路打過交道,又與​​賀知章、張旭友善,總覺得大唐的官僚,也不過如此,卻不曾想,在韓朝宗這個以知人薦人聞名後世的大唐官僚身上,他才算是真正見識到古時官員的“氣魄”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我拿走你的東西,也是成全你的報國之心!

    這已經完全脫離了葉暢預計,因此他也不免手足無措,待回過神來,意識到韓朝宗比無賴還無賴,韓朝宗人已經不知跑哪兒去了。

    再看賀知章與張旭,兩人的眼睛是一種異樣的綠色。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賀知章對張旭道。

    “是極,是極,都說韓公知人善薦,確實如此,賀公雖然亦有此名,但實不如他!”張旭也道。

    “你我二人都錯了……”賀知章又道。

    他二人的對話讓顏真卿聽不明白,卻讓葉暢臉色變了,葉暢立刻上前拱手:“賀公,張公,天色已晚,某先告退……”

    “不必走了,十一郎,你智深才高,當讀聖賢之書,今後為國效力,便留在我這裡讀書吧。老朽雖是不才,指點你治經讀書之能,尚勉強有。”賀知章幽幽地道。

    “賀公所說正是,某也願來。”

    “哎哎……二位……”

    “為令兄正名之事,並不著急,以十一郎才智,日後封誥是少不得的,到時十一郎再向朝廷申告,並請蔭一侄,便可慰令兄在天之靈了。”

    “賀公所慮甚是,令兄之事,私情也,讀書出仕,國事也,不可因私情而誤國事。”

    這二人一唱一和,連讓葉暢插嘴的機會都沒有給。葉暢見事情不妙,轉身便要逃,卻被顏真卿一把扯住,緊接著賀知章便吩咐道:“關門,著賀才侍候十一郎,莫讓他走了。”

    葉暢目瞪口呆,顏真卿連連點頭,而賀知章與張旭則捋鬚而笑。

    這個時候,葉暢明白,自己玩過火了!

    方才在眾人面前,他表現出來的理財與實務能力,太讓人驚嘆了,特別是讓長安城中富戶出錢鋪路之事,更是驚才絕艷,讓賀知章、韓朝宗等人刮目相看!

    此時雖然還沒有牛李黨爭那樣陣壘分明,但朝堂之上,李林甫與李適之之間,還是存在著一定的陣營劃分。賀知章明面未與李林甫反目,實際上雙方都明白,彼此走不到一路去。李林甫雖不學,卻有權術,慣於迎合皇帝聖意,而現在皇帝好奢侈,因此如何理財,為皇帝的驕奢生活提供充足的金錢,便成了雙方陣營爭奪的關鍵。

    所以,一個精擅理財,又年紀輕輕的葉暢出現在長安,對於韓朝宗來說,這可不簡單!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賀知章與張旭也頓時明白,可不能讓葉暢去與市井無賴們長期廝混,一來會有損於他的聲名,二來,不經過制舉入仕,極有可能就像李林甫一般,靠著投機取巧迎逢上意來任官——甚至可能被李林甫注意到,從而成為李林甫的臂助!

    “十一郎,你就在我這安心學業,令兄的事情,不急在一時,他的靈柩,我也可以派人給你送回修武。”想到這裡,賀知章道。

    “正是,正是。”

    葉暢狠狠地白了張旭一眼,您也是一位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的人物,嚴格來說聲名比起賀知章更大,不要只會應和不行麼!

    “二公,我性子疏散,生性好訪道練丹,出仕非我之志。”葉暢誠懇地道:“韓公不知我,故有此語,二公應是知道我的性子,何苦為難我哉?”

    “以你之才,不出仕實是我大唐之失。”賀知章捋鬚正色:“求仙訪道,待得老朽這般年紀也不遲。韓公說得不錯,老朽與張公既與你結成忘年之交,便有引你上正途之責,不可耽擱了你!”

    這還真傷腦筋了,至少賀知章與張旭認定,科舉出仕之途,才是真正的正途,他們一番好意,葉暢如之奈何?

    如今看來,唯有施緩兵之計了。

    “二公說的是……只是人無信而不立,我答應了蕭五郎,組織三日後球賽事宜,待此間事了,我便來賀府借住苦讀,二公覺得如何?”

    “絕無可能,韓公行事,我等最是清楚,若他尚不知你,那麼球賽之事尚有餘地,可是他既然知道了你,又知道你是為此事求他,那麼不但球賽休要再提,就是那蕭五郎等,沒準還要受你牽連,被拖到京兆尹挨板子。”

    這一下,葉暢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哪怕只是為了保護蕭五郎等,他似乎也只能在賀府里安心苦讀了。

    緊接著便聽得賀知章又吩咐下人,去葉暢借宿的青龍寺中將他的行囊取來,再給些錢給僧人,讓他們照看好葉曙的靈柩。葉暢此時也知道,自己是把戲演得太過,結果適得其反了。

    除非翻臉,否則他不可能真出賀府,但就算翻臉,連賀知章都不支持他的話,他就更沒有可能實現自己的目的了。

    “顏兄,有一事要煩勞。”葉暢琢磨著,只怕蕭白朗來求見也無法進賀知章家門,如今就只有拜託一下顏真卿。不過讓顏真卿去尋蕭白朗,他肯定也不干,其中間還得再轉上一層:“小弟原本有事要去覃掌櫃那兒,現在被二公留住,接下來的幾日,少不得要呆在這裡……煩勞顏兄請覃掌櫃晚邊上來一回。”

    顏真卿猜得出,葉暢肯定是又有什麼打算,他直直盯著葉暢好一會兒,葉暢向他深揖,他嘆了口氣:“賀、張二公都是為了你好,十一郎,以你之才,日後少不得要出將入相,切不可不學無術。”

    “我非不知好歹之輩,有勞顏兄了。”葉暢又拱了拱手。

    他除了等來了覃勤壽,第二天還等來了盧杞。盧杞雖然年少,出入賀知章宅有些麻煩,但因為他拿著李霅的名敕,出入賀知章宅求見葉暢,還是得到了允許。一見到葉暢,盧杞那靛藍的青臉上便綻開了笑:“葉暢,你不是精於算計麼,聽聞你還向韓公進獻了什麼水泥秘方?怎麼不但未能如願,連你自己都被弄得拘在賀府了?”

    這廝分明是上門打臉來了!

    葉暢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大致有些了解盧杞這傢伙的心理狀況了。他因為臉上胎記的緣故,大約一直被人恥笑,在家中也是姥姥不親爺爺不愛的狀態,甚至連他一向以風度翩翩著稱的父親,只怕也有些懷疑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很明顯,這種遭遇讓這個可憐的娃兒心理扭曲了,所以敵視一切不尊重他的人,他其實只是個缺少關受的小屁孩罷了。只是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心理扭曲變得根深蒂固,到最後,他就成了一個變態了。

    因此,葉暢毫不猶豫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未來變態。”

    “變態?此為何意?”

    “一般人為凡人,與凡人不同者,為其態勢改變,故稱變態。”

    “原來如此,我果然是大變態!”盧杞笑嘻嘻地笑納了葉暢的腹黑:“如何,葉十一郎,你還有何計可施?”

    “我與你這變態是敵非友,便是有何計策,也不會說與你聽。”葉暢冷笑道:“總之,你只管放心就是,我必然有辦法,到時候你只管去看球賽!”

    “某拭目以待,哈哈哈哈!”

    盧杞得意地笑著,原本就只有他和葉暢二人,但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盧杞的笑聲也嘎然而止。緊接著,就見顏真卿大步走了進來,掃了盧杞一眼,盧杞笑瞇瞇地拱手行禮:“與葉郎君談得投契,不意放縱形骸,顏兄還請見諒。”

    “果真如此?”顏真卿哼了一聲。

    “自然,自然。”

    顏真卿上下打量著盧杞,盧杞神情不變。盧杞的祖父曾任宰相,父親如今也是官員,但他的衣著打扮卻甚為簡樸,不但不是綾羅綢緞,甚到連最近開始漸行的白疊布(棉布)衣都不是,穿的是葛衣,而且瞧衣裳,也是相當舊了。

    這讓顏真卿忘了盧杞的陰陽臉,轉而憶起盧杞祖父——雖然在任時沒有什麼別的重大政績,但清廉之名,卻是傳下來了。

    “總算還有乃祖之風……應當不是那種狐朋狗友。”想到這,顏真卿​​拱手道:“某要授課,若是盧公子願留下來聽,便留下來吧。”

    賀知章與張旭雖然悠閒,但總不可能整天給葉暢授課,恰恰現在顏真卿沒有什麼事情,因此,這項工作主要就由他來進行。盧杞哪有性子聽這個,他現在最渴望的是得到認可揚名天下!因此,他一笑起身,告辭而去。

    反正目的達到了,就是上門打臉,告訴葉暢,他拿一個取錢戲難自己一下午,自己便可以拿京兆尹難他一輩子!

    盧杞離開之後,葉暢看著顏真卿,想到原本的歷史當中,顏真卿便是被盧杞害死,忍不住開口道:“盧杞此人,性子偏狹,嫉賢妒能,顏兄,日後要當心他。”

    顏真卿訝然道:“此子不過十餘歲年紀,還未必有你年長,便是心術不正又能如何?”

    “總之小心他沒錯。”

    “說起此事,你既是知道他是小人,為何還要與之結交?”

    顏真卿的話讓葉暢沉默了。

    確實,明知道這位盧杞是大唐有名的奸臣之一,而且最為陰惡,就是為大唐立下匡復之功的郭子儀都極畏他。按道理說,自己也應該怕他畏他避他遠離他才是。但是自己不但不如此,在知道他身份之後,反而有意讓蕭白朗去拿取錢戲來為難他。

    你不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奸臣之一麼,你不是能坑人麼,我只藉著一個原本歷史中籍籍無名的無賴,便能難住你……

    當時葉暢心中,盡是如此的惡趣味,即使到現在,他仍然覺得,與盧杞鬥心鬥智,乃是一大趣事。

    所以盧杞來拜訪他,他不但沒有拒絕,還專門花時間相見,甚至盧杞譏嘲諷刺他,他也故意做出愁苦模樣來配合。

    “因為……我與顏兄你不同呢。”沉思了許久,葉暢回應:“顏兄你是正人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則是……我則是……”

    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呢?

    葉暢一時之間茫然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3 12:21 AM

第46章 夢中偷取生花筆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人君子,他會耍手段,做人做事都有些功利。但同時他也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所以才會將響兒、葉曙和嫂子等視作真正的親人,便是一個小淳明,也被他善待。至於與他結交的人,無論是覃勤壽,還是釋善直,或者是賀知章、張旭,他是在利用他們,但同時他也在回報他們。

    他知道自己是個外來者,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最大的秘密,隱藏著自己的本性,但是在不經意中,他發覺,自己的本性還是曝露出來。

    像他這般兩世為人,又有過豐富經歷,哪裡會甘於寂寞?

    且不說葉暢在心中琢磨著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盧杞在離開之後,為了避免葉暢鹹魚翻身,沒少四處遊走,到處使力氣。同時,也沒少說葉暢意欲辦足球戲賽的事情,說來說去,就是宣揚他壓了葉暢一頭。

    這是張揚個性的大唐盛世,不是溫良恭斂讓的後世,因此他這般言行,倒是給他拉來不少名聲。原本賀知章、張旭沒少舉薦葉暢,為葉暢造名:少年才高,詩憂蒼生,筆開新河。而在青龍寺外兩三句話逼得元載掩面而逃,更讓葉暢在長安城中有了一定的印象。但現在,同樣年少多智的盧杞將之難倒,逼得他辦不成球賽,只有留在賀知章府上閉門苦讀之事,還是傳了出去。

    於是盧杞的名聲隱約要壓過葉暢一頭了。

    但對於長安這樣的城市來說,莫說葉暢、盧杞還只是三四流的人物——連詩名傳於天下的李白在此時此地亦不過是二流人物,因此,只是在文人的小圈子裡,才會將盧杞與葉暢充當談資。在更大的圈子裡,另一件事卻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觀世音菩薩得道日即將到來。

    六月十九乃傳說中觀世音菩薩得道日,傳聞前朝大隋之際,有毒龍在長安中禍害百姓,隱居於長安城外南五台山的一僧人將之降伏,次年六月十九日,僧人圓寂,空中顯現異象,原是觀世音菩薩顯聖。此傳聞於長安城中流傳甚廣,因此六月十九日便被認定為觀世音菩薩道成之日,城中寺院之中,少不得要廣迎齋客,舉辦佛事。雖然大唐隆道抑佛,但此時畢竟還不是滅佛的武宗時期,因此各家寺院的佛事法會,早就在籌備之中。

    “賀公,今日觀世音菩薩道成日,我欲去青龍寺為家兄祈福,還請賀公准許。”這日一早,葉暢便向賀知章道。

    “啊……”這是正事,賀知章再有千般萬般理由,也沒有道理阻止葉暢為兄長祈求冥福,因此他略一沉吟:“恰好老朽也無事可做,便陪你走這一遭。”

    葉暢有些尷尬:“賀公,家兄福薄,卻當不得賀公如此。”

    “放心,老朽只是逛逛寺廟罷了。”賀知章捋鬚笑道。

    葉暢無奈,只能應允。賀知章還請了一些客人,包括張旭、顏真卿等,又讓人備了酒,顯然,這次法事結束之後,又將是一場酩酊大醉。

    青龍寺在長安城乃是一個有名的地方,它原本就是觀音寺,因此佛事最盛。眾人來時,便發覺青龍寺周圍人潮湧動,也不知有多少。

    “當真熱鬧,今年來此參拜禮佛的人,比起往年都多啊。”一見此情形,賀知章便有些快活,他人老了,便是喜歡熱鬧:“三十年前,景雲年間,青龍寺名還為觀音寺——你們可知這寺名由來否?”

    “還請賀公為我等釋惑。”有人便笑著道。

    “此寺原為前朝靈感寺,龍朔二年時,城陽公主病重,蘇州僧法朗來此,為公主誦《觀音經》祈福而得愈,於是此寺便更名為觀音寺。”賀知章最崇信道教,但對這釋家典故也是信手拈來:“自斯之後,此寺便香火旺盛,不過往年都沒有今年熱鬧。”

    “聽聞是青龍寺僧有大佛事,要讓僧俗同樂、貴賤共賞。”有人插嘴道。

    “大佛事?何種大佛事?”賀知章奇道。

    “嗯,說起觀世音菩薩……賀公,有一事我不解,為何不避太宗皇帝的諱?”葉暢這時卻插嘴,打為敢賀知章的詢問。

    他才不希望賀知章去打破砂鍋紋到底呢。

    “太宗皇帝的諱……”這個問題讓賀知章微一愣,然後思忖了好一會兒:“我記得太宗皇帝只諱二字相連,單獨一字,無須避諱。”

    觀音原稱觀世音,後來改為觀音,很多人都以為是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諱。事實上李世民對此很大度,他只要求民間避“世民”二字連讀,單獨一個“世”或“民”字,在他活著的時候並未避諱。此事年代已經有些遠了,葉暢把話題扯到太宗時去,賀知章便忘記問青龍寺僧大佛事的事情了。

    他們到青龍寺禮佛,一通儀式完畢之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他們雖是避開了正午過來,但天氣依然甚熱,因此眾人都是大汗淋漓。賀知章年邁倒是不覺,可葉暢、顏真卿等人就有些受不了。眾人商議了一下,便在寺中樹蔭處乘涼,以消暑避夏。

    青龍寺所在的位置,乃是樂遊原,在長安城中,算是比較偏遠的地段,但因為靠著延興門,所以寺前來往的人流很多,到寺裡來禮拜的也是不少。眾人小坐片刻,便見有人尋了過來,葉暢凝神一看,正是李霅等人。

    這一次李霅身邊跟著的文人儒士更多,不少人手中都拿著折扇,一步三搖,正是本科及第者。葉暢看到他們手中的折扇,便忍不住微笑:這些人手中的折扇大多都是覃勤壽所贈,但他們如今都是長安城中的名人,現在出來,可都是活廣告!

    廣告效果越好,折扇賣出得越多,覃勤壽手中的資本也就越多,到時自己有需要的話,尋他借上三五百貫,應該不會太為難他。

    想到這,他手中“叭”的一聲響,將自己手裡的折扇也打開。

    他看著李霅一行笑,李霅一行當中有人卻在咬牙切齒。

    正是元載。

    上回被葉暢一句話弄得狼狽而歸後,元載很是收斂了幾天,但後來盧杞難住葉暢,讓葉暢想辦的足球賽辦不成,這讓元載覺得極是解氣。因此,他今日便又靦顏跟來,便是想看看葉暢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如今還是白身,手中也拿了柄折扇,但周圍進士的折扇看上去明顯高檔次些,他手中拿的則只是普通的貨色。偏偏此時,葉暢手中拿的乃是覃勤壽特意為他所製,上面詩畫都出自名家手筆,其中字乾脆就是張旭所題。元載為人好奢​​,最是見不得別人有好東西,因此見了之後,眼睛頓時鼓起。

    而葉暢搖扇輕笑,也被他當成是在嘲笑他。

    “咦,這不是修武葉暢麼,你不過一介白身,祖宗三代,亦沒有一個官身,竟然也敢拿著右軍扇?”元載搶先一步開口,今日他除了來看葉暢的熱鬧,還有一個目的,便是挽回自己的聲譽,自然不能將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留給他人。

    葉暢起初並沒有注意到他,現在才發覺,這廝也混在人群當中。聽得他語中帶刺,葉暢也傲然不禮:“我祖宗三代雖然無一人官身,但上溯至初,乃帝顓頊苗裔,楚左司馬之後,葉公為姓氏之始——不知元載你祖何姓,父何姓,自己又何姓?”

    此語一出,不知道的人莫明其妙,覺得葉暢有些無禮取鬧,知道的人卻忍不住掩嘴葫蘆,看著元載的神情也不同,幾個與他站得近的,都忙不迭站得遠了些,似乎生怕從元載身上傳來什麼晦氣一般。

    元載的臉色,已經和盧杞的靛藍臉沒有什麼兩樣了。

    他心中懊惱,自己為何一時嘴快,提及葉暢的祖宗——他不但不該提,便是別人提了,他也應該想法子岔開話題。原因很簡單,元載的父親原是姓景,為曹王明妃元氏在扶風郡主持田租,於是冒姓為元!

    雖然憑著曹王的關係,元載的父親還當上了員外官,但終究是改姓棄宗之人,他說葉暢,實際上是自取其辱!

    讓元載想不明白的是,他家中之事,甚為隱密,葉暢又是如何得知的?

    元載有些毛骨悚然,他突然發覺,自己的一些情形,似乎完全在葉暢的掌握之中。他所學為道家,他的家庭出身,乃至他內心的想法念頭。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之聲,元載明白,那是知情人在傳播他父親改姓易宗之事,此事很快也會擴散出去,那個時候,他元載就得想法子向質詢之人解釋,他的父親為何會改姓易宗了。

    他縮回人群之中,而跟在李霅身邊的人這時沒有哪個出來再質詢葉暢的折扇了。在他們心目中,葉暢綿裡藏針的性子是座實了的,誰吃飽了撐的,才再去招惹他。

    自然也有吃飽了撐的,比如說盧杞。可盧杞此時佔了上風,要看的是葉暢的笑話,而不是自己來當笑話。

    佛事活動甚為熱鬧,小憩片刻之後,賀知章興致勃勃四處觀望,少不得帶著身邊的這些士子儒生吟詩作詞。葉暢卻一直沉默,始終未發一語,盧杞暗暗觀察他,覺得他的沉默似乎別有深意。

    元載也不精擅詩,但好歹還是吟了一首,待眾人登上青龍寺佛塔之上,眺望著遠處長安城西牆,一輪紅日掛在城牆之上時,元載覺得,自己的最後機會到了。

    “葉暢,聽聞你曾有二詩,一首是詠竹,另一首是題風陵渡?”他在眾人當中揚聲開口,眾人知道又有熱鬧可看,一個個安靜下來。

    葉暢歪頭看了元載一眼,目光中有些異樣。

    盧杞注意到這異樣,心中很是好奇:為何葉暢目光中竟然帶著幾分憐憫之意?

    元載見葉暢不語,便哂然一笑:“可見,葉暢你不是不會作詩,但今日這群賢雅集,登高納涼,你卻不提一字,莫非如江郎一般,才筆為人所收,故此不發一語?”

    若只是說到這,還只是諷刺,但元載緊接著又道:“亦或者葉暢你根本毫無文采,那兩首詩原是抄襲剽竊而來?”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高潮來了!

    在方才被葉暢綿裡藏針刺了一下之後,元載此次捲土重來,想必定是有所準備,此時發難,若葉暢作詩,他便挑動諸人給他的詩惡評,若是葉暢不作,便栽定了此前抄襲剽竊之名!

    元載分析過此前流傳的兩首“葉暢之詩”,覺得就算那兩首為其所作,葉暢只是立意巧妙,實際上詩才並不高,因此他才敢於發動這次攻擊——他身邊諸人中,可頗有幾位尖酸刻薄的毒舌。

    “那兩詩確實是某抄來,當初某就說了,夢中所得,信手抄來罷了。某一介俗人,哪裡懂什麼詩?”葉暢平靜地回應道。

    “哈哈,果然是抄來,只不過葉暢你抄詩時,只記得抄詩句,卻忘了抄詩作者了啊!”元載哂笑道:“莫非你抄時還有挑選?還有,說什麼夢中抄詩,為何你夢中沒有再多抄幾詩,此時便可以用了!”

    葉暢也笑了:“誰說我夢中未能多抄幾首?”

    “哦?那你為何不說出?”

    “說出之後,只怕掃大伙的興致。”

    “呵呵,你放心,你抄來的詩再差,大夥只會興致更高。”元載更是高興。

    哪怕能做實葉暢的詩是從“夢中”抄來的,現在籠罩在葉暢頭上的光環也會淡去不少,賀知章、張旭等人不會如此推崇他。元載現在想的不再是給自己邀名,而是要破壞葉暢的名聲:你既令我失了名聲,那麼就休怪我也壞了你的名頭。

    葉暢又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口了。

    “長空澹澹孤鳥沒,萬古銷沉向此中。看取漢家何事業,五陵無樹起秋風。”

    眾人愕然,這一首七言絕句,雖然不算驚才絕艷,可是也算中規中矩,至少比起他們方才吟誦的要好吧。

    不等眾人停下,葉暢又道:“清時有昧是無能,閒愛孤雲靜愛僧。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

    眾人再度愕然,這一首比方才一首又佳上一些,特別是閒愛孤雲靜愛僧之句,在此鬧中取靜之時,當真讓人有出塵之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3 12:24 AM

第47章 絕唱餘音猶繞樑

  
    眾人愕然在於,葉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連作兩首,難道說真是夢中抄來的,所以才有如此快捷?

    但若是抄詩,他夢中豈有今日之景,為何每一首,都是應著當前的情景?

    夢中抄詩之說,眾人都是將信將疑的,現在這個疑惑就更深,一方面覺得此人一向籍籍無名,不應該有如此捷才。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他連著兩首詩,都是可用於此時此景的佳作。

    葉暢心中在暴笑。

    若換了別的地方,那詩還真不好抄,可這兒是青龍寺,是樂遊原,乃是有唐一代詩人最喜歡的幾處長安景緻之一!

