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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薩琳娜 -【棄婦的極致重生】《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05 PM     標題: 薩琳娜 -【棄婦的極致重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4 06:09 PM 編輯

【書名】:棄婦的極致重生

【作者】:薩琳娜

【內容簡介】:

  上輩子,她是攜帶空間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豬腳光環;

  她甩掉渣男,尋找真愛,利用神奇的空間和對歷史的預知幫真愛封王拜相,一時風光無限。

  但在這鮮花著錦的表像後面,卻隱藏著無盡的悲哀。

  這輩子,她又重生在命運的轉捩點,她該如何選擇——

  是再次踢掉渣男,瀟灑和離而去?

  還是改變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貴步步榮華?!

  =================================================

  簡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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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06 PM

楔子 死跑龍套的

  京城慈恩寺

  盛夏時分,蟬鳴唧唧。

  莊嚴寺廟裡,幽靜小徑旁,濃郁樹蔭下,飄散著隱隱佛音和淡淡檀香,讓置身其間人們,心神格外寧靜,絲毫感受不到夏日悶熱和煩躁。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這寧靜悠遠氣息感染,此刻,一棵茂盛大樹下,正有一個狼狽身影,一邊低聲咒駡著什麼,一邊再一次試圖爬上那樹梢。

  「該死,這樹怎麼那麼難爬?都是那個老妖道幹得好事,如果不是他用詭計擊碎了我空間玉鐲,我怎麼會――」

  那身影往掌心吐了兩口塗抹,雙掌合十用力搓了搓,然後死死把住那兩人抱樹幹,穿著白棉線襪腳小心踩樹幹下方,四肢並用,一點兒一點兒往上爬著。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驚得那身影身子一僵,隨即像受了什麼刺激似,激發了身體內潛能,噌噌往上爬著,一口氣爬到了頂端一個樹杈。

  豔麗裙擺剛剛掩藏枝葉間,一旁小徑拐角轉過來兩個身著緋色和淡藍色襦裙女子,那兩個女子身後還跟著七八個丫鬟僕婦,一行人緩緩朝另一側院落走去。

  「哎,表嫂,咱這個方法行嗎?這慈恩寺是李夫人蕭氏阿南靜心之所,雖說這蕭氏被李國公爺所棄,但她畢竟出自蘭陵蕭氏,蕭家那位宋國公爺還是她嫡親祖父,長樂長公主是她生母……她出身如此高貴,咱們若是驚擾了她,豈不是得罪了貴人?」

  淡藍衣女子年紀並不大,多不過十三四歲,是個尚未嫁人小姑娘。此刻,她走慈恩寺前院,心裡是又激動又緊張。

  「嘁,阿雲,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呵呵,這蕭氏阿南雖說是蘭陵蕭氏女兒,但她早年行為不檢、個性乖張,早她同崔家八郎君和離時候,便被蕭家逐出了家門,長公主是揚言,她沒有這般不孝女兒。蕭家?呵,蕭家才不會管蕭南事兒呢。」緋衣女子比藍衣女子年長四五歲,烏鴉鴉長髮完成婦人髻,眉間點著明豔梅花妝,襯得她圓潤臉龐加白皙明媚。

  她輕輕拍了拍表妹手,笑吟吟說道:「人都說蕭氏阿南是個極聰慧女子,以一介女流之身輔佐夫君出仕、為官,後得封國公,她也被陛下封為一品齊國夫人。」

  「齊國夫人?一品呀?好厲害女子。」藍衣女子澄澈大眼裡滿是豔羨,語氣間也不自禁流露出莫名嚮往。出家從夫,女子大榮耀不就是能身穿誥命服,手裡握著朝廷賞賜湯沐邑嘛,這李夫人,才不過三十歲年紀,就已經走到了官眷頂點,簡直太厲害了。

  「哎呀,你聽我說完呀。」緋衣女子被表妹打斷了說話,面露不虞,她稍稍用力拍了那藍衣女子手臂,見她吐著小粉舌做求饒狀,這才笑著繼續說道:「別人說她聰明,我卻說她是個蠢物。」

  緋衣女子說到這裡時候,正巧走到那棵大樹下,兩人許是一路上山走得有些累了,見那大樹邊有個石桌和四個石凳,便讓下人桌椅上都蓋了乾淨素絹,坐石凳上休息。

  「蠢物?表嫂,你為何這麼說?那蕭氏阿南到底做了什麼蠢事?」

  藍衣女子好奇問道。

  一旁大樹上,狼狽抱著樹枝女子也豎起耳朵聽著。只是,她臉色越來越難看。

  「哼,別不說,單說她為了些瑣事得罪了娘家,後是傻傻將娘家拋開,由此可以看出她不是個聰明人。阿雲,表嫂給你說,咱們女人呀,要想嫁人後過得好,必須有三個依仗:第一,自然是娘家支持;第二,是婆婆喜愛;第三,則是恪守規矩婦道。」

  藍衣女子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勇敢問出心底疑惑,「那、那夫、夫君呢?」如果不得夫君喜愛,豈不是很淒慘?

  她畢竟是個未出閣小姑娘,平時看得那些傳奇、聽得那些故事裡,無一不是才子配佳人、小姐嫁狀元美好愛情,小姑娘心裡,自然也渴望自己能跟未來夫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如今猛然聽到表嫂這番言論,她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那些傳奇話本裡故事都是假?

  「夫君呀~」緋衣女子眼中閃過一抹悵然,眼角餘光掃了眼束手站一旁伺候丫鬟,拿著帕子手禁不住收緊,她心底冷笑兩聲,淡淡說道:「有夫君喜歡和憐愛自是好,但、但絕不能將所有希望都放夫君喜愛上。」

  說到這裡,緋衣女子又想起婆婆話,她不著痕跡打量了下『表妹』青春美麗面容,心念一動,苦口婆心勸道:「阿雲,咱們以前是好姐妹,現又是親戚,說起來都是自己人,我才會給你說這些話……女人呀,絕不能相信男人愛情。當他喜歡你時候,你缺點也是優點,當他厭惡你時候,你優點卻成了缺點……如果將一輩子幸福放夫君身上,那麼就會落得蕭氏阿南下場。」

  「蕭氏、蕭氏下場?她、她不是挺好嗎?有才氣、有名聲還有誥封,已經達到了女人一輩子榮耀極致了呀。」

  「但是她沒有孩子。」緋衣女子撇了撇嘴角,毫不掩飾她對蕭南鄙夷,「還有,咱們今天來慈恩寺是幹什麼來著?還不是為了登上大雁塔頂樓,去看李國公爺與夫人曲江舉行婚禮?蕭南哪裡過得好?哼,她都被自己丈夫掃地出門、放逐到寺院當棄婦了……我給你說,她呀,這輩子算是完了。」

  緋衣女子見表妹還是一臉茫然模樣,恨鐵不成鋼用手指戳了戳她光潔額頭,恨恨說:「哎,真是個笨丫頭,連這種道理都想不通,像你這般單純性子,若是嫁到大家族裡,肯定被後宅那些女人算計得骨頭渣子都剩不下。我來給你說,今兒李國公爺娶了婦,雖說是個貴妾,但國公爺三個兒子全都是那個妾生,他日國公爺去了,繼承爵位便是那個妾兒子,國公府當主母甚至日後榮升老夫人也定是那個妾。

  而蕭南呢,她空頂著一個齊國夫人名號,一輩子卻被困這寂寥寺院裡當活寡婦,等國公爺西去,國公爺承爵,她又沒有兒女傍身,又沒有娘家幫她出頭,日後還能有她好日子?哼,照我看呀,沒準兒以後國公爺為了給兒子一個嫡出身份,還會讓這位李夫人『病逝』,然後將妾扶正呢。一個堂堂蕭氏貴女,出身士族大家千金,長樂長公主掌珠,後卻落得連個祭拜她人都沒有下場,難道這還叫好?」

  藍衣女子被家裡保護得好,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內宅隱私,頭一次聽到這樣話,頓時被嚇得小臉煞白。尤其是表嫂說『病逝』時候,表嫂精緻面容上閃過一抹陰鷙,那森森寒意,讓小白兔一樣單純她是驚得心怦怦亂跳。

  不過,多年來受教育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抹平,藍衣女子想起自家和樂日子,小聲反駁道:「嫡庶有別,大唐律是規定不得納婢為妻,李國公爺應該不會自毀名聲吧?」貴妾也是妾,也是奴婢,按照大唐律法,納婢為妻是要判刑。

  「還有一句話叫寵妾滅妻。」緋衣女子許是想到了自己遭遇,咬著牙狠狠說道,「再說了,只要男人心那賤婢身上,律法又算得了什麼,俗話不是說『法不外乎人情』嘛,到時候一個奪情,一個恩旨,賤婢也能搖身一變成誥命。哎呀,好了,不說這些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還是去大雁塔吧,待會兒誤了吉時,就看不到封三娘封大家當場獻藝了。」

  說著,緋衣女子拉起藍衣女子手,兩人加了腳步,朝西側院走去。

  一旁大樹上,那女子早已淚流滿面,她心是疼得像針紮一般,整個人虛弱匍匐樹枝上,消瘦身軀蜷縮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歡曲樂從遠處傳來,女子抬起頭,拿袖子擦去臉上淚,牙齒死死咬著下唇,順著那樂曲聲望去。只見距離慈恩寺不遠曲江畔,鮮花著錦、衣香鬢影,江水邊搭著巨大檯子,檯子上輕歌曼舞、喜樂聲聲,好一派熱鬧景象。

  看到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盛大婚禮,女子不禁想起當年她嫁給他簡陋儀式。

  當時他說什麼來著,哦,對了,他說喬木呀,現我功未成名未就,只能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等他日我事業有成之後,我一定芙蓉園裡為你重舉辦一次盛典,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蕭氏阿南,嫁了一個怎樣英偉不凡夫君。

  呵呵,好一個英偉不凡夫君呀,當年為了這個美得像童話誓言,她不惜與娘家決裂,拿出所有嫁妝給他鋪路,利用自己穿越女先知優勢幫他出謀劃策,甚至不怕暴露秘密頻頻使用空間利器……現如今,他功也成了、名也就了,也終得到皇家園林芙蓉園了,也芙蓉園裡舉辦盛典了,結果女主角卻不是她。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自己是這個朝代傳奇,是整個故事主角,沒想到,辛苦了十多年,她人生竟是世人嘴裡大笑話,而她是別人愛情故事裡龍套。

  滑天下之大稽呀,她,攜帶空間穿越女,理應是光芒萬丈豬腳,哪成想卻是一個死跑龍套。

  就她哭得肝腸寸斷時候,脖子後面忽然一陣寒栗,她猛地回過頭,卻看到一個曾經熟悉面孔。只是這面孔全然沒有過去恭敬,而是充滿了殺氣。

  「為什麼?」她直覺胸口一痛,那人手裡劍已經狠狠紮進自己軀體。

  「對不起,夫人,我也不想殺你,但家主有令,我不得不從……要怪,就怪你太『賢慧』了……」

  意識漸漸模糊,她斷斷續續聽到那人說著。

  賢慧?賢慧也錯了?

  她慘然一笑,身子一歪,從樹枝上摔落下去,身子直直往下墜去,唯有一雙怎麼都不肯瞑目眼睛睜得大大,恍惚間,她看到自己掛脖子上一個小紅布袋漂浮了起來,裡面放著玉鐲碎片發出灼灼亮光……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0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1章 又回到這一天

  京城

  崔宅

  又是一年盛夏,正午時分,驕陽似火,花木扶疏庭院中,安靜只能聽到樹上蟬鳴聲。

  幾個小丫鬟受不得這酷暑炎熱,悄悄躲主院後側抄手遊廊下聊天。

  「聽說了嗎,今天早上木槿姐姐又被叫進主院了呢。」唉,梅香拜把子,大家都是丫頭,怎麼這命就不同呢,瞧瞧人家木槿,穿著華美石榴裙,頭上帶著金閃閃紅燦燦赤金珠寶首飾,這樣裝扮走出去,說她是官家小姐都有人信呢。

  「這有什麼呀,她雖是八郎君房裡人,但也只是個通房丫頭,縣主是主母,主母使喚個丫頭是很平常事呢。」穿得再好又如何,說到底,還是個奴婢。

  「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哎哎,你們知道縣主為何喚木槿來主院嗎?」厲害主母對上嬌俏小丫鬟,絕對是場熱鬧大戲呀。

  「還能為何?肯定是縣主又跟八郎君吵架了唄。唉,說起來咱們八郎君也是堂堂博陵崔氏世家子,溫文謙和、年少多才,難得他還是位華美如謫仙翩翩美男子,被人贊為崔家玉郎。像八郎君這樣神仙人物,娶個公主都使得,結果――」八少夫人只是個公主之女,就折騰得整個辰光院雞飛狗跳,可憐八郎君竟被惡婦所欺。

  「嘁,你懂什麼?咱們崔家是氏族大家,堪稱當朝第一大貴姓,身份自是清貴無比。」公主?公主倒是想嫁給崔家郎君來著,但也要看崔家人樂意不樂意呀。

  三四個小丫頭年紀雖小,但懂得還真不少,嘰嘰喳喳說得正熱鬧。

  「其實,若是單論身份,縣主也是氏族貴女呢。就是脾氣大了些,人還不壞呀。」雖然喊打喊殺,也只是嘴上過過癮,八郎君那些姬妾們現不都活得好好?

  「不壞?那要怎麼才算是壞?我聽說呀,上回縣主找了個由頭,硬是讓八郎君身邊芙蓉姐姐,頂著灌滿水銅盆、膝蓋下墊著碎瓷渣子太陽底下跪了兩個時辰呢。」現可是三伏天呀,她們躲這樹蔭下還熱得夠嗆,那芙蓉卻……嘖嘖,縣主可不是一般心狠呢。

  「她怎麼這麼惡毒?難道夫人和大少夫人都不管?」丫頭也是人呀,那個什麼縣主憑什麼這麼對芙蓉?

  「……」管?怎麼管?縣主可是長公主愛女,宋國公嫡孫女呢。

  幾個人正說得興,忽然身後走來一個十一二歲丫鬟,聽她們越說越不像,竟膽敢談論主人,忙厲聲喝止道:

  「噓~混說什麼呢?主人事,也是你們能非議?幸而這裡是辰光院,縣主規矩不嚴,這兒又離主院遠,縣主那幾位貼身侍女走不到這兒。若是其他少主子院子裡,或被那幾位姐姐聽到了,你們嘴都不知被打爛多少回了!」

  「海桐姐姐,我們剛來府裡,對府裡規矩還不熟,若是說錯什麼話,還請姐姐多多提點。」

  幾個小丫鬟忙住了口,怯怯看了眼衣服明顯和她們不同海桐,心底都羨慕不已,這才是崔家真正丫鬟,雖說海桐也不過是個三等丫鬟,但瞧她這通身氣派,簡直比她們裡長小姐還體面呢。

  而她們不過是剛剛買進府裡來末等丫鬟,只能院子週邊伺候,平日裡連主人面都瞧不見,沒有被主人賜名榮幸。

  不過,週邊也有週邊好處,至少消息靈通呀,平日裡打聽了不少貴族世家故事呢。另外,她們也終於知道,以崔家規矩,家裡很少從外面買人,她們之所以能進府,還是拜這位縣主所賜呢。

  聽說,若不是前些日子縣主鬧得太凶,一口氣將辰光院丫鬟婆子打賣了個遍,除了自己陪嫁丫頭和僕婦,崔家奴婢和八郎君身邊丫鬟都被打發了出去,鬧得整個崔家差點兒人仰馬翻。惡婦名聲也傳了出去,嚇得崔家家生子奴才們都不敢近身,打死不敢來伺候縣主,沒辦法,當家大少夫人只得從外面買人來。

  「既然對規矩不熟,那就該謹慎。」海桐橫了慌忙站起來幾個小丫頭一眼,頗有氣勢訓斥道:「你們原本就不是崔家家生子,不想著好好跟著嬤嬤和其他姐姐們學規矩、學本事,卻這裡偷懶,還亂嚼舌頭。哼,難道你們想被趕出去?」

  「不敢,我們不敢。」

  幾個小丫頭被海桐一通訓斥,嚇得個個小臉煞白,哆哆嗦嗦說著告饒話。

  海桐忽然一抬胳膊,「噓,都住嘴!那邊有人來了!」

  果然,斜對面遊廊上疾步走來一個白衣男子,神情肅然朝主院而去,留給眾人一個清雅背影。

  「八郎君……」

  「衣袂飄飄,俊美如蘭。」

  小丫鬟們終於看到傳說當中玉郎崔澤,個個張著小嘴兒,目光癡迷追逐著那飄去白色身影。

  還不等小丫鬟們擦掉嘴邊口水,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兩個身著水藍色襦裙丫鬟扶著虛弱女子,飛追了過去。

  「……那人好像是木槿姐姐……」

  辰光院

  正房

  「為什麼?」

  「對不起,夫人,也不想殺你……」

  「但家主有令,我不得不從……」

  「要怪,就怪你太『賢慧』了……」

  精緻紫檀雕花壺門床上,一個臉色蒼白女子似被夢魘了,無血色雙唇微聲喃呢著什麼,枕玉枕上左右搖擺著,烏鴉鴉長髮潑墨一般傾灑床榻上,與女子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縣主醒了嗎?」

  玉竹端著一個託盤進來,輕手輕腳探身看了眼榻上睡得很不踏實女子,小小聲問著榻前足杌上坐著玉簪。

  玉簪面沉似水搖搖頭,眼中充滿濃濃擔憂之情。

  「唉,都是那個賤人,」玉竹將託盤放榻旁繪紋直形柵足高幾上,壓低聲音恨恨罵道:「縣主不過是照例問她為何要倒掉避子湯,她就哭天搶地給縣主磕頭認罪。哼,她是不是認罪我看不出來,但她想謀害縣主我倒看得清清楚楚。縣主是什麼身份,豈容她拉拉扯扯?害得縣主磕到了頭,現還昏迷著。結果她又來那套老把戲,直接躺地上挺屍……該死賤婢,現蘇媽媽不,等媽媽從開化坊回來,看她老人家怎麼收拾她。」

  玉簪聽到玉竹話,也氣得圓潤小臉上滿是鬱色,以同樣低沉聲音道,「那個賤人倒不足為懼,我就擔心八郎君……唉,縣主跟八郎君關係已經夠僵了,如果再被那起子賤婢挑撥下去……咱們縣主過門還沒一年呢,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呀。」

  「……」聽到玉簪話,玉竹也沉默了,是呀,縣主身份雖然高貴,但畢竟已經嫁做人婦。作為一個妻子,如果得不到夫君寵愛和尊敬,那她後宅日子根本就不好過呢。

  玉簪見女子額上濕帕子被甩到一旁,忙起身撿起來,來到一旁盆架上,將帕子投溫水裡洗淨了,擰乾,疊成長條狀,然後小心翼翼敷女子有些紅腫額上。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李敬,李敬,你、你告訴我,他是騙我,你並沒有要害我,對不對……不可能,我、我才是主角,我不是死跑龍套,我不是……李敬,你個王八蛋,我恨你,如果有、有來世,我一定不會放過,絕不會……」

  蕭南神智半昏半醒,一片模糊中,她只覺得自己身子往下墜,眼前只有一張放大臉,是他,就是他殺自己,沒錯。

  蕭南滿腔恨意無處宣洩,雙手死命抓向那男子,「忘恩負義混蛋,我要殺了你!」

  但她身子離著那人越來越遠,不管她怎麼伸長胳膊也抓不到那人,她好不甘心,恨恨揮舞著胳膊,卻不想被人一把攥住。

  是誰?這又是誰?

  蕭南眼前籠罩著一片黑霧,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頓時又急又驚,心底只有一個聲音:睜開眼睛,讓我睜開眼睛――

  掙扎了許久,蕭南終於睜開了雙眼,正巧看到俯著身子玉簪,她楞了下,待瞳孔焦距終於對準那張曾經熟悉面孔時,她下意識脫口而出,「玉簪?!」

  說完這話,蕭南又愣住了,心裡暗道,不對呀,玉簪不是早就被自己尋了個錯打發出去了嗎?難道李敬找到了她,又讓她回來伺候自己?

  想到那個讓她痛徹心扉名字,蕭南心又是一陣抽痛,她用力閉了閉眼睛,掩住眼底所有情緒,既然她沒有死,那麼她就好好好跟那個混蛋算算帳。

  蕭南抽回玉簪握著右手,半撐起身子,費力四下裡看著,想叫來自己貼身大丫鬟萱草,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少她要知道玉簪是怎麼回來。

  入眼卻是陌生房間:頭頂上是藕荷色帳幔,榻前是繪折枝花彩漆嵌螺錮直形木幾,榻右側牆根擺著兩架紫檀木雙層搭腦衣架、衣架上還整齊掛著兩套緋色廣袖襦裙,床榻正前方是一架白絹繪富貴牡丹座屏……這既不是慈恩寺廂房,也不是崇仁坊臥室,不是她御賜宅邸寢室。

  只不過,這房間似乎看著很眼熟呀,好像哪裡見過。

  還有,她真被人救了?還是那日慈恩寺事原本就是一場夢?亦或是現她還夢中?

  蕭南腦子裡充斥著各種猜想:如果慈恩寺不是夢,可那感覺也太真實了,森寒長劍刺入胸口,劍鋒穿過她胸腔,心房被狠狠刺中,血液凝固、胸口灼痛……就是現回想起來,她都只覺得渾身佈滿寒意;

  可慈恩寺遇刺不是夢,那麼此刻她為何這兒,直白說,她為何還活著?被人一劍穿心,藥王也難救呀;

  若現還身處夢境,那她為何還覺得胸口好痛。

  不對,胸口似乎並不疼呢。反倒是她額頭,一皺眉就有種腫脹、鈍痛感覺。

  等等,難道是?

  看著面前丫鬟又驚又喜模樣,蕭南似乎凌亂思緒裡抓到了什麼,但她一用力想,頭就疼得厲害。

  搖搖頭,蕭南重整理思路,她緊緊盯著玉簪,驚慌、疑惑、以及絲絲竊喜和期待,各種情緒驚濤駭浪般湧上心頭,腦海裡是不斷著閃現著一段又一段畫面。

  循著那閃現畫面,蕭南下意識摸向自己小腹,哦不,確切說是她大腿內側。果然,一股溫熱觸感從指腹傳來。

  蕭南又探向自己左手手腕,摸到一個溫潤玉鐲。

  玉鐲沒碎?!

  她重生了?!

  她真再次回到了那一天?

  但,這可能嗎?

  這些年來,這樣場景不知多少次出現她夢境裡。

  現,她自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真。

  「哎呀,縣主,您終於醒了。奴婢們都擔心死了,萱草說您傷勢無礙,也已經給您喂了藥,可您總是不醒,蘇媽媽去公主府一直沒回來,如果您再不醒,奴婢只能去請大少夫人給您叫太醫了。」

  玉竹看到蕭南睜開了眼睛,也激動湊到榻前,關切問道:「縣主,您感覺怎麼樣?頭還痛嗎?要不要請太醫?」縣主昏迷前吩咐,不准告訴任何人。

  玉竹和玉簪都知道,縣主是不想讓崔家人看笑話,這才――

  為了進一步印證自己猜測,蕭南將目光先落玉簪身上,略帶疑問喚道:「玉簪?」然後又將視線轉移到玉竹這邊,用同樣挑高語氣問:「玉竹?!」

  說完這話,她腦海裡浮現出一句話,「縣主,您怎麼了?是不是頭疼得厲害?」

  幾乎是同時,身前兩個丫鬟驚疑了相互看了一眼,隨即異口同聲喊道:「縣主,您怎麼了?是不是頭疼得厲害?」連說話語氣和神態都變了?看她們眼神也是如此奇怪?

  果然如此!

  蕭南終於長長松了一口氣,陷入了巨大驚喜當中――嗚嗚,老天垂憐呀,她、她真重生了,真又回到這一天了。

  將那只手舉到面前,纖細白嫩手指上,沾著點點血色。看著這殷紅血點兒,蕭南暗暗發誓:上天既然給了她重生機會,那她,不,準確說,是她和她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絕不重複上輩子悲劇。

  而陷害她和孩子人,她也絕不會放過。

  絕不!

  **********

  ps:同樣開場,不一樣人生,痛定思痛穿越女重書寫全極致人生。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2章 暫過第一關

  玉簪和玉竹對視一眼,悄悄交換了下眼神,接著便由處事為穩妥玉簪開口道:「縣主?您既是不舒服,不如讓奴婢去將八郎君尋來?」

  好容易,蕭南才忍住心底激動,開始考慮起下一步計畫。

  忽聽到玉簪聲音,蕭南心裡一凜,當下便明白了這是兩個丫頭對她起了戒心,不漏聲色做著試探。

  意識到這一點,蕭南不禁想起前世,上一世她也是這一天穿來,那時她經過短暫驚詫後,很明白了自己處境,想方設法為自己異常找藉口,當時玉簪和玉竹也信了她話。

  但事後很多年,蕭南才知道那時她多麼天真,殊不知早她支支吾吾說出『頭疼厲害』、『不記得以前事』時候,兩個機靈丫頭便察覺出了異樣,心底是對她產生了些許懷疑――撞到頭人或許會失憶、會記不得某些事,但說話語氣和神態不會發生太大變換。

  可憐她根本沒有察覺,心底還為自己成功過關而沾沾自喜,她哪裡知道她身邊這些丫頭,並不是她想當然中『沒見識古人』,而是十幾個出色侍女中,被層層選拔出來佼佼者,隨後是接受過宮裡嬤嬤們精心調教,個個都是極為聰慧、極為能幹女子。

  別人不說,單說她眼前玉簪和玉竹就絕不是簡單小丫頭:玉簪溫柔心細,熟知上流社會禮儀規矩,進退有度、言行得體,是個公關能手;玉竹爽利潑辣,敢說敢做,偏她言行舉止又合乎規矩、遵守禮法,得到公主府幾位管事媽媽傾力相授,是個管家能手。

  而另兩位不臥室大丫鬟玉蘭和玉蓮,也都不是泛泛之輩,一個善女紅,一個善藥理,都是不可多得人才。

  可以說,有這四個丫鬟,蕭南什麼都不用做,只消將權力分派給她們,那麼她生活就會非常舒服。

  只可惜,這具身體本尊沒有體味到母親良苦用心,根本沒有意識到四個大丫鬟價值和作用,寧肯相信一些別有用心小人,也沒有重用這幾個大丫鬟;

  而前世她,也因自個兒身份多少有些心虛,擔心被人看出破綻,便順著本尊意思,繼續疏遠她們,後是找了些由頭,一一把她們打發了出去。

  其實也算不上打發,畢竟那時她已經很蕭家近乎決裂,那些陪嫁來丫鬟僕婦們根本不想跟著她,絕大多數都留了蕭家。

  除了些死物和襄城縣主封號,蕭南幾乎是一個人離開了蕭家。

  回憶起這些,蕭南不由得想起前世她遇刺前聽到那段談話,『……咱們女人呀,要想嫁人後過得好,必須有三個依仗:第一,自然是娘家支持;第二,是婆婆喜愛;第三,則是恪守規矩婦道……』。

  經過上一世慘痛教訓,蕭南不得不承認,那女子話確實有道理。可笑她自詡兩世為人,自以為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到頭來竟不如一個土生土長古人想得透徹。

  是呀,一個女子,尤其是和離女子,沒了娘家扶持,連性命都保不住呢。

  腦海裡再一次閃過那寒光凌冽長劍,蕭南不自禁咬了咬下唇,心中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重複上輩子悲劇,同樣錯絕對不能犯第二回。

  下定決心,蕭南整理了腦中記憶,仔細回想了下本尊神態和語氣,又找尋了一番前世記憶,她不悅輕哼一聲,沉聲斥責道:「我撞傷了頭,腦子有些不清楚,難道你也撞頭了不成?剛才我不是讓玉蘭去請八郎了嗎?怎麼?她還沒回來?」

  玉簪聽到熟悉斥責聲,暗暗松了一口氣,忙躬身認錯道:「縣主教訓事,奴婢真是忙昏頭了,竟忘了玉蘭早已出去了,求縣主恕罪。」

  蕭南不耐煩擺擺手,故意露出沾了血滴手指,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恕什麼罪。對了,這會兒我頭疼得厲害,萱草呢,些讓她來給我瞧瞧!」

  玉竹垂首站一旁,但眼角餘光一直悄悄打量著蕭南。

  不是她做奴婢放肆,實是不防不行呀,前些日子,魏王府裡一個側妃也是撞了頭,結果醒來後仿佛換了一個人,整天胡說八道、行事也瘋瘋癲癲,張嘴閉嘴說什麼『太子怎麼沒瘸腿』『晉陽公主怎麼還沒死』之類極為大逆不道話。

  還是皇后娘娘見多識廣,聽說了那側妃事情後,便說她可能被『髒東西』附了身,吩咐魏王找個法力高深道士給她做法,將那妖孽拿了去。

  處理了那側妃後,皇后是吩咐下來,日後一定要多加留意,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及時向她彙報,斷不可讓那些孤魂野鬼謀害了皇子、公主們去。

  長樂長公主擔心縣主,特意叫了蘇媽媽回去,好生交代了一番,又從法門寺裡請了靈符鎮縣主寢室,唯恐她這個唯一女兒也被『髒東西』害了去。

  偏剛才縣主醒來時候,眼神特別奇怪,說話神態和語氣也跟往日不同,她跟玉簪自然起了戒心,生怕那位側妃事也發生自家主子身上,不得不冒著僭越危險,悄悄試探著縣主。

  「縣主?您手上血?!」

  玉簪就蕭南近前,她一眼就看到了嫩白手指上殷紅,頓時吃了一驚,連聲問道,「您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受了傷?哎呀,這個死萱草,她到底是怎麼給您診治,竟然連這都沒有發現?」

  蕭南表現得很疑惑,將那只手拿到眼前,看到那抹血跡後,也嚇得臉色大變,驚呼道:「這、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我傷勢無礙嗎?怎麼還有流血傷口……哎呦,怎麼回事……玉簪,玉竹,我、我肚子好痛,好像有東西流出來了,蘇媽媽去給母親送信,那秦媽媽呢,還有玉蓮,讓她來給我診治,不不,叫太醫,叫太醫,呀……」

  蕭南用力掀起身上絲被,雙手抱著腹部,哀聲叫了起來。原本她只是做戲,但不知怎,竟想到了前世因這次意外流產後,她再也不能生育,不知被多少人明裡、暗裡嘲笑,腦海裡是浮現出那個賤人挺著大肚子她眼前炫耀場景,耳邊是回蕩著慈恩寺中那女子嘲笑――「她沒有孩子」。

  「她沒有孩子」這句話就像是魔咒,重重敲打她耳邊,悲憤、怨毒、悔恨……過去種種情緒頓時湧上心頭,蕭南也不自禁哀傷起來,眼底一酸,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玉簪被蕭南這又哀叫又痛哭模樣嚇了一跳,不過她畢竟受過嚴格訓練,從小是聽宮鬥、宅鬥故事長大,見到縣主這番表現,又聯想到今天種種不正常情況,以及萱草給縣主喂藥時閃閃躲躲心虛樣,立刻便猜到了什麼。

  她臉色變得鐵青,聲音卻還是異常柔和,緩緩安撫蕭南,「縣主不要急,有奴婢們,絕不會讓您有事。」

  蕭南虛弱抬起頭,滿臉淚痕,目光中帶著驚慌、祈求,道:「玉簪,一切就交給你了,我、我――」說著,蕭南整個人猛地朝一邊倒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中,而隨著她倒下動作,恰好露出她沾著血跡裙子。

  「縣主!」

  玉簪和玉竹撲了上去,忙接住蕭南後仰身子,小心扶她躺好。

  看著那點點血跡,玉簪臉陰沉得可以擰出水來,冷聲吩咐道:「玉竹,把玉蓮叫來,讓她好好給縣主診斷一番。另外,你把紅花、紅蕉、紅萼她們都叫來,第一個先將萱草那個賤人捆起來丟到柴房裡,第二個讓她們抄好傢伙,守縣主門前,沒有縣主吩咐,不准任何人進來,包括八郎君。」

  玉竹也猜到了什麼,聽到玉簪分派後,二話沒說,轉身就走。

  而玉簪則叫來秦媽媽,俯她耳邊說了幾句,就見秦媽媽擔心看了眼床上縣主,重重點點頭,「放心,我雖上了歲數,但也能喊上幾嗓子。你只管守著縣主,其他,就看咱們。」

  說著,老人家風風火火朝外院跑去。

  發出一連串指令後,玉簪又來到榻前,給蕭南蓋好薄被,靜靜守著她,心裡則暗暗發狠:哼,木槿、萱草你們等著,縣主若是沒事還則罷了,倘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且看咱們怎麼收拾你們!

