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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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8 01:37 PM

第45章:宮筵(二)
  
        以平和的語氣,委婉道出其實暗藏機鋒的言辭,最不可思議的是此子的面色從始至終不起波瀾,這即是宋王偃對蒙仲“言辯”的印象。
  
        而在惠盎看來,他義弟蒙仲方才的“言辯”似乎是間乎道、名兩家之間:道家的辯論主張“以理服人”,即用最樸素的道理說服對手;而名家則過於注重“辯勝”,可能有些話其實沒什麼道理,但就是說的你啞口無言。
  
        就拿方才來說,蒙仲借宋王偃的“想法”來反制仇赫,其實是不合道理的,但乍一聽卻讓人感覺:嘿,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這就是名家的虛辭之辯,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亦不難找出其中的漏洞。
  
        這不,在愣了半響後,仇赫回過神來了,問蒙仲道:“你這小子好是無禮。你又不是宋王,哪裡曉得宋王的心思呢?”
  
        蒙仲立刻平靜地回答道:“仇大夫又不是小子,又怎麼曉得我不知大王的心思呢?”
  
        “呵。”
  
        惠盎在旁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是惠施的族侄,又與莊子關係親近,當然知道發生于惠施與莊子之間的“濠梁之辯”,非但他知道,宋王偃也知道,因此他二人皆忍不住露出了幾絲笑容。
  
        說實話,仇赫並非是以辯才著稱的趙王重臣,但能將這樣一位趙國的重臣逼到這份上,足可見蒙仲這位莊子弟子在“言辯”方面的才能。
  
        可能是覺得與蒙仲似這般鬥嘴般的辯論頗為掉價,仇赫抬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對蒙仲說道:“在下素知惠子、莊子兩位夫子善於雄辯,小兄弟乃莊夫子的弟子,又學了惠子的論著,自然善於雄辯,在下甘拜下風。……在下只是不解,莊夫子亦是宋國人,難道他不想宋國變得更加強大麼?”
  
        聽聞此言,蒙仲平靜地說道:“僅憑這句話,小子便知仇大夫不瞭解夫子。夫子乃‘求道之人’,追求的是天地至道,天道之下,皆是凡人,無有國界之分。在夫子眼中,只有兩類人,即得道者與失道者。不凝滯于物,游心於德之和,方得逍遙。”
  
        “……”
  
        仇赫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說實話,蒙仲最後那句話,他是真沒弄懂。
  
        這就很尷尬,明明感覺似乎被人教訓了,卻又不知對方究竟說的什麼,也就無從反駁。
  
        而事實上,不單單是他,別說宋王偃,就連惠盎也不是很明白,畢竟惠盎學的太雜,道、名、儒、法、墨等各家學術皆有涉及,但並沒有空暇深入學習道家的思想,不像蒙仲有莊子在旁授業解惑。
  
        當然,儘管沒有弄懂蒙仲最後一句話,但後者整段話的大致意思,仇赫還是能聽懂的,即莊子思想境界高,懶得參與俗世的爭鬥。
  
        於是他問蒙仲道:“既然莊夫子自己不願參與俗世的爭鬥,而你作為其弟子,卻服役從軍,究竟是夫子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呢?”
  
        蒙仲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夫子乃得道之人,精神已超脫於俗世,自然不可再用‘宋人’束縛之;而小子尚未得道,未能領會夫子的思想,身為宋人,為宋國而戰,名正言順,這又有什麼疑問呢?反觀仇大夫,既已擔任宋國國相,卻屢屢為趙國謀利,小子覺得……名不正言不順吶。”
  
        仇赫再次語塞。
  
        說實話,他擔任宋國國相,其實只是趙宋兩國的一場交易,但此刻偏偏宋王偃與惠盎都不及時出面解釋,這就讓仇赫顯得很尷尬,顯得他有點“吃裡扒外”的意思。
  
        仇赫不傻,當然明白宋王偃與惠盎沒有及時出面為他解釋,其實就是暗惱他最近一個勁地慫恿宋國與齊國開戰,因此才樂得讓他被年僅十幾歲的蒙仲說得啞口無言。
  
        他想了想,接著向蒙仲解釋的機會,再次向宋王偃表明立場:“小子,你這話不對,在下受趙王之命促成「趙宋同盟」,乃是為趙、宋兩國的利益,二十幾年前,趙王初繼位,諸國試圖瓜分趙國,當時全賴宋王仁義相助,與趙國並肩而戰,這份恩情,趙王銘記於心。趙王曾對左右言,秦燕韓等皆不可信,唯宋王仁義,趙國可予信賴。今齊國傲立於東,為趙、宋兩國心腹之患,兩國當精誠攜手,若能如此,雖齊國勢大,又何足懼哉?”
  
        此時,惠盎突然插嘴道:“然而,我宋國攻伐滕國,死傷無數,可趙國卻遲遲不攻伐中山,試圖讓我宋國全盤牽制齊國,這即是仇相所謂的‘精誠攜手’?”
  
        仇赫搖了搖頭,說道:“惠大夫此言未免狹隘,戰爭之事,哪有不死人的,若因此便輕言放棄,如何鑄成霸業?”
  
        反正橫豎死的不是你趙人是吧?
  
        惠盎臉上露出不悅之色,旁邊蒙仲亦皺了皺眉。
  
        蒙仲淡淡說道:“戰爭之害,並非是一場戰役死了多少人,而是有多少母親喪失了兒子、子女失去父親、弟弟失去兄長,且這樣的悲劇,又反反復複重複了多少回。仇大夫以「戰爭哪有不死人」一言蔽之,小子以為……相當不妥。”
  
        頓時間,殿內鴉雀無聲,惠盎驚訝乃至動容地看著蒙仲,仇赫則更多是驚訝,唯獨宋王偃,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沉默不語。
  
        待片刻的死寂後,仇赫問蒙仲道:“小子,你誇誇其談,可有攻陷滕國之法?”
  
        “當然有。”
  
        蒙仲絲毫不怵仇赫的刁難,正色說道:“滕國乃仁義之國,當首用「文伐」。”
  
        “文伐?”宋王偃亦產生了幾許興致,問蒙仲道:“何謂文伐?”
  
        “因其所喜,以順其志。苟能因之,必能去之。再者,離間其所親,賄賂其左右,輔其淫樂,養其亂臣,此謂之文伐。”蒙仲平靜說道。
  
        “此……《周書陰符》?”仇赫在回憶了一下後,驚訝地問道。
  
        所謂的《周書陰符》,其實就是蒙仲所觀閱的《太公兵法》。
  
        旋即他又笑著說道:“說了這麼多,你卻還沒道出破滕國的計策。”
  
        見此,蒙仲便淡淡說道:“「易地」即可。……用我宋國的陶邑,去交換滕國,滕國君主若允許,則我宋國不費一兵一卒,即可得到滕國。”
  
        聽聞此言,宋王偃、惠盎、仇赫三人皆微微一愣。
  
        旋即,宋王偃頗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要寡人用陶邑去交換滕國?你可知陶邑是何等城池嗎?”
  
        “陶邑乃曾經曹國的都城,極為殷富。”
  
        “那你還讓寡人用陶邑去交換滕國?”宋王偃樂了。
  
        沒想到蒙仲卻說道:“若付出區區一個陶邑,就能讓宋國以全盛的國力面對齊國;而滕國縱使易地得到陶邑,夾處於趙宋兩國之間,亦只能與趙宋兩國為盟。試問,為何不能?”
  
        “……”
  
        宋王偃聞言一愣,旋即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殿中,惠盎亦小聲念叨著「易地」,臉上不由地露出驚愕、迷茫、懊悔等複雜的表情。
  
        不可否認,用陶邑去交換滕國,那肯定是宋國吃虧,可反過來說,此計能讓宋國不費一兵一卒就交換到滕國,可直接將軍隊部署到「南湖」的北岸,既能威脅齊魯,又能直接威脅到薛邑,簡直就是上上之策。
  
        “若是滕弘不肯交換呢?”宋王偃忽然問道。
  
        蒙仲當然知道滕弘是誰,聞言回答道:“小子方才道出此計,大王難以置信,由此可見,滕國遠不如陶邑,相信世人也如此認為。……這般優厚的條件,滕國君主仍不肯接受,那就是他理虧,此後大王聲討,可謂名正言順。……再者,我宋國若提出此事,亦等同于向滕國釋放善意,若最後仍難免戰爭,則滕人或會責怪其君主貪婪,而滕國君主,或亦會心中後悔,不像眼下,滕國自上而下萬眾一心,聯合抗擊宋兵。”
  
        聽聞此言,宋王偃面上閃過一陣青白之色,旋即低聲對惠盎說道:“惠盎,這是你的責失!”
  
        惠盎滿臉羞愧,訕訕地點了點頭:“臣慚愧……臣沒有想到。”
  
        見此,蒙仲心中暗自感慨。
  
        他能理解宋王偃、惠盎這等人物竟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辦法,其原因就在於人性想要“奪占”卻難有“割捨”——誰願意將自己得到的東西再讓出去呢?
  
        然而世上有很多事就是這樣,只要稍稍退後一步,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就好比滕國這件事,若宋王偃能克制“奪占”的欲望,宋國可能不費一兵一足就能得到滕國那塊土地,早早在那裡部署好兵力,又豈會弄到眼下的下場,苦戰兩年餘,卻仍未徹底掃除滕國,甚至於,還促成了滕國上下一心抗拒宋國的局面。
  
        “這就是道家的智慧啊。”
  
        宋王偃感慨了一句,被蒙仲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的他,再也沒有心情繼續今日的筵席。
  
        筵席結束之後,仇赫告辭離去,而惠盎與蒙仲二人,則被宋王偃留了下來,後者領著二人漫步走在夜空下的宮廷。
  
        惠盎本以為宋王偃打算賞賜他義弟蒙仲什麼,卻沒想到宋王偃將他們二人領到偏殿的走廊轉角時,忽然轉過身來問蒙仲道:“小子,據寡人所知,你祖父蒙舒、父親蒙瞿、兄長蒙伯,皆亡於我國的戰役,是故此番徵兵才會由你前來……你,恨寡人麼?”
  
        惠盎聞言一愣,驚愕地看向蒙仲,畢竟蒙仲並不曾告訴他祖父、父親、兄長皆亡于戰役的事。
  
        目視著眼前的宋王偃,蒙仲眼中閃過幾絲複雜之色。
  
        良久,他緩緩張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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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8 01:40 PM

第46章:宮筵(三)
  
        “阿仲!”
  
        聽到蒙仲低聲說出那個“恨”字,惠盎心中一顫,連忙拱手對宋王偃說道:“大王,我弟他……”
  
        然而,他的話卻被宋王偃抬手打斷了。
  
        只見宋王偃目視著蒙仲,口中徐徐對惠盎說道:“此子祖、父、兄三輩皆為我宋國役亡,寡人卻聽不得他對我言一聲恨字,惠盎,寡人在你心中是那樣昏昧的君主麼?”
  
        惠盎聞言一滯,仔細觀察宋王偃的面色,見後者的確沒有動怒,遂連忙說道:“臣下莽撞了,請大王恕罪。”
  
        宋王偃揮了揮手,示意惠盎不必在意,旋即,他目視著蒙仲點點頭說道:“小子,你很有膽氣,也很誠實。”
  
        說罷,他強行按上蒙仲的肩膀,拉著後者繼續徐徐向前。
  
        期間,他用莫名的口吻說道:“如今的國人,想來仍惦記著我兄長吧?……你可知曉寡人的兄長是何人?”
  
        蒙仲不明所以,點點頭回答道:“乃「剔成肝」。”
  
        宋王偃聞言輕哼道:“什麼剔成肝,是「司城罕」。”【PS:古字“肝”、“罕”音同通用,“司”與“剔”是一音之轉,“城”與“成”也是聲同通假,是故,剔成肝,即司城罕,也就是「子罕」,宋辟公時期的權臣。】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當時我宋國的君主名「璧」,即你等所知的宋辟公。此人是一個昏君,當時三晉連年攻伐我宋國,侵佔我國土地,以魏韓兩國最為頻繁,可「宋璧」那廝,卻捨棄國都商丘,逃到彭城,大興土木,重建宮殿,是故,我兄長奪了其君位,將其逐出了宋國。”
  
        “族中長輩對小子說起過這段歷史。”
  
        蒙仲微微點了點頭。
  
        聽聞此言,宋王偃臉上露出幾許嘲弄之色,冷笑道:“你族中長輩對你所言時,想必是將我兄稱作明君吧?”
  
        “難道不是麼?”蒙仲順嘴問道。
  
        宋王偃搖了搖頭,帶著幾分譏笑說道:“什麼樣的明君,會年年將我宋國的財富進貢于齊國,歲歲將我宋國的女人獻給齊人去糟蹋呢?”
  
        “……”蒙仲微微皺了皺眉,因為他並未聽說過類似的事。
  
        仿佛是猜到了蒙仲的想法,宋王偃曬然一笑,伸手搭在走廊旁的石欄雕柱上,語氣沉重地說道:“我宋國,位於中原沃土之地,土地肥沃、水道眾多,又有丘陵之利。商丘、彭、蒙邑(北亳)、夏邑、粟邑、谷丘(南亳),無不是天下諸侯所垂涎的富邑,誠然有謀圖霸業之基。而正因為此,楚國數百年來將我宋國視為必取之地。……我兄篡奪君位後,獻媚于齊,使齊宋兩國結盟,哼!你道齊國是什麼好東西?……曾經楚國強盛的時候,與齊國爭鋒,齊國遂扶持我宋國壓制楚國,可後來,楚國衰弱,無力再與齊國交戰,此時齊國便親近楚國抗拒秦國,至於我宋國,則早已被視為拉攏楚國的犧牲罷了。”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蒙仲,沉聲說道:“是故,寡人奪了我兄的君位,似這般軟弱的君主,只會叫我宋國越來越虛弱,最終被齊楚魏韓諸國吞併。”
  
        “……”蒙仲看著宋王偃,沒有說話。
  
        此時,就見宋王偃回身面朝走廊下的殿前空地,稍稍抬起雙手,沉聲說道:“這是一個強者吞噬弱者的世道,仁義禮德全是虛妄之言!法先王、遵仁義,穆公飲恨于泓水,而那些不守仁義禮數的呢?趙、魏、韓三家平分了晉國,位列諸侯;田氏取代薑姓佔據了齊國,傳承至今……大國兼併小國,強國兼併弱國,啊,這就是當今的世道。”
  
        說到這裡,他轉身面向蒙仲,沉聲說道:“你祖、父、兄三輩人,皆為我宋國而死,寡人視其為忠於國、忠於君的猛士,若你因此惱恨寡人,寡人也不在意。……皆因你年紀尚幼而已,尚未看清楚當前的世道。但凡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有幾個是仁義的?孟子推崇王道、主張仁政,何為王道?勝者為王、強者為尊,這即是恒古不變的王道!”
  
        “……”
  
        在旁,惠盎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此時,卻見宋王偃拍了拍蒙仲的肩膀,正色說道:“小子,寡人允許你憎恨著寡人,恨我者這世上千千萬萬,又豈是獨有你一個?……待過些日子,你跟隨王師抵達滕國後,你要仔細看看滕人,若我宋人不求自強,今日的滕人,即是宋人日後的下場。”
  
        說罷,他一揮袍袖,負手而去。
  
        惠盎拱手相送,而蒙仲則目視著宋王偃離開。
  
        不得不說他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因為他發現宋王偃也並非是像宋辟公那樣的昏君,反而是一位極有雄心壯志的君主,他攻伐滕國也不是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欲——即指搶奪滕國的寶物或者女子,而是為了使宋國變得更強盛,無需再向齊、楚等兩國搖尾乞憐。
  
        “阿仲。”
  
        惠盎在旁的提醒,打斷了蒙仲的思緒:“天色已晚,你我也先回府上吧。”
  
        “嗯。”
  
        蒙仲點點頭,在離開前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宋王偃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跟上了惠盎。
  
        當晚在惠盎府上的客房內,蒙仲躺在臥榻上輾轉反側。
  
        殺害了他兄長蒙伯的滕虎,是為了保護滕國的子民;而引發了這場戰爭的宋王偃,則是為了使宋國變強,這兩者,究竟錯在哪方?
  
        還是說,他兩者其實都沒有錯,錯在這個“道虧”的世道?
  
        不知不覺間,他竟是想了一宿。
  
        待等天亮後,蒙仲在知會過蒙虎幾人後,便向惠盎提出了告辭,準備返回城外的族軍。
  
        見蒙仲今日氣色有些不佳,惠盎亦猜到可能昨晚沒有睡好,畢竟他覺得,以宋王偃那番赤裸裸的言辭,對於一名年僅十四歲的少年來說,衝擊不可謂不大。
  
        更別說蒙仲還是道家弟子。
  
        道家弟子外出磨礪心性,一般都會對世道充滿好感,認為世俗充斥美好的事物,結果當他們看到世俗的醜惡時,就難免會氣憤填膺,甚至與憤世嫉俗,以至於最終像莊周那般隱居。
  
        於是,他叮囑蒙仲道:“昨晚大王說的那些話,你莫要太放在心上,但……但多少也要放些在心上。”
  
        以蒙仲的聰慧,當然能聽懂惠盎這隱晦的提醒。
  
        在惠盎府山用過早飯後,蒙仲、蒙虎與他們五名族人,便向惠盎告辭離開。
  
        然而惠盎卻親自將其送到城門口,隨後才前往王宮。
  
        在經過宮人的通報後,惠盎見到了宋王偃。
  
        “今早,我那位賢弟便已離開,回到城外其家族的軍隊去了。”拱了拱手,惠盎對宋王偃說道。
  
        “是麼。”宋王偃隨意應道。
  
        也不曉得是不是宿醉的關係,他看上去感覺有些頭疼,是故一直用手托著額頭。
  
        見惠盎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宋王偃便解釋道:“昨晚寡人獨自又喝了些酒。”說到這裡,他感慨道:“易地,這真是一個不錯的計策啊。”
  
        惠盎聞言點點頭,誠懇地說道:“昨晚臣返回家中後,亦在反復思考這個計策,越想越覺得此計策頗為可行,只可惜……”
  
        “只可惜太晚了。”
  
        宋王偃揉著額頭淡淡說道。
  
        的確,若是在兩年之前,在宋國討伐滕國之前施行此計,哪怕宋國不能不費一兵一卒交換到滕國,亦能因此得到“名分”——即聲討滕國的藉口。
  
        而眼下,宋滕兩國已相互視為仇寇一般,這招計策就沒有什麼用了。
  
        宋國眼下唯一能做的,即是動用大量兵力,強行攻陷滕城,為日後聯合趙國、燕國討伐齊國掃除障礙。
  
        無論有多少滕人或宋人因此而死,這場仗必將持續下去。
  
        “大王。”
  
        在稍微思忖了下後,惠盎拱手對宋王偃說道:“我弟兼道名兩家之學,又通熟兵書,臣以為,若僅用於一卒子,未免太過屈才……”
  
        聽聞此言,宋王偃揉著額頭的動作一頓,微皺著眉頭看著惠盎說道:“你是希望寡人賜其官爵?”
  