    連抄了兩首杜牧留在樂遊園的詩之後,葉暢覺得更進一步,總得讓元載這廝無顏留在長安,迅速滾蛋才是,因此不等眾人從方才兩首的驚訝中回過神來,葉暢又開口道:“曾逐東風拂舞筵,樂游春苑斷腸天。如今觀音道成日,已帶斜陽又帶蟬。”

    這是改抄李商隱了,不過葉暢還是小改了一句,將“如何肯到清秋日”改成了“如今觀音道成日”,雖然意境降了下來,卻總算還是一首中規中矩的應景之詩了。

    吟完這一首,葉暢歇了口氣,向元載問道:“元公輔,還要某再從夢中抄詩否?”

    “哈,哈……”元載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嚇住的,他心中堅定地認為,葉暢本人並無作詩天賦,因此勉強道:“也不知是哪位替你準備的詩…… ”

    說到這,他看向賀知章與張旭,這二位都是擅詩的,若是他們寫出來給葉暢預備好……

    就算他們寫好,數量也有限,現在應該用完了!所以這一首,比起方才第二首,水準似乎略遜一籌!

    元載以小人之心,度賀、張君子之腹,而且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忌諱的,因此便又道:“此情,此景,只拿著這三首別人預先給你準備好的出現湊數,葉暢,你當我們都是蠢人麼?”

    葉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的意思,還要某再從夢中多抄幾首?”

    “且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夢中究竟有多少詩吧。”

    “好,既然你要見識,那就讓你見識。”葉暢彷彿是在和他賭氣,又開口道:“萬樹鳴蟬隔岸虹,樂遊原上有西風,羲和自乘虞泉宿,不放斜陽更向東。”

    “好!”賀知章此時忍不住讚了起來。

    此前見葉暢的那兩首詩,無論是《詠竹》亦或是《題風陵渡》,終究是以詠懷為先,像如今這首詠物者,才更見作詩技巧。他是文宗,這一開口贊,身邊諸人紛紛應和,一個個好字都出口,而元載則臉上青白相見,盧杞看了都覺得甚是同情。

    原是想打葉暢臉的,為什麼……反倒讓那廝出了風頭?

    “準備得、準備得果然充分,不知還有沒有?”元載強自鎮定,又說道。

    “還嫌不夠?那某就只有放大殺器了。”葉暢喃喃自語。

    “大殺器”是什麼,眾人是聽不懂的,但看葉暢這模樣,便知道那玩意威力定然不小。盧杞心中不願意讓葉暢再出風頭下去,立刻排眾而出:“足夠了,足夠了……”

    “不夠,既有好詩,如何能不誦之?”賀知章卻捋鬚道。

    他有意成全葉暢詩名,葉暢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不忍歸不忍,事情到現今,那首詩如同箭在弦上,他不得不發了。

    “向晚意不適,攜儕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黃昏”二字一出,眾人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來,周圍的目光一瞬間都凝固,而元載則完全石化。

    抄完兩首杜牧,又連抄了兩首李商隱,葉暢等的便是這一時刻。前四首雖然也不差,但到了最後一首,則是石破天驚一般,震得眾人或神情惶然,或目光閃爍。

    葉暢將李商隱原詩改了二字,“驅車”改成“攜儕”,平仄未變,因此眾人細細咂磨,只覺得與此時此情此景再相稱不過!

    人群之中,最最百感交集者,便是賀知章。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喃喃自語,長嘆了一聲,又大哭了一聲,淚涕皆下,然後​​甩袖而去。

    他已經到了人生暮年,葉暢抄的這首詩,讓他最有感觸,乃至為之大哭而去。他這帶頭一走,張旭同樣魂不守舍,自然也跟了去,顏真卿原本也要跟走的,但看到葉暢還在那邊,怕他在眾人面前吃虧,便留了下來。

    葉暢此時輕搖折扇,來到目瞪口呆的元載面前,然後“叭”一聲,將折扇合攏,輕輕敲了一下元載的腦袋。元載猛然縮頭,顫聲道:“你……你要做甚?”

    “還要不要?”葉暢輕聲細語。

    “不……不必了,真不必了……”

    此時元載幾乎精神崩潰,誰能想到,葉暢一口氣便吟了五首詩出來,更可怕的是,五首詩都在水準之上,而最後一首更是驚才絕豔的千古名篇!

    “不必正好,我也抄完了,夢中就只這五首詠樂遊原的詩啊。”葉暢攤了攤手。

    此時他說這話,誰會相信?

    夢中有一兩首好詩的事情,眾人都聽過,但夢中連遇五首好詩,而且全是吟一處景緻的,此前聞所未聞。現在眾人都覺得,葉暢分明是挖了個坑,等著那些想要找他麻煩的人往裡面跳。

    在場人都暗自慶幸,幸好元載與葉暢有恩怨,他搶先跳進了這坑裡,當了光榮的斥侯。

    只有少數人在為元載默哀:原本就被葉暢斥為不學無術,今日之事,更成了襯托葉暢的背景反角,這長安城中……他怕是居不得了。

    葉暢也巴不得元載這廝滾蛋,這廝此時尚不成熟,但再過二十年,便是老辣的官僚權臣,若真讓他出了頭,自己今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因此葉暢又拿折扇敲了一下元載的肩膀:“看到那邊的門沒有?”

    他指向東方,元載望去,木然點了點頭,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現在就去,收拾好東西,出了那門,別再回來了。”葉暢道。

    元載呆呆地轉身,然後機械地邁步,甚至忘了與眾人招呼,就這樣離開青龍寺。葉暢嘖了一聲,原本只是再撩撥一下元載,讓他當眾失儀的,沒想到這廝竟然聰明,順坡下驢,就這樣走了!

    這樣一走,這廝就避免在眾人面前丟更大的人,他只要暫時離開長安,或者閉門不出,靜靜等個一段時間,風波止歇之後再出來就是。

    果然不愧是一朝權奸。

    但此次交鋒,自己終究是大獲全勝,目的已經達到,犯不著窮追猛打下去。

    葉暢並不知道,元載下塔下了一層,迎面便遇著幾個女子,只是元載神不守舍,避開之後便離開,根本沒有注意這幾個女子的異樣。

    這幾個女子盡皆著道袍,最中一個,年紀甚稚,長得有些瘦弱,在以豐腴為美的大唐,她的苗條婀娜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而且她雙眉輕顰,眸中含煙,略有些不足之症。她此時也是失魂落魄,衣袖之下,玉腕輕顫,衣裙微擺。她甚為複雜地向上望了一眼,通過佛塔那窄窄的過道,可以看到人群之中的葉暢。

    葉暢一襲青衣,神情淡然,彷彿方才的千古名句根本不曾出現過。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那道袍少女輕喟了一聲,垂首,擺袖,做了個回去的示意。周圍的幾位女冠,紛紛上來,擁著她又下了佛塔。

    並不知道這一細節的葉暢轉過身,看著盧杞,臉上又浮起了笑。

    盧杞也嘿嘿一笑:“怎麼,如今要沖我來了?”

    “你又未曾逼我抄詩,我為何沖你去?”葉暢道:“只是賀公雖走了,卻忘了將我帶走……我總算偷得浮生半日閒,不知盧郎君是否已經倦了,若未曾倦,可願與我走一走?”

    圍觀眾頓時精神再次振奮起來:又有戲看了!

    葉暢與眾人下了佛塔,緩步出了青龍寺後院,眾人有些奇怪,因為寺中僧人原本往來奔走,如今卻沒有多少。在出後門時,看到一群女子,鶯鶯燕燕,嘻鬧一團。這群女子當中,唯有一隅最為安靜,其中是四個道裝女子。

    “蟲娘不是去爬塔了麼,怎麼又下來了?”諸女中有人問道。

    “塔高,蟲娘力弱,不勝而返。”那道裝女子中為首者道。

    葉暢聽得她聲音嬌弱,向她看了一眼,卻發覺她年紀不過是八九歲的模樣,雖然做出一副成熟的樣子,但眉宇間總有抹淡淡的稚氣。而且,她的相貌與普通唐人有些不同,卻是皮膚更白、眼睛更大。

    倒是和響兒一般年紀……

    葉暢心中微微一動,就像前世見著和自己女兒同樣大小的女孩一樣,心中生出一股溫柔關愛之念,對著那小女道士便笑了一下。

    小女道士恰好也轉過臉看他,正與這溫柔關愛的笑容相對,心中猛然顫了顫。

    她雖然年紀稚幼,但身世複雜,又生長在全天下最為複雜的環境當中,自家的命運,讓她早早就開慧懂事,因此,方才在塔上聽得葉暢一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才以這般年紀也生出共鳴。

    此時真正面對,葉暢對她一笑,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了溫暖之感。

    仰首看著葉暢,直到身邊的女道士們將她護住,她才意識到,那個少年郎這般對著自己,實在是甚為失禮。眼見有跟隨的女道士面色沉了下來,她細聲道:“那是賀公的晚輩,不要為難他,走吧。”

    她們加入到那群熱鬧的女子當中,但依然安靜,其餘女子中身份明顯高貴者,才稱她為蟲娘。葉暢聽得這個名字,心中微微一動,無論這小女孩帶著什麼樣的落寞,比起打小就得忙著做家務侍候人的響兒,她還是幸福得多了。

    他沒有太過在意這群女子,堂堂大唐盛世,婦人女子出外遊玩乃至主持家中大​​事者處處皆是,今日觀音道成日,更是無數女子出來禮佛祭拜,富貴人家女子亦不例外。

    到了青龍寺後側平地之上,因為樂遊原較高,擋住了太陽,所以這一片地方便有些陰涼。此時盧杞發覺,那些消失的青龍寺僧人,如今竟然出現在這裡,而且看模樣,他們是在維持著秩序!

    看到這一幕,盧杞心中便是一僵,歪著腦袋怒視著葉暢。

    葉暢拉著他,向著僧人維持秩序處行去,便看到了那足球場。在足球場上,已經有數十名光著腦袋著胡服短裳打扮的男子,正在活動手腳。

    “這……這是怎麼回事?”

    問話的是李霅,他自然知道,這就是足球場。但盧杞託他出面,向京兆尹施加壓力,禁止葉暢組織足球賽之事,他是一清二楚。可現在,為何這些人還在這裡踢球?

    葉暢笑瞇瞇道:“佛事,佛事,青龍寺的佛事。”

    眾人此時哪裡還不明白,一個個都看向盧杞的鼻子都險些氣歪了。

    這算是什麼佛事,讓那些無賴混混剃個光頭,再讓幾十個僧人繞著場子轉一圈,喃喃念一遍般若波羅蜜,便算是佛事?

    “京兆尹明令禁止……”盧杞跳將起來:“葉暢,你好大的膽子,莫非倚仗著賀賓客,便敢不將韓京兆放在眼中?”

    他這些天宣揚自己壓制住葉暢的事情,已經傳得四處皆是,可若讓這場球賽真的辦下來,那就意味著此前他的自誇全部變成自吹自擂,也意味著續元載之後,本月第二位悲情人物新鮮出爐!

    “不錯,韓京兆出於錯愛,禁止某參與球賽,故此這幾日某皆在賀府用心苦讀——顏兄可以為某作證。”葉暢扯過呆呆的顏真卿,這傢伙乃正人君子一個,必要時拿來當擋箭牌,實在是十分好用。

    顏真卿木愣愣地點了一下頭,表示承認葉暢所說。

    “某沒有參與球賽,今日來此,只是與諸君一般,來觀看罷了。至於青龍寺僧辦的乞福佛事球會,與某毫不相干……哦,這球會還有個名頭, '右軍杯'大唐乞福佛事球會第一屆杯賽,你們瞧,那上面的橫幅上寫著呢!”

    眾人放眼望去,便看著一條紅色的綢子被人樹起來架在高處,上面正是葉暢所說之字。然後眾人的目光齊轉過去,看著盧杞與李霅:他二人想著法兒要阻止這場球賽,但現在,球賽還是開始了,他們會如何反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3 12:27 A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3-7-13 12:30 AM 編輯

第48章 慢束羅裙半露胸


    “蟲娘,到我這邊來。”

    蟲娘在人群中繼續尋找方才讓她覺得溫柔關愛的目光,但聽得一個聲音響起,她抬起眼,便看到另一雙溫和的眼睛。

    “啊呀……姑……玉真姑姑,你也來了?”

    “聽聞這邊佛事熱鬧新奇,便來看看……你到我身邊來。”

    這雙眼睛的主人,乃是大唐玉真長公主,在她的身邊,亦是一群人聚著,風姿各異。這些人聽得玉真喚蟲娘小名,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蟲娘,雖然旋即收回目光以免失禮,但還是讓蟲娘覺得侷促不慣。

    據聞當今天子李三郎曾愛寵一位曹國進獻的胡旋女曹野那姬,育有一女,因為未足月便早產,故此不得皇帝喜愛,打小就令其道姑打扮,跟著玉真公主學習主持宮中道觀。看來這個年方稚齡的少女,便是那位可憐的小公主了。

    眾人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身為天家女,原是最為幸運的,但若成了蟲娘這般,則是由幸運轉為不幸了。

    玉真拉著蟲娘,自有人獻上馬扎、錦團,與蟲娘一起出來的宮中各位公主們紛紛坐下,只等著看熱鬧。

    她們這群貴女聚在一處,還有人用錦緞將周圍圍起,避免有人窺視或者衝撞。等這邊折騰得差不多了,那邊球賽也已經正式開始。

    蕭白朗站在場中,看著周圍聚攏的數千名觀眾,心中不但不覺得緊張,反而更為熱切起來。

    這可是他的舞台,他的機會!

    若是足球戲的名聲傳出去,那麼他們這最早一批進行這項運動的,便將成為元老宗師,極有可能受到宮裡官家的注意,賈昌小兒的舊路,自己或許也可以走上一遭。

    正是:今上傳聞好足球,下愚群氓紛奔走,莫道市井多無賴,一朝扶雲上霄九。

    他側過臉,看了一下蔭涼處站著的葉暢,心中對葉暢的佩服當真達到了極點。

    雖然他身上紋著“生不怕京兆尹”,實際上哪有不忌憚官府的,因此,當得知韓朝宗禁止葉暢組織球賽之後,他幾乎絕望。就在此時,葉暢委託覃勤壽帶來幾句話,讓他茅塞頓開。

    韓朝宗的禁令中,可是留了後門的,他禁止的是葉暢參與組織球賽,而不是球賽本身!

    那麼很簡單,葉暢幕後遙控,由他蕭白朗來組織就是。為了避免發生意外,特別是被盧杞這等小人發現繼續干涉,葉暢自然就縮在賀知章的府邸之中,而蕭白朗則想法子說動青龍寺的僧人,以做佛事為名,招徠那些香客來看熱鬧。

    葉暢向著剃光頭髮的蕭白朗樹起了一下大拇指,他們既然假作佛事,少不得剃髮裝僧。雖然身體膚髮​​受之父母,可是這些無賴們既然敢在身上刺青,學著胡人剃個光頭,也不算什麼大事。

    蕭白朗點了點頭,然後喝道:“準備,開始!”

    對於圍觀者來說,足球既是一項新鮮的運動,又是他們熟悉的運動。其實就是馬球規則下的蹴鞠比賽,不過那球的大小比起一般蹴鞠要大得多。在一些規則細節上,眾人雖是不懂,不過也沒有關係,青龍寺的僧眾早在四處人多的地方張榜,將規則簡明扼要寫出來,因此眾人都看得懂。

    此時眾人都是練習足球不久,這五日也只是勉強熟悉了規則,雖然有馬球、蹴鞠的底子,但與真正的足球相比,還算不得好看。但是已經足夠讓大唐時的觀眾興奮,特別是看到眾球員以蹴鞠的技巧,做出諸如過人、突破這樣的動作時,周圍少不得也有歡呼聲。

    激烈的對抗,火爆的場面,很快便吸引了一些觀眾。葉暢看到這一幕,滿意地笑了起來:這項運動,應該能夠風靡大唐。

    就在這時,球場上一球被開了出去,落到了場外,恰恰落向女眷圍起的帷幔方向,雖然沒有落到帷幔內,眾人的注意力還是跟著球到了那邊。李霅注意到那邊的人物,嚇了一大跳:“啊呀,怎麼這位貴人也在!”

    他方才也見著了蟲娘,但這位小公主在皇宮中太過低調,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受寵,因此李霅也不認識他。但現在看到的不同,那可是玉真長公主!

    玉真公主乃是當今天子嫡妹,再加上金仙公主,三人是在李唐皇室最血雨腥風之時飄搖過來,彼此間的情誼絕非小可。李霅貴為宰相之子,在這位公主面前卻仍然抬不起頭來,若是沒有看到倒還罷了,但現在既然見著了,如何能不過去問候?

    他匆匆起步,跟著他的諸人自然免不了也隨之而去。葉暢本來沒有什麼興趣的,卻被顏真卿拉著也過去。李霅到了帷幔前止步,然後揚聲通報:“太常丞李霅,拜見貴人。”

    那邊帷幔之內,嬉笑鶯燕之聲頓止。過了會兒,有人欣幕而出:“貴人請李丞與諸友入內。”

    李霅心中頓時歡喜,玉真公主亦好為國家薦人,他雖然已官至太常丞,可若能在玉真公主面前討得好,那對今後的前途極有幫助。他看了一圈眾人,原是不想讓葉暢進去的,但這樣的話,未免就太過失禮。

    “葉郎君,帷幔中乃是貴人,切勿失禮,還有,盧杞,你也別惹是非!”他告誡了葉暢與盧杞二人,然後正衣而入。

    眾人隨之入內,葉暢進去之後,便看著方才在寺後見到的那幾個女道士,而最居中的則是一個半老徐娘,雖然道士打扮,但從她的氣質上不難看出,她是慣於高高在上的。

    “李霅見過貴人。”李霅向前行禮道。

    眾人紛紛見禮,大唐之時,禮儀雖多,但非正式場合正式時候,少有跪拜者,葉暢也不過是跟著一揖。在上的玉真見李霅身邊多是年輕人,笑著道:“你們今日如何有閒來看佛事?”

    眾人面面相覷,今日是被元載、盧杞唆使來的,原本是來看葉暢的笑話,結果如今元載已經羞愧而走,盧杞亦是無言以對,該怎麼回應這位貴人?

    李霅呆了一小會兒,然後道:“方才賀賓客攜客至此遊玩,下官聽說之後,便來相見雅集。”

    “哦?”從李霅的神情中,玉真看出這其間有隱情,她好奇心起:“賀賓客呢,為何不見他過來?”

    “賀賓客已經……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李霅缺乏機變,正在琢磨著如何回應,旁邊的盧杞忍不住插嘴。玉真目光嚴厲地盯了他一眼,略帶著些厭惡,而李霅也回頭瞪著他。

    這種情形下,盧杞插嘴是極為失禮的,盧杞也意識到這點,垂首退後,縮入人群之中。

    “酷暑難耐,賀賓客身體不適,亦是常事……來人,將宮中冰鎮的酸梅湯送些去賀府。”

    聽得這一句,李霅臉色又微變,方才盧杞想要瞞著賀知章突然離去的真正原因,但公主派去的人一打聽,還有不知的道理?那時他們不但無法抑制葉暢的名字出現在玉真公主耳畔,而且還會落下個欺瞞公主的罪名。

    想到這,李霅道:“賀公不適,倒不是天熱,而是聽人吟了一首詩。”

    “有此事,說與貧道聽聽。”玉真頓時好奇,一邊看著球場上的比賽一邊道。

    此時不待李霅開口,便有自認為伶牙俐齒的上前,將葉暢連吟五首登樂遊原詩之事說與玉真聽,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笨蛋,自然知道,讓李霅都口稱“貴人”的會是何等人物,若是能討得眼前女道歡喜,何愁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反倒是葉暢自己,他對於在公主面前揚名沒有任何興趣,因為咸宜公主的事情,他對李唐宗室也沒有多少好感,因此有些無聊地看著這些皇宮的美女們。

    這是夏天,這是盛唐!

    夏天和盛唐湊在一起,就意味著“慢束羅裙半露胸”!就意味著“綺羅纖縷見肌膚”!就意味著“屐上足如霜”!

    當然這是文雅的,說直白些,就是豐胸、玉腿和雪白肌膚!

    一般人家的女兒,是不允許穿成這模樣的,但宮廷之中,則如此成風。而且此時天熱,女兒家也喜歡穿少些,好讓自己更涼爽,因此葉暢放眼望去,華蓋之下,盡是豐胸、玉腿和欺霜賽雪的肌膚,看得他目盪神馳,只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另一世,另一世夏天的校園之內,可不就是眼前這模樣!

    所有人中,或許只有葉暢一人,敢以好色之徒的眼光掃視眾人。他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小蟲娘,認出這個小道姑,葉暢微微​​一愣,只道她是玉真身邊的使女,心中更為憐惜:這小姑娘放在後世,可長得像個洋娃娃一般,但在這個時代,卻只是一個小使女。

    蟲娘也認出了他,生長在皇宮之中,母親只是皇帝一時性起的玩物,連個正經封號都沒有,而她自己更是才能走路便出家當了道人,因此她的性子其實遠比葉暢看到的要深沉成熟。她不討厭葉暢,葉暢的目光讓她覺得很親切,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去表示自己對這種目光的喜歡,因此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應:閃避。

    看著這個小姑娘害羞地躲著自己的目光,葉暢快活地笑了起來。

    “便是如此,葉暢又吟出第五首詩,詩句如下……”

    那伶牙俐齒的已經將青龍寺佛塔上發生的事情說到高潮,聽得前四首詩,玉真公主都是淺笑,詩是不錯,但玉真公主認識的舉薦的人裡,有的是好詩人。但當聽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句後,玉真的臉色變了,她坐直身​​軀,雙腮飛紅,鼻翼輕顫,目光中水波流動,一瞬間彷彿年輕了二十歲!

    “那葉暢現在何處,諸位當中,誰是葉暢?”這次,不等旁邊察顏觀色的侍女開口,她親自問道。

    她也走到了人生當中的夕陽之時,在幼時的驚恐、青年的迷亂之後,現在的幸福讓她倍感珍惜。這句詩,激起了她的共鳴,讓她心弦發顫,情難自禁。

    恰恰此時,場中踢球之人又一腳將球踢過來,這一次球直接落入帷幔之內,正好滾到了葉暢面前。葉暢彎腰拾起了那球,然後不慌不忙,向前走去。

    他直接走向玉真公主,但在經過蟲娘面前時停下,看到蟲娘羞赧地想看他又不敢看,他便將手中的球輕輕拋過去。

    球滾到了蟲娘腳下,蟲娘縮了縮,似乎想踢又不敢踢。

    “上面的貴人,請將球還以我們!”球場上的光頭們紛紛喊了起來,他們平時可沒有這麼禮貌。

    蟲娘望了葉暢一眼,葉暢向她點點頭,她大著膽子起身,然後用力一腳。

    周圍的公主、宮女們都瞪大了眼睛:這可是極少有的事情,一向羞澀文靜的蟲娘,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踢球!

    蟲娘自己也被嚇住了。

    葉暢對她點頭時,她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與氣力,便踢了一腳球,到現在,球早不知滾到哪兒去了,她卻覺得自己心在跳,氣在喘!