  蕭南閉著眼睛,早就將玉簪話聽耳裡,她心裡大定,知道這次自己是真過了關,並且也為接下來某些事做好了鋪墊。

  至於接下來要出場木槿和崔幼伯,蕭南並不擔心,反而有些期待……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3章 忠僕要發威

  抄手遊廊上,海桐抓住幾個偷懶丫頭,正準備好生訓斥她們一番,忽然看到怒氣衝衝八郎君、虛弱病重木槿一前一後朝主院奔去。

  眾丫鬟們見到傳說已久八郎君,早就興奮得變成了花癡,嘰嘰喳喳望著那消失背影稱頌不已。但海桐畢竟是家生子,從小內院中長大,父母兄姐又都是崔家當差奴僕,自然不會像外頭來丫頭那般只知道看熱鬧。

  這會兒,海桐已經敏銳發覺到,辰光院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而作為奴婢,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趁機主子面前露臉,以求上位;第二個便是找個地方好生呆著,省得被上頭尾風掃到,白白做了炮灰。

  就海桐糾結著是利用機會,還是明哲保身時候,她又看到縣主房裡秦媽媽飛從另一側小徑上跑了出來,那動作根本不像個四五十歲老婦人,而是出奇敏捷、靈活,就她與八郎君等人錯身而過時候,她一個扭身躲到了假山後,萬分謹慎從主院往外面跑去。

  看到這一幕,海桐加確定心裡想法――縣主那裡一定有大事發生,而且很有可能會整個崔家引起波瀾。

  反復斟酌了許久,小丫頭稚嫩小臉上閃過一抹堅定,她囑咐了其他幾個小丫頭一番,自己則轉身朝榮壽堂跑去,她老娘老夫人院子裡做漿洗婆子,她準備先去問問老娘意思。

  迎暉院上房

  大少夫人王氏隨意歪臨窗大炕上,一個十四五歲丫鬟拿著把花卉泥金宮扇,站王氏身後,輕輕給她扇著風。

  房間裡很安靜,除了窗外隱隱蟬鳴和細微風吹葉子聲音,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就是屋裡那幾個當值丫鬟,也受了這靜謐氣氛影響,個個沒精打采直打盹。

  忽,院子裡穿來一陣急促腳步聲,瞬間打破了這安靜世界,驚得屋子裡主人、奴僕們個個心跳加速,有些惶然循著聲音望去。

  只見一個三四十歲微胖婆子,氣喘吁吁跑進屋裡,圓餅一樣大臉上滿是汗珠子,這會兒她也顧不得讓人通傳,直接竄進了西屋。

  外間兒伺候丫鬟們也被這婆子冒失舉動驚呆了,全然忘了阻擋,傻呵呵看著她撲進主子寢室。

  當然,受了驚嚇是一個原因,還有重要原因――那婆子並不是隨便什麼人,而是大少夫人陪房秦家娘子。

  「大少夫人,不、不好了,縣主、縣主――」秦家娘子累得直喘粗氣,話都說不清。

  王氏聽到腳步聲那一刻便醒了,她斜倚一個斑絲隱囊上,神情淡然,唯有眼底染上了點點寒意,見到秦娘子如此失態模樣,王氏清冷說道:「秀菊,到底發生什麼了不起大事了,讓你這般著急忙慌,連規矩都忘了?!」

  秦娘子原是王氏幼時大丫鬟,配了王家一個小管事,後來王氏嫁入崔家時,她們一家子便作為王氏心腹之一跟著進了崔家。秦娘子閨名叫秀菊,還是王氏給起名字。

  此刻,王氏雖然還是叫著她閨名,但秦娘子卻從她冷然話語中聽到了主人隱藏怒氣,想到王氏嚴厲,她不由得瑟縮了下,不過很,她又抬起頭,先跪下認了錯,這才苦哈哈回稟道:「都是奴婢錯,亂了大少夫人規矩,待會兒奴婢就去趙家娘子那裡領罰。還請大少夫人先容奴婢將事情回稟清楚。」

  王氏挑挑眉,她剛才恍惚聽到什麼縣主,思及此,她雙眉微蹙,道:「說罷,可是襄城縣主哪裡又出什麼事了?」

  「回大少夫人話,確實是辰光院出了大事。剛才奴婢接到回報,說是木槿辰光院衝撞了縣主,拉扯間木槿被摔到臺階下,似是流產了。八郎君聽說後非常生氣,此刻正往辰光院趕去。」

  聽到這裡,王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肅穆,問道:「縣主呢?她可曾受傷?」

  王氏不是蕭南,她只聽了幾句話便猜到了木槿齷齪心思,衝撞?哼,若不是有特殊原因,打死木槿也不敢『衝撞』縣主呀。

  王氏心裡頓時一沉,暗道壞了,倘若縣主無礙還則罷了,若是縣主受了什麼傷,亦或是受了什麼委屈,傳了出去,八郎君『寵妾滅妻』名聲就坐定了,屆時,連崔家也會受連累,而她大郎正是仕途關鍵時候,若是內宅裡傳出這樣話,被禦史參一個『治家不嚴』,大郎雖不至丟官,但近期內也甭想升遷了。

  不用說,那位縣主還是長公主唯一女兒,宋國公唯一嫡孫女,蕭家追究起來,也夠崔家為難。

  「大少夫人,正是縣主出了事呀,」秦娘子一臉焦急,「聽說縣主被撞了頭,起初縣主不准下人傳太醫,也不准告訴您和夫人,但、但隨後縣主身邊玉簪和玉竹發現,縣主、縣主好像也要流產了。」

  「什麼?!」王氏聞言,騰地一聲坐起來,雙眼凌厲看向秦娘子,似乎她這般做,秦娘子就會改口一般。

  秦娘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苦著臉道:「麻煩是,縣主暈倒了,她媽媽、丫鬟們也亂了套,這會兒秦媽媽正哭著喊著往外闖呢。」

  「闖?誰還攔著她不讓她出門不成?」王氏一時沒有想明白,她疑惑說,「母親和我早就發了話,辰光院不比遵守崔家規定,院內僕婦,只要有縣主許可,便能隨意出入府門,這秦媽媽――」

  驀地,王氏想到了什麼,她眯起雙眼,似問秦娘子,又似喃喃自語,「哭著喊著?她這是故意吵鬧給府裡人看?還是――」

  秦娘子才不管那老婆子幹麻,她見王氏一動不動,忙提醒道:「大少夫人,外頭還亂著呢,雖然內院,但保不准就讓四周鄰居聽到了動靜,到那時――」

  崔家鄰居可不是平頭百姓呀,要麼是高官,要麼是勳爵,若是被他們聽聞了崔家事,用不了半天,整個京城都知道崔家內宅不寧,當家主母苛待襄城縣主,逼得縣主奶娘又哭又喊求崔家人讓她出去求救。

  顯然,王氏也想到了這一層,她扶隱囊上手用力抓著,想了片刻,用確定語氣問道:「你說八郎君去辰光院找縣主興師問罪了?」

  秦娘子忙不迭點頭,「沒錯,還帶著木槿和兩個粗壯侍婢。」

  不過兩句話當兒,王氏已經想到了辦法,她吩咐道,「趕緊去回稟夫人,請她老人家去辰光院攔住八郎君,我去勸阻秦媽媽。」

  說著,王氏起了身,讓身邊丫鬟伺候她整了整衣服、捋了捋頭髮,穿上高頭履,急匆匆領著一群丫鬟婆子往外趕去。

  接到消息崔夫人鄭氏,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帶著下人趕往辰光院。

  鄭氏一行人剛走到辰光院前,隔著老遠便聽到自己小兒子怒駡聲,她心裡急,扶著貼身媽媽手,三步並兩步跨進院門,卻看到讓她差點兒昏過去場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4章 桃源

  崔幼伯是崔家幼子,是崔大夫人鄭氏四十歲上懷有孩子,此時鄭氏孫子、孫女都有了好幾個,小那個都三四歲了。所以,這崔幼伯不僅是鄭氏老來子,是她與丈夫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明證。

  為此,鄭氏對這個小兒子甚是寵愛,幾乎可以稱得上溺愛,別說像長子、次子那般嚴格教養了,就是小兒子犯了什麼小錯,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遮掩過去。

  讓鄭氏感到欣慰和自豪是,她小八家中長輩寵溺下,並未成為走雞鬥狗紈絝,反而年少聰慧、敏而好學,小小年紀便因文采出眾而被世人贊為『崔家玉郎』。

  世上任何母親眼中,她們兒子是出色孩子,哪怕是薛蟠那般呆霸王,惹了事他老娘薛姨媽眼中那也絕對是別人誘他犯錯,她兒子只是受了蒙蔽;不用說像崔幼伯這般近乎完美好兒子,鄭氏看來,是天底下出色、孝順好兒子。

  如果一定要吹毛求疵給崔幼伯找個缺點話,鄭氏以為她完美小兒子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性格太過純良,不知人心險惡。

  介於這一點,鄭氏給兒子選妻子時候,也是煞費苦心。她小兒媳,人長得漂亮那是一定,至於家世、門第、教養、性情……等等條件也要具備。

  近乎嚴苛選拔下,鄭氏千挑萬選給小兒子選中了宋國公孫女、長公主掌珠――蕭氏阿南。

  原本鄭氏以為,小兒子是嫡幼子不能繼承家業,他日她們夫妻百年後,只能分一部分家產過日子。當然,以崔家豪富和根基,即使只得一部分家產,小兒子一家也能生活很愜意。

  但作為母親,尤其作為一個寵溺幼子母親,鄭氏覺得這遠遠不夠,八郎這般出色,應當有好生活和前途,所以,她便把主意打到未來兒媳身上,希望兒子可以借助岳家勢力,不至於因為她們夫妻離世,而過得不如意。

  這方面,蕭南符合鄭氏要求。看看吧,蕭南出身蘭陵蕭氏,江左世家貴女,生母又是今上掌上明珠長樂長公主,蕭南本身是憑藉長公主嫡女身份,一出生便被長孫皇后封為襄城縣主,食邑五百戶。

  除了今上和皇后恩寵,當今太子和幾位王爺對長公主也分外關愛,對蕭南這個小外甥女兒也格外寵愛,所以,不管今上仙去後哪位登上皇位,長公主和蕭南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反之,還極有可能得到封賞。

  綜上所述,娶了蕭南,無異于得到一張永久護身符和搖錢樹,或許世家長子不需要這樣助力,但作為出身高貴卻不能承襲家業小兒子來說,那便是佳選擇。

  只可惜,殘酷事實告訴鄭氏,她設想真很美好,而事實卻總是那麼不如人意。

  唉,說來也怪她,她只看到了蕭南有利條件,卻忽略了蕭南同樣也是位被長輩捧手心寵大世家千金。

  其實不難想像,一個千寵萬寵長大嫡幼子和一個萬千寵愛於一身小縣主湊一起,沒有摩擦尚好,倘或有了一丁點兒不合,誰都不懂謙讓,誰也不會容忍,那絕對就是針尖對麥芒,不吵架才奇怪呢。

  這不,蕭南嫁入崔家還不足一年,除了開始一個月還算平靜外,之後日子裡,這小倆口兒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動不動就摔東西、打罵下人,弄得整個崔家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這一次嚴重了,竟然上升到了抄傢伙!

  鄭氏看到自家小八郎紅著脖子跟幾個丫鬟推搡模樣,差點兒就當場厥過去。

  她用力掐著自己手掌,生生柔嫩掌心掐出幾道深深小月牙,劇烈疼痛讓鄭氏保持著清醒,她趕慢趕走到近前,大喝一聲,「八郎,你這是做什麼?奴婢們不聽話,你只管叫了管事媽媽,讓她們來教訓便是,怎可自降身份跟她們拉扯一起?!」

  鄭氏雖是斥責自己兒子,但說話卻很明確,根本就是連問都沒問就定了辰光院那幾個丫鬟罪名――不聽話。

  屋子裡,蕭南一直閉著眼睛假裝昏迷。

  玉蓮已經替她診了脈,卻發現她情況很不好,忙和玉簪嘀咕了兩聲,召來兩個頗有身手侍衛,小聲耳語了兩句,打發了侍衛們出去。

  隨後,玉簪和玉蓮各拿了個直柵足杌坐榻前,寸步不離守著蕭南。

  正這時,忽然傳來鄭氏中氣十足訓斥聲,玉簪不禁眉頭一皺,臉色陰沉了下來。

  「玉簪姐姐,你去看看吧,玉竹性子太烈,又不善跟人辯駁,我怕她不是大夫人對手。」玉蓮湊近玉簪耳朵,小聲說道:「縣主這裡有我守著,你就放心吧。」

  玉簪看了看昏迷蕭南,又側耳聽了聽外面動靜,恰巧聽到木槿那賤人顛倒黑白哭訴,她不由得怒火中燒,咬牙點點頭,「好,我去去就來,你一定要守好縣主,只等長公主和太醫來。」

  玉蓮連連點頭,催促玉簪趕緊出去。

  榻上蕭南聽得清楚,尤其聽到玉簪離去腳步聲後,她是松了一口氣。剛才她故意假裝暈厥,也實是無奈之舉。其實,依著她現情況,她需要不是太醫、不是時刻有人守護,而是去她桃源調理身體。

  說起這個桃源,也是她上一世穿越福利,也就是她手腕上家傳玉鐲衍生出來一個神奇空間,因這空間裡有山有泉有田有桃林,所以被蕭南命名為桃源。

  空間裡泉有兩處,一處是冰爽清澈山泉水,一處則是蘊含多種奇妙礦物元素溫泉。

  加幸運是,重生這一世,玉鐲空間依然跟著她,而那兩處泉水也依然存。

  而剛才,蕭南也用手指上沾染血漬開啟了玉鐲空間。

  此刻,趁著玉蓮並不十分密切盯視,蕭南集中精神力探向那玉鐲,精神力忽被一股巨大能量淹沒,接著便感受到那股熟悉桃花香氣和桃源裡空靈氣息。

  蕭南雖然已經得知桃源還在,但當她再一次感覺到這神奇存時,還是忍不住驚喜挑高嘴角,那抹精神力穿過桃源週邊混沌霧氣,慢慢流入這神奇桃源世界:

  桃源面積很大,足足有上千畝地大小,中央位置是一座占地約百畝青山,山腳下有一處未開墾平坦農田,一股清澈山泉水順著山間青石緩緩流下,彙聚到山根處一個小水潭裡,形成約莫有兩百多平米小湖,湖上建著一棟精巧竹屋,這竹屋一半建山根青石上,一半則架湖面上,站竹屋裡,腳底下就是潺潺山泉水,格外清爽與詩意;

  小湖另一側則是一片繁茂桃林,枝頭上粉紅點點,桃花開得正盛,桃林與山坡相接,靠近山根處有一眼三四米見方溫泉池,清澈泉水裡冒著嫋娜熱氣,水面上則漂浮著點點花瓣;

  一時微風吹過,拂動棵棵桃樹,飄落下片片花瓣……

  饒是蕭南對這桃源再熟悉不過,看到這如夢似幻場景,她還是忍不住滿足喟歎――好一個美輪美奐仙境呀!

  **********

  ps:那啥,本文中,空間戲份並不大哦,呵呵,只是一個工具,多則是蕭童鞋重生後奮鬥人生,多精彩故事,敬請期待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5章 玉竹威武

  對於桃源,蕭南再熟悉不過。只可惜,此刻桃源如同一個被格式化硬碟,除了基礎設施外,其他全部清空為零,像她前世辛辛苦苦親手種植各種果蔬、花草、藥材,全都化作烏有,只剩下那片黃澄澄金土地。至於擴建於竹屋旁倉庫,也帶著蕭南上輩子積攢大批金銀珠寶、古玩玉器一起消失了。

  現在的桃源,是全新的,也是靈氣最盛的。

  蕭南深知兩處泉水神奇,她此刻也需要這泉水救治。唔,若是按照療效來說,泡溫泉效果明顯;但以蕭南目前處境來看,她又根本沒有機會去桃源,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山泉水。

  微微側了側身子,蕭南將頭扭向床榻裡側,見身後玉蓮沒有發覺後,這才小心翼翼用精神力汲取了一點兒山泉水,慢慢引入口中。一股清爽甘美泉水順著她口腔流入脾胃,濃郁靈動之氣也順著這流動液體慢慢向身體脈絡,與身體相融合。

  而鬱結於她腹部那團黑氣,被這清冽靈氣緩緩包圍,繼而點點吞噬,蕭南蒼白臉上也漸漸出現了點點紅暈。

  蕭南感覺到渾身黏糊糊,並散發著酸腐惡臭,幸好這次她飲下山泉水並不多,排出毒素也很少,那股惡臭也被身上血腥味掩蓋了去。若不是蕭南精神力高度集中,她也不會如此清晰感受到。

  「呼~」她舒服喟歎一聲,隨即又小心翼翼用眼角掃了眼玉蓮,只見她神情肅穆坐榻前,絲毫不敢鬆懈盯著壺門外房間,生怕有人闖進來,讓虛弱縣主再次受到傷害。

  喝下幾口山泉水,蕭南覺得腹中那股下墜痛感也緩緩減輕,後,她清楚感受到,腹中那團小生命像是被補充了充足生命力,那小傢伙此刻雖然還未成型,但蕭南似是感應到了這枚小豆芽細微而輕緩搏動――怦~怦~怦~

  蕭南感應到這生命搏動,頓時百感交集,眼淚再次脫框而出――孩子,她孩子,上輩子,那個連出生都沒有機會可憐孩子,亦是她唯一孩子。

  上一世今天,蕭南剛剛穿來,根本不知道這具身體已經有了身孕,不知道那小小生命還沒有被它父母察覺便又悄然離去,那時她因和崔幼伯撕扯,又因為被人騙食了活血湯藥,終導致流產。

  躺血泊中,那時蕭南只覺得解脫――拜託啦,人家現代時候,只是個剛剛畢業小女孩兒,連親密男友都木有,怎麼能接受忽然冒出來孩子?不用說那時她對崔幼伯感觀非常差,覺得他就是極品渣男一枚,這樣爛男人,怎麼配當她孩子父親?

  所以呀,流產了好,這不受歡迎孩子還是不要出生為妙。

  那時她,滿心裡只有這種想法,全然忽略了本尊殘留意識裡那濃濃侵入骨髓、痛徹心扉懊悔與心痛。其實,即使她感覺到了,也無法明白。

  直到後來,蕭南經過桃源調理,再嫁後好容易懷上孩子,又再次被人陷害流產時,她才終於體味到了那是何等悲哀與傷痛。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這一切都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呀,因為穿越,她佔據了別人身體,享受了別人生命與地位、榮華,卻沒有想到履行這具身體義務和起碼責任,甚至隨意踐踏了一個無辜生命――其實當時她可以躲開崔幼伯衝撞,只等下一刻太醫趕來,腹中胎兒便可以保住,但她為了有一個跟渣男和離有利藉口,明知會害死孩子,不顧玉蓮等人提醒、勸阻,還是迎了上去――所以她前一世註定是個悲劇。

  這一世,她終於保住了這個孩子,挽回了一個讓她抱憾終身悲劇,怎能讓她不激動莫名?!

  聽到細微啜泣聲,玉蓮猛地站起來,小心俯榻前,見蕭南昏睡臉上滿是淚痕,精緻五官痛苦皺成一團。她忙從一旁直形高幾上銅盆裡擰了條乾淨帕子,細細給蕭南擦去臉上淚水和汗水。

  「嗚嗚……為什麼,我那麼相信你,你為何要害我?孩子,我孩子呀――」蕭南感覺到臉上濕潤,她知道玉蓮就身前,她收起心底感恩和激動,調整情緒,故意裝作無意識哽咽著,那低低如泣如訴呢喃聲,聽得玉蓮也心裡哀慟,眼淚嘩嘩往下流,咬著牙一邊輕柔用手指幫蕭南做按摩,一邊暗自發狠:該死賤人,這般欺侮她們家縣主,且等長公主來了,看公主如何收拾你們!

  抱有同樣恨意還有院子裡玉簪、玉竹和幾個紅字輩二等丫鬟。

  就崔幼伯帶著木槿幾個怒氣衝衝殺到辰光院時候,玉竹帶著紅花、紅蕉、紅承幾個拿著傢伙擋了主屋臺階前,玉竹是寒著一張臉肅身沖著崔幼伯行了個萬福禮,冷聲道:「奴玉竹見過八郎君,縣主被這賤婢衝撞,如今已經昏迷不醒,《唐律疏議》曰:『諸部曲、奴婢詈舊主者,徒二年;毆者,流二千里;』」

  說到這裡,玉竹微微一頓,加森寒說道:「傷者,絞!」

  吐出那個『絞』字時,玉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聽到玉竹話,木槿嚇得差點兒跌坐地上――這次可不是演戲呀,一想到會被處死,木槿差點兒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不過,木槿畢竟是崔幼伯貼身大丫鬟出身,她經過短暫驚恐後,便立刻想到了應對之策,連滾帶爬跑到崔幼伯身邊,雙手抱著他大腿,哀哀哭泣,「郎君,八郎君,都是奴婢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不該懷了您子嗣,不該對縣主不敬,奴婢該死,還請八郎君千萬不要跟縣主――」

  崔幼伯聽到玉竹話後,卻是楞了下,他是讀書人,自是比玉竹瞭解《唐律疏議》,他甚至還想到了那條『毆皇家袒免以上親』規定,心裡猛地一沉,忽想到自家老婆是有品階長公主之女,名副其實皇親。若真按照大唐律追究起來,別說給木槿討回公道了,恐怕她被縣主人活活打死也是罪有應得。

  但,耳邊再次傳來木槿嚶嚶哭泣,又想到她腹中孩子,崔幼伯腦海裡浮現出木槿從小服侍他場景,以及他跟妻子彼此怒駡、彼此怨恨畫面,一邊是柔情小意愛妾,一邊是刁蠻暴躁悍妻,只想了不過幾息,崔幼伯心底天平便偏向了木槿。

  只見他扶起木槿交給身後兩個丫鬟,隨即冷笑一聲,道:「縣主暈倒了?可否請了太醫?太醫怎麼說?」哼,肯定又是裝病,崔幼伯越說語氣越冷,「既然縣主生了病,那我改去探望一番。」

  說著,崔幼伯抬腿往裡走,卻不想被玉竹擋身前。

  崔幼伯氣得正要斥責玉竹『放肆』,不想玉竹根本不理他,直接沖著一旁人下令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那個賤婢捆起來?難道你們還等著縣主親自處置?」

  縣主什麼身份?木槿又是什麼身份?

  是呀,幾個紅字輩丫鬟一聽,也深覺得有道理,一點兒都沒有猶豫,直接沖出兩個身手矯捷,沒有二話,麻利踹開兩個扶著木槿丫鬟,提小雞一般將虛弱木槿拎起來,一旁早有丫鬟遞上繩子,將木槿反剪雙手,三下五除二把她捆成了粽子丟到主屋旁臺階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2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6章 開戰

  大膽放肆,目中無人,簡直太沒規矩了!

  看到玉竹她們根本沒有把自己這個主人放眼裡,崔幼伯肚子裡怒火蹭蹭往上躥,將腦中殘存那絲理智燃燒殆。

  「住手!你們這些賤婢,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主人?來人呀,來人呀,跟我把這幾個眼裡沒有主子奴婢拿下。」

  暴喝一聲,崔幼伯執拗脾氣也上來了,根本不管面前這幾位丫鬟是公主府裡宮女,並不是他們崔家奴婢,三兩下擼起袖子,直接朝玉竹她們撲去。

  玉竹確實沒有把這崔八郎放眼裡,不過,她畢竟是個奴婢,可以無視崔幼伯怒氣、不理他叫駡,但絕對不能跟他動手。

  所以,面對崔幼伯衝撞、撕扯,玉竹只是閃躲,並沒有還手。

  這時,辰光院外院其他伺候下人聽到崔幼伯怒吼,紛紛趕來。這些人大多都是負責打掃粗實下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崔家人,他們一見縣主貼身大丫鬟竟敢跟八郎君動手,頓時一陣火大,心說話:嘿,縣主身份尊貴,她和八郎君又是夫妻,彼此有吵鬧那也是正常。可你玉竹不過是個下人,竟也敢狗仗人勢不把八郎君放眼裡,未免太不把崔家當回事兒了吧,還是你覺得我們這些崔家人都是死人?!

  崔幼伯一看自家下人來了,也添了幾分底氣,大聲喝道,「玉竹這賤婢,以下犯上,違反家規,還不給我拿下。」

  好咧!

  有了崔八郎這聲命令,那些下人們也有了膽氣,紛紛抄起笤帚、扛起竹竿,氣勢洶洶殺了進去。

  玉竹見狀,也沒有客氣。她不敢跟崔八郎動手,但並不意味著她懼怕這些三等僕婦,當下便沖著幾個紅使了個眼色,紅花、紅蕉幾個心領神會,忙將早就拿好『兵器』橫身前,毫不客氣沖著那群吱呀亂叫僕婦下死力打了過去。

  而玉竹則有技巧將崔幼伯從混戰人群中隔離出來,避免這個有點兒幼稚主人被人誤傷。

  崔幼伯長到這麼大,哪裡受過這般對待,胸腔裡火氣那是越燒越旺,恨不得將這些沒規矩下人們全都收拾了,如今見到玉竹糾纏著他不放,他也顧不得禮儀、體面,跟玉竹拉扯起來。

  一時間,整個辰光院主人、奴婢拉扯成了一團,再配上木槿哀聲哭喊,整個就是一出熱鬧非凡鬧劇。

  也正是大夫人鄭氏看到那一幕。

  ……

  「到底怎麼回事?芙蓉,還不過去服侍你家郎君?」

  鄭氏一聲斷喝,眾人都停了下來,玉竹忙斂衽福禮,但鄭氏根本不看她,扭頭沖著身邊一個十五六歲嬌俏小丫鬟厲聲訓斥道。

  「是,大夫人。」

  芙蓉低著頭,根本不敢看鄭氏,走幾步來到崔幼伯前,輕聲道,「郎君,您還好吧?」

  崔幼伯見母親來了,就像個打架吃了虧、終於見到自家家長小孩子,甩了甩衣袖來到鄭氏跟前,微微躬身行禮,「見過母親,都是小八不好,讓母親受累了。」

  鄭氏看到兒子一臉委屈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摸了摸崔幼伯臉頰,柔聲安撫道:「我倒沒什麼,只是八郎受驚了吧?唉,你這孩子呀……」

  歎息搖搖頭,鄭氏稍加思索後,跟兒子商量,「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事兒,你居然跟一群下人糾纏一起,若傳出去,你這『崔玉郎』美譽還要不要了?行了,你是個男人了,這內宅裡事,還是交給、交給母親吧。」娶妻不賢,也只能她這個做母親受累了。

  抬頭叫過芙蓉和紫荊,鄭氏吩咐道:「你們服侍八郎君去書房。」

  「不行,母親,木槿她、她會被縣主打死。」崔幼伯推開兩個丫鬟,一臉哀求看向鄭氏,手拉著鄭氏寬大衣袖,「母親,木槿她已經有了我孩子,那可是您孫子呀。」

  鄭氏聞言,瞳孔猛地收緊,目光森寒射向臺階上木槿,駭得木槿隔著老遠都覺得渾身戰慄。

  「大夫人,奴婢有罪,都是奴婢錯,」木槿知道,現是關鍵時刻,決不能讓八郎君離開,她拼全身力氣,掙扎著做出跪拜狀,雙手被縛身後,身子有些失衡左右搖晃,但她根本顧不上了,『咚咚咚』叩頭不止,那聲音,在靜謐院落裡格外驂人,「八郎君,您不要管奴婢了,奴婢能服侍您十年已是奴婢你福分,如今奴婢犯了縣主忌諱,被縣主懲罰也是應當――」

  「放肆,什麼叫犯了縣主忌諱,」玉竹聽不下去了,立著眉毛怒喝道:「分明就是你心懷歹意,企圖謀害主子,觸犯大唐律法,像你這般心黑面酸歹毒賤婢,當著大夫人面竟然還敢狡辯。」

  鄭氏不悅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玉竹姑娘,我敬你是公主府宮女,但你也不能失了為人奴婢本分。我來問你,長公主面前,你也能隨意插嘴?」沒規矩東西,真不愧是野蠻縣主好奴僕。

  玉竹連忙跪下,「奴婢僭越了,還請大夫人恕罪,只是奴婢實不齒這賤婢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氣憤之下忘了規矩,是奴婢錯。但,奴婢求大夫人看長公主面子上,看我家縣主現還昏迷不醒份上,一定要嚴懲這個賤婢。」

  昏迷不醒?

  鄭氏愣了下,隨即關切問道:「怎麼?喬木身子不舒服?為何沒有人來回稟我?」許是母子連心吧,鄭氏對蕭南昏迷說法,也抱有懷疑態度。說話語氣也帶著幾分質疑。

  「大夫人,是奴婢錯,縣主要喂我喝蕪子湯,我不該掙扎,直接喝了就是,只想著這是崔家子嗣,是八郎君血脈,即使結果了它也該讓大夫人和八郎君知曉……結果、結果卻讓縣主不小心跌倒了,」木槿搶玉竹前頭,哀聲哭訴道:「嗚嗚,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還請縣主息怒,哎呀,我、我肚子、好、好痛呀――」

  哭喊間,木槿被捆成粽子身體蜷縮起來,不停臺階上滾動著。

  「木槿――」崔幼伯見木槿如此痛苦模樣,哪裡還忍得住,直朝木槿沖去,卻鄭氏一把抓住,他不解看向她,「母親?!」

  鄭氏仿佛沒有聽到,她雙眉微蹙,想了想,沖著身邊兩個婆子點點頭。

  那兩個婆子心領神會,連忙朝臺階走去,一個扶起滿地打滾木槿,另一個則幫她解開繩索。

  「且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3:4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7章 演戲誰不會?!

  大少夫人王氏急匆匆從外面趕了進來,見到自家婆母跟縣主人對上了,擔心事情會越鬧越大,搶趕來增援玉簪開口前說道,「母親,小郎,縣主身子重要,暫且將這賤婢放到一旁,等太醫給縣主診治完畢後,再請縣主處置,如何?」

  一邊說著,王氏一邊不著痕跡給鄭氏使眼色。

  鄭氏是什麼人呀,她崔家內宅生活了近四十年,主持了二十多年中饋,早大兒媳喊出那句『且慢』時候,她就知道今天這事斷不能輕易了結。

  她眉頭微蹙,拉住崔幼伯手加了幾分力道,「八郎,我知道你意思,放心,母親會妥善處理。這樣,你且先去裡面看看縣主,嗯?!」

  鄭氏忽然想起大兒媳去處置秦媽媽哭鬧事情了,這會兒猛不丁跑來,定時那裡出了問題,只得暫時壓下對蕭南不滿,柔聲勸著兒子。

  「母親……」崔幼伯自是相信自家老娘滴,但一聽到鄭氏讓他去看蕭南,頓時有些不願,說實話,自從上次蕭南當著他面以極其『殘忍』手段,嚴懲了幾個丫鬟後,他就對這個刁蠻任性老婆徹底失望了。若不是崔家家教森嚴,規定家裡男人每個月必須去正房休息十天,他根本都不會來辰光院。

  不用說,現崔幼伯滿心裡都擔心『昏迷』木槿,一點兒都不想離開她。

  玉簪看到崔幼伯為難又嫌惡樣子,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她輕咬下唇,稍加思索便有了應對之策,幾步走到鄭氏和王氏跟前,肅身福禮,道:「奴婢玉簪見過大夫人、大少夫人。」

  「免禮,剛才玉竹幾個說得亂糟糟,我這會兒都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了,喬木怎麼樣了,可曾醒來?」鄭氏城府極深,不管心裡多不待見蕭南這個不孝兒媳,表面上卻還是一副慈愛婆婆樣子,語氣也滿是誠摯。

  「是呀是呀,剛才聽到下人回稟,我都被嚇了一跳,好端端,縣主怎麼會跌倒呢?你們到底是怎麼服侍?責任什麼倒是小事,但縣主身子卻是大事呀。」王氏也連連符合,右手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感慨了一番,隨即又變了臉色責問道:「縣主既然不舒服,為何不派人去通知我一聲?對了,可曾請了太醫?太醫怎麼說?縣主到底要不要緊?我那裡有不少極好藥材,若是短了什麼我立刻讓人去取!」

  王氏這一連串問題砸下來,成功塑造了一位威嚴崔家當家主母維護家中規矩同時不忘憂心妯娌賢慧形象。瞧她這模樣,似乎她也只是剛剛聽聞了辰光院事,至於後院哭鬧秦媽媽,她根本就沒見到。

  「回大夫人、大少夫人話,」玉簪低著頭,掩住眼底冷意,柔聲道:「今天早上,縣主聽到萱草偶然提起,說木槿已經兩個月沒有換洗了,許是有了身孕。縣主並不相信,直說這萱草是崔家的客女(唐時部曲的女兒),對崔家的規矩最是清楚,怎麼會做出這等輕狂、放肆的事?」

  說到這裡,玉簪微微抬起頭,故意看了站一旁、由芙蓉悉心照拂崔幼伯一眼,見他仍是一臉不耐模樣,根本就沒有聽自己說什麼,心裡冷笑兩聲,繼續道:「我們縣主嫁入崔家還不足一年呢,但凡是個明白點兒道理人都清楚,哪有嫡子未出生,侍妾便偷偷懷孕道理?」有點兒底蘊的勛爵之家都不會如此行事,更不用說最重規矩、禮法的鼎甲老世家崔氏了。

  一通話說得鄭氏很不自,沒辦法呀,誰讓這木槿是她指派給兒子呢。還有,她平日也很是喜歡木槿乖巧、懂事、大度,敲打蕭南時候,總是時不時贊上木槿兩句,結果,就是這個她頗為看重丫鬟,竟做出這麼一件沒規矩的事兒,又被人當眾質問了出來,簡直就是打她臉呀。

  玉簪才不管鄭氏舒服不舒服呢,這些人既然不讓縣主好過,她為何還要給她們留面子?何況,她已經給崔家留了餘地,不然,依著那些公主們規矩,早就吵開了,崔家別說要什麼臉面了,就是名聲也會一臭到底。

  只不過,這樣一來縣主名聲恐怕也要受到影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事兒,聰穎玉簪才不會做。

  這一次,縣主既然把事情都拜託給了她,她自然要為縣主謀劃得妥妥當當,既報了仇,又出了氣,還不會落下口舌,若是能借此緩和與崔家關係,那就好不過了――縣主已經懷了孕,難道還讓她和離不成?慢說國公爺不答應,就是寵愛縣主長公主也不會同意。

  想到這裡,玉簪繼續說道:「所以,聽了萱草話,縣主便著人請了木槿姑娘過來,詢問她近身體怎麼樣?院子裡服侍婆子們可還規矩?縣主想著,這事兒畢竟是她聽來傳言,未必屬實,若直接問了木槿,豈不傷了木槿面子,傳到八郎君那裡,郎君再誤會了縣主可怎麼辦?」

  聽到這話,崔幼伯終於有了反應,因為他聽出了玉簪這話裡意思――第一,木槿喜歡搬弄是非,在他跟前告主母的黑狀;第二,他寵妾滅妻,竟然為了個侍妾跟嫡妻鬧彆扭。

  這還了得,崔幼伯想到這話若是傳到外頭去,他這『崔家玉郎』還哪有臉外面行走?當下便立起了眉毛,正要張嘴駁斥。卻不想被鄭氏一個眼刀劈了過來,驚得他立刻閉上了嘴,低著頭站一旁當聽眾。

  看到這番情景,玉簪心裡暢,接著說:「府裡人都知道,咱們木槿姐姐可是聰慧、善解人意女子,縣主便委婉問了幾個問題,隱晦提醒她瞞著主母私自倒掉避子湯是很不合規矩事,慢說別人不答應,就是咱們大夫人聽說了也會命人給木槿『調理』身子。可誰想,木槿姐姐竟似傻了一般,無論縣主說什麼,她都一副聽不懂模樣。真真是不識抬舉,既然她不要臉,我們縣主也沒必要給她臉面,便直接問她縣主派人送去避子湯她喝了沒有,結果――」

  玉簪頓了頓,滿是恨意朝蜷縮地上『昏迷』木槿,寒聲道,「沒想到這木槿撲通一聲跪倒地,抱著縣主大腿就一陣哭號,嘴裡還不停說什麼『縣主饒命』『婢子再也不敢了』之類胡話,真可笑,我們縣主做什麼了?不過是問了她一句話,她就哭天搶地磕頭求饒,活似我們縣主虐待她一般。」

  地上某位病號,聽到玉簪話,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下,蒼白臉色愈加蒼白。

  「奴婢和玉竹幾個見不成規矩,忙上前去勸阻,卻不想這位木槿姐姐死拉著縣主不放,還悄悄拿頭去撞縣主的肚子,最後,更是把縣主推翻,額頭狠狠磕了地上,嗚嗚,幸好地上鋪了地衣,縣主這才保住了一條命,」玉簪終於忍不住,嗚嗚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饒是如此,縣主額上還是磕了核桃大小的包,當時便昏厥了過去,直道剛才才被『疼』醒,嗚嗚,我們縣主真是好可憐呀,受了這麼大委屈,還念著八郎君的體面,不想把事情鬧大,連太醫都不准請,只悄悄吩咐了萱草,讓萱草煮了些活血湯藥喝下。」

  玉竹也忍不住了,指著地上木槿,朝著鄭氏和王氏哭訴,「嗚嗚,大夫人,大少夫人,您兩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素日也是疼惜我們縣主,如今我們縣主被這賤婢害得差點、差點兒……這樣賤婢,難道不該處置嗎?」

  「竟有此事?!」鄭氏和王氏齊齊怒喝出聲,四隻眼睛死死盯著木槿,鄭氏森然說道:「來人呀,還不把這賤婢喚醒,我倒要聽聽這賤婢還有什麼好說的!」

  屋裡躺著蕭南,聽到鄭氏話,忍不住冷笑――喝,她這是不信玉簪和玉竹一面之詞呀,擺明要讓木槿辯解呢。

  好呀,既然婆母這麼不信她,那她也要有所表示才對。

  不就是演戲嘛,前世別沒怎麼看,就是各種宅鬥、宮鬥大戲沒少看,今天是她重生第一天,也是她嶄人生開端,那她就好好露一回臉。

  想到這裡,蕭南呻吟了幾聲,裝作意識漸漸醒來樣子。

  偏巧,院子裡崔幼伯喊了一嗓子,「這不過是你們一面之詞,木槿斷不是這種人。母親,咱們可不能冤枉了木槿呀……」

  好樣,蕭南正想著用什麼理由跑出去合理呢,偏她親親夫君給了她好藉口。

  似受了什麼刺激,蕭南猛地睜開眼睛,掙扎著坐起來,有氣無力喊著,「八郎君?可是八郎君回來看我了?來人呀,快、快點兒扶我起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0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8章 老夫人

  木槿躺在地上,聽到大夫人和大少夫人的話,心裡暗暗發苦。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計畫的好好的,前頭進行得也異常順利,而且從辰光院安插的釘子回報,說那位縣主已然流了產,此刻生死未卜。

  可、可為什麼,就在她的大計眼瞅著就要成功的當兒,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說起來,自打當年大夫人給崔幼伯定下蕭南後,木槿便利用自己家在崔家奴僕中的廣大人脈,將未來的主母調查了個清清楚楚:蕭南的品性、喜好、習慣,以及忌諱等等等等,木槿全都瞭若指掌。

  再加上木槿從小伺候人,最善從主人的言行中揣測主人的喜好,進而根據這喜好有針對性的服侍主人,讓主人覺得舒心,最後達到離不開她的程度。

  木槿從來沒有想過要真心服侍蕭南,但這並不妨礙她『研究』這位未來的女主人。

  毫不客氣的說,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木槿更瞭解蕭南。

  接下來的事實也印證了這一點,看看吧,蕭南嫁入崔家還不足一年,便在木槿的苦心經營下,蕭南疏遠了自家的陪嫁丫鬟,對崔家的『忠僕』言聽計從,最後更是無比順利的與崔幼伯鬧翻。

  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也讓木槿頗有成就感。

  可為什麼,她最引以為傲的特長,這一次卻沒有起到理想的作用?!