        “臣惶恐。”惠盎拱手拜道。
  
        宋王偃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誠然,寡人亦對此子頗有好感,且此子亦有才華,但他年紀太小,你說他通熟兵書,但世上通熟兵書卻亡於戰役者,不知幾凡。攻伐滕國,乃我宋國當務之急,寡人不容許出現任何閃失。”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惠盎,語氣一緩說道:“寡人知道你擔憂此子……這樣吧,寡人允許你借勢予他,回頭你給景敾寫一封信,叫他照顧照顧那小子即可。你惠盎的面子,景敾還會拒絕麼?但是不允許提及寡人,寡人不會賜予其權柄。”
  
        “多謝大王。”
  
        雖然沒有得到最好的承諾,但惠盎已經心滿意足,連忙拱手感謝。
  
        見此,宋王偃擺了擺手,輕笑著說道:“不必了,那小子確實是可造之材,理當予以區別。……若是日後他能擒殺滕虎為其兄報仇,寡人再賞賜於他。”
  
        “臣,代我弟先謝過大王。”
  
        惠盎拱手拜道。
  
        當日返回府邸後,惠盎便用竹簡寫了一封信,托人立刻送往滕國,交給軍司馬景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8 01:43 PM

第47章:抵達滕國
  
        就當惠盎這位值得信賴的義兄在宋王偃面前幫蒙仲爭取官爵時,蒙仲已帶著蒙虎與其他五位族人,返回了駐紮在城外的家族軍隊。
  
        值得一提的是,當蒙虎得知當他們不在軍中的這幾日,彭城內遣來不少年輕的公子“犒勞”他們這些甲士時,他悔地腸子都青了,那頓足捶胸的模樣,看得蒙仲倍感羞恥,不動聲色跟這傢伙保持了些距離。
  
        其實這也難怪,畢竟蒙虎正值十四五的年紀,正是對女子抱有極大興趣的時候。
  
        不過僅片刻之後,蒙虎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得意洋洋地在蒙鶩以及其餘族人面前,講述他們此番進城的經歷,並著重描述了他們被惠盎視為上賓的待遇。
  
        不得不說,當時就連少宗主蒙鶩,臉上亦不覺露出了羨慕、嚮往的表情。
  
        要知道,惠盎那可是宋王偃身邊的重臣,又是出自商丘、景亳一帶,與蒙氏一族也稱得上是鄉鄰,能與這樣的俊傑攀上關係,自然叫人羨慕不已。
  
        可能是蒙虎的神色過於驕傲,族人中或有人起哄拆臺道:“阿虎,說了半天,你還不是憑著跟阿仲的關係才能得到這般的待遇,那位惠大夫招待的又不是你。”
  
        一聽這話蒙虎就急了,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我跟阿仲什麼關係?親兄弟一般,惠大夫認阿仲為弟,那跟認我是一樣的……”
  
        聽了這話,周圍族人的起哄聲更大了,急得蒙虎拉過站在一旁的蒙仲問道:“阿仲,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蒙仲連連點頭。
  
        畢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族伴,蒙仲當然要給這位兄弟助助勢,哪怕這位沒心沒肺的兄弟有時候也叫他挺無奈的。
  
        見蒙仲聲援自己,蒙虎更加得意,咧著大嘴哈哈大笑。
  
        看到他這幅模樣,蒙仲暗暗慶倖自己沒有將「見過宋王偃」這件事告訴蒙虎,否則這廝恐怕要更加得意忘形了。
  
        片刻後,蒙仲被少宗主蒙鶩拉到了一旁,仔細詢問了經過。
  
        蒙仲如實相告,不過略去了他在宮筵中跟仇赫辯論的事,也略去事後宋王偃與他對話的事,只說是因為他想看看宋王偃,於是惠盎便冒險帶他前往宮殿。
  
        可即便如此,蒙鶩也已經非常意外,畢竟他的年紀比蒙仲大兩倍還要多,卻還沒親眼見過他宋國的君主究竟長什麼樣子。
  
        感慨了一番後,蒙鶩對蒙仲說道:“阿仲,莫要覺得我勢利,但我還是希望、希望你能與那位惠大夫處好關係……”
  
        不得不說少宗主蒙鶩是一個很耿直的人,以至於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臉漲得通紅,說話也有些磕巴。
  
        “我明白的,蒙鶩叔。”蒙仲理解地說道。
  
        蒙鶩點點頭,拍了拍蒙仲的肩膀,不善言辭的他,將一切盡付於其中。
  
        回頭再瞧蒙虎,卻見這廝還在族人面前大肆吹噓,看得蒙鶩眉頭直皺——蒙薦長老曾說小輩中唯蒙仲、蒙虎、蒙遂最為出色,蒙虎、蒙遂二人蒙鶩認可,但這個蒙虎……
  
        “待到了滕地,他爹會收拾他的。”
  
        蒙鶩冷不丁說了句,聽得蒙仲不禁暗自為蒙虎祈禱,畢竟蒙虎的父親蒙擎,那可是比少宗主蒙鶩還要沉默寡言,且還要嚴厲嚴格的男人。
  
        次日,也就是七月十五日,蒙鶩率領著族兵向滕國啟程。
  
        行軍的路線與上次一樣,也是「彭城--沛--滕國」這條路,即是從彭城啟程往西北而行,在經過約一百六七十裡地的距離後,抵達「沛縣」,再由沛縣一帶的湖港渡口——當代稱作「津」,乘船渡過南湖,向東北方向踏入滕國境內。
  
        沛縣一帶的渡口,姑且就稱作「沛津」,那裡設立有一座水寨,據蒙仲所瞭解大概駐紮有近兩千名王師的士卒,不過役夫——即被征役的民夫,或大概有五千人左右,由這些人負責將國內運輸到此地的糧草搬運上船,載運到湖對岸。
  
        到了水寨後,蒙鶩向當地駐守的士卒出使了景亳縣頒發的「符節」。
  
        所謂符節,即傳達命令、徵調兵將以及其餘各種事務的憑證,有金、銅、玉、(獸)角、竹、木等作為材料,形狀亦各不相同。
  
        而蒙鶩所持有的符節,乃是獸角所制的虎形符節,正面刻有「景亳」字樣,而背面則刻著一個「蒙」字,即代表著「景亳蒙氏」。
  
        似這般的符節,當地縣府只會發給像蒙氏這種大家族一枚,一般由宗主保管。
  
        至於上回家司馬蒙擎率兵至此時所持有的符節,大致模樣與字樣皆與蒙鶩相似,只不過材質不同,是由竹木所刻。
  
        片刻後,水寨內便走出一名軍吏,在仔細檢查了蒙氏族兵,確認的確是景亳蒙氏的族兵後,這才下令打開寨門放行,並立刻安排船隻,準備將蒙氏的族兵與戰車運載到湖對岸。
  
        約一個時辰左右,蒙氏族兵便借船隻之便,抵達了湖對岸。
  
        “這裡就是滕國麼?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嘛。”
  
        蒙虎四下看了看,可能是初次離開宋國境內,他稍稍有些興奮。
  
        只見他一邊駕馭著馬車,一邊興致勃勃地對蒙仲說道:“阿仲,你說會不會突然殺出一支滕國的軍隊?”
  
        “不可能的。”蒙仲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滕人眼下死守滕城,縱使組織反攻,也到不了這……最起碼得明後日,咱們才有可能撞見滕國的軍隊。”
  
        “這樣啊……”蒙虎稍稍有些失望。
  
        而此時,蒙仲則轉頭對蒙鶩問道:“蒙鶩叔,我觀天色,再過一個半時辰恐怕就到黃昏,我等是慢行趕路,還是……”
  
        “就按照這個速度吧。”蒙鶩回了句,旋即朝著身後一輛戰車喊道:“蒙充,你率一乘兵朝前去探探路,看看這前方一帶可有能落腳的地方。”
  
        “是!”
  
        那輛戰車上那名叫做蒙充的族人應了一聲,駕馭著戰車,率領著其麾下七十五名士卒,加緊速度朝前方而去。
  
        而其餘族兵,則遠遠跟在後頭。
  
        估摸著在趕了一個時辰的路程後,蒙充親自駕馭著馬車返回了隊伍,他對蒙鶩說道:“少宗主,左前方大概七裡左右,有一片鄉邑的廢墟,邑內的房屋還能住人。”
  
        “好,那今晚就在那片鄉邑駐紮。”蒙鶩點了點頭。
  
        又過了約小半個時辰,在臨近黃昏時,蒙氏族兵終於抵達了蒙充所說的那片鄉邑。
  
        那是一片與蒙邑非常相似的鄉邑,不過規模不如蒙邑。
  
        只見這片小邑的四周,亦都是田地,在這個季節,這片田地本該裝滿作物,可呈現蒙仲等人面前的,卻是一片長滿了雜草的荒田。
  
        而遠處,可瞧見一些影影重重的房屋。
  
        “都謹慎些。”
  
        蒙鶩吩咐所有的族兵提高警惕,畢竟這是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而最終事實證明,這片已被廢棄的鄉邑,其中並沒有活人,死屍倒是不少,記得在蒙氏族人分配屋子準備歇息一晚的期間,蒙虎就因為好奇,不慎踩到一具乾癟的屍體,嚇得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蒙虎面色發白,下意識就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整個人都繃緊了。
  
        事實上不只是蒙虎,其他族人亦有類似遭遇,以至於最終有些膽小的族人們寧可在鄉邑地的空地上點堆篝火,圍著篝火吹著冷風過夜,也不願到那些死過人的屋子裡歇息。
  
        而在蒙虎被嚇到面色發白的期間,蒙仲則蹲下身查看了那具乾癟的屍體,待看到這具屍體上穿著尋常可見的麻布衣而非皮甲時,他暗自歎了口氣。
  
        很顯然,宋國的軍隊屠戳過這片鄉邑。
  
        雖然曾經在兄長的書信後看到過「宋兵肆意屠戳滕人」的記載,但親眼看到,卻是另外一種心情。
  
        隨後,他找到了蒙鶩,將心中的想法告訴了後者。
  
        “將這些屍體掩埋?”蒙鶩當時正忙著取乾糧充饑,在聽到蒙仲的話後微微一愣。
  
        “就算是一種‘交易’吧,我們住了他們的房屋,便幫他們將屍體掩埋。……再者,有這些屍體在,族人們恐怕也不敢到屋內過夜,吹一宿寒風明日繼續上路,這終歸不好。”蒙仲解釋道。
  
        夜宿一宿,明日繼續啟程,有什麼不好?
  
        蒙鶩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過,族人們都很疲倦了,我不能再勉強他們,如果有人願意加入你的‘義舉’,我不反對。”
  
        顯然,他是看穿了蒙仲真正的想法。
  
        不得不說,在經過蒙虎這個大嘴巴的炫耀後,族人們早已得知蒙仲乃莊子弟子這件事,以至於蒙仲在這些族兵中還是有些地位的,更別說不少族人亦心生不忍,因此,當蒙仲提出了此事後,立刻便有二十幾名族人自告奮勇地幫忙。
  
        最後幫忙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少宗主蒙鶩亦參與了其中。
  
        花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眾人在鄉邑內挖了一個坑,將找到的屍體通通安葬其中。
  
        隨後,饑腸轆轆的眾人這才用乾糧就水充饑。
  
        而在此期間,蒙仲則一邊咀嚼著乾糧,一邊思考著一個問題。
  
        站在宋人的立場,他無法否認發動這場戰爭對宋國是有利的,但牽扯到無辜的滕國平民,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就好像他不會將滕虎殺死他兄長的這份仇恨,擴展到針對整個滕國的國民,他認為這即是道家所提倡的“德”,即(做人的)道德底線。
  
        “唰唰——”
  
        夜裡的寒風,吹拂過蒙氏族兵的旗幟,吹拂得那面「北亳蒙氏」的旗幟颯颯作聲。
  
        這一晚,蒙仲與蒙鶩聊了許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8 01:46 PM

第48章:抵達滕國(二)
  
        “快、快跑……”
  
        在驚慌失措中,一名目測三十多歲的父親手持著木矛,用驚恐的目光望向背後山丘上升起的濃煙,旋即催促著自己的妻兒。
  
        在他的催促下,一名婦人雙手各自緊緊攥著兩個孩子的手,慌不擇路的從山間小道中往下逃。
  
        由於山路濕滑,婦女一時腳下不慎,竟然滑了下去。
  
        唯恐自己的孩子受傷,她將年紀較大的男孩推向其父,旋即緊緊抱著年紀較小的女兒,以至於自己的背部撞到了樹幹,疼得她半響沒喘上氣來。
  
        “娘。”
  
        “孩他娘,孩他娘。”
  
        父子二人連忙趕過來,將母親扶起。
  
        “沒事,我沒事。”
  
        母親吃力的搖搖頭。
  
        旋即,一家人的聲音猛地戛然而止,因為他們依稀聽到身背後方向傳來那些兇神惡煞的宋兵的聲音:“你們幾個,去那裡!……找到他們!”
  
        在宋兵的聲音中,亦不時有帶有女人哭泣的求饒聲,以及男人絕望而憤怒的聲音,甚至是兵器刺入身體後人的慘叫聲。
  
        “快、快走。”
  
        父親拉起母親,催促著妻兒繼續逃亡。
  
        他們是因為戰亂而躲在山上的滕人,除了他們一戶人家以外,山上還躲著幾十戶人家,皆是曾經居住在這一帶鄉邑的滕人,他們用山泉解渴,用獸肉、山菜、草根、樹皮充饑,不敢拋頭露面就是擔心被宋國的兵卒抓到殺死。
  
        然而,兇惡的宋兵今日還是找到了他們,殺上山丘,殺入了他們在山上重新建造的“村子”。
  
        逃!
  
        只能逃!
  
        稍許耽擱就會被那些宋兵殺死!
  
        不!
  
        可能是比死更恐怖的結局。
  
        尤其是對這位母親以及她的女兒來說。
  
        “在這裡!這裡有人!”
  
        忽然間,身背後傳來了那些兇惡之人的喊聲,嚇得這一戶人家面如土色。
  
        他們慌不擇路的逃下山。
  
        然而就在他們誤以為自己已逃出升天時,忽然在前面的山坳後,有一支軍隊朝他們徐徐而來。
  
        可怖的戰車,立于車上的甲士,以及手持兵器的步卒,粗粗一看,人數已有成百上千人。
  
        這是哪裡的軍隊?
  
        滿頭冷汗的男人死死握著手中的木矛,看向那支軍隊的旗幟。
  
        他看到,那是一面杏底白字的旗幟,旗幟寫著「北亳蒙氏」。
  
        宋國的軍隊?!
  
        “孩他爹……”
  
        女人驚慌地叫道。
  
        聽到女人的叫喊,面色發白的男人看看身背後,再看看面前,六神無主的他唯有死死攥著手中的木矛,儘管他知道,單憑他自己,根本無法對抗面前這支成百上千人的軍隊。
  
        “嗚嗚嗚……”
  
        女人絕望了,回身蹲下,緊緊摟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低聲喃喃著類似“閉上眼睛”的話。
  
        而男人似乎還在掙扎,咽了一口唾沫,勇敢地擋在妻兒面前。
  
        然而隨著迎面那支軍隊的靠近,待看到他們所攜帶的兵器後,男人亦絕望了,黯然丟下了手中的木矛,緊緊摟住了妻兒,仿佛是希望在生命的最後,仍能與家人在一起。
  
        “這幾個傢伙眼瞎了麼?為什麼擋在路上?”
  
        在迎面這支軍隊中,在最前列的戰車上,負責駕車的蒙虎不解地詢問。
  
        仿佛是感覺到了什麼,蒙仲抬起頭看向左前方的丘陵,旋即便瞧見那座丘陵上有一團團青煙升起,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些嘈雜的人聲。
  
        “蒙鶩叔。”
  
        他低聲請示少宗主蒙鶩,見厚澤點點頭,便對蒙虎說道:“阿虎,放慢速度,繞過去吧。”
  
        “好嘞。”
  
        蒙虎一勒韁繩,駕馭著戰車,勉強稍稍偏移方向,從那幾名滕人的身邊行駛而過。
  
        見此,蒙氏的族兵們亦調整了前進的方向,在那幾名滕人的兩旁走過。
  
        在這些蒙氏族兵經過的時候,女人死死地摟著自己的孩子,而男人則死死摟著自己的妻兒,夫婦二人面色慘白,在絕望中等待著這些宋國士卒用冰冷的兵器將他們殺死。
  
        然而,他們最終並沒有等到,這些宋國的士卒,踏著不算整齊的步伐,從他們身邊經過了。
  
        “我們……還活著……”
  
        在對視一眼後,夫婦二人摟著自己的孩子喜極而泣。
  
        在歡喜之余,女人驚訝地看著那支軍隊離去的方向,小聲問道:“莫非那不是宋國的軍隊麼?”
  
        “不,那是宋國的軍隊。”
  
        男人肯定地說道。
  
        他認得宋國軍隊的旗幟,宋國的旗幟要麼是杏底白字、要麼就是白底金字,區別僅在於旗幟上的字。
  
        方才過去的那支軍隊,它的旗幟也是杏底白字,無疑就是宋國的軍隊。
  
        只不過這支宋國軍隊“無視”了他們而已。
  
        “應該是宋國新徵募的軍隊。”男人心有餘悸地猜測道。
  
        他有切身的經歷,在兩年前,當那些宋兵最初剛到他滕國的時候,有不少宋兵都會對他們這些滕國的平民“手下留情”,無論是舉著杏底白字旗幟的宋兵,還是舉著白底金色旗幟的宋兵。
  
        只是在一段時間之後,那些宋兵就逐漸變得兇惡殘忍起來,殺起人來也好似殺雞屠狗般,再也沒有仁慈可言。
  
        “快走吧。”
  
        男人催促著自己的妻兒,一家人逃向無人的荒野。
  
        而與此同時,蒙仲、蒙虎等人所在的蒙氏族兵,正從側面經過那片丘陵。
  
        此時,左手方向的那座丘陵,原先那嘈雜的人聲已經平靜下來,但仍能隱約聽到一些女子的哭泣聲。
  
        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無從得知。
  
        “加緊趕路吧。”
  
        見蒙仲皺著眉頭打量那片丘陵,蒙鶩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這一路上,待他們越靠近滕城時,不時就能撞見一些逃亡的滕人,三三兩兩,而“無視”這些滕人,則是蒙仲這一行人唯一能做的。
  
        沒有辦法,他們的地位與權柄,都不足以左右這場戰爭。
  
        七月二十日,蒙氏族兵抵達了滕城西南二十裡處的宋軍聯營。
  
        此時,在周圍巡邏警戒的宋國軍隊亦逐漸增多,有時是王師的士卒,有時則是宋國國內的族兵,在蒙鶩頻繁出示符節的情況下,蒙氏族兵毫無阻礙地靠近宋軍的兵營。
  
        當即,便有宋兵將這件事上報于軍司馬景敾。
  
        “啟稟司馬,有一支兵隊,自稱是景亳蒙氏的增援,持有符節。”
  
        “景亳蒙氏……”
  
        軍司馬景敾捋著花白的髯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景敾乃是宋國的老將,據說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雖然在中原諸國間沒有什麼“善戰”之名,但在宋國,倒也稱得上是一名戎馬一生的統帥,只不過並沒有什麼耀眼的戰績。
  
        前兩日,他收到了惠盎的書信,惠盎在書信中說,待幾日會有一支蒙氏的族兵抵達他的營寨,拜託他到時候照顧一名叫做蒙仲的少年。
  
        並且,惠盎在信中直言不諱這名少年乃是莊子的弟子,亦是他新認的義弟。
  
        惠盎乃宋國的治國重臣,儘管近幾年因為仇赫的關係失去了相位,但誰也不能否認此人在宋王偃心中的分量。
  
        於是在收到惠盎的書信後,景敾便派人在寨門口守著,等待那支蒙氏的增援。
  
        而今日,這支蒙氏的增援終於抵達。
  
        “想不到惠大夫亦會做出徇私之事……”
  
        景敾曬然一笑,但惠盎的託付他卻不敢怠慢,畢竟,別看他是統帥過萬王師的軍司馬,但地位相比較惠盎還是遠遠不如的。
  
        到時候借“慰勉”之便,去看看那名叫做蒙仲的小子吧。
  
        景敾暗暗想道。
  
        片刻之後,蒙仲與蒙鶩等人便收到了軍營的回應——軍司馬准許他們入營,與由蒙擎率領的舊蒙氏族兵匯合。
  
        在幾名士卒的指引下,蒙仲一行人來到了蒙擎等族人駐紮的地方,而蒙擎在得到消息後,亦帶著族人們出營迎接。
  
        時隔兩年余,蒙仲再次見到了蒙擎這位族內的家司馬。
  
        相比較兩年前,蒙擎的臉上多了一道恐怖的傷痕,從額頭其至左臉,這道疤痕使得這位本來就寡言嚴厲的家司馬顯得更加讓人生畏。
  
        不說其他人,就連他的親兒子蒙虎都不敢上前。
  
        “少宗主。”
  
        “蒙擎,在軍中不必如此稱呼。你是家司馬,我是你的部下。”
  
        在彼此相見後,蒙鶩將懷中的獸角符節雙手遞給蒙擎,表示蒙擎才是所有蒙氏族兵的統帥者。
  
        “那就……恕我僭禮了。”
  
        蒙擎接過符節,當著所有人的面高高舉起,旋即將其小心收入懷中。
  
        隨後,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蒙鶩身邊的蒙仲,剛毅的臉龐上,流露出幾分愧疚:“阿仲……”
  
        蒙仲當然明白蒙擎的心情。
  
        畢竟蒙擎曾受葛氏的囑託,私下照顧蒙仲的兄長蒙伯,但最終,蒙伯卻為了救其弟蒙摯而戰死,這讓蒙擎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蒙仲卻不這樣認為,無論是蒙擎還是蒙摯,蒙仲都覺得他們已經盡到了作為長輩的職責,至於兄長蒙伯的戰死,那是後者自己的選擇——若非蒙擎、蒙摯善待蒙伯,蒙伯會為了營救蒙摯而不惜犧牲自己麼?
  