    “修武葉暢,拜見貴人。”葉暢又對她一笑,然後轉向玉真,正容行禮。

    他無意結交眼前這位明顯是李唐宗室的貴人,但也不會蠢到為了展示自己的傲骨而視對方如無物。

    “你便是葉暢,這麼……年輕?”

    看他才十六七歲的模樣,玉真愣住了,在玉真想來,能寫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怎麼著也應該是人到中年,有著複雜經歷的人,何曾想過,這只是一個翩翩少年郎!

    “某正是葉暢。”

    在最初的吃驚之後,玉真開始打量起葉暢來,這個時候,她想到方才葉暢大膽的舉動和小蟲娘的異樣。

    目光轉向蟲娘,原本蒼白的小臉上,此時已經布起興奮的紅暈,密密的汗珠在她額頭滲了出來,這讓她潔白如玉的面龐更顯晶瑩,幾乎能看到皮膚下的血管。玉真轉回臉,注視著葉暢,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一下唇。

    “好,好,好一個夢中得詩,​​好一個修武葉暢,好一個夕陽無限好。”

    究竟是讚人,還是讚詩,只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曉。無論是讚人還是讚詩,跟在李霅身邊的諸位儒生文人,現在都是一臉羨慕嫉妒還暗藏恨地看著葉暢。

    這小子要飛黃騰達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4 05:54 AM

第49章 先生清貴勿言俗


    “這位葉郎君不唯善詩,亦是風流人物,這足球戲,便是他想出來的。”

    眼見玉真公主似乎甚為看重葉暢,李霅終於忍不住了。

    他也有些嫉妒葉暢,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確定葉暢是否記恨他,要知道,可是他出面向京兆尹施加壓力,致使葉暢不能公開組織足球賽的。

    因此,此時他出來誇獎葉暢,明面上自然是修補與葉暢的關係,實際上卻讓葉暢在玉真公主的心中,從一位才華橫溢的少年書生,轉向一位貪玩好嬉的浮浪才子。

    這兩者是不同的,前者可以政治投資,後者最多也只是成為賈昌那樣的近臣、弄臣。

    李霅覺得,葉暢肯定是不明白自己暗中下的套,他笑著向葉暢點點頭,面色倒是十分和氣:“下官因為不忍見人才沉湎於嬉遊,還想著阻止他辦球賽,不曾料想,這球賽竟然還是辦成了。”

    盧杞此時的心眼還遠沒有成熟,因此並不清楚李霅所想,只是覺得李霅這時誇讚葉暢能力,讓他胸悶氣短。幾次他都欲插嘴,但想到方才李霅嚴厲的眼神,不得不又縮了回來。

    這個時候,他在心裡將李霅也恨上了。

    “還有如此美談?”果然,玉真公主聽得大感興趣,又細問了一次。

    李霅便將自己如何“發現”葉暢之才華,又如何下決心將他引入正途的事情說了一遍,玉真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微笑一下,這讓李霅說得更加起勁了。

    葉暢在旁邊暗暗讚嘆,古人果然不是傻瓜,這個李霅,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但此時其巔倒黑白的能力,讓葉暢自嘆不如。

    幸好元載、盧杞此際尚未進入仕途,沒有到最為骯髒也最為鍛煉人的官場上去浮沉,否則葉暢都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對付得了他們。

    正說話間,周圍突然歡呼起來,便是分心的玉真,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撫掌:“一個好球!”

    卻是場上進了一球,葉暢心中忽然一動,他有個想法,但必須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提出。

    “無怪乎葉郎君一心要辦這足球賽,見他們往來衝突,便是貧道,也覺得有趣。”回味了一下方才進球的情形,玉真笑吟吟地道。

    大唐的女子,喜好馬球蹴鞠者比比皆是,再喜歡一下足球,當真不算什麼。但是,玉真這一贊,讓她身邊陪侍諸人中一位心情不快,淡淡地說道:“終究只是鬥雞走狗之類的嬉戲,非士人所當也。”

    此人話說出來後,盧杞頓時大喜,再看那人,便覺是平生知己,而方才在鼓吹葉暢的李霅,則顯面目可憎了。眾人也都知道,能坐在玉真身邊者,身份自不凡,大夥便都看向右暢,葉暢給他們的印象,便是綿裡藏針,凡有所觸者,必定打臉回去,此次貴人譏諷,且看他如何應對。

    認得那人的李霅亦是嘴角微翹,此人若是出面,便能抵消掉玉真對葉暢的賞識了,若是葉暢不知輕重地反擊對方,甚至有可能招惹來大禍。

    旁邊的蟲娘有些發急,她使勁兒看著葉暢,希望葉暢注意到自己,然後便可以向他使眼色,讓他不要與那人起衝突。

    那人受父皇之重視恩寵,遠勝過旁人,得罪了他,便再無出頭之日!

    葉暢最初時並沒有將對方的譏諷放在心上,因此也沒有回應,他正在琢磨著,如何向眼前這位貴女提出自己的建議呢。

    偏偏那人嫉妒葉暢所抄的詩,見葉暢不出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進一步道:“此等伎倆,不過是蠱惑君王荒殆政務之舉,於國於民,毫無益處!”

    玉真笑吟吟地道:“葉郎君,你覺得他說得是否有道理?”

    就在玉真開口的一剎那,葉暢覺得,自己等待的機會一來了,因此他上前道:“貴人有所不知,某一心辦球賽,倒不僅是為遊戲取樂。”

    “哦?”

    那人聽葉暢還要自辯,哼了一聲,此時又插嘴道:“狡辯何用,貴人何必聽他廢話?”

    他越是表現得惱怒不快,李霅、盧杞等心中就是越是歡喜,而眾人也就越發想知道,葉暢究竟會如何反擊。

    “聽聞天子喜好馬球,不為嬉戲,只因馬球能鍛煉馬術騎戰之技。”葉暢侃侃而談:“今上為太子時,甚至親自上場,攜諸將與土蕃使者賽球,不僅僅是為取樂,更是震懾蠻夷,揚威疆外!”

    他拿出馬球來辯護,雖然還搬出了李隆基的榜樣,卻並不能讓眾人信服。那個反駁之人便又道:“巧言令色,馬球是馬球,豈是你這足球能相提並論,更何況,既有馬球,何須再有足球?”

    “我大唐威震天下,所倚者三,上賴明君,中依勇將,下靠強軍。”葉暢大笑:“其中強軍最強者何也,無非是身著明光鎧手執陌刀的甲士!馬球為練戰將騎兵所用,但練甲士步卒,我這足球可比馬球就要強了!”

    說到這,他第一次正視那人:“先生清貴之人,不知稼穡,不通俗務,故此不知,而有妄語,非先生之過。先生但高坐書齋,此等事情,自有某這般俗人處置。”

    這話當真是討得便宜又賣乖,明面上是說你身份貴地位高,所以才會說出這種不諳世事的話,值得原諒,實際上就是在抽那人的臉:你這廝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孤陋寡聞見識短淺,還是回家當宅男,休要在此大放厥詞吧!

    “大膽!”那人一跳而起:“來人!”

    葉暢並不在意,只是一笑。

    他敢在明知對方身份非同小可的情形下,仍然調侃對方,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這是開明的盛唐之時,擔夫可以與公主爭道,書生背著劍就可以遊歷天下,更何況,葉暢已經隱約猜到面前貴人的身份。

    玉真長公主。

    以她的身份,這點容人的雅量還是會有的,而那個找麻煩的,最多也就是在仕途上給自己下些絆子——葉暢不怕這個,因為他對仕途原本就興趣不大。

    周圍有僕役擁上來,葉暢仍然不動聲色,眼見那些僕役逼近。

    “啊!”有人發聲了,卻是蟲娘。

    她臉色更加蒼白,求救也似的望著玉真公主,又不時轉過來瞧著葉暢,彷彿是怕葉暢受人欺負一般。但她卻不敢開口,只能發出一聲低呼。

    那些僕役已經來到葉暢身前,伸手就向葉暢抓去,蟲娘覺得自己的腿似乎不受控制,忍不住就要站出來。就在這時,玉真公主輕輕咳了一聲。

    隨著這一聲,僕役們的動作都停住,然後悄然無聲退下。

    “何必與他一介布衣一般見識,更何況這位葉郎君還只是一位少年郎,才多大年紀?”玉真公主笑吟吟地對那插話人道。

    插話人臉色也轉了過來,由怒變成笑:“若某不做這惡人,如何能顯得貴人惜才?”

    只是一句,風向頓轉,他方才為難葉暢,倒像是在為了替玉真公主揚名了。葉暢心中暗暗佩服,此人見風使舵的本領實在高超,當真讓人佩服。

    “不過,區區足球戲,竟然有此用處,倒是貧道未曾想著的……等哥叔翰、安祿山他們進京,倒要邀他們也來看看。他們乃當今名將,想必能看出這其中的奧妙。”玉真又道:“葉郎君,你做足球之戲,有益於國家,可願出仕,為國效力?”

    “某山野村夫,無德無能,談何為國效力?”葉暢並沒有因此得意,他冷靜地道:“貴人錯愛,某無上榮幸,卻不敢受,怕傷貴人識人之明。 ”

    “能寫得詩,能定下足球戲,怎麼說是無德無能?”

    “夢中得詩,​​乃為僥倖,豈是某之能?足球之戲,不過是將馬球與蹴鞠合而為一,方便民間喜歡馬球卻又無力養馬者罷了,又有何德可言?”葉暢拱手道:“何況某年紀尚幼,正是讀書的大好韶華,待某書讀成了,再來求貴人舉薦吧。”

    這番話說得倒是圓滑,玉真心中雖然還是有些不快,但看到一旁一臉擔心模樣的蟲娘,她瞇著眼:“也罷,也罷……”

    旁邊諸人都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葉暢,只覺得這人是不是瘋了傻了,竟然會拒絕眼前這位貴人的舉薦。

    特別是知道玉真身份的李霅,更是一臉訝然,他方才設坑給葉暢跳,結果果然引出了一個厲害人物為難葉暢。葉暢將此輕輕化解之後,李霅還暗道可惜,不曾想這廝竟然蠢到自己放棄大好良機!

    葉暢掃了周圍一眼,眾人的神情都進入他的視線之中。那小道姑蟲娘的神情是關切的,而顏真卿的神情則是遺憾,至於李霅與盧杞等人……他們的神情如何,葉暢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只要確認誰對自己好就成了。

    “不過,某有一件不情之請,還望貴人成全。”在眾人神情各異之時,葉暢又道。

    頓時李霅與盧杞面露喜色,顏真卿則眉頭緊皺!

    出爾反爾,可不是什麼好品質,葉暢方才分明已經婉拒了玉真公主,現在又說此語,只能讓自己大大地失分!

    “說。”玉真眉頭也輕輕一顰。

    “某隨李丞來,不知貴人身份,但想來必是極高貴的。”葉暢道:“這足球賽,既是有益於雄健大唐百姓身體,威武其膽魄,過會兒勝負分時,還請貴人為勝者頒獎。”

    “頒獎?”玉真愕然,沒有想到葉暢提出的竟然是這種要求。

    李霅與盧杞同樣是瞠目,葉暢的要求,竟然是讓玉真公主替足球賽勝者頒獎——而不是為自己討官要官,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他生造這足球戲,難道不就是為了譁眾取寵,如賈昌小兒一般獲取進身之階麼?

    “某深信,若得貴人為勝者頒獎,今後足球戲必能傳遍大唐南北,我大唐步卒勁旅,便有源源不斷的兵源。”

    玉真沉吟下來,她覺得自己察覺到一些葉暢的意思,但是她又不願意答應此事。若是給這個少年郎藉著自己的名頭招搖生事,今後怕是沒有安靜日子了。

    瞧著小蟲娘一臉急切的模樣,就差沒有替她點頭了,玉真心中一動,一個促狹的心思浮起。

    “葉郎君相邀,又是於國有益之事,貧道原不該拒絕,只是貧道方外之人,身份殊絕,實不宜如此……若是葉郎君願意,貧道另薦一人,比貧道更適合。”

    葉暢聽得她拒絕,原本極為失望,但又聽她另薦人一,心中可謂柳暗花明又一村,行禮道:“如此多謝貴人,只是不知貴人所薦者何也?”

    “貧道所薦之人,乃是我大唐當今天子之女,宗室道觀主持,二十九娘是也。”

    隨著她的話,葉暢還沒有什麼,那小蟲娘卻是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大張開,滿臉都是驚愕。

    這一下,葉暢也知道她指的是誰了。葉暢雖然猜出這小道姑身份非同一般,但只以為是玉真公主寵愛的小使女之類,卻不曾想,她竟然就是李隆基的小女兒!

    葉暢對盛唐至中唐的歷史還算熟悉,因此元載、盧杞等人的生平事蹟,他有初步的了解。但對李隆基的兒女們,就所知不多——要知道李隆基有五十多個兒女,只怕他自己也記不清這些兒女們的具體名字。

    蟲娘既是李隆基之女,再年幼也是天之驕女,今後會封為公主的人物。雖然她沒有玉真長公主那樣名盛勢大,但好歹​​也是一位公主。因此,葉暢在愣了愣之後,點頭道:“如此,多謝貴人……只是不知貴主是否願意?”

    “我……我……”

    蟲娘見葉暢望過來,因為羞窘與緊張,她口吃了一會兒,然後雙頰飛紅,連點了幾下頭。

    葉暢的目光裡,又是讓她覺得親近的溫和,彷彿……彷彿春日裡的陽光呢。

    天家無情,葉暢並不知道這位小蟲娘在李隆基諸多的子女中並不得寵,更沒有什麼地位,平日裡也少有關懷。他只是將蟲娘當成了第二個響兒,或者是和淳明一般,需要他關懷的孩童罷了。卻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姑娘,竟然已經能被他抄來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所打動。

    他只是覺得有趣,這麼羞澀的一位小公主,倒是很少見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4 11:46 PM

第50章 宮中有缺汝來否
  

    隨著哨響,球賽勝負決出。

    這場球賽沒有葉暢想像的那麼轟動,被“佛事”騙來的人大半都散去,從頭看到尾的,只有千餘人。但這已經足夠了,這千餘人要麼就是有錢,要麼就是有閒,可以想見,足球賽將會隨著他們傳播出去。

    蕭白朗成了此次球賽之星,當他帶著勝利的隊伍得意洋洋地準備離開之際,卻看到覃勤壽急匆匆跑了過來。

    “覃掌櫃,這麼忙可是店裡走水了?”因為相互熟悉了的緣故,蕭白朗嘴賤,便開始調侃覃勤壽。

    “你這無賴子,遇著十一郎算是走鴻運了!休走,休走,有貴人要來,你等盡數在此列好隊,有貴人人為你等頒獎!”

    事先就說了,勝者會有獎品,獎品價值數十貫,分到每個人頭上,也能得個幾貫錢——即使在長安,踢場球能賺到這數字也算是不少了。

    “貴人?什麼貴人,莫非還能是哪位達官顯爵?”

    覃勤壽啪的一巴掌拍在蕭白朗的光頭上,看著他的眼神,怎麼著都帶著嫉妒:“是貴主,貴主,當今天子的小女兒!你這潑皮漢子,若不是遇著十一郎,如何能有這般運氣!”

    “貴主!”蕭白朗頓時慌了,他喃喃道:“咱們兄弟盡皆一身臭汗,這樣……這樣豈不衝撞了貴主?”

    “所以我才來呢,走走,快跟我去廟裡沐浴更衣!”

    他們一群人跟著覃勤壽就跑到了青龍寺,將有水井的一院子封了,都脫得赤條條的,用井水將自己洗了個透。然後穿上寺裡準備好的衣裳——自然都是些袈裟,再配上一顆顆明晃晃的大光頭,倒都是高僧大德模樣。

    “倉促之間,只能如此……好吧,貴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快去!”

    覃勤壽此時忙前忙後,心中甚是歡喜。原因無它,僅僅是方才,他擺在青龍寺中的右軍扇賣場,便賣掉了四百多柄扇子。雖然大多數都只是那些竹柄的普通扇,但也為他帶來了百貫的毛利。可以說,葉暢讓他投在這些球賽上的錢,今個兒就已經全賺了回來,而且這讓他看到更多的賺錢機會。

    自有青龍寺的僧人敲鑼打鼓吹拉彈唱,一片熱鬧之中,蕭白朗帶著他的弟兄們進了場,然後就看到葉暢一臉窘態地站在那裡,手中托著一個盤子,而盤子上則放著十五枚大錢,每枚錢還用紅色的綬帶穿著,看上去甚為好看。

    這十五枚大錢金燦燦的,竟然是金鑄!

    “貴主,當真不用這麼珍貴的獎勵,而且,那獎品我已經準備好了。”葉暢小聲向著身前的小道姑道。

    因為緊張而抿著嘴的小道姑用力搖了搖頭:“你的你的,我賞我的!”

    雖然她說得像是繞口令,葉暢還是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是她頒獎,那麼自然要用她準備的獎品。方才她可是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金幣全部拿了出來,因為還不夠,向玉真和其餘幾位公主借了,才湊齊十五枚。

    大唐鑄了少量的圓形方孔金幣,只是充作賞賜用,幾乎沒有在市面上流通。拿這個當獎品,再系上紅綢緞帶,倒是像極了後世發放的金牌。拿這麼貴重之物充作獎賞,葉暢很是替小道姑心疼,但是蟲娘堅持如此。

    若他知道這是小蟲娘為了吸引他注意而用的手段,只怕更會長嘆:直接將這十五枚金錢給他,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啊。

    十五個光頭走了過來,走在最前的正是蕭白朗,葉暢向他呶著嘴,右膝稍稍下屈,蕭白朗明白意思,當他們到得蟲娘面前後,蕭白朗帶頭,單膝跪下去,仿著羽林軍的模樣,行了單膝跪禮。

    “把獎品給他們套上。”葉暢低聲提醒蟲娘。

    蟲娘將一枚枚金錢套在這十五個人脖子上,最初時還只是因為葉暢的提議她才這樣做,到後來,她自己也喜歡這種感覺。

    由自己來獎勵別人,得到別人的感謝與尊敬……

    她才九歲,先天略有不足,這使得她有些嬌小,因此那些光頭無賴即使單膝跪著,似乎也比她要高。葉暢跟在她身後,發覺自己似乎成了一個侍候著主子的太監,這讓他有些沮喪。

    玉真公主在高處看著這一幕,微微笑了起來,旁邊方才斥責葉暢的那男子皺了皺眉:“長公主,蟲娘這般,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生在帝王之家,卻養成這種性子,我那天子哥哥未免待蟲娘太苛了。”玉真公主橫了那男子一眼:“若是像待你家寧親一般,哪裡用得著我操心?”

    那男子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他姓張名垍,乃是前宰相張說次子,尚寧親公主。與蟲娘不得李隆基寵愛不同,寧親公主甚得李隆基歡喜,李隆基甚至允許張垍與寧親公主在皇城之中營建宅邸,還親自到他們家遊玩。他抬起眼,看了一下葉暢,只覺得這個翩翩少年分外讓人討厭。

    葉暢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一位駙馬,便是知道,他也不在意,在知道兄長死於咸宜公主駙馬府管事之手後,他對李唐的駙馬們就沒有任何好感。

    發完獎品之後,一臉嚴肅緊張得直冒汗的蟲娘,終於露出小女孩的天性,蹦蹦跳跳地跑回玉真公主身邊。大約是因為玉真公主將此事推人她的緣故,她待玉真也親熱了幾分,湊在玉真耳畔小聲嘀咕著什麼。

    玉真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然後又低聲向蟲娘說話。旁邊的張垍湊上來想聽,卻被玉真揮手驅開,小蟲娘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態度是認真的。

    葉暢這時低低吩咐了幾聲,將蕭白朗打發走,然後回到玉真公主身前,覃勤壽略有些緊張地跟在他身邊。

    “貴人,此人乃本次球賽贊助者,願獻右軍扇與貴人,某不知貴人之意,不敢擅作主張,便將他帶來見貴人。”

    覃勤壽被葉暢推上前來,激動得全身都顫抖。這可是玉真公主,大唐西京里引領風尚和潮流的女子中,她絕對可以排在前三位之列!比起賀知章,她更具備宣傳價值,影響也更為廣泛!

    “哦,右軍扇……就是那種折扇?”

    “正是。”覃勤壽口齒最初有些含糊,然後就清楚了:“小人區區寸心,還望得貴人恩准!”

    一個精美的匣子被呈了上去,很快到了玉真的手中,玉手打開匣子,便看到一柄玉扇在其中。她輕輕將扇子打開,上面繪著精美的仕女圖畫,乃是名家手筆,還有細細的工筆的詩句: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玉真頓時喜歡上了這件​​禮物,無論是上邊的畫,還是詩句。

    “此詩何人所為?”

    “小人初至長安,偶然聽得,便記了下來,作者是誰,實是不知。”覃勤壽垂頭恭敬地回答:“小人也輾轉打聽,四處尋訪,終不能得。”

    “唉……倒真想見見此詩作者。”玉真妙目流轉,看著葉暢:“莫非又是與葉郎君一般夢中偶得妙筆的人物?”

    葉暢微笑道:“某乃一介庸人,只是抄夢中所見之詩,卻無妙筆。不過愚者千慮,偶有一得,某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好雞子者,未必須識生此雞子之雞也。”

    “咦?”玉真聽得眼前微亮。

    愛吃雞蛋,卻不必認識生蛋的那隻母雞,這句話出現在這個時代,特別是講究飲水思源的大唐,當真具有一種離經叛道的力量。李唐宗室的遺傳性格里,原本也就是有些離經叛道的味道在裡面,象玉直公主這樣的,尤其如此。

    “倒是妙人妙語,無怪乎連二十九娘都生了心思,要召你入宮相伴呢。”玉真公主琢磨了片刻葉暢的那句話,然後笑吟吟地道。

    葉暢頓時覺得,季節一下子轉到了嚴冬。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毛骨悚然。

    正常人如何入宮?玉真那句話裡未盡之意,別人聽不出來,葉暢如何聽不出來!

    閹人才能入宮啊!

    “如何,葉郎君可願?”玉真又笑吟吟地問。

    跟著李霅來的人中,有人越發嫉妒葉暢了,公主寵召,如何能拒絕!但聰明些的也明白玉真的意思,一個個憋著壞笑看著葉暢,唯有顏真卿臉色鐵青,幾乎要跳起發作。

    若是葉暢答應下來此事,顏真卿必然與他劃地絕交,而且在絕交之前還要先將此事攪黃了。

    “葉郎君何不答應下來,這位貴人,可就是玉真長公主。”旁邊的李霅也懂玉真的意思,笑著湊趣。

    “是極,是極,若是這妙人入了宮,我少不得要多與你走動走動。”張垍同樣壞笑。

    玉真的態度很明顯,分明還是將葉暢視為弄臣一流,而不是將之視為才子。否則這等要他閹了入宮的話語,如何能說出口來!對於真正的儒生士子來說,這可是莫大的羞辱。

    葉暢不是儒生士子,當然更不希望太監掉。他苦笑道:“方才某便告訴了貴人,喜歡吃雞子,卻未必非要認識下雞子的老母雞。”

    “啊……呵呵,真是妙人。”

    這個回答,讓玉真公主非常滿意,她合起手中的折扇,將之裝回匣中,交給了身邊的道姑,這就意味著她收下了這件禮品。

    眾人看到葉暢尷尬,都是大笑,唯一沒有笑的只有蟲娘。

    她挑著眉,惱怒地看著葉暢,方才向玉真提出這個請求,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回!可是這個讓她看得順眼的小郎君,偏偏不懂她的好意,就這樣拒絕了!