  原本,在木槿的計畫裡,她先放出自己懷孕的消息,進而引得蕭南憤怒與怨恨,接著她便借著求饒的機會,『不小心』推到了蕭南,當然,她並不敢真讓蕭南受了什麼重傷,只需有一點兒皮肉紅腫即可;

  接著,以蕭南的驕傲,她絕不會讓人去請太醫,而是會讓善醫理的萱草幫她配些湯藥――既然是紅腫瘀傷,那理應服用活血的湯劑――活血,順便也活動下她肚子裡的那塊肉;

  當然,計畫進展到這一步還不算徹底成功,因為她必須給蕭南流產找一個替罪羊,而這最佳人選便是她家八郎君。所以,她故意在八郎君面前做出又被蕭南虐待的假像,並借小丫頭之口告訴八郎君自己已經懷了身孕,卻被妒忌的主母藉故打掉了胎兒……

  八郎君最是純善,性子也最是執拗衝動,他原本就看不過蕭南的囂張惡毒,如今聽到自己最貼心的丫鬟被如此虐待,他豈能坐視不理。於是便帶著她來辰光院討要公道。

  蕭南是何等的刁蠻驕傲,她更是不屑與個丫鬟對質,她的處事方法很簡單,有人誣陷她,她直接揮鞭子、甩巴掌。所以,蕭南面對崔八郎的質問,惱羞成怒之下,定會要廝打木槿,而八郎君原本就是來找蕭南算帳滴,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蕭南在自己面前發威,於是――

  再接下來就更順理成章了,廝打――誤傷――流產……

  至此,整個計畫獲得圓滿成功,木槿也達到了她所有的算計:主母流產了,且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生育,罪魁禍首卻是郎君,她木槿雖有責任,但念在她懷有八郎的子嗣份上,大夫人即使要懲罰,也不會嚴懲,頂多禁足、罰抄佛經什麼的,無關痛癢,反而讓她有正大光明的藉口遠離蕭南的毒手!

  只不過,如此完美的計畫,怎麼就出了岔子?縣主怎麼會改了性子,讓一群丫鬟出手?難道她真的傷得不輕,已經到了沒有力氣發火的地步?那也不對呀,如果縣主傷勢加重,為何她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無數個問號一起擠入大腦,木槿腦子裡一片混沌,理都理不清。但此刻,木槿卻沒有時間去整理腦中紛亂的思緒,她必須想出個脫身的法子,否則,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慢說達成她的心願,不被縣主的幾個大丫鬟打死都是幸運。

  脫身?怎麼脫身?大夫人已經對她產生了懷疑,並因為剛才玉簪那一通話對她很是惱怒,即使不死,她腹中的孩子也甭想保住。

  這可不行,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可是她一輩子榮華富貴的保證,更是她從底層飛躍枝頭的階梯,她決不能讓孩子有任何損傷。

  可、可保住孩子,又談何容易?要知道大夫人在崔家可是絕對權威的人,饒是八郎君也未必能……等等,還有一個人……

  木槿情急之下,混沌的大腦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她閉著眼睛,心裡卻一陣陣的激動。但很快的,她又猶豫起來――老夫人願意幫她嗎?要知道,老夫人可是最厭惡沒規矩的人,而她私自懷孕的事根本就是對崔家家規的挑釁,這種行為,怎能讓向來以維護崔家為終生職責的老夫人諒解,並出手庇護她?

  對了,孩子,她、她肚子裡懷著八郎君的血脈,而在諸多子孫中,老夫人又最喜歡八郎,如今八郎有了子嗣,老夫人應該高興才對,對,沒錯,去找老夫人。

  木槿不斷說服著自己,努力讓自己相信,請來老夫人,她定能逃過此劫。

  就在木槿反復催眠自己的時候,大夫人和大少夫人也有了動作。

  「母親,我看著這賤婢,您和八郎君去看看縣主吧。」大少夫人見大家都站在院子裡也不是回事兒,更不用說屋裡還有個傷勢未明的病號呢。她們雖然都不待見蕭南,可蕭南畢竟是崔家的少夫人,更是身份貴重的縣主,若是被人知道,她們寧肯守著個奴婢問話,也不想著先去探望蕭南,這話好說不好聽呀。

  大夫人還惦記著一件事,湊到王氏跟前,低聲問道:「秦媽媽呢?難道她去公主府求救了?」

  這是她最擔心的一點,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關起門來不過是小小的家務事,但如果被吵出去鬧到外頭去,再被禦史言官什麼的一通瞎攙和,什麼『治家不嚴』『尊卑不分』的名聲傳出去,她這個崔家主母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王氏臉色有些陰鬱,「她沒去公主府,而是、而是去了榮壽堂。」

  「什麼?她、她竟然敢去――」鄭氏不由得頭皮發麻,嘴裡滿是苦澀,接下來的話,她根本就說不下去。

  榮壽堂?那位老夫人?鄭氏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在崔家內宅也是說一不二的當家人,但一想到那位老祖宗,她的心裡也直打鼓,生怕老人家一個生氣,老爺都要磕頭認錯、罰跪祠堂呢。

  但事實就是如此,你越怕啥,就越來啥。

  就在鄭氏猶豫要不要派個伶俐的丫頭去榮壽堂探情況的時候,院門外有人高聲通傳:「老夫人來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1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09章 哭

  海桐那個激動呀,她高聲通傳完,便攙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秦媽媽跟著浩浩蕩蕩的人群進了辰光院。

  沒錯,就是海桐,兩個時辰前,她還是辰光院外院的粗使三等丫鬟,連正房的門都摸不上,眼下卻因為抓住了機遇,竟直接跟縣主的乳母秦媽媽搭上了關係,嘖嘖,什麼叫走運呀,走運就是像她這般結識了能幫她的貴人。

  其實不止她,還有她的老娘,也因為得到她的提前通知,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成功在老夫人面前露了次臉,雖然這並不能直接讓她老娘換個體面的差事,但好歹也在老夫人跟前的幾個管事媽媽面前掛了號,只要稍加籌畫,不愁日後沒有好的機會。

  「媽媽,您小心些。」海桐強壓著心底的激動,分外殷勤的攙扶著秦媽媽,那模樣,絕對比伺候自己的親媽都盡心。

  「嗯,你很好,比木槿那幾個眼裡沒主子的奴婢強太多了,咱們縣主正是需要你這樣忠心的人。」

  秦媽媽對海桐的巴結,倒也沒有拒絕,今天她又哭又鬧的折騰了好半天,這身子還真有些撐不住,之前全憑一口氣提著勁兒,這會兒終於把老夫人請了來,她那股子勁兒也松了下來,這才感覺到疲累,若是沒有這小丫頭攙扶,她還真未必能跟上大部隊呢。

  「多謝媽媽誇獎,奴婢許是笨拙了些,但始終記著我娘說的話,她說,做奴婢最要緊的不是機靈,而是要知道本分,」海桐聽了秦媽媽的變相許諾,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那股狂喜,她嘴角幾乎咧到了耳邊,兩隻眼睛也笑成一條縫兒,小心回話的同時,還不忘強調自己的特長。

  「哦?什麼本分?」有點兒意思呀,秦媽媽細長的小眼睛裡閃過一抹異彩,順口問了一句。

  「忠誠!」海桐斬釘截鐵的說出答案,再一次表明她的忠心,「奴婢別的大道理不懂,只認准一條,那就是既跟了主子,就要聽主子的話,幫主子分憂。」

  嗯,靈機有餘,但還不夠沉穩,不過倒是個可以培養的苗子。秦媽媽但笑不語,心裡卻暗暗想著。

  海桐長得很普通,勉強算得上清秀,但勝在她面龐圓潤,天生一副憨厚樣,看著就是標準的丫鬟人選。但,長得憨厚,心思卻未必憨,她一邊親昵的攙扶著秦媽媽,一邊悄悄的打量秦媽媽的神態和辰光院眾人的反應。

  說實話,今天海桐決定站在蕭南這一邊,倒也不是全賭運氣,而是她看到秦媽媽竟然一路哭鬧的朝榮壽堂跑去。如果秦媽媽今天去的是公主府,那就算是縣主許她再好的前途,她也不敢拿一家子來冒險,跟著個沒腦子的主人,就算有榮華富貴,那也未必有命去享用呢。

  而秦媽媽偏偏去了榮壽堂,這不免讓海桐刮目相看了――噫!縣主終於知道動腦子而不是動拳頭了?!

  要知道,縣主以前不瞭解老夫人在崔家的地位,還因為某些人的誤導,認為老夫人根本沒有資格住在榮壽堂,心裡很是瞧不起老人家呢,更談不上想著借助老夫人的力量,只當她是崔家養著的一個老廢物。

  而海桐不一樣呀,她是崔家的家生子,祖上三四輩子的人都是崔家的奴僕,對崔家的事哪有不知道的?

  說起這位老夫人,倒還真不是家主崔守仁的母親,而是家主的長姐崔三娘。

  六十多年前,崔三娘的父母雙雙故去,家中只有她和兩個幼弟,失去雙親庇護,手中又握有引人犯罪的財富、家產,其他的族人怎會不起貪念?

  面對族人的明搶暗奪,崔三娘拿著父親遺留的寶劍橫在身前,將幼弟擋在身後,直言誰奪了她們姐弟的活路,她便讓誰沒有活路。還曾經親手從廚房裡提了一桶炒菜的油,直接潑到來崔家商量『幫忙』管理產業的族老身上,一手拿著火摺子,厲聲逼族老發毒誓,有生之年不准再打崔家的主意。

  一連串膽大狂妄的事情做下來,崔家保住了,但崔三娘的名聲也毀了。

  對此,崔三娘並不在意,關門閉戶悉心教養兩個弟弟。

  不久,天下大亂,群雄紛起,崔三娘審時度勢,非常精准的做了兩次投資:第一次,與弘農楊氏聯姻,為二弟娶了楊家女兒,跟前朝皇族關係融洽;第二次則是投資唐王,曾拿出過半的家產資助平陽公主,進而與公主結為好友,大唐開國後,崔家更加繁盛,使他們這一支成為博陵崔氏中最為出色的一支。

  崔三娘終生未嫁,一輩子都用在發展家業和教導幼弟的事情上。

  付出就有回報,兩個弟弟由長姐帶大,心底更是將姐姐視為母親。他們建功立業後,今上封賞的時候,兩個人仿佛約好了一般,什麼都沒有要,只給姐姐崔三娘請了誥封:正五品縣君――從四品郡君――正四品郡君……直到現在的正二品國夫人。

  在崔家,崔三娘是毫無爭議的絕對權威,兩個弟弟自是不必說,就是弟妹和侄子們也都對她異常尊敬,下人們更是尊稱她為『老夫人』。起初,『老夫人』這個稱謂也只是下人們私底下的稱呼,後來崔守仁聽人叫了一回,也並未斥責,反而一副默許的模樣,這樣一來,崔三娘這個老夫人的稱號便是坐定了。

  其實這也是蕭南看老夫人不順眼的原因,哼,明明是姐姐,是同輩,怎麼叫來叫去,卻成了長輩,這不是亂了輩分嗎?下人們沒規矩,你崔三娘也沒規矩,別人叫你就答應?!

  當然,某些人的故意引導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隨著時間的推移,崔三娘上了歲數,漸漸淡出了族人的視線,最後更是守在榮壽堂頤養天年,除了一些上了歲數的人,以及崔家的子孫們,很多人都忘了這位傳奇女子,但唯有真正的崔家人才知道,老夫人在崔家意味著什麼。

  所以,海桐見蕭南終於意識到了老夫人在家族中的崇高位置,並將好些日子不出院子的老夫人也請了出來,她就明白了,蕭南這次恐怕要翻身了,而木槿什麼的,則死無葬身之地。

  而作為一個聰明的奴婢,海桐非常明智的選擇站在註定要勝利的人身後,所以,她堅定的領著全家人幫著秦媽媽進了榮壽堂,並一路哭到暖房,最終成功的見到了老夫人。

  海桐扶著秦媽媽來到院子中間,正巧聽到老夫人中氣十足的詢問大夫人:

  「這是怎麼了?主子奴婢的鬧成一團,成個什麼樣子?對了,縣主呢,不是說縣主受了傷,這會兒正昏迷著?你可有派人去請太醫?」

  大夫人被老夫人一通好訓,羞愧得抬不起頭,肅身垂首站在她面前,聽憑老人家訓斥。

  木槿聽到老夫人的聲音,也顧不得去想老人家怎麼來的,只覺得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忙掙扎著要爬起來,朝老夫人翻滾過去,正待她準備哭訴的時候,卻不想屋裡傳出一聲虛弱卻淒然的哀哭:

  「八郎,可是八郎來看我了?」

  蕭南被玉蓮半扶半抱的攙到門前,蕭南滿是希冀的輕呼著,忽然看到院子裡出現許多人,正中央站著的則是一位微微發福、銀絲高挽的老婦人,蕭南眼中閃過一抹驚喜與激動,她快走兩步,幾乎是撲倒在老夫人腳邊,可憐兮兮的抬起蒼白的臉,哭道:「老夫人,嗚嗚,老夫人您可來了,嗚嗚,我、我可憐的孩子呀……」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2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0章 賢慧?!

  蕭南出身豪門望族,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從小備受家中長輩的寵愛,金尊玉貴的長大,養成了她恣意、任性、張揚又有些爽直、魯莽的性子。

  在崔家人的印象中,蕭南向來都是鮮衣怒馬、錦衣華服、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管生氣也好、高興也罷都是那麼的情緒鮮明,絕對是哭就哭個驚天動地,笑就笑個酣暢淋漓,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的人。

  但此刻,院子裡的眾人們竟有些愕然了,這、這還是他們熟悉的那位襄城縣主嗎?

  臉色蒼白、形容憔悴,連哭聲都是那麼的細弱,身子如同秋風中搖晃的樹葉,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昏厥過去。

  「老夫人,嗚嗚,她、她怎麼可以這麼壞?我對她那麼好,那麼信任,她卻害我?」蕭南抱住老夫人的大腿,哭得聲嘶力竭,嘶啞的嗓子幾乎吐不出清晰的詞句,讓人聽了都忍不住心酸,蕭南並不管別人的心思,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哭,哭到老夫人心軟為止。

  老夫人也有些驚訝,低頭看了看死死抱著自己的小丫頭,心裡暗道,噫?怪事年年有,今天格外多呀,這位侄孫媳婦自打進門起就不怎麼跟她親近,勉強來榮壽堂請安,也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今天卻――

  「嗚嗚,八郎,八郎也怪我,嗚嗚,我、我什麼都沒有做呀,為什麼每個人都罵我是毒婦?」蕭南一邊嗚咽,一邊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我、我若真是毒婦,木槿和紫珠她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哪裡還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兒?嗚嗚,我真冤枉呀,老夫人,我知道您不喜歡我,我、我之前也對您有誤會,這都是萱草說的呀,她說、她說您不過是大人的姐姐,憑什麼住在榮壽堂,還說還說還說……」

  聲音越來越低,老夫人只覺得抓著自己裙子的手猛地一松,噗通一聲,蕭南已經昏倒在自己腳邊。

  「縣主!」

  玉簪、玉竹、玉蓮還有秦媽媽,飛身撲過來,扶起蕭南破娃娃一般的身子,疾聲喊著:「縣主,您醒醒呀。」

  老夫人沒有說話,直接彎腰握住蕭南的右手腕,眯著眼睛診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頭說道:「住嘴,縣主的身子要緊,先把她抱進屋子裡。另外,你們誰善廚藝?去廚房給她熬點補血的湯,不必費事兒的用什麼珍貴的藥材,不拘什麼只要快些來就好。」

  「老夫人,縣主她?」到底怎麼了?鄭氏親眼看到蕭南哭訴、昏厥的模樣,心裡怦怦亂跳得厲害。

  「縣主懷孕了,卻誤食了活血的湯藥,現在的脈象有些不穩,需要靜養。」老夫人橫了鄭氏一眼,對這個大侄媳婦有些不滿,以前看她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麼竟辦出這麼糊塗的事兒?

  瞧瞧剛才她們這幾個人都做了些什麼?小八媳婦病著,她們一個是婆婆、一個是大嫂,還有一個是夫君,三個人誰都不說先去看看病人,卻當著一群奴才的面,為了個丫頭吵鬧不休,逼得小八媳婦一路爬出來向她這個死老婆子求救。

  要知道,小八媳婦素日雖瞧不上她這個老婆子,今天若不是被逼狠了,她怎麼這麼做?

  還有那個什麼木槿,一個丫頭,連個妾都不算,竟然敢算計主母,企圖謀害崔家子嗣,誰給她的膽子?

  老夫人越想越生氣,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落在崔幼伯身上,見他還是一副避蕭南唯恐不及的樣子,心裡的怒火更盛――崔家有這樣的子孫,離敗家還遠嗎?!

  正要張嘴訓斥,忽然覺得袖子被拉了拉,老夫人低頭,見蕭南醒了過來,她忙柔聲慈愛的問道:「縣主,醒了?」

  蕭南未語淚先流,像個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的拉著老夫人的衣袖,哀求道:「老夫人,我、我知道我可能有了孩子,但、但……喬木求您一件事,求您帶我回榮壽堂養病好不好?」

  喬木是蕭南的字,從詩經的『南有喬木』而來。

  老夫人聞言,老眼中精光一閃,但又迅速斂去了那異彩,故作不解的問道:「這是為何?我的榮壽堂離主院遠,又有些僻靜,你素日又是個喜熱鬧的人,去了恐怕不習慣呢。」

  蕭南努力想扯開一抹笑容,但最終只擠出一絲苦笑,她苦笑中帶著濃濃的哀傷,道:「清淨總比喪命強呀。」

  老夫人心裡一沉,這話可就太危險了,如果被長公主知道她的女兒在崔家連命都受到了威脅,那麼長公主還不定怎麼憤怒與憂心,屆時蕭家跟崔家親家做不成再成了仇家,而崔家、崔家也極有可能遭到蕭家和皇家的瘋狂打壓,那麼她這幾十年的辛苦和努力將會毀之一旦呀。

  玉簪見老夫人猶豫,似是不信縣主的話,忙跪地補充道:「奴婢玉簪,求老夫人成全我家縣主吧。您不知道,辰光院有個家生子叫萱草,據說父祖兄弟皆在崔家藥鋪工作,頗懂幾分醫理,今兒縣主不小心跌倒後,便讓那丫鬟來給診治了一番,結果、結果她卻給縣主開了副活血的湯藥,嗚嗚,奴婢聽聞老夫人最善醫理,剛才您也給我家縣主把了脈,您說,縣主懷了身子,怎麼能喝活血的藥,這、這不是要害死縣主和她腹中的胎兒嗎?」

  老夫人眼底厲光一閃,沉聲道,「那賤婢呢?」

  玉簪恨恨的說,「奴婢們發現了蹊蹺,便命人將她捆了丟在柴房,僭越之處還請老夫人、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寬恕。」

  老夫人斜了眼大夫人,似是讓她表態。

  鄭氏忙應和,道:「做得好,這樣背主的賤婢,直接杖斃都罪有應得。」

  蕭南並不去看大夫人,而是滿臉哀求的看著老夫人,等著她的回答。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玉竹,玉簪,快點兒告訴縣主,木槿、紫珠她們都、都說沒見到八郎君,還說八郎君今天不在府上,應該是去了、去了國子監――」

  來人說到『監』字的時候,人也到了院中,恰巧看到那位據說應該在國子監的八郎君,正滿臉羞紅的站在院子裡,來人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反應了過來,接著剛才那字的尾音,俯身行禮,道:「見過八郎君,見過大少夫人,大夫人,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低頭看了下雙眼含著期待和哀求的蕭南,無聲的歎了口氣,道:「好吧,你既然不嫌棄我老婆子那裡僻靜,那就跟我去榮壽堂將養一段時間吧。」

  說著,老夫人站起來,一掃剛才的柔和慈愛,滿臉寒霜的說道:「崔幼伯不守家規,罰他去祠堂抄族譜、家規。大夫人鄭氏、大少夫人王氏管家不利,罰三個月的月錢。通房木槿、紫珠,謀害主母,杖斃。丫鬟萱草,謀害主母,杖斃。令,還有同謀者,一經查實,全都按家法處置!」

  鄭氏臉色一變,撚著帕子的手不由得收緊,她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低聲問道:「都是侄媳沒用,辜負了老夫人的信任,使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侄媳願意領罰。只是不知八郎要抄多少遍族譜家規?」總不能在祠堂裡呆上十天半個月的吧,好歹也要給個具體的日期或者遍數呀。

  老夫人冷哼一聲,道:「抄到喬木身體康復,肯原諒他為止。」

  大夫人和崔幼伯聞言,齊齊將目光投向蕭南。只是這母子兩個心裡求的並不是同一件事。

  母親自是想著讓兒媳給兒子求情,好讓兒子少受點兒罪。作為一個賢慧的妻子,喬木應該體恤夫君,夫妻同甘共苦才是。

  兒子則是想讓娘子給木槿幾個求情,畢竟木槿不是一個人,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呢,作為一個賢慧的主母,蕭南應該有容人之量。

  蕭南三世為人,前世又跟人爭鬥了半輩子,哪裡會看不出這兩人的心思,她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賢慧?哼,她上輩子就是太賢慧了,才會慘遭橫死。這輩子,她寧肯閑著什麼都不會,也絕不做『賢慧』之人!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1章 老夫人審案

  大夫人鄭氏和崔幼伯的眼神是那麼的灼灼,老夫人若是看不出來,那她的眼神未免也太差了些。

  裝聾作啞並不是老夫人的性格,再說,今天崔家已經夠丟臉了,大夫人母子一個糊塗、一個不懂事,生生將好大一個把柄送到別人手裡,險些壞了崔家幾個子侄的仕途。

  她崔三娘是上了歲數,可還沒有老到糊塗不懂事的地步,小輩們不省事,那就只能由她這個老東西出馬了。

  只聽聞老夫人冷哼兩聲,根本不給鄭氏和崔幼伯開口的機會,直接吩咐道:「來人,還不快些把縣主抬到我的院子裡?另外,再派人去二門那兒瞧著,若是太醫來了,就直接引他去榮壽堂,煩請他一定好好診治縣主。裘媽媽,你去將三郎給我送來的阿膠取出來給縣主燉上,還有吩咐院子裡的丫鬟們仔細服侍縣主,如果在我的院子還不得清淨,那就別怪我老婆子規矩大、家法嚴了。」

  老夫人越說臉上的厲色越濃,說到最後,原本慈愛富態的圓臉上竟顯出了殺伐之氣,讓聽到的人,無不心驚膽戰。

  尤其是那些上了歲數的老僕人,忽然想起當年老夫人的雷霆手段,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嘖嘖,想當初,盧老夫人(崔家家主崔守仁的妻子盧氏)過世的時候,老夫人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杖斃了老太爺的兩個侍妾、一個通房,三位妖嬈嬌羞的美人兒,被人活活的打死,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府邸,硬生生嚇得圍觀的一群丫鬟婆子以及侍妾們面如土色、抖似篩糠,更有那膽子小的,當場都嚇昏了過去。

  還有幾個趁著盧老夫人重病興風作浪的管事和婆子,也被老夫人一一揪了出來,全家被發賣到了礦場、窯廠當苦力,根本不管裡面還有她的奶兄,絲毫沒有顧忌半分的情面。

  經過那一次,崔家才算是徹底安穩下來,內宅也好、前院也罷,再也沒有下人敢起歪心思……唔,算起來也有二十三年了,今天看來,又有人安穩日子過膩了,打量著老夫人好幾年不出榮壽堂,又想冒出來惹是非呢。

  那些老僕都能想到的事,老夫人又豈能想不到。她原想著自己上了歲數,瞅著老大家的也是個穩妥的人,看歲數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又在自己身邊跟著管家二十多年,怎麼也能獨當一面了吧?!再者說,她已經快八十的人了,難不成還要照看他們一輩子?

  所以,老夫人便不再管家裡的事,一心只侍弄自己的花花草草,期間,雖然也聽到一些不好的話,但細究起來倒也不是大事,老夫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給她們歷練了。

  結果、結果,老夫人實在想不到,十多年的功夫,這老的小的倆主母非但沒有『歷練』出來,反倒……

  唉,老夫人無奈的在心底歎了口氣,擺手讓裘媽媽等人取了軟榻將蕭南抬了出去。

  「老夫人,我……」蕭南蒼白著臉,仰躺在軟榻上,看了眼崔幼伯,又看了眼地上早就被喚醒(抑或被嚇醒)的木槿,咬著嘴唇道:「八郎……木槿……」

  神情很是猶豫,但意思倒也不難猜――她蕭南並不想放過木槿,可又怕為此傷了夫妻的情分。

  老夫人哪裡還能看不出來?她長長的歎口氣,輕撫了下蕭南被汗水打濕的鬢髮,柔聲道:「乖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只管放心,一切有我給你做主,八郎斷不會為此而遷怒與你。」

  「……」蕭南已經說不出話來,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直流淚,最後,她才似下定了決心,道:「如果、如果那賤婢真的懷了八郎的孩子,老夫人就、就、就饒她一命吧。」

  異常艱難的把話說出來,蕭南頭一歪,拿帕子掩了臉,嗚嗚的哭了起來,讓在場的人都清楚的感受到,蕭南心底泛起的那近乎絕望的委曲求全,許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想起這位縣主曾是怎樣的恣意張揚、無畏無懼,如今卻被逼得……唉,可憐呀,眾人無比同情的看向蕭南。

  就連崔幼伯也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蕭南,眼中含著複雜的神色,有不信、有疑惑,最後還有一絲感激。

  「……」老夫人扯開一抹笑意,道,「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懂,只是你身子還病著,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將養著,我還想抱重孫子呢。」

  說罷,老夫人一抬手,幾個粗壯的婆子麻利的將蕭南抬了出去,玉簪幾個也已經商量好了,只留下玉簪和玉蓮兩個收拾東西,其他的丫鬟都跟著蕭南去了榮壽堂。

  不一會兒,院子裡的人少了許多,老夫人還不滿意,她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人,冷哼道:「你們幾個應該是外院的粗使僕役吧,沒有主子的召見,你們跑到內院做什麼?嗯?還不快些回各自的崗位?難道還等著我發賞錢?」

  額,誰敢呀!

  那幾個被崔幼伯召來幫忙的僕婦,自不敢辯解是八郎君叫她們來的,忙都一縮脖子,灰溜溜的離開了院子。

  這時,已經有丫鬟抬來了一張圈椅放在廊下,攙著老夫人坐下。而大夫人鄭氏和大少夫人王氏也忙站到老夫人身後,隨時聽從老人家的派遣。

  「你叫玉簪?」老夫人先看向玉簪,問道:「那個萱草呢?把她拖過來。」既然老大家的不懂理家,那她就再教教她。

  玉簪忙斂衽福禮,道:「奴婢玉簪,給老夫人請安,多謝老夫人為我家縣主做主。」說著,她已經拜了下去。

  老夫人擺擺手,「不說這些了,還是先把這案子了結了,省得一大群人都在這裡瞎折騰。」

  瞎折騰?

  別人倒也罷了,唯有鄭氏和王氏聽了這話心裡有些不安,悄悄扭頭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隨即又忙垂下頭,聽憑老夫人的裁斷。

  玉簪忙讓人從柴房裡拖了萱草出來。

  萱草被五花大綁,甚是狼狽的推搡著倒在地上,她不忿的抬起頭,嘴裡喊著,「冤枉呀,縣主,奴婢、奴婢冤枉――」

  只是,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似見了鬼一般猛地瞪了高高在座的老夫人一眼,隨即額頭滿是冷汗的低下頭,捆成粽子的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著。

  老夫人見狀,冷哼一聲,道:「你是馮老九家裡的丫頭吧?哼,還真是長能耐了,小小的年紀也學會用醫理害人了?!既然你認得我是誰,那也就甭廢話了,說說吧,誰指使你幹的?」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3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7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2章 還不算太叉燒

  萱草半垂著頭,不敢抬眼看老夫人,只是死死的咬著嘴唇,似在考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老夫人也並不著急,只端正的坐在圈椅上,伸手接過一旁丫鬟奉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茶葉梗,慢悠悠的品著。心裡則滿意的喟歎道,呼,還是什麼都不加的清茶好喝呀,剛才說了這麼多的話,還真是有些渴了呢。

  老夫人不發話,其他的人也不敢出聲,小院裡再次陷入了沉靜中。

  良久,萱草才仰起頭,帶著幾分破釜沉舟的意味,道:「老夫人,如果、如果奴婢說了實話,您、您能繞過奴婢和奴婢的家人嗎?」她是家生子,家裡好幾輩子都在崔家當差,對這位老夫人更是萬分忌憚。

  在看到老夫人的那一刻,萱草就知道,她、她這次完了。能不連累家人,就已經是萬幸,至於她自己,恐怕就――

  但誰也不想死,即使只有一線生機,也要試一試,所以萱草思索了許久,還是提出了條件。

  老夫人將茶盞遞給一旁的丫頭,笑眯眯的告訴萱草『規矩』:「呵呵,你可以不說實話,因為即使你不說我也能查得到,但那樣的話,你就是背主加欺主,罪加一等,崔家在東海的鹽場還短人手呢,你一家子也有八九口吧?!」

  萱草的身子猛地往前沖了沖,仿佛被老夫人的話刺激到一般,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身邊的丫鬟已經將她死死的摁住。

  「當然,如果你肯戴罪立功,將幕後指使的人說出來,我到可以根據家規,只將你們一家趕出去。」老夫人語氣輕柔,似是在說什麼無所謂的小事,在她看來,將犯了錯的奴婢趕出去,是再小不過的事兒。

  萱草這次真的後悔了,她急得劇烈掙扎著身子,聲聲哀求道:「老夫人,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您怎麼處罰奴婢都好,就是杖斃了奴婢,奴婢也沒有任何怨言。只是求求您,饒了我的家人吧,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呀,奴婢做的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他們真的不知道。」

  老夫人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道:「不,他們沒有教好你,就是最大的錯。我早就說過,但凡是誰敢違背家規、謀逆主子,那麼全家連坐。你既敢算計主子,那麼就要承擔後果。其實,我已經留了情面,如果你的事被捅到公主府,你認為,你一家子還有命活?」

  萱草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她已經說不出任何話,只是嗚咽著直搖頭。

  「好了,也別廢話了,趁著我還沒改變主意,趕緊說吧,到底是誰指使你這麼幹的。」老夫人有些不耐煩,語氣不善的說道。

  「……是……是」萱草還是有些猶豫,目光閃躲的看了看木槿,正巧接觸到木槿陰狠的眼神,嚇得她不自主的瑟縮了下。

  「哼,我看你也是個傻的,」老夫人看到了她們兩個的交流,冷哼一聲,道:「人家一步步算計得多好呀,最後也沒有人家的什麼責任,反倒是你,縣主出了事,第一個要問罪的便是你,我告訴你吧,人家打從算計的第一步,就沒有顧忌過你的安危,你倒好,還想著保全那人?!真是蠢笨至極!」

  萱草聽了這話,表情都僵住了,她直愣愣的看向老夫人,見老人家滿臉厭嫌的嘲諷,瞳孔不由得一緊,忽的扭過頭惡狠狠的盯著木槿,嘶吼道:「木槿,老夫人的話你可聽到了?你說,你是不是這麼想的?嗯?你不是告訴我,你的計畫完美無缺,就是有人查也查不到咱們身上,即使縣主不小心流產,那也是八郎君跟縣主吵架時誤傷的……」

  「你胡說!我、我什麼時候給你說過什麼計畫?老夫人,大夫人,八郎君,你、你們不要聽那賤婢胡說呀,奴婢服侍八郎君已經十年了,奴婢是什麼性子,別人不知道,八郎君還不知道嗎?嗚嗚,再說,奴婢懷了身子心裡正害怕著,哪裡還會想著算計別人?奴婢也不敢呀,縣主可是奴婢的主母呢。」

  木槿連連叩頭不止,眼淚唰唰的往下流,她知道,她必須求得三位主子的諒解,否則,即使她僥倖逃過一命,日後八郎君也會厭了她,失去郎君寵愛,她、她哪裡還有活路?

  老夫人擺擺手,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去,把馮老九的差事革了,然後查查他這些年有沒有虧空櫃上的財物,結算清楚後,一家人都給我趕出崔家,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都不准帶。」

  一旁伺候的錢媽媽忙應了,匆匆帶著兩個小丫鬟出去,路過萱草的時候,錢媽媽忍不住搖頭,真是自作孽喲,好好的藥鋪二掌櫃,卻因為沒管好自家的丫頭,竟落得如此下場。看來,她要好好提醒那幫老姐妹們,都安分些,老夫人只是不想隨意插手家事,但並不意味著老人家改了脾氣,誰觸了老夫人的底線,就擎等著一家人都受罪吧。

  大夫人聽了老夫人的裁斷,心裡有些不自在,好歹她是崔家的當家主母呀,老夫人想處罰下人這沒什麼,但、但也該聽聽她的意見吧,怎麼就這麼判了,那她這個主母在崔家還有什麼臉面?!

  老夫人似是聽到了大夫人的腹誹,她撩了眼鄭氏,淡淡的說道:「是不是覺得我判得太重了些?我知道,像咱們這等世族大家是該寬容些,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有人違了家規卻不加制裁,那就縱了那群下人的性子。別人知道了,只當咱們是寬厚待人,可在那些黑心的僕婦心裡,還只當咱們性軟、好欺負呢。你們呀,也別光顧著那點子虛名,我且問你,若是今天的事傳了出去,被禦史參到御前,澤兒、彥伯的前程還要不要了?治家不嚴?以下犯上?嫡庶不分?哪個罪名是好聽的?」

  老夫人嘴裡的澤兒是鄭氏的夫君,崔家的大老爺崔澤,現任中書侍郎,也就是俗說的宰相,可以算的上位極人臣。而彥伯則是鄭氏的嫡長子、王氏的夫君崔彥伯,現任國子監司業,也就是國子監的二把手,品級不是太高,但勝在清貴。

  父子兩個,前途不可謂不好。

  而作為他們的妻子,最看重的也正是他們的前途。聽到老夫人這麼說,鄭氏和王氏都臉色一變,忽然明白了老夫人雷霆手段的意思,忙站到老夫人身前,俯身行禮,「都是侄媳婦/侄孫媳婦的疏忽,險些釀成大禍,多謝老夫人提點。」

  老夫人擺擺手,讓她們起來。

  接著又叫來崔幼伯,沉聲問道:「你呢?知道錯哪兒了嗎?」

  崔幼伯滿眼複雜的看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木槿,他只是單純,並不是傻,否則,他也不會得到『崔玉郎』的美名。如今,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如果他還以為木槿『善良』『無辜』,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蛋。

  思及此,崔幼伯撩起衣擺跪在老夫人身邊,低頭羞愧的說:「孫兒錯了,不該錯信那賤婢,害得老夫人為我受累了,縣主、縣主也受了委屈,待會兒,孫兒就去跟縣主賠禮。」

  老夫人終於松了口氣,心裡暗道:不錯,還沒有叉燒到底,還有救!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4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8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3章 高興得太早了

  正義老夫人出馬,以雷霆手段制服惡毒女炮灰外加惡毒女配,女主的委屈得以申訴,渣男面對種種證據幡然醒悟,決定跟女主負荊請罪……夫妻和美如初,恩恩愛愛的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THE END!

  那是不可能滴!

  事情可以如此輕鬆的解決,慢說老夫人等人不相信,就是第一次穿來的蕭南也不會相信。

  「縣主,您忍著,太醫馬上就到了。」

  來到榮壽堂,這邊早就得了信兒,已經提前將正院西側的小跨院收拾了出來,好讓蕭南住進來。

  玉竹守在榻前,手裡拿著溫熱的帕子,輕輕幫蕭南擦著臉上的冷汗,嘴裡還不停的安慰道。

  蕭南見四下裡沒人,沖著玉竹使了個眼色。

  玉竹不解其意,低下頭湊近蕭南的耳邊,低聲問道:「縣主,可有什麼吩咐?」

  蕭南知道她跟幾個大丫鬟平常的關係不親,所以主僕間也談不上什麼默契。心裡無奈的歎了口氣,虛弱的說道:「待會兒你出去下,派人盯住萱草。」

  玉竹愣了下,她雖然沒有守在辰光院,但依著萱草的所作所為,老夫人為了給縣主、給蕭家、給長公主一個交代,也定要杖斃了那丫鬟,她們臨走的時候,不是還聽到老夫人說『丫鬟萱草,謀害主母,杖斃』嗎,縣主怎麼還猛不丁的讓她去盯著?盯著她怎麼死,還是盯著萱草的家人怎麼來給她收屍?

  蕭南看到玉竹臉上的疑惑,狠狠的咬著下唇,語氣中帶著幾分陰狠,道:「我只是不耐煩動心思,可也不是個傻子,今天的事兒,就真如表面上這麼簡單?我就不信,一個通房丫頭就有那麼大的能耐,竟能蠱惑丫頭去謀害我這個出身高貴的主母,難道她們都不知道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玉竹看到蕭南憤怒的模樣,心裡暗道,對嘛,這才是她們家縣主。至於剛才蕭南在辰光院表演的那一出,玉竹也猜得到原因,誠如蕭南自己所說的,襄城縣主只是不想算計、並不是不會算計,想她一直生活在家人無微不至的關愛下,即使有陰謀詭計,也早就被長公主和幾個媽媽掐死了,縣主根本就不會有機會看到那些髒東西。

  但這絕不意味著她們家縣主腦子笨,倘若縣主蠢笨無知,她又如何得到皇后娘娘的恩寵?要知道娘娘嫡出的公主好幾個,公主產下子嗣的也不止她們家長公主,可獲得縣主封號、賜有湯沐邑的只有蕭南。這樣的孩子,又豈是笨的?