        “好了好了,先進營帳吧。”
  
        見氣氛有些凝重,蒙摯笑著圓場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8 01:49 PM

第49章:抵達滕國(三)
  
        片刻後,家司馬蒙擎將所有擔任“車吏”的族人都請到了他的兵帳,
  
        包括前來增援的族兵,一共是十六名車吏,其中唯獨蒙仲身份特殊,因為是莊子的弟子而得到了坐在帳內的資格,除他以外,縱使是家司馬蒙擎的兒子蒙虎,也只能站在帳外,時不時地朝帳內張望幾眼,用羨慕的目光看著蒙仲這位好兄弟。
  
        “眼下,軍中還剩下四十七名族人。”
  
        當蒙鶩開口詢問軍中的狀況時,蒙擎沉重地回答道。
  
        聽聞此言,增援的族人們無不沉默。
  
        要知道兩年前,他蒙氏總共派出了兩百名族人,並且在近兩年中,陸陸續續亦曾派了四十幾名族人,比如傷勢養好後立刻返回戰場的蒙摯。
  
        然而這總共約二百四十余名族人,如今卻只剩下四十七人,有近兩百名族人在這場仗中喪生,這如何不讓人感到哀傷。
  
        “至於兵力,眼下倒有五百餘人。”在旁的蒙摯介面解釋道:“兩年間,彭城徵募了一些平民,陸陸續續地補充了我等的軍隊,目前維持在五百人左右。……加上少宗主此番帶來的增援,即一千兩百人。”
  
        蒙鶩聞言點了點頭,忽然問道:“王師那邊呢?據我所知,此番彭城只派了一軍王師,我宋國不止這點兵力吧?”
  
        他口中的「軍」,即當代軍隊的編制數量,一軍即一萬兩千五百人,而宋國的軍隊,在「剔成君」時代就最起碼有三到四軍的人數,更何況是宋王偃執國的當下。
  
        即便說宋國有近十萬的軍隊,這也是不誇張的。
  
        不過,這十萬軍隊未必都能輕易調動,因為他們大多都被部署在宋國的邊境各地,防備著魏國、楚國、齊國,能調動的,恐怕也就只有三四萬人數,再多就要依靠國內各家族的族兵。
  
        “我聽說有兩到三軍部署在「泗淮」。”蒙摯解釋道。
  
        所謂「泗淮」,即齊國薛邑、宋國、楚國三者所接壤的那塊土地,種種跡象表明亦是宋王偃希望吞併的地方,不過暫時宋國還不敢輕舉妄動,免得激怒楚國引發戰爭——雖說楚國眼下正忙著糾集諸國再次討伐秦國。
  
        『先滕國、後薛邑,然後要麼是齊國本土,要麼就是泗淮,視趙國討伐中山國的進展而定,這大概就是宋王的意圖。』
  
        在仔細聽了蒙擎、蒙摯、蒙鶩幾人的對話後,蒙仲心中暗暗猜測道。
  
        隨後,眾人又聊到了滕城。
  
        對此,無論是蒙鶩還是蒙仲,皆對此感到不可思議,要知道宋國攻伐滕國的軍隊,王師以及各家族族兵都算上,陸陸續續有四萬多人,其餘運輸糧草的民役更是不計其數,然而這樣的兵力,卻仍然攻不下一座滕城?
  
        到底滕城有什麼玄機?以至於如此難以攻克?
  
        “是墨家!”
  
        與兄長蒙擎相比較為健談的蒙摯解釋道:“這兩年,墨家弟子紛紛雲聚滕國,幫助滕城打造了一些守城的器械,比如,有一種可以一下發射數枚弩矢的器械,它的威力比弓更大,往往一下子就能殺死好幾名兵卒。還有一種稱之為「拋車」的器械,能拋投巨石、炭火,威力巨大。不過最難纏的,還是我們私下叫做「乙壁」、「乙蓋」的器械……”
  
        “那是什麼?”蒙鶩好奇問道。
  
        見此,蒙摯便用雙手比劃著解釋道:“那是一種木制的遮板,家兄曾經親自帶人靠近城牆觀察過,此物形狀好似乙字,上端是遮板,下端是基座,滕人將其安在城牆上,使上端的遮板能突出牆外,令我軍的兵卒難以用長梯攀爬。……就像這樣,它的上端是可以移動的,若我們將長梯架在城牆上,它就向外推,將梯子頂翻;若我們將長梯架在它的上端遮板上,它就往回縮,使梯子失去支撐。……更叫人頭疼的是,這種器具還能保護城牆後的滕兵,使城下的我軍無法射到他們,唯有在遠處射。”
  
        “不能摧毀麼?”蒙仲冷不丁插嘴道。
  
        “沒有意義。”蒙摯看了一眼蒙仲,搖搖頭解釋道:“這種「乙壁」打造並不難,所需的材料也不過是木頭而已,我們付出巨大代價摧毀多少,滕城很快就能重新打造一批……墨家弟子,各個都懂得打造這種守城器械,且他們還教會了城內的滕人。”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是故唯一的辦法,就是圍城,阻止滕人出城砍伐木頭,將周圍一帶的林木全部燒毀,但滕國似乎事先儲備了不少木頭……”
  
        說到這裡,他再次搖了搖頭,顯然是對這種簡易的守城器械無可奈何。
  
        見蒙鶩、蒙仲等新來的族人似乎有些不信,有一名族人歎息道:“過幾日,待軍司馬再次嘗試攻城時,你們就知道此物的厲害了。”
  
        蒙鶩、蒙仲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
  
        會議結束後,族人們相繼散去,回各自的兵帳歇息,唯獨蒙仲被蒙擎留了下來。
  
        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蒙擎嚴肅而誠懇地對蒙仲說道:“阿仲,你兄長的事,我深感愧疚,但你放心,只要為叔跟阿摯還活著,終有一日會擒住滕虎,讓你能為兄報仇……”
  
        “蒙擎叔……”
  
        蒙仲其實很想說這件事不怪兩位叔父,但看著蒙摯嚴肅而誠懇的表情,他最終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族兵前來稟報道:“家司馬,軍司馬來到了我等這邊,說是來慰勉增援的族人的。”
  
        “軍司馬景敾?”
  
        蒙擎微微一愣,不及細想便帶著蒙仲前往恭迎,同時派人傳喚蒙鶩、蒙摯等族內的車吏。
  
        不多時,蒙仲便在營內見到了景敾,見到這位負責宋國討伐滕國的最高統帥。
  
        “蒙摯,見過軍司馬。”
  
        “不必多禮。”
  
        在彼此見禮後,年過七旬的景敾笑著解釋道:“聽聞景亳蒙氏今日有增援到此,老夫特來慰勉,蒙氏一族真不愧是我宋國的棟樑啊,憂心國事,出兵增援,竟比彭城那邊的家族還要迅速……”
  
        “軍司馬過贊了。”
  
        蒙擎抱拳謝過,心底不禁有些驚訝。
  
        雖然景敾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慰勉蒙氏的增援而來,但這話顯然不能使人信服,景敾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統率一軍王師的軍司馬,伐滕的宋國將領,慰勉蒙氏增援這種事,哪怕他隨便派幾名親兵也足以,根本無需他親自前來。
  
        但既然景敾這麼說,蒙擎當然也不會追問究竟。
  
        蒙擎覺得,倘若景敾果真是有其他事前來,他終歸會道出目的的。
  
        果不其然,在跟蒙擎閒扯了幾句後,景敾便故作不經意地問道:“蒙擎,老夫聽說你蒙氏一族中,有一名叫做蒙仲的少年,有幸拜在莊夫子門下……”
  
        蒙擎奇怪地看了一眼景敾,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微微轉過頭看向蒙仲。
  
        見此,蒙仲便主動行禮說道:“軍司馬,小子即是蒙仲。”
  
        “喔?”
  
        景敾微微一愣,仔細打量著蒙仲,旋即笑著說道:“果然是少年逸才,不愧是莊夫子的弟子。”
  
        從外表就看出是“逸才”?
  
        蒙仲表情有些古怪,心中暗自猜測。
  
        他可不信他乃莊子弟子的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宋國,很顯然,這是有人透露給景敾的,並且這個人地位不俗,以至於景敾對他極為客氣和藹。
  
        仔細想想,附和條件的,恐怕就只有宋王偃與惠盎二人了。
  
        但以宋王偃的性格,根本不會拐彎抹讓景敾照顧他——並且宋王偃也不太可能會對他特殊照顧,所以說,只有惠盎。
  
        果然,在稱讚了蒙仲幾句後,景敾便帶著幾分試探說道:“聽聞你在彭城時,住在你兄府上,還好嗎?”
  
        『?』
  
        蒙擎在旁聽得一頭霧水。
  
        卻見蒙仲說道:“軍司馬指的是惠盎惠大夫吧?”
  
        “對對對。”
  
        一聽這話,景敾再無懷疑,笑著拉攏關係道:“惠大夫真乃國之棟樑,他與老夫也稱得上是忘年之交,若日後在軍中有何需求,你不妨直言於老夫,老夫當酌情……呵呵呵呵。”
  
        面對景敾的刻意示好,蒙仲不禁感慨他義兄惠盎的人脈,以及他恩師莊子的人脈。
  
        “多謝軍司馬。”蒙仲抱拳謝道。
  
        “無需謝,無需謝。”景敾笑著擺了擺手。
  
        不得不說,惠盎的面子的確不小,比如幾日後的攻城戰,以往蒙氏族兵跟其他家族一樣,都是作為王師的從軍協助攻城,說得難聽點就是消耗城內守兵體力的炮灰,但這次,景敾卻將蒙氏族兵調到了側翼,雖然對外宣稱是讓蒙氏族兵守衛側翼,但實際上卻是將他們從戰場第一線撤了下來。
  
        提及這場攻城戰,蒙仲不得不說,雖然景敾待他很客氣,但這位老將在攻打城池方面確實沒什麼造詣,「蟻附」似乎是他唯一的攻城戰術——所謂的蟻附,即是讓士卒像螞蟻一般攀登城牆的戰術。
  
        另外,在這場攻城戰中,蒙仲亦見識到了蒙摯所提及的墨家的守城器械,尤其是那個被宋兵稱作「乙壁」的器具,在這種守城器械面前,縱使宋兵能攻到城下,也無法越過「乙壁」,攀上城牆,以至於滕城無驚無險就擋住了宋軍的進攻。
  
        『不愧是墨家所打造的守城器械啊,不過……或可以被「井闌」所破!』
  
        看到宋兵被阻擋于滕城城下,不得寸進,蒙仲心底暗暗想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1:50 PM

第50章:人心
  
        待當日攻城戰結束回到宋軍營寨,蒙仲便找了一塊布,在布上繪出了「井闌」的大致造型。
  
        所謂井闌,簡單地說就是“移動箭樓”,但也能像「雲梯」那樣起到“步卒通道”的效果,其外形就好像一幢小型的複合屋樓,最頂上有平臺,可以站立弓弩手,借高度優勢射擊敵城上的士卒。
  
        而井闌的內部,一般可分為數層——按照敵城的高度而決定井闌的層數,每層之間設回字階梯,除“頂上平臺”以外的最高“閣樓”,有一塊懸吊的木板,板上有倒鉤,可以在垂放下來時勾住敵城的城牆,使“閣樓”與敵城之間架起一座橋樑似的通道,幫助步卒快速攻上敵城。
  
        因此,完美的井闌設計,兼具“移動箭樓”與“步卒通道”兩種功能,前者用於弓弩手用遠距離兵器壓制城上的敵卒,而後者則省略了步卒攀爬城牆的步驟,是故,是一種非常便利而優秀的攻城器械。
  
        蒙仲之所以認為井闌能夠克制滕城的“乙壁”,那是因為井闌的“懸吊木板”,可以直接覆蓋“乙壁”,讓後者失去作用。
  
        當然,儘管作為優秀的攻城器械,但井闌也有它的缺點,比如移動能力差、容易被破壞、打造不易等等。
  
        移動能力差,這很好理解,畢竟井闌的高度一般取自敵方城牆的高度,倘若敵方城牆高三丈,那麼井闌就必須比三丈還要高,否則打造這種攻城器械就失去了意義。而在“增高”的情況下,底座勢必也得增大,這就大大增加了井闌的自身重量,所以移動能力非常差。
  
        由於井闌一般是木質結構,並且內部像房屋閣樓一般,因此它容易被針對,也容易被摧毀,尤其是敵方士卒使用火矢來進攻的時候。
  
        至於打造不易,則涉及到當世的匠造水準。
  
        作為木匠活最重要的工具「釘子」,尤其是「鐵釘」,當代遠遠沒有普及,因此當代的匠造建築、或者傢俱之類,一般都採用「榫(sǔn)卯(mǎo)結構」,即在兩個構成部件上採用凹凸部位相契合,借自加固整個物體的一種技術。
  
        其中,凸出部分叫「榫(榫頭)」,凹進部分叫「卯(榫眼、榫槽)」,若榫卯技術運用得當,兩塊木結構就能嚴密扣合,達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是故當代的匠造之物,大到宮殿,小到傢俱,都用不著釘子。【PS:馬車的車輪會用到釘類物,一方面增固,一方面防止榫卯結構因為震盪而脫離導致散架。其他以此類推。】
  
        而問題就在於,榫卯結構造物,這是只有經驗豐富的工匠才能掌握的技術,倘若蒙仲畫了一副井闌的草圖,找來一幫幾乎沒有相關木匠活經驗的步卒,就能打造出井闌車,那就太小看井闌這種攻城器械的技術含量了。
  
        是的,哪怕蒙仲已畫出了井闌車的草圖,但如何將其打造出來,這是一個問題,畢竟就算是王師那邊,也沒有優秀的工匠隨軍行動——這也是攻城方一般只能打造粗糙、簡易的攻城器械的原因。
  
        而除此以外,蒙仲心中亦有一個心結。
  
        他在考慮要不要將井闌造出來。
  
        因為據他的判斷,井闌這種優秀的攻城器械,很大程度上能克制滕城的“乙壁”,使其無法發揮作用,繼而幫助宋軍攻克這座城池。
  
        可一旦滕城攻克,滕國就將徹底覆亡,到時候城內的滕人將失去國家,甚至有可能因此遭到宋兵的屠戳——這也是蒙仲不希望看到的。
  
        ……
  
        目視著那塊畫著井闌草圖的布,蒙仲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這時,忽然蒙虎撩帳闖了進來,蒙仲正要打招呼,卻見蒙虎身後跟著兩名身穿甲胄的族兄。
  
        不動聲色地將那塊布收起來,蒙仲站起身來。
  
        “阿仲,這兩位是族兄蒙橫、蒙瑉。”蒙虎笑著介紹道:“方才碰到兩位族兄,他們讓我帶他們找你。”
  
        “找我?”蒙仲有些不解。
  
        其實在前幾日,在蒙擎召集族內所有的「車吏」時,蒙仲就曾見到蒙橫,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在此之前,無論是蒙橫還是蒙瑉,他以往都不曾無接觸過。
  
        “你是蒙伯的弟弟吧?”
  
        那名叫做蒙橫的族兄走上前來,笑著示好道:“阿伯生前與為兄等人頗為親近,你既是他的弟弟,跟我們的弟弟那是一樣的。”
  
        聽聞此言,那名叫做蒙瑉的族兄亦笑著點點頭。
  
        當晚,蒙橫與蒙瑉將蒙仲、蒙虎二人了他們的兵帳,旋即吩咐兵卒弄了點酒肉,四人在帳內喝酒閒聊。
  
        軍中可以喝酒麼?
  