    她聽得懂“夕陽無限好”,可是這般年紀,終究不懂男人為何會不願意入宮當內監大鐺。而且身為李唐宗室,雖然她的經歷讓她更為內向羞澀,卻並不意味著她身上沒有李家女兒的刁蠻任性。

    對葉暢的好感方才有多深,那麼現在她對葉暢的怒意就有多大。

    “貧道倦了,準備回去……你們也各自散了吧。”玉真公主覺得今日興盡,便吩咐道。

    說是如此說,眾人當然是要等她先走的。覃勤壽見公主一行起身,滿臉都是笑地側過臉,正要與葉暢說話,突然間看到一個小小身影無聲無息靠了過來。

    竟然是那位小公主二十九娘,不知何時悄悄接近過來。不待覃勤壽向葉暢使眼色,這小公主就抬腿,一個標準的踢球動作。

    只不過她踢的卻不是足球,而是小球……而且是葉暢的小球。

    沒有絲毫準備的葉暢,捂著襠部,眼珠突起,腰彎成了蝦米。覃勤壽臉上的笑變成了驚悚,他也伸手摀住了自己要害,同時噝噝地吸著冷氣。

    小蟲娘的舉動,完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在皇宮之中,她可是一個從來循規蹈規不敢有任何出頭舉動的,存在感極弱,今天還是葉暢的鼓勵,讓她敢於同陌生人說話,敢於踢球,還有……敢於踢了葉暢的小球。

    “你……你……做什麼?”

    葉暢終於說出話完,看著怒氣沖衝意猶未盡的蟲娘,他嘶聲問道。

    “讓你入宮。”蟲娘兇巴巴的說。

    只不過她一慣老實,就算是把眉毛鼻子擠在一塊兒想要露出兇巴巴的模樣,看上去卻還只是像是做個鬼臉兒。葉暢如果不是蛋疼得緊,當真生不起氣來,但現在……他已經意識到,眼前這看上去嫻靜可憐的小道姑,卻不是善茬!

    “蟲娘,過來!”

    那邊的玉真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這一幕,只不過這個時候,她的聲音不早不晚,正好傳到了。

    蟲娘恨恨地看著葉暢,轉身向著玉真走回去,但走了幾步,她又回頭,看了葉暢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說,此事尚未完,她會想方設法,將葉暢弄進宮中去的。

    葉暢覺得自己又是飛來橫禍,什麼事情都沒做,不過就是對著小姑娘笑了兩下,如何會惹來這種麻煩?彎著腰的他能站住就不住了,只能目送著芳塵遠去,回過頭來,便是覃勤壽充滿同情的目光。

    “葉郎君……這個,這個,僕聽聞宮中有快刀手,專門切那活兒,讓人少受罪的……若是葉郎君那活兒碎了,僕這就去為葉郎君請來快刀手……”

    “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6 09:54 AM

第51章 戎鏑狄矢夜鳴鶻
  

    “今日覺得如何?”

    因為蛋痛而臉色很不好看的葉暢,在宣平坊老吳記酒樓之上,對著蕭白朗道。

    蕭白朗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收斂過,今日是名利雙收,這等好事,他這輩子都未曾有。

    隔出來的小包廂裡,就只有葉暢與他,便是覃勤壽都不在這裡,釋善直則跟著蕭白朗的兄弟們在外吃喝,那呼喝喧嘩之聲,隔著門板,仍然可以清楚地傳入他們耳中。不但是蕭白朗沒有這樣風光過,他那些兄弟們,又幾曾如此風光過?

    “若不是遇著十一郎,我蕭白朗哪能有今日?”蕭白朗將酒樽舉起:“我飲勝以敬,多謝十一郎!”

    “若某有事要煩勞蕭五郎,不知能否答應?”葉暢開門見山地道。

    “十一郎只管吩咐才是,若是眉頭皺一下,蕭某就不是人養的。”

    蕭白朗慷慨應諾,葉暢也不著急,便將自己兄長葉曙之事細細說來。說到他死於咸宜公主駙馬楊洄的家僕楊富之手後,葉暢盯著蕭白朗:“我只想知道,為何我兄長會死,只想替他洗刷罪名……五郎,此事你要擔一些風險,但並無性命之憂,若是做得隱蔽,甚至……”

    “十一郎不必多說,蕭某方才已經講了,無論何事,蕭某都擔下了!”

    蕭白朗打斷了葉暢的話,他起身便道:“西市之中,某還識得一些兄弟,他們整日在街面上討生活,此事他們必然知曉。給我三日時間,必能帶回真相。”

    旁人不敢說的事情,這些無賴遊俠敢說,而且他們是城狐社鼠,與各府各宅的僕人下役有著密切的聯繫,便是哪家主人昨夜裡睡了哪個丫環,哪家娘子偷了哪個馬夫,他們都能打聽出來。

    這是一股不為人所注意的力量。

    “唔,我就不與五郎說謝了。”葉暢瞇起了眼:“除此之外,還有一事,僅憑今日之賽,五郎想要進入天子眼中,還相當難,我有一個建議,五郎可以與覃掌櫃商議,辦長安聯賽。”

    所謂長安聯賽,便是以長安的各坊為單位,每坊派一支足球隊,參與足球比賽。此次青龍寺上的足球賽最重要的作用,還是將足球的規則傳到長安各坊去,接下來只要有人造聲勢,說是要辦這樣的聯賽,再拿出百十貫充作聯賽獎賞,長安城中好玩好樂的遊手無賴,只怕都會紛紛加入進來。

    “每一次比賽,皆可收費,比如,每人出一文或是兩文,便可以到最好的位置去看,而不出錢者​​,只有到稍差的位置去看,這樣一來,每場比賽便可收個一兩貫錢。然後,還可以讓長安城諸多商家在球場中掛招牌廣而告之,每個招牌收費幾百文到一貫不等。再有,在球場外賣些小炒點心湯水之類……”

    葉暢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出來,聽得蕭白朗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到得後來,幾乎要突出來一般!

    按照葉暢的規劃,一場足球賽下來,最理想的狀態下,組織方便可收得數十貫錢。這錢不僅足夠維持比賽開支,還有巨大的利潤!此前長安城中也有蹴鞠與馬球比賽,但是卻誰都沒有想著將這種比賽當一種商品經營,人人想的只是好玩罷了,而葉暢卻給了蕭白朗一種全新的理念!

    這種理念一出,也就意味著大唐的文化娛樂,將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長安城裡百萬人口,其中富庶者絕對不下萬戶,也就是有數万人,而中等以上者,不下十萬戶,也就是有四五十萬人。這可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消費群體,在大眾娛樂還只是初起步的現在,這些人的消費能力,根本沒有得到充分釋放。葉暢說到這,自己心中也漸漸明晰起來。此前,他對自己在大唐能做什麼,自己的性子適合做什麼,都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但現在,葉暢覺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門道,若是能組成,每旬選休沐之日比賽,一年便是十萬貫的收益!”到得最後,蕭白朗已經完全傻掉了,滿腦子都是十萬貫的銅錢在砰砰亂跳。十萬貫!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乃是此時人們的夢想!

    “這是最理想狀態下,實際上不可能達成,我估計,組成四級聯賽之後,每年的收益當在六萬貫左右。但這麼大的收益,權貴不覬覦是不可能的,因此還必須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比如說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那邊,還要十一郎出面打點?”蕭白朗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手中有人,覃勤壽在有了折扇的穩定收益後便有錢,而葉暢有智,現在他們缺的就是一個有權者了。

    “我只備顧問,不直接介入此事。”葉暢搖了搖頭:“若有機會,我會與玉真公主提及此事,但是具體如何商量,利益如何分配,都是你們的事情。 ”

    “十一郎為何如此,這可是十萬貫……便是四家平分,一年下來,十一郎總能得到萬貫以上!而且此乃長遠生意,可傳承子孫啊!”

    “我志不在此。”

    蕭白朗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也是,十一郎今後必是宰相之才,自然不能為這區區俗務所羈絆。”

    “宰相?不,宰相亦非我之志。”葉暢笑瞇瞇地道。

    “嘶!”蕭白朗倒吸了口冷氣,看著葉暢的眼神就有些恐懼了。

    如果宰相都不能滿足葉暢,難道說……他的志向竟然是天子,是大明宮中的那張寶座?

    “造反什麼的我也沒有興趣,我的志向……是總設計師啊。”葉暢哈哈大笑起來。

    總設計師,決定大唐乃至華夏未來的道路與命運,豈不比當一個皇帝要更讓人激動?

    “總設計師?此為何職也?”

    “以後你就知曉了。”葉暢起身道:“家兄之事,便拜託你了,如今,我還要去拜謁賀公,今日之事,我有些過份了。”

    蕭白朗並不知道葉暢為什麼說自己有些過份,但現在他對葉暢已經有一種發自心底的信任,當下恭敬將葉暢送下酒樓,葉暢走前還與那些光著腦袋大吃大嚼的傢伙們一一招呼,順便將心不甘情不願的善直也拉了出來。

    “這麼急著走為何,還未吃夠啊。”

    “和尚,天色都這麼晚,再不走便連路都看不清了。”

    “反正就在這坊中,又不懼宵禁,便是吃到夜半三更也無妨啊。”

    “話雖如此,今日傷了賀公,總得去道個歉吧。”

    二人現在有一些默契,和尚雖憨,卻不傻,知道葉暢待身邊人是真好,因此哪怕葉暢不燒飯做菜,他也是賴在身邊。他們出了老吳記,經過覃勤壽的店鋪,向著賀知章府行去,因為已經夜深,巷子裡除了他們再無人影,葉暢手中的燈籠昏黃的光芒,也只能照亮一點點地方。二人深一腳淺一腳,還得當心別踩到溝裡去,正說話間,突然和尚猛然抓住葉暢,一把將他攬了過來。

    “喂喂,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便是想要娘兒們,也不該找我……”

    葉暢只道是說不過他的和尚動手,嘴裡還開著玩笑,卻在這時,聽得一聲“嗡”響。

    他手中的燈籠早被和尚奪去,一把擲出,就在這嗡響聲裡,那燈籠逆飛回來,然後狠狠釘在巷子旁邊的牆壁之上!

    藉著燈籠的餘火,葉暢看到,一根羽箭的箭尾在那邊劇烈顫抖。嗡嗡之聲,隨著尾羽的震顫發出,在這樣的夜裡,彷彿是遠處傳來厲鬼的哭聲。

    葉暢的臉色頓時慘白,方才的腔調也立刻止住。

    這一箭是沖他來的,若不是和尚反應靈敏,很早就判斷出有人襲擊,那麼這一箭將貫透他的胸口!

    死亡,離他曾是如此之近,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葉暢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遭受著致命威脅。他便有多出一千三百年的智慧與見識,在這人類最早發明的武器之一面前,仍然是不堪一擊。

    葉暢畢竟不曾真正經歷過這種事情,因此,在最初時,他嚇得手足無措,根本不知該做什麼好。還是善直,一把將他按在牆上,同時飛起一腳,將燈籠踢滅。

    周圍一瞬間暗了下來,然後又一聲弓弦響,葉暢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貼著他的臉飛過去,牢牢扎在牆上。他終於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慘叫,叫得既響亮又短促,彷彿他中了致命一箭。

    同時,他緊緊抓住了善直。

    對方有弓箭,而且射術精湛,即使善直再驍勇善戰,也不可能在敵暗我明的情形下討得便宜。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是讓對方自己接近過來。

    善直聽得他慘叫,嚇了一大跳:“十一郎,你怎麼了?”

    但葉暢伸手抓住他,用力在他手上按了按,和尚曉得葉暢必是有什麼鬼主意,反正知道他無礙就行,便也不出聲了。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聲音很快就消失了,聽那動靜,絕對不只一人,應該是有七八人才對。

    “噓。”葉暢輕聲說了一句,讓善直保持安靜,過了會兒,又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善直對葉暢更為佩服,雖然初時葉暢嚇壞了,但當他冷靜之後,對敵人的預判,當真是十分準確。

    “摸黑走。”又待了一會兒,葉暢低聲道:“咱們速速去賀府。”

    “是什麼人?”善直問道。

    他知道葉暢到長安城才六七日,這麼短的時間裡,是誰如此仇視葉暢,乃至於要在這里安排一場刺殺!這可是動用了弓箭的刺殺,消息傳出去,京兆尹韓朝宗都有可能受追究!

    善直不知道這背後牽連會有多廣,卻知道這種暗中的敵人對葉暢是多大的威脅。

    “不知道,我來長安才這麼些日子,哪裡得罪了什麼人?”

    “你得罪的人還不多?”和尚冷笑了聲,葉暢可​​就是一個移動的仇恨發生器,才到長安城,先是招惹了蕭白朗,然後還與盧杞、元載,今日又惹了一位玉真公主身邊的貴人,讓當今天子的第二十九個女兒蟲娘不快,更何況他兄長的事情還牽連到了咸宜公主。

    平均下來,葉暢幾乎是每天惹一個強敵啊。

    這些人都有可能對葉暢下手,盧杞、元載因為葉暢的緣故,在長安城中名聲掃地,玉真公主身邊的貴人被葉暢當眾批評不通世務折了顏面,蟲娘小姑娘一個性子不定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就是蕭白朗,和尚並不知葉暢給他畫出的大餅,只知道現在蕭白朗與足球之名都將傳遍長安,葉暢對他幾無用處,雙方的舊怨到了可以清算的時候。

    葉暢有些鬱悶地嘆了口氣,確實,他惹來的麻煩不少。但他總覺得,與諸方的矛盾並不是什麼生死大仇,而且每次他都是被迫反擊,幾乎沒有哪一次是他主動招惹來的。

    “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器量偏狹,為著這點矛盾,竟然想取我的性命?”他鬱鬱地想。

    這個敵人,如果不找出來的話,他會非常危險。

    就在他們穿過巷子走回賀府時,在宣平坊的一隅,一家普通民宅的門被推開,三個人走了進去,而民宅院子裡,已經有七八人先在了。

    “是否得手了?”有人問道。

    “聽得慘叫,是否得手卻還不確認。”後來的三個人中有人道。

    “那廝勾連權貴,竟然連玉真公主都見著了,現在只希望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前一人又道:“無論得手與否,在京城中,你們都不准再妄動,節帥的事情,既然已經辦妥,你們明日一早就出京北返。那廝的事情,由我來處置!”

    “奚達恂,你是不是在長安城與唐人呆一起久了,呆得膽子都沒了。方才那一擊,若是沒有得手,我們還要再來一次,就不信那廝命總是如此之大!”

    “你們懂個什麼,你知道當朝宰相是誰麼,是李林甫李哥奴!此人心狠手辣心思縝密,你們還動了弓箭,若是事情鬧大,你們這不是替節帥清掃麻煩,而是在招惹天大的禍患!”

    眾人這才不語,奚達恂緩了緩:“節帥是大唐邊將,你們也是大唐軍士,卻不是如往常在自己部族裡一般可以率性行事,若是記不住這點,你們此次回去之後便不要再回來了!”

    “是!”眾人低聲應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7 12:22 AM

第52章 兄仇弟恨牽撲朔
  

    長安城在清晨的灑水聲中甦醒過來。

    因為灰塵大的緣故,每日早上,都有專門的水車出來,給各條街道灑水。

    “貓兒,貓兒!”

    推著水車的漢子歪過臉,便看到一顆明晃晃的大光頭在衝著他笑。那漢子有些不樂意地將水車放下來,向那漢子吼道:“五郎,你這廝好生不夠義氣,有足球這般好戲,竟然不喚我來!”

    “你每日介要掃街澆水,哪有時間與我們一起訓練?那些時日里,我們可是從早到晚,沒日沒夜,要不如何能得入貴人法眼?”

    昨天下午的事情,對方現在就知道了,蕭白朗一點都不意外,這廝消息靈通是出了名的。

    “有那好事,誰還在衙門裡執此賤役?”賈貓兒哼了一聲。

    若不是家中有老娘要贍養,他也不願意做些這樣的勾當。好男兒志在四方,整日城如同僕役走狗一般的生活,豈可久為之!

    “所以如今我不就來尋你了,你過來,過來,我要介紹一位貴人給你。”

    “貴人?”賈貓兒神情一動,然後道:“可是那位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郎?”

    “好小子,你倒是聰明,一猜就中!”蕭白朗笑道:“你隨不隨我來?”

    “自然要的!”賈貓兒有些激動,他自覺並不比蕭白朗差,如今蕭白朗可謂一個下午間便名動長安,原因不過是遇上葉暢,聽聞這位葉十一郎不僅是詩家百變手,更是市井風流​​子,賈貓兒隱約覺得,自己遇上他,將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他回頭看著與自己一起灑水的同伴,再看了看那輛水車,然後上去便是一腳,將水車上的木桶踢破了一個口子,那水嘩嘩流了出來。賈貓兒拍拍手:“奶奶的,老子侍候這輛破車兩年,如今總算出了口惡氣……蕭五郎,以後我貓兒就隨你混了!”

    “有我一碗麵,就少不得你一碗湯!”蕭白朗拍著胸脯打保票,想到昨夜葉暢說的每年十萬貫的進益,他便覺得自己腰桿筆挺,一把攬過賈貓兒,便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道:“葉郎君可是給我交了底,那球賽若是經營得好,一年能有幾萬貫的收益,賊老天的,咱們兄弟終究有翻身發財一日!”

    “什、什麼!”

    饒是有心理準備,賈貓兒也嚇了一大跳,那可是幾萬貫!整個長安城中,家產幾萬貫的不少,但家裡能拿出幾萬貫現錢的,只怕不會超過一百戶!

    “沒騙你,葉十一郎算了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知道貓兒你嘴緊,這才跟你說的,若換了別人,我哪裡敢說!自然,這筆收益,咱們不可能能獨得,分到咱們兄弟手中的,最多也就是幾千貫上萬貫,但比起如今咱們全部家當也就是百十貫,可不要好多了?”

    “有風險?”

    “咱們在市井裡混,還怕什麼風險?最大的風險,不過是有人貪心吞了咱們的份子,但我是這樣想的,第一年,旁人不清楚這一行當深淺,自然不會動手,要讓咱們探探路,第二年他們也要熟悉了其間的過程才會動手。撈了兩年,咱們就選一權貴,將手中的份子獻上去,安生帶著這兩年的收益去做富家翁!”

    賈貓兒聽得心中大動,一年能賺個一兩百貫,他就已經很滿足了,有這錢,在遠些的地方買上個小莊子,傳諸子孫的家業都有了。長安這地方,好是好,但真不是人呆的。

    被蕭白朗帶著拐進了旁邊的光德坊,二人徑直走進一家酒樓。一般來說,這個時分酒樓是不開業的,但他們這城狐社鼠自有自己的門路,酒樓的掌櫃輕易也不願意得罪他們。

    因此,這個時候酒樓上面,就只有一桌有人,那桌上坐著一個少年郎,見到蕭白朗與賈貓兒來了,起身拱手。

    賈貓兒忍不住瞇著眼,打量著這位聲名雀起的葉暢葉十一郎來。

    他才十六七歲的光景,膚色是健康的麥色,眉不長,按相術來說是短夭之眉,但眼睛卻烏黑髮亮。懸鼻,方臉,嘴抿著時有些小,但笑時或者說話時,就正好。這是一個相當清俊的少年郎,又能寫出“夕陽無限好”那般的句子,放在西市去,那些花街柳巷裡的姐兒們,只怕恨不得和水將他咽了。

    賈貓兒不敢多看,只覺得這位少年郎身上氣勢,絲毫不比那些王侯世家的子弟弱。他拱手彎腰,向著葉暢便行禮:“小人賈貓兒,拜見葉郎君!”

    “不必多禮,既是蕭五哥的兄弟,那便是我葉某的兄弟。”葉暢笑道:“我性子最喜結交英雄好漢,與蕭五哥便是不打不相識,聽聞賈大哥乃是西市裡的好漢子,賈大哥與賈昌家的事情,也聽蕭五哥說了,當真是好男兒!”

    賈貓兒與賈昌還有些親族關係,賈昌發蹟之前,兩家多有往來,賈昌馴雞之初,還是與賈貓兒學的。賈昌發跡後,有人勸賈貓兒往投,賈貓兒卻以大丈夫豈可因人成事為由拒絕。

    這背後究竟是什麼內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郎君繆讚了。”賈貓兒淡淡地回道。

    葉暢頓時明白,他與賈昌的關係只怕並不睦。葉暢也不說破,只是笑吟吟地與蕭白朗討論今後如何組織聯賽事宜。昨日兩人說得還很粗,今天就細緻了,除去雙循環升降級的聯賽,還有主客場淘汰制的杯賽,這就讓比賽數量又多出不少。

    賈貓兒一直在聽,聽得葉暢一筆筆算賬,最後算出,聯賽加杯賽,每年的收益全加起來應當有十二萬貫左右,與之相比投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禁不住心盪神馳。但他明白這裡是長安,這樣的一塊大肥肉,所有人都會上去啃一口。

    因此,他忍不住道:“這筆錢,只怕還需要上下打點。”

    “那是自然,某曾向蕭五哥建議,全部收益分為十份。一份用於足球戲的宣揚推廣,一份用於那些兒童足球——足球要從娃娃抓起,此為總設計師所言也。”葉暢說了個冷笑話,蕭白朗與賈貓兒不懂,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又道:“兩份打點京兆尹,在他的地盤之上行事,請他行個方便,必要時,還得請出差役兵丁看場,免得雙方球迷打起來。一份獻與道觀、寺畝,許多時候,少不得假借他們之名。”

    聽得他豪氣地將收益就這樣攤出去,賈貓兒當真是咂舌,這可是六萬貫,一眨眼功夫就沒有了!

    雖然是紙面上的六萬貫,可是以賈貓兒的判斷,此事絕對能成。像是鬥雞,每年在長安城中,也不要帶動幾萬貫的收益,更何況這個參與面更廣也更容易引發風潮的遊戲?

    “玉真長公主、二十九貴主合起來送一份,為道觀香火錢,若是有門路,再往太真真人那邊送一份為脂粉錢。剩餘三份,則由聯賽出力方各按貢獻來分。我建議以一份為管事費用,一份返還各家球隊,半份用於其餘打點,剩餘半份存起,以備不時之需。”

    他說得條理分明,雖然說只是“建議”,可是蕭白朗與賈貓兒都只有點頭的份。特別是賈貓兒,現在明白為何蕭白朗會尋他來參與此事,聽聞賈昌之妻潘氏善舞,得太真真人歡喜,若能走通這門路,有了太真真人的支持,那麼便是有了大唐天子的支持!

    這樣一來,各路牛鬼蛇神都打點到了,他們管事的只分一份,看似不多,卻可以長遠拿下去——誰敢搶有太真真人、玉真長公主和京兆府衙門份子的生意!