  眼下,縣主吃了這麼大的虧,差點兒被人害去了半條命,偏這人還是縣主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這讓縣主情何以堪?縣主可是個快意恩仇的人,恐怕心裡早就想著如何報復呢。或許,經過這次劫難,縣主還能改改性子呢。

  想到這裡,玉竹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雙眼閃過亮光,道:「縣主的意思是說,萱草這次極有可能沒事?」

  蕭南冷笑兩聲,「不止萱草,你看著吧,那個賤婢估計也只是有驚無險。」

  玉竹眉頭一皺,暗道,不是吧,老夫人可是個恩怨分明、公正無私的人呀,平日裡又極厭惡那些不守規矩的狐媚子,否則當年她也不會接連杖斃弟弟的侍妾。木槿這次犯下的錯,可比那幾個被打死的侍妾嚴重得多呀,老夫人沒道理會繞過她。

  但……玉竹的目光跟蕭南森寒的眼神碰撞了下,隨即腦中靈光一閃,道:「難道又是八郎君?!」

  蕭南並沒有表現的太氣憤,只是淡淡的說道:「過去我總想著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母親曾經說過,妻者,齊也,我同他是一體的。但現在看來,道理是對的,可事情卻有特殊,八郎君是我的丈夫,可他也是大夫人寵溺的幼子,亦是崔家的小玉郎,他走到哪裡都是寬容、讚美、仰望,偏在我這裡只有地位相等,甚至有時還不如我……一邊是全身心的仰望,一邊是平視甚至俯視,你說,你若是八郎君,你會選誰?」

  蕭南活了兩輩子,總算清楚的認清了這一點。丈夫,是她法律和禮教上的夫君,但卻不能拿他當地位相等的生活伴侶,而是需要她根據具體的情況,扮演不同的角色:兩人共同經營家庭的時候,他們就是合作夥伴;兩人意見相左發生衝突的時候,他就是她的老闆;他遇到挫折、心情不爽的時候,她就是他的姐姐甚至母親……

  而以崔幼伯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小有才情卻沒有什麼耀眼的成績,出身高貴卻又不能沿襲家業,上有身居高位的父兄,下有才華橫溢的侄子,他頂著長輩的身份,卻比最小的侄子都年幼……種種矛盾集于一身,自然喜歡讚美多於嘲諷,喜歡溫柔小意多於耿直真言。

  玉竹似是不認識蕭南的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她在蕭南的眼底看到了濃濃的傷心和絕望,隨即又明白了――嗚嗚,可憐的縣主,原本何等的純真直率,現在竟被八郎君逼得瞬間長大,短短一天的功夫,竟什麼都懂了――蘇媽媽說過,懂事並不是什麼好事,只有磨難多的人才會格外通曉世事,俗語不是還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麼?!

  「好了,別囉嗦了,趁著這會兒沒人注意,你趕緊安排個人去盯著她。」蕭南知道,她已經不著痕跡的一步步讓玉簪她們適應了自己的改變,等這件事了結後,她有信心徹底收復四個大丫鬟的心。

  當然,飯要一口口的吃,她有了上輩子的教訓,這一次,她一定要步步為營。整理了思路,她再次咬牙切齒的說道:「不管老夫人怎麼處置這兩個賤婢,我都不會放過她們。哼,我蕭南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算計過,她們真當我是好欺負的?!」

  ……

  辰光院

  崔幼伯跪在老夫人膝前,雙手抱著老人家的大腿,不停的搖晃著,「老夫人,我真的知道錯了,可、可木槿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求老夫人看在侄孫兒的面子上,看在那是崔家血脈的份兒上,您就饒了她吧。」

  老夫人心底只歎息,唉,這孩子,還、還是那麼不懂事呀。

  崔幼伯繼續撒嬌,「老夫人,老夫人,侄孫兒前兒給您送去的佛經,還是木槿一針一線繡的呢。縣主雖然好,可、可她……孫兒很喜歡木槿的服侍,老夫人,老姑奶奶,您就饒過她這一遭罷。」

  這邊,木槿也爬了過來,額頭『砰砰』砸著青石地板,哀聲求道:「老夫人,奴婢真的沒有想過害縣主,嗚嗚,老夫人,奴婢知道您正氣著,奴婢也不敢求別的,只求您讓奴婢把孩子生下來,萱草說、說奴婢這胎是個小郎君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8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4章 娘家出事了

  其實,蕭南很清楚,玉竹只才對了一半,木槿之所以能逃過一劫,崔幼伯的求情是一回事兒,木槿的底牌則是另一回事兒。

  上輩子,蕭南一心想著與渣男崔幼伯和離,根本不把崔家當做自己的家看待,更不會關注那些侍妾和丫頭。那時,她出了事,長公主聽聞後震怒不已,親自來到崔家為蕭南討要公道。

  當時處理此事的也是老夫人。

  但不知為何,老夫人只是將萱草一家趕出了崔家,而木槿也只是被罰禁足半年,其家人趕出崔家……一切高舉輕放,大事化成了小事。

  而更讓人納悶的是,長公主面對如此裁定,竟然也沒有異議,反而教訓了蕭南幾句,便帶著人匆匆離去了。

  那個時候,蕭南半昏半醒,忙著自救還來不及,哪裡會在意那些事。

  直到許多年後,蕭南又遇到了落難的萱草,才從她口中知道了當時的某些秘密。

  其中就包括木槿的底牌。

  說是底牌,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木槿有個能幹的哥哥。木槿是崔家的家生子,但又不是奴婢,準確的說應該是崔家的家兵,官方的說法叫做部曲,也就是介於奴婢與良人之間的社會階層。

  部曲雖也是賤籍,但身份要高於普通的奴婢,他們可以有自己的財產,但在戶籍上卻隸屬於主家,有點兒跟佃戶類似,只不過部曲都是世襲的,且即便被脫籍,和舊主人仍有主從之名,若做了傷害主人的事,仍要罪加一等的嚴懲。

  木槿的哥哥范德志便是崔家的部曲,在崔家絳州的田莊做了個小管事。當然,這樣的身份,並不足以庇護木槿。但范德志卻在無意間資助了一個沒落世家的窮小子,而這個窮小子又偏偏立了戰功,成為大唐赫赫有名的白袍戰神。

  如果蕭南沒有記錯的話,今年就是那位白袍薛禮薛將軍跟著李績遠征突厥凱旋歸來的那一年。隨後,今上為嘉獎薛禮,封他為右領軍中郎將,後統領宮廷禁衛軍駐守玄武門,深受今上和太子的器重。

  薛禮功成名就,他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得知恩公范德志的祖上是崔家的家兵,現如今雖只是個小管事,但卻習得一身家傳的武藝,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為了報恩、亦為了惜才,薛禮便推薦范德志進了禁衛軍,成為玄武門前的一個小兵。

  看守玄武門貌似是個不起眼且又要風吹日曬的工作,但卻是實打實的天子親兵,屬於天子的心腹嫡系,如果不是薛禮的全力推薦,以范德志的出身絕對不可能得到這樣重要的職位。

  而木槿一家子,也正是因著范德志的崛起而全家脫籍,成為良人。當然,木槿已經留在了崔家,並成為崔幼伯的屋裡人,不可能跟著家人離開,但哥哥的出息,卻給了木槿奮鬥的本錢,也給了她肆意妄為的底牌。

  也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老夫人才法外開恩,饒了木槿。

  至於長公主為何會妥協,且匆匆離開崔家,原因也很簡單,因為蕭家出事了。

  「縣主,太醫來了!」

  蕭南正回憶著,耳邊忽然傳來裘媽媽的聲音。她知道這位媽媽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出身,最得老夫人的器重,所以對她倒也客氣,輕聲道:「有勞裘媽媽了,請太醫進來吧。」

  「縣主真是折殺老奴了,」裘媽媽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個頭不高,長得很富態,圓乎乎的大臉上滿是笑意,她見蕭南身邊沒有服侍的丫鬟,雖有些納悶,但也只是雙眼閃爍了下,並沒有說什麼,她幫蕭南放下壺門床上的幔子,然後又出去請太醫。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身材瘦長的中年男子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他先向幔子裡的蕭南行了禮,然後才從藥箱裡拿出脈枕,這邊裘媽媽已經從帳子裡扶了蕭南的手腕出來,小心的放在脈枕上,又搭了方帕子,掩住那截雪白,這才讓太醫診脈。

  「……縣主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餘下的話,太醫並沒有當著蕭南的面說,而是引著裘媽媽和隨後趕來的秦媽媽來到外間兒,小聲的說道:「縣主的脈象有些不好,胎兒也不穩,應是服用了活血的湯劑,所幸那湯劑的分量不足,且縣主身子一向康健,故有驚無險,待我開兩副補血安胎的藥,待會兒給縣主服下也就沒事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呀!」

  秦媽媽合起雙掌,感激的連連揖拜。

  裘媽媽也忙命小丫頭伺候太醫下去開藥方,送走了太醫,又命人抓藥、熬藥,忙個不停。

  「縣主,來,把這藥喝了吧。」秦媽媽端著小丫頭奉上來的藥,用調羹輕輕的攪著,散去熱氣,另一邊,玉蘭已經在床邊扶著蕭南坐起來。

  蕭南接過藥碗,也沒有用湯匙,就著藥碗,閉上眼睛一股腦的喝了下去。喝完,她連忙伸手要蜜餞,秦媽媽早就準備好了,端著個胖胖的白瓷罐兒,掀開荷花邊的蓋子,將滿滿一罐子的蜜餞送到蕭南面前。

  蕭南也不管多少,伸手抓了幾個丟在嘴裡,三兩下嚥下去,滿足的喟歎道:「還是劉媽媽做的果子蜜餞最好吃。」

  秦媽媽看到自家縣主像小時候那般露出滿足的笑容,她圓乎乎的胖臉上也滿是慈愛的笑,道:「縣主既是愛吃,等下次老奴回去的時候,再讓劉婆子做些給您帶來。」

  蕭南本就是依著前世裡的記憶,完全按照蕭南本主的口氣、神態說話,如今見成功瞞過了秦媽媽,心裡又松了口氣,道:「對了,蘇媽媽呢,她不是代我去看母親了嗎,怎麼這半天了還不回來?」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早就知道了答案。

  蘇媽媽之所以這麼晚還沒有回來,原因無二,定是恰巧遇到了蕭家的『禍事』。

  「不好了,縣主,不好了,」正想著,門口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不是榮壽堂的丫鬟,而是辰光院的三等丫鬟,蕭南只瞧著眼熟,卻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過,看到那丫鬟冒冒失失的模樣,蕭南忍不住半眯了眼睛。

  「放肆,縣主跟前你亂叫什麼,還不給我出去!」

  秦媽媽怒了,這崔家的丫鬟也太不懂規矩了,縣主這裡還病著,她不通傳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在縣主跟前喧鬧。

  「媽媽,你且讓她說,」蕭南還是一副眼裡不揉沙子的直爽脾氣,對著那丫鬟說:「什麼事不好了?說!」

  「回縣主,是、是您的娘家蕭家出事了,」那丫鬟被秦媽媽一聲怒斥,嚇得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說:「外頭有人進來報信,說是有人參親家太爺私通敵國,今上一怒之下,便、便罷免了親家太爺的官職,並勒令有司嚴加審查!」

  果然來了,這應該是祖父宋國公蕭禹第四次罷相,亦是蕭家最大的一次危機!

  **********

  PS:嘿嘿,那啥,重申一下哈,文中的歷史是被穿越者蝴蝶得有些扭曲的大唐,並不是真正的歷史哦,親們看個熱鬧就好,至於歷史神馬的都是浮雲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0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9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5章 負荊請罪

  提起祖父蕭禹,蕭南那可是絕對的仰望、佩服。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位老人家的一生太過傳奇了:出身「兩朝天子,九蕭宰相」的蘭陵蕭氏,江左世家、衣冠望族;前朝皇帝是他的姐夫,當朝天子是他的表侄外加兒女親家;凌波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九,僅居於李靖之後;封爵國公,五度拜相……

  蕭禹出身高貴,本身就是南朝皇族後裔,隨後又與兩朝皇室皆有聯姻,在他的經營下,蘭陵蕭氏非但沒有像其他氏族們一樣在戰亂中凋零、落沒,反而愈加繁盛,被人稱讚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只是,蕭禹的性子太過耿直、孤傲,使得他的官路也異常坎坷――雖曾官至尚書左僕射,成為當朝首相,但五起五落,其驚險、曲折程度絕對不亞於任何一部傳奇話本。

  而這一次,蕭南記得很清楚,是祖父第四次罷相。細說起來,祖父的這次罷相,還跟李績、薛禮平定突厥有關。只不過,李績他們是風光而歸,而蕭禹卻是落寞罷職。

  呵!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同樣一件事,蕭家倍受打擊,老祖父更是被貶出京,而木槿一家子卻從底層一躍成為新貴,一邊憂愁、一邊歡喜,真是鮮明的對比呀,也難怪崔家處理起木槿來,會有諸多顧忌。

  當然,有了上輩子的記憶,蕭南很清楚這次祖父只是有驚無險,蕭家也並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不過,此刻的她卻不能有任何表露,相反的,她還要依照本尊的性格,將這事合情合理的遮掩過去,並趁機試試崔家和崔幼伯。

  上一世,蕭家傳出祖父罷相的消息時,蕭南剛流了產,身體正虛弱著,與此同時,本尊的記憶也瞬間復蘇,使得她既要休養身體、又要融合記憶,盡可能快的去適應新身份,並考慮下一步的計畫。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留意蕭家出事後,崔家對她的態度,至於崔幼伯,兩人更是成為仇敵,見面就吵架,哪裡還有機會談論蕭家的事兒,所以蕭南對於崔幼伯的想法也一無所知。

  這輩子,她重生了,面對第三次的人生,她滿懷感恩,不再輕易放棄任何機會、拋棄任何人,以無比認真、虔誠的心去經營嶄新的人生。

  基於這種想法,蕭南決定給崔幼伯一個機會,如果在這次蕭家危機中,崔幼伯表現得還像個爺們,那麼她也願意嘗試著挽救這次婚姻。這一世的他雖然還是有點兒幼稚、有點兒渣,但誰又能保證跟他和離後,再嫁的男人不是『中山狼』?

  不知怎的,蕭南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前世那個『良人』李敬的面孔……那個賤人囂張得意的模樣……慈恩寺那刺破心臟的森寒一劍……

  「唔~~」蕭南忍不住扶住胸口,努力拋開那絕望、悲慟的情緒,但臨死前的記憶卻似刻在了她的心上,越想遺忘、那刻痕越清晰,直痛得蕭南臉色慘白,痛呼出聲。

  「縣主,您怎麼了?」秦媽媽一直密切看護著蕭南,見到她忽然痛呼一聲,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一團,頓時吃了一驚,忙站起來紮著胳膊一疊聲的喊道:「來人呀,快去請太醫。」嗚嗚,她可憐的縣主喲,剛剛躲過了一劫,又、又被娘家的事刺激到了。

  蕭南見秦媽媽誤會了,倒也沒有解釋,反而順著她的話,做出一副受了刺激、心緒大亂的模樣,只見她費力拉住秦媽媽的袖子,眼中噙著淚花,哆嗦著嘴唇道:「秦、秦媽媽,她、她騙我的對不對,祖父、祖父最是忠誠、耿直,怎、怎麼會通敵?」

  「縣主,您別激動,您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呀,要小心肚子裡的孩子。」秦媽媽看到蕭南滿眼含淚的虛弱模樣,心裡一痛,忙柔聲勸慰著,只是她刻意放柔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顫音,洩露了她此刻的情緒――蘇媽媽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蕭家、蕭家定是出了事。

  至於小丫頭說到的『罷免官職』,秦媽媽倒也信了七八分,唉,沒辦法呀,誰讓家裡老太爺脾氣那麼沖,當著今上的面都敢跟大臣掐架,又有前三次罷官的經驗,如今再來個四度罷相,還真不怎麼稀奇呢。

  「是呀,縣主,秦媽媽說得對,你可千萬不能激動呀,」玉蘭也意識到了什麼,目光森然的看向那個跑來『報信』的小丫鬟,只看得小丫鬟雙腿直發軟,差點兒就跌坐下去。

  玉蘭沖著一旁的紅花和紅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將這丫鬟拉出去、捆起來,好好拷問下是誰指使她來害縣主。

  紅花和紅蕉也機靈,看到玉蘭的暗示,也沒有說什麼,直接走到小丫鬟身邊,一個抽了帕子堵住她的嘴、一個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前後不過眨眼的功夫,紅花、紅蕉便已經將小丫頭制服,並推搡著準備離開正房。

  蕭南見狀,噙著淚花的雙眼閃爍了下,隨即用力拉了拉秦媽媽肥大的衣袖,低聲道:「這裡是榮壽堂,外頭都是老夫人的人……還是把這個丫頭交給裘媽媽處置吧。」

  秦媽媽一怔,不自禁的看了眼出奇冷靜的縣主,猶豫了片刻,才遲疑的問道:「縣主?您這是?」

  蕭南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很不符合本尊的性格,不過,這倒也不是她的失誤,她必須讓身邊的人知道她『變』了,而改變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蕭南抿著嘴,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強撐著精神、故作堅強的說道:「媽媽,我、我不是小孩子了,現在更要當娘了,即使不為了母親、為了我自己,就是為了孩子,我也絕不能、絕不能再像過去一樣,傻乎乎的被人害了還當她是好人――」

  「……縣主,」秦媽媽哽咽了,她看到自己奶大的孩子忽然變得如此懂事,她並沒有預期的驚喜,反而是無盡的心痛,嗚嗚,懂事的代價太大了,她寧肯縣主不要成長,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但,這又怎麼可能?身處這大家族,處處都是爭鬥,你不欺負別人,別人卻還惦記你?唉……多少善良、純真的女子被這殘酷的內宅爭鬥生生磨成了心狠婦人……她的小縣主最終也走上了這條路……

  秦媽媽側過身子抹去眼角的淚花,用力點點頭,「好,縣主能這樣想最好不過,您放心,我和幾個丫頭都會全力支援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紅花紅蕉,把這個丫鬟交到裘媽媽那兒,並且告訴裘媽媽這人剛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其他的就不要多說了。」

  「是!」

  紅花紅蕉聽到命令後,又下意識的看了眼蕭南,見到主人點頭,這才應了一聲,押著那丫鬟出去了。

  「好了,縣主,您還是躺下來好好休息下吧,蕭家的事兒,老奴這就讓人去打探,有長公主在,家裡不會有事的。」秦媽媽小心的將蕭南壓回榻上,給她蓋好絲被,輕聲舒緩著蕭南緊繃的神經,想讓她多睡會兒。

  只可惜,今天註定是喧鬧的一天。蕭南的上下兩個眼皮還沒有合上,門口又傳來小聲的說話聲。那人說話的時候非常有技巧,明明是極細微的聲音,卻還能讓屋裡的人聽到隱隱的內容。

  蕭南聽到這聲響,忍不住冷笑兩聲:呵呵,看來,這『負荊請罪』的戲碼要上演了呢。上輩子,她一時不察讓木槿算計了一把,這一次,就看她如何回敬這位准姨娘了。不就是演戲嘛,大宅門裡的演員最多,而且個個都是實力派,你唱『負荊請罪』,那我就還你一出『賢妻良母』……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9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6章 賢妻良母?

  榮壽堂

  「八郎君,您快進去吧,縣主現在病著,正是需要您的時候,您就不要管奴婢了。」木槿跪在院門臺階下的青石地板上,推了推崔幼伯,柔聲勸著,「今天的事,不管怎麼說,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奴婢也沒想到自己竟有這麼大的福分,竟懷上了郎君的子嗣……偏這事又壞了家裡的規矩,幸得老夫人、縣主寬恕,饒奴婢和腹中的孩兒不死……但奴婢究竟做了錯事,理應受罰,您就讓奴婢好好給縣主認個罪吧。」

  崔幼伯低頭看著溫柔嫺靜的木槿,心情很是複雜。說實話,剛才在辰光院聽到萱草的話時,他確實有些惱怒木槿,只覺得她辜負了自己的信任,竟然敢謀害他的妻子兒女,真是該死。

  但木槿的哭訴和喊冤,又讓崔幼伯對萱草的說法產生了質疑:是呀,他雖是憐惜木槿,但也沒有太出格的寵溺她,縣主那裡,他也是按照家規,在外人面前給足了縣主這個嫡妻的面子,任由縣主打賣他身邊的丫鬟,在他的書房安插親信。他們夫妻感情不融洽,但這並沒有影響到縣主在崔家的地位。

  比起高高在上的縣主,木槿真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兩人如同雲泥,試問這最卑賤的侍妾又怎敢謀算主母?

  隨即又想到她這十年來的貼心服侍,他還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被姑祖母杖斃。

  另外,除了這自幼相伴的情分,木槿腹中的孩子,也是讓崔幼伯為她求情的重要原因――這可是他的孩子呀,血脈相連的親骨肉,他怎麼捨得讓它離去?!

  說到這裡,有人問了,世家大族裡的子弟最是講規矩,更不用說有著幾百年家傳底蘊的崔家,要知道崔家可是山東氏族大家,最是崇奉儒道、講究嫡庶尊卑,而作為崔家子的崔幼伯又怎麼會如此腦抽的袒護丫鬟、允許庶子庶女先於嫡子嫡女出世?

  這事還要從崔家的某些家規說起。

  當年,崔家內院發生了侍妾謀害主母、險些殃及前院的禍事,被老夫人查出後,以雷霆手段嚴懲了侍妾、打賣了刁奴,這還只是明面上的舉動,暗地裡,老人家又不知處置了多少人,甚至還不惜放逐了一個庶子,好不容易才將崔家穩定下來。

  隨後,老夫人為了預防再次發生這樣的禍事,特意召集兩個弟弟,開了宗祠,新添了一條家規:崔家郎君成親後五年無子方可納妾,並且侍妾的數量不得超過兩人。其中還有詳細的備註:

  比如若是納家生子為妾,那麼就要她的家人全部放出祖宅,分派到外地的田莊或者鋪子做事,杜絕家生子出身的妾借由父祖的關係在內宅興風作浪;

  再比如,不得納賤籍女子為妾,尤其是不得納風塵女子為妾;

  再再比如,若是有嫡子納妾者,妾侍五年內不得有孕,違規產下子嗣者,一概剝奪分割家產的資格。

  再再再比如……

  老夫人在崔家絕對是說一不二,兩個弟弟聽了長姐的吩咐,也連連稱是,並嚴格按照姐姐的命令約束各自的子孫。

  於是,在這條新家規的作用下,崔家第二代的子侄們確實收斂了許多,當年的長房嫡長子、現在的大老爺崔澤甚至都沒有納妾,膝下的三個兒子全都是嫡出。

  沒有、或者極少數的侍妾,直接導致了崔家的內院一派祥和,幾乎、甚至沒有妻妾相爭的事,即使有,也不會太囂張,至少不能鬧到自己院子外,而這樣一來,也就直接束縛了爭鬥的雙方的手腳。至於什麼謀害子女、下毒、倒油之類的陰私手段,也幾乎在崔家絕跡。

  這也是長樂長公主為何會選擇崔家的原因――哪個母親不想給自己的女兒找個不納妾的女婿?!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崔幼伯在沒有爭鬥的內院長大,根本不知道表面柔弱的女子謀算起來是怎樣的陰狠毒辣,更不知道嫡庶之間無法融合的敵對……再加之崔幼伯崇尚魏晉時的灑脫名士,對禮教、規矩什麼的反倒不怎麼看重,也就導致了他看待嫡庶的時候,並不像家中父兄那般涇渭分明。

  在他看來,嫡子也好、庶子也罷,不都是他的兒子嘛?!

  縣主險些流產,崔幼伯不可能不在意,畢竟那是他嫡出的血脈;而木槿懷著身子還要在院門前罰跪,崔幼伯又如何放心得下,萬一孩子掉了怎麼辦?!

  正猶豫著,玉蘭匆匆從榮壽堂走了出來,她一看到崔幼伯,頓時大喜,匆忙福了個禮,道:「恭喜八郎君,縣主經過太醫的診治,終於保住了腹中的胎兒,再過八個月,您就要做父親了呢。」

  「是嗎,太好了,縣主呢,她現在可好?」雖然早就得到姑祖母的保證,老人家非常確定的告訴他,縣主的孩子不會有事的,但崔幼伯聽到準確的消息後,還是不免驚喜過望,暫時忘了地上跪著的木槿,笑呵呵的問道。

  「……」玉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咬了咬下唇,帶著幾分憂色,道:「縣主,縣主有些不好。」

  「不好?怎麼個不好?是不是她還在生木槿的氣?」

  不是崔幼伯把蕭南看得太小心眼兒,實在是過去這十來個月的時間裡,他已經受夠了縣主娘子的驕橫跋扈心狠手辣(可憐的孩子,長這麼大估計也沒見過真正的狠毒,在他看來,罰個跪就已經是不仁慈的虐待了),他可沒忘了芙蓉、木槿、紫珠、紫荊幾個被蕭南『懲罰』的場景,她們四個可都是他的貼身大丫鬟呀,最小的都陪伴了他七八年,彼此間頗有幾分感情。

  玉蘭聽了崔幼伯的話,心裡冷笑兩聲,八郎君未免太過分了吧,從縣主出事到現在,已經大半天的功夫了,他竟然不想著去瞧瞧縣主,反而為了個丫頭懷疑縣主,真是白白辜負了『崔玉郎』的美稱。

  哼,還玉郎呢,我看是豺狼還差不多!

  心裡暗罵著,臉上卻不顯,玉蘭道:「當然不是,縣主既然說饒了木槿,自然也不會再怪罪於她。縣主之所以不好,主要是憂心蕭家的老太爺。」

  「嗯?老太爺,你是說縣主知道宋公罷相的事了?」崔幼伯在外面交際的大多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對於官場上的消息也十分靈通。他稍一停頓就想到了這兩天鬧得最凶的事,而此事的主角正是蕭南的祖父。

  「嗯,縣主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差點兒昏了過去,這會兒正哭呢,秦媽媽勸了半天也沒勸住,奴婢們擔心縣主傷心過度傷了孩子,便想著請您過去勸勸她。」說到這裡,玉蘭抬起頭,滿臉哀求的看向崔幼伯,道:「八郎君,求求您好好勸勸縣主吧,她懷著孩子,今天又受了這麼多的打擊,奴婢擔心她、她――」

  崔幼伯被玉蘭說得好不羞愧,他不等玉蘭說完,連連點頭,「恩恩,我也擔心縣主,所以這才趕來看她。」

  說著,崔幼伯抬腿就往院子裡走,根本不敢看玉蘭哀求中帶著幾分控訴的眼神。

  玉蘭卻沒有立刻跟上,而是以在場人都聽到的音量,對木槿說道:「木槿姑娘,縣主現在病著,受不得勞累,還請你先回去。另外,縣主說了,你雖然卑賤,但念在腹中懷著郎君的孩子,格外照顧你,准許你以後不必來給縣主請安,好好養胎才是正經……」

  崔幼伯疾走的雙腳停了下,將玉蘭的話全都聽在耳中,聯想到蕭南在辰光院給木槿求情的話,他欣慰的同時也有些驚訝,「咦?縣主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賢慧?聽聽這話說的,儼然是個寬容大度的賢妻良母呀!」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1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9:59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7章 曾經

  聽了玉蘭的話,崔幼伯不禁心緒紛雜,剛成婚時,他們也曾親密融洽,憑窗畫眉、品茶論酒、騎馬打球、琴瑟和鳴,夫妻兩個同進同出、同吃同睡,恩愛無比,羨煞京都其他的郎君、小娘子們。

  但,他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了陌路?!

  崔幼伯站在正院門前的臺階上,腦海裡浮現出他跟蕭南過去的種種――

  書房裡,崔幼伯散發長袍,慵懶的坐在紅木繪彩漆並嵌螺錮弧形憑幾後,右手捧著一卷書冊,左手肘隨意的倚在身側的斑絲隱囊上,整個人是那般的愜意,給他如玉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瀟灑、淡然。

  憑幾的桌面上繪著精緻的團花和折枝花紋的精美圖畫,憑幾的左側放著個青釉四足蓋爐,嫋嫋的輕煙從鏤雕的爐蓋飄出,淡淡的香氣伴隨著雲霧繚繞的白煙慢慢在房間裡散開;憑幾桌面的左上角放著個雙層三彩燭臺,台盤裡燃著燈芯,橘紅色的火光搖曳生姿。

  燭臺右側放著幾本書冊和筆墨硯臺,書冊或是翻開、或是斜放,看著凌亂,應是主人隨手翻閱所致,毛筆直接放在硯臺上,硯臺上的墨卻有些幹了,看樣子主人好一會兒沒有動筆了;

  燭臺的下側、即靠近隱囊的角落放著一個青釉五瓣花口高足杯,杯子裡原本注滿了清冽的白酒,如今已經被喝去大半,只剩下個淺淺的杯底。

  「好!好文、好意境!」

  崔幼伯看到精彩之處,不由得高聲讚歎,他深深被文章中那出塵灑脫的意境所吸引,忍不住也想痛飲一杯,只可惜杯中的酒已經所剩不多,他三兩口飲盡,只覺得不盡興,忙揚聲喊道:「紫珠,酒,拿酒來!」

  話音剛落,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隨即響起,「就來,八郎君!」

  不一會兒的功夫,身著絳紅色窄袖襦衣、下配月白色織淺紅色團花的齊胸長裙的俏麗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梳著雙螺髻,髮髻上沒有戴什麼首飾,只是系著一根與衣帶同顏色的淺紅色緞帶,隨著女子搖曳的身姿,緞帶飄逸,硬是讓女子將崔家統一的丫鬟服飾傳出了幾分嫵媚風情。

  只可惜,紫珠好容易才裝扮出來的風姿,絲毫沒有引起崔幼伯的注意。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華美詩文、清冽白酒上,其他的,他還真不會關注。

  紫珠見崔幼伯毫無反應,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不過,緊接著,她又堆起了甜甜的笑容,輕盈的走到憑幾一側,跪坐下來,一手提著青釉執壺的曲柄,一手墊在壺底,小心的將高足杯斟滿。

  「郎君,好了,請用吧!」

  紫珠故意微微聳起雙肩,將鎖骨露出,並凸顯出前胸的曲線,跳動的燭光下,配上她淺笑倩兮的側臉,著實帶著幾分誘惑。

  崔幼伯還是沒有抬頭,只是伸出手端起酒杯,雙眼看著書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紫珠曾對鏡練這個POSE練了許久,在她看來,她微微側頭半垂眼瞼的樣子最美。她打聽到今天縣主陪長公主去泡溫泉,估計要明天才能回來,變想盡一切辦法,調開其他的三個大丫鬟,並刻意裝扮了一番,這才來『伺候』八郎君。

  只是,她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如此費心的準備,八郎君竟似沒有看到一般。話說,那個什麼破書冊真有她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好看?!

  紫珠不是個肯認輸的人,她輕咬下唇,思索片刻,美麗的杏眼掃過憑幾,最後看到那幹透的硯臺,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八郎君,可是又讀到了什麼絕好詩詞?」紫珠悄悄的挪到憑幾另一側,還是擺出那個極具魅惑的POSE,滴了些酒水在硯臺上,嫩白的小手撚起墨錠輕輕研磨,一時間,墨汁混著酒味兒,終於引來崔幼伯的注意。

  看到八郎君略帶興趣的雙眸,紫珠心裡一陣狂喜,白皙的臉頰頓時飛上兩抹紅霞,頭垂得更低了,纖長的頸子勾勒出柔美的弧線,頸後的細細絨毛在燭光映照下分外清晰,女子特有的甜美馨香絲絲縷縷的將崔幼伯纏繞起來,引得他眼神暗了暗,人類最原始的欲望開始復蘇。

  蕭南穿著一身豔紅滾金邊的胡服,手裡還拎著鞭子,興匆匆的從外面趕了進來,一腳跨入書房,不想卻看到崔幼伯和紫珠交纏的身影,整個人都愣在了門口,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潑下,心像是被人握在手中揉搓、撕扯一般,耳邊響起了破碎的聲音――許是心碎,亦許是幸福的破碎。

  短暫的怔愣之後,蕭南紅著眼睛,咬著牙,『唰』的一聲揮出了鞭子,「好個不知羞恥的賤婢,竟然敢背著我勾引郎君?!找死!」

  說著,也不管崔幼伯錯愕的眼神,惡狠狠的朝著紫珠猛抽下去。

  「阿!」紫珠淒厲的慘叫聲,嚇得崔幼伯打了個寒戰,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眼睜睜看著彪悍的蕭南將紫珠鞭打得滿地打滾,直到紫珠受不得疼痛,昏死了過去。

  紫珠昏過去了,蕭南的怒氣卻還沒消。她恨恨的轉過頭,又是傷心、又是惱恨的盯著崔幼伯,隨後她丟下鞭子,撲向背著她偷腥的丈夫,兩隻手握成小白饅頭,雨點般捶打著崔幼伯,「嗚嗚,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我哪裡做得不好,你竟背著我跟個賤丫頭廝混在一起?」

  「……你說,你這麼做對得起我嗎?」

  「……你可是崔家玉郎呀,怎麼能跟個賤婢鬼混?」

  「是誰說要疼惜我一輩子?是誰說心裡眼裡只有我?我就出去了一會兒,你、你就這般……」

  「哼,母親還說崔家不納妾,這才願意將我下嫁於你,如今還不到一年,你就這麼對我?」

  「你也不想想,除了一個崔家八郎君的身份,你還有什麼?沒有功名、不能承爵……不分家還好,若是分了家……就你這樣,竟然還想著勾三搭四?崔幼伯,我警告你,我蕭南肯下嫁於你是你的福分,你可別不知道好歹!」

  「紫珠?哦,前兒她打碎了我一個青釉直頸瓶,我便讓人把她打發出去了?去哪兒了?開玩笑,我堂堂襄城縣主,哪有閒工夫打聽一個賤婢的下落?……可能是平康坊吧,她不是喜歡男人嘛,我滿足她!」

  「為什麼罰她?你還好意思來問我?哼,是哪個賤人在私底下叫我『毒婦』?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好呀,她不是叫我毒婦,那我就讓她瞧瞧,什麼是真正的毒婦……玉簪,去,把芙蓉頭頂上的水換成開水,再將昨兒我摔碎的那些碎瓷渣子都取來,讓她給我跪著……敢叫我毒婦,真是找死!」

  「……」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8章 改變

  崔幼伯唏噓不已的同時,蕭南也沉浸在回憶中。

  許是她這一次保住了胎兒,並從心底裡認可了蕭南這個身份,現在的她比上一世更加順暢、緊密的融合了本尊的記憶,甚至蕭南還驚喜的發現,本尊的性格、脾氣、愛好、以及言行舉止的小細節也都隨著記憶一起在她身體裡復蘇。

  仿佛一具身體裡居住著兩個靈魂,當然,本尊的那一份只是很小的存在,占主導地位的還是蕭南。

  不過,這一小部分的記憶,卻起著非常重大的作用,它使得蕭南跟本尊的氣質、神態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細微不同,便是在本尊原有的恣意隨性、神采飛揚的神態中,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深沉。

  更巧的是,蕭南剛才的一番『表現』,已經給這種『變化』埋下了伏筆,而身邊服侍的這幾個丫鬟和秦媽媽也漸漸接受了她的變化,並沒有像前世那般,對她的身份產生了質疑。

  這個改變,讓蕭南大大的松了口氣。雖然,她清楚的記著本尊的一切過往,也深知她的脾性,但埋藏自己的本性去扮演另一個人,總歸不如本性出演更讓人感到自然。

  這也讓蕭南對接下來去拜見長公主的事,多了幾分底氣。

  融合了記憶,蕭南又將重點放在她與崔幼伯的夫妻關係上,仔細在記憶庫裡尋找婚後夫妻相處的片段。

  這又是徹底融合記憶帶來的好處。

  上一世,她只是聽說或者通過模糊的記憶碎片再加上自己的猜測,總結出本尊跟崔幼伯婚姻破裂的原因。

  而現在呢,蕭南感覺自己在看電影,從蕭南滿懷憧憬的嫁入崔家,到新婚時小夫妻的恩愛甜蜜,再到發現崔幼伯偷腥,最後發展到兩人惡言相對、形同陌路……短短不到一年的生活,世族貴女由少女蛻變成了少婦,又從個甜蜜的小婦人變成了深閨中的怨婦,甚至眾人口中的毒婦,這期間,崔幼伯有責任,崔家的某些人也有責任,但她自己卻該負主要責任。