        對於步卒來說當然是不允許的,但對於蒙橫、蒙瑉、蒙仲、蒙虎等蒙氏的族人來講,就算稍微違反軍中的規矩,家司馬蒙擎也不會因此責怪他們,而王師那邊更不會來管。
  
        總而言之,像蒙橫、蒙瑉、蒙仲、蒙虎這種家族的族人,是擁有一些特權的,並非平民出身的普通兵卒可比。
  
        通過一番閒聊,蒙仲這才得知,蒙橫、蒙瑉二人,跟他兄長蒙伯是在行軍途中相識的。
  
        當初蒙伯一行人從景亳前往彭城時,正值寒冬臘月,冰雪封路,當時蒙橫、蒙瑉都只是徒步趕路的一般甲士,因為天氣寒冷險些凍死在路上,是蒙伯讓出了自己在戰車上的位置,讓這兩位族兄弟能得到充分的歇息,經那以後,蒙橫、蒙瑉與蒙伯便成為了親近的好友。
  
        蒙仲忽然想起,在兄長蒙伯的書信中曾寫道,在蒙伯等人駐紮在彭城城外時,彭城曾遣來一些女子“慰勞”他們,當時蒙伯就因為“拒絕”了分配給他的那名女子,隔日遭到了蒙橫、蒙瑉二人的笑話——那個時候,他們幾人的關係就已經非常親近了。
  
        “阿伯是一位猛士。”
  
        喝到後半段,蒙橫已隱隱有些醉,回憶著當初滕虎那一場夜襲,醉醺醺地對蒙仲說道:“當時營寨內一片混亂,四處火起,滕國的士卒殺入軍中,見人就殺,那滕虎……”
  
        說到這裡,他眼眸中露出幾許恐懼,仿佛是那場夜襲心有餘悸。
  
        此後,蒙瑉接過話茬繼續講述。
  
        據他的講述,當時蒙氏族人都慌了,四散逃亡,唯獨蒙伯跟著蒙摯,盡力聚集族人。
  
        在他的喊聲下,蒙橫、蒙瑉等人陸續彙聚到一起,在蒙摯的率領下抗擊進犯的滕人,卻沒想到剛好撞見滕虎,以至於才會發生「滕虎重傷蒙摯」、「蒙伯為救蒙摯而被滕虎所殺」這一些列的事。
  
        據蒙橫、蒙瑉所言,那晚的蒙伯足可稱是盡職盡力,勇猛果敢,與平日裡的木納、憨厚判若兩人,這一些,聽得蒙仲暗自感慨。
  
        因為他感覺得出,蒙橫、蒙瑉對他兄長蒙伯的親近與懷念,是發自內心的。
  
        當晚,蒙仲與蒙虎回到兵帳歇息。
  
        待等到次日,蒙橫、蒙瑉兩位族兄再次找到了蒙仲、蒙虎二人,說是要帶他們出去轉轉——其實就是帶他們外出巡邏。
  
        鑒於已在軍營內住了幾日,正好感覺心悶,蒙仲與蒙虎便高興地接受了蒙橫、蒙瑉二人的邀請。
  
        本來以「一乘之兵」的編制來說,七十五名士卒大概有三十人是蒙氏的族人,但蒙橫、蒙瑉二人這隊兵,卻只有他們二人是蒙氏族人,餘下的皆是步卒,大概只有五十人。
  
        而這五十人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曾經從蒙邑帶來的家族兵卒——即家奴、流民等組成的兵卒,而其餘,則是從彭城一帶徵召的平民、流民等等。
  
        對於這些兵卒,蒙橫、蒙瑉二人是擁有生殺大權的。
  
        “我來駕車!讓我試試領軍的滋味吧。”
  
        蒙虎興致勃勃地登上戰車。
  
        “哈哈。”蒙橫哈哈一笑,說道:“好,就讓你當一天車吏。”說罷,他吩咐身後的兵卒道:“所有人聽從號令。”
  
        “是!”五十名兵卒用不算整齊的聲音回答道。
  
        在得到蒙橫、蒙瑉二人的允許後,蒙虎笑哈哈地駕馭著戰車向前而去。
  
        而蒙橫、蒙瑉二人,則跟蒙仲坐在車上,二人向蒙仲介紹附近的地形,以及曾經在那裡所發生的戰事。
  
        在此期間,別看蒙橫、蒙瑉二人將職務暫時讓給了蒙虎,但他們在對蒙仲介紹周邊情況的時候,總時不時用警惕的眼神掃視四周,這讓蒙仲不禁暗自想道:殘酷的戰場,已經將這兩名族兄磨礪的異常警惕了。
  
        忽然間,蒙橫好似看到了什麼,猛地站起身來,一拍蒙虎的後背,低聲說道:“阿虎,勒馬!”
  
        蒙虎嚇了一跳,趕緊勒住韁繩,使戰車停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蒙虎有些驚慌地問道。
  
        旋即,就見蒙橫指右前方的一片樹林說道:“那裡,有四個人跑進去了。”說罷,他吩咐身後的兵卒道:“去二十個人,抓住那四人,要活的。”
  
        “是!”
  
        一聲令下,當即便有十名兵卒手持兵器沖向那片樹林,片刻之中,將蒙橫所說的那兩人抓了過來。
  
        兩男兩女,目測都在二十幾歲左右,其中兩名男子似乎被那二十名兵卒拳打腳踢過,以至於臉上、身上留下了新的傷痕,而那兩名女子,則安然無恙,只是抱在一起,用驚恐以及哀求的目光看著戰車上的蒙橫、蒙瑉、蒙仲、蒙虎四人。
  
        滕人?
  
        蒙仲心中一愣,還沒來得及產生什麼想法,卻聽到身邊傳來了蒙橫的聲音。
  
        只見蒙橫臉上微微掛著幾絲笑容說道:“阿仲,阿虎,殺了那兩個男人。”
  
        “……”
  
        蒙仲、蒙虎二人面面相覷。
  
        而此時,蒙橫已抽出了蒙仲腰間的佩劍,將其塞到蒙仲手中,旋即摟著他的肩膀,低聲說道:“阿仲,你是阿伯的弟弟,我與阿瑉雖然有心保護你,但你也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我倆能夠教你的,就是如何邁出第一步……殺了他們,你的心從此不會再畏懼,不會再動搖!”
  
        “……”
  
        蒙仲愕然地看向蒙橫,這才發現,這位在他們面前笑吟吟和藹和親的族兄,此刻的眼神一片冰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1:53 PM

第51章:人心(二)
  
        “不要……”
  
        “請放過我們……”
  
        那兩名滕國女子哭泣哀求,而那兩名男子,此時已被那些兵卒反手綁了起來,嘴裡亦塞了破布,此時正凝眉瞪目,用憤慨的眼神瞪著戰車上的蒙橫四人。
  
        “他們是無辜的平民。”
  
        蒙仲皺著眉頭說道。
  
        “無辜?”
  
        蒙橫輕笑一聲,指著那名掙扎地最激烈的男子,眯著眼睛說道:“這個傢伙是殺過人的,你覺得他無辜麼?你別覺得我是隨口胡謅,等你經歷的事多了,自然而然就能感覺到……殺了他們,阿仲!”
  
        可能是聽到了蒙橫的話,那兩名女子哭泣著懇求道:“不,請放過我們,我的兄長從未殺過任何宋人……”
  
        “閉嘴!”蒙橫冷喝一聲,嚇得那兩名女子花容失色,整個人顫抖不停。
  
        看到這一幕,蒙仲搖了搖頭,垂下了手中的劍:“他們是無辜的。”
  
        蒙橫皺著眉頭看著阿仲,見後者態度堅決,失望地搖了搖頭,旋即對蒙虎說道:“阿虎,你去殺了他們。”
  
        此時,蒙瑉已抽出了自己的劍,將其塞到蒙虎手中。
  
        見此,蒙仲沉聲說道:“阿虎,不可以!”
  
        “我……”蒙虎攥著利劍一臉惶恐不安,良久,亦放下了手中的劍,搖搖頭說道:“阿仲說得對,他們只是無辜的滕國平民……濫殺無辜,並非榮耀。”
  
        “愚蠢!”
  
        蒙橫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挑下戰車,鏘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劍,朝著一名男子的頭顱砍了下去。
  
        只聽“叮”地一聲,他的劍被擋下了,原來,蒙仲亦跳下了戰車,用手中的劍將蒙橫擋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阿仲?”
  
        蒙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蒙仲,質問道:“你將劍指向自己的族人麼?”
  
        “我沒有。”蒙仲搖搖頭解釋道:“族兄,我只是覺得濫殺平民不能接受。……他們只是滕國的平民,想要逃離這場戰爭……”
  
        “你可知道,滕人殺了我多少宋人麼?就連你的兄長阿伯,他亦是死在滕人手中!”說話間,蒙橫又加了幾分力道,但讓他有些驚訝的是,蒙仲明明比他小幾歲,但手上的力道卻不弱,愣住抵住了他的力道。
  
        “我兄長,他是死在滕虎手中,而我族的族人,則是死在滕國的兵卒手中,滕虎以及其麾下的滕國士卒,將是我報仇的對象,但不是這些人……”蒙仲態度堅決的回答道。
  
        見此,蒙橫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厲色,就在這時,便聽蒙瑉喝止道:“阿橫,夠了!……到此為止。你莫要說阿仲用劍對著你,難道你不是用劍對著族人麼?”
  
        蒙橫看了一眼蒙瑉,終於垂下了手。
  
        “愚蠢。”
  
        在瞥了一眼蒙仲後,蒙橫丟下一句話,回到了戰車上,駕馭著戰車,帶著一隊大概三十名兵卒離開了。
  
        期間,蒙虎看到滿臉氣憤的蒙橫,識相地跳下了戰車。
  
        看著蒙橫帶著人離去,蒙瑉歎了口氣,轉頭對蒙仲說道:“阿仲,我們只是想幫你們一把……手上沒有沾過血的新兵,很多人連第一場戰事都撐不過去。我跟阿橫,與阿伯素來親近,不希望你……”
  
        蒙仲默默地點點頭。
  
        “放了他們。”
  
        在蒙瑉的命令下,那二十幾名兵卒釋放了那兩男兩女。
  
        目視著那四人倉皇逃離的背影,蒙瑉哂笑道:“看到了嗎?阿仲,你的善良,並沒有換來這些人一聲感謝。”
  
        蒙仲聞言平靜地說道:“把他們抓起來,痛毆一頓,險些讓他們命喪在此,這算是什麼善良呢?……更何況,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我自己心中的原則。”
  
        “不濫殺無辜的原則?”
  
        蒙瑉笑了笑,帶著一隊兵卒,與蒙仲、蒙虎二人緩緩走在荒野上。
  
        期間,蒙瑉感慨地說道:“阿橫,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兩年,我們見的太多了,你知道「蒙聚」麼?那也是我們的族兄弟,跟我、跟阿橫,還有你兄長阿伯,我們幾人曾經關係很緊密,都是蒙摯叔手底下那隊的甲士。……跟你一樣,蒙聚也反對殺害滕國的平民,是故曾經我們偷偷放走了不少滕國的平民,但滕人並不會因此感恩,最後,蒙聚是被他放過的滕人殺死的……那個該死的畜生,見阿聚不注意趁機奪走了兵器,一劍將阿聚給捅死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蒙仲、蒙虎,心有餘恨般說道:“雖然最終我們將那畜生砍成了肉泥,但阿聚卻活不過來了。……阿仲,你莫覺得滕國的平民無辜,別忘了,他們心中對我們痛恨萬分,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反咬你一口,到時候,沒有人會對你仁慈。”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蒙仲的肩膀,笑著說道:“好了,這裡離軍營也不遠了,你二人就先回營寨吧,我去找阿橫,我們還得巡邏呢。”
  
        蒙仲點點頭,與蒙虎一同目送著蒙瑉這位族兄帶著那隊兵卒離開。
  
        “有朝一日,我們也會變得這樣嗎?”
  
        蒙虎問道。
  
        “什麼?”
  
        “變得像這兩位族兄一樣冷漠無情……昨日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時候,我完全不覺得陌生,但方才……”
  
        “回去吧。”
  
        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蒙仲與蒙虎返回了軍營。
  
        回到軍營,回到自己的兵帳,蒙仲躺在草榻上回想蒙橫、蒙瑉對他所說的那番話,他再次深刻地體會到,為何他的老師莊子曾堅決阻止他服役從軍。
  
        或許就因為這場不義的戰爭中,並沒有所謂的對與錯,善與惡,所有人都在做自認為正確的事,宋王偃為使宋國變得強大而征伐滕國,滕虎為了保護自己臣民而殺死宋兵,還有蒙橫、蒙瑉,以及那些滕人。
  
        純粹的善惡對錯,無法定義這場戰爭,詮釋這場戰爭。
  
        想著想著,蒙仲忽然想到了懷中的那塊布,那塊畫著井闌草圖的布。
  
        在略一思考後,他翻身下了草榻,前往家司馬蒙擎的兵帳。
  
        而此時,家司馬蒙擎正在其兵帳內,與其弟蒙摯,以及他蒙氏一族的少宗主蒙鶩三人討論昨日的攻城戰。
  
        昨日的攻城戰,由於蒙氏族兵被軍司馬景敾從戰場第一線撤到了側翼,因此兵卒上沒有任何損失,但是滕城的難以攻克,還是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壓力。
  
        最通俗地說,一日不攻克滕城,他們就一日無法返回鄉邑,甚至於,倘若征戰不利導致宋王震怒,他們也免不了受到牽連。
  
        三人正在商議時,便聽到帳外有族人通報:“家司馬,蒙仲求見。”
  
        聽說是蒙仲求見,蒙擎當即召前者入帳,詢問前者此番前來的目的,或者有什麼需求。
  
        “蒙擎叔……還有蒙摯叔與蒙鶩叔。”
  
        “阿仲,你不是跟著蒙橫、蒙瑉他們外出巡邏了麼?”蒙摯好奇地問道。
  
        蒙仲並沒有細做解釋,含糊其詞地蒙混了過去,旋即,他將畫著井闌草圖的布鋪在蒙擎面前的矮桌上,說道:“三位叔父,關於滕城的那些乙壁,小子認為可以造此物破解。……井闌車!”
  
        蒙擎、蒙摯、蒙鶩三人聞言一愣,仔細看向布上所畫的草圖,蒙摯驚訝地問道:“你想出來的?”
  
        “不是。”蒙仲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想起以前觀閱兵書時,兵書中曾繪有類似的攻城器械,我只是稍稍改了改……”
  
        “這也很了不起了。”蒙摯笑著說道:“跟我們詳細說說,看看此物是否如你所言。”
  
        於是,蒙仲便向三位族叔介紹了井闌車的效果,起初蒙擎、蒙摯、蒙鶩三人還不是很在意,但越聽,他們越覺得此物非比尋常。
  
        “好東西!”有些激動地捧起那塊布,蒙摯高興地說道:“若能造出此物,相信滕城再也無法抵擋我軍。”
  
        說罷,他微微思考了一下,對蒙仲說道:“阿仲,此物……要不要跟軍司馬說一聲。”
  
        蒙仲想了想說道:“我們先造吧,試試具體的效果,至於軍司馬那邊,就有蒙擎叔去說一聲吧,畢竟是軍司馬,我們瞞著他也不妥。”
  
        “這樣最好。”三位族叔都點了點頭。
  
        於是乎,當日蒙氏族兵聚集兵卒,令他們到軍營外附近的樹林砍伐林木,運回營中打造井闌車。
  
        而家司馬蒙擎,則親自前往王師的帥帳,向軍司馬景敾稟報此事,說他們的族人蒙仲想出了可破解滕城那種乙壁的攻城器械。
  
        倘若是換做旁人,軍司馬景敾恐怕還不會在意,但考慮到蒙仲乃是莊子的弟子,惠盎的義弟,這就值得景敾對這件事提高重視。
  
        並且,景敾還親自來到蒙氏族兵的兵營,觀察井闌車的建造。
  
        由於蒙氏的兵卒並非是掌握了榫卯技術的工匠,因此,第一架打造出來的井闌車非常粗糙,其中很多關鍵位置都得用草繩、麻繩捆綁,堅固與穩定程度都與蒙仲的預想相差很遠,不過作為第一架井闌,勉強也算過得去了。
  
        “先造四架試試。”
  
        在聽了蒙仲的介紹後,軍司馬景敾亦對此物產生了興致,派兵卒砍伐林木,幫助蒙仲在短短五日內就造出了四架井闌車。
  
        八月初一,軍司馬景敾再次攻打滕城。
  
        在這場攻城戰中,宋軍首次使用了井闌車。
  
        這種新型的攻城器械,引起了滕城城內諸墨家弟子的驚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1:56 PM

第52章:墨者與井闌
  
        滕城,作為滕國的都城,也是「滕元公滕弘」幾乎用了半生歲月所建造的城池,雖然它的占地規模遠不如邯鄲、陶邑、商丘、臨淄等當世的大城,但也稱得上是一座堅城。
  
        這得歸於孟子的勸告。
  
        滕元公滕弘,他在仍作為滕國世子的時候,就曾親自登門向孟子請教。
  
        而在其父死後,滕弘在繼承滕侯的位子後,亦曾向孟子請教。
  
        他曾問孟子道:“滕國是個小國,夾在齊國和楚國之間,應該投靠齊國呢,還是投靠楚國呢?”
  
        孟子便對他說道:“謀劃這個問題不是我力所能及的。如果一定要我說,就只有一個辦法:深挖這護城河,築牢這城牆,與百姓共同守衛城池與國家,使百姓寧可獻出生命也不逃離,那麼這就可以行得通了。”
  
        這即是孟子主張的“王道”、“仁政”思想。
  
        滕元公深以為然,於是在他執國的幾十年裡,善待國人,高築城牆,深挖護城河,這才有了今日這座讓宋國打了三年仍未攻陷的城池,滕城。
  
        當然了,使宋軍耗時三年都未能攻陷滕城,這當然並非只是城池的作用,更主要的,還是在於守城的人。
  
        除了現任滕國君主滕虎以及他率下的臣民外,城內亦有諸多墨家弟子,甚至還有齊國秘密派遣的兵將。
  
        不錯,除了墨家弟子外,還有齊國暗中支持滕國抵擋宋國的進攻,這才是滕城被宋軍打了整整三年都沒有陷落的原因。
  
        八月初一,宋國軍司馬景敾再次率軍攻打滕城,墨家鉅子「丘量」當即登上城樓,查看究竟。
  
        墨子死後,墨家陸續分裂成三派,即相裡氏之墨(秦墨)、鄧陵氏之墨(楚墨)、相夫氏之墨(齊墨)。
  
        而丘量所率領的墨家弟子,就屬於「鄧陵氏之墨」,也就是俗稱的「楚墨」、「墨俠」。
  
        這支墨家弟子,以最初的首領「鄧陵子」為首,以俠客的身份行俠仗義,「孟勝」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人物,其最著名的事例莫過於為陽城君守城一事。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楚悼王去世,當時吳起在楚國擔任令尹,得罪了許多貴族,因此楚悼王去世之後,這些楚國貴族作亂,欲誅殺吳起。
  
        吳起見自己不能倖免,便逃到安放楚悼王靈柩的陵園,故意伏在楚王的屍身上被亂軍的箭矢所殺,導致有一些箭矢射中了楚悼王的遺體。
  
        按照楚國的法律,毀壞王屍是罪連三族的大罪,吳起借此報復這些楚國貴族。
  
        隨後,楚國太子繼位——即「楚肅王」,他下令殺光「射吳起並中王屍者」,共有七十多個家族被牽連,而孟勝的好友陽城君,亦是其中的一名楚臣。
  
        當楚國王師前來攻打陽城的時候,陽城君自己率先逃跑了,卻將自己的邑城託付給好友,即當時的墨家鉅子孟勝。
  
        孟勝知道他不能倖免,但為了守“義”,他又不能違背對陽城君的承諾而放棄守衛城邑,為了不使墨家的傳承斷絕,他派了三個人到齊國,將鉅子之位傳給同為墨家弟子的「田讓(即田鳩、田襄子)」,而他則率領著近兩百名墨家弟子慷慨赴死,堅守陽城到最後一刻,直到被楚軍攻破。
  
        此後,「田鳩」成為墨家鉅子,但是他本身屬於「相夫氏之墨(即齊墨)」,齊墨與楚墨不同,他們不以行俠仗義為己任,而是以學者辯論為主,他們周遊諸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反對一切暴力——包括起義行為,希望用柔和的態度獲取和平,是墨家中的最理想派。
  
        至於最後的相裡氏之墨(即秦墨),此派注重科技研究,認為秦國的制度最接近他們墨家的理想,便試圖幫助秦國。
  
        若干年前,「田鳩」前赴秦國,欲實現墨家的抱負,然不幸死在秦國,隨後,遊俠派的楚墨,以及辯論派的齊墨,陸續選出了自己一派的鉅子,而其中遊俠派,也就是楚墨,他們的鉅子即「丘量」,一名齊人出身的墨家弟子。
  
        八月初一,得知宋軍再次於城外西郊聚集的消息,墨家鉅子丘量不敢怠慢,立刻登上城牆,窺探宋軍的動靜。
  
        別看丘量一身布衣草鞋的打扮,可城牆上的滕國軍民,皆對他格外尊重,在其經過時尊稱“墨家鉅子”,由此可見,墨家已經得到了滕國臣民的信賴。
  
        “鉅子!”
  