    想到這裡,賈貓兒的心頓時火熱起來。

    葉暢從他的目光中判斷火侯已到,當下不動聲色轉移話題:“賈大哥,這足球戲要推廣來,卻不是容易之事,必須耳目靈便才可。聽聞賈大哥在西市便沒有不知曉的事情,某有一事,恰好想問一問賈大哥。”

    “葉郎君只管問,西市的大小事情,便是一時半會某不知曉,最多半日,某也給你打聽出來。”賈貓兒大聲道。

    “蕭五哥力薦賈大哥,我信得過蕭五哥,自然也信得過賈大哥——實不相瞞,我有位堂兄為府兵番役,進京之後卻橫死於西市,我此次進京,為己揚名倒在其次,首要之事,卻是迎回他的靈柩。但回去之後,他留下孤兒寡婦,我總得能給他們一個交待,知道那位堂兄是為何而死。”

    葉暢緩緩說來,賈貓兒凝神傾聽,神情漸漸嚴肅:他在長安廝混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在西市中橫死可是大事,京兆尹是要追究的,而且葉暢這話語,分明是對京兆尹的結論不滿意。

    那麼這背後,牽連只怕甚廣。

    “據聞殺我堂​​兄之凶手,乃是鹹宜公主駙馬楊洄府上的一個名為楊富的管事,他誣我堂兄為盜……不知此事賈大哥能否打探清楚?”

    賈貓兒皺著眉,好一會兒不語。

    他在衡量利弊,一邊是每年能分幾百貫的利益,另一邊,則是有可能得罪威宜公主府。

    “貓兒,你還想個啥,那楊富不過是駙馬府的一個區區管事,花上幾貫錢,長安城中有的是人願去砍了他的腦袋!如今只是讓你打聽一下此事真相,你有何可猶豫的!”旁邊的蕭白朗此刻自然幫腔。

    他們這些市井遊俠,為了一兩貫錢殺人者都有,何況葉暢實際上許出了幾百貫的利益!想了好一會兒,賈貓兒抬眼道:“此事無須別作打聽,令堂兄可是單名一個曙字?”

    葉暢目光頓時一凝。

    賈貓儿知道葉曙之事!

    “當日小人也在場,那日酷熱,午後暴雨,令兄與咸宜公主府管事楊富一起,原是在西市有事……”

    事情的詳細經過,覃勤壽雖然也花了老大氣力去打聽,卻沒法子知道細節。賈貓兒當時在場,他消息又靈通,前因後果一清二楚。原來葉曙身為府兵,名義上是來京城輪番上役,實際上卻是充當京城權貴家的臨時僕役。他被分派到咸宜公主府,那日隨著楊富一起進西市買東西,結果暴雨之下,二人淋得透濕,不得不解了上衣,準備赤膊返回。結果楊富看到葉曙身上的一枚玉佩,當場發作,說那玉佩乃是天家之物,葉曙偷了東西。

    楊富當眾責問葉曙,葉曙堅稱並未偷竊,楊富令他交出玉佩,他亦是拒絕。雙方爭執之中,​​楊富卻出重手,將葉曙打死。此事鬧到後來,雖然咸宜公主府被京兆尹罰金,但是楊富卻只是像徵性地打了板子就釋放。

    真相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表面上是如此,實際則不然,駙馬府實際上不僅未曾懲罰楊富,甚至還獎勵了他。但其中究竟,就非小人能知,據說,駙馬楊洄曾召楊富密議,出來時楊富喜氣洋洋。”賈貓兒又道。

    “也就是說,要想知道真相,唯有尋這楊富了。”葉暢自言自語。

    他雖是自言自語,實際上在察看蕭白朗與賈貓兒的神情,蕭白朗是深以為然地點頭,賈貓兒則臉色微變。

    “貓兒,你也不必藏著掖著,有何辦法,只管說就是。駙馬身邊的管事有十幾個,那一個楊富,若是出了什麼事情,相信駙馬府也不會怎麼深究。更何況,咱們有的是法子讓他死得人不知鬼不覺。葉郎君兄長,便是我們兄長,兄長之仇,不可不報!”

    這廝倒是心狠手辣的,葉暢瞇著眼,琢磨了一會兒,然後笑道:“賈大哥能與這位楊富拉上關係麼,知道其人貪不貪財,好不好色?”

    賈貓兒點頭道:“好色倒不怎麼好色,貪財是絕對的。”

    “能不能想個法子,不露痕跡將他弄出駙馬府?”

    “這便有些難,他出來時都是辦事,身邊少說跟著三四個使喚的伴當。”

    “這樣吧,賈大哥,你多注意一下此人活動規律,我也不需要賈大哥做何事,只要曉得此人何時出來即可!”葉暢盯著賈貓兒:“這點事情,賈大哥,不知為難不?”

    賈貓兒只覺得如山壓力撲面而來,葉暢言下之意,他如何不知曉!

    一面是一年幾百貫的收益,一邊是毫不相干的一個貴人僕役,如何選擇,還用說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7 11:30 PM

第53章 腰纏萬貫入長安
  

    楊富背著手,慢條斯理地走在崇賢坊的小街上,在他身邊,有幾位駙馬府的小廝跟在身邊供他使喚,他行走之間,顧盼自雄,便覺得自己在長安城中,也算得是一個人物。

    他乃是駙馬楊洄家世僕,楊洄的母親是公主,自己又取了公主,受李唐皇室之恩寵,可謂世間罕有。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楊富這四十年的世僕當下來,也攢下了不小的家當。他自己要在公主府中侍候,於是別在崇賢坊買了間兩進的院子,隔開了,單單租與進京趕考的書生、東來西往的胡商,每年便可賺個幾十上百貫。

    每隔些時日,他便會來到崇賢坊自己的宅子,瞧一瞧租客是否愛惜了屋子,今日便是如此。

    “管事,瞧,踢球的!”

    身邊一個小廝見他心情不錯,突然指著路旁空地的一群光膀子的大漢道。

    “唔,足球戲,這些時日傳得很火,據聞還要辦什麼長安聯賽,有玉真長公主和二十九娘在幕後撐著呢。”

    楊富淡淡地點評,表示自己消息靈通。

    足球戲如今已經是長安城中最火熱的遊戲,如同此時的天氣一般。便是鹹宜公主府中,也讓些年青的僕役小廝組成兩支隊,每日里都在踢來踢去——總不能讓咸宜公主府在如今長安最流行的運動中落伍吧。至於聯賽的事情,目前也傳出風聲,因為有玉真長公主的名頭鎮著,所以像楊富這樣的人,暫時都沒有生出別的念想。

    畢竟此時除了葉暢等少數人,別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每年收益達十萬貫以上的巨大市場。

    “咱們府上的隊,自然要參與長安甲等聯賽的了,據說只有十二支隊!”一個小廝道。

    “那是自然,還有誰能與咱們爭麼?”

    “喬老七踢得好蹴鞠,這不就轉到足球上去了,人家可都說,蹴鞠那是娘兒們玩的,大老爺兒們,自然要橫衝直撞踢足球。”

    楊富笑瞇瞇地聽著小廝們的議論,心裡琢磨著怎麼樣往公主府的足球隊里安插自己的人,這也是一個鞏固自己在公主府中地位的方式。就在這時,他看到前面自己的那兩進院子前,一群人正圍著,也不知是什麼事情,他眉頭頓時皺起。

    “小的們,去瞧瞧,是誰不長眼,到我宅子前鬧事。”

    早有小廝為拍他馬屁,快步衝上前。但是出乎楊富意料,到最前的小廝並沒有發作,而是在人群外探頭探腦,臉上還掛著笑容。楊富知道自己方才想差了,只怕不是有人在鬧事。

    果然,近了之後,便聽得一個半生不熟的漢話響起:“說了不租,便是不租,此處是我租下的,如何能租與你?”

    這說話的便是楊富的租客,一群來自日本的留學生,他們未能進入太學,便在此租屋,偶爾去太學旁聽。

    “轉租即是,我愛此處僻靜,願出雙倍價錢,這樣你可以用這錢,再去租一進院子。”

    “我們不願意,我們也愛此處僻靜!”

    楊富一聽得“雙倍價錢”,頓時就怒了,他排開眾人走了過去:“願不願意,豈由你作主,某才是這宅院主人!”

    他一出現,左右鄰居便稍稍散開:倚仗著公主府的權勢,楊富在這坊裡的聲名可不是太好。

    那日本留學生見他出面,不由得有些窘迫,他們是開元二十一年來唐的留學生,在長安居住的時間可不短,在四方館中住了一年後便搬了出來,與楊富打交道的長了,知道此人當真是見錢眼開。若是真正的商人,多少還要顧及些信譽,可是楊富卻不是真商,他租房子只是撈外快,哪裡會在乎名聲。

    “閣下若是出三倍價錢,這屋子我便租與你了!”楊富不理會這群日本人,轉向爭執的另一方道。

    此時日人對大唐是既敬且畏,他們如此恭敬,乃至眼光實在不太好的唐玄宗李隆基竟然以為日本乃知禮儀的君子之國。見楊富如此強勢,那些日本人也不爭辯,只是一臉為難地站在一旁。

    與日本人相爭的乃是一個青年,他相貌平平,身著錦緞,身邊跟著的幾個僕役,也個個穿著豪奢。他話語裡帶著吳音:“某自揚州來,意欲揚名於長安,以備來年科舉之事,想要尋一處僻靜院子讀書——閣下能做主麼,能做主,錢不是問題!”

    揚州來的有錢人子弟!

    聽得這人身份,楊富眼前頓時又是一亮,像這樣的凱子,可不常有,那些進京趕考的仕子儒生中,也只有揚州或者蜀中來的,才有這樣一擲千金的豪氣。

    “長租?”

    “至少租到明年開科,若是明年得中,還得等到十月選官。”

    “我觀郎君天姿不凡骨骼清奇,必然是高中的!”楊富口裡恭維,心中卻在想:“你這土財主這一世都中不了那才好,總租著我的宅子!”

    “你是何人,此宅之主?”那人“叭”的一聲,打開折扇玉骨折扇露在楊富面前,讓楊富咕的一聲又咽了口口水。

    毫無疑問,這是那種五貫一柄的右軍扇——因為最初是新科進士們拿在手中炫耀,所以又被稱為進士扇。這廝果然是有錢人,這樣的扇子也毫不在意在手中擺弄。

    “正是,正是,小人正是宅主。”既然對方有錢,那麼楊富也不擺公主府管事的譜了,“小人”的自稱都說了出來。

    “你這宅子,某看中了,這裡是十五貫訂金,你將閒雜人等清出去,今日某便搬入。長安城中哪兒有好的傢俱擺設,帶某去挑挑,你這屋裡面的破爛,一併清出去!”

    還沒有訂契約,便已經拿出了十五貫錢!

    楊富眉開眼笑,幾乎樂得合不攏嘴,身邊跟著的幾位小廝也紛紛小聲恭喜,這般的豪客,意味著他楊富要小發一筆了。

    “你們的租錢,某還與你們,即刻搬出去,半日內搬完,休要等某報官!”對著那富家公子,楊富是一副嘴臉,轉過身來對著那群日本留學生,便又是另一副嘴臉。這些日本留學生倒也有些小錢,只是他們花錢小氣,哪裡比得上揚州來的豪客爽利。其間如何取捨,楊富便是用膝蓋也能想得出來。

    那些日本留學生可是知道他身份的,見他這副模樣,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恭敬地上前施禮:“多謝楊郎君這些年照顧,多謝楊郎君給我們半日時間。”

    那揚州富家公子見他們一副真心誠意的模樣,臉上不由露出詫異之色:“這位宅主,看來你身份非同一般啊,這些人竟然如此敬你?”

    楊富略有些得意,看到那幾個日本留學生模樣,他哼了一聲,將富家公子拉到一邊:“某姓楊,單名一個富字,乃咸宜公主府管事是也……”

    富家公子聞知這個身份,不由得肅然起敬,下馬拱手:“失敬,失敬,原是貴主府上管家!”

    “不敢當,這幾個人,乃是隨日本國遣唐使來我大唐留學者,他們敬我,倒不是因為我之身份,而是日本國國俗。莫看他們面上恭敬,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我乃大唐之民,你若見他們待新羅、安南或者西域什麼吐火羅之類蠻夷的模樣,便知道這些人稟性了。”

    富家公子點點頭:“某在揚州,也見過日本國人,著實是這般稟性。”

    “郎君欲買傢俱,須去西市為好,某這就遣人領郎君去西市?”楊富又道。

    “不急,不急,能結交楊管事這般貴人,某甚為高興,這坊中哪兒酒好,某作東,便請楊管事一敘。”

    “還未請教郎君尊姓大名。”

    “某姓王,名啟年,字心芝。”那人笑瞇瞇地回道:“揚州人士,十年苦讀,自覺有成,便來長安,以圖富貴。”

    他如此坦率,楊富哈哈笑道:“郎君志向高遠,富貴必然可期,只求到時郎君勿忘我這貧賤之人。”

    “貴主府上管家,何言貧賤?”自稱王啟年的富家公子嘖嘖道。

    兩人相互試探,從這個王啟年的態度中,楊富判斷,此人其實想要幹謁咸宜公主。

    長安城乃大唐政治文化中心,想要中進士,就必須在長安城中有足夠的名聲,而要有足夠名聲,就必須進行“幹謁”,也就是拿著自己的詩文前去尋權貴們“投稿”。如果得了權貴賞識,什麼封推強推熱門推,文華分類彈窗推,這些大推薦連綿不絕之下,自然人氣高漲,上門推薦投票乃至打賞者自然洶湧而來——大神進士何足道哉,榜下被權貴抓去當了女婿的都有。

    但想要幹謁,卻也需要有門路,每年入京城期待一舉成名的讀書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到得科舉之時,各權貴門房收到干謁的詩文可以當廢紙賣。這等情形之下,各府的管事、近人,自然就炙手可熱,往年楊富靠著替幹謁的士子儒子遞詩文給楊洄,也沒有少撈得外快。

    要不然只憑駙馬府裡支應的那些工錢,他哪能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買宅置產。

    二人各懷鬼胎,聊到後來,都覺得極是投機。不過楊富為駙馬府管事,終究不能在外久留,因此向那王啟年道:“某在駙馬府中尚有事,若是王郎君不棄,過三日某再與王郎君相見。”

    “好說,好說,楊管事請自便!”

    那王啟年也沒有急著坦露心胸,二人哈哈一笑,各自離去。雖是如此,楊富卻是吩咐人盯著這王啟年,每日里這位王郎君在傢俱店裡一擲千金啦、在風月樓裡與人爭妓啦之類的消息,連綿不絕傳到楊富耳中。其中也有消息說,這位王郎君在打探他是否真為駙馬府管事的,這消息讓楊富心中大定:此人必定要來求他。

    果然,三日之後,他再出駙馬府來見王啟年,王啟年便試探他口風,問是否能替自己幹謁。楊富嚴辭相拒:“某雖在駙馬府中任一管事,朝夕得見駙馬顏面,但駙馬曾再三有言,不可替人行卷幹謁。王郎君雖有大才,卻莫害我。”

    “楊管事這就見外了,實不相瞞,某家中指望著某能中進士好支撐家門,故此不惜代價亦要成事。某揚州人,到此既無親友又無故舊,只是見楊管事為人爽氣慷慨,故厚顏相求。若是楊管事幫了此忙,某有一物相贈。”

    那王啟年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張紙來,楊富歪頭去瞄了眼,然後眼睛瞪得老大。

    竟然是一個莊子的田契!

    “某不可能帶著這許多金錢進京,先遣人在京畿購了一座莊子,莊子不大,也就一百餘畝到足兩百畝地,只求楊管事行個方便!”

    楊富努力咽了口口水,這一百餘畝地,可是關中京畿之地,不比尋常!

    若是揚州之地,他定然不做想念,因為他不可能分身去管,便是東都洛陽之地,他都不會垂涎,唯有這京畿之地,而且隸屬於長安縣,楊富很清楚,那地方離京城也就是半日路程。他完全可以在應承好駙馬府差事的同時,將這莊子管好來!

    依此時地價,百餘畝地,便是幾百貫錢,自然,因肥瘦不同,價值也不一樣,但至少是值幾百貫錢。更何況這還是熟田,上面有小莊子,還有幾家佃戶。

    越是細想,楊富的心便越是火熱。所謂欲令智昏,他這個時候,想的就完全是如何將這個莊子弄到手了。

    就在這時,那王啟年又道:“今日天熱,我那莊子倒還涼快,若是楊管事有暇,何不與我一起去莊子看看,也算避避暑氣——你道如何?”

    楊富心中盤算,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親眼見那莊子,若真如這外來的蠢漢子所說的一般,那麼自己就幫這蠢漢子遞一回行卷,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他正要答應,王啟年偏偏又道:“若是楊管事真不敢,我也不為難,只求楊管事介紹駙馬府中大管事與我認識,少不得給管事兩貫鞋底錢。”

    兩貫鞋底錢如何能與價值幾百貫的田莊相比?而且此語還提醒了楊富,若是給​​駙馬府其餘管事知道,還不紛紛來搶這等美事?

    不能讓駙馬府其餘管事知曉!

    “我遣人回去告假,便隨你出去見見。”楊富當機立斷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7 11:31 PM

第54章 一箭雙鳥驚天案
  

    出了長安城,向南,便可望見連綿的南山(秦嶺),而那莊子,便在南山之側。

    王啟年帶著三個長隨,與楊富一路說笑,身邊又帶著冰鎮了的酸梅湯,因此倒不覺得熱渴。出了長安有十餘里,他們離開官道,踏上小道,又走了三里,面前是一片樹林。

    “有些熱,咱們入林子歇息一下,順道喝些水。”王啟年道。

    也不等楊富同意,他打馬先進了林子,楊富覺著這乃是天子腳下京畿之地,也沒有聽說什麼盜匪,便跟進了林子。

    林中卻已經有數人在,其中幾個光頭,讓楊富有些訝然:最近練足球的,可都是這副模樣打扮,據說足球戲乃是佛家祭祀禮拜之戲,故此剃成光頭,以示對佛祖敬意。

    “人帶來了,貓兒兄,算是不辱使命。”

    楊富正訝然間,那王啟年忽然開口道。

    “嗯?”楊富有些詫異,王啟年認識先到的人,而且,他口音為何從吳音變成了長安本地口音?

    “當真不愧是梨園外第一名伶,扮個揚州來的浪蕩子也扮得十足象。”被稱為貓兒的,自然是賈貓兒,他笑著起身迎來:“楊管事,這邊請。”

    楊富這才臉色大變:“王郎君,你,你……”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冤有頭債有主,楊管事你有什麼怨仇,只管找他們就是。”王啟年道。

    “好你個王心芝,咱們送你一場富貴,你卻這般嘴臉!”賈貓兒笑罵了一聲。

    “你們是何意,某乃咸宜公主府管事,你們膽敢騙某!”此時楊富便是再蠢,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他色厲內荏地道。

    “你這狗才,這些日子作威作福這麼久,如今死到臨頭,還敢如此囂張!”話音未落,他身邊王心芝的伴當中,便有人給了他一把掌,然後兩個伴當左右一夾,便將他制住,徑直推到了賈貓兒等人面前。

    楊富注意到,自己面對的並不是與王啟年打招呼的賈貓兒,而是一個年紀甚輕的少年郎。

    “某姓葉,名暢,想必楊管家也知道某。”這個翩翩少年郎沉靜地自我介紹道。

    楊富揚起了眉:“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郎?小人……小人乃……”

    “你是鹹宜公主駙馬楊洄家生子,他家的管事,某一清二楚。此次請你來,是因為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教。”

    葉暢與他說話時語氣極是冷靜,旁邊正與賈貓兒打趣的王心芝一挑大拇指,悄悄在賈貓兒耳畔道:“葉郎君是做大事情的,這般鎮定自若,便是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

    “收拾一權貴走狗罷了,你少亂拍馬屁,葉郎君不吃這一套。”

    他二人的竊竊私語,葉暢沒有註意,葉暢緊緊盯著楊富,看著這張略有些肥胖的臉在不停地流汗,他明白,對方心虛膽寒。

    “某堂兄單名一個曙字,乃是輪番上役的府兵,聽聞是死在楊管事手中,還得了個竊賊的罪名。”葉暢慢慢地道:“某雖無識人之明,但自己兄長還是知道,絕非竊賊,故此請楊管事來,便是求教,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說得非常客氣,但楊富絲毫沒有因為這客氣而放鬆,他臉上的汗越多,當葉暢提到“葉曙”時,他更是兩腿戰戰,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葉暢沒有催促他回答,而是拿起一枝羽箭,在手中慢慢把玩。

    “我……我……”

    “楊管事自然可以說瞎話,不過有些事情我知道。”葉暢淡淡地道。

    “你……”

    “我敢將楊管事請來,自然就不怕官府追究,楊管事只不過是鹹宜公主府上的管事,我卻是玉真長公主的座上賓客。”葉暢露齒一下:“你的神情,已經讓我知曉一些事情了。”

    “葉郎君恁的文雅,這等軟貨,一頓打,包他連他老娘偷人的事情都說出來!”王心芝在旁插嘴道。

    “某是斯文人,自然有斯文的法子。”葉暢見楊富仍然只是期期艾艾,卻就是不開口,笑著後退了兩步,往回​​伸手,有個光頭漢子便將一個陶罐交到他的手中。

    “這裡面是些蜂蜜,據說螞蟻最愛吃蜂蜜,將楊管事衣裳退了,把蜂蜜塗在他下身上,然後尋個螞蟻窩,不曉得螞蟻吃完蜂蜜之後,楊管事是不是就要進宮里當管事了?”葉暢輕聲說道:“某在此恭賀楊管事高升。”

    眾人聽得他這幾句話,都是覺得身上一緊,特別是蕭白朗,忍不住苦笑道:“今日才知曉,那天葉郎君說要將某剝光了扔西市去裸奔,還是客氣的。”

    “那是自然,治人的法子,我比你們多出千百年的見識。”葉暢傲然道。

    這話大夥都聽不懂,畢竟無論誰聯想力再豐富,也想不到葉暢竟然是千百年後的“後世人”。

    他們嘻嘻哈哈說話間,完全沒有將楊富放在心上,而楊富此時已經跪地在求饒了。

    他心知跑是跑不掉的,如今只求能脫身逃得性命。葉暢冷冷地揮了一下手,頗有幾分惡霸反角的風範,便有兩個無賴將楊富夾起,當真來剝他的衣裳。楊富拼命哭嚎掙扎,卻哪​​裡掙得脫,片刻之後,他便清潔溜溜,光著腿夾著蛋,赤條條站在眾人面前。

    當真有無賴要將蜂蜜塗在他下身,眼見那陶罐子離自己下體越來越近,他的叫聲越發淒厲,就在這時,葉暢在他旁邊又道:“為著別人的事情,害得自己沒了下面……嘖嘖,看來楊管事果然忠心啊。”

    這話讓楊富頓時覺悟:葉曙之死的事情,明面上是他做的,實際上真正的兇手根本不是他,他有什麼好擔待的?

    “我說,我說,你兄長身上的玉佩,乃是宮中之物……”

    “呵?​​”葉暢冷笑。

    “真的,真是宮中之物,乃是天子賞賜給宗室的,初時我還以為是你兄長自駙馬府中盜取,後來獻與駙馬,才知道……才知道那是三庶人的…… ”

    三庶人!