  唉、唉、唉,瞧瞧她自己都做了些什麼?為了個完全可以妥善處理的小事,生生將丈夫推出了房門,最後還讓自己落了個惡毒、善妒的『好名聲』,真是既丟了面子、又傷了裡子,損失慘重呀。

  蕭南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睛,看完腦海中的畫面後,她忍不住苦笑連連,也終於找到了問題的根本原因。

  「秦媽媽,縣主可還好?」

  思索間,蕭南聽到外面傳來細微的說話聲,她聽出是玉竹的聲音,想到剛才她吩咐的差事,便略略提高了嗓門,喚道:「是玉竹嗎?進來吧!」

  「是!」

  玉竹連忙應了一聲,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她跪蹲在榻前,附在蕭南的耳邊,小小聲的說了幾句。

  蕭南早就知道了結果,不過還是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半撐起身子,不置信的問道:「是她?她、她為何要害我?玉竹,你沒看錯吧?萱草真的是她的人?」

  玉竹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恨恨的咬著下唇,點頭道:「沒錯,婢子按照縣主的吩咐,悄悄的潛回辰光院,剛巧遇到兩個婆子押著萱草出了院門,正朝二門走去,婢子便一路跟了出去,看到在快到二門的時候,一個身著三等丫鬟襦裙的小丫頭叫住了那婆子,婢子隔著遠,並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話,不過看她們說話的神情,那小丫鬟與兩個婆子相識,遇到了隨口說了幾句話,表面上看著挺正常。只是,婢子發現那小丫鬟說話的時候,眼睛不時的瞥向萱草,雖然沒有跟萱草說話,但應該給了她暗示。」

  玉竹一邊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一邊低聲說道:「起初婢子也不確定,後來發現萱草見了那小丫鬟後,也不哭了,整個人看著也不再死氣沉沉,似是得到了什麼希望一般。」

  蕭南聞言,稍加思索,道:「照你這麼說,那丫鬟確實可疑,她是那人派來的?」

  玉竹點點頭,道:「婢子見萱草被趕出了府門,便找來咱們蕭家的陪嫁小廝,讓他跟蹤萱草去了。接著,婢子也想落實下那個丫鬟的身份,便又尋著她離開的方向找了過去,結果發現她竟是――」

  玉竹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秦媽媽驚喜的聲音,「……奴給八郎君請安!」

  蕭南抬手阻止了玉竹,接著又附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玉竹只聽了兩句便訝然的抬起頭,接觸到蕭南滿是恨意、寒光的雙眸後,忙又垂下頭,繼續聽她的吩咐。

  「明白了嗎?」蕭南自是看到了玉竹驚訝的表情,不過,現在時間緊急,她來不及解釋,直接把要她做的事說完,隨後正色道:「玉竹,今天的事多虧了你和玉簪,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在了心上,日後也會好好待你們。過去我對你們……唉,算了,直到我暈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在崔家,我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們。所以,這件事我只能交給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玉竹聽了這話,想到過去縣主對她們的疏離,她的心底不由得一陣酸楚。

  俗話說忠言逆耳,偏縣主最是聽不得她們的真心規勸,再加上那時縣主跟八郎君的感情還好,縣主直說她們的擔憂、提醒是『危言聳聽』、是『詛咒』,嫌她們晦氣,便漸漸遠離了她們,若不是她們四個還有一技之長,縣主恐怕早就將她們一一打發了出去。

  而縣主呢,卻親近那個別有用心的萱草,把辰光院的瑣事交給了她和幾個崔家的家生奴婢。讓她們四個大丫鬟處處受萱草的掣肘,根本沒有大丫鬟的體面和威嚴。

  面對這樣的境地,玉簪她們不敢怨恨,但委屈卻少不了。

  就拿今天的事兒來說吧,縣主讓玉竹帶人去捆了萱草,結果、結果崔家的下人一個都不動手,個個抄著手圍著看熱鬧。而萱草呢,則囂張的站在她面前,滿臉嘲諷的看著她,似是看一個天大的笑話。還是那幾個紅字輩的二等丫鬟,聽說是縣主的吩咐,這才領命將萱草拿下,並守好了院門。

  如今,忽然聽到縣主這麼說,玉竹又是委屈、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差點兒就哭了出來。

  「好了,別傷心了,我知道你們受了委屈,等過了幾天,我再好好的補償你們。」蕭南看到玉竹眼中閃爍的淚光,聯想到記憶裡的某些畫面,也不免替本尊覺得羞愧,唉,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呀,連善惡都分不清。

  「婢子們不委屈,只要縣主好好的,婢子們怎樣都無所謂。縣主放心,婢子定把這事兒辦得妥妥的。」玉竹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以及崔幼伯詢問秦媽媽的聲音,便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忙借著蹲跪的姿勢給蕭南行了個禮,然後由側門匆匆出了正房。

  蕭南也聽到了崔幼伯的聲音,她見屋裡沒人,忙用帕子沾了些桃源裡的泉水,輕輕的在眼下按壓了一番,製造出剛剛痛哭過的假像。

  「縣主,崔八求見!」自從蕭南指著崔幼伯的鼻子罵他沒出息、說他高攀後,崔幼伯便不再叫她的字,而是以『縣主』呼之。

  「嗚嗚……是八郎嗎,快請進來吧,」帕子掩著臉,蕭南嗚咽著。

  崔幼伯聽到蕭南如此虛弱的聲音,心頭閃過一絲莫名的感覺,他整了整衣袖,抬步走進屋子。

  來到榻前,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嚶嚶哭著,崔幼伯不知該說些什麼,右手成拳籠在唇上輕咳兩聲,乾巴巴的說:「咳、咳,縣主,你、你的身子好些了嗎?太醫說,你有了咱們的孩子――」

  不等崔幼伯的話說完,蕭南轉過身來,滿臉水痕,有些紅腫的雙眼寫滿了不安和擔憂,她打斷崔幼伯的話,因無力起身,只拉了崔幼伯寬大的袍袖,無助的哭訴道:「八郎,怎麼辦,阿翁被罷官了,嗚嗚,我好擔心,他老人家會不會被聖上處罰……嗚嗚,阿翁上了歲數,哪裡受得了再次貶謫……」

  崔幼伯真的愣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蕭南如此柔弱、無助的一面,也從來沒有見到她如此不顧儀態的一面,更不知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她如此溫柔、軟糯的聲音,還有那如小鹿般純真、怯怯的雙眸……喬木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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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19章 你跪我也跪

  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

  饒是面前這個女人曾經指著鼻子罵他『沒用』,害得他差點兒否定了自己;

  饒是面前這個女人動輒跑回娘家哭訴,引來長公主以及蕭家對他的訓斥,害得他被兩家長輩教訓;

  饒是面前這個女人發賣了陪他長大的丫鬟、虐待他的侍妾,害得他得了個『懼內』的惡名;

  饒是……

  但此刻,崔幼伯看著身體虛弱、痛哭流涕的蕭南,他原本厭惡的心底竟升起一絲憐惜。迎上她滿是依賴的目光,他竟有種想抱住她好好安慰一番的衝動。

  崔幼伯也確實這麼做了,他先是握住蕭南攥著他衣袖的小手,偏身坐在榻上,小心的扶她躺好,雖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語氣柔和的說道:「……你、你也不用擔心,阿翁不會有事的,聖上最是英明,且還有、還有……」

  崔幼伯本來想說還有長公主,可一想到上次為了木槿的事,他剛被長公主派來的婆子訓斥了一通,這會兒再提到他的這位岳母,他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

  「還有什麼?」蕭南並沒有躺回玉枕上,而是拖過一個隱囊放著身後,撐著自己半坐起來,擦去臉上的水漬,她眨了眨紅腫的眼睛,問道。

  崔幼伯雖然有些紈絝,且沒有什麼正經差事,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政治頭腦。畢竟,他祖父是致仕的老宰相,他父親是現任的宰相,幾個哥哥也都入朝為官,絕對的官宦大家,平日裡,即使不是刻意,父兄談話間也會提及一些朝廷裡的事兒。

  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崔幼伯又聰慧,還真讓他練就了對時事的敏銳直覺。

  蕭公這件事,不是今天才發出來的,之前就有預兆。

  而崔幼伯也曾經就此事跟祖父和父親探討過。

  祖父最是欣賞蕭公的耿直與灑脫,直說他不愧是蘭陵蕭氏的後人,兩代皇族以及幾百年世家的沉澱,他是真正的貴族。這也是祖父肯願意與蕭家聯姻的原因――崔家可是氏族大家,前幾年撰寫『氏族志』的時候,若不是聖上以皇權相壓,強行將皇族和後族的姓氏排在第一、第二,那麼他們崔氏將會是天下第一貴姓。

  但饒是如此,在世人眼中,他們崔氏仍是士族高門。

  更不用說,他們這一支世代為官,子孫繁盛,這樣的門庭,單單一個公主之女還不足以吸引祖父和姑祖母。

  就像那些下人們私底下談論的那般,以崔家的出身和門第,娶公主都使得。可大唐的公主……不止崔家,就是一些新貴也不樂意娶回來。

  再說了,他們崔家又不是那些落魄世家,家產凋落,生計無落,只能靠『賣婚』度日。

  娶蕭南,只為了她姓『蕭』,只為了她幾代皇族的高貴血統,與縣主什麼的絕無干係!

  至於蕭南阿翁這次的『通敵』禍事,祖父也有結論――蕭公忠義,簡在帝心,三落四起,有驚無險。

  崔幼伯深以為然。

  蕭公不比別的氏族,他雖歷經兩朝,但對今朝今上絕對的忠心,當初今上潛邸的時候,受到太上的猜忌,還是蕭公出面為今上直言。

  再加上,蕭公的身份超然,撇開他與兩朝皇族的姻親關係,就是當朝的許多勳貴世家,也皆與蕭家有親,太上更是親切的喚他為『蕭郎』,其親近程度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又豈是一個捕風捉影的罪名所能打到的?!

  當然了,就算是蕭家真的出了事,他是蕭家的女婿,自是不能袖手旁觀。他跟蕭南夫妻不和是一回事兒,然而兩個家族之間的關係則是另一回事,畢竟,氏族之間的聯姻,不止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事兒,而是兩大家族之間利益、勢力的聯繫。

  如果蕭家真的出了事,他崔家袖手旁觀,那麼日後誰還敢跟崔家聯姻?!

  思及此,崔幼伯接著剛才的話尾,柔聲道:「還有我和崔家呀。喬木,你我是夫妻,你阿翁也是我阿翁,我雖然不肖,但阿翁的事,我義不容辭。」

  蕭南心裡微動,她目光直直的看向崔幼伯,試圖在他眼中找到些什麼。

  崔幼伯見狀,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身,雙眼清澈而堅毅,毫不退縮的與蕭南對視。

  良久,蕭南露出一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沒有血色的雙唇微動,「八郎,你、你又肯叫我喬木了?!」

  蕭南這與前話毫不相干的喟歎,讓崔幼伯也是一怔,隨即他看到蕭南蒼白而消瘦的臉上寫滿複雜的情緒:似是悵然、似是激動、又似是欣喜……

  只看得崔幼伯心裡一動,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輕輕撫上蕭南的臉頰,道:「……喬木……你……我……」

  蕭南輕輕閉上眼睛,臉頰緩緩的摩挲著崔幼伯的掌心,驀地,兩行清淚由她的眼角滑落,涼涼的液體流淌過溫潤的掌心,仿佛洗去了過去的種種……夫妻兩個相對無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硬是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寧靜。

  蕭南被嚇了一跳,忙撤回了身子,躺回榻上。

  「怎麼回事?」沒了那種默契的交流,崔幼伯不悅,暗道,這些下人也太沒規矩了,在老夫人這裡還敢吵吵嚷嚷的。

  「回八郎君、縣主,是、是木槿,」秦媽媽氣呼呼的跑進來,襝衽行禮,道:「她一直跪在門口,不停的磕頭,說什麼縣主寬恕,求縣主贖罪之類的話。奴讓人請她回去休息,她根本不聽,這會兒又開始吵鬧起來,非要親眼見到縣主,給您賠罪呢。」

  「什麼?」蕭南看了眼崔幼伯,見他臉上毫無反應,心知她吩咐玉竹說的話,崔幼伯已經聽到了,這會兒已經對木槿產生了不滿,不過,她還需要加把火,好讓崔幼伯將這事兒跟過去的某些事兒聯繫起來,相信只要他稍稍動動腦子,就能發現他心目中的溫順小婢女有一副怎樣的真面目。

  「我早就吩咐玉竹讓她回去了呀,還說沒有什麼事兒,就好好在她屋裡呆著養胎……難道玉竹沒把我的話傳到?不可能呀,玉竹向來最受規矩。難道又是木槿這個賤、」蕭南越說臉色越差,憤恨的話脫口而出,不過,她很快又反應過來,將舌尖上的那個『婢』字吞了下去,氣呼呼的扭著帕子,一聲不吭的生悶氣。

  蕭南不想破壞她跟崔幼伯剛剛緩和的關係,所以強忍著怒火沒當著崔幼伯的面罵人。但秦媽媽可不管這些,她家縣主被那個賤婢陷害了這麼多次,今天又受了這麼委屈,她好容易逮到機會,哪能不幫著縣主訴訴委屈。

  秦媽媽三兩步走到榻前,屈膝跪下,沖著崔幼伯告狀:「八郎君,論理這些話奴不該跟你說,可奴是在忍不下去了。今天的事兒您也瞧見了,我家縣主可曾下令讓木槿罰跪?縣主念在她懷了郎君骨血的份上,寧可自己委屈,也不想讓郎君您失望、傷心。可這木槿又是怎麼做的?她根本不管自己還懷著孩子,更不顧縣主的吩咐,硬是跪在門前賠罪?知道的,說木槿不懂事、不識大體;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污蔑我家縣主是『毒婦』呢?」

  秦媽媽故意在『毒婦』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心說話,哼,若不是這個賤婢,縣主怎麼會有這麼個不好聽的名聲?

  以前那賤婢會算計,每次都是掐在八郎君快到的時候,又是哭、又是求饒、又是磕頭認罪,把自己弄得淒淒慘慘,活似被虐待了八輩子的可憐樣兒。偏縣主性子烈,發現木槿當場算計她,氣急的要教訓她,卻被八郎君攔著,於是……唉,兩口子越吵越遠,直到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崔幼伯聽了秦媽媽若有所指的話,再聯想到進門時玉竹說的話,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到自己竟被利用,崔幼伯白玉般的臉上,仿佛被潑了一片墨汁,漆黑漆黑的。

  騰地一聲站起來,崔幼伯什麼也沒說,氣鼓鼓的往外走去。

  他剛走到門口,便有一個小丫鬟匆匆跑進來,見是崔幼伯,忙停住腳步行禮,「婢子給八郎君請安,八郎君,薛將軍和范侍衛求見。」

  「誰?」崔幼伯頓住身形,不甚在意的說道:「可有拜帖?」

  「沒有,不過,」小丫鬟頭一次碰到這樣的差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崔幼伯急著去處理木槿的事,哪有時間等她反應過來,只丟下一句『讓青松處理』,便抬腿出了院子。

  青松?青松就陪在那兩位來客身邊呀,還有,還有――小丫頭剛想叫住崔幼伯,卻聽到門口傳來一聲驚呼,「妹妹,你、你這是怎麼了?」

  小丫頭張了張嘴,細若蚊蠅的說:「他們要來給老夫人請安,已經到榮壽堂大門口了!」

  門外,范德志幾步跑到搖搖欲墜的木槿身邊,剛要詢問她的情況。

  另一邊,玉竹也撲通一聲跪下來,膝蓋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嘭』的一聲悶響,似是重錘一般敲在眾人的心頭――嘶~~這得多疼呀!

  玉竹膝行幾步,來到木槿近旁,嘭嘭嘭用力磕頭,額頭觸地,沒幾下,她白皙的額上便以見了血,粘稠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鼻樑流下,她哀聲求道:「木槿姑娘,奴求求您了,您就聽我們縣主的話,回去好好養胎吧。您就是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肚子裡的孩子呀,就算你不拿郎君的骨血當回事兒,也求您看在我家縣主也懷了身孕的份上,就讓她稍稍安靜一會兒?」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0章 阿娘

  聽到玉竹的話,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木槿,她從大哥范德志懷裡露出頭來,一雙眼睛恨恨的看著角落裡的小丫頭,若是眼神可以殺死人,那個小丫鬟已經死了好幾回了――該死的賤婢,我不是讓你準時把八郎君請出來嗎?怎麼弄得現在才出來?

  原來,在木槿的計畫裡,崔幼伯進去看蕭南,最多也就一刻鐘的當兒,而她呢,為了『坐實』蕭南『毒婦』的罪名,也就拼著身子跪這麼一會兒。

  因為薛將軍早就被大哥請到距離崔宅不遠的范家,剛才她也悄悄讓丫鬟給家裡送了信,大哥接到信便會直接陪薛將軍來府上,根本用不了一刻鐘。

  當然,如果八郎君在裡面待得時間太長,她安插在榮壽堂的人,也會及時『提醒』。

  薛將軍是新貴,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即使沒有提前投拜帖,崔家也不會拒他與大門外――崔家雖是氏族,但也是個懂得變通的氏族,不會因為身份的原因,不屑於見寒門武將。否則,他們這一家子也不會平平安安的興盛到今天。

  而這會兒,崔家的幾位主事郎君都不在府上,能出面待客的只有大夫人或其他幾位賦閑的郎君。

  當然,木槿已經提前跟大哥商量好了,不管是誰出門接待,他都要引著薛將軍來榮壽堂。其實理由也不難找,崔家輩分最高的便是老夫人,薛將軍作為後學晚輩來府上拜見,豈能不給老夫人請安?!

  而這邊呢,依著蕭南火爆的性格,剛才她在辰光院又受了這麼多氣,好容易見到八郎君,定會跟他吵鬧,這時,自己再在門口來這麼一跪,恰好被來榮壽堂問安的薛將軍和大哥看到……這次根本不用蕭南大喊大叫,她『毒婦』『惡婦』的名聲就算是坐定了。

  但、但這一切都進行的好好,怎麼又出現偏差了?該提醒八郎君的丫鬟沒有提醒,該請大哥來的人也沒有按照約定時間趕來,還有更大的問題便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怎麼忽然又冒了出來?

  木槿那灼灼的目光,只把小丫鬟盯得小臉煞白、雙腳發軟,差點兒就癱倒在地。看到她這幅沒出息的模樣,木槿根本不解氣,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她要趕緊想辦法,決不能讓自己被自己的計畫坑了去。

  還不等木槿想到辦法,玉竹又哭道:「木槿姑娘,我家縣主雖出身蘭陵蕭氏,但並不像其他氏族千金那般輕賤、仇視侍婢和庶出子女。您自己也知道,我家縣主嫁入崔家前,八郎君身邊就有兩個近身侍婢,如今還是那兩個,其中也包括您木槿姑娘。如果我家縣主真是容不下人的人,您、您還有機會違背崔家的家規,搶在嫡妻產子前懷孕?!」

  一番話說的,在場的人都暗暗點頭,就是崔幼伯也有些意動。是呀,比起那些動輒削鼻、剜眼、杖殺懷孕侍婢的貴婦們,蕭南已經夠善良了。

  不得不說,唐朝前期的大婦們還是很彪悍地滴,虐殺侍婢、小妾的主母不僅僅是公主。

  君不見唐代傳奇小說裡,有許多描寫嫡妻虐殺小妾而遭到報應的故事,比如有個嫡妻恨侍婢勾引丈夫,直接讓人削去了她的鼻子,結果後來這個嫡妻生下一女,一出生便沒有鼻子……藝術源於生活,小說裡的情節也大多映射當時的社會現狀。

  比起這些彪悍的貴婦,蕭南之前罰芙蓉的跪、抽紫珠的鞭子,根本就是小CASE。

  就是出身寒門的薛將軍聽了這話,也暗暗點頭,心下對恩公的這位妹妹也有些不滿,一個奴婢,竟然敢搶在嫡妻前面產子,簡直太沒有規矩了。若是崔八成婚多年嫡妻無所出也就罷了,可據他所知,崔八和襄城縣主成親還不足一年呢。

  這樣心大的奴婢,就是在普通官宦之家,也要被主母處置,更不用說崔家這種望族大家了。

  忽的,薛將軍似是明白了什麼,他別有深意的看了有些不自在的范德志一眼,隱隱的,他對這位恩公也有了些許的不滿――沒有那個人願意被人家當槍使,更不用說像薛禮這般堂堂偉兒郎。

  玉竹還沒有說完,她拿帕子擦了擦臉頰的淚水,道:「再說了,我家縣主是聖上欽封的襄城縣主,她與八郎君的親事是皇后殿下親自賜婚,更不用說大唐律法明令不得以妾充妻,你――」就是生了長子又如何?頂多給個妾的身份,且還是賤妾,與侍婢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玉竹的意思很明白,至少在場的人都聽懂了,是呀,人家一個高高在上的縣主,還會在意你個侍婢?如今你違反家規在前,給主母下個跪、認個錯又怎麼了?人家也沒削你的鼻子、剜你的眼,你這般哭號是何居心?!

  身為奴婢,不知道恪守本分,反而把主母氣病了還跪在人家跟前添堵,你這哪裡是做婢子的,分明就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呀。

  「奴、奴……」木槿即使不去看,也知道眾人的表情,她再次被玉竹問住了,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本來,她還想像以前一樣,向崔幼伯求救,但當她用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去『哀求』的眼神時,卻看到崔幼伯森寒如冰窟的雙眼,凍得她立刻就躲開了他的怒視,慌忙垂下頭,只嗚嗚哭泣不止。

  深深吸了口氣,崔幼伯忍著滿腔的羞愧,抬步來到薛禮近前,肅身行了個禮,語氣僵硬的說道:「崔八見過薛將軍,早就聽說薛將軍的威名,崔八仰慕不已,如今得見,將軍果然生得英偉不凡。只是今日――」

  唉、唉、唉,丟人都丟到外人面前去了,崔幼伯只覺得臉皮兒發燒,一番往日的名士風範,自覺矮人三分,連謝客的話都說不下去了。

  「八郎君謬贊,某雖初至京城,但也聽聞崔家玉郎的美名,今兒是我薛禮失禮了,他日定來謝罪,告辭!」

  唉、唉、唉,這叫什麼事兒,好容易來一趟氏族名家,結果卻因為輕信了恩公,貿貿然的就跑到這榮壽堂,這裡雖不是後院,但、但也畢竟是婦孺長居之所,如今更是撞到了這種尷尬事,薛禮也覺得羞惱不已,哪裡還有臉面留下,只能倉促告辭。

  出了崔宅,薛禮冷淡的跟范德志分別,騎馬離去。出曲巷的時候,正巧與一輛華麗的馬車擦身而過,馬車前後呼呼啦啦的跟著一群人,有男有女,都騎著馬,表情凝重,動作敏捷。

  「這又是哪家裡的貴婦吧?!」

  在京城呆了這些日子,薛禮著實見了不少這樣的貴人,所以再次看到這樣的排場,他也只是側目看了看,沒有多做停留。

  另一邊,那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崔宅大門前,僕從們紛紛下馬,有兩個粗壯的人,扛著根粗粗的杆子跑到馬車前,一個俯身在車前,另一個則抖開竹竿上掛著的帳子,他握著竹竿,將帳子擋在馬車旁,隔開路人的視線。

  「長公主,到了!」

  跟車的奴婢也趕到車前,柔聲回稟道。

  「嗯,派個人進去說一聲,別驚動老夫人,直接找崔八!」長樂長公主面似沉水的坐在馬車裡,撚著帕子的手緊緊握著:喬木,別怕,阿娘來了!

  ********

  PS:繼續查資料中,隨著某薩查閱的資料增多,某薩悲催的發現,自己前文的失誤這麼多,唉唉唉,只能慢慢去改了,還請親們多提意見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1章 問罪還是賠罪?

  老夫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原以為你是個懂事的,沒想到……」她心裡那個氣呀,她才幾年不管家呀,崔家的內院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堂堂崔家,竟讓個外客長驅直入來到了榮壽堂,雖說她這院子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後院,但現在院子裡住得可都是婦孺呀,那薛禮若是個嘴碎之人,把今天的事宣揚出去,他們崔家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而更可氣的是,外客不但進了榮壽堂,還親眼看到了崔家的醜事。不管是寵妻滅妾也好,還是主母不慈也罷,被人嘲笑的只有崔幼伯。

  「老夫人,都是我治家不嚴,這才發生了今天的禍事。」大夫人鄭氏先跪了下來,她用帕子捂著臉,一邊哭著一邊說著自己的悔意。

  期間,說道木槿的時候,鄭氏還拿眼狠狠的剜著搖搖晃晃跪在地上的某個人,說實話,現在大夫人生吃了木槿的心都有——過去,她因不喜蕭南的囂張跋扈以及對八郎的蔑視,這才處處提攜木槿,又加之這木槿也確實乖巧,所以鄭氏對她也確有幾分喜歡。但這並意味著,她可以任由木槿算計崔家、算計她的八郎。

  雖然木槿一直說冤枉,但老夫人和大夫人心裡都明鏡似的。

  薛禮跟崔家根本沒有多少交情,他為何會巴巴的跑到崔家來拜訪八郎?!還有,范德志全家雖然脫了籍,但他們家自先祖起至今,以及在崔家呆了上百年,三四輩子的人脈積攢下來,慢說領著個外客進榮壽堂,就是想進後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一想到自家的八郎為此在薛禮面前丟了臉,以後還極有可能累及名聲,鄭氏對此事的始作俑者豈能不恨?!

  老夫人瞥了大夫人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讓大少夫人王氏把鄭氏攙起來。繼續對木槿說,「罷了,我看你今天也著實累了,身上又懷著孩子……但府裡,你卻不能再待了,去長壽坊的別業吧。」

  什麼?長壽坊?那裡可是京都最偏遠、最荒蕪的地方,因位於城南,地勢又低,很少有人在那裡居住,前些年,聽說還有猛虎出沒。

  木槿渾身的力氣似是被抽去一般,軟綿綿的倒在地上。比起過去的演戲、裝樣子,這次她暈得無比真實。

  「宜娘,待會你就派人把木槿送過去吧,按照小妾的份例給她準備好服侍的人,衣物、食材什麼的也都給她帶去。」宜娘是大夫人的閨名,在崔家,只有老夫人和崔澤會這麼叫她。

  什麼?像這種背主的賤婢打死都活該,怎麼還又是派人又是給物的供養著?

  鄭氏心裡不贊同,但自己已經犯了錯,哪裡還敢出言反駁老夫人的安排,只是憤恨的掃了地上癱軟的某人,用凌厲的眼刀一遍又一遍的凌遲著她。

  老夫人哪裡看不出來,心底翻了個白眼,本不想多說什麼,最後想了想,怕鄭氏再一意氣用事給家裡惹了麻煩,還是提點了一句,「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

  現下可不是兩晉南朝那會兒,那時嫡庶之別有如雲泥,不只嫡妻視庶子庶女如奴婢,就是家裡的男主人也不會把庶出的子女當回事兒,絕大多數的庶出子女甚至得不到家族的承認。

  而現在呢,早在十幾年前,就有人給太上進言,斥責魏晉以來「嫡待庶若奴,妻禦妾若婢」的惡習,提倡「擢文武之才,無限於正庶」,支持庶子也可蒙蔭入仕;去年,更有人提出,《唐律疏議》中沒有列出庶子為庶母服喪的規定,認為這是重嫡輕庶,與典不符,聖上雖沒有表態,但朝中的人都知道,庶子和妾室的地位在慢慢提升。

  恐怕這也是木槿敢算計主母的原因:若是她的計策成功,蕭南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又生出了庶長子,日後長子便能以崔幼伯之子的身份蒙蔭入仕,待兒子位居高官後,再給她請封誥命,那時她便也是有封號有品級的命婦,只等坐享榮華富貴。

  老夫人猜到了木槿的算計,但並沒有想著將她怎麼樣。說實話,她並不喜歡這樣有心計的女子,但她是崔家的掌舵人,眼光也不會只放在內院裡,以前她立下有關納妾的家規,是因為那時世人的觀念都是如此,既然不看重甚至漠視庶子,她又何必為了註定不受待見的庶子,而壞了崔家的規矩?

  如今,庶子的身份既然得到了整個社會的認可,那麼她更沒有必要特立獨行的壓制庶出子孫。畢竟,庶出的也是崔家的子孫,他日有了出息,走到哪裡也是崔家的人,光耀的亦是崔家的門楣。

  所以,老夫人並沒有想過要打掉木槿肚子裡的孩子。更不用說,現在木槿的大哥進了禁衛軍,也算是入了軍界,日後木槿的兒子長大後,也就多了份助力……最終得力的還是崔家!

  雖然還是有些不情願,鄭氏終歸不敢違背老夫人的意思,應了聲,便叫人來把木槿抬了出去,後又派了身邊的大丫鬟,讓她跟著去幫忙收拾東西,一直等著木槿出了府門才能回來。

  「八郎,看過縣主了嗎?縣主可還好?」處理完一個,老夫人又叫來下一個,她滿眼慈愛,根本不像是問罪,反而更像普通的老祖母跟孫子聊天兒。

  「看過了,縣主還好,孩子也還好。」崔幼伯的精神很不好,蔫蔫兒的耷拉著腦袋,眼睛也盯著地面,不知在想什麼。

  老夫人無聲的歎了口氣,道:「縣主即是無礙,你也別耽擱了,去跟縣主說一聲,晚上就搬去祠堂吧,先把崔家的家譜和家規從頭到尾抄一遍。」

  崔幼伯點點頭,這會兒他還不知道自己將面對怎樣悲催的境地——不就是抄一遍家譜和家規嘛,也算不上什麼懲罰。

  這時,門口有人來報,「啟稟老夫人,長樂公主駕到!」

  得,弄哭了人家孩子,家長找來了!

  老夫人苦笑的搖了搖頭,準備出迎。

  崔幼伯還算有點兒眼色,忙上前兩步,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攙著她一起迎了出去。

  「老身/妾參見公主,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恕罪!」老夫人領著家裡幾個侄媳婦、侄孫媳婦齊齊來到中堂,看到長樂公主盤腿坐著腰輿,在一群宮女內侍的簇擁下,進了中院。

  長樂公主因心憂女兒,正一肚子的火氣,根本不想給崔家的人臉面,但看到老夫人也迎了出來,想到她是姑母平陽公主的故友,算是她的長輩,便也不好做得太過,拿扇柄敲了敲腰輿,抬著的兩個僕役忙停了下來。

  「老夫人免禮,」長樂公主很冷淡,她掃了眼老夫人身後的大夫人,語氣更加冰冷:「至於恕罪?我可不敢,說起來,我還應該給大夫人賠禮呢,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管教不嚴,讓大夫人和老夫人受累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5:4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1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2章 留下

  公主這話很是不善,幾乎是戳到了大夫人的面皮兒上。

  噗通一聲,老夫人再次跪倒,嘴裡連連告罪不已。沒辦法呀,公主那火雖然是沖著大夫人,但人老成精的老夫人怎麼會不明白,人家這是借大夫人敲打崔家呢。

  說來也正常,蕭家出事的當天,蕭南便在夫家被個侍妾欺侮得差點兒流產,偏那個妾還有個剛剛出息了的哥哥,任誰聽了這個消息,都要發生點兒不好的聯想。

  只是,長樂公主惦記著自家女兒,這會兒急著去探看,也就沒有繼續深究下去,而是淡淡的說:「老夫人無需多禮,您是姑母的舊交,亦是喬木的長輩,我可受不得你的跪拜,您還是請起吧。對了,崔八呢?怎麼不見他?難道他還記恨著上次我派人訓斥他的事兒?還是惦記著自己的愛妾,連我也不想見?!」

  得!還得告罪!

  老夫人根本不讓身邊的人攙她起來,跪在地上,幫侄孫兒辯解:「回公主的話,八郎自覺讓縣主受了委屈,心裡早就懊悔不已,這會兒正在崔家祠堂裡罰抄族譜和族規呢。」

  「哼,他也知道委屈了我的寧馨兒?」長樂公主才不信崔八會這麼自覺,估計是這位老夫人聽說自己來了,這才把人打發去的吧?!

  不過,老夫人畢竟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婦,讓她這麼一直跪著也不好,傳到外頭去,那些禦史又要參東參西,讓阿耶和阿娘為難了。尤其是前些日子高陽又和她婆母盧氏鬧了一場,已經讓皇室公主的名聲受損,朝中甚至還有輕狂之輩叫囂什麼「娶婦得公主,平地生公府」,擺出一副畏公主如虎的模樣,真真氣人!

  喬木雖不是公主,但卻是公主之女,若是無事還則罷了,一旦出了什麼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又要將她跟皇室公主扯到一起,說三道四的平添些麻煩,對李氏皇族、對蕭家都不好。

  思及此,長樂公主沒有再說些什麼,擺擺手,「罷了罷了,崔八是崔家的人,怎麼處罰自有你們崔家決斷,只是可憐了我的喬木。」

  跪在大夫人身後的一個緋衣少婦聞言,心裡一動,忙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襟,低聲提醒了一句。

  長樂公主坐在腰輿上,高高在上的將地上眾人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沒有錯過那少婦的動作,她一抬團扇,「你是喬木的六嫂?總聽喬木說,你是個好的,你方才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但說無妨!」喬木私底下跟她說過,蕭家的幾個妯娌裡,就這蕭六郎的娘子柳氏對她還好,經常去辰光院探望她。

  柳氏忙應了一聲,道:「回公主的話,妾柳氏,確是縣主的六嫂,承蒙縣主不棄,平日裡縣主對妾也多有照拂。如今縣主身子不舒服,妾也早想去看看她,如今公主駕臨,不知妾能否跟著公主一起去探望縣主?!」

  長樂公主聞言,心裡總算舒服了些,看來她的寧馨兒也不是那麼失敗,崔家也都不全是壞人呀。她微微點頭,語氣緩和了些,道:「我正想去看看喬木,不知老夫人和大夫人可否應允?」

  老夫人苦笑連連,可否應允?她哪敢說個『否』字呀。忙叩頭下去,道:「是老身疏忽了,竟忘了正事。公主,請!」

  說著,老夫人在身邊僕婦的攙扶下爬了起來,引著公主及一干僕從,浩浩蕩蕩的朝榮壽堂走去。

  不知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眾人見老夫人帶領的方向是自己的院子而不是縣主的辰光院,都沒有面露詫異,而是默默無聲的跟著。

  長樂公主也只是黛眉微挑,並沒有出言詢問。

  「奴拜見公主!」

  秦媽媽等人看到長樂公主的儀仗,頓時驚喜萬分,忙跪倒行禮。

  公主這邊已經被人扶著下了腰輿,緩步來到蕭南休息的院落,她路過秦媽媽等人時,頓了頓,略帶欣慰的說道:「嗯,喬木這次多虧你們了,你們的功勞,我都記著呢,日後也會一一封賞。」

  「奴萬死,沒有服侍好縣主,亦是大罪,公主不降罪已是對奴的恩典,哪敢受公主的封賞?!」秦媽媽等人伏地不起,哽咽著謝罪。

  公主微微歎了口氣,她的女兒她怎麼會不瞭解。平日裡,喬木若是肯依著她的安排信任這些人,她又怎麼會受此大劫?!