        當丘量登上城牆後,當即有一名墨家弟子招呼道:“您快來看。”
  
        聽聞此言,丘量走上前去,順著那名墨家弟子手指所指的方向,旋即立刻就望見了宋軍陣列中的那四架井闌車。
  
        這也難怪,畢竟那四架井闌車比滕城的城牆還要高,在一隊隊宋軍的陣列中仿佛鶴立雞群,怎麼可能看不到。
  
        “樓車?”丘量微微皺了皺眉。
  
        他所說的「樓車」,其實就是井闌車,不過是墨子早些年所發明的,後來曾被楚國用來攻打宋國,那時墨子便率領墨家弟子幫助宋國抵擋楚國,且又發明了用火攻在摧毀這種樓車的辦法。
  
        不過,這種樓車與蒙仲所繪的井闌車又有所區別,前者還不具備“步卒通道”的功能,只是一種“移動箭塔”。
  
        “可惡的宋人,竟敢盜用我墨家的發明。”
  
        在旁有墨家弟子憤憤地說道。
  
        丘量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宋將景敾攻打了滕城兩年多,以往從不見他打造這種樓車,只會叫宋兵用「蟻附」的戰術攻打城池,怎麼忽然間就改變了原來的戰術呢?
  
        不過他暫時無暇細想,對左右弟子吩咐道:“你等應該都知道這種樓車以及對付它的辦法。……叫城內的弟子立刻打造木盾,發給城上的守兵,只要人人手中都有一面盾牌,便能將這種樓車的威脅降到最低。”
  
        “是!”
  
        當即有墨家弟子應聲而去。
  
        平心而論,墨家鉅子丘量此刻並不是很在意那種他所認為的“樓車”,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種樓車需要配備弓弩手,才能對守城方造成巨大的威脅,然而,弩在宋國仍是比較稀罕的東西,畢竟宋國並非韓國——韓國是生產強弩的國家,素有“天下勁弩皆出自韓”的美譽。
  
        在缺少弩的情況下,縱使宋國用弓手來代替,他們對滕城的威脅度也不會太大,畢竟拉弓射箭是一件非常消耗體力的事,哪怕是一名優秀的弓手,一場戰爭或許最多也只能射出七八支箭矢,更別說弓的打造也不易。
  
        “嗚嗚——嗚嗚——”
  
        “咚咚咚咚——”
  
        就在丘量暗自思量時,在城外的西郊,號角與軍鼓齊鳴,旋即,宋國的軍卒們奮力推動著那四架井闌車,使其徐徐靠近滕城。
  
        “鉅子。”
  
        丘量的背後,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丘量轉頭一瞧,便看到滕國的君主滕虎,不知幾時已經來到了城上,遂朝著後者微微頷首,作為禮節:“滕侯。”
  
        滕虎,或者稱為滕侯虎,這是一位身高九尺的猛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當面對墨家弟子與滕國臣民時,臉上時常帶著爽朗的笑容,尤其是此刻當他懷中抱著一名六七歲的女孩時,很難想像如此具有親和力的人,竟是讓無數宋兵感到畏懼、感到驚恐。
  
        “不知是誰家的小丫頭,說是想讓我抱抱。”
  
        見丘量的目光盯著自己懷中的女孩,滕虎笑著解釋道,旋即,他彎下腰將女孩放在地上,拍拍後者的腦袋笑著說道:“好了,小丫頭,我要去打惡人了,你趕緊回家吧,省得你爹娘擔心你。”
  
        “君侯,您一定要打很多很多的惡人。”女孩拉著滕虎的衣角一臉期待地說道。
  
        滕虎咧嘴哈哈大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放心吧。”
  
        看著那個小女孩高高興興地離開,墨家鉅子丘量心中暗暗感慨。
  
        雖然墨家與儒家一向關係惡劣,但滕文公沿用孟子“王道”、“仁政”思想所治理的這個國家,卻頗為符合墨家崇高理想中的那個“聖國”,即沒有貴族傾軋、沒有迫害,縱使是滕弘、滕虎這等君主,亦能平易近人,與普通的平民打成一片。
  
        然而這樣的國家,卻遭到了宋國的進攻。
  
        “景敾老兒又來自討沒趣麼?”
  
        在那個小女孩離開之後,滕虎臉上那發自肺腑的笑容便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冷笑,是對宋國將領景敾的輕蔑。
  
        見此,丘量提醒道:“滕侯莫要輕敵,滕侯且看,宋軍打造了四架樓車……”
  
        說著,他向滕虎簡單介紹了一番。
  
        而此時,那些在城牆上的滕兵們,已經將稱為乙壁的守城器械架在城牆上,畢竟那些扛著梯子前來攻城的宋兵們,已然快攻到城底下。
  
        “射箭!”
  
        隨著一名滕國將領的命令,城上稀稀拉拉地射出一波箭雨。
  
        沒辦法,畢竟製作弓具是一件非常不易的是,整個滕城也只有數百張弓而已,根本做不到箭如雨下——而事實上,城外的宋軍也做不到。
  
        就比如城外那四架井闌車上的頂部平臺上,每架井闌車只有二十幾個弓手,這種程度,如何能壓制城牆呢?
  
        見此,滕虎笑著說道:“景敾老兒試圖借此物攻破滕城,當真是……”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城外的那四架井闌車,徐徐放下了垂吊的木板,砰地一聲架在了城牆上,蓋住了幾塊乙壁,以此構築了一條井闌車與城牆之間的通道。
  
        而在“通道”的另一頭,那是一隊嚴正以待的宋兵步卒。
  
        “什麼?!”
  
        墨家鉅子丘量面色大變,死死盯著最近的那架井闌車。
  
        不好!這不是我墨家的樓車!
  
        他一臉驚愕地想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1:59 PM

第53章:墨者與井闌(二)
  
        “砰!”
  
        “砰!”
  
        “砰!”
  
        “砰!”
  
        四架井闌車的吊板,陸續架在城牆上,以此構築了一條狹窄的通道,旋即,一名名宋兵踩著這條狹隘的通道,沖上了城牆。
  
        由於井闌車跟城牆僅幾丈遠,因此那些宋兵只是在那塊木板上踩了幾下,便能從守城滕兵的頭上躍過,直接躍上城牆。
  
        “宋兵……宋兵攻上城牆了!”
  
        “殺死他們!”
  
        滕城的城牆上,響起了滕國兵卒著急的呼喊聲,旋即,他們手持著利劍,湧向那些宋兵,與其展開了搏殺。
  
        “該死的!”
  
        滕虎大罵一聲,抽出自己腰間的利劍前去支援。
  
        不得不說,滕虎不愧是讓宋兵感到驚恐的猛士,只見他揮舞起手中的利劍,一劍便砍翻了迎面的宋卒,儘管那名宋卒其實已經舉起手中的戈戟進行防禦,但仍被滕虎用可怕的臂力,一劍砍斷戈戟的木質戟身,且此後餘力未消,重重斬在那名士卒的胸口,頓時間鮮血四濺。
  
        “給我去死!”
  
        隨著他一聲暴喝,他沖入宋兵的陣列中,左揮右砍,愣是殺地七八名宋兵節節敗退,心驚膽顫。
  
        然而一連殺死了五六名宋兵,滕虎卻愕然發現一件怪事,那就是攻上城牆的宋兵數量絲毫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怎麼回事?
  
        他皺著眉頭看向城外的井闌車,看著那條“通道”上,有宋兵正源源不斷地躍上城牆。
  
        這些宋兵從哪裡來?
  
        何以源源不斷?
  
        滕虎難以置信地想到。
  
        而與此同時,墨家鉅子丘量正睜大眼睛看著城外的井闌車。
  
        他發現,在井闌車的底部後端,正有一隊隊宋兵排著隊伍,整整齊齊地進入井闌車內部,旋即從井闌車“頂樓”出現,邁過那塊木板,跳上城樓——這正是井闌車內部能源源不斷出現宋兵的原因。
  
        這座樓車……
  
        丘量的額頭滲出了幾絲冷汗。
  
        他此時才意識到,他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城外的那四座井闌車,根本就不是他們墨家的樓車,它們比樓車更完美,兼備“移動箭塔”與“步卒通道”兩個功能,若不能摧毀那四座井闌車,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宋兵攻上城樓。
  
        而糟糕的是,他墨家弟子打造的「乙壁」,在這種完美的攻城器械面前形同虛設,根本起不到作用。
  
        “摧毀樓車!用火矢摧毀樓車!”
  
        丘量心急地叫喊道。
  
        然而,火矢,也就是綁著引火之物的箭矢,它並非是城牆上的常備,因為此前宋軍根本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滕城的攻城器械,是故滕城並沒有準備多少。
  
        反而是城外的宋軍,曾經為了摧毀滕城的乙壁而收集了不少油跟布,用來製作火箭。
  
        摧毀樓車是麼?
  
        滕虎在遠處聽到了墨家鉅子丘量的喊聲,見城牆一時間難以準備火箭,索性奪過一塊盾牌,一躍跳上了一架井闌車的吊板,試圖在這座狹窄的“橋”上,阻止宋兵湧上城牆。
  
        不得不說,在狹隘的地方,滕虎的武力得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雖說迎面那座井闌車上有源源不斷的宋兵沖上吊橋,但面對著仿佛“一夫當關”的滕虎,卻是沒人可以跨越。
  
        “滾開!”
  
        隨著滕虎一聲聲的暴喝,一名名試圖殺死滕虎的宋兵被他推下、砍下吊橋,在慘叫聲中摔落在城下的地上,或哀嚎慘叫,或直接斃命。
  
        “滕侯!”
  
        “滕侯!”
  
        看到那些宋兵摔落的慘狀,城牆上的滕兵們亦為滕虎捏一把冷汗,畢竟滕虎再勇武,也難保他不會掉落“橋”下,而一旦掉落橋下,那就是十死無生的局面——畢竟城牆底下,那是不計其數的宋兵。
  
        更要命的是,迎面那架井闌車上的宋軍弓手們,此刻亦將弓箭對準了滕虎,試圖用一波齊射,射死這名滕國的君主以及猛士。
  
        “噗——”
  
        一名箭矢堪堪擦過滕虎手中的盾牌,命中了後者的臂膀。
  
        “去他娘的!”
  
        滕虎大罵一聲,一腳將一名宋兵踹落“橋”下,旋即,他眼角余光瞥見井闌車頂臺上的弓手正瞄準自己,下意識用盾牌護住了前胸。
  
        霎時間,只聽“噗噗”幾聲,滕虎的手臂、大腿接連被箭矢命中,就連肩膀處亦中了一箭。
  
        好在當代的箭簇——也就是箭頭,皆是雙棱箭簇,也沒有倒鉤,因此箭矢射中身體後,箭簇反而能堵住了傷口,倒也不算致命,否則,換做秦國正在研製的三棱箭簇,恐怕滕虎就要命喪在此。
  
        不多時,城牆上的滕兵已經找來了油,在幾名墨家弟子的建議下,滕國的兵卒們直接將油壺砸向井闌車——畢竟井闌車距離城牆很近,直接用手拋投即可。
  
        “砰砰。”
  
        “砰砰砰。”
  
        不計其數的油壺砸碎在四架井闌車的外壁,旋即,有幾名滕國的弓手將火箭搭在了弓弦上,射向那些井闌車。
  
        “篤篤篤。”
  
        數十枚火箭命中井闌車,借助外壁的油,火勢很快就擴散了。
  
        “著火了!”
  
        “井闌車著火了!”
  
        隱約可見,井闌車內部的宋兵們拼命地想要撲滅外壁的火勢,但很遺憾,“外壁”這個原本為了阻擋敵方箭矢、保護樓車內士卒的設計,此時就成為了宋兵試圖撲滅火勢的阻礙——這正是井闌車容易被火攻摧毀的原因之一。
  
        “哎,四架都燒起來了,真可惜啊……”
  
        在宋軍的本陣,軍司馬景敾遠遠看著那四架已燃燒起熊熊烈火的井闌車,不無惋惜地感慨道。
  
        說實話,今日的攻城,其實只是景敾為了測試蒙仲所提出的那種井闌車是否對攻城有所幫助而已,並沒有期待以此攻破滕城。
  
        不過,眼見在井闌車的幫助下,己方的兵卒能那般輕易攻上城牆,就連景敾亦暗暗吃驚。
  
        要知道他打滕城打了足足兩年多,能攻上滕城城牆的次數寥寥無幾——每次攻上城牆,都需動用數千乃至過萬的兵卒,分三面攻城以分散城內的守兵,可即便如此,仍要付出巨大的傷亡才有機會攻上城牆。
  
        而今日,借助四架井闌車的便利,他只不過是出動了一千名士卒,就辦到了曾經需要成千上萬兵卒才能辦到的事——更不可思議的是,由於井闌車只有四架,這千名士卒當中最起碼有一半只是站在城下,再次面對著滕城的乙壁無計可施而已,真正參與攻城的兵卒,僅僅只有五百人左右。
  
        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戰果。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鳴金收兵。”
  
        景敾下達了鳴金收兵的命令。
  
        期間,他身邊有部下稱讚道:“軍司馬,這種名為「井闌車」的攻城器械當真厲害。非但能視乙壁於無物,還能幫助我軍的步卒快速攻上城牆,這等奇物,當立即上報大王。”
  
        “唔……”
  
        景敾聞言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他很清楚,對於他耗時兩年餘都未能攻陷滕國,宋王偃是非常不滿的,若是能由他獻上“井闌車”這種奇物,必能大大降低宋王偃對他的不滿,甚至於還能得到嘉獎。
  
        因此,倘若換做是其他人,說不定他還會考慮將此物“占為己有”,以他的名義上報宋王偃。
  
        但遺憾的是,提出井闌車構想的人,乃是莊子的弟子、惠盎的義弟蒙仲,縱使再給景敾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將這份功勞占為己有——莊子倒還好,但惠盎,他景敾可得罪不起。
  
        想了想,景敾還是決定將這份功勞“還”給蒙仲,而他自己嘛,就爭取得到一份“慧眼識人”的功勞就好,畢竟他也是冒著風險支持了蒙仲的井闌車,日後宋王偃因此獎勵那蒙仲的時候,他景敾也能沾點光。
  
        還是這樣最好。
  
        因為年老而愈發穩健的景敾在心中暗暗想道。
  
        “叮叮叮——”
  
        “叮叮叮——”
  
        隨著宋兵敲打「銅鉦」的聲音逐漸響徹戰場,宋軍丟下了四家熊熊燃燒的井闌車,陸陸續續地撤退了。
  
        滕城再一次取得了勝利。
  
        但是跟以往幾次不同,這次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滕虎也好,墨家鉅子丘量也罷,他們的臉上滿是凝重、擔憂之色。
  
        因為從宋兵乾脆果斷的撤兵就能看出,今日景敾攻打滕城,只是為了測試一下那種樓車的威力,而事實證明,這種樓車的確能對滕城造成巨大的威脅。
  
        因此不難猜測,待下次宋兵再次前來攻打滕城的時候,到時候那種樓車的數量將不僅僅只是四架,而是四十架,甚至還要更多。
  
        到那時,或許就是滕城被攻破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滕城城牆上的諸人心情都難免變得沉重起來。
  
        隨後,待等宋兵盡數撤離之後,滕虎回到了自己宮殿,讓宮人拔掉身上的箭矢,並且敷藥,包紮傷口。
  
        而墨家鉅子丘量,則回到自己的住處,將宋郡的樓車在一塊布上繪了出來,旋即皺著眉頭盯著這種比他們墨家“樓車”更加完美的井闌車。
  
        據他仔細辨認,宋軍的樓車,與他墨家發明的樓車非常相似,確切地說,應該是在他們墨家樓車的基礎上給予改良後的造物。
  
        問題是,誰改良了他墨家的樓車,並且改良的如此……完美?
  
        “莫非又是「公輸氏」?”
  
        丘量心中立刻就想到了他們墨家的老對手「公輸氏」,因為據他所瞭解,論匠造手藝,當世就只有公輸氏能與他墨家相抗衡。
  
        “可公輸氏……不是據說投奔秦國了麼?難道有族人留在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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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03 PM

第54章:墨者與井闌(三)
  
        墨家鉅子丘量所想到的「公輸氏」,即曾經在魯國負責匠造的那個公輸氏,亦是姬姓之後,其家族的代表人物,莫過於「公輸班」,又名公輸盤、班輸、公輸子,也就是世人所熟知的「魯班」。
  
        公輸班出身於匠造家族公輸氏,他的一生髮明瞭鋸子、曲尺、墨斗、石磨等許多工具,且發明了在山區打井的方法,甚至還發明了雲梯、鉤拒等戰爭兵器,被譽為匠人的鼻祖。
  
        公輸班出生時的魯國,國家仍被「三桓」所操縱——即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三個家族,這三個家族源自魯桓公的支子、叔子、季子,即除了能繼承王位的魯桓公長子以外的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兒子。
  
        當時的魯國,三桓專權,操縱國事,但公室已開始反擊:魯昭公討伐季氏而被三桓聯合擊敗,逃亡他國;魯定公啟用孔子抗衡三桓卻使孔子被三桓趕出魯國;魯哀公再次討伐三桓再次失敗;魯悼公代表公室第三次討伐三桓卻再失敗;然後魯元公再伐、一直到魯穆公時期,公室這才擊敗三桓,使國家大權重新歸於公室。
  
        而公輸班就誕生于魯昭公時期,親身經歷國內公室與三桓長達一百年的鬥爭的前半段。
  
        大約在公輸班五十幾歲的時候,其家族實在無法忍受公室與三桓的鬥爭,便帶著家人離開了魯國,投奔楚國,投靠「楚惠王熊章」。
  
        楚惠王熊章的父親,即「楚昭王熊壬」,其祖即「楚平王熊居」。
  
        楚平王昏昧,殺害大臣武奢滿門,逼得其子伍子胥逃亡吳國,輔佐吳王闔閭報復楚國,這導致在楚昭王熊壬繼位後,楚國頻繁被吳國所進攻,繼而吳國成為霸主之國。
  
        待等楚昭王過世,楚惠王熊章繼位,他迎娶了越王勾踐的女兒為妻,聯合越國抗衡吳國——當時吳王闔閭已死,由其子夫差繼位。
  
        正是在這段時期,公輸班帶著家族定居楚國。
  
        當時,公輸班為楚國發明了一種名為「鉤拒」的水戰兵器,幫助楚國的戰船擊敗了吳國的戰船。
  
        而後,吳國被越王勾踐覆滅,楚國作為越國的同盟國,終於擺脫了吳國的夢魘,對北邊的宋國發動了攻勢。
  
        那時,公輸班又為楚國發明了「雲梯」,準備用在攻伐宋國的戰爭中。
  
        然而就在這時,墨家初代鉅子墨翟(即墨子)正在楚國,得知楚國準備攻伐並未失德的宋國,便出面勸阻,並且告訴楚王,縱使有雲梯這種奇物,楚國攻打宋國也不會容易。
  
        楚王與公輸班都不相信,於是,墨子便與公輸班在城外演習了一場攻城戰,由墨子率領弟子守城,而公輸班則借助雲梯作為攻城的一方。
  
        在這場演習中,墨子擊敗了公輸班,終於使楚王改變了主意,放棄進攻宋國。
  
        從這一刻開始,公輸氏與墨家的梁子算是架上了。
  
        當然,公輸班本人與墨子倒沒有什麼恩怨矛盾,因為此後沒過幾年,公輸班就過世了,但是他的後人,卻難以忍受其公輸氏一族的匠造工藝,竟然會被墨家所擊敗。
  
        更要緊的是,在墨子死後,墨家分裂成三派,其中最好行俠仗義的「鄧陵氏之墨(楚墨)」,它也留在楚國。
  
        公輸氏當時是楚國的士大夫家族,楚國的兵器打造幾乎都出自該家族的手筆,而楚墨豪俠則每每阻止楚國討伐他國,甚至於有時候難以避免地得面對公輸氏一族所打造的攻城兵器,這一來二去的,兩家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到後來,彼此直接視為對手,公輸氏嘗試打造更厲害的攻城器械去擊敗墨家,而墨家則研究更厲害的守城兵器去抵擋公輸氏一族的兵器,雙方以楚國攻伐他國的戰役為戰場,一次又一次地較量。
  