    這個詞一說出,葉暢沒有什麼反應,周圍卻是一片冷氣!

    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蕭白朗與賈貓兒,二人也都顏色大變,至於騙子王心芝,更是向後退了一步。

    葉暢有些驚訝,抬頭看了看,便見蕭白朗向他使了個眼色。葉暢跟著蕭白朗走得遠了些,蕭白朗低聲道:“葉郎君,此事不妙,干係太大,定要滅這廝口!”

    要滅口,這是設計將楊富誘出長安時就下定的決心,葉暢知道,蕭白朗想說的不是這事。

    “不要再問下去,若是這廝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言語,咱們便是滅了他的口,只怕也能善了,誰知道兄弟當中,有沒有人……”蕭白朗憂心忡忡地道。

    “為何,那三庶人……是誰?”

    葉暢的問話讓蕭白朗一臉驚訝:“葉郎君不知道?三庶人,乃廢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

    葉暢這個時候,也不禁吸了口冷氣!

    提起這廢太子李瑛,他就知道三庶人指的是何事了。李唐自得國以來,每一次皇權更迭,都伴隨著宗室的血腥淋漓,太宗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且不說,他在傳位李冶之前,李承乾與李泰便爭得頭破血流,而李治死後,武則天則大揮屠刀,將包括自己親生子女在內的李唐宗室,殺得人頭滾滾。武則天之後,李顯與李旦相繼及位,中間便有韋後之亂,有太平公主之亂。到瞭如今李隆基要挑選繼承人,又有三庶人事件!

    原本被立為太子的李瑛,其母不得寵,而深得李隆基寵愛的武惠妃意圖立自己之子為太子,娶了武惠妃之女的楊洄察其意而誣告李瑛,李林甫又得武惠妃授意推波助瀾,在一番激烈的爭鬥之後,李瑛等先被廢為庶人,然後賜死。

    葉暢不相信堂兄一介遠在修武的農夫,竟然會捲入如此激烈血腥的朝廷爭鬥。他懷疑這是楊富在胡說八道,但就算楊富不畏他的懲治而說謊,也不該編出這樣一個謊言啊。

    “沒事,必不致牽連你們。”葉暢陰沉著臉,低低說了一聲,也不管蕭白朗意欲解釋,又走到了楊富身邊。

    “我兄長如何會有宗室才有的玉佩?”葉暢冷笑道:“看來楊管事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不知道,我真不知,駙馬說,那三庶人死在驛站之中,當時紛亂,他們身上的玉佩為人帶走,那亦是常事。事後輾轉落到你兄長手中,卻被我見到……”

    楊富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不過他這番話讓周圍的無賴們鬆了口氣:不是直接捲入到三庶人的案件中,那就好。

    葉暢心中仍然滿是疑竇,但無論他如何威脅,卻怎麼也從楊富口中得到別的答案。他反復提問,時不時重複此前的問題,但得到的結論都是一致。

    那麼就還有一個疑問了。

    “楊洄詬陷三庶人,致三庶人喪命,他發覺三庶人的玉佩,為何不繼續追究?”

    “駙馬是怕,近年來天子已經隱有悔意,武惠妃又為三庶人作祟而薨,駙馬怕翻出舊事,令天子記恨……”

    推動李隆基賜死三庶人最力者,乃是武惠妃,她的目的是讓自己兒子壽王李瑁為太子,但是在三庶人死後不久,她就因為三庶人的“鬼魂作祟”死了,李隆基雖是追封其為皇后,卻不讓后宮諸子以皇后之禮為其服孝。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三庶人冤屈,李瑁也未能成為成為太子,而且連他的愛妻楊玉環都被李隆基看中,成了他母親武惠妃的替代品。

    這樣就讓駙馬楊洄陷入極為尷尬的局面,他希望三庶人事件隨著武惠妃一起永遠埋葬,不希望再被人挖出來,因此,即使發覺了三庶人的玉佩,他也未深究,希望事情以葉曙之死而告終。

    聽得這裡,葉暢明白,楊富未曾說謊。楊富口中能掏出的東西,基本上都已經掏出來,再逼問,便是胡說八道了。

    “事情真不是我的主意,乃是駙馬之令,我只是一個管事,如何能與駙馬相抗?”楊富哭泣著道:“我這些日子也不好受,願出百貫,以償令兄!”

    “給他穿好衣裳,然後抓住他。”

    葉暢的回應卻是冷冰冰的,在眾人七手八腳替楊富穿好衣裳之後,他還為楊富將衣裳整理好,看起來就像什麼都未發生一般。然後,幾個漢子牢牢抓住了楊富,葉暢退後幾步,從一棵樹後拿出一張獵弓來。

    這是普通的獵弓,便是葉暢這樣沒有專門訓練過的人,也能夠拉開。葉暢將那根羽箭搭上弓,來到楊富身後三步左右的地方,彎弓,搭箭。

    楊富並不知道葉暢在自己後面做什麼,但本能地感到不對勁兒,他的哭嚎聲越來越大,然後就聽得聲後嗡的一聲,緊接著,一根羽箭從他背後透胸而過。

    即使葉暢的準頭,三步遠的距離,也不會失去目標。楊富口中噴著血,目光呆滯,一時間卻未曾死。葉暢又搭上第二根羽箭,上弦拉弓,“嗡”聲過後,第二根箭亦是穿透後胸,這一次直接穿過楊富的要害心​​臟,楊富渾身劇烈抽搐,眼神開始渙神,小便失禁,終於斃命。

    葉暢射這兩箭之時,神情冷竣,沒有絲毫猶豫與動搖,看得蕭白朗與賈貓兒都是神情微變:這位葉郎君可不是那種見殺雞都要閉眼的無用書生!

    “葉郎君原不需這般麻煩,弄根繩子,只作他上吊而死就是。”賈貓兒乾笑著放手,楊富的屍體仆倒在地。

    “我另有用意。”葉暢道。

    他確實另有用意,楊洄終究是咸宜公主駙馬,即使武惠妃已死,咸宜公主仍然是李隆基諸多女兒中最得寵者之一。殺了她府中的管事,京兆尹肯定要追究,便是做出自殺假相亦未必能得脫身。

    那兩枝箭,便是那日夜裡他遇刺時的兩枝箭,被和尚拔出來,他小心收好。這兩枝箭的樣式很有些古怪,肯定不是大唐官兵的制式箭,因此用它來殺死楊富,少不得讓京兆尹給那些暗中刺殺他的人找些麻煩。

    雖然當日遇刺,葉暢並沒有聲張,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放過那些威脅他生命的人,只要有機會,他定然是要將之揭出來並加以報復。他不想整日生活在未知的恐懼之中,更不希望將可能的災禍,帶回到家中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18 10:39 PM

第55章 狽狡狐疑真鷹犬


    新上任的長安縣法曹吉溫陰沉著臉,看著面前的屍體。

    有人已經從死者身上的物品上,判斷出對方的身份,現在派人去通知咸宜駙馬府,只等駙馬府的人來認屍了。

    不管此人是駙馬府的什麼人物,他的死亡,對吉溫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他剛剛被調到長安縣任法曹,那是因為出去辦了一件讓當今宰相李林甫甚為滿意的事情,李林甫有意提拔重用他。

    但吉溫也明白,自己想要得到進一步提拔重用,就必須表現出自己的才能,顯示出自己對右相有用。

    “李相與咸宜公主府關係如何,是此案的關鍵!”

    吉溫捋著須,面無表情地想。他站在叮滿了蒼蠅的屍體邊,對屍臭味恍若不覺,目光專注,看起來是在尋找偵破的蛛絲馬跡,這讓跟在他身邊的杵作、差役們都相當欽佩:這位新來的法曹老爺,當真是個人物。

    “兩箭自背後射來,一箭破肺,一箭穿心,穿心之箭,乃是致命之擊。”

    杵作將手從被解開的屍體上收回來,小心翼翼地稟報,旁邊自有人將杵作的驗判結果記錄下來。

    “箭是關鍵。”有人在竊竊私語。

    箭自然是關鍵,這兩枝箭製做極為精良,不是獵人們常用的那些射程不遠的小箭,而是可以用於強弓的長箭。大唐官兵中用的製式箭,便是如此,但這箭的箭尾翎毛又有些不同,吉溫是專家內行,可以判斷出這種箭,應當是北方胡人中勇士所用之箭。

    胡人在長安縣轄地,射殺了咸宜公主府管事,這其中,怎麼也都讓人感覺到陰謀。

    “來了,公主府管事來了!”

    他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有人打馬過來,有人認識馬上之人喊道。片刻之後,那人臉色不鬱地出現在吉溫面前,微微躬身:“法曹,某楊簡,公主府管事。”

    “楊管事可認識此人?”吉溫抬了一下下巴。

    “楊富,亦為公主府管事。”楊簡只是看了一眼:“兩日之前,與人一起出了城,說是去看城外的莊子,然後便沒有了消息。”

    “與人……是什麼人?”

    “那人自稱是揚州進京趕考的士子,姓王,名啟年,字心芝。”

    “王啟年……”

    這個名字太大眾了,吉溫覺得非常眼熟,似乎自己在不少地方都看到過,而且他彷彿無處不在一般。

    “楊富既是貴主府上的管事,如何能結交到揚州的士子,又如何會與他一起出城看什麼莊子?”

    吉溫幾乎是習慣性地問了出來,楊簡臉色一沉,這個長安縣法曹當真好沒眼色,自己豈是他可以隨意責問的!但想到駙馬在他來前的吩咐,他強按住怒氣:“王啟年租了楊富的外宅,來時駙馬遣人去楊富外宅看了,人已經不見了。”

    吉溫罵了一聲,很明顯,是夥騙子將楊富騙出了長安城然後行凶,至於那伙騙子與北地的胡人怎麼會勾結上,那是下一步要解決的問題了。他瞅了一眼身邊的差役,看到眾人一個個縮脖縮腦的模樣,心中便覺得煩躁。

    又問了幾句,終究拿不到什麼有利的線索,吉溫決定,還是回城中再看看。

    一行人由延平門入長安城,就在城門在望時,吉溫看到路旁野地裡,一群漢子正呼三喝四地踢著足球。他眉頭皺了起來,這時聽得那群漢子中有人喊道:“郝七,你今日當值啊?”

    郝七便是杵作,因為他從事的勾當實在糝人,故此少有交遊。聽得那人高喊,郝七揚頭,用嘶啞的聲音道:“有了案子,自然得當值,貓兒,你何時也改踢球,不玩鳥兒了?”

    “玩你娘的鳥兒,爺爺我如今改踢你大爺的球了。”那被稱為貓兒的漢子哈哈大笑,一顆光頭分外顯眼。

    “是什麼人?”吉溫問道。

    “如今城中有商戶出資五百貫,欲辦足球聯賽,每坊各出一支,故此不少游手無賴都將此當成一門生計。那說話的名為賈貓兒,原是咱們長安縣衙門裡的一役夫,現在也辭了踢球——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家裡有一個老母,卻還沒有娶妻,竟然去做這勾當。”

    欲拍他馬屁的差役低聲說著賈貓兒的情形,末了還補充了一句,賈貓兒乃是鬥雞神童賈昌的堂親,這個消息讓吉溫陰沉的面孔稍稍放緩,他還向在往這邊張望的賈貓兒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如今都快四十,還跳個球,被球踢差不多吧。”郝七道。

    “四十不能上場踢,卻可以當教練,我蹴鞠踢得好,又懂鬥雞,踢球與鬥雞,道理原是互通。”

    “那你們不在西市裡折騰,為何到這城外來?”

    郝七的問話只是隨口而出,但是吉溫的瞳孔卻是猛然一縮。

    確實,為何這些無賴們踢球不到西市或者周圍的空地,非要跑得這城外來?

    “城裡酷熱難耐,如何比得上此處,若是熱了,只管到潏水里洗個澡就是。”

    他們踢球之處,離潏水確實很近,而且西面有山,擋住午後的陽光,因此比較陰涼。吉溫卻不是輕易容易相信的人,他低低吩咐了一聲:“讓見過那王心芝的人來認認,這些踢球者當中,是否有王心芝的同夥伴當。”

    那差役是他的心腹,聞言不動聲色悄悄溜走,吉溫不急著回去,便佯作看球,在那邊呆著。旋即,他注意到一人:“咦!”

    葉暢向他露出一個微笑,遠遠地拱手,而葉暢身邊的善直則怒氣沖沖地對他瞪著眼睛。

    這兩人竟然在此,讓吉溫心中頓時疑竇大增。他出去為李林甫辦一件事情,堪察確認華山是否真有金礦,事成之後,李林甫便將他調到了長安縣任法曹。從新豐丞到長安法曹,看似平調甚至略降,但實際上卻是由外官轉為京職,而且就在李林甫眼皮底下,要提拔起來就容易得多。

    當初中上的偶遇,吉溫認定善直是殺死他掾吏的兇手,結果公孫大娘身邊的陳娘子自首領罪,在公孫大娘擔保下,吉溫只能讓陳娘子去北海自首——這也是他有要事在身,不願多生枝節的結果。可那時,他便瞧著葉暢與善直不順眼了。

    “葉暢……葉暢……原來就是'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郎。”吉溫緩步走過去,抿嘴笑了一下,這讓他的鷹鉤鼻子更為明顯,那雙陰沉凌厲的眼睛裡,彷彿兀鷲看到食物一般。

    葉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吉溫。

    這可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乃是大唐有名的酷吏,被他盯上的感覺,非常不好。

    他與賈貓兒這幾日都在此地踢球,為的是便於出入長安城,在事情辦妥之後仍然在此,則一來是為了避免嫌疑,二來也好在此打探官府的動靜。只不過葉暢想像力再豐富,也絕對料想不到,自己的熟人吉溫竟然成了長安縣法曹,而且奉命偵破楊富的命案。

    “吉公如何有閒?”雖然心中暗自嘀咕,明面上,葉暢還是向著吉溫行禮,很是客氣地道:“不知吉公是否也願來踢上幾腳?”

    “某不去踢了,倒是……葉郎君要不要隨某走一走?”

    葉暢心中猛然一凜,他從和尚那兒拿來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漬,以這個動作,掩飾自己的不安。

    這個吉溫,難道說……懷疑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知吉公有何吩咐?”心念電轉,他來到吉溫身邊,跟著吉溫,繞著球場慢慢散步。

    “吉某自知性子陰鷲,惹人生厭,在回長安的途中,還與葉郎君生過衝突……吉某這種人,走到哪兒,別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唯獨葉郎君卻不計前嫌,主動與吉某招呼。”

    吉溫慢慢說著,臉上又露出笑,葉暢的心卻沉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的破綻在哪兒了。

    吉溫這種人,有誰會願主動招呼,象善直那樣,用銅錢大的怒目盯視才對,象自己這樣對他又是笑又是行禮,其實反常!

    事反常必妖!

    “換作旁人,還可以說,因為吉某為官,其人為民,民見了官,總得致敬行禮,唯此方可安心。但是你可是名動長安的葉郎君,便是我這剛來長安沒多少時日的小官,也聽聞葉郎君二氣元載、五詩動玉真長公主、足球戲風靡長安城的事情。有玉真長公主、太子賓客賀知章等人撐腰,你哪裡需要對我這區區長安縣法曹陪笑臉?”

    說到這裡,吉溫的笑容變成了猙獰:“葉郎君,葉暢!當初我就說了,你必是不法之徒,如今我還要說,你這不法之徒,終有落入我手中之時!”

    葉暢的心頭狂浪翻湧:沒有想到,僅僅是一件小事之上,竟然就讓這個吉溫想出這麼多內容來!

    他當真是大意了,或者說,在打了元載、盧杞的臉,弄成了足球賽,又替兄長初步報仇之後,他太過自負,有些小瞧此時的天下英雄了。

    元載、盧杞,雖然在後來的名聲都比吉溫要大,但他們終究尚欠歷練,還沒有達到他們在原本的歷史中可以達到的高度。而這個吉溫,卻已經歷練了許多年,心機深沉可怕,全然不是賀知章、張旭這樣赤誠心腸的人可以比擬的!

    他的心怦怦直跳,第一個念頭,便是讓和尚過來將吉溫除掉滅口,但此地可不是荒郊野林,而是長安城外交通要衝,往來的人多得是!

    第二個念頭,便是撒腿就跑,和尚很夠義氣,定然會幫他擋住追兵,一時半會,吉溫一夥肯定追不上他。但葉暢轉眼又明白: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吉公這話,葉某就有些不懂了……”

    無論準備如何應對,總不能一直沉默,因此葉暢心念電轉,口裡卻說道。一邊說話,他一邊注意吉溫,卻發現當他目光投來時,吉溫卻扭過頭​​,彷彿是有意避開一般。

    “他為何要避開?是了,是了,方才他說的,都只是他的猜測推理,他根本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而且,他此時只怕也沒有將楊富之死的事情,與我想到一處,他只是在詐我!”

    “正如他所言,如今我在長安城中,大小也是個名人,背後不說有賀知章、張旭看重,便是玉真長公主、二十九娘等宗室貴人那裡也是有名號的,更何況如今城中各權貴都在籌劃建足球隊,不少人都等著延請我前去幫助籌建。他若有真憑實據,早就令差役捕人了,因為沒有真憑實據,所以才來詐我!”

    自覺猜出吉溫心思,葉暢苦笑起來:“吉公以為我是何許人也,路上與吉公的糾葛,不過出於誤會,吉公一心為了朝廷,我雖不才,卻也不是那種因小怨而忘公義之人。”

    這話說得,讓吉溫臉直抽抽,他可是知道,葉暢在青龍寺佛塔上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後,一向對他關照看重的賀知章,可是直接稱病不朝了。

    “更何況,某在京城中,雖然僥倖小有名氣,得諸位貴人看重,但並非某自己有什麼本領,無非是諸位貴人錯愛罷了。某若是不知進退,以此倨傲,怠慢吉公,不但會讓諸位貴人失望,還會給自己招來橫禍。吉公……可不是什麼寬厚長者啊。”

    這句話說出來,吉溫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無怪乎玉真長公主稱你為妙人,果然,果然妙人!”

    話音一落,他臉上的笑容就盡數收去,恢復到陰鷲森冷,壓低聲音,在葉暢耳畔道:“我終有一日,要將你繩之以法!”

    他對葉暢的懷疑,沒有絲毫減弱,相反,他越發堅信,這葉暢必然是不法之徒,即使今日不是,來日也將成為大奸大惡之輩!

    說完之後,他轉身離去,卻又向一個心腹使了眼色,那心腹會意,只作是對足球感興趣,留了下來,其餘人便跟著他,向著長安城回去。

    葉暢望著他的背影,眉頭緊皺:看來……自己在長安,不能呆那麼久了。

    只要在長安停留,少不得與吉溫打交道,被這條毒蛇盯著,可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得盡快離開長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20 02:21 AM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3-7-20 02:26 AM 編輯

第56章 餌香火旺甕待人
  

    殺死楊富,意味著直接害死葉曙的兇手已經受到了懲罰,葉暢已經沒有必要再在長安城呆下去,除非他真魯莽得準備刺殺駙馬楊洄。

    故此,離開長安城,就成了他現在的選項。

    但也不能就這樣抽身離開,走得越急,嫌疑越大,保不定吉溫就聯想到楊富的案情上去。因此,短時間內還得在這里呆著,最好還要弄出些事情,遮掩吉溫的耳目。

    “葉郎君認識長安縣新上任的法曹?”賈貓兒這時湊上來問。

    “路上見過,此人最是陰險。”

    賈貓兒會意,點了點頭:“聽聞葉郎君也與京兆尹有舊?”

    經賀知章、張旭等的宣揚,韓朝宗為國惜才,想要製止葉暢沉迷於足球戲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賈貓兒提起此事的目的,便是提醒葉暢,韓朝宗乃是吉溫上司的上司,若是真有個什麼紕漏,走通韓朝宗的門路,完全可以將吉溫壓下去。

    受他的提醒,葉暢眼前一亮。

    韓朝宗最近著實有些氣惱,用葉暢提供的“水泥”配方製造水泥的事情已經成功了,但是任何事情,官府出面去做,成本就是比私人做要高些。他算出的成本,比起葉暢估計的成本要高出五成,這讓他硬化長安城地面的計劃風險也增加了五成。

    而且他手中還有另一個巨大的工程,引潏水入西市,方便來自南山的木材能夠直接進入長安城。兩項工程,都是耗費巨大,統籌兼顧,實在讓他傷腦筋。

    因此,葉暢來求見的消息,他最初聽到時,第一反應是不見。

    這廝不知好歹,仍然去弄什麼足球戲,還弄出了聯賽,若不是背後據聞得了玉真長公主的首肯,韓朝宗無論如何都要給他壓下去。

    但想到葉暢能提出“水泥”配方和在長安城中推廣水泥的計策,他又覺得,自己有必要見一見他。

    見可見,卻得給他一個下馬威。

    因此,葉暢雖然被帶到了韓朝宗的書房中,看到的卻是韓朝宗埋頭批閱公文——既沒有賜座,也沒有上茶,完全當他不存在一般。

    葉暢笑瞇瞇的神情完全沒有改變:古往今來的官僚,果然都是一副德性,都喜歡讓人好好“學習”,端正態度。

    對這一套,葉暢很清楚,但他卻不准備吃這一套!

    沒賜座,沒有關係,旁邊就是小錦敦兒,拖過來自己坐就是,不上茶,同樣沒有關係,葉暢從自己的后腰掏出一個水葫蘆兒,揭開塞子,美美地灌了一口——這般酷暑裡,隨身不帶著點兒加了桂花的酸梅湯,哪裡還能活得下去!

    葉暢能吃苦,但可以享受的時候,他也絕對不虧待自己。

    嘎了一口酸梅湯,葉暢還好奇地東張西望看著周圍的擺設:這可都是古董,若是帶兩件回去,都是國寶級的好東西。比如說那幾件唐三彩,那個色澤,那個造型,當真是讓人垂涎!

    這番模樣讓韓朝宗氣樂了。

    一直在悄悄注意著葉暢韓朝宗,沒有想到這廝竟然是如此憊怠的人物,不但坐下後東張西望,而且還動手動腳起來。

    “行了,別裝了!”韓朝宗將手中的公文一扔:“有什麼事?”

    “非某有事,乃是韓公有事。”葉暢笑嘻嘻地回答。

    “我有什麼事情?”

    “韓公這幾日煩惱之事啊。”

    “我?我身為京兆尹,天子​​信重,同僚相助,百姓安居,有何煩惱?”

    “若真如此,韓公引潏水之事,為何又半途中止?”

    “這個……”

    葉暢毫不留情言語犀利,讓韓朝宗無言以對,不過他畢竟是多年的官僚,咳了一聲,臉色一正:“既知我為這些事情煩憂,你為何還不速速獻上妙計,為國分憂……”

    “停停停,韓公,千萬莫說大道理,一說大道理我就頭疼難耐。”葉暢舉起手,打斷了韓朝宗準備好的教訓說辭。

    這話若是別人在韓朝宗面前說起,少不得要被他斥罵為不識大體不重大局,但葉暢這樣說,韓朝宗實在沒法子訓斥:人家此前將可以獲利無數的水泥都獻了出來,為的只是要玩足球,就差沒有哭著說“韓公我想踢球”了,可自己毫不客氣地收下了水泥的配方之後,卻仍然禁止他玩什麼球賽,最後還是被他以辦佛事為名繞了進去。

    因此,韓朝宗稍稍停嘴,他正在組織著語言,準備滔滔不絕用創建美好和諧大唐的理念來繼續對葉暢進行教育之時,葉暢搶先開口了。

    “韓公所慮者有三,其一乃是河道入西市,沿途要經過幾戶人家,搬遷不宜;其二是水泥之事雖然已做宣傳,但是觀望者眾,行動者無;其三是鋪路預算超支,讓韓公捉襟見肘。”

    韓朝宗苦笑著瞪了葉暢一眼:“既然知道,還賣什麼關子,快說,你有何策!”