  唉,真希望她經此一事,能真正懂事了才好。

  裡面的蕭南也聽到了長樂公主的聲音,她極力穩住心神,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我是蕭南,我是長樂公主的女兒,我是聖上欽封的襄城縣主,我就是蕭南,我就是襄城縣主……

  她可沒忘了上一世,因為自己的失誤,讓長樂公主瞧出了破綻,猜到了她是孤魂野鬼的身份,雖沒有將她交給道士驅魔,但自此也就遠了她,除了表面上的『母女』關係,她跟公主、跟蕭家幾乎斷絕了關係。

  這也是李敬敢對她痛下殺手的根本原因。

  蕭南閉著眼睛躺在榻上,淚水再次沿著臉頰滑落,她可憐又可悲的上一世呀……

  「阿娘的寧馨兒,你受苦了!」

  蕭南正無聲的啜泣著,長樂公主已經來到了近旁,俯下身子看著蕭南蒼白、消瘦的面龐,以及眼角閃爍的淚花,心裡一痛,捂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蕭南裝著被吵醒的模樣,淚眼朦朧的看了看四周,當她看到榻前痛哭的公主時,又是驚喜、又是委屈、又是慚愧,掙扎著半坐起來,一頭紮進公主的懷裡,放聲大哭:「阿娘,嗚嗚,阿娘,您、您終於來了,您不知道,喬木暈厥的時候,還以為再也看不到您了,嗚嗚,阿娘,阿娘,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原以為,自己面對長樂公主的時候會因有顧忌而縮手縮腳,但當她看到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滿是溫柔和慈愛,引得身體裡本尊的孺慕之情瞬間蘇醒,她毫無障礙的抱著這一世的母親,痛哭失聲。

  「……你這孩子,真是要疼死阿娘呀。」長樂公主聽到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直覺得自己家的心也要被扯碎了,她一手輕撫女兒的背脊,一手擦著眼淚,現在她不是什麼公主,也不是什麼貴婦,只是個普通的母親,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禮儀、規矩,母女兩個幾乎是抱頭痛哭。

  見到這種場景,崔家的人也是情緒複雜,其中愧疚的有之、不安的有之、幸災樂禍的亦有之。

  良久,長樂公主才停住了哭聲,她看了眼仍在哽咽的女兒,扭過頭,對老夫人和大夫人說道:「老夫人,大夫人,喬木雖已嫁入崔家,但依著咱們大唐的慣例,女子懷孕後,可以接回娘家養胎。我今兒就接了喬木回去,還請兩位體恤、諒解!」

  老夫人聞言,暗道不好,她忙上前兩步,斂衽福禮,道:「公主拳拳愛女之心,老身自是理解。只是縣主現在的身子並不易移居,老身這榮壽堂雖然簡陋,但還算清雅,院裡的僕婦雖蠢笨,但也伺候些粗活……」

  說一千道一萬,她今天決不能讓公主把人接走。沒錯,當下確實有類似的風俗,但那也是懷孕到了八九個月的時候,回娘家待產,並不是一懷孕就跑回娘家。

  如果今天她讓公主把蕭南帶走了,別人會怎麼看他們崔家?知道的,會說公主寵愛女兒,不知道的,定會猜測崔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竟逼得堂堂縣主回娘家安胎、待產?!

  長樂公主聞言,不悅的皺了皺眉,還要說什麼,不想蕭南卻拉著她的衣袖,滿臉哀求的說:「……阿娘,我、我想留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9:1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1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3章 餕餡和餛飩(一)

  長樂公主最終也沒有帶走蕭南,因為蕭南的態度很堅決,她現在是崔家婦,如今又有了孩子,自然要呆在崔家。

  坐在馬車裡,公主面似沈水,看不出喜怒。

  一旁伺候的女官偷眼瞥了下,整理了一番思路,柔聲勸道:「公主可是怪縣主?」公主親自來給縣主撐腰,結果縣主卻不領情,死活不肯跟公主回蕭家,這也難怪公主會生氣呢。

  長樂公主聞言,收回盯著馬車一角的視線,微微一笑,道:「喬木懂事了,我又怎麼會生她的氣。」心裡卻有些心痛,唉,她保護了十六年的女兒終於要長大了,但看著女兒如此痛苦的蛻變,作為母親,長樂公主又怎能不心疼。

  但是,即使再心痛她也不能阻止女兒的成長,畢竟喬木已經嫁為人婦,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兒女,日後更要撐起自己的家庭,如果她還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秉性純善的小娘子,這麼龐大的責任,她如何擔得下?難道還要讓妾侍分了她的丈夫,再來分她為主母的權利?!

  女官楞了下,她是公主府配備的隨侍女官,今年才不過二十歲,還沒有嫁人,常年又跟在公主身邊,只看到了蕭家眾人對公主的恭敬和順從,也沒有見到什麼寵妾、歌姬之類的人在公主跟前添堵,自然不了解那些所謂的妻妾爭鬥,也就沒有立刻聽明白公主的話。

  公主見狀,也沒有解釋,半瞇著眼睛,開始想著如何幫女兒挑選合適的善長婦科調理的太醫、侍女、以及穩婆。

  蕭南為何不跟公主走?原因很簡單,她如果在這個時候回去了,也就直接打了崔家的臉面,從而敲定了崔幼伯寵妾滅妻,逼得嫡妻躲到娘家養胎。屆時,崔家為了保全家族的名聲,定會將木槿處置了,還會讓崔幼伯大張旗鼓的去蕭家『負荊請罪』,請祖宗一樣把蕭南請回來。這樣一來,她倒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氣,但她跟崔幼伯的關係再也無法修復,日後她在崔家也會陷入很尷尬的境地。

  這也是當初玉簪為何讓秦媽媽去求老夫人,而不是回蕭家搬救兵。

  另外,蕭南這麼做,也是賣給老夫人和大夫人一個人情,她要告訴這兩位當家人、以及相熟的貴婦們一件事——她蕭南雖然性子驕縱,但還是很能顧全大局滴,自己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一沒向娘家告狀,二沒有聽從母親的話給崔家沒臉,日後崔家若還有慢待她的事,世人同情的天平將會倒向她這一邊,崔家的長輩們也再也不能拿『不孝』說事兒。

  慈恩寺的那個女子不是也說了嗎,只要女人們按著規矩行事,不讓人抓到一點兒錯處,就是婆母不喜歡也不會太為難她,除非那位婆婆腦子不清楚,或者不想在上流貴婦圈裡待下去——但可能嗎?!能做崔家的嫡長媳,大夫人鄭氏或許有時候會有些短視,但絕不是拎不清輕重的人。

  過去鄭氏敲打蕭南,也是因為她揪住了蕭南不敬長輩、不敬夫君的短處,時間久了,相熟的人也聽說了蕭南彪悍的好名聲,即使鄭氏借婆婆的身份壓制了蕭南,也沒有人為她說句好話。

  經歷了慘痛的上一世,蕭南決不允許自己再陷入那種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悲催境地,也決不允許明明有人藉故逼走了她,卻還能得到『慈愛寬容』的美名……這一世,她既要活得悠閒舒適,又要落得個『賢惠』『孝順』『知書達理』的好名聲!

  「喬木呀,我知道委屈你了,」送走長樂公主,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圍坐在蕭南的榻前,兩人眼中都帶著比過去慈愛的目光,笑瞇瞇的對她說:「你放心,那個賤婢你母親已經送她去了長壽坊,日後生了孩子也不會讓她回蕭家。八郎也知道錯了,自覺無顏見你,這會兒也去了祠堂抄寫族譜和族規。你呢,也不必擔心什麼,既來了我的榮壽堂,那就好好修養,老婆子我還等著你給我添個又白又胖的曾侄孫呢。」

  「是呀,喬木,你只管放心,母親也已經吩咐你大嫂,讓她給你挑了好的奴婢,調教好了就給你送來。」大夫人鄭氏也滿臉笑意,雖然那笑容浮在了面皮兒上,談不上什麼真誠,但笑得好歹比長樂公主來之前要自然許多,至少能看得出她確實在『笑』,而不是扯動嘴角。

  蕭南則是滿臉的感動,她聽了兩位主母的話,連連點頭,最後還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對她們說:「說起來也是喬木的不是,一味的放縱那些奴婢,並沒有克盡主母的職責嚴加約束,這才釀成今天的禍事。」

  說到這裡,蕭南頓了頓,隨後又用商量的語氣,委婉的提出要求,「喬木也知道老夫人最喜清靜,如今卻因為喬木的一點兒小事而擾得您不得安靜,喬木早就羞愧不已。只是,那辰光院我久未打理,裡面的一些佈置和擺設也不適合養胎,八郎、八郎似也不喜歡那屋子的裝飾……老夫人,您看這樣好不好,我暫且在您這裡叨擾您兩個月,趁此機會也讓人重新佈置下院子,正好也請府上的老媽媽們教教新補進來的那些奴婢。兩個月一過,喬木就回辰光院,畢竟八郎總不能住在祠堂裡。」

  蕭南的要求一共有三點:第一,除了她的陪嫁,她要重洗辰光院上下的奴僕;第二,日後她要在辰光院立規矩,一切都會按照崔家的家規行事,某些背後有主子的奴婢,她一旦查出絕不手軟;第三,崔八必須回辰光院,而不是住在所謂的『外書房』。

  老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最後還是由老夫人表態,「呵呵,瞧你這丫頭說的話,分明是自己捨不得郎君,偏拿我這老婆子說事兒。罷了罷了,我呀,也不招你們的嫌,你想在我榮壽堂住多久就住多久。至於辰光院嘛——」

  老夫人掃了眼大夫人,示意的微微頷首,大夫人心領神會,忙也笑著說:「房子自是要建的舒服才是,喬木既然想收拾屋子,那我就吩咐你大嫂,給你找幾個妥帖的匠人,好生將院子重新規制一番。奴僕的事,也一併交給她,你大嫂最是能幹,你們妯娌的關係也好,由她出面,保管讓你滿意!」

  「那喬木就謝過老夫人,謝過母親了。」說著,蕭南難得俏皮的說了句,「至於大嫂那一份謝,等改日見了她再謝!」

  「呵呵,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見事情終於了結了,心裡也十分高興,配合著蕭南,咯咯笑了起來。

  這時,門口走來一個緋衣少婦,她身後跟著個翠衣丫鬟,那丫鬟手裡提著個食盒。

  聽到笑聲,那少婦也堆起了笑容,語氣歡快的說:「老夫人、大夫人,這是說了什麼喜事,我在院子裡都聽到了屋裡的笑聲呢。喬木是您兩位的媳婦兒,我也是呢,好歹也說給我聽聽。」

  「我說是誰這麼俏皮,還真是老六家的,」老夫人見是崔六郎的嫡妻柳氏,笑容未變,只是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淡。

  而大夫人卻是滿臉喜悅,看著柳氏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深意,」可不是嘛,六媳婦兒最是個伶俐的人兒,你婆婆有你這個好兒媳,難怪每天都笑呵呵的呢。」

  這話一出,連蕭南都覺得有些過分,唯有柳氏,神色未變,只是避開了這個話題,指了指身後的食盒,「我做了點兒吃食,都是些家常菜,不過還算清淡,喬木看看可還喜歡?!」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9: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1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4章 餕餡和餛飩(二)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被人當面揭了短處,柳氏卻還能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聊天,單是這份容忍和城府,就連老夫人都不禁生出幾分讚賞。

  沒錯,就是容忍。

  老夫人不禁聯想到自己,在她與柳氏這般大的時候,遠沒有這般的容忍。忍,她可以,但忍過之後臉上總能帶出幾分異色。

  想當初,她為了保住家裡的財產,為了不讓自己被族老『嫁』出去,不惜一切手段的將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打殺出去。只是,她也被那群不甘心的族人冠以『惡婦』『悍婦』『潑婦』的惡名,若不是那時恰逢戰亂,朝廷動盪,即便她保住了家產,日後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知道自己的名聲禁毀,她們姐弟三個一怒之下便脫離了本家,自立堂口,自成一支……轉眼六十多年過去了,一路荊棘一路廝殺,她們姐弟總算在京中站穩了腳跟,但現在回想起來,脫離了宗族的束縛,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博陵崔氏在京城也有幾房,按照血緣關係,她們還算是不出五服的親人,但因著過去的齷齪,彼此間早就沒了走動,這讓她們這一支多少有失助力,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連個支援的都沒有。

  如果當初她也能這般隱忍,或許,今日的崔家將是另一種格局。

  想到這裡,老夫人無聲的嘆了口氣,不自禁的軟了語氣,笑著問柳氏:「你有心了。只是不知做了什麼好吃的給喬木呀?」

  柳氏見到老夫人的笑容,心里大喜,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投了老夫人的緣,但老夫人肯給她好臉,這就足以讓她激動萬分了,強忍著心頭的狂喜,她嘴角微翹,淺笑道:「回老夫人的話,也不是什麼稀罕的吃食,我只是想著當初我懷孩子的時候,吃不得葷腥,大冬天的就想吃點兒脆脆生生的青菜……呵呵,偏巧廚房裡有新鮮的嫩菜葉,我看著很不錯,便親自動手包了點餕餡,喏,您看看?!」
  說著,柳氏親自接過食盒,小心的推開上面的盒蓋,露出一碟嬰兒拳頭大小的包子,包子的面皮兒極薄,透過幾近透明的面皮,可以看到裡面綠瑩瑩的素餡兒;包子褶像花瓣兒,綻放在那抹綠色上;香甜的小麥麵粉味兒加上清香的野菜味兒,隨著騰騰的熱氣緩緩在屋裡散開。

  「呵,還挺香的呀,六嫂,真是辛苦你了,」蕭南斜倚著隱囊,抬眼看了看那精緻的如同藝術品的包子,笑呵呵的問道:「是什麼餡兒的呀,我聞著竟有點兒野菜的香味兒呢。」前世在大唐生活了十幾年,自然知道柳氏所說的『餕餡』是什麼東西。

  說來也有意思,在大唐,在京都,人們的主食以麵食為主,而大唐的麵食非常豐富,僅包子就有三種:素餡的包子叫餕餡,每逢四月八日,寺廟裡都會為香客提供『指天餕餡』;肉餡兒的則稱為饅頭;不拘什麼餡兒的則為包子。

  「呵呵,喬木的鼻子就是尖,」柳氏聽了蕭南的話,笑容更盛,她頷首示意丫鬟將餕餡端出來,嘴裡卻說:「是長壽菜和雞子餡兒的。」

  長壽菜?不就是馬齒莧嗎?

  蕭南和老夫人的臉同時沉了下來,看向柳氏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探究,尤其是老夫人,她剛才升起的對柳氏的那一絲好感頓時消散無蹤——

  果然是個不省事的,難怪二侄媳不待見她。

  說到這裡,咱們有必要介紹下崔家的家族成員。

  崔家家主是崔三娘的大弟,名守仁,字子卿,娶妻盧氏,後盧氏因病去世,膝下有三個嫡子,大郎崔澤、二郎崔潤、三郎崔鴻。崔澤娶妻鄭氏,生有三個嫡子,分別是大郎君崔彥伯,三郎君崔叔伯,八郎君崔幼伯。崔潤娶妻柳氏,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別是二郎君崔仲伯,大娘子崔芷。崔鴻娶的是母舅家的表妹小盧氏,兩人生有兩子兩女,分別是四郎君崔季伯,七郎君崔雅伯,二娘子崔蘭,四娘子崔蘅。

  崔家詩書傳家、崇尚儒道,再加之老夫人的嚴厲制約,崔家長房的三個嫡子都沒有納妾。

  但是,不納妾卻並不意味著沒有庶子庶女。比如崔潤的貼身侍婢產下一子一女,庶子在家族排行中排老六,取名崔惠伯,庶女名崔薇,在姐妹們排行老三;崔鴻的寵姬生有一子,取名崔顯伯,在一干堂兄弟中排老五。

  在崔家的第三代男丁中,一共八位郎君,其中兩位是庶出。而這兩位庶子中,又以崔六郎最為出色,事事壓嫡兄崔仲伯一頭,這讓二夫人柳氏頗為惱火——有個庶子就夠讓人噁心了,更不用說這個庶子還擋了親生兒子的仕途。

  為此,柳氏看崔六郎極為不順眼,連帶著對崔六郎的娘子小柳氏也很厭惡,平時冷言冷語已是好的,若不是忌憚老夫人定下的『家和萬事興』的家規,她早就把這對礙眼的夫妻踢出崔家了。

  柳氏即使忍著性子留崔六郎夫婦在崔家,平日里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崔六郎是男子,經常外出,柳氏還不能把他怎麼樣。但小柳氏是媳婦兒,婆婆整治媳婦的法子就太多了,其中最簡單也是最管用的便是『立規矩』,一個晨昏定省,一個捧箸奉湯,都夠小柳氏受得。

  但,小柳氏別看著年輕,極為隱忍,婆婆的揉搓她不但全都忍了下來,還時不時的予以還擊,在規矩允許的範圍內,讓柳氏著實吃了幾次啞巴虧……幾年較量下來,柳氏和小柳氏各有勝負,婆媳兩個表面上母慈熄孝,私底下卻是花火四濺,全崔家的人都知道,柳氏看小柳氏不順眼,小柳氏對柳氏也不是真孝心。

  老二家的這些事,老夫人比誰都知道得清楚,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小柳氏竟如此大膽,不把婆婆放在眼裡也就算了,現如今竟把手都伸到大房來了,難道她以為崔家是什麼地方,容她小柳氏胡作非為?!

  長壽菜,狗屁的長壽菜,你小柳氏精得比猴子還強三分,難道不知道孕婦吃了這東西會滑胎?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5章 餕餡和餛飩(三)

  蕭南也氣得夠嗆,心說話我以前是不是表現得太蠢了?現在居然連個不受寵的庶媳也敢明目張膽的算計她?

  哼,還長壽菜,真當我什麼都不懂嗎?連孕婦最忌口的東西都不知道?

  比起老夫人和蕭南的暗惱,大夫人倒是被這晶瑩剔透的餕餡吸引了去,只見青瓷荷葉淺口碟上,七八個透明面皮兒翠綠素餡的餕餡圍成個圓圈,圓心處還放了一個小小的白瓷三足荷花口碗,碗裡放這些蔥絲、蒜泥、醋之類的調料……東西看著不多,但每樣準備的都很精緻,看著就胃口大開。

  大夫人點點頭,暗道,小六家的確實是個能幹的,只可惜嫁錯了人,白白被崔六那個賤胚子帶累了。

  這麼一想,大夫人又想到了她在祠堂挨罰的小兒子,目光也就不由自主的轉移到蕭南身上,看到她臉色蒼白、眉眼間帶著些病弱,雖氣她不懂得為妻之道,但事情發展到今天的情況,她也確實不好說什麼了。

  蕭南正惱怒著,忽然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流迎頭撲來,她忙抬起頭,正巧看到大夫人神色莫名的雙眸,心裡不禁一凜,怎麼,這位婆母又瞧她哪兒不順眼了?!

  覺察出了蕭南的不安,大夫人穩住心神,收回視線,淡淡的笑道:「阿清費心了,這餕餡確實包的很不錯,喬木,你也耗了半天的神,這會兒也餓了吧,呵呵,既是你六嫂的一番心意,不如趁熱吃了。」

  什麼?大夫人居然讓她吃掉?!

  蕭南只覺得一盆冷水澆到了頭頂,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被澆了個透心涼,喉間更是像堵了團棉絮,直憋得她喘不上起來。她知道婆母不待見自己,平日里也總拿規矩、女戒什麼的說事兒,但、但自己現在懷著的可是崔家的子孫呀,更是她大夫人的嫡親孫子呀,難道她已經恨自己恨到連孫兒都不顧的地步了?

  眼前一陣眩暈,蕭南忽然覺得,她選擇留在崔家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不對,等等,蕭南痛得近乎模糊的大腦裡忽然閃過一道清明,好像目前還沒有人發現長壽菜會導致孕婦流產,直到幾年後,才有人發現它的藥用,並收入《唐本草》,但也只是提到它『利下惡物』。真正確定食用長壽菜可導致滑胎,則是在更晚的《本草綱目》中……

  這樣說來,大夫人極有可能是真不知道長壽菜的『療效』。

  但小柳氏呢,她知不知道?

  蕭南決定保留意見。

  老夫人也瞇了瞇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對小柳氏說,「我怎麼還聞到了羊肉味兒,怎麼,你還做了什麼好吃的,不如一起拿出來,也好讓喬木選幾樣吃。」

  小柳氏忙答應一聲,一邊打開抽盒,一邊笑盈盈的說:「還是老夫人厲害,我就放了一點兒羊肉提味兒,結果還被您聞出來了。」

  說話間,小柳氏小心翼翼的將一個十三蓮瓣紋銀碗端出來,碗裡盛著七成滿的奶白色湯汁,七八個雪白透著點兒深色餡兒的餛飩漂浮在湯汁裡,另外還有星星點點的嫩菜心兒灑落在湯汁間。

  「我怕喬木聞不得羶腥,偏廚房裡又沒有好的豬肉,只放了一點兒羊肉,」小柳氏從食盒裡取出一方乾淨的白絹,抖開了露出銀箸和銀勺,那邊已經小柳氏帶來的丫鬟幫著玉竹等人將方形壺門洞食案放著榻上,並且扶著蕭南坐起來,給她弄好隱囊倚著。

  小柳氏親自將餕餡、餛飩以及幾碟清淡的素菜一一擺放在食案上,又用白絹托著銀箸和銀勺,笑著對蕭南說:「縣主,可是要讓奴來服侍您?」

  大夫人知道平日里小柳氏與蕭南的關係最好,聽到她們如此熟稔的調笑,倒也不覺什麼。只是笑瞇瞇的看著,沒錯,此刻鄭氏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畢竟蕭南肚子裡懷著她的孫子,她就是不看著兒子的面兒,看在孫子的情分上,也會好好待蕭南。如今見蕭南跟妯娌能和睦相處,鄭氏感到很欣慰。

  蕭南也面帶淺笑,只是熟悉她的人便能發現,她的笑容並沒有延伸至眼底,客套虛假的令人心驚。她並沒有接過小柳氏親自奉上的筷子和湯勺,而是探著脖子故作好奇的看了眼那熱氣騰騰的餛飩,問:「六嫂,餛飩湯裡你加了什麼呀,聞著怪好聞呢。」

  「呵呵,也沒什麼,前兒你不是說東市有家餛飩鋪子裡賣的湯汁最爽口,辣辣的很是體味。我特意讓人去賣了配料,讓廚娘細細燉了……具體都是些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呢,不過都是極好的東西。」小柳氏見蕭南並沒有像往日那般,直接聽了她的話就餐,反而好奇的東問西問,心裡就有些不喜,只是多年的磨礪練就了她不管心裡怎樣惱怒,面皮兒上還是淺淺的微笑,她撅起紅艷豔的嘴唇,佯怒道:「怎麼?你還怕我害你不成?」

  沒錯,我就是擔心你害我呢!

  蕭南心裡的小人狂點頭,不過,現在的她可不是前世,更不是本尊,隱藏情緒這樣的基本功她還會些。接過小柳氏奉上的銀箸,蕭南輕輕攪了攪餛飩湯,忽然露出恍然的模樣,道:「原來是胡椒,呵呵,我說這味兒聞著這麼衝呢。」

  胡椒?!老夫人的眉心突突直跳,掩在廣袖裡的雙手攥成了拳頭,如果說長壽菜是意外,那胡椒也是意外?那麼,接下來蕭南肚子裡的孩子再發生點兒『意外』,豈不是更妙?!

  嘖嘖,馬齒筧+胡椒,簡直就是絕佳的打胎藥呀!

  「怎麼?喬木,你聞不了這味兒?」小柳氏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她強忍著心底的慌亂,笑著說,「哎呀,也是我的錯,只想著你過去喜歡這味兒,卻忘了你現在懷了孩子,口味有可能變了呢。乾脆你還是告訴我,你現在想吃什麼?呵呵,我呀別的本事沒有,做點兒吃食還算拿手!」

  蕭南已經把消息透給了該知道的人,也就沒有心思再跟一個一心一意想要她孩子性命的人囉嗦,彷彿不經意的,蕭南倚在隱囊上的胳膊滑了一下,嘭的一聲,食案竟不知怎麼猛地往下掀了過去,食案上的碟碗劈裡啪啦的灑落一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直接朝一旁站著的小柳氏潑灑而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6章 交心(一)

  阿……慘叫不可避免,燙傷更是不可避免。

  估計小柳氏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有被她一向看不起的蕭南算計的一天。

  一大碗七八成熱的湯水,全都潑在了小柳氏的身上,一滴都沒有浪費,更沒有波及到其他的人,力道拿捏得絕對夠精準。

  是意外,還是蓄謀?

  小柳氏不知道,她現在只知道一件事,自腹部往下,她的皮膚火辣辣的痛,痛得她想尖叫,更想罵人。

  但她不能。

  因為『闖禍』的蕭南,在慌不迭的倒了幾句歉之後,便一頭歪在隱囊上暈了過去。

  玉簪玉竹玉蓮玉蘭幾個見狀,慌忙趕過來,又是喊縣主,又是叫太醫,亂作一團;而另一邊呢,小柳氏的幾個丫鬟也忙著幫她擦拭身上的湯汁,拂去衣帶上的餛飩碎皮兒、擦去裙擺上的嫩菜葉……

  一時間,屋裡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急哄哄的人,到處都是驚呼大叫。

  吵得老夫人和大夫人太陽穴突突直跳,實在鬧得不行,老夫人身邊的裘媽媽大喝一聲,「噤聲!」

  不得不說,裘媽媽的嗓門還真不小,就這麼堪比女高音的一嗓子,硬是將亂哄哄的眾人都喊住了。

  老夫人見狀,滿意的點點頭。

  裘媽媽一直瞥著老夫人的反應呢,看到她滿意的樣子,這才放心的往前走了兩步,厲聲喝道:「老夫人和大夫人還在呢,你們就亂成這個樣子?眼裡還有沒有主人?還記不記得崔家的規矩?」

  小柳氏也被裘媽媽這一嗓子喚回了理智,她忍著那滋啦啦的灼痛,強笑著衝老夫人和大夫人福了福身子,道:「都是我的不是,驚擾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還請老夫人大夫人寬恕我失禮之罪。」

  老夫人雖惱小柳氏的用心歹毒,但現在看到她被燙得齜牙咧嘴的慘樣兒,就是有訓斥的話也不好現在說出來,只得擺擺手,安慰道:「你有什麼錯?不過是食案沒放好,不小心灑了湯碗,幸好沒釀成什麼大禍。倒是你,可是燙著了?」

  「沒、沒事,那湯汁並不十分熱,我、我沒事。」什麼叫食案沒放好?什麼叫不小心?分明就是蕭南故意耍性子,推到了食案,這才連累了自己。

  小柳氏依著往日對蕭南的了解,自行想像出餛飩事件的『真相』。

  不過,小柳氏一向扮演著溫良賢惠的角色,現在就是有怒氣,也不好化身悍婦,只得強行忍下胸腔內的那團火,硬扯了扯嘴角說道。

  「還說沒事,瞧你都疼得連話都說不順了,額上也是一層的汗珠子,」大夫人見她臉色煞白、身子顫抖的模樣,有些不忍,忙衝著小柳氏以及她身邊的丫鬟說道:「還是趕緊回去請太醫過來瞧瞧,你們幾個也別傻站著,還不伺候你們家娘子回去休息?!」

  幾個丫鬟偷偷看了眼小柳氏,見她輕輕點了下頭,這才忙答應一聲,攙扶著小柳氏出去。

  小柳氏匆匆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行了禮,又恨恨的掃了『昏迷』的蕭南一眼,快步出了榮壽堂。

  「唉~」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別有深意的看了大夫人一眼,暗道,瞧瞧這都是什麼事兒,丫鬟不懂規矩,少主子們勾心鬥角,生生把崔家的內院折騰成了戲台子,這一出又一出的,他們演的不累,自己看得還累呢。

  大夫人感覺到老夫人指責的目光,當下便一陣心悸,她側開身子,避開老夫人灼灼的視線,衝著圍攏在榻前的幾個丫鬟說,「喬木怎麼樣了?」

  蕭南閉著眼睛假裝昏迷,聽到大夫人的話,想著她還有些私密的話要跟幾個大丫鬟說,決定先打發了這兩位祖宗,她微微睜開一條縫兒,看到距離自己最近的是玉簪,心裡一喜,四個大丫鬟中,玉簪心最細,也最伶俐,應該能明白她的暗示。

  於是,蕭南掩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拉了拉玉簪的衣袖。

  玉簪一愣,隨即用眼角的余光往後掃了掃,發現她家縣主正輕輕眨著眼睛,似是在暗示她什麼。

  稍稍一想,玉簪忽的明白了,她忙應聲道:「回大夫人,啟稟老夫人,縣主沒什麼大礙。她只是疲累過度,又受了驚嚇,這才昏了過去,只需好生靜養,縣主和小郎君便能恢復過來。」

  「嗯,想來也是,今兒的事是一件接一件,喬木又懷了身子,理應好好休養。」老夫人點點頭,衝著大夫人使了個眼色,道:「行了,你那裡也還有一大攤子事兒,就別在這裡守著了,左右喬木已經搬到了我這裡,我老婆子雖然老了,但還能陪陪她,你就不用擔心她了。」

  大夫人忙應下,又對玉簪幾個囑咐了些『好好伺候縣主』『短什麼只管去我或者大少夫人那裡取』之類的話,也離開了榮壽堂。

  目送大夫人離去,老夫人叫過自己的兩個貼身媽媽,又派人叫來秦媽媽和蘇媽媽,當著四個媽媽和四個大丫鬟的面,老夫人道:「大夫人的話你們都聽到了?重複的話我也不多說了,縣主既然留在榮壽堂,自是信得過我,我呢,也定會護她周全。你們都是縣主和我信任的人,有些話我不說你們也都懂,現在縣主的身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最緊要,尤其是這頭三個月更是關鍵,所以,你們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好生伺候縣主,若是有什麼人、或是什麼糟心事兒,你們回稟縣主前都先在心裡過一遍……總之一句話,日後誰敢背主,我的家法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敲打了眾人一通,老夫人秉承『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原則,又許了不少好處。

  最後,老夫人走到榻前,細細看了看『昏睡』的蕭南,輕不可聞的喃呢了句:「孩子,放心吧,我定會護著你。」

  秦媽媽和蘇媽媽送老夫人出去。

  回來的路上,蘇媽媽仔細問了遍今天發生的事兒。

  秦媽媽知她剛從公主府回來,對縣主的事兒還不怎麼清楚,忙從頭到尾把木槿如何算計蕭南、萱草如何下藥……整件事說了一遍,最後道:「菩薩保佑呀,縣主福大造化大,這才有驚無險的度過這場劫難,更幸運的是,經此一事,縣主終於明白了過來,變得格外的懂事……唉,連公主都欣慰不已,只說縣主長大了。」

  「縣主明白了是好事,只、只是縣主還是受了委屈呀。」蘇媽媽剛回到府上,就聽院子裡的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說什麼縣主流產了、公主來問罪了之類的話,驚慌之下,三兩步跑進屋子,卻看到一臉慘白、兩眼落寞的蕭南,只是礙於老夫人等人在,她沒機會跟縣主好好說話,這會兒聽了事情的整個過程,蘇媽媽頓時心痛不已。

  「可不是嘛,你是沒看到縣主抱著老夫人痛哭失聲的模樣,我、我現在回想起來還心疼呢。」

  說話間,秦媽媽和蘇媽媽已經回到了寢室。

  一進門,兩人便看到『昏迷』的縣主正依靠在榻上,眉眼間哪裡還有剛才的虛弱?

  「呵呵,兩位媽媽也回來了,」蕭南衝著她們點點頭,道:「人都全了,咱們主僕幾個也坐下來好好說說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0:5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7章 交心(二)

  「玉簪,去給兩位媽媽搬兩個杌子來,玉竹,你去外頭叮囑下,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准進來。」蕭南半坐在榻上,身子隨意的倚在斑絲隱囊上,慘白的臉色多了幾份血氣,看著比剛才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強了許多。

  「是,縣主!」玉簪和玉竹齊齊答應一聲,各自按蕭南的命令辦事去了。

  「縣主,您身子真的沒事兒?」蘇媽媽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心裡正擔心著,見蕭南做出一副要跟她們幾個談心的模樣,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忙關切的問道。

  「蘇媽媽只管放心,我沒事。」她喝了山泉水,早就把流失的體力補充了回來,若不是還有事沒交代完,她這會兒都想去桃源里好好溜達一圈。

  這邊,玉簪搬了兩把月樣杌子放在榻前,在蕭南的示意下,兩個媽媽只是稍稍推辭了幾句,便也坐了下來。她們雖是蕭家的奴僕出身,但卻是近身服侍蕭南的奶娘,原本就高出普通奴婢一頭。

  再加上,蕭南並不是個死扣規矩的人,身邊的人只要不逆她的意,她對這些人也是非常好的,蘇媽媽和秦媽媽都是從小伺候蕭南的人,對她的脾氣也最是了解,所以也沒有像別的奴婢那般,因被主人賜坐而表現得誠惶誠恐。

  玉竹也在外面安排了一番,確定蕭南暫住的小跨院全都是蕭家的心腹,沒有半個釘子,這才回來復命。

  「今天的事,你們也都親眼看到了,我現在的情況,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吧?」蕭南掃了眼束手站在榻前的四個玉字輩大丫鬟和兩個奶娘,淡淡的說道。

  「知道了,縣主,您受委屈了。」秦媽媽和蘇媽媽對視一眼,她們都知道經過今天的一番折騰,縣主斂了性子,但頭一次見到她如此沉穩的樣子,多少還是有些詫異,不過,她們也只是詫異而已,並沒有像前世那般對蕭南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哼,委屈?我當然委屈。但現在不是說委屈的時候,」蕭南冷哼一聲,往日那種恣意、隨性的脾性再次張揚,讓在場的眾人都忍不住的瑟縮了下,下意識的低下頭,蕭南那略帶森然的話語在她們頭頂飄蕩:「玉竹,你先把你探聽來的消息告訴大傢伙,也好讓大家知道知道,咱們目前的處境。」

  玉竹忙應了一聲,沉聲將自己如何跟蹤萱草,如何發現那個小丫鬟,如何又查到萱草背後主子的事兒一一說了出來。

  「什麼?竟然是她?她怎麼敢——」秦媽媽先怒了,她差點兒跳起來,恨恨的咬著牙,道:「往日里看她經常來辰光院巴結、奉承縣主,討巧的話說得天花亂墜。縣主又看在她的身份上,對她也甚是照拂,她竟然——」

  比起秦媽媽的憤怒,蘇媽媽倒是沉穩許多,她聽完玉竹的講述,又聽了幾個丫鬟的補充,將今天的事暗暗梳理了一番,這才迎向蕭南的目光,問:「縣主,剛才她送來的餕餡和餛飩是不是有問題?」

  蕭南讚許的點點頭,道:「沒錯。若不是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本失傳的食療方子,我還不知道我這位好六嫂學識竟是如此的淵博。」

  蕭南故作不經意的把自己的先知先覺推到了某個不存在的上古秘方上,她嗤嗤笑著繼續說:「那方子是一位世外高人所撰寫,因戰亂而失傳,後被一個獄卒的孫子翻了出來,當普通的醫藥書簡賣給一個豪商。」

  玉簪『啊』的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好奇的問道:「縣主,可是那位號稱京都第一富商的王金寶?!是了,前些日子他還託人給縣主您送了許多古玉器和古書簡呢,難道那上古食療方子就是其中之一?」

  王金寶是京都有名的豪商,家資過百萬貫,名下的店鋪涉及各行各業,絕對稱得上富可敵國。但他此生最大的遺憾,也正是自己商人的身份,自古就有『士、農、工、商』的階級分層,大唐雖民風開發、兼容四海,但這種等級觀念已經沁入人的骨髓,世人藉以士族為尊、商戶為賤。

  為了改變自己的出身,王金寶可以說是費盡心機,前段時間也不知受了何方高人的指點,竟讓他打起了與氏族聯姻的主意。當然,以他的身份,就是落魄氏族也斷不會與王家聯姻,但給王金寶出主意的那位高人也給了建議,讓他在自己的祖母身上做點兒文章。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王金寶的祖母娘家姓蕭。

  於是乎,王金寶便開始四處巴結京中蘭陵蕭氏的族人。

  隨後,也不知怎的,他托關係竟托到了蕭南這裡。王金寶聽說蕭南最喜歡收集些稀罕、珍貴之物,便花重金購了一大批古玉器、西域珠寶首飾以及香料書簡,巴巴的託人送到了崔家。

  而蕭南呢,那時也正無聊,知道了王金寶的事,權當了笑話來看,對他送來的禮物也沒有拒絕——開玩笑,她又不是傻子,哪有把送上門的玩意兒往外推的道理。

  至於肯不肯幫王金寶的忙,那就不是襄城縣主所考慮的事了。

  不過,前任一時興起收下的禮物,倒給了蕭南扯謊的依據。

  「嗯,我就是在那些書簡裡發現的,」蕭南點點頭,暗自想著抽空去桃源『造』本古籍出來,好歹也讓自己的說辭更加圓滿。

  「古籍裡曾經提到過,長壽菜又名馬齒筧,是一種春夏時節生長過在野外的野菜,可做菜餚,還有一定的食療作用。但唯一一種人不能吃,那便是孕婦。」

  「什麼?孕婦禁食?」聽到這話,連最沉得住氣的蘇媽媽也不淡定了,失聲喊道。

  「沒錯,孕婦吃了長壽菜,會導致滑胎。」

  「……賤人!」秦媽媽氣得夠嗆,已經忘了小柳氏的身份,咬著牙低聲咒罵了一句。

  「兩位媽媽,你們先別急著生氣呀,我這位好六嫂還有後招呢,」蕭南見蘇媽媽、秦媽媽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淺笑著沖她們搖搖頭,故作輕鬆的說道:「古籍還說,懷孕的女人也不能吃胡椒,尤其不能把長壽菜和胡椒混合起來吃,若是不小心誤食了,孕婦定會滑胎。」這可是一加一絕對大於三的功效呀。