        不得不說,論匠造的水準,公輸氏一族與墨家不相上下,但前者是一脈相承的家族,而後者卻是當世的顯學,門下弟子眾多,在集思廣益之下,公輸氏就難免漸漸不是墨家的對手,故而逐漸失去了楚國的信任。
  
        而此時,秦國在經「商鞅變法」後,迅速崛起,成為中原諸國的心腹大患,於是,逐漸在楚國失勢的公輸氏一族,便陸續遷往了秦國,使公輸氏與墨家的恩恩怨怨,暫時告一段落。
  
        而今日,墨家鉅子丘量看到了宋軍的井闌車,這種完美的攻城兵器,使他再一次想到了公輸氏一族這個老對手,並對此心生警惕,畢竟公輸氏是非常擅長打造進攻型戰爭兵器的家族,倘若該家族果真有人投奔了宋國,這對滕城而言,怕是一場災難。
  
        更要緊的是,丘量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克制宋軍的這種“樓車”。
  
        想了想,他決定與滕虎去商量一番。
  
        待等丘量來到滕王宮見到滕虎時,滕虎已在宮人的幫助下拔除了身上的箭矢,此刻正赤裸著上身,由幾名年輕的宮女在他身上傷口塗抹藥膏。
  
        不得不說,任由宮人從他體內拔除箭簇而他卻面不改色,仍舊喝著酒與殿內所坐的一人談笑,真不愧是猛士。
  
        而他所談笑的對象,即他的弟弟「滕耆(shì)」。【PS:耆字今念qí,但古通嗜,念shì,屬通假字(本質上算錯別字)。】
  
        滕元公滕弘有三個兒子,長子即滕虎,三十歲上下,正是身強力壯的歲數。
  
        次子即滕耆,比滕虎年紀小四歲,不像兄長滕虎那般孔武有力,平日裡喜好觀閱儒家的經典。
  
        兄弟倆還有個弟弟叫做「滕昊」,還不滿弱冠之齡。
  
        自從父親滕弘死後,滕虎繼承了國家,致力於聯合臣民抗擊宋軍,而滕耆則幫助兄長處理國內——確切地說是滕城城內的事物,以便兄長能全身心地投入抗擊宋軍的事業。
  
        今日,滕耆忽然聽說其兄長滕虎身中數箭,大驚失色,是故連忙跑來看望,直到看到兄長笑容自若,一邊喝酒,一邊讓宮人為其拔除箭簇,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但他仍然用諸如「兄長乃滕國之君,竟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話,將兄長責怪教訓了一通。
  
        這也難怪,畢竟滕虎現如今是滕國上上下下抵抗宋軍的底氣所在,大部分滕人都相信,他們這位勇猛的君主最終能帶領他們擊退宋軍,倘若滕虎亡故,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面對著弟弟的嘮叨,滕虎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見此,滕耆皺著眉頭勸道:“兄長,你是我滕國的君主,上上下下的滕人都仰仗著你,望你愛惜自己,日後莫要再隻身犯險。……倘若你有何不測,讓臣弟,還有上上下下的臣民該怎麼辦呢?”
  
        滕虎聞言笑著說道:“我若死了,就由你來繼承國君之位……”
  
        聽聞此言,滕耆憤怒地瞪向兄長,唬得滕虎連忙改口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的。……上天會庇佑我的。”
  
        滕耆還要再說幾句,此時,有宮人進殿稟報道:“滕侯,鉅子求見。”
  
        滕虎聞言面色一正,連忙說道:“快進。”
  
        不多時,墨家鉅子丘量便來到了宮殿,此時滕虎已披上外衣,起身相迎。
  
        “滕侯,公子。”
  
        在向滕虎、滕耆二人抱拳行禮後,丘量從懷中取出了繪有宋軍那種樓車的布,將其平鋪在滕虎面前的矮桌上。
  
        瞧見布上的井闌車,滕虎驚訝地問道:“此物……便是今日宋軍的樓車?墨者可以打造麼?”
  
        丘量點點頭說道:“可以,打造此物並不難,若是有需要的話,我墨家弟子可以著手打造,但這不是我此番前來的目的。”
  
        滕虎聞言頓時收起臉上的喜色,連忙說道:“鉅子請講。”
  
        見此,丘量便沉聲說道:“經我辨認,宋軍的樓車,應該是改良于我墨家初代鉅子墨子所發明的樓車,據《墨經》所載,墨子發明此物,是作為可以移動的箭樓,協助守城,但滕侯您看,不知是誰改良了樓車的內部,使步卒可以沿著其內部的樓梯快速登樓,再由這塊吊板攻上城牆……已經被改成了一種非常可怕的攻城器械。我懷疑有高明的匠人投奔宋國。”
  
        頓了頓,他皺著眉頭說道:“今日宋軍只不過動用了四架這種樓車,便險些攻破城牆,假以時日,待宋軍打造出數十上百的樓車,到時候……”
  
        “若是我方也打造這種樓車呢?”滕耆在旁插嘴問道。
  
        “意義不大。”丘量看了一眼滕耆,解釋道:“滕城的兵力本就遠遠不如宋軍,在城外的護城河被宋軍填平後,就只剩下城牆可以阻擋宋軍,倘若宋軍以此物越過了城牆,縱使城內有再多的這種樓車,亦難以阻擋宋軍,終歸這是更優於攻城的器械。”
  
        滕虎聞言沉默了許久,忽然問道:“鉅子的意思是……已經無法再採取死守的策略了麼?”
  
        丘量點點頭,欲言又止。
  
        其實在他看來,當宋軍掌握了這樣的樓車後,滕城被攻破已經是時間問題。
  
        但是這些話他卻不好直說,因此他委婉地對滕虎說道:“我墨家會盡一切幫助貴國,但滕侯也要早做打算。”
  
        看著布上所繪的「宋軍的樓車」,滕虎面色嚴肅,陷入了沉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05 PM

第55章:墨者與井闌(四)
  
        『PS:滕虎、滕耆都是史實人物,並非原創,所以不要怪作者取名生僻,我也沒辦法。』
  
        ————以下正文————
  
        片刻後,墨家鉅子丘量匆匆離去,想來是去召集墨家弟子思考破解井闌車的辦法。
  
        看著丘量離去的背影,滕耆微微皺著眉頭問道:“兄長,方才鉅子所言的「早做打算」,莫非是……”
  
        “唔。”滕虎沉著臉點了點頭。
  
        對於墨家不求回報的幫助,他心中很是感激,因此對丘量等墨家弟子亦是格外信任。
  
        而方才,丘量在話中隱隱透露出「滕城或無法再堅守」的意思,這讓滕虎的心沉到了穀底。
  
        早做打算?
  
        『……談何容易啊!』
  
        滕虎長長吐了口氣。
  
        在兩年前時,他就曾派向齊魯兩國請求援助。
  
        但很可惜的是,此時的魯國,雖然公室已經擊敗了三桓,奪回了權柄,然而國力卻是大不如前,因此當年韓、趙、魏、燕、中山「五國相王」——即這五個國家的君主相互承認對方的“王位”——時,魯國並未被這五個國家所邀請,等同於已徹底淪為二流國家。
  
        要知道那時還未稱王的,就只剩下衛國、鄒國、滕國、費國這些小國家了,堂堂春秋時期十二諸侯的魯國,竟淪落到跟這些小國家相提並論,可想而知魯國如今的衰敗。
  
        是故,魯國是指望不上的,魯國的君主根本不敢得罪宋國。
  
        但齊國不同,目前的齊國仍然很強大,但不知什麼原因,齊國卻拒絕直接派兵幫助滕國——無論是討伐宋國,還是進駐滕國,幫助滕人抵擋宋國。
  
        難道堂堂的齊國,竟也畏懼得罪宋王偃麼?
  
        對此,滕虎持懷疑態度。
  
        在他看來,雖然宋國近些年是很強勢,但它距離齊楚等強國,還有一定的差距,倘若齊國傾盡國內的兵卒討伐宋國,宋國必敗無疑——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設,畢竟齊王實在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小小的滕國而與宋國展開那般大規模的戰爭。
  
        “實在不行,就將國人遷往齊國吧。”滕耆建議道。
  
        “投奔齊國?”
  
        滕虎聞言沉思了片刻。
  
        平心而論,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投奔齊國亦不失是一條出路,只是這樣一來,他滕氏祖祖輩輩的基業就要丟掉了,雖然他滕國只是一個小國,但也有讓他滕人所珍視的東西啊。
  
        “再等等。”
  
        滕虎沉聲說道。
  
        滕耆聞言沉默了片刻,旋即說道:“兄長,不如讓我再前往臨淄,試試向齊國請求援兵吧。……相信齊國亦不希望我滕國被宋國所吞併,繼而使其薛邑被宋國所威脅,若我陳述利害,或許能說服齊王。”
  
        滕虎思忖了一下,徐徐點了點頭。
  
        見此,滕耆精神一震,站起身來拱手說道:“那事不宜遲,我今日就啟程前往齊國。”
  
        說罷,他告別了兄長,轉身離開宮殿。
  
        而與此同時,在宋軍的營寨內,軍司馬景敾正帶著蒙仲在營內散步,且稱讚蒙仲所提出的井闌車。
  
        “……可惜只造了四架,若是再更多些,說不定今日就能攻破滕城。”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景敾言語中有著無法掩飾的遺憾與懊悔。
  
        聽到這話,蒙仲看了一眼景敾,很識趣地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在打造井闌車時候,蒙仲就曾提出建議:滕城未必知曉這種井闌車的厲害,若是多造一些,或可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一戰而攻陷滕城。
  
        然而景敾太過於保守,在沒有親眼確認過這種井闌車是否有效的情況下,不願意花費更多的精力,否則,倘若只要有二十架井闌車,滕城今日必定被宋軍攻破,哪裡還需要等到下次?
  
        從這一點蒙仲就能看出,軍司馬景敾並不是一個“有慧眼”的人。
  
        想了想,蒙仲提醒道:“經過今日之事,滕城已有了防備,軍司馬他日再用井闌車攻打滕城,或許要承受更大的傷亡損失。”
  
        景敾聞言捋著鬍鬚笑道:“無妨,只要有這等利器在手,滕城必敗無疑!”
  
        不得不說,此刻的景敾由於看到了攻破滕城的希望,因此顯得意氣風發,哪裡會在意蒙仲所提醒的「滕城有了防備」,畢竟在景敾眼裡,只要能攻陷滕城,縱使付出了沉重代價也是值得的——甚至於,這樣才能體現出攻陷滕城的不易,為他「耗時兩年餘都未能攻陷滕城」一事遮羞。
  
        當然,雖說意氣風發,但景敾終歸還沒有膨脹到得意忘形的地步,比如說,關於井闌車的一些弱點、弊端,他亦看在眼裡。
  
        他問蒙仲道:“今日滕城用火攻摧毀我軍的井闌車,對此,你可有什麼辦法?”
  
        蒙仲想了想回答道:“井闌車乃是木料打造,難免怕火,因此火攻無法杜絕,不過,卻可以儘量延緩火勢蔓延的速度,比如說,在井闌車打造完成後,用泥水反復潑到井闌車的外壁,使外壁覆蓋泥漿,哪怕泥漿凝固之後,亦能稍稍延緩火勢的蔓延。……除此之外,可叫人再準備一些水,待滕人用火矢使井闌車燃燒時,在車的內壁潑水……”
  
        “在井闌車的內壁潑水?”景敾聞言一愣,不解地問道:“火燒的是外壁,在內壁潑水有用麼?老夫從未聽說這種滅火方式。”
  
        蒙仲搖搖頭解釋道:“火焰使木料燃燒,它需要到達一定的熱度。……軍司馬可曾用木桶燒過水?在桶內的水化為水汽消失之前,可曾見過木桶被底下的炭火燒穿的?小子的建議,就是採用這個原理。”
  
        景敾聽得將信將疑,當晚回到帥帳,便叫士卒打造了一隻木桶,將其裝滿水懸在篝火上燒。
  
        果然如蒙仲所言,在木桶內的水漏光前,縱使將木桶放在火上燒,木桶本身也沒有燒起來的跡象,最多就是底部被火熏得發黑而已。
  
        “不愧是莊子的弟子啊。”
  
        感慨之余,景敾當即下令,按照蒙仲的建議提前準備。
  
        此後數日,宋滕兩方暫時罷戰,宋軍忙著打造大量的井闌車,用於一鼓作氣攻陷滕城,而滕城那邊,則以墨家鉅子丘量為首,在城外偷偷深挖護城河,試圖重新恢復這條護城河,以阻擋宋軍的井闌車。
  
        由於宋軍斥候的疏忽,待等到景敾得知此事時,墨家鉅子丘量已經帶領著弟子與城內的滕國臣民,將護城河又挖開了一大段。
  
        對此,景敾大為震怒,當即下令處死了幾名斥候,命部將帶兵前往滕城,試圖用泥土再次填滿護城河。
  
        由於滕城的弓弩手並不多,無法對宋軍造成很大的威脅,因此,當宋軍大舉來到城下試圖填滿護城河時,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宋軍。
  
        但是當天夜裡,墨家弟子再次與滕國百姓悄悄溜出城,又重新挖開了一段。
  
        於是乎,待景敾天亮後一看,好傢伙,昨日填平的地方,又被滕人挖開了。
  
        憤怒之下,他對部下下令道:“從今晚起,派人守著滕城,若有滕人趁夜偷偷挖掘,就把他們全部殺光。”
  
        這一道命令下達,讓宋國的兵卒們可謂是遭了罪,白天要砍伐林木打造井闌車,晚上還得守著滕城,不讓滕人挖掘護城河,沒過幾日,宋兵便精疲力盡了,井闌車的打造速度亦大幅度降低。
  
        意識到這一點後,景敾便收回了那道將令,讓麾下宋兵們好好休息了幾宿。
  
        可沒想到,沒過兩日,滕人又把城外的護城河給掘開,氣得景敾實在是沒有辦法,於是找到蒙仲,詢問後者可有什麼主意。
  
        不得不說,對於這位軍司馬,蒙仲也是有點無語。
  
        他對景敾說道:“軍司馬,你既要士卒們打造井闌車,又要他們隨時填平滕人挖掘的護城河,同時做兩件事,士卒們當然會感到疲倦,何不讓他們專心打造井闌車呢?”
  
        “那滕人重新恢復了護城河又該怎麼辦?”景敾問道。
  
        蒙仲毫不猶豫地說道:“造橋就是了,您跟滕人爭奪那條護城河的時間,何不用來造橋呢?只需用幾塊木板鋪在護城河上,就能讓井闌車順利接近城牆,何必多費心思?”
  
        景敾恍然大悟。
  
        於是乎在此之後,宋兵再也不跟滕人“爭搶”護城河,以至於到最後,哪怕滕人在白天挖掘護城河,巡邏的宋軍斥候也視而不見。
  
        這讓墨家鉅子丘量大為不解。
  
        待等到九月上旬時,宋軍已打造了約五十架井闌車,軍司馬景敾認為這個數量已足以攻陷滕城,不想再延誤戰機,便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此時,滕城內的墨家弟子與滕國的百姓,也已勉勉強強恢復了幾段護城河,或者是還未引入河水的壕溝。
  
        他們原以為城外的護城河與壕溝可以阻擋宋軍的井闌車,卻萬萬沒有想到宋軍中又出現了一種造物,一個個好似是梯架(類似腳手架)的東西,宋人們將這些木架墊放在護城河與壕溝中,與地面齊平,然後在上面鋪上了木板,很快就鋪平了能使井闌車順利通過的道路。
  
        『……』
  
        墨家鉅子丘量在滕城城上看到這一幕,面色變得更為凝重。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用來克制宋軍那些井闌車的護城河與壕溝,竟如此簡單就被宋軍破解。
  
        『一定是公輸氏!』
  
        攥著拳頭,墨家鉅子帶著幾分惱恨暗暗想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08 PM

第56章:攻城戰
  
        “嗚嗚——嗚嗚——”
  
        “咚咚咚——”
  
        滕城外的宋軍陣列中,響起了軍號與戰鼓的聲音,這意味著宋軍即將對滕城展開攻勢。
  
        滕城,三面被河流所圍繞,北面是「小荊河」,南面與東面皆是「荊河」,這三個方向的城郊,都不足以宋兵擺開陣型,充其量只夠派小股兵力起到牽制滕城的作用。
  
        主要的進攻方向,還是滕城的西面。
  
        而宋軍此前填平的“護城河”,即滕城西邊那段人力挖掘的河溝,南北接連荊河與小荊河,不過最近一個月,又被墨家弟子領著滕城內的百姓偷偷又挖開了。
  
        但遺憾的是,在宋軍的橋架器具面前,這道護城河亦起不到絲毫作用,只不過片刻工夫,宋兵就在這道護城河上鋪上了木板,將其“變”成了平地。
  
        “快推!”
  
        “加快速度!”
  
        在幾名宋軍將官的催促下,一隊隊宋兵奮力推動著二十架井闌車,準備以此展開第一波攻勢。
  
        期間,有兩隊數量約為一千名士卒左右的宋郡,各自推動著五架井闌車,分別朝著滕城的東面與南邊而去,目的自然是為了牽制滕城內的兵卒,分散其兵力。
  
        而此時在滕城城上,滕虎與大司馬「畢戰」、墨家鉅子丘量等人,神色凝重地目視著城外宋軍的行動。
  
        要知道在一個月前,宋軍僅僅投入了四架井闌車,就險些攻破了滕城——雖然那是因為滕虎、丘量等人初次碰到這種井闌車,不知曉此物的厲害,但這也足以證明井闌車的威力。
  
        而今日,刨除前往東南兩處城牆的各五架井闌車,僅西城牆這邊,宋軍就一口氣出動了二十架井闌車,甚至於還有約二十架井闌車仍在遠處原地待命,這等數量的井闌車,簡直讓人絕望。
  
        “引火之物可準備妥當?”
  
        滕虎面無表情地看著城外的宋軍,沉聲問大司馬畢戰。
  
        “滕侯放心,已準備妥當。”
  
        年過半百的畢戰沉聲回答道。
  
        此時,約有三架井闌車已逐漸靠近城牆,見此,城牆上的滕兵立刻發動攻擊,只見那一名名弓手,從面前的油桶中取出一枚箭簇纏繞著油布的箭矢,在一旁的士卒用火把點燃油布後,嗖地一聲將其射向城外的井闌車。
  
        “篤篤篤。”
  
        僅眨眼工夫,那三架井闌車上便各命中了十幾支火矢,在片刻工夫後,這幾架井闌車上的草繩、麻繩等物便徐徐燒了起來。
  
        沒辦法,這就是匠造水準不達標的結果:倘若宋軍當中有優秀的工匠,能夠按照蒙仲的要求用榫卯結構打造井闌車,那就能省去許多用來捆綁固定的草繩與麻繩,自然而然也就能減少被敵軍火矢點燃井闌車的幾率。
  
        也虧得這些井闌車是按照蒙仲的建議,在打造完成後淋澆過泥水的,否則那些草繩、麻繩,相信燒地更快。
  
        “滅火!快滅火!”
  
        有幾名宋軍將官大聲喊著,命令那三架井闌車立刻停下,然後派人登上井闌車,拎著木桶從上往下地倒水,試探撲滅火勢。
  
        “轟隆——”
  
        其中一架井闌車坍塌了,似乎固定車身樑柱的麻繩被燒斷了,一下子就散架了,使井闌車的內部暴露在外。
  
        而另外兩架,則被堪堪挽救了回來。
  
        “繼續放箭!”
  