    “韓公,我這些時日來長安,原是有事,現在事情已了,某準備回家了。”葉暢笑道:“某雖是全無心肝之人,但韓公赤誠為國,賀公、張公殷殷關切,某豈能不知。故此,在回鄉之前,某向韓公討要一個臨時幕僚身份——不知韓公是否應允?”

    臨時幕僚?

    這個建議讓韓朝宗愣住了,葉暢求官求財都在他意料之中,唯獨求這臨時幕僚之職……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你究竟想做什麼?”

    “韓公當知最近在組織足球聯賽事宜,此事若是辦成,每旬在長安城中都有多場球賽,一些關鍵比賽,都需要差役兵丁維持,以免出現踩踏、鬥毆事故。但差役兵丁乃朝廷公器,不可以輕易私用,故此,聯賽籌備方有意以聯賽淨收益的兩成,交與京兆尹,充作京兆尹調用差役兵丁的開支。”葉暢神情略略有些嚴肅,這件事情,原本在他的計劃中,是通過玉真長公主來施行的,但現在情形有變,只能自己來說服韓朝宗。

    唯有如此,才不會引起韓朝宗的疑心。

    “又是交換?你就不怕本官再次……耍你?”

    “韓公哪裡是耍我,上回也是為了我好,我豈是不知好歹之人?”

    “你若知道好歹,就不會有意吟那首'夕陽無限好',弄得賀公稱病——若非如此,你現在還呆在賀公府中埋頭苦讀,哪裡能四處閒逛?”

    韓朝宗毫不客氣地指出了葉暢那天的目的,那天吟詩,有前四首就足夠壓制住元載、盧杞了,可葉暢並不收手,最後那首“夕陽無限好”,完全就是為了衝擊年邁的賀知章心神。這等衝擊之下,他葉暢詩名固然是傳出去了,但賀知章年邁體弱,沒準就會因此而重病不起!

    這也是葉暢一直對賀知章有愧意的原因,好在賀知章雖然稱病,可在得了葉暢獻去賠禮的茶葉後,這些日子都躲在家裡烹茶,這讓葉暢心裡好過一些。

    “呃,那是不得已而為之。”葉暢赧然道。

    韓朝宗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他很有才智,為人又膽大妄為,若是用於正道,自然用益於國家,可若是走上歪門邪道……

    比起李林甫,只怕絲毫不遜色吧。

    “這個臨時幕僚,是何意?”

    “我為韓公謀劃,以一月為期,一月之後,我便捲鋪蓋走人。”葉暢道:“韓公的三個困擾,我定然完結它!”

    韓朝宗深深盯著葉暢,一個月解決自己的三個問題?

    “諾!”過了好一會兒,他吐出這一個字。

    身為長安縣法曹,吉溫少不得見到京兆尹韓朝宗,駙馬府管事的案子,按著他的想法,咸宜公主府少不得向韓朝宗施加壓力,然後韓朝宗再將壓力轉到他身上來。但出乎他的意料,公主府對於那位管事的死,雖然不是完全不聞不問,卻似乎也沒有深究的打算——就是息事寧人的模樣。

    這讓吉溫更加確認,楊富之死,必有隱情。但那伙騙子已經銷聲匿跡——吉溫自然不知道,那位王心芝已經趕往揚州,去揚州辦足球聯賽去了,這也是葉暢付與這位職業騙子的好處。

    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兩枝箭,而且近日這兩枝箭的來歷終於被弄清楚了,乃是范陽、平盧一帶契丹人常用的雕羽箭。

    接下來只要找近些時日有哪些契丹人出入長安城就可,吉溫很快就查明,新上任的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剛​​遣了一批人入京。

    但是這批人在楊富死前幾天,就已經離開了長安。吉溫的調查顯示,他們離開得甚為匆忙,彷彿是在長安城中出了什麼大事故,逼得他們不得不迅速逃離。

    這個發現極大增加了這群人的嫌疑,可接下來的調查就非吉溫力所能逮了。

    因此,他必須來尋京兆尹韓朝宗,由他出面請求朝廷發文給平盧節度使,令其交出人來。但吉溫估計可能性不大,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追來兇手,只是幫助李林甫為難一下韓朝宗罷了。

    恰好此時,韓朝宗召他來京兆衙門,說是有開渠事務要吩咐他。吉溫肚子裡盤算著怎麼將駙馬府的事情拿出來,可是在韓朝宗這裡,他卻看到了葉暢。

    葉暢身邊足足是五六個差役,有給他打扇的,有替他研墨的,還有在旁邊不停點頭的。

    葉暢也看到了吉溫,抬頭向他笑了一下:“吉公,又見面了。”

    吉溫頓時想起有關葉暢的另一個傳聞。

    報復心極重,元載只因言語上得罪了他,便給他逼得離開了長安城,盧杞則給他打臉打得如今也在長安呆不住了,灰溜溜地要去投靠父親。

    現在輪到自己了麼?

    吉溫冷笑,他才不怕被葉暢打臉,元載與盧杞是什麼身份,普通士子罷了,連功名都沒有,而他則是長安縣法曹,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後有當今右相李林甫。

    李林甫把他弄到韓朝宗的手下,可不是沒有用意。

    “葉郎君在此……忙啊?”

    “一大堆事情,要一個月內做掉,自然忙了。”

    “一大堆事?不知葉郎君是有何事,需不需要吉某相助?”

    “那是自然,要不然,為何韓公召你來呢,便是某請的。”葉暢笑瞇瞇地答道。

    吉溫愕然,這有些不對勁,葉暢不僅要向他示威,看來真正是要開始對他的威脅進行報復。至於麼,自己只是嚇唬了他幾句,他真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他並不理解葉暢的恐慌。

    葉暢能倚仗的是什麼?唯一的就是名聲,在家鄉是夢仙的名聲,在長安不好直接宣揚自己夢仙的事情了,便要表露出才華來。

    “將你請來,是葉郎君覺得你膽大心細,適合做一些事情。”正在吉溫心懷鬼胎之際,韓朝宗背著手踱了過來。

    打量著吉溫,韓朝宗心中有一股厭惡。

    這廝是李林甫塞進京兆長安縣的。因為原本的左相牛仙客死去、李適之繼任,韓朝宗成了京兆尹,整個京兆府裡的人事亂成一團,李林甫乘機埋下這根釘子——韓朝宗知道他就是一個奸細。可是葉暢偏偏點了此人之名,讓韓朝宗不得不用,即使如此,韓朝宗也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

    “不知京兆有何吩咐?”吉溫完全沒有理會“葉郎君”。

    “你隨我來。”

    二人進了屏風後面,吉溫看著韓朝宗的背影皺了皺眉,但韓朝宗直到將他領到院子裡,才轉身向他說話。

    “西市鑿渠,引水入西市瀦水池,需要在西北角蓄水。此處原本為公地,但近年頗被侵占,需要清退。故此,葉郎君建議,於京兆下設拆遷署,暫調汝為署正,負責城管事宜——此事甚為重大,干係極多,吉溫,葉郎君一力薦你,某便擔了干系用你,做得成,那便是你的功勞,天子聖聰,自然看得見……”

    吉溫目瞪口呆,聽得韓朝宗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件事的重大意義,說在事成之後如何會向朝廷為他請功邀賞,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是聰明人就知道,這是個坑!

    在西市西北角佔了公地建私宅的,除了膽大妄為的商人,還有那些京城中的權貴。拆商人的房子簡單——大唐對商人的權益原本就不太重視,甚至還做出過五品以上的官員不可親身入市購物的荒唐規定。但那些權貴,不是公主就是王子,不是尚書就是侍郎——他以一個小小的長安縣法曹身份去與他們鬥?

    莫說是他,便是他身後的李林甫,只怕也要頭大如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21 12:45 AM

第57章 長安西市紅袖舞
   

    看著吉溫的模樣,韓朝宗心中浮起一絲快意。

    他想起當日葉暢提出這個建議時的話。

    “這位吉法曹應當是右相的人吧……右相往京兆塞人,必定不是為了禳助京兆,既是如此,就讓他來當這個臨時的拆遷辦主任兼城管大隊長。我知道韓公擔心,他不但不履職責,反倒處處下絆使壞,完全沒有必要,右相安插他為長安縣法曹,可是有深意,他想要得右相青睞,也得表現出些能力來,否則右相憑什麼繼續支持他。這個坑,他明明看到,卻仍然不得不跳!”

    韓朝宗是不懂什麼是拆遷辦和城管大隊,但他卻老於吏事,葉暢一點,他便明白,正如葉暢所說,吉溫不得不往這個坑裡跳。

    他不能拒絕,若是拒絕,韓朝宗正好可以說“這點小事都辦不成,要你何用”,將他從長安縣法曹的職位上清走。他還不能應付了事,因為辦不成此事,甚至辦得稍讓韓朝宗不滿意,韓朝宗只需輕飄飄說聲“不稱職”,便有清除他的藉口。

    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當然,吉溫也可以犧牲自己的前途,去延誤此事——但以葉暢和韓朝宗對這個人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的前途,可比什麼都重要。

    “如何,吉法曹,此事雖然不難,但也不易,特別是要按著葉暢擬定的章程辦事……你做,還是不做?”

    吉溫無語問蒼天。

    不做行嗎?

    “我、做!”他咬牙切齒地道。

    “既是如此,你如今便去助葉暢,他已經被本官延聘為幕僚賓客,又是他舉薦汝,汝等當敬之從之,不可陽奉陰違!”

    這把吉溫最後的一條路都堵住了。

    不過他這個人城府甚深,沮喪的神情並沒有出現在臉上,他已經恢復了平靜,向韓朝宗點了點頭,同時將今日的事情暗暗記下。

    終有一天,要向韓朝宗報復,但那要等到自己爬上了足夠高的位置,高到韓朝宗這般人物,也只能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位置!

    “你來了?”當吉溫再次出現在葉暢面前時,葉暢笑瞇瞇地道。

    “不知葉郎君有何吩咐?”吉溫客客氣氣地道。

    “吩咐?那就是陪我去逛逛西市了。”已經完成了初步工作的葉暢笑吟吟地道:“自打來長安城起,便沒有進過西市,今日終於有暇,吉公,陪我逛西市吧!”

    饒是吉溫鎮定,也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動。

    官員原本是不能輕易入集市的,不過為了公務,那倒是無妨。葉暢出門,自然有幾個書吏差役跟著,吉溫無奈,也只能跟在他身後。不曾料想,葉暢到門口後又呼哨了一聲,頓時,從一邊樹蔭下不知怎麼跳來一個高壯的莽和尚:“開齋了開齋了?”

    “正是要開齋了!”葉暢笑道:“和尚,走,去西市嚐嚐胡姬美酒的滋味!”

    “美酒可嚐嚐,胡姬便免了,和尚不吃人。”

    “笑話,吃也輪不得你吃!”

    聽得這二人瘋瘋顛顛地對話,然後上了一輛油壁車,吉溫情不自禁又撇了一下嘴。然後,他跟了上去,但是因為實在不喜歡和葉暢擠在一起,他自己騎上了一匹馬。

    他們離開不足半個時辰,一隊儀仗出現在京兆衙門前。儀仗中間的小小少女作道姑打扮,她肌膚似雪,眼眸隱隱略帶藍色,對於這些儀仗,她似乎並不適應。但她還是在內臣、使女的引領下,下了輦,走進了京兆衙門。

    不過她並沒有呆多久,就匆匆出來,在衙門口,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輕輕撇著,似乎心裡在做著掙扎,上了輦,當內臣問她去哪兒時,她先是說了一句回去,然後又拍著扶手:“不,不,去西市!”

    內臣嚇了一大跳:“貴主,西市可不當是貴主該去的所在。”

    “我是道姑,不是貴主,就去西市!”小道姑幾乎要從輦上站起來,恨恨地道:“這麼多天,也不見他來尋,卻敢去西市去,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帶入宮中!”

    那內臣哪裡敢多說話,只是悄悄看了小道姑一眼,然後便垂下頭去。

    這李唐宗室的貴主們,可都不是好性子的人物,多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眼前這位小貴主,雖然一向低調,又不甚得天子寵愛,可畢竟還是李唐家的種,溫順羞澀的性子內,還藏著蠻橫霸道,現在似乎這絲蠻橫霸道有些覺醒呢。

    葉暢並不知道小蟲娘為了尋他,還專門趕到了京兆府,他此刻正在西市裡目瞪口呆呢。

    到長安城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西市。長安城最繁華的西市、東市,他都沒有親自去過,但見了諸坊內的街巷之後,曾經覺得也不過如此。可是今天真正看到西市,他才意識到,自己所在地不僅是大唐的政治、文化中樞,亦是大唐乃至整個世界的經濟中樞。

    正是整個世界的經濟中樞,在這條街上,高鼻深眼的胡人當街歌舞,膚如黑炭的崑崙奴蹲在樹蔭之下,梳著異樣髮型拖著木履的日本人到處點頭哈腰,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新羅婢則匆匆撒下一路香味。

    駱駝與馬絡繹不絕,它們將一車車一駝駝的貨物運進或者運出長安城,也將一坨坨的便便留在長安,乃至於西市裡有專門的人物負責收拾這些玩意,否則用不了兩天,經行西市當真要踩著高蹺才能不污鞋子。西市井字型大街寬達十五米,同樣種著樹,兩邊的店鋪招牌幾乎密不透風,各色各式的叫賣喲喝聲不絕於耳。

    那邊圍著的,是肌膚如雪的胡兒在做胡旋舞,這邊喝采的,是崑崙奴飛繩走線如履平地。當壚的酒姬,一臉甜美的笑容,讓人禁不住就覺得熏熏然欲醉,而各家酒樓之上,彩綢製成的衣袖紛紛飄揚,彷彿每一個衣袖下,都有隻粉臂在輕招。

    “當時年少春裳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看到這一幕時,葉暢情不自禁喃喃自語,那些衣袖,可不就像是在招他麼?

    “讓開,讓開,沒有錢的窮漢,休要在此留連,擋著我們做生意!”

    還沒有等葉暢回過神來,旁邊就有人把他推了一把,緊接著,和尚善直也被推了出來。

    這怪誰來,葉暢這些時日都跟著無賴們踢球,身上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衣裳,摸爬滾打下還有不少破洞。和尚更是百納袈裟,他那模樣也與那些腦滿腸肥的得道高僧不大一樣。偏偏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長安城西市的情形,葉暢讓那些文吏與差役都是著便衣而來,唯一一個沒有著便衣的吉溫,站得遠遠地正往這邊看熱鬧。

    “沒錢便不能呆在這?”葉暢是見慣了市儈嘴臉的,倒不以為意,可是和尚不成,和尚梗著脖子就嚷了起來。

    “你這莽和尚,便是要來偷腥竊香,也總得套上假髮穿上俗衣,瞧你這模樣,也敢來此,不怕佛祖怪罪?”

    “佛祖怪罪有何可怕,沒有錢兒,被樓上的姐兒們怪罪,那才是大事,哈哈……”

    一片喧鬧哄笑聲傳入耳中,葉暢笑著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這招牌,上面大大的“張”字,被他記了下來。

    “這個,葉郎君?”一書吏湊上來,面有難色。

    “怕什麼,咱們來辦正事,越是這般越好。”葉暢不以為意。

    “葉郎君,此地漁龍混雜,實在不是什麼好所在,要不……咱們尋個清靜地方,讓差役們四處跑跑?”那書吏又道。

    他們坐慣了衙門,幾曾在大熱天裡來受這等罪過。

    “不親見耳聞,總怕紙上談兵,替韓公辦事,不上心可不成。”葉暢笑道。

    那書吏訕訕落後了兩步,心中卻暗罵了一聲:騙鬼吧。

    若真心替韓朝宗著想,為何偏要辦那勞什子的足球賽,弄得韓朝宗不快,同時也鬧得他有些下不了台——青龍寺外的那場足球賽,打的可不只是盧杞的臉,也是韓朝宗的臉啊。

    他們在人家店門口說話,正擋著來尋歡作樂的人的去路,頓時有一婦人出來,指著葉暢道:“你這廝好生不曉事,堵著俺家門前,壞了俺家生意,還不快快滾開?”

    卻是聽出葉暢口音,並不是長安本地人,只道是外地入京辦事的鄉巴佬兒,能訛一點算一點。葉暢自覺理虧,少不得賠笑了一下,閃身便要走,那幾個書吏差役也縮著脖子默不出聲,正當此時,樓上一人聽得下邊爭執,伸出脖子一看,見是葉暢,便冷笑起來。

    “吩咐曹姐兒,莫讓這幾人走了。”

    底下葉暢等人才行了幾步,他們身後樓上,便有人跑下來,到那老鴇耳畔嘀咕了幾句。老鴇頓了頓足,眼珠一轉,猛然衝了過一,一把將葉暢拉住。

    “喲,我道是誰,這可不是小郎君麼,樓裡的姐姐們,可早就想你了,快來快來……”

    葉暢被她從背後一拉,險些栽倒,好在旁邊有和尚在,善直可不曉得這是老鴇們拉客的慣用手段,伸手一提,便將老鴇曹姐兒拎起。偏偏曹姐兒穿的綢衣今日不是很結實,被他扯起之後,“嘶啦”一聲,當真撕了,頓時白晃晃的上身露了出來。

    和尚立刻鬆手,曹姐兒向後退幾步,旁邊人也損,你一把我一手的,將她的里衣也撕開,兩座顫顫巍巍的山峰頓時半露未露。和尚“啊喲”一聲,立刻合什,閉眼,喃喃:“罪過,罪過,老虎,老虎!”

    “什麼?”葉暢拉著和尚往後退了一步,有些訝異地道。

    “師傅說,女人胸前藏猛虎……阿彌陀佛,以往貧僧尚不覺得,如今看,果然,果然是猛虎……而且直指人心……”

    “可若是猛虎,和尚,你假裝閉眼有何用?”葉暢發覺和尚眼睛不是真閉,而是瞇成一條縫,在偷偷往那老鴇兒胸前瞧,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這個,這個……”

    “而且,我佛慈悲,以身飼虎,這正是你大施佛法,揚道除魔的時機,上吧,和尚,我看好你!”

    即使和尚愚駑,也知道葉暢是在和他開玩笑,因此他瞪了葉暢一眼:“十一郎,莫……”

    “啊!”

    和尚的話被驚天動地的尖叫聲打斷了,葉暢根本聽不清他後面說了什麼。

    發出尖叫的是曹姐兒,她方才被和尚的怪力弄蒙了,這時才反應過來,然後便尖叫著往地上一倒。

    她是老鴇,早年也是出來賣的,露出半邊胸脯對她來說算得上什麼?她接到的命令,是要將葉暢留下來好生羞辱一番,卻沒有說要用什麼手段。

    既然如此,她一潑二鬧三上吊的本領,也可以使上了。

    “強`姦啊,殺人啊,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啊……光天化日之下,郎郎乾坤之中,這賊禿強`姦良家女子啊……”

    這一嚷嚷,頓時那些瞧熱鬧的便都不瞧了,任吐火羅的番人如何從口中噴出烈火,任牽猴耍把戲的如何讓猴兄翻跟頭,周圍的觀眾都是向這邊擁來——啥把戲有耍人好玩呢?

    周圍人滿為患水洩不通,葉暢摸著下巴目光閃動,和尚手足無措同時賊眼溜溜看著曹姐兒,那些書吏、差役們則眨眼間就被圍觀的人群擠得老遠。

    誰吃飽了撐的願意陪著葉暢這毛頭小子,他們也只是迫於韓朝宗威勢不得不聽命於韓朝宗罷了,現在有看熱鬧的機會,自然刁鑽奸猾起來,想要看看被韓朝宗如此看重的人物,究竟有幾分本領。

    “打,打這和尚!”

    “竟然敢白晝行此不軌之事!”

    “就是就是,莫要讓和尚走脫了,將他拿住!”

    周圍好事的閒人紛紛叫嚷起來,葉暢看著地上坐著的曹姐兒,又看了看周圍,這背後似乎有問題。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幫和尚脫身,這種場面,和尚可沒有經歷過,已經氣得面皮漲紫眼色發青,似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發作起來了。

    真讓和尚率性而為,在西市大打出手,便有韓朝宗的包庇,也不是什麼好事情,沒來由反倒讓韓朝宗小看了自己。

    “諸位,諸位,且聽我說,且聽我說!”想到這,葉暢大叫道。

    “別聽他說,他與和尚是一伙的!”地上的曹姐兒尖叫。

    “我雖然與和尚一夥,但你就不知道'大義滅親'這個詞麼?”葉暢叫的聲音突然提高,一時之間,將曹姐兒也掩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22 09:04 PM

第58章 妙語點香僧四過


    “大義滅親?”

    “大義滅親!”

    圍觀眾人都是愣住了,然後笑了起來。

    這少年郎與和尚一伙的,眼見事情不妙,便要“大義滅親”,讓自己脫身?

    看那和尚身量模樣,不是個好相與的,他這一“大義滅親”,和尚豈有束手待斃之理,少不得二人先耗子動刀窩裡反一番。

    這就意味著有更好玩的熱鬧可看!

    頓時眾人就將地上兀自嚷嚷的曹姐兒忘了,或者說,是一邊看曹姐兒白花花的胸,一邊看“大義滅親”的戲,當真是一石二鳥兩全其美。

    “快,快大義滅親!”

    “正是正是,我等都等不及了!”

    葉暢轉向和尚,和尚一臉訥悶模樣,還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如此。

    葉暢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提高聲音道:“和尚,你今日犯有四過,你可知曉?”

    “四過?”眾人一聽頓時更覺來勁,和尚不就是“強`姦”麼,哪來的四過?

    和尚也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葉暢為什麼站到了對方一邊去,但他可以肯定,葉暢又在耍什麼名堂。

    “其一過,是不遵師言。你師傅曾經怎麼對與說的,女人胸前藏著啥?”

    眾人聽得這個,興趣更大:有犖段子,而且是和尚的犖段子!

    世人可都知,最淫淫不過僧,最惡惡不過官,和尚若是犖起來,那是生冷不忌——別的不說,薛懷義大師傅與則天武后之間的段子,嘖嘖背地裡可不知有多少!

    “這個……”

    和尚想要不答,葉暢拿眼睛逼視他,他不得不道:“師傅說了,女施主胸前,那個,藏著猛虎……”

    他一邊說,一邊還戀戀向著曹姐兒胸前望去,眾人與他一般,都齊望去。但和尚是望了一眼頓時閉住眼睛,然後合什喃喃喚“罪過”,眾人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對猛虎!”