  「太惡毒了,枉縣主您對她那麼好,她竟然這般對你?」玉竹是個烈性的人,聞言便柳眉倒豎,恨不得衝出去找小柳氏算賬。

  「縣主,咱們要不要把這是告訴老夫人?留著這樣的害人精,您和您腹中的小郎君豈不是很危險?」玉簪畢竟沉穩些,她聽完後,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提醒道。

  「是呀是呀,縣主,剛才老夫人也說了,現在您的身子最要緊,咱們若不知道背後算計您的人,倒也罷了,頂多平時多小心些。如今既已知道是誰想害您,您為何?」玉蘭深覺玉簪的話有道理,忙連聲附和。

  「縣主,我倒覺得現在最緊要的事,是把那份古籍上的禁食東西都列出個單子,我們幾個每人抄一份,也好隨時提防著。」玉蓮並沒有像其他三個大丫鬟一般聲討小柳氏,而是從她的專業出發,提出了更具實用性的建議。

  果然,蕭南聽到玉蓮的話後,雙眼閃過一抹亮色,點頭道:「玉蓮說得沒錯,我叫你們來,也正是想說說日後咱們該怎麼做,才能過得更舒服……」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8章 交心(三)

  「經過這件事,我算是明白了,對我的笑的人未必喜歡我,對我說盡好話的人也未必真心為我好,」蕭南悵然的喟嘆了一聲,話語裡帶著些許的沮喪和傷心,雙眼泛著水霧的盯著上方的藕荷色帳子發呆。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目光一一掃過榻前的六個人,感慨的說,「在這個家裡,真心為我好,真心對我的只有你們。你們先別急著說話,聽我把話說完,或許,這是我唯一一次想跟你們說說心裡話,過了今兒,同樣的話我可能也說不出來。」

  眼瞧著蘇媽媽的嘴張了張,似是要說些什麼,蕭南抬了抬手,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蕭南這話說得極為傷感,也極為含糊,但兩位媽媽和四個丫鬟都有些明白她的意思,無非是今天的事對蕭南打擊太大,在種種困難面前,蕭南忽然有些了感慨,便想著跟心腹之人傾訴一番。過了這個關節,心裡的恨意和怒氣也會漸漸淡了,再依著蕭南驕傲的性子,即使心裡有話說,也未必肯再在下人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

  「蘇媽媽,秦媽媽,你們都是我的奶娘,從我沒睜眼的時候就跟著我,說起來,除了母親,沒有人比你們更關心我、對我好,而我卻總嫌你們嘮叨,不願聽你們的話,這才——」說到這裡,蕭南坐直了身子,肅容對兩位媽媽躬身行了個半禮,慌得兩位媽媽連忙躲開,見狀,蕭南也不勉強,繼續說道:「兩位媽媽也不必如此,你們從小陪著我,十幾年的情分,難道還受不得我這半禮?」

  蘇媽媽和秦媽媽激動的熱淚盈眶,她們顫抖著聲音,結結巴巴的說:「縣、縣主這是說哪裡話,奴、奴也不過是盡本分而已。縣主對咱們也是、也是極好的。」這話不是奉承,而是實話,過去的蕭南雖然不會說些軟和的話,但在實際行動上,對兩位媽媽很是尊敬,所以,她們即使不得蕭南的器重,但在崔家也沒有人敢輕視了去。

  「媽媽們先坐下吧,」蕭南眼中也是水光點點,她偏了偏頭,擦去淚水,繼續說:「經此大劫,我算是徹底明白了,日後我還得依靠兩位媽媽,尤其是我現在又懷了孩子,且又是頭一胎,什麼經驗都沒有,還要請兩位媽媽多多用心,幫我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不等蕭南說完,蘇媽媽和秦媽媽便已經點頭似搗蒜,連聲道:「縣主只管放心,奴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絕不會讓人再傷害縣主一根頭髮。」

  蕭南笑了,「不許,我要媽媽們都好好的,幫我把孩子養大呢。剛才你們也聽到了,我已經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請示過了,要選一批丫鬟進來,到時候,還請兩位媽媽用心選了得用的人,好生調教,有了她們,媽媽們也就能輕省些。」

  「恩恩,縣主放心,我們定會把這事兒辦好。」

  蕭南點頭,「媽媽們做事,我最是放心不過。還有一點,有些事我不好親自出面,還希望兩位媽媽幫我撐起來,該教訓人的時候就教訓,該懲罰的時候就懲罰,千萬別顧及著什麼面子裡子,只要你們做的事兒合規距,我都會支持。」

  蕭南早就想過了,以後再有姬妾鬧騰,她絕不會親自處置,一切都交給媽媽們。

  前世她不懂這些,但凡是遇到有人挑釁,便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當時她還自以為做得漂亮,沾沾自喜了好久,事後很多年才知道,她所謂的自強落在別人眼裡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粗野行徑。

  是呀,她蕭南可是高門貴女、氏族千金,哪有貴女千金自降身份跟人吵架的道理,更不用說和一個姬妾吵架?她一旦那樣做了,便是自己把自己放在跟那些人一樣的身份上。

  不是她在古代呆久了也有了階級觀念,而是整個社會都是這樣的氛圍,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根本不能跟整個大環境想抗衡。既然她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那就要改變自己,一言一行都符合這個時代的行為準則,這樣才能活得有保障。

  而只有活下去,她才能考慮怎樣活得更精彩,更愜意。

  「好好,我們明白。」蘇媽媽和秦媽媽在高門後院活了大半輩子,哪有什麼不懂的,聽了蕭南的話,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也暗自點頭:縣主果然長大了,明白了什麼是身份地位,也開始不屑於同那些『田舍奴』一般見識了。

  跟兩位媽媽溝通完,蕭南又開始和四個大丫鬟談心:「玉簪,玉竹,玉蓮,玉蘭,過去我偏信了小柳氏和萱草,將隻白眼狼引為心腹,傷了你們的心,在這裡,我跟你們道個不是。」

  說著,蕭南又是微微頷首,動作幅度雖不比剛才對兩位媽媽的大,但所包含的歉意,四個丫鬟也都感覺到了,她們原本就是站在,這一驚全都跪了下來,圍著蕭南,輕聲啜泣。

  「好了,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出了什麼事兒呢。」蕭南在空中虛抬了下手,示意幾個人都站起來,「今天的事,也多虧了你們,我知道你們都是能幹的,但還是沒有料到你們竟能做得這般好。」

  說到這裡,蕭南開始一一點評,並說出期盼:「玉簪果然是個心思細密的丫頭,短短時間內,竟能想出最佳的應對法子,尤其是安排秦媽媽來榮壽堂哭求,頗有幾分畫龍點睛之妙,既告了狀,又給了崔家面子,很是穩妥;往後,這內院的事,我就交給你了,但凡是你們四姐妹的調度以及對外的人情往來,你可要給我管好。」

  「玉竹也不承讓,我不過是略略提醒了你幾句,你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利用那個被抓住的丫鬟,給木槿送了假消息,騙她和她的哥哥在最合適的時機趕來榮壽堂,最後那一跪更是巧妙無比,直接駁斥得木槿無話可說;日後,我這裡補了小丫鬟,你就好生幫著兩位媽媽調教她們,若是發現有人眼皮子淺,被人些許好處收買了去,你也只管管教,或打或賣,跟我說一聲就成。」

  「玉蘭也很機靈,沒有任何提示,僅憑在外面聽到院子裡的吵鬧聲便猜到了什麼,並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告狀』的言辭,不著痕蹟的給那兩個侍妾上了眼藥。不過呢,你最擅長的是針線女紅,等補了新丫頭,你也去挑兩個手巧的,以後我和孩子的衣服、鞋子,我可就指望你和你的徒弟們了。還有,外頭送進來的衣服料子和繡線,你也仔細檢查好,別讓人摻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在裡面。」

  「玉蓮也好,起初若不是你的幾根銀針,我、我肚子裡的孩子可能就……現在我懷了孩子,藥膳還有孕婦忌食的事兒,全靠你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1:0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29章 暮食

  崔氏祠堂裡,崔幼伯跪坐在壺門洞方榻上,背脊挺得筆直,頭微微下垂,聚精會神的伏案抄寫崔氏族譜和家規。

  唉,悲催呀,崔幼伯直到被人帶入祠堂,拿到那一大摞的族譜後,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博陵崔氏起源自東漢,興盛於兩晉,幾百年繁衍下來,族譜上記載的先祖名諱,足以讓他抄個幾天幾夜!

  其實,他還是幸運的呢,他們這一支從本家脫離開來,自立堂號,族譜上也只是記錄了他們這一房的繁衍發展。若是崔幼伯看到本家的崔氏族譜後,他定會慶幸不已。要知道,博陵郡崔氏有文字可考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前秦時代的季子。

  當然,這有些牽強,博陵崔氏家族史上記載的第一任先祖是漢代的崔仲牟。而崔氏本家的族譜也以他為始祖。漢至唐,期間足足有七八百年,這幾百年間又記錄了多少代的子孫,光用腦袋想都頭疼。

  所以,比起本家,崔幼伯看到的崔家族譜還是精簡版的。但饒是如此,也夠他抄一段時間的。

  更不用說,抄完了族譜,他還要抄族規,唉,又是一本頗有厚度的冊子呀。

  揉了揉發酸的頸子,崔幼伯抬起頭,微微嘆了口氣,回顧了下空曠的祠堂,以及几案上擺放的那一排排的祖先牌位,他忽然感到幾分茫然:想他堂堂崔家玉郎,世人交口盛讚的俊美郎君,這會兒應該是胡姬如花、鮮衣怒馬的瀟灑時光,為何會落到被關入祠堂罰抄族譜的悲催境地?!

  咕~咕咕~

  而更讓崔幼伯感到苦逼的是,他在祠堂裡抄族譜,雖不至於嚴禁他進食,但送來的吃食大多都是素菜——拜託,乃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列祖列宗面前,你好意思大魚大肉外加美酒相佐嗎?

  偏崔幼伯是個肉食動物,無肉不歡,看到那些素菜他就沒胃口,剛才芙蓉給他送哺食的時候,面對幾碟素油炒的青菜和蒸餅,他根本就提不起食慾,草草的吃了一點兒便讓人撤了下去。

  這會兒夕陽西下,天地昏黃,崔幼伯也餓得前胸貼後背,咕咕叫個不停。

  唔,看時間已近戌時,是不是可以讓廚房給他做點兒暮食?

  正想著,崔幼伯忽然聽到門外有聲音傳來,他略略直了直身子,舒緩了下有些酸麻的大腿,揚聲問道:「外頭是誰?」

  「八郎君,奴玉蓮。」一聲輕柔的女聲漸漸走近,吱呀,門被推開了,露出玉蓮白皙圓潤的面龐。

  「你是?」看著眼熟,好像是蕭南院子裡的人,但具體是誰,崔幼伯還真沒有什麼印象。

  「奴是縣主身邊的玉蓮,奉了縣主的命令,特意給您送些暮食過來。」玉蓮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頭,那丫鬟的手裡拎著個食盒,兩人見到崔幼伯後,齊齊向他斂衽行禮。

  「哦?喬、哦,縣主讓你們來的?」崔幼伯微微一怔,想到最後一次見到蕭南時,蕭南那真情流露的模樣,他不由得心裡一暖,柔聲道:「縣主可還好?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休息了?」

  「回八郎君的話,縣主聽說大廚房給您送來的哺食您並沒有用多少,便想著許是天太熱,您的胃口不好,便特意吩咐了婢子,讓婢子給您做些清淡些的東西,您看看,這都是您素日最喜歡吃的。」

  一邊說著,玉蓮一邊從小丫鬟手裡接過食盒,又從一旁端了個食案過來,將食盒裡的東西一一擺放在食案上。

  崔幼伯聽到『清淡』兩個字的時候,就有些不喜,心說話,哪個說我想吃清淡的?

  不過,當他的目光掃過那幾碟精緻的菜餚時,不由得愣了下,脫口問道:「這是炙牛肉?這、這是蒸羊頭肉?還有這、這竟然是青涼臛碎……」

  每點出一道菜名,崔幼伯的喉結就忍不住的抽動一下,尤其是那直往鼻子裡鑽的香味兒更是勾的他差點兒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恨不得立刻做好準備進食。

  不過,崔幼伯畢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世家子,該恪守的規矩,他絕不敢忘記,發覺自己差點兒被美食勾走,忙輕咳兩聲,壓下內心深處的渴求,沉下臉輕斥道:「大膽,這裡是什麼地方?豈能讓這些混濁之氣沖撞了先祖?還不把它們都撤下去!」

  用力撇開臉,崔幼伯義正言辭的吩咐道。

  玉蓮卻沒有聽從他的吩咐,而是笑盈盈的解釋道:「八郎君誤會了,這些都是素菜,不過是婢子用了特殊的調料和烹製手法,做得跟葷菜的味道相似罷了。八郎君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先嚐嚐?!」

  說著,玉蓮雙手捧上一雙銀箸,恭敬的伺候崔幼伯用餐。

  崔幼伯有些不置信的又低頭看了看食案上的菜,他接過銀箸,小心的夾了一小塊類似『青涼臛碎』的東東,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咦?崔幼伯眼睛一亮,面上閃過一抹驚喜,卻仍是儀態優雅的將嘴裡的東西咽盡,這才放下筷子,問道:「可是用豆腐製成的?」

  玉蓮但笑不語,只是點點頭,又從食盒裡取出一個白瓷荷花口碗,碗裡是七八分滿的松花飯。

  「咦?松花飯?縣主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崔幼伯和蕭南成親不足一年,兩人除了最初一個月的甜蜜時光,其他八九個月的時間裡卻是『相敬如冰』,說實話,他已經不記得兩人曾經的美好時光,心裡更是一廂情願的認為蕭南根本不把他當丈夫看,對他也毫不在意。

  如今,猛然發覺事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兒,蕭南、蕭南好像還挺在乎他的呢。這不,知道他在祠堂受苦,特特讓人給他送了暮食,給他送來的都是他最喜歡的菜色,連他崇尚道教,喜歡食用加了松花粉的松花飯也知道。這種感覺,讓崔幼伯有些陌生,但更多的則是喜歡。

  「回八郎君的話,正是松花飯,縣主知道您喜歡吃,又想到祠堂里或有濕氣,您的脾胃又不好,多吃些松花對身體也好。這才特意吩咐婢子細心給您做了來。說實話,為了給您準備暮食,縣主的藥膳還沒有做呢。」玉蓮笑盈盈的雙手將白瓷碗捧給崔幼伯,回答問題的同時,特意點出了蕭南對他的重視。

  「真是胡鬧,我是個大男人,少吃一頓也不會怎樣。可縣主不同呀,她現在還懷著孩子呢,你們不說勸著她,怎麼還跟她一起胡鬧?若是因為我的原因,餓到了縣主和孩子,豈不是我的罪過?」

  崔幼伯嘴裡說著,但心裡早就笑開了花——不管事實是不是像玉蓮說的那般,但做丈夫的聽到妻子將他放在了第一位,哪有不高興的?!

  「是是是,婢子知罪,還請八郎君寬恕,」玉蓮忙跪了下了,額頭輕輕觸地,掩住了她唇邊的笑意,只聽她語帶惶恐的說道:「還是八郎君心疼縣主和小郎君,寧肯委屈了自己也不耽誤了縣主和小郎君的進補……」

  心裡的小人則在歡呼,呵呵,還是縣主聰明,一下子便抓住了八郎君的脈搏!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0章 暖房(一)

  蕭南穿越前,前世正在熱映一部叫做《失戀33天》的電影。因裡面有她最喜歡的文章,她便特意去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後來,蕭南又被裡面一段段搞笑、經典的台詞吸引,回來後又從網上把這部片子下載下來,看了一遍又一遍。

  穿越後,蕭南在異世生活了十幾年,午夜夢迴前世,她再次想起這部電影時,她卻沒有回想那些台詞,而是影片中的一個小插曲,也就是海清客串的一個「正妻智鬥小三」的橋段。

  她記得很清楚,畫面裡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這麼說:「……你想呀,買台電冰箱,保修期三年,你嫁了個人還能要求他一輩子不出問題呀,出了問題就修嘛……離婚,我昏頭啦……不甘心,我這輩子不甘心的事情很多,唯獨在這件事兒上沒有不甘心……」

  穿越前,她還只是個憧憬愛情的小女孩兒,凡事都想弄清對與錯;穿越後,她莫名其妙成了已婚婦女,緊接著又是一大堆糟心事兒,流產、和侍妾鬥、和離、尋找真愛、再次流產、再次和侍妾鬥,最後落得個一無所有、淒慘死去的下場……

  當年,她再嫁時,自以為找到了真正愛她的人,其實她必須承認,起初的時候,她和李敬的感情的確不錯。為此,她才會傾向的認為可以和心愛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事實告訴她,想讓男人不偷腥,比讓公雞下蛋還難,不存在渣不渣的問題,而是本性使然。就是那位寫下這句名句的容若兄,不是也在元妻亡故後又續娶了繼妻,還有側室、外室嗎。

  若是發現男人有了新歡,她就一腳把人踢飛,那她又怎麼保證下一任丈夫會對她一心一意、永不背叛?

  所以,男人有小三不可怕,婚姻出現問題也不可怕,關鍵的是自己如何應對。

  而像她本尊那般,發現丈夫偷腥,便喊打喊罵的做法,根本就不可取。

  男人嘛,有時是需要調教滴;而婚姻呢,也是需要經營滴。

  蕭南不止一次的回想起前世那些所謂的金婚銀婚鑽石婚的模範夫妻,那些牽手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之間就一定是相愛一輩子、沒有出過問題嗎?可能嗎?

  比起自由、法制的前世,現在的男權社會,似乎對身為女人的蕭南很不公平,但事情都是雙面的,有不利的一面,自然也有有利的一面——大唐可是唯一一個明法規定不許納妾為妻的朝代。而蕭南的身份,不是繼室、不是妾侍,而是受法律保護的正房嫡妻。

  只要蕭南恪守規矩,保持與娘家的良好關係,那麼不管她會不會生子,不管小妾生了多少孩子,她的正妻地位絕不會被撼動。

  至於前世那種正妻下堂、小三上位的橋段,在大唐根本不可能,即使有,一旦被落石,小三打回原形,丈夫被判『徒二年』。

  若是蕭南生了嫡子,木槿之類的生了庶子,饒是崔幼伯寵妾滅妻到了想廢嫡立庶,把家裡的爵位傳給庶子(假如他幹掉了老大老三、崔家爵位砸到他的頭上,雖然有些荒唐,但一切皆有可能嘛,(*^__^*)嘻嘻……),那也是不可能滴,因為大唐律明文規定,立嫡違法的人,徒一年;嫡子死了,嫡孫襲爵;沒有嫡孫,嫡次子襲爵;若是一個嫡子都沒有,才會傳給庶子。

  以上種種表明,蕭南雖然受到了禮法和規矩的諸多限制,但全面的大唐律以及士大夫的儒道精神,還是給了她許多保護。

  想通了這些,蕭南重生後,對自己的新生活很有信心。

  榮壽堂正堂

  「哦?你說縣主連著三天都派人給八郎送了哺食和暮食?」老夫人跪坐在榻上,面前的憑几上放著個白瓷直頸圓瓶,幾旁則放著個堆滿各色鮮花的漆盒,老夫人一手拿著剪刀,哢嚓哢嚓的剪著花枝,她聽到下人的回稟後,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點點頭,「不錯,果然聰明了,也不枉我把人遠遠的打發了出去。」

  「呵呵,老夫人說的極是呢,聽西跨院的人來回稟,說這些日子縣主似是換了個性子,也不吵了,也不發脾氣了,整天和她的兩個奶娘、四個大丫鬟關在房間裡說悄悄話。」錢媽媽很有眼力見兒,一邊笑著回稟下頭人報上來的消息,一邊不失時機的給老夫人遞花枝、遞帕子。

  「哦?知道她們都說了什麼嗎?」老夫人哢嚓一聲將莖幹剪掉,仔細的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將紅豔的花朵兒插進瓶裡,似是不經意的問道。

  「下頭人愚笨,竟不曾打聽到她們說了什麼。」錢媽媽略帶愧色的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奴覺得,縣主院子裡那幾個紅,竟都是些會拳腳功夫的人呢。只四個人,便把整個正房圍了個針扎不進、潑水不入呢。」

  「不是那幾個丫頭能幹,而是她終於想明白了,你沒注意嗎,自從她搬進西跨院以來,她屋子裡除了一個叫海桐的家生子,其他伺候的全是蕭家陪嫁來的人。她呀,這是怕了,再不敢輕易相信咱們家的家生子了。也罷,看她如此信任我的份兒上,我就成全她一回,」老夫人放下剪刀,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和大少夫人說一聲,就說是我的話,補給縣主的丫鬟、婆子和廚娘,不從家裡的奴婢、婆子裡選,直接從外頭挑了家世清白、手腳利索的人來就是。」

  錢媽媽直起身子應了一聲,但卻並沒有立刻下去,而是靜靜等著老夫人的其他吩咐。

  「另外,也讓採買的人注意些,凡是送到廚房裡的食材,須得對照我開出來的禁食單子一一檢查,若是在縣主的餐桌上發現了什麼不妥的菜色,他們一家子的生計也就斷了。」至少在她的榮壽堂,絕對不能再出現馬齒筧的餕餡、以及加了胡椒的餛飩!

  又想了想,老夫人沒有什麼補充的,便擺擺手,讓錢媽媽下去了。

  看著憑几上那瓶插好的鮮花,老夫人別有深意的輕聲自語:「蕭南,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吧?呵呵,接下來的戲碼,老婆子我還真是期待的很呀。」

  但第二天清晨,老夫人有些糾結的發現,世上的事兒還真是不經嘮叨,昨兒她才跟身邊的人談了談蕭南,這會兒,人就站在了她跟前。

  迎著晨曦,蕭南巧笑倩兮的站在暖房裡,先是恭敬的跟老夫人行了禮,接著才笑道:「早就聽說老夫人院子裡的暖房是崔家的一絕,今兒見了,果然名不虛傳呢,呵呵,老夫人,您可不能藏私呀,好歹也教教侄孫媳婦兒,您到底是怎麼把這一屋子的花草果蔬照料得如此精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4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1章 暖房(二)

  比起往日的緋衣金飾、濃妝高髻,今天的蕭南看著格外的素雅清新——

  只見她一頭烏鴉鴉的長發隨意的梳了個墜馬髻,只在髻邊簪了一支赤金鏤空牡丹花鑲紅瑪瑙邊釵;長發挽起後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額間點著淺紅色的忍冬花紋花鈿,愈發襯得她的面龐白嫩如凝脂;雙眉纖長彎彎,並沒有多加修飾,更顯幾分婉約柔美。

  清麗的妝容,還要有清雅的衣服來搭配。

  蕭南上身穿著一件月白色織淺綠忍冬花紋的弧領窄袖短襦,領口和袖口繡著兩指寬的淺綠色纏枝花紋,那繡線的顏色極淡,若不是走到近前,很難被人看到;下配一條碧綠色底繡草葉、團花的齊胸長裙,裙腰高系,兩條綠色的絲帶自腋下隨意的垂下,隨著身體的移動,絲帶飄飄,使蕭南的身姿顯得愈加秀麗修長、飄逸清雅。

  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人們就會發現,在兩條衣帶的下擺各自綴著個小巧的紅翡石榴,吉利的寓意更加符合蕭南孕婦的身份。

  喝!好一個清雅的小娘子呀,老夫人半瞇著眼睛,心裡暗自感嘆道。

  話說,過去的蕭南是一團激情四射的火焰,美麗而絢爛,但卻不易接近,她穿的衣服也多是灑金、繡金銀線緋衣這樣大紅大金的顏色,冬天還好,看著喜慶、活潑,但在夏天,那麼明豔的色彩,就有些讓人受不了了;而此刻的蕭南,則像一池溫潤清亮的泉水,月白、碧綠以及綠葉間那若隱若現的點點紅色,讓人看了便有種置身江南水鄉的感覺,又彷彿看到了靜謐湖中的一株清蓮,只是這麼遠遠的看著就讓人倍感清逸、悠然。

  「呵呵,喬木來了?快些進來吧,外頭的日頭雖然不大,但暑氣卻重,你現在懷著身子,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不著痕蹟的打量了蕭南一番,老夫人淺淺一笑,慈愛的沖她招招手。

  「是,老夫人。」蕭南早就發覺了老夫人打量的視線,不過,她並沒有退縮,大大方方的任老人家打量。她知道,她今天的裝扮跟過去很不一樣,從衣服的顏色、款式、材質,到搭配的首飾和妝容,跟過去截然不同。別說崔家人了,就是身邊伺候的幾個大丫鬟,饒是被她洗腦了好幾天,反復給她們灌輸『我變了』『縣主成熟了』之類的概念,初次聽到她對新衣服的要求後,也是頗為驚訝了一番。

  新衣服?沒錯,蕭南身上穿著的這一身是秦媽媽和玉蘭花了幾天的時間剛剛裁制出來的,料子也是在蕭南為數不多的素色衣料中好容易翻出來的。

  沒辦法呀,前任最喜歡艷麗的顏色,衣服和料子也多是那種極近奢華絢爛的顏色和花樣,看得蕭南直覺心浮氣躁——拜託呀,現在可是流火盛夏,外頭頂著個火辣辣的大太陽就夠熱了,如果她再穿一身大紅,活似個移動的大紅包,豈不是更熱?!

  白色、淺綠、水藍……這樣的顏色多涼爽!

  至於那些樣式繁瑣、顏色明豔的各種首飾,蕭南更是直接掃進了首飾匣子裡,只選了幾件樣式簡單、奢華卻不艷俗的放在外面日常佩戴。

  還有那沉重的義髻,蕭南也大手一揮,將它們打發到角落裡養灰塵去了,反正她現在是孕婦,尤其還是個需要靜養的孕婦,在婆家更是個排行最小、脾氣最執拗的小兒媳,家裡來了客人,她也不必作陪,所以,即使她披頭散發,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過去的七八天裡,蕭南和兩個奶娘、四個丫鬟關在屋子裡嘀嘀咕咕的說了又說,瑣碎的事更是羅里吧嗦的交代了又交代,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她、蕭南,堂堂襄城縣主決定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怎麼舒坦就怎麼過,怎麼開心就怎麼過。

  當然,這也不是說,蕭南只顧著自己舒心就不顧規矩、禮法了。她早在再次醒來的那一刻便決定了,這一世,她一定不會讓人在所謂的『規矩』上挑她的不是。

  這不,今兒她就來給老夫人請安來了,只是時間沒有把握好,稍稍晚了點兒,囧~~~蕭南暗地裡羞愧的笑了笑,決定明天報曉鼓響起後,她就來跟老夫人請安。至於婆婆那兒嘛,唔,還是等她肚子裡的孩子養足三個月,確定無礙後,選個合適的時機,然後再去請安。

  一邊想著,蕭南抬步走進暖房,一入門,一股濃郁的芳香便迎面撲來。再一抬眼,蕭南打量的眸子微微一轉,便將整個暖房裡的景緻看了個大概:暖房的面積不小,足足有三間廂房般大,外形也不是常規的方方正正,而是北牆低,南牆高的梯形結構;房間坐北朝南,東、西、北三面都是牆,唯有向南的一面建了四個碩大的窗子並一個房門,窗子和房門都嵌著明亮通透的玻璃,使得外頭的陽光無遮無攔的投射到房間裡來……

  木錯,就是玻璃,蕭南的目光落在那堪稱玻璃牆的南牆上,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心裡則撫額哀嚎:嗷嗷嗷,萬能的穿越前輩呀,乃能不能換個產業?難道穿越就一定=造玻璃?穿越男一定=種馬?穿越女一定=宅鬥/宮鬥/各種鬥/種田也要鬥?

  「呵呵,這是玻璃,是南邊的一個商人從海外弄來的方子,說是和琉璃差不多,就是比琉璃通透些,」老夫人見蕭南盯著暖房的玻璃發呆,便輕聲道:「原本我這暖房都是用細麻布覆窗,後來還是你們二太爺外放到南邊做官的時候,偶然聽家裡的採買說起,想到我平日里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嗜好,就喜歡侍弄些花花草草,只可惜這暖房裡的花草每年入冬的時候都要凍死好些……二太爺便特意遣人找了那個商人,打聽了這玻璃的用法,這才命他按照我這房子的大小燒了合適的玻璃,大老遠的從南邊運了來……」

  老夫人一邊拿小銅噴壺給一叢牡丹澆水,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起初我也沒想到這玻璃竟這般神奇,可巧暖房剛換上了玻璃窗,便入了冬,呵呵,還別說,甭管外頭多冷,屋裡的花草照樣好好的,冬日里,我這叢『姚黃』還開了一回呢。」

  「真的?」蕭南一臉驚訝,好奇的看了眼那一叢因天熱而變得有些蔫蔫兒的牡丹,接著又看了看四周,發現暖房裡的種植的花草品種還真不少:僅牡丹就有好幾種,什麼姚黃、魏紫、墨玉等等等等,分別按照種類種植在不同的區域裡;除了牡丹,還有什麼蘭花、月季、菊花、芍藥等十多種花草,有的直接種在地上,有的則被精心的整理在花架上,有的則懸掛在暖房的橫樑上,還有的攀沿在房間的立柱上……

  整間暖房雖然種植了許多花草,但並不見繁亂,高高低低、層層疊疊、錯落有致,讓站在其中的蕭南有種置身植物小園林的錯覺,更讓她心頭升起一個念頭,「老夫人,您的暖房打理得可真好……正巧我那院子正在重修,我也想在正屋後面依著您這暖房的樣子建一個……侄孫媳婦兒斗膽,想請老夫人教教我,也好讓我學點兒真本事。」

  嘻嘻,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建了暖房,她桃源里的東西不就有了正大光明的說辭?!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2章 破曉鼓聲

  上一世,蕭南被超級大禮包——傳說當中的隨身空間重重的砸中,興奮、激動、欣喜若狂,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提醒她,空間是逆天神器,跟她穿越者的身份一樣需要死守,她真想大聲高呼:大唐,我來啦……哇哢哢,屬於我的時代即將開啟!!

  那時的蕭南,毫不懷疑自己的主角身份,更無比堅信,按照『主角不死定律』,她一定能在這個嶄新的時空創造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她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偉大的抱負,更不曾奢求像穿越前輩們一樣叱吒風雲,她的要求並不高,只想活得恣意、活得舒適。

  得到了隨身的桃源,蕭南覺得,只要她不是太笨,她應該可以達到自己的目標。

  但,事實告訴她,穿越不是萬能的,空間也不是無敵的,她蕭南也只是個死跑龍套的。

  上一世,蕭南太自信了,她從心底裡看不起古人,總覺得自己比他們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識,便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他們。現在她才知道那時的她是多麼的幼稚,多麼的可笑又可憐。

  古人,尤其是一個出身高門的貴族古人,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舉一動都有著絕對的文化底蘊和禮儀傳承,這些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豈是一個出身普通市民家庭的大學生所能瞭解的?!

  殊不知,早在她大咧咧的坐在胡床上,早在她受不了跪坐,早在她不懂社交禮儀,早在她弄出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牡丹』園,早在她一心熱衷於經商,早在她跟姬妾吵鬧,早在她不會煎茶,早在她不會調香,早在她不善書法……的時候,她在別人眼中,已經成了個大笑話。

  而唯一的先知優勢,也因諸多穿越前輩的蝴蝶扇動,變得愈加不靠譜。

  至於桃源,原應該給她帶來無盡美好生活的逆天神器,竟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永遠都無法忘記,當她將桃源的秘密和李敬分享,又借助桃源的神奇功效幫著他事業有成後,李敬又是怎麼回敬她的。

  妖孽?!哈,他竟然說她是妖孽附體(某薩:額,其實人家也沒說錯呀,乃本來就是一抹異世的幽魂嘛;某南:你妹的妖孽!這事的重點不是『妖孽』,而是過河拆橋,懂不懂?!),還說桃源是妖法,隨後更是請了個怪異的道士來給她施法。

  那道士雖不似袁大大牛掰,但也有幾分道行,用幾張符籙封住了桃源,不讓她有絲毫逃離的機會。隨後,那道士知道了桃源的關鍵是她的玉鐲後,直接命人將她的玉鐲打碎。

  鐲子碎了,桃源消失了,而她也終於棄婦似的被李敬一腳踢到了慈恩寺,最後迎接她的更是他與小三的盛大婚禮,以及森寒刺骨的當胸一劍……

  這一世,蕭南學乖了,她或許不聰明,或許沒有心機,但她知道總結教訓。

  桃源,她還是會使用,但絕不會像上輩子那樣無所顧忌的頻繁使用,也不會像上輩子那般把桃源當成生活必需品,處處依靠。

  她的桃源,確實很神奇,卻並不是離了它就不能生存。

  想種田,想侍弄花草,建個暖房也可以嘛。

  就像老夫人這樣,在自己的院子裡,收拾出一個大大的暖房,按照自己的喜好,種上各種花草果蔬,既打發了時間,又鍛煉了身體,說出去還能有一技之長,簡直就是一舉多得。

  蕭南越想越興奮,老夫人答應要教她後,她更是一疊聲的叫來蘇媽媽,把老夫人幫忙畫好的暖房圖樣子交給她,並吩咐蘇媽媽盯好工匠,一定要把暖房收拾得妥妥當當,門窗什麼的全都用最好的玻璃,甚至她還提前請大少夫人幫她選了幾個通曉園藝的丫鬟、僕婦,只等暖房建成,她們就能直接犁地種植了。

  反正蕭南要錢有錢(不算嫁妝,僅她每年五百戶的湯沐邑就是一筆不少的收入),要房有房(辰光院是崔家幾大院落中面積最大的一個,僅主院就有兩三畝地大小,在後院的空地上建一個一畝左右的暖房,絕對沒有問題),不過是多說幾句話的事兒,卻能給她帶來諸多便利,她何樂而不為。

  終於安排完了暖房的事,蕭南也開始有心思去收拾桃源了。

  將玉簪幾個打發出去,又吩咐了不准人隨意打擾後,蕭南放下榻上的帳幔,接著便進了桃源。在竹屋裡,蕭南換上新縫製的粗布衣褲,又把頭髮用方巾包裹起來,收拾妥善後,她轉身去了隔壁的庫房,拿了花鋤、提起木桶,開赴山根下的那塊耕地。

  她現在是孕婦,不能做強度太大的勞動,但開墾出一小塊地種蔬菜,還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蕭南為毛先種蔬菜呢,理由太簡單了,她現在懷孕了嘛,自然要確保入口的東西安全無害、營養豐富。

  雖然經過她和兩位媽媽的梳理,別人塞到她身邊的釘子被拔了個乾乾淨淨,最能折騰的木槿女士,也被老夫人送到長壽坊看老虎了,蕭南的四周空前得乾淨。

  但身邊沒有了釘子,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安全,若是小柳氏燙傷好了,再跑來送什麼吃食,她總不能再燙人家一回吧?!