        滕城上有滕國的將官大聲喊道,催促城上的弓手繼續用火矢攻擊其他的井闌車,畢竟在那三架井闌車受創的期間,其餘的井闌車仍在徐徐逼近城牆。
  
        “嗖——”
  
        “嗖嗖——”
  
        隨著滕城城上射出一支支帶著火的箭矢,一架又一架井闌車在靠近城牆的途中起火,讓宋兵們一陣手忙腳亂地滅火。
  
        在本陣遠遠瞧見這一幕,軍司馬景敾站在戰車上,懊惱地攥著拳頭。
  
        這還沒怎麼著呢,就有七八架井闌車起火,甚至於其中有三架坍塌報廢。
  
        在此世在宋軍陣列的西邊側翼,蒙仲亦站在戰車上目視著戰況,對於此刻所見到的,他倒並不感覺驚奇。
  
        畢竟在他看來,一個月前滕城險些被四架井闌車攻破,那是因為滕人措不及防,而今日,滕城明顯已有了防備,井闌車當然會受到針對。
  
        可話說回來,關於那幾架散架的井闌車,蒙仲認為主要還是工藝技術受限的問題,倘若是優秀工匠所打造的榫卯結構的井闌車,完全可以頂著火燒推進到城下,不至於因為被燒斷了用來捆綁固定的草繩、麻繩,就害得井闌車整個散架。
  
        “唉,又一架……”
  
        看到又一架井闌車轟然散架,蒙虎一臉惋惜搖了搖頭。
  
        他有些擔心地對蒙仲道:“阿仲,這已經是第四架了……這還沒攻城呢,四架井闌車就報廢了。”
  
        “滕城提前有了防備,這很正常。你看,雖然毀了四架井闌車,但就整體而言,我軍的井闌車不是推進過去了麼?……看,我軍的弓手開始還擊了。”蒙仲指著戰場說道。
  
        蒙虎轉頭看去,果然看到有幾架井闌車原地停了下來,旋即,有不少宋軍的弓手登上井闌車的頂台,朝著滕城射出箭矢,使滕城城上的弓手不能再肆無忌憚地用火矢摧毀井闌車。
  
        而其餘約有六七架井闌車,則由一隊隊宋兵奮力的推向城池。
  
        終於,有兩架井闌車冒著箭矢靠近了城牆,在它轟隆一聲放下頂上懸吊的木板的同時,一隊隊宋兵迅速沿著井闌車內部的回字樓梯登上“閣樓”,旋即踩著那“吊橋”沖向滕城的城牆。
  
        “殺!”
  
        “擋住他們!”
  
        一時間,仿佛是一滴水掉到了沸騰的油鍋中,整個戰場一下子就爆發出了驚人的吼喊聲。
  
        宋兵與滕兵在吊橋上、在城牆上,展開了殊死搏鬥,在一聲聲咆哮、怒吼、以及慘叫聲中,每眨一次眼睛,就有一名宋兵或滕兵死亡,或倒在城牆上,或從城上摔到城下。
  
        “今日我宋兵的士氣相當盛啊,說不定真能一鼓作氣拿下滕城……”
  
        蒙鶩嚴肅的臉龐上微微露出幾許期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蒙仲喃喃說了句。
  
        原來,在今日開戰之前,軍司馬景敾就告訴全軍,若今日能攻陷滕城,則所有人升一級爵位,賞田地百畝,在此等重賞之下,宋兵當然士氣如虹。
  
        別說那些宋兵,就連蒙氏等宋國國內的家族族兵們,亦渴望著取得這場仗的勝利。
  
        “如果這場仗勝了,那我就可以升到「中士」了吧?”蒙虎有些欣喜地問道。
  
        按照周禮的爵制,大致可分為「卿」、「士大夫」、「士」三個階級,其中卿分為「上卿」、「中卿(亞卿)」,士大夫可分為「上大夫(長大夫)」、「中大夫」、「下大夫」,而士又分為「上士」、「中士」、「下士」。
  
        在官爵統一的當代,一般只有達到了什麼樣的爵位,才能得到什麼樣的權柄。
  
        就比如蒙氏一族的宗主蒙簞,他是「中大夫」的爵位,自他往下,家司馬蒙擎是「上士」,其餘族兵中車吏級的族人皆是「中士」,比如蒙鶩、蒙摯、蒙橫等等,至於蒙仲、蒙虎,則是最低的「下士」。
  
        當然了,就算是爵位最低的下士,也屬於貴族範疇,並非尋常平民、步卒可以相提並論。
  
        “可以混到中士,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
  
        在一丈遠的地方,蒙摯聽到蒙虎的話,忍不住取笑這位侄子道。
  
        “小叔!”
  
        蒙虎忍不住與叔父說鬧起來,結果卻被家司馬蒙擎厲聲喝止:“蒙摯,蒙虎,都給我閉嘴!……也不看看在什麼地方!”
  
        一聲暴喝,蒙摯、蒙虎二人立刻收斂神色,不敢再玩鬧,包括其他族人,亦紛紛端正心思,目視前方戰場,不敢再流露歡喜之色。
  
        “真嚴厲啊……”
  
        少宗主蒙鶩看了一眼擔任家司馬的族弟蒙擎,小聲對蒙仲問道:“阿仲,我聽說你看過兵法,你如何看待這場戰事?”
  
        此時,軍司馬景敾已派上了後隊,也就是僅剩的那二十架井闌車,一擁而上壓向滕城。
  
        對於這一點,蒙仲心中還是很讚賞的:畢竟此刻在滕城那邊,宋軍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這次派出後隊,將剩下的二十架井闌車也壓上去,自然能進一步擴大戰果。
  
        他想了想說道:“倘若滕城仍舊採取死守的策略,那麼,這座城池必定會被攻破。”
  
        蒙鶩聞言一愣,他仿佛聽出了點什麼,忍不住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滕城採取別的策略,或還能守住?”
  
        “唔。”
  
        蒙仲點點頭,皺著眉頭說道:“如果滕人有魄力的話,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出擊,摧毀我軍的後續二十架井闌車,否則,待等這二十架井闌車抵達城下,滕國就再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前方戰場傳來一片宋兵的歡呼聲,似乎是從滕城的西城門那邊傳來的。
  
        由於西城門那邊宋兵太多,蒙鶩、蒙仲幾人瞧不真切,因此,蒙鶩便立刻叫人去打探情況。
  
        大約一刻辰後,有傳令兵回來稟報道:“是滕國的司馬畢戰試圖率軍殺出城外,摧毀王師的井闌車,然而卻被王師擊敗,逃回了城內,眼下王師正在與其爭奪城門。”
  
        “原來如此。”
  
        蒙鶩恍然大悟,而蒙仲卻深深皺起了眉頭。
  
        據他所知,畢戰乃是滕國的將領,然而這位究竟要蠢到什麼程度,才會選擇從直面宋軍的城門殺出來?
  
        倘若不是滕人發蠢的話,那就是……
  
        想到這裡,蒙仲抬頭看向滕城的西面,旋即對蒙鶩說道:“蒙鶩叔,請派人提醒蒙擎叔,滕虎或會率人從城北殺出,襲擊我軍……”
  
        “唔?”
  
        蒙鶩驚愕地看向蒙仲,有些不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10 PM

第57章:攻城戰(二)
  
        時間回溯到片刻之前,即宋軍的井闌車剛剛抵達滕城城下的時候。
  
        此時,已經不需要滕國的弓手用火矢攻擊城外的井闌車,因為那些井闌車已離得很近,因此滕國的士卒們只需將油壺與火把丟過去,直接引燃井闌車即可。
  
        這反而省力許多。
  
        但是墨家鉅子丘量卻注意到,在那些起火的井闌車的內部,似乎有宋兵朝著外壁潑水,以至於那些水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
  
        起初丘量還覺得是那些宋兵犯傻,可他逐漸發現,在宋兵于井闌車內壁潑水的情況下,縱使這架井闌車的外部仍熊熊燃燒,但火勢的擴散卻詭異地慢了下來。
  
        『因為木頭吸了水,阻止了火勢的擴散麼?』
  
        丘量皺著眉頭思索著,同時他的目光,則凝視著城外宋兵隊伍中一些裝滿了木桶的戰車,據他觀察,那些木桶內裝的似乎都是水,顯然是用來防備他滕城的火攻戰術的。
  
        『居然叫宋兵在樓車內壁潑水以阻止火勢擴散……宋軍內的那名公輸氏子弟,很了不得啊。』
  
        想到這裡,他便將自己的發現與猜測,通通告訴了滕虎。
  
        “鉅子是說,宋軍也防備著我方燒毀其樓車麼?”
  
        在聽罷丘量的話後,滕虎皺著眉頭說道。
  
        “唔。”丘量點點頭說道:“宋軍的意圖很顯然,他們只求延緩那些樓車被我方摧毀,越持久就對他們越有利,倘若我等無法儘快摧毀這些樓車……”
  
        話音剛落,就聽一旁有滕兵驚慌地叫喊道:“宋軍,宋軍增兵了!”
  
        聽聞此言,滕虎與丘量轉頭看向城外,只見城外遠處的宋軍陣列中,那最後二十余架井闌車此刻亦徐徐朝著城牆而來。
  
        『不妙了。』
  
        滕虎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此刻城外,宋軍還有九架井闌車,不計其數的宋兵借助這九架井闌車,源源不斷地攻上城牆,促使城上的滕兵與其展開殊死廝殺,這已經是非常危急的情況了,倘若再增加二十架井闌車,滕城勢必難以保全。
  
        『得想辦法儘快摧毀所有的樓車!』
  
        稍一思忖,滕虎沉聲說道:“我率人殺出城去,摧毀宋軍的井闌車!”
  
        聽聞此言,身邊諸人紛紛勸阻。
  
        見此滕虎便解釋道:“我觀宋軍的樓車,並不牢固,我只要帶人殺到其樓車下,用劍砍爛其底部的繩索,那些樓車勢必會像之前那幾架一般,頃刻間崩塌自毀。”
  
        但以畢戰為首的滕國兵將還是竭力勸阻滕虎,畢竟宋兵人多勢眾,倘若滕虎率軍殺出城外,或有可能被宋兵包圍,到那時候,滕虎固然難以倖免,而滕城亦保不住。
  
        在爭論中,就聽滕虎不耐煩地喝道:“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眾人聞言沉默,旋即,只見畢戰走到滕虎面前,抱拳說道:“滕侯,請讓我代替您去。”
  
        滕虎聞言看向畢戰,見後者眼神真誠而堅決,心中不禁為之感慨。
  
        他滕城之所以能堅守到如今,除了墨家弟子與齊國或直接或間接的幫助外,更主要還是畢戰等滕人齊心合力保護國家,哪怕為此付出性命。
  
        就好比眼下的畢戰。
  
        在輕輕拍了拍畢戰的臂膀後,滕虎沉聲說道:“畢戰,你是我父侯信賴的人,我亦對你倍加信賴,我知道,你將我視為你的子侄,希望代替我而死……但你為何就斷定我此去是有去無回呢?”
  
        “滕侯……”畢戰一臉擔憂地再次勸阻。
  
        “不必再說了。”滕虎抬手打斷了畢戰的話。
  
        說實話,倒也不是畢戰不勇猛,只是畢戰已年過半百,體力已開始衰竭,倘若滕虎讓前者代替他出城摧毀宋軍的井闌車,那才是有去無回。
  
        而在旁,墨家鉅子丘量見滕虎與畢戰二人爭論不休,便獻策道:“不如這樣,先由畢司馬率領一隊兵卒從此城門殺出,擺出欲摧毀宋軍井闌車的架勢,到時候畢司馬故作不敵,假意退入城內,如此一來,宋兵必定瘋狂進攻城門,介時,滕侯再率人從城北或城南殺出,偷襲宋軍後方。……滕侯,畢司馬,似這般,您二位意下如何?”
  
        滕虎與畢戰聞言對視一眼,思索著丘量提出的建議。
  
        半響後,畢戰點點頭說道:“此計策雖然兇險,但大有可為。……城門狹隘,縱使宋兵殺入,我亦能憑少許兵力將其堵在門洞內。就怕宋兵攻勢太猛……”
  
        “無妨。”丘量抬手說道:“此城門後,有近三裡的城郭,我墨家弟子早早就打造了許多「砦(zhaì)欄」,縱使宋軍攻入城郭,亦可短暫獨當一陣子……”
  
        “再不濟就退守子城(內城)。”滕虎接上了丘量的話,旋即點頭決定道:“就這麼辦!”
  
        眾人商議定,旋即便打開了西城門,由畢戰率領一隊滕兵殺出城外,擺出欲衝擊宋軍的架勢。
  
        不得不說,正在攻城的宋軍士卒,怎麼也沒想到滕城居然敢打開城門,措不及防之下,被畢戰摧毀了兩架井闌車。
  
        不過待宋軍反應過來之後,畢戰所率領的滕兵自然就抵擋不住了。
  
        於是畢戰便順水推舟退到了城內,做出試圖重新關上城門的跡象。
  
        宋軍哪裡肯讓滕城關上城門,拼命朝著城門進攻,一時間,宋軍對城牆的進攻強度有所下降,將攻擊的重心放在了城門這邊。
  
        而就在這時,滕虎乘坐著戰車,率領著一隊滕兵從城北殺出。
  
        當時城北其實也有宋軍在牽制滕城,但兵力並不多,只有一千名士卒與五架井闌車,由於措不及防,被滕虎擊潰。
  
        擊潰城北的宋軍後,滕虎不敢停歇,率領著麾下的滕軍繞過城西北的轉角,殺向正面戰場的宋軍。
  
        值得一提的是,當滕虎從滕城的西北轉角殺出,將身形暴露于宋軍眼前時,蒙氏的家司馬蒙擎由於得到了蒙仲的“提醒”,剛剛派族人將此事稟告軍司馬景敾。
  
        說實話,若在以往,軍司馬景敾多半會不以為然,畢竟在他看來,滕城在他宋軍的攻勢下已搖搖欲墜,滕虎豈會不守城池而主動殺出來呢——要知道宋兵的人數可是滕城的四倍都不止。
  
        但考慮到提出建議的乃是蒙仲,景敾稍稍有些猶豫。
  
        畢竟就連他也覺得此子頗有才華,應該不會無的放矢。
  
        在這種情況下,景敾雖然沒有派兵增援左翼,但卻命人時不時地關注著。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還真被蒙仲給料中了,那滕虎,竟然真的率領數百滕兵,朝著他宋軍突襲而來。
  
        景敾當即下令道:“傳我令,命輿(yú)司馬「文信」率人支援側翼,圍殺滕虎!”
  
        輿司馬,即僅次於軍司馬的將官,一般一支軍隊中設有兩人——職位相當於副將。
  
        景敾作為軍司馬,其麾下亦有兩位輿司馬,一人叫做「寇占」,即此刻正在指揮攻打滕城的將領,而另一人便是「文信」,後者在沒有接到景敾的命令前,其實就已經注意到了滕虎那隊人,便下令左翼以及陣中的各家族族兵出擊,抵擋滕虎。
  
        而蒙氏一族,在此期間亦接到了此人的將令。
  
        “所有人準備作戰!”
  
        隨著家司馬蒙擎一聲令下,所有蒙氏族人無不繃緊神經,全神貫注。
  
        “前進!”
  
        在命令下,蒙氏族兵戰車先行,步卒緊跟左右。
  
        而此時,由滕虎所率領的滕兵,已經一頭撞入了樂氏、蕭氏等家族族兵的隊伍中,只見在鬼哭狼嚎般的吼叫聲中,樂氏、蕭氏等族兵竟被滕兵迅速擊潰,潰得不成樣子。
  
        縱使隔著老遠,蒙仲、蒙虎等人亦能聽到滕虎那洪亮的吼聲:“殺!殺過去!”
  
        “滕國的士卒原來這名勇猛麼?”
  
        蒙虎咽了咽唾沫,有些驚慌地說道。
  
        聽聞此言,蒙仲攥著手中的戈戟不說話。
  
        不得不說,初次面臨這種你死我活的戰場廝殺,縱使是蒙仲心中亦難免有些發怵,好在此時家司馬蒙擎的話,使他們鎮定了下來:“莫要慌!滕兵人數還不及我等多,更何況他們擊潰了樂氏、蕭氏兩族的族兵,早已精疲力盡,所有人只要聽從號令,就能擊敗他們!……戰車隊,列陣先行,步卒緊隨其後!……殺!”
  
        隨著蒙擎的下令,蒙氏一族約十六架戰車,整齊擺列成橫隊,朝著迎面而來的滕兵沖了過去。
  
        在戰車背後,蒙氏的步卒們邁開雙腿,吼叫著發動了衝鋒。
  
        “殺——!”
  
        在震耳欲聾般的喊聲中,蒙仲站在戰車的左側,雙手死死攥著戈戟。
  
        他的任務是保護駕馭戰車的蒙虎,他這輛戰車的真正戰力,是此刻站在戰車右側的蒙鶩。
  
        “阿虎!駕馭好戰車!阿仲,保護好阿虎!”
  
        蒙鶩大聲吼道,這位蒙氏一族的少宗主,首次這般失態。
  
        近了!
  
        更近了!
  
        那些滕斌已近在咫尺了!
  
        最當前的那名滕兵,朝著戰車刺出了戈戟。
  
        “阿仲!阿仲!……蒙仲!”
  
        在蒙鶩的一聲厲吼下,蒙仲下意識地刺出了手中的戈戟。
  
        下一瞬間,有溫熱的鮮血噴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都不禁顫抖了一下。
  
        那仿佛,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戰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13 PM

第58章:猛士
  
        “噗——”
  
        蒙仲手中的戈戟,刺入了一名滕兵的胸膛。
  
        在那一瞬間,蒙仲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名滕兵的面貌,包括對方那一雙充斥著仇恨的眼神。
  
        “噗。”
  
        將戈戟從對方身體中拔出,蒙仲再次奮力戳向迎面而來的滕兵,有時刺空,而有時卻能刺中敵卒的身體。
  
        此時他的腦海,空白一片,只是機械般遵照著蒙鶩的指示,胡亂地用手中的戈戟戳向那些迎面而來的滕兵,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及保護正在駕馭著戰車的蒙虎。
  
        曾經家司馬蒙擎教授給他們的揮舞兵器的方法與技巧,這一刻蒙仲忘得一乾二淨。
  
        忽然,有一名滕兵躲過了蒙仲手中的戈戟,舉著兵器朝他刺來。
  
        完……
  
        蒙仲那一片空白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而就在這時,只見旁邊閃過一道劍光,旋即,有一柄鋒利的利劍從旁掠過,將那名滕兵的頭顱劈了下來。
  
        那是……
  
        蒙仲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巧看到左側有一輛戰車疾馳而過,戰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揮劍殺死了那名滕兵。
  
        蒙橫……族兄?
  
        在蒙仲有些錯愕地注視下,只見蒙橫站在戰車上瞥了他一眼,在一瞬間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終,他沉聲說道:“莫要慌!……對於來不及殺死的敵卒,就儘量避開,將其交給後面的戰車。”
  
        在說話間,他的目光看著蒙仲臉上的血污,眼眸中閃過幾分讚賞。
  
        “算了,我來帶頭!”
  
        還沒等蒙仲回話,蒙橫所在的馬車便徑直往前,來到了蒙仲這輛馬車的前方,旋即,只見其舉起手中的利劍,沉聲喊道:“所有戰車向我車聚攏,組成錐形陣!”
  
        話音剛落,附近三四輛馬車紛紛想蒙橫車靠攏,緊跟在他那輛戰車身後。
  
        “錐形陣是什麼啊?”
  