    “這便是和尚你第一過了,不遵師父教誨——那老虎雖然是在這婆娘胸前,如今是不是跑到你心裡去了?”葉暢問道。

    和尚相當無奈地點頭,於是眾人又是暴笑。

    “你現在可是心藏猛虎,低嗅薔薇啊。”葉暢調侃了他一句。

    “快快,繼續大義滅親!”眾人又叫道。

    “和尚,你第二過是做事婆婆媽媽,不干淨利落。”葉暢便又道:“你瞧,既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意行不軌之事,為何不做得乾淨些,將這婆娘衣裳撕盡,卻弄成這模樣,半遮半掩,讓人瞧得好生不痛快!”

    葉暢一邊說,一邊將那隨風招搖的“張”字招旗給摘下來,遞到和尚手中,和尚茫然接過,葉暢又道:“把這旗兒撕了,用力,莫要磨蹭!”

    和尚瞧了瞧葉暢,終究依言,用力一扯,那招旗兒頓時撕成了兩截,眾人紛紛咂舌:和尚好大的氣力!

    “你瞧,和尚氣力如此大,便是壯漢,等閒來七個八個,也不夠和尚打的,只是撕這婆娘身上的衣裳,按理說一撕就該撕到底,莫說是外裳,便是底衣褻褲,也都該撕得乾乾淨淨。可這和尚偏偏只撕了個半巴拉兒,讓大夥瞧得不盡興——大夥說,這是不是和尚的第二過?”

    “正是正是,這一過比起方才不聽師父話語可要重多了!”

    “嘖嘖,為何就不撕得透一些?”

    圍觀的人中,好事者居多,被葉暢這一引導,也漸明白起來:和尚哪裡真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強`姦,若真是的,那地上的曹姐兒豈不早就清潔溜溜象剝光了的白羊一般!這少年郎雖然是在為和尚開脫,但說話機靈有趣,倒不遜於東方朔之流,因此眾人都紛紛應和。

    當然,也是真心,若是和尚撕得透一些,眾人看到的可就不是這樣半遮半掩的曹姐兒了。

    “還有兩過,還有兩過!”

    “和尚,你的第三過,便是眼光特差。瞧,這位娘子不過遜雪三分白,這位娘子只是差梅一寸香,這位娘子巧笑倩兮,這位娘子芬芳若蘭……”葉暢見看熱鬧的也有不少附近伎家娘子或者當壚酒姬,當下便一一指點。他眼尖口快,說的都是這些女子長處,被他指的女子個個嬌羞歡喜,而圍觀的人隨他所指也個個點頭稱是。

    他年少英俊,雖然衣著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可這點評女子起來,自有一股風流之態。那些圍觀的女子,個個心中暗期,希望他能點到自己身上,評上一句讚語。待指到第五位時,葉暢猛然發覺這一位乃是將旁邊女子都擠開,彷彿生怕他是讚了別人,見他手指點著自己,頓時兩眼含羞——一大一小,粉頰微紅——麻子變了顏色,柳腰頻擺——水桶型,玉臂輕舒——和和尚胳膊差不多。葉暢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周圍也是一片笑聲,好在葉暢有急智:“這位娘子氣質非凡……”

    當一個女子外表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稱讚的時候,便稱讚她的內涵吧,葉暢這一贊,圍觀者又是齊齊大笑,都覺得這少年郎有趣,那位氣質非凡的娘子,更是嬌呼一聲,轉身便逃,離開時還不忘向葉暢拋了一個媚眼。

    “你瞧,咱們長安城有的是美女,和尚,你不選這位,不選那位,卻偏偏選了這個半老徐娘,你瞧她,皮膚也鬆了,眼睛也濁了,身上若不撲香粉,味道便重得沒人敢靠近,臉上便是抹了粉,也不過像是打了霜的驢糞蛋……”在方才指了那些女子身上的長處之後,緊接著,葉暢便開始挑曹姐兒的短處,每一句說出,眾人便情不自禁點頭,只覺得這位小郎君實在說到了點子上,每一句都入骨三分。而那邊曹姐兒臉色卻是越來越白,目光越來越恨。葉暢心眼不寬,這曹姐兒分明是受了人指使來為難他,而且還想害得他與和尚在街上被人打,葉暢也不留情,又對和尚道:“和尚,你挑中這樣一個女子當街非禮,事情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咱們長安城沒有美女?”

    眾人嘩然大笑:“此過又勝前二過矣,和尚,你大錯特錯!”

    和尚可是有口難辯,他也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便是合什念佛,一副認罪服法的模樣。眾人覺得這齣戲甚至好,又紛紛嚷起來:“第四過,第四過!”

    “和尚,這暑熱難當,街風熾熱,大夥兒此時上街,多是有事,和尚你惹事生非,讓大夥兒駐足觀看,耽誤了自己的正事,豈不是第四過?”

    這第四過說出後,圍觀眾人再度笑起,只不過這一次卻是會心微笑,雖然意猶未盡,卻有曉事理的道:“正是,散了散了,咱們各有正事,豈能久耽?”

    葉暢含笑拱手,向眾人團揖,那些人個個散去,讓出了去路。幾個書吏差役訕訕擠了回來:“葉郎君,好手段,好手段。”

    葉暢不敢了兩聲,拉著和尚要走,有大膽的女子向著他拋著眼色:“小郎君,還未曾點評奴奴!”

    “有事,有事,各位姐姐妹妹再會。”葉暢笑瞇瞇揮了揮手。

    “你是誰,你是誰!”身後有人大聲問道。

    葉暢並不想留名,須知今日雖以口舌之利解了圍,傳出去卻未必是好名聲,別人在說他風流機智的同時,少不得也要說他輕浮刻薄。他不願通名,那邊書吏差役也不作聲,偏偏莽和尚善直在身邊。這和尚想不得許多,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修武葉暢葉十一郎是也!”

    “葉暢?”

    “夕陽無限好的葉暢葉十一郎?”

    周圍人中,也有些聽說過葉暢名字的,頓時有人便小聲打聽起來。那些被葉暢點評過的女子,良家倒還罷了,青樓的頓時眼睛發亮,閃閃盈盈地向著葉暢望來。

    “快走!”葉暢原本還相去找曹姐兒問出背後的指使者的,可一看到周圍雙雙眼睛,頓時變色,拉著和尚便走。

    若是一般時候,他倒是願意來長安城見識一下風月場所,可現在麼,他最想做的是幫韓朝宗將事情辦了然後回家去。

    長安雖好,卻非吾鄉。

    問“你是誰”的卻是曹姐兒,她吃了大虧,被葉暢當眾羞辱,以後在這西市便難呆了,因此憤然發問,想知道仇家名字。現在聽得葉暢的名字,咬牙切齒在嘴裡轉了兩圈,便要回到自己店鋪中去。

    她算是沒有臉面了,回去見著指使她的人,便抽抽答答起來:“老爺,婢子這口惡氣倒還罷了,那廝還撕了咱們家的招牌旗子!”

    若是葉暢在,看到這位“老爺”,定然會認識。

    這位“老爺”捋鬚一笑:“無妨,無妨,換個招牌就是,來人,賞曹姐兒五貫錢。”

    他笑瞇瞇的,眼裡卻閃著陰譎之光,今日在西市竟然會遇上葉暢,那廝打扮成這模樣,定是不想讓人知曉他的身份。他以入京士子的身份,出現在西市的花街柳巷,必然會引發注意,一個沒處置好,甚至會壞了他的名聲,影響他今後的仕途。

    現在莽和尚叫出他的身份,正好,正好,合適之時自己對合適之人說上一聲,那麼,他就只能灰溜溜地滾出長安城,如同孟浩然一般,以詩聞名,韓朝宗等皆欲為之延譽,結果呢,還不是被放歸。

    “老爺,便如此放過他們?”旁邊侍立的曹姐兒還是心懷不憤,她雖然不能確定這位老爺的身份,卻知道這張記的樓宇隸屬為何:故宰相張說之子,今寧親公主駙馬張​​垍!

    眼前這“老爺”,甚至有可能就是駙馬本人!

    朝廷法度,官員是不可隨意入市,特別是開這樣的皮肉店,更是大忌。但上有政策總是下有對策,張垍自己不能出面,讓一個族人出面就是,而且朝廷並未禁止宗室百官置產殖業,所以這一條巷子裡的鋪子,倒有大半都是屬於張垍兄弟,只不過大多數都是出租給別家商人,坐收些房租,唯有這倚紅樓是張垍遣一同族遠親在經營。

    也算是為張垍存些私房錢——家中有一位公主,想做什麼可都不容易。

    這“老爺”正是張垍,他不敢讓葉暢看到自己,因此縮在樓上不出面,如今葉暢已經離開,他起身正待下樓,突然間在樓上又見到幾人,“咦”了一聲,又縮回位置上。

    “二十九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見著的,正是小道姑打扮的蟲娘。西市乃下賤之地,二十九娘雖然無公主封號,可畢竟也是貴主,出現在這裡,是絕對不行的事情!自然大唐的公主們沒有一個是循規蹈矩的,像蟲娘,她道姑打扮,身邊跟著的宦官也穿著常人服飾,再加上四個同樣道姑打扮的宮女,這般掩人耳目,除了張垍這天家至親,也沒有誰能認出來。

    張垍心裡不免有些嘀咕,想到方才葉暢的模樣,他那豐富的聯想能力便開始開動:莫非二十九娘與那葉暢有私,故此兩人在西市秘會?

    這也不出奇,二十九娘雖然年幼,才不過九歲,可是李唐家的公主向來不能以常人推測,當初太平公主不足八歲,便為賀蘭敏之所淫,若是那葉暢懷有什麼噁心,誘小蟲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張垍頓時大怒。

    “來人,盯著那葉暢……唔,盯著這個小道姑,小心了,別給她知曉,多去兩人,待知道她去了哪兒,便速來報我!”他吩咐道。

    自然有手下前去盯梢,張垍見曹姐兒仍在樓上,心中邪火生起:“還在這做甚,你當做什麼,自去做就是,真是白養了你這般廢物!”

    曹姐兒覺得自己挨這罵有些莫明其妙,但她哪裡敢跟這位“老爺”頂嘴,灰溜溜地下了樓。她原是招徠客人的老鴇,出了門便又是去招徠生意,只是周圍人見著她便繞,就算有想要進這倚紅樓的,也頓時被人攔住,嘀嘀咕咕一番之後,那人便捂著嘴走開。

    實在是因為葉暢方才太刻薄,對曹姐兒的描述太生動,皮鬆眼濁,“打了霜的驢糞蛋”,這般話形容之下,眾人見了他,哪裡還有進樓倚紅偎翠的興致。

    這樣一來,倚紅樓的生意,越發清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劍離 發表於 2013-7-22 09:06 PM

第59章 誰家仙子謫凡塵


    “現在情形都弄清楚了?”

    葉暢站在西市最西北角,回頭向吉溫問道。

    吉溫的臉抽動了一下:“清楚了。”

    “這些都是要拆的,拆完之後,沿著水潭,南邊充作庫房存放木料,西邊則可以建街,你看西邊如今大多都是空地,只要拆了那一排即可。現在便可以用水泥修街,街寬三丈,不准車馬進入,只作步街……”

    葉暢向吉溫說的,是後世步行商業街的理念,不過這邊最多的不是賣貨物的商舖,而是風月之所。他一一講來,吉溫連連點頭,而和個書吏則手忙腳亂地記錄。

    現在吉溫與幾個書吏,對葉暢的規劃能力,當真是佩服致極。

    他們並不知道,葉暢本人哪有什麼規劃能力,至少沒有多少城市建設的規劃能力,只不過在後世,看各種各樣的商業街、酒吧街看多了,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提高一條街區的品質。

    長安城原本的規劃是相當整齊的,華夏民族對於秩序的追求,非常完美地體現出來。但在秩序之中,也應該包含一些豐富人心人眼的東西才對,因此,沿著即將挖出的水潭,修一條路,再在路的另一側,建上一排商舖。雖然大體上還是按著西市原先的格局營建,可是種種細節的點綴,讓這條路變得靚麗起來。

    “這般完成之後,臨水有水景,交通又便利,水運甚便捷,再有第一條水泥路,禁止車馬行走這樣的規矩……這條街必能成西市繁華之冠,街上的商舖價格,足足能翻上一翻。吉公,若我是你,便花錢趕緊在此置產。”葉暢似笑非笑地看著吉溫。

    吉溫面皮又抽了一下,原本以為葉暢喚自己來,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卻不曾想,他竟然準備好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按照葉暢的方法,雖然有大量的拆遷,可是拆遷的店鋪都能得到相應的補償:新規劃的沿水潭的兩街三巷,足以容納所有拆遷的店鋪,這就排除了第一個障礙;而此後繁華的遠景,又足以彌補拆遷重建這大半年​​時間裡停業的損失。

    吉溫可以肯定,除了少數人家之外,被拆遷的人都會支持京兆尹挖水潭之舉。甚至只要韓朝宗將這消息放出去,將葉暢手中的規劃圖也傳出去,這些被拆遷的人,就會主動跳出來推動此事。

    既是如此,葉暢為何要拉自己來,自己可是兩次為難他,他如何會將若大的功勞推給自己?

    葉暢的笑讓吉溫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卻不知,葉暢對這功勞並不看重,吉溫在此事上功勞再大,還能大得過韓朝宗去?相反,推動此事甚為繁雜,日常的事務,足以讓吉溫將全部精力都投進去,這樣一來,吉溫就根本無暇調查楊富死亡之案,也根本沒有精力來找葉暢的麻煩。

    等大半年後事情忙完,葉暢早就回修武去了,而且長安城中有的是新案子,那個時候,吉溫就要忙別的事情,他就是想起來,唯一的線索也是那兩枝箭。

    另外,葉暢自己只是做了規劃,韓朝宗則是負責爭取政策,還需要一個擁有較強執行力的人來主持此事。葉暢覺得,歷史上有“酷吏”之稱的人,都擁有不錯的執行能力,吉溫應該也不例外。

    吉溫終究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來,他明白,問了也沒有什麼用處。

    將手中的圖紙收好,葉暢正準備說繼續前行,突然間,從背後伸出一隻手,一把將他手裡的圖紙搶了過去。

    是隻小手,穿著的還是道袍。

    葉暢愣住了,和尚善直自從那日刺殺事件之後便跟在他身邊,可是這次襲擊為何和尚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他看到“襲擊者”,便知道為何和尚沒有反應了。

    氣鼓鼓的小蟲娘抬著頭,手裡抓著那紙,正瞪著他。

    “這個……原來是貴主!”葉暢反應過來,向著小蟲娘拱了拱手,然後半蹲下身去,忍不住揉了揉蟲娘頭上的道士髻。

    這個舉動,讓蟲娘身邊的宦官怒了。

    “大膽!”宦官尖聲喝斥。

    小蟲娘卻沒有生氣,葉暢這個看來極為失禮的動作,讓她卻覺得甚為新奇。

    她懂事得早,所以逆反心理也來得早,別人覺得好的,她未必覺得好,別人覺得失禮的,她卻有可能覺得有趣。

    而且,葉暢的手讓她覺得溫柔。

    “你怎麼到這邊來了?”葉暢問道。

    旁邊的吉溫聽到葉暢稱小蟲娘“貴主”時已經嚇壞了,一個公主,竟然出現在這裡,而葉暢伸手去揉蟲娘的頭髮,更是讓吉溫魂飛魄散。

    在一個公主的頭頂上動手……這等事情,便是宰相也不敢吧。

    葉暢不但做了,而且做得很自然,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大唐天子的女兒,而只是鄰居家的小女孩兒。

    “不許弄亂我的頭髮!”

    蟲娘在抗議,可是抗議無效。葉暢不僅弄亂她的頭髮,還牽著她的手,同時抬起頭來看了那內宦一眼:“噓,莫要嚷,莫要嚷。”

    那內宦還要發作,卻被蟲娘瞪了一眼,頓時不敢作聲。

    “你怎麼來這裡了,這裡熱得緊,我們到樹蔭下去。”葉暢拉著蟲娘又問道。

    “你是何意?”兩人到了樹蔭下,吉溫正想湊過去,卻被內宦與使女們擋住,小蟲娘氣鼓鼓地瞪著葉暢問道。

    “什麼?”

    “為何還不入宮?”

    “啊,這個……”

    對於入宮這麼有前途的事情,葉暢完全沒有興趣,他還沒有想到怎麼跟這小女孩解釋,蟲娘又道:“你派人送來那個什麼乾股,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無非是打聽了一下這個小姑娘的事情,葉暢有些同情,同時也有些功利心思,覺得別人都去走寧親、咸宜這樣當寵的公主門路,自己走走這位現在受忽視的小貴主的門路,或者能有奇效罷了。

    反正她只是玉真長公主的附帶品……

    “是這麼回事,哪一日貴主不是拿出十五枚金錢獎給了球賽勝方麼?”葉暢定了定神,低聲道:“那些人都是些粗人,受貴主鼓勵,便決心將足球戲推廣至整個長安,要組織聯賽,每年打許多場比賽,然後入場觀賽者,視情形收錢……”

    花了老大的口舌,葉暢才將聯賽的事情說清楚來,然後道:“他們也是對貴主的一片心意,若沒有貴主當日的十五枚金錢,他們想不出這番生錢的法門,故此便送貴主乾股呢。”

    所謂乾股,乃是股權憑證,蟲娘聽得是這麼回事,繃著的小臉兒更緊了:“也就是說,不是你送的,是他們送的?”

    “呃?”

    “這大半個月來,你完全忘了我,也不進宮去見我,也沒想著送我東西,還是那群粗人記著我的好?”小姑娘面色如霜,雖然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可是葉暢已經見到,她眼中有霧氣了。

    在宮中,她是個受忽視的人,母親早就不在,李隆基對她早產之事又甚是不喜,從小就被打發到道觀之中。宮女、宦官對她不是輕慢就是畏懼,兄長姐姐們待她孰視無睹,偶爾隨著諸姐出宮一回遇上了葉暢,偏偏葉暢不去拍她姐姐們的馬屁,只​​是對她好,這讓她心中生出少有的面對親情的溫暖。

    可現在,這溫暖也要消去了。

    這讓小蟲娘憤怒欲狂:骨子裡,她還是李家的女兒,那種霸道蠻不講理的勁兒在血脈裡。

    “這是什麼話,若我不記得,他們怎麼能送到宮裡去,憑著那些粗人,也能到玉真觀?”葉暢雖然不明白好端端的小姑娘為何就要哭了,但哄女孩兒的本領他還是有的,家裡的響兒和小娘,他可都沒有少哄:“而且,我為你準備了更好的禮物!”

    “果真?”蟲娘問道。

    “那是自然,你隨我來吧。”

    葉暢領著蟲娘便走,他徑直走進了一家店鋪,店舖的伙計見他領了一個小道姑進來,都有些訝然。

    這是家裁縫鋪子,此附近多煙花柳巷,少不得就有裁縫鋪子、脂粉鋪子。

    “方才我請裁剪的衣裳,如今人來了,按著她的身材,替我做吧。”葉暢道。

    聽得葉暢這樣說,蟲娘轉怒為喜:果然沒有騙我,他當真為我準備了禮物!

    她卻不知,葉暢來長安城一趟,總得給家里人帶些禮物去,他想來想去,便想著給響兒準備好一套衣裳——放在這個時代,這衣裳樣式可能有些不對勁兒,但帶回修武去,只說是長安城中如今最流行的,有誰會花十多天時間專門跑長安驗證麼?

    鄉間那些頑固的老人,看了最多也訓是嘀咕兩聲,總不好說這長安城中流行的樣式竟然是有傷風化的吧。

    在信息不通暢的年代,這種欺瞞行為,完全可以幫助葉暢來引領風潮。所以,他拿出了好幾套衣裳的樣式,方才見這裁縫鋪子手藝不錯,便進來定了一件。

    若是修武縣,整個縣城裡還找不得一家像樣的裁縫鋪子,一般都是請織娘上門做。這邊幾位師傅手忙腳亂一番,很快便給蟲娘量好了身材,而蟲娘板著的小臉,也早就笑逐顏開了。

    無論什麼年紀的女子,聽聞買衣裳,可都是只有歡喜的。

    “要幾日功夫?”葉暢問道。

    “這都是小孩兒家的衣裳,只是樣式怪了些,倒不怎麼廢布料人工,若是郎君不急,過一日來取便可。若是急的話,就請稍待,一個時辰左右吧。”

    聽說隔日便可取,葉暢也有些驚訝此時好的縫娘的手速了。待聽得一個時辰,便更是訝然,看著一臉渴望的小蟲娘,葉暢也希望早些見到她穿上衣裳的模樣——讓大唐的公主為自己當模特,那可非同一般!

    “我在這附近正好還有些事情,過一個時辰再來看看……若是能做得又快又好,少不得加錢。”葉暢叮囑了一聲,然後領著蟲娘又出了鋪子。

    己的規劃,她雖然不大明白,卻隱約也覺得,這位葉郎君是個大有本領的人。

    一個時辰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因為眾人有事的緣故,很快便到了。蟲娘中間催促了幾遍,葉暢總得笑著耐心安撫,到得後來蟲娘無奈,也只能跟著了。若是別的小公主,跑到西市這麼久,宮裡早就鬧成一團了。偏偏蟲娘是個被所有人忽視的角色,而且又是道姑,所以跟著葉暢四處轉悠,聽著葉暢在詳解自己的規劃,她從最初的一竅不通,到後來覺得“這就是好的,一定很漂亮”,也漸漸覺得有趣。

    繞回到那裁縫鋪子時,天色已經漸晚了。見葉暢進來,鋪子裡的伙計便說衣裳已經縫好——對於這些心靈手巧的大師傅巧娘子來說,縫幾塊布,能花多少時間!

    蟲娘迫不及待便要換上,裁縫鋪子裡也有換衣間,自有使女侍候她換好出來。葉暢看她小跳著出來,一副嬌俏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神情恍惚了一下。

    這套衣服可是中西合璧,上邊是大翻領短袖的小碎花邊上衣,下邊是剛剛過膝的藍色印條裙,再配上薄如蟬翼的絹紗長襪,活脫脫便是後世的學生妹裝扮。既顯活潑,又不失莊重,讓人看得眼前一亮。

    “如何?”蟲娘問道。

    葉暢一挑大拇指:“漂亮!”

    蟲娘頓時樂滋滋地笑了,她方才在銅鏡前照了好一會兒,只可惜這家的銅鏡磨得不是很好,看得模樣不算太清晰,但她自己也覺得,著實漂亮!

    葉暢卻覺得似乎哪兒還有些不對,想了會兒,恍然大悟,上前將蟲娘的頭髮又給她解開,然後便隨意一扭,兩條大辮子頓時出現,葉暢又要來紫色綢子,給蟲娘系成蝴蝶結。

    “再去鏡子前看看。”葉暢笑瞇瞇地道。

    蟲娘歡歡喜喜到銅鏡前,左照右照,真不敢相信鏡子中的人竟然就是自己。良久,聽得葉暢催了,她才依依不捨地走了過來。

    “喜歡不喜歡?”葉暢問道。

    心情好的蟲娘還是極乖巧的,她點了點頭。

    “送與你了,你是這樣穿回去,還是打起包來?”

    蟲娘的好心情頓時沒了。

    回去,她依然只能做道姑打扮,卻不可能再穿成這模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