        蒙虎著急地大聲叫道。
  
        旋即便傳來了蒙鶩的喊聲:“不用去管,跟上蒙橫的車!”
  
        “哦、哦……”
  
        蒙虎連忙應道。
  
        由於從前車變成了後車,蒙仲等人的壓力頓減,此時他方有空閒回憶方才的一幕。
  
        我……殺人了?
  
        看了眼手中那刺眼的鮮血,蒙仲不禁感到有些恍惚。
  
        說不清那是什麼感受,理智使他明白,這些鮮血都來自活生生的滕國步卒,那些跟他一樣是人的滕國步卒。
  
        “阿仲,還好麼?”蒙鶩注意到了蒙仲的恍惚,知道初次殺人對於一名剛剛踏足戰場的小輩而言是一件難以適應的事,便開口詢問道。
  
        “還好。”
  
        蒙仲長長吐了口氣。
  
        像什麼因為意識到殺了人,或者是因為看到了鮮血而感覺噁心,似這種感受此刻蒙仲並沒有體會到,他只是有些恍惚,不真實的恍惚,就好像他難以置信於,他當真殺死了跟他一樣活生生的人。
  
        “打起精神來!”
  
        見蒙仲的反應並不算最糟糕,蒙鶩松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戰場之上,切忌心存仁慈,只要想著如何活下去!……活著去見我們的親人!明白麼?”
  
        “我明白了……”
  
        蒙仲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點頭。
  
        此時,樂氏、蕭氏等幾個家族的族兵,已經徹底被滕虎所率領的滕兵擊潰了,此時的滕虎,正率領著麾下士卒,與宋軍方「輿司馬文信」一部展開廝殺。
  
        明明滕虎方只有數百名滕兵,而輿司馬文信卻率有最起碼三千左右的士卒,可在混戰廝殺中,滕虎竟然硬是殺到了文信面前,將後者這位宋軍方唯二的輿司馬斬殺於戰車之上。
  
        “誰可擋我?!”
  
        滕虎一聲暴喝,讓無數宋兵不禁為之戰慄。
  
        “文信輿司馬死了!”
  
        “文信輿司馬被滕虎殺死了!”
  
        宋軍一陣慌亂,在滕虎軍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遠遠看到這一幕,宋軍軍司馬景敾在戰車上氣得頓足捶胸,他怎麼也沒想到,率有近三千士卒的輿司馬文信,竟然如此輕易就被滕虎所殺。
  
        在深思了片刻後,景敾恨聲下令道:“叫(輿司馬)寇占暫緩攻城,將攻城只是交給其手下「行司馬」,先給我圍殺滕虎!”
  
        “軍司馬……”左右聽到後大吃一驚,或有人說道:“蒙氏族兵已迎上滕虎,還要將寇占輿司馬調回來麼?”
  
        “按照我說的做!”景敾不容反駁地命令道。
  
        倒不是他不相信蒙氏族兵的實力,事實上,在所有家族族兵當中,蒙氏族兵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只不過他不希望蒙氏族兵損失過大罷了,畢竟蒙氏族兵中有蒙仲在,倘若此子有何不測,他要如何向惠盎交代?
  
        再者,面對著先後擊破樂氏、蕭氏還有文信一部兵力的滕虎,景敾也很難相信蒙氏一族的族兵能將滕虎圍殺。
  
        “是!”左右應命,當即派人向輿司馬寇占傳令。
  
        而此時,滕虎已殺到了宋軍陣中,正率人摧毀一架又一架的井闌車。
  
        正如他所判斷的那般,宋軍的井闌車打造地並不牢固,只要用刀劍砍斷井闌車底部用來捆綁固定的繩索,這架井闌車就會因為自身的重量而坍塌,這使得滕虎很快就摧毀了五六架井闌車。
  
        然而,就在他準備摧毀下一輛井闌車時,戰車上的甲士忽然提到他道:“滕侯,右側有一支敵軍靠近。”
  
        “唔?”
  
        滕虎轉頭一瞧,便瞧見一支舉著「北亳蒙氏」旗幟的軍隊正朝著他們殺來。
  
        又是宋國的家族兵麼?不知死活!
  
        冷哼一笑,滕虎抬手指向那支軍隊,沉聲喝道:“隨我去擊潰他們!”
  
        “喔喔——”
  
        附近數百滕兵高聲應道。
  
        旋即,滕虎捨棄了那些已失去了鬥志的王師士卒,朝著迎面而來的蒙氏族兵殺了過去。
  
        兩軍對殺,首先遇到的是彼此的戰車隊,看著絲毫沒有減速意思的蒙氏一族戰車,滕虎心中閃過幾絲驚訝。
  
        “轟——”
  
        在那一瞬間,有約四五輛戰車迎面相撞,車上的甲士登時人仰馬翻,無論是蒙氏一族的甲士,亦或是滕國的士卒,皆因為衝撞之力而從戰車上被拋出,在地上摔地七暈八素,慘嚎紛紛
  
        而此時,滕虎本人所在的戰車,則迎面對上了蒙氏家司馬蒙擎的戰車。
  
        “叮!”
  
        一聲金戈相擊之聲響起,蒙擎手中的利劍重重斬在滕虎所持的利劍上。
  
        僅一次不相上下的交鋒,兩輛馬車便擦肩而過。
  
        “……”
  
        滕虎稍稍回頭看了一眼交叉而過的蒙擎,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微微有些發麻的右手。
  
        而此時,蒙氏的步卒們已經迎了上來,手持著長槍、戈戟等兵器,朝著滕虎等滕國的戰車一通亂戳,當即就有幾名滕國車兵被亂槍刺中,摔下戰車。
  
        “保護滕侯!”
  
        “圍殺滕虎!”
  
        雙方的步卒大叫聲,蜂擁著殺到一起。
  
        蒙仲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亂糟糟的一幕。
  
        殺死滕虎為兄長報仇?
  
        不,在這種情況下,蒙仲只能勉強保護他自己跟蒙虎,根本沒有餘力殺到滕虎面前。
  
        彼此鏖戰了約一刻辰左右,或有滕虎身邊的甲士大聲喊道:“滕侯,有宋兵從我軍背後圍過來了,事不宜遲,請滕侯立即殺出重圍!”
  
        在許多滕國士卒的保護下,滕虎站在戰車上回首眺望,果然瞧見身背後有一支宋兵圍了上來,似乎是宋方輿司馬寇占麾下的士卒。
  
        該死的蒙氏一族,使我耽擱地太久了……
  
        有些惱恨地攥了攥拳頭,滕虎揮手下令道:“所有人,撤退!撤回城內!”
  
        話音剛落,就聽遠處傳來一聲暴喝:“事到如今,豈能叫你再逃了?!”
  
        眾人定睛一瞧,便看到蒙氏的家司馬蒙擎親自駕馭著戰車,單手揮舞著利劍,正朝著滕虎殺來。
  
        “砰!”
  
        在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蒙擎的戰車沖散了沿途的滕兵,那幾匹馬狠狠撞在滕虎的戰車上,而蒙擎本人,竟然在此時高高躍起,跳上了滕虎的戰車。
  
        “滕侯!”
  
        見滕虎因為衝撞之力倒向一人,駕馭戰車的滕兵驚呼一聲,下意識鬆開韁繩,抽出腰間的佩劍砍向蒙擎,卻被後者搶先一劍捅死,隨後一腳踹落戰車之下。
  
        “混帳!”
  
        滕虎大怒,拔劍砍向蒙擎。
  
        “拂拂——”
  
        戰馬受驚,甩開蹄子狂奔,拉著這輛馬車在亂軍橫衝直撞,迫使滕兵、宋兵紛紛避讓。
  
        而在這輛戰車之上,滕虎與蒙擎各手持利劍,奮不顧身地砍向對方,試圖將對方殺死。
  
        忽然,馬車的輪子好似硌到了什麼,頃刻間,整輛馬車淩空翻了過來。
  
        “滕侯!”
  
        “家司馬!”
  
        在蒙氏族兵與滕國士卒的驚呼中,滕虎與蒙擎皆被拋起在半空,只見蒙擎一臉猙獰,瞪大著眼睛,奮力將手中的利劍刺向滕虎的胸膛。
  
        「蒙擎叔……」
  
        「蒙擎叔!」
  
        「蒙擎。」
  
        「蒙擎叔……」
  
        蒙擎的腦海中,閃過一位位族人的笑臉,最終定格在蒙伯、蒙仲兄弟倆的身影上。
  
        “滕虎!”他面色猙獰地吼道。
  
        面對著這般兇惡的蒙擎,縱使是滕虎亦感到一陣心驚。
  
        “砰!”
  
        滕虎的後背重重摔在地上,他吃痛地悶哼一聲,旋即就聽噗地一聲,他無意識舉在身前的利劍,竟然洞穿了蒙擎的胸膛,反而蒙擎手中的利劍,卻只是堪堪擦過他的耳朵,刺在了地面。
  
        “哈、哈哈。”
  
        逃過一劫的滕虎邊咳嗽邊大笑,而就在這時,卻見被他用利劍刺穿胸膛的蒙擎,猛然睜大眼眸,一手抓住了他的面門,將他的腦袋狠狠將地上撞。
  
        “砰!”
  
        “砰!”
  
        “砰!”
  
        連撞三下,縱使是滕虎,亦抵受不住,口中猛地噴出一口血,當即昏死過去。
  
        而此時,就見蒙擎不顧自己被利劍貫穿的胸膛,一手捏住滕虎的咽喉,將其整個提了起來,朝著四下大聲喊道:“滕國之君虎……被我蒙擎……擒殺了!”
  
        “喔喔——”
  
        宋方的兵卒士氣大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19 02:16 PM

第59章:猛士(二)
  
        當日的攻城戰,宋軍並沒能一鼓作氣攻陷滕城,但由於擒住了滕國的君主滕虎,這對於宋軍而言亦是一場勝利。
  
        然而,蒙氏一族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們的家司馬蒙擎,也因此身負重傷。
  
        “家司馬……”
  
        “蒙擎叔……”
  
        “蒙擎……”
  
        在族人的一聲聲呼喊中,蒙擎被蒙鶩與蒙摯合力抬到兵帳內,誰也不敢去動蒙擎胸口的那柄利劍。
  
        “蒙擎,我已派人去請王師的醫師……”
  
        坐在蒙擎的草鋪前,蒙鶩欲言又止地地寬慰道。
  
        聽聞此言,蒙摯臉上浮現幾絲苦澀的笑容,因為他很清楚,似他這般的傷勢,除非是神仙,否則是根本救不回來的。
  
        “我這個傷勢……”
  
        蒙擎搖了搖頭,旋即從懷中取出那塊獸角質地的符節,對蒙鶩說道:“少宗主,我想請你做個見證……”
  
        蒙鶩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在歎了口氣後,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蒙擎轉頭看向帳內的諸族人,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他的弟弟蒙摯身上,沉聲說道:“蒙摯,你上前來。”
  
        蒙摯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走到草鋪前,單膝叩地。
  
        只見蒙擎又看了一眼帳內的諸族人,沉聲說道:“蒙摯,他雖是我胞弟,但久經戰陣,勇武並不亞於我,今我舉薦他繼任家司馬之職,你等可有異議?”
  
        帳內諸車吏級的族人紛紛搖頭。
  
        見此,蒙擎遂將手中的符節遞給蒙摯,沉聲囑咐道:“阿摯,我死後,你即是我蒙氏的家司馬,你性子輕躁,日後當更為穩重,輔佐少宗主,使我蒙氏一族繁榮昌盛。”
  
        “謹遵兄長之命。”蒙摯忍著悲痛,雙手接過符節。
  
        在旁,少宗主蒙鶩亦帶著悲傷的口吻寬慰道:“蒙擎,你放心吧,蒙摯他一定能承擔起家司馬的職務……”
  
        蒙擎點點頭,旋即又看了一眼帳內的人群,在微微吐了口氣後,問道:“我兒阿虎,還有蒙伯的弟弟蒙仲,他二人何在?”
  
        話音剛落,就見人群中鑽出蒙虎、蒙仲二人來,前者忍著悲傷走到草鋪前,用顫抖的聲音呼喚道:“爹……”
  
        期間,蒙仲亦用悲傷的語氣喚了一聲:“蒙擎叔……”
  
        蒙擎點點頭,不過目光卻率先投向蒙虎身邊的蒙仲,見後者滿臉悲傷,他感慨地說道:“阿仲,當初你娘將你兄長託付給為叔,然而叔卻沒能保護好你的兄長……今日,終於有機會擒住滕虎,為叔方可擺脫心中的愧疚。”頓了頓,他又說道:“你無需傷感,為叔也並非全然為了你兄長,也是為了諸多為滕虎所殺的族人。”
  
        說罷,他轉頭看向蒙摯,問道:“滕虎現下何在?”
  
        蒙摯聞言立即說道:“已被族人收監,不過,他腦後受到重創,怕是也時日無多了。”
  
        “唔。”蒙擎點點頭,旋即對蒙仲說道:“阿仲,你的殺兄仇人,為叔便交給你了。去吧,殺了滕虎,為你兄長報仇!”
  
        看著蒙擎真誠的眼神,蒙仲感動地說不出話來,眼眶發紅,重重地點了點頭。
  
        目視著蒙仲離開兵帳,此時蒙擎這才將目光轉向蒙虎。
  
        此時,蒙鶩好似意識到了什麼,揮揮手輕聲招呼諸族人道:“我們都先下去吧。”
  
        諸族人識相地紛紛離開,將最後的時間留給這對父子。
  
        父子二人彼此對視著,蒙擎的眼中閃過幾絲愧疚。
  
        作為蒙氏一族的家司馬,他自認無愧於族人,但唯獨愧對自己的兒子,因為很多時候他都擠不出時間來陪伴、來教導自己的兒子。
  
        直到此刻命將不久,他終於才有時間與愛子單獨相處。
  
        “阿虎,你過來。”
  
        蒙擎招招手,讓蒙虎走到身邊,見他雙目發紅,正色說道:“為父……你也看到了,命將不久,日後,就要拜託你照顧你母親……我對不住你們母子倆。”
  
        說著,他眼眶亦微微泛紅。
  
        蒙虎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只見他搖搖頭,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說道:“爹,您今日實在是太勇武了……孩兒會將您的勇武告訴母親,告訴她,孩兒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真的嗎?”蒙擎驚訝地問道。
  
        蒙虎使勁地點點頭,雙手比劃著說道:“爹,今日,所有人都看到了您勇武的身姿,您是孩兒的驕傲,日後,孩兒也要像父親您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哈哈哈哈……”
  
        蒙擎心中寬慰,哈哈大笑,旋即,他目視著蒙虎,輕聲說道:“阿虎,讓為父抱抱你……”
  
        好似預感到了什麼,蒙虎強忍著眼淚,伏在父親身邊,使後者能伸手摟住他。
  
        此時,就聽父親斷斷續續的叮囑道:“你勇猛有餘,智略不足,日後這方面要多向阿仲、阿遂請教……”
  
        “是……”
  
        “還有,照顧好你的母親……”
  
        “是……”
  
        漸漸地,父親的叮囑聲越來越弱,最終,消失不見。
  
        此時,蒙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伏在父親胸膛上嚎嚎大哭。
  
        而與此同時,蒙仲已在幾名族人的指引下,來到了滕虎被關押的地方。
  
        那是一個木頭打造的牢籠,滕國的君主滕虎,此時就倚著牢籠躺在牢內,在聽到有人靠近時的腳步聲時,轉頭瞧了過來。
  
        “你……是來看押我的兵卒麼?”
  
        瞧見蒙仲這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滕虎好奇問道。
  
        聽聞此言,蒙仲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人。”
  
        說話時,他仔細打量著滕虎,只見滕虎面色發白,幾無血色,想來也是因為流血過多導致。
  
        “喔?”
  
        滕虎臉上閃過幾絲驚訝,在摸了摸簡單包紮過的後腦勺後,虛弱地笑道:“為我包紮的士卒曾說過,會有人來取我的性命,我此前還以為是你們宋國的君主戴偃,卻不想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
  
        說罷,他上下打量了蒙仲幾眼,調侃道:“景敾老兒允許你來殺我麼?我還以為他會用我向宋王邀功……唔,你知道我說的景敾是何人麼?”
  
        “軍司馬景敾,我知道。”蒙仲平靜地說道:“那位軍司馬已默許由我來處置你……因為惠盎是我的義兄。”
  
        “惠盎?”
  
        滕虎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奇,旋即看著蒙仲淡淡說道:“宋王偃身邊的重臣,原來如此,看來你並非尋常人。”
  
        說罷,虛弱的他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躺下,隨意地說道:“還不動手麼?”
  
        蒙仲默默地看著滕虎,最後索性隔著牢籠在滕虎面前坐了下來。
  
        見此,滕虎心中閃過幾絲驚奇,在上下打量了幾眼蒙仲後,忽然問道:“你有什麼親人,是死在我手中麼?或者死在我滕國的兵卒手中。”
  
        “是我的親兄長蒙伯,被你親手所殺。”蒙仲平靜地回答道:“那是在兩年前,我的兄長服役參軍,跟隨王師前來攻打滕國,那時,我的兄長才十五歲,即將定下一門婚事,對方是華氏一族一名叫做「妤」的女子,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據說是一位很溫柔、很美麗的女子……”
  
        “華妤?”滕虎念叨了一聲,點點頭說道:“聽上去,確實是一個婉約賢慧的女子的名字。”
  
        說到這裡,他目視著蒙仲,好奇問道:“為何告訴我這些?”
  
        “難道你不想知道死在你手中的,究竟是一些什麼樣的人麼?”蒙仲反問道。
  
        “……”滕虎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旋即搖搖頭說道:“毫無意義。……對於你來說,那是一位好兄長,但對我來說,那就是進犯我滕國的敵人,我不會因為殺了他而感到有絲毫的罪惡。為了保護我的子民,我會殺死所有進犯我國的敵人,哪怕是像你這麼大的孩子……”
  
        “但你還是失敗了。”蒙仲平靜地說道。
  
        滕虎聞言面色一滯,仰頭看著即將暗淡的天空,喃喃說道:“是啊,我失敗了……”說罷,他轉頭看向蒙仲,正色說道:“但即便如此,我滕國依然不會屈服。我也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做滕耆,一個叫做滕昊,我曾對他們言,若我戰死,他們便是滕國君主,我滕國,永遠不會向宋王屈服……”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便自嘲地搖了搖頭:“嘁,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
  
        就在這時,營地裡響起一聲哭嚎,那是蒙虎的聲音。
  
        聽到這一聲哭聲,蒙仲黯然地垂下了頭。
  
        見此,滕虎好奇問道:“又有你熟悉的人死去了麼?”
  
        “是我蒙氏的家司馬蒙擎,是我的族叔,也是擒住你的人。”蒙仲回答道。
  
        “原來是他。”滕虎聞言愣了愣,旋即稱讚道:“那可真是一位猛士啊,了不起的傢伙!”
  
        說著,他再次換了一個更輕鬆的姿勢,旋即用越發虛弱的語氣提醒蒙仲道:“還不動手麼?再不動手,你就要錯過殺死你殺兄仇人的機會了……”
  
        蒙仲目視著滕虎,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利劍,但最終,他還是將抽出的劍又放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滕虎眼中露出幾許異色。
  
        “愚蠢。”他仰望著夜空,喃喃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本不應該踏足這樣無義的戰爭……然而,被牽連的又何嘗只有你與你的兄長呢?……這該死的世道!”
  
        漸漸地,他的眼眸失去了生氣。
  
        宋王偃三十二年九月初八,滕國君主滕虎戰死。
  
        蒙氏一族家司馬蒙擎,戰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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