  所以,蕭南覺得,這菜呀,還是自己種得吃著放心。

  有了上輩子種菜的經驗,現在的蕭南,頗為輕鬆地用花鋤緩緩的犁地。

  她先粗糙的把耕地分出了壟溝,長一丈,寬兩尺的長方形耕地被分成了三壟,蕭南又仔細的將每一壟裡的黃土細細的翻了一遍……許是這具身體好久沒有做運動了,僅是三壟地,而且還是超迷你版的壟地,就累得她氣喘吁吁,滿身大汗。

  歇息了一會兒,下了下汗,蕭南這才將從老夫人那裡淘換來的菜種均勻的灑在地裡。

  撒完種子,蓋上一層薄薄的土,用木桶提了些山泉水,拿木勺一點點將水澆到地裡……蕭南的動作非常緩慢,幾乎是幹一會兒歇一會兒,小小的一塊菜地,她足足折騰了一個半時辰才弄好。

  將菜種全部種了下去,蕭南揉了揉酸脹的腰和頸子,把花鋤和木桶放好後,又去竹屋取了套乾淨的衣服,去泡溫泉。

  身子緩緩的下沉到溫泉池裡,溫熱的泉水滑過她的肌膚,桃源特有的靈氣頓時將蕭南包裹起來,讓她舒服的忍不住喟歎出聲:太舒服了,若是再有一杯清茶,一份點心,那就更美好了。

  想著想著,她便進入了夢鄉。

  次日五更二點,太極宮正門承天門的城樓上,第一聲報曉鼓準時敲起,緊接著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樓依次回應,鼓聲自皇城向外一層層的傳開,整個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咚咚咚的鼓聲中……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45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3章 牛乳

  饒是蕭南前世裡聽了十幾年的報曉鼓,此刻,再一次聽到那由遠及近的『咚咚』聲,她還是忍不住讚歎——什麼叫盛世大唐?不用去看什麼美食華服,也不用去感受什麼鼎盛文風,只需聽一聽這如波濤般雄偉、渾厚的報曉鼓,就能感受到這個朝代的勃勃生機和強大的國力。

  「縣主,您醒啦?」玉簪聽到里間的細微聲響,立刻翻身坐了起來,一邊小聲詢問著,一邊悄聲穿著衣服。

  昨天是她值夜,縣主體恤她,不讓她在里間打地鋪,而是讓她在屏風外置了個矮榻,這矮榻雖窄仄,但遠比縣主床前的腳踏好了許多。相對舒適的矮榻,再加上縣主夜裡並沒有什麼事吩咐她,以至於讓她一時松了緊繃的神經,竟睡沉了過去。

  「嗯,外頭是頭一遍報曉鼓吧?!」

  「回縣主,現在正是五更二點。外頭還早著呢,您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了,我還要給老夫人請安呢。」

  蕭南剛剛醒來,聲音還有些嘶啞,她慵懶的睜開眼睛,瞪著頭頂的藕荷色幔子發了會兒呆,待她回過神兒來的時候,玉簪她們幾個已經收拾妥當,端著各種洗漱用品,依次來到了她的榻前。

  玉簪上前一步,扶著蕭南坐起來,遞上一杯溫水,一手托著杯子,服侍蕭南喝水。

  蕭南知道這是崔家的養生之道,據說還是那位老夫人率先提出來的,說是起床後空腹喝一杯溫開水,有利於清理腸胃。

  小口小口的將溫水喝完,蕭南在玉簪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又從一旁的雙層搭腦衣架上選了套昨天提前搭配好的襦裙,隨後披散著長髮跪坐在憑幾後,由四個大丫鬟裡手最巧的玉蘭給她梳頭。

  玉蘭先是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按摩著蕭南的頭皮,並用手指將長髮慢慢的梳理開,這個過程很漫長,直到第二遍報曉鼓響起,玉蘭才停止了按摩,扭身打開幾旁的鏡盒,取出一個白玉鏡臺放在憑幾上,隨後又小心的取出一面金平脫葵花形銅鏡,將銅鏡放在鏡臺上,調整好角度,以便蕭南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妝容。

  接著,玉蘭又從鏡盒下層的梳篦盒裡取出一把牛角半月梳,開始正式給蕭南梳頭發。蕭南現在懷有身孕,早就跟玉蘭說過,從即日起,她梳頭的時候,不用頭油,也不要太複雜的樣式,只簡單的梳個髮髻就可以。

  饒是如此,玉蘭給她梳頭還是佔用了清晨絕大多數的時間。

  直到敲第三遍報曉鼓,蕭南才總算是梳妝完畢。

  「縣主,喝點兒牛乳吧,現在您懷著孩子,正是需要好好補身子的時候,偏您又不喜歡紅棗茶,幸好家裡有新鮮的牛乳……」秦媽媽絮絮叨叨的端來一盞乳品,捧給蕭南,勸道:「已經按照您說的食療方子加了杏仁,您嘗嘗,看是不是還有腥味兒?」

  蕭南接過玉碗,並沒有直接喝,而是低頭聞了聞,沒有聞到什麼怪味後,這才拿起調羹喝了一小口。

  嗯?不對,味道似乎有些不對勁!

  蕭南心裡一沉,將調羹又放了下來,將嘴裡的牛乳殘渣吐到帕子上。

  「怎麼了?還是有味兒?」秦媽媽見蕭南的臉色不好,還以為她害喜吃不得這些占了膻腥的乳品,忙關切的問道。

  蕭南搖搖頭,接過玉簪遞上來的溫水漱了漱口,將口腔裡的所有奶漬吐盡,問道:「秦媽媽,你說這牛乳是老夫人派人送來的?玉蓮檢查過沒有?」

  崔家是士族大家,還保留著南朝時的某些習慣,比如自家圈養牲畜,便以家人食用。

  其實,也不止崔家,很多頂級世家都有自己的飲食習慣,儘管現在是新朝,聖上崇尚勤儉,但那些門閥貴族的生活卻依然豪奢,用人乳餵養的豚(指:小豬),用極品草藥餵養的牛、羊……這樣對比起來,崔家還算是勤儉的呢,只是給自家圈養的牛羊豚偶爾喂些草藥罷了。

  「縣主,您的意思是這牛乳?」秦媽媽臉色大變,語氣帶著顫音,無比擔心的說道。

  「我記得在那個食療古籍上有個記載,說是若是給牛羊餵食馬兜鈴的根塊兒,牛羊就會中毒,但這種毒並不是很厲害,短時間內,中毒的牛羊不會立刻死亡,但它們的乳汁卻帶了毒,人喝下去——」

  蕭南頓住了,雖然她不能確定這牛乳是不是含有馬兜鈴的毒,但她現在情況特殊,不得不防呀。

  騰地一聲,秦媽媽聽了蕭南的話,又氣又怒,麻利的站起來,來到堂外,「去,把玉蓮叫來。」

  不一會兒,玉蓮急匆匆的趕了進來,身上還有淡淡的油煙、調料味兒,她給蕭南行了禮,又偷眼打量了下蕭南的氣色,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玉蓮,這個牛乳你檢查過嗎?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蕭南一想到這碗裡極有可能被人下了毒,她就無法保持鎮靜,問向玉蘭的語氣也多了幾分不善。

  「牛乳?縣主,這牛乳奴檢查過了呀,沒有問題——等等,」玉蓮似是想到了什麼,她低頭看了看那碗乳品,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一根銀針,直接 了碗裡,好一會兒,她取出銀針,對著窗子仔細看了看,最後她臉色極為難看的說:「縣主,是奴大意了,竟被那送牛乳的人騙了去……」

  原來,自從蕭南把小廚房交給玉蓮後,玉蓮便非常謹慎的檢查每一樣送給蕭南的吃食。但今天早上,老夫人院子裡的裘媽媽派人送來了牛乳,說是已經在老夫人的廚房裡做好了,趁熱給縣主送了來。玉蓮自是先要檢查,那來人也乖覺,直接笑呵呵的拿了雙銀箸當著玉蓮的面試了試,結果沒有任何問題。

  玉蓮見狀,也不好再用自己的銀針試一遍,那樣做就太不給老夫人面子了。

  但她真是沒有想到,自己疏忽了這一次,差點兒就害了縣主。雖然銀針測出來的毒並不嚴重,但蕭南現在可是孕婦呀,稍有不慎,大人或許能熬過去,但腹中的胎兒呢?!

  蕭南長長的吐了口氣,但怎麼都平復不下胸口的那團怒火,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要處心積慮的要她的命。

  小柳氏?還是木槿遺留在崔家的心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46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4章 竹簡(一)

  等等,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蕭南半眯了眯眼睛,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某種可能,她冷冷一笑,暗道,好呀,你想試探,那咱們就好好試探一番,看看到底誰先露出馬腳。

  不過,她現在必須將眼前的事處理好,輕哼了一聲,蕭南沉下臉,語氣冷淡的問玉蓮,「知道錯了嗎?」

  玉蓮心裡一凜,自知做錯了事,不敢去看蕭南,低聲道:「縣主,奴錯了,您既然將廚房交給了奴,奴就應恪盡職守,不管是誰送來的吃食和藥材,都應當仔細檢查,斷不給那些黑心人謀害您的機會……奴,奴錯了,請縣主責罰。」

  說一千道一萬,在這件事裡,玉蓮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天幸好縣主發現了那牛乳的不對勁,若是縣主一個不察,把那害人的東西喝了下去,縣主有個萬一,她、她玉蓮就是萬死也不能抵消她的罪過。

  說著,玉蓮跪了下來,額頭觸地,無比懊悔的請罪。

  秦媽媽等人看到蕭南的臉色不善,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心裡雖然為玉蓮擔心,但還是忍著沒有為她求情——這就是公主的規矩了,犯了錯就要認罰,能不能倖免要看主人的恩典。而其他的下人則不能用自己跟主人的情分幫犯錯的人求情——這不是求情,而是逼主人妥協!

  「嗯,不錯,還記得我的話,可既然記得為何還要明知故犯呢?嗯?我不是說不相信老夫人或者其他親人,而是不想她們對我的好被人利用,」蕭南雖然確定自己已經清理了身邊的人,但這裡畢竟是榮壽堂,老夫人又是個執掌崔家內宅六十多年的絕對權威人士,以她老人家的身份和在崔家的人脈,蕭南絕對有理由懷疑老夫人在她的西跨院安插了釘子。

  當然,這些人未必是來害她的,但極有可能將她的某些『私密話』傳到老夫人的耳朵裡。

  所以,蕭南就是在自己的房間裡,說話也會很注意,生怕說了什麼不妥的話,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縣主訓斥的是,都是奴的錯,奴、奴——」玉蓮越聽越羞愧,把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上,身子也微微的顫抖著,她真的怕了,倒不是怕縣主懲罰她,而是怕因為自己的過錯害了縣主。

  蕭南擺擺手,「家裡的規矩你也知道,犯了錯就要認罰,念在你是觸犯,且也是無心之過,這樣吧,罰你三個月的月錢,再去蘇媽媽那裡領五記戒尺。」

  「是,多謝縣主開恩,奴這就去。」玉蓮很明白,縣主所謂的『懲罰』根本不能算得上懲罰,頂多算是警告。她知道這是縣主給了她機會,心裡很是感激,用力磕了幾個頭,便退了出去。

  「縣主,這事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依老奴看,不如派人去那牲口院好好查一查,另外,那個老夫人派來的人,咱們也要好生盤查一番,」秦媽媽還在擔心那牛乳的事兒,她一想到有人正處心積慮的要謀害她家縣主,她就心焦的不行,恨不得將那『狗鼠輩』找出來一通亂棍打死了事。

  這會兒,見蕭南處罰了玉蓮後,便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心裡不免有些著急,這次是縣主聰慧,識破了那人的奸計,這才躲過一劫。

  可下次呢?

  世上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蕭南扯了扯嘴角,嘲諷的笑了笑,道:「媽媽無須擔心,我自有法子對付她。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蕭南站起身,一旁的玉簪忙上來給她撫平了衣褶。

  蕭南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低頭對玉簪說,「我那個鏤孔銀盒子呢,就是放竹簡的那個盒子。」

  玉簪弓著身子正在細心的給蕭南整理裙擺,聽到這話,不假思索的回道:「回縣主,奴將它收在三彩落地銀櫃裡了,縣主可是要用?奴這就給您取來!」縣主說過,這竹簡是上古奇方,且不說它的歷史價值,單是書簡中記載的神奇食療方子就珍稀無比,所以,當縣主命她收好那裝著竹簡的盒子時,她乾脆把它鎖到了日常放金銀珠寶的錢櫃裡。

  「嗯,取來吧,我要拿著它給老夫人瞧瞧。」這可是她辛辛苦苦『造』出來的上古絕版竹簡呀,單是將竹簡『做舊』,就頗費了她一番心思,至於竹簡裡的文字,更是她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拿小刻刀模仿著古篆體一個字一個字的刻出來的,絕對屬於她嘔心瀝血的精品之作呢。

  不過,蕭南當初做這個竹簡的時候,只是想著為她的某些食療理論找個藉口,並沒有想到,她剛剛造好竹簡,便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是!」玉簪給蕭南整理完衣裙,微微躬身,去屏風隔開的里間兒取東西。

  咚…咚…咚……

  第五遍報曉鼓響起,蕭南收拾妥當,身後跟著秦媽媽、玉簪、玉竹等幾個丫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榮壽堂的正堂走去。

  「啟稟老夫人,襄城(唉,現在是各種河蟹呀,連正常的地名都不能用了,⊙﹏⊙b汗)縣主來給您請安了。」裘媽媽湊到老夫人近前,輕聲回稟道。

  老夫人眼底精光一閃,很快的,她又掩去了這抹異彩,點了點頭,「請她進來吧。」

  裘媽媽答應一聲便退了出去,沒過多久,便又引著蕭南一行人走了進來。

  「老夫人,喬木給您請安了!」

  蕭南笑吟吟的走了進來,早有伶俐的丫鬟在老夫人榻前擺好了蒲團,蕭南規規矩矩的跪了下來,嘴裡說著問安的話,身子卻是深深一禮。

  「呵呵,這孩子,想過來跟老婆子說說話,直接過來便是,何苦弄這些個俗禮?」老夫人等蕭南把禮行完,這才滿意的笑著說道,「快點兒起來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正好我這裡燉了雪耳(即銀耳)紅棗湯,你也陪我喝一碗吧。」

  雪耳可是好東西呀,滋補又養顏,更重要的是,這東西還極為珍稀。要知道大唐不比現代,在這裡,雪耳屬於皇室貢品,慢說平常百姓吃不上,就是一般的官宦之家也享受不到呢。

  蕭南雙眼閃爍了下,暗道,嘿,真是要啥來啥呀,她正想著如何把話題引到吃食上來,沒想到老夫人主動提了起來,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這裡,蕭南先是死死的盯著腳下某個角落,將眼睛瞪得生疼,緊著著她又用力眨了眨眼睛,硬生生的擠出些許淚水(沒辦法呀,天生不是演戲的料,囧!),她沒有起身,而是膝行幾步來到老夫人近前,雙手搭上老夫人的矮榻,哀聲泣道:「求老夫人救救我,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48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7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5章 竹簡(二)

  「嘭!」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憑幾上,震得幾案上的瓷盅砰砰作響。

  一旁的裘媽媽見狀,知道老夫人這是氣狠了,心焦不已,忙上前兩步,正要張嘴勸說,不想老夫人沖她擺擺手,道:「縣主懷著身子呢,你們還不把她攙扶起來?!」

  「是,老夫人!」裘媽媽答應一聲,和秦媽媽一起將哭倒在老夫人榻前的蕭南攙扶了起來。

  蕭南這一哭,五分實在做戲,另外五分卻是真的。

  說實話,早上她覺察到牛乳裡有問題的時候,心驚得不行,有一種對現況失控的無力感猛然湧上心頭。

  自從她重生後,她一直覺得,她有前世的記憶,拋開她對歷史走向的瞭解,對於那些人對她好,那些人會傷害她,那些人可交,那些人是白眼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以為,有了這些先知,她應該不會落得像前世那般淒慘的下場。

  但,那杯摻了『作料』的牛乳,徹底喚醒了蕭南,給她狠狠的潑了一盆冷水,讓蕭南因重生後一切都順心順意而變得有些飄飄然的心沉了下來——她又犯了上一世的極端錯誤!

  上一世,蕭南過分信賴桃源和穿越女的豬腳身份,看不清事實,又一切隨著性子來,最終遭人殺害。

  這一世,她謹記上輩子的教訓,努力讓自己忘記穿越女的身份,也極力減少自己對桃源的依賴,結果,偏又有點兒過分信賴上輩子的記憶了。

  豈不知早在她再次重生,躲過木槿的陷害,成功保下孩子的那一刻,某些人的命運和某些事態的發展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蝴蝶都能帶來大風暴,更不用說因著蕭南的努力,原本該消失的生命活了下來,而原本該得意活著的人卻處在半死不活的危險境地。身邊人的命運發生了扭轉,那麼接下來的事也自不會完全按照前世的劇本上演。

  至少,這杯牛乳就是個橫空出現的東東。

  意識到這一點,蕭南羞愧不已的同時,也禁不住有些害怕——背後總有一個甚至N個不知名的敵人,時刻惦記著要她的命,這種事,放在誰身上,誰也不會輕鬆且安心吧。

  但,揪出幕後真凶,蕭南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什麼都不做的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風格。

  所以,這才有了她跟老夫人哭求的這一幕。因為她懷疑,那個幕後黑手極有可能也是個穿來的,否則她不會用馬兜鈴,再聯想到前些日子的馬齒莧和胡椒,蕭南愈加覺得在崔家,定還有個現代的靈魂。

  當然,面前這位老夫人也極有可能是老鄉。

  這一點,蕭南上輩子就懷疑過,只是那時她心不在崔家,對崔家的人也不甚關注,所以也就沒有細究。

  這一次不同了,她還要借助老夫人的超前知識呢。

  悄悄給玉簪遞了個眼色,蕭南抽抽搭搭的跪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方榻上,一副心驚又難過的模樣。

  玉簪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跟蕭南越來越有默契,只對方一個眼神,她便心領神會。

  「老夫人,這就是那杯牛乳,玉蓮那丫頭已經用銀針探過了,確實含有少量的毒。這樣的毒,很是陰損,一次兩次都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反應,但時間久了——」玉簪故意頓了頓,剩下的話,她不說,大家也都明白。

  是呀,乳品、酥酪都是早晚必備的餐食,特別是懷了孩子的蕭南,為了給腹中的胎兒進補,也定會天天食用。積少成多,再細微的毒素積攢多了也能毒死人呀。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搭放在隱囊上的手用力收緊著,佈滿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迭起,讓在一旁伺候的裘媽媽看得心裡直打鼓——糟了糟了,老夫人這次是真生氣了。

  裘媽媽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長大後被老夫人嫁給了崔家的家生奴,依然在榮壽堂當差。她足足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對這位崔家的老祖宗最是瞭解。

  跟普通人不同,老夫人是個越生氣卻越沉得住氣的人,當她遇到什麼難事,卻一臉寧靜,甚至連句抱怨、發洩的話都沒有的時候,那麼她的怒氣卻是最大的時候。

  剛才,老夫人還捶了捶桌子呢,現在、現在卻是一言不發……問題嚴重了!

  裘媽媽記得很清楚,上一次老夫人露出這般神情,是二十多年前盧老夫人病逝那一次……那一次,明面上死了幾個人,但實際上……這一次,蕭南為了避禍才躲進榮壽堂,老夫人更是跟長樂公主保證過,定會護縣主周全,結果,半個月還不到呢,就又出了牛乳的事,偏這事兒還跟她有關係……裘媽媽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極力壓下心底的恐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用力扣在地板上,只說了一句:「都是老奴的錯,院子裡出了這樣的事,險些釀成大禍,奴罪該萬死!」

  老夫人沒有理她,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將滿腔的怒火暫時壓下,柔聲對蕭南說:「縣主受驚了,這件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對了,你剛才提到了個上古竹簡,不知可否讓我看看?若是方便的話,請太醫過來幫忙瞧瞧,也好從裡面摘選幾個養胎的好方子,吃著也放心不是?!」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這個神馬『馬兜鈴』到底有沒有毒,當下的醫典和本草藥書都沒有記錄,你蕭南說有毒,好歹也要給個證據吧?!

  這也是一個不知道『馬兜鈴』為何毒的古人正常的反應。

  蕭南半垂著眼眸,掩住眼底的情緒,呵,不愧是崔家的老祖宗呀,做事兒滴水不漏,對於掩藏自己穿越女身份這件事兒上,也是無比小心。——這才是聰明的做法吧,不張揚、不顯擺,低調做人、悶頭享榮華。

  很好,受教了!蕭南默默點點頭,她隱隱有了個想法,不過,現在還不是實行的時候,她還是先給竹簡弄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吧。

  「老夫人不說,我也想讓你幫我瞧瞧呢。上頭都是些古篆字體,偏我又不擅長書法,勉強辨認出幾個字,也不知道對不對。」穿唐的人都知道,李二陛下善飛白,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也多善書法。但長樂公主最擅長的卻是丹青,而作為公主唯一的女兒,又是她手把手啟蒙的孩子,蕭南也畫得一手好丹青,書法上卻差了點兒。

  蕭南的才情和能力,老夫人自是清楚,她聽蕭南說得如此謙虛,便笑著說,「這孩子,在我跟前還說這麼謙虛的話。」

  說話間,玉簪已經捧著一個漆盒,小心翼翼的送到憑幾上。

  老夫人打開盒蓋,露出一個用素白綾子包裹的竹簡。掀開白綾,一卷竹片微黃,麻繩破損的古竹簡出現在老夫人眼前,她小心的將竹簡拿出來,輕輕抽開捆繩,緩緩展開書卷,每片竹片上用刀篆刻了兩到三行古篆文。

  看到這些,老夫人暗暗吃驚,這、這還真是古籍?!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8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6章 求

  老夫人將蕭南『造』出來的一卷竹簡認作古籍,是不是說這老夫人不懂行呀。

  當然不是!

  老夫人出身世族大家,崔家興旺上百年,家裡的古董、古籍更是無數,她從小耳濡目染,豈有不識貨的道理。

  這麼說來,是不是說蕭南的造假技術非常高超?

  也不是!

  蕭南又不是造假販子,對古籍也只會欣賞,哪裡會造什麼假。

  這本所謂的「上古奇方」,之所以能騙過老夫人的眼睛,甚至還有更專業的古籍專家的法眼,全是桃源的神效。

  提到這個,咱必須從桃源的基本功能說起。

  原來,前世的時候,蕭南在桃源種菜的時候偶然發現,桃源裡的時間跟外面的時間存在巨大的時間差,且桃源內的每個區域間也有較大的時間差,經過她數次實驗,最終得到一組較為客觀的資料:桃源中心地帶跟外界的時間差為10:1,也就是說,在空間裡待十天,外面才只過了一天;桃源北側的時間差則為15:1;南側西側的時間差是20:1;東側的時間差最大,為50:1。

  其中,桃源邊緣位置的時間差最大,尤其是彌漫著白色煙霧的混沌地帶,其中又以東側邊緣區域的最大,其與外界的時間差高達300:1。而且,桃源是向東升級擴展的,隨著桃源的不斷擴張,它最東側邊緣地帶的時間差也在不斷提高,最高的時候曾經達到70000:1。如此巨大的時間差,就是蕭南隨便放個碗過去,只需一天一夜的時間,再拿出來便是個用了二十多年的古物。

  當然,桃源現在的等級還很低,經過蕭南二十多天的打理,也不過剛剛升到二級,最大時間差也不過只有400:1,但這也足夠蕭南用來造假了。她從王金寶送來的一堆古籍中挑選了個成色比較舊的竹簡,然後用桃源裡的泉水將那墨字洗淨,隨後又用刻刀將前兩世的一些食療經驗刻寫下來,刻完後便將它丟到最東側的混沌地帶。

  二十天后,蕭南把竹簡拿出來的時候,它已經比原來的時候舊了二三十年,再加上竹簡原本就是個超過一百多年的古物,這樣看起來更加古樸滄桑。除此之外,竹簡沾染了桃源裡的濃郁靈氣,使得它看起來還真有幾分仙氣,讓人打眼一看便覺得它不是俗物,即使不是先秦時代的古籍,也定是超過幾百年的秦漢之物。

  這也是老夫人把它當做真正古籍的根本原因。

  蕭南點點頭,道:「還是老夫人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了這東西的出處。說起來也是緣分吧,前些日子東市王老闆給我送了些古籍,我閑著無事便隨手翻了翻,不想就發現了這麼個寶貝。只可惜我到底年輕,見得東西也少,勉強認了幾天,也只不過認了幾個字。」

  「呵呵,瞧你說的?我又不是外人,你在我跟前還想著要謙虛不成?這古籍上的字雖然難認,但也不是什麼天書,哪裡就這麼困難?不過,這還真是個好東西呢,上面的方子我雖不太懂,有些名字也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瞧著也不似假的。」老夫人合上竹簡,放在憑幾上,她沉思片刻,道:「這樣吧,為了安全起見,待會兒我還是請個太醫來瞧瞧,順便也給你把把脈,不管怎麼說,你現在懷著孩子,一切都以孩子為重。至於那下毒的鼠狗輩——」

  說到這裡,老夫人似乎才看到匍匐在地上的裘媽媽,她冷冷的哼了一記,很是不悅的說道:「這事兒雖不是你做的,但終歸是因你失職才險些釀成大禍。你是跟著我的老人,我的規矩你也懂,說說吧,接下來你該如何去做?」

  裘媽媽早在老夫人不理她的時候,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隨後老夫人的一番話,更讓她好一陣心驚肉跳。不過,她畢竟跟著老夫人四十多年,對主人的脾性非常瞭解,她低著頭,將老夫人的話一句句的咀嚼個透,總算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這才重重的磕了個頭,道:「老夫人說的是,奴自己犯下的過錯,奴不敢辯駁,奴這就去把牛乳的事情調查清楚,待老夫人把事情處理完畢後,奴便去大少夫人那裡去領罰。」

  「光領罰就夠了?」老夫人不滿的輕哼了一聲,隨後又扭頭看向蕭南,笑眯眯的說:「喬木呀,你也不是外人,我老婆子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那日在長樂公主面前,我可是拍著 要護你周全,結果卻又出了這種事……唉,我真是沒臉去見公主殿下了……裘媽媽雖然上了歲數,也不比你身邊的 能幹,但她跟著我四十多年,還算忠心……你看這樣好不好,在你生產前,就讓裘媽媽去你那裡伺候你,仔細活她幹不了,但幫你管管小丫頭,跑跑腿還是可以的。」

  蕭南眼睛一亮,心裡暗喜。原本,她把牛乳的事鬧到老夫人跟前,就是想著借老夫人的威勢震懾一下崔家的某些人,當時她也想過跟老夫人要兩個得用的婆子去她那裡坐鎮。要知道,在崔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少夫人懷了身孕,做長輩的婆婆甚至太婆婆,往往都會將自己身邊的能幹僕婦派過去,一是幫忙照料孕婦,二來則是表明一種態度。而派過去的僕婦,又往往跟該少夫人在長輩跟前受寵的程度有關。

  就拿大少夫人來說吧,當年她第一次懷孕的時候,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派出了自己身邊的一個管事媽媽去照顧她,這樣的高規格,是崔家幾個少夫人裡的頭一份兒。

  不過,比起現在的蕭南,還是差了些,因為那時老夫人派過去的不過是榮壽堂廚房裡的一個普通小管事,會做點兒藥膳,但比起裘媽媽這個心腹,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蕭南可以想像,只要老夫人把裘媽媽派到她身邊的事一傳開,崔家人對她的態度絕對有根本的改變——過去他們對她是懼怕中帶著幾分蔑視,畢竟不受丈夫寵愛的女子,不止在妯娌間抬不起頭來,就是在下人跟前都少了幾分底氣。

  而老夫人的厚愛,卻能徹底扭轉她在崔家的境況,至於那些背地裡想要搞鬼的人,知道了老夫人對她的看重,在動手前,也會掂量掂量。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安然躲過老夫人的懲罰——蕭南絕對有理由相信,經過她今天早上這一鬧,老夫人再想息事寧人,也要下點兒狠手整頓了,否則,長樂公主那兒,她真是沒法交代了。

  想到這裡,蕭南心裡非常滿意,嘴上還是推辭幾句,「這怎麼行?裘媽媽是伺候老夫人的得力媽媽,我雖懷了孩子,但終歸是晚輩,哪有——」

  裘媽媽是什麼人呀,聽到老夫人的話,她便知道這是老夫人替她向蕭南變相的求情,心裡自是千肯萬肯,忽又聽到蕭南言不由衷的婉拒,忙膝行幾步來到蕭南榻前,磕頭道:「縣主真是太抬舉老奴了,老奴能服侍您,是老奴的福氣,也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還請縣主千萬不要推辭……老奴雖蠢笨,但還能做點兒粗活,求縣主給老奴個機會……」

  「好啦,喬木,你瞧裘媽媽說得多可憐,你就帶了她回去吧,呵呵,省得這老貨一把年紀了還哭天抹淚兒的。」

  「是,老夫人。」蕭南沖著秦媽媽使了個眼色,秦媽媽當下就明白了,忙上前幾步,熱情的攙扶起裘媽媽,嘴裡不住的說著,「哎呀,老姐姐能去咱們那兒,可真是我們的福氣呢……早就聽說老姐姐的規矩最好,等你來了,咱們院子裡的小丫頭還真得麻煩老姐姐你幫忙咧……」

  秦媽媽拉著裘媽媽出了正堂,兩人熱情的寒暄去了。

  蕭南見狀,也高興的嘴角上揚,一掃剛才淒苦、悲切的模樣。

  老夫人看了也暗自松了口氣,心裡也開始計畫著抽時間把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叫來,好好整頓一下崔家。

  蕭南卻又開口了,「老夫人,喬木還有件事想求您。」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8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7章 小丫鬟(一)

  清晨,平康坊的一棟破舊民宅前停放著一架牛車,牛車的車廂很簡陋,沒有封閉的車窗、頂棚,只有兩側的長條座位,有點兒像東、西兩市拉貨的貨車。

  吱嘎一聲,民宅的大門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走了出來,她身後還跟著二十來個七歲至十一二歲不止的小丫頭。

  「喲,馮三娘子,你這是去哪兒呀,穿的這麼體面,瞧著這裝扮比北三曲(平康坊妓女集中地,類似現在的紅燈區,⊙﹏⊙b汗)裡的娘子們還要氣派呢。」

  街邊一個閒漢,見婦人穿著簇新的白色織棕色花紋的窄袖上襦、深褐色的齊腰長裙,頭上簪著包金的花簪,髮髻上還插了一支紅豔豔的牡丹花,頓時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跟她調笑道。

  「好你個市井奴,連老娘我都敢說笑,小心我找你家探海夜叉來收拾你。」馮三娘子心裡很得意,但臉上還是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沒辦法呀,她雖賤籍的牙婆,但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娘子,遠比北三曲的妓女強多了。

  「嘻嘻,瞧你瞧你,不過是誇你兩句,你還來勁了——」很顯然,那閒漢是個妻管嚴,一聽馮三娘子要找他家的母夜叉,想過過嘴癮、調戲調戲鄰居的心就淡了下來,訕訕的乾笑兩聲,兩隻滴溜溜的小眼兒掃到那二十來個小丫頭時,小老鼠眼兒閃爍了下,好奇的問道:「這又是去哪兒做生意呀?一下子弄了這麼多?」

  「呵呵,自然去貴人府邸啦,」馮三娘子得意的一甩帕子,一邊催小丫頭們上牛車,一邊沖著街邊的鄰居炫耀道,「安仁坊知不知道?就是全都是王公貴女們住著的那個坊?呵呵,我這次呀,就是去安仁坊的崔家。」

  「崔家?乖乖,不會是那個崔家吧?」閒漢一臉羨慕的 舔厚厚的嘴唇,他雖是個生活在京城最底層的小商戶,但對京裡的權貴望族最是瞭解,在京城,哦不,應該說在大唐,一提起五姓七望的世家,誰人不知道?哪個不羨慕嫉妒?就是那些位居高位的大官老爺們,也都以娶五姓女為榮。更不用說他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了,在他們眼裡,那些世家都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只能仰望。

  「可不就是那個崔家,人家大門口可是門列三戟,一家子都是高官呢,跟安邑坊的三戟崔家是同族兄弟呢。」馮三娘子一提這些,眉飛色舞的,瞧她那滿臉自豪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崔家的什麼人呢。

  當然,馮三娘子只是個小牙婆,慢說跟崔家並沒有什麼關係,就是連他們家的僕婦,她也一個都不認識。她說的這些,都是京城人熟知的常識,而她呢,甚至連崔家的大門都沒有見過。說這些,不過是在鄰居跟前炫耀顯擺罷了。

  「嘖嘖嘖,了不得呀,馮三娘子你這次可要發達了,竟然跟崔家做起來生意,乖乖的,慢說人家大戶人家打賞闊綽,就是不給錢,只在崔家院裡走一遭兒,那也是天大的運氣呀。」閒漢羨慕的對象轉移到了馮三娘子身上,咂摸咂摸嘴,眼裡的嫉妒毫不掩飾的流淌出來,只恨這能幹的馮三娘子竟不是他的娘子,嘖嘖,白便宜馮三那個傻子了。

  「可不是嗎,我呀,這回可算是交了好運了,呵呵,只恨我自己個兒沒有女兒,若是有,我也把她送進崔家,嘖嘖,就像你說的,拼著一文錢不要,我也要讓我家女兒在那裡學學規矩、沾沾貴氣呢。」世人不是常說嘛,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這崔家的婢女,比小官小富的千金娘子還要有體面呢。

  「哎,我家也沒有女兒——」閒漢那個鬱悶呀,頭一回發現阿娘嘴裡念叨的『賠錢貨』這般重要。

  「行了行了,時辰不早了,我呀,也不跟你渾說了,」馮三娘子顯擺夠了,看到小丫頭們都已經老老實實的坐在牛車上,便一甩帕子,扭著肥碩的 也上了牛車。

  車夫一甩鞭子,牛車緩緩駛出巷子口,朝坊門行去。

  牛車裡,幾個年齡大點兒的小丫頭,她們聽到了馮三娘子和閒漢的閒聊,知道自己這次要去的是崔家,心裡多少有些雀躍,個個都打著小算盤,暗自計畫著如何表現,好讓自己留下來。

  馮三娘子坐在最外側,一邊跟車夫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一邊暗自打量著這些小丫頭,說起來,這批小丫頭是她從自己經手的五六十個人裡特意選出來的。事前,她也用心教了好幾天,不求多掙多少錢,只求能借此跟崔家搭上關係,只要崔家肯從她這裡買人,那她的生意就算是有了口碑,走到哪裡都能得意的告訴人家,『我手裡的小丫頭都是頂好的,連博陵崔家都從我這裡買人呢』,單只這句話,她這輩子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李二妞怯怯的坐在最靠邊的角落,她今年只有七歲,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兩個妹妹,這次為了給大哥娶妻,娘不得已便賣了她,只得了八百文。她運氣好,遇到了馮三娘子,不但沒有打罵她,還給她乾淨衣裳穿,還給她講規矩(傻孩子呀,人家對你好,不過是為了讓『商品』看起來更值錢罷了)。剛才又聽到三娘子跟那大叔的話,她心裡也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留在崔家,三娘子既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想送進去,那裡定是個好地方,既是好地方,那裡的主人定會慈善,聽三娘子說,慈善的主人不但不打罵下人,還會給月錢,等她掙了錢,她一定都攢起來送回家,好讓弟弟們成親的時候,不必再賣兩個妹妹……

  像李二妞這般懷揣著美好夢想的小丫頭還有很多,她們面對未知的明天,既是害怕又是期待。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中,她們的牛車緩緩駛入了安仁坊。

  榮壽堂

  「哦?大少夫人還說什麼了?」蕭南跪坐的矮榻上,面前憑幾上擺著一個青瓷玉璧底花瓶,幾旁則是一匣子剛採摘的鮮花, 和綠葉上還有點點水珠。蕭南一手拿著剪刀修剪花枝,一邊跟門外的僕婦說話。

  「回八少夫人,大少夫人說了,今兒又來了幾個信譽不錯的牙婆,她們都帶了些小丫頭來,八少夫人若是得閒的話,便請您去看看,有看得過去的就帶回來。若是八少夫人忙著,也可請您院子裡的媽媽們過去瞧瞧,好歹也幫我們大少夫人把把關。」那僕婦只是個三等下人,根本沒有資格進入主人的房間,這會兒也只是恭敬的跪在門外廊下,頭也不敢抬,低聲將大少夫人的話轉達給蕭南。

  「哦?」蕭南輕聲應了一聲,隨即叫來玉簪和秦媽媽,「你們去吧,就按我上次說的法子辦,按照崔家的規矩,先選八個二等丫鬟,再選八個三等丫鬟,若是還有機靈的,就先留下來調教,等日後有了空缺,也好直接補上……」省得連個候補都沒有,每次都要從牙婆那裡買。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9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8章 小丫鬟(二)

  李二妞只覺得自己進了天宮,自從她跟著馮三娘子下了牛車,然後又在一個穿得很體面的大娘帶領下進了巷子後側的大門,一路走來,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朱紅大門,隨後便是長長的遊廊,她抬起頭,驚奇的發現那頂棚上竟畫著各種花鳥魚蟲圖案,那些畫兒比年畫都好看。遊廊兩側,要麼是潺潺流水,要麼是假山,要麼是亭臺樓閣,要麼則是大片大片的花園,期間,途徑一個水塘的時候,那水塘裡竟然還有仙鶴、大白鵝……

  這一定就是阿娘常說的仙人住得天宮,要不然怎麼會有仙家才有的仙鶴?如果不是天宮,這裡的牆壁怎麼會發出金光(泥牆的時候和了金粉)?如果不是天宮,這裡的珠子為何會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兒(香柏木為樑柱)?

  還有不時走過的好看姐姐,她們長得好看,穿得衣服也好看,偶爾聽到她們談笑的聲音,也是那般的悅耳動聽,就像廟裡供奉的仙人侍女。

  李二妞越看心裡越敬畏,等到了一處大大的院落時,她心底裡已經全都是滿滿的敬意和濃濃的渴望。

  馮三娘子也一反往日的善談,自打她進了崔家,她就收起了臉上那抹習慣性的稍顯輕佻的笑容,她極力板著臉,是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格外嚴肅,腦子裡時刻提醒自己:這裡是崔家,這裡是望族崔家,不是以往那些寒門窄戶的小官小富之家,而是站在雲端的貴族……要守規矩,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不能出錯,否則,生意做不成還是小事,若是惹惱了人家,自己就甭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許是這種催眠式的提醒起了作用,馮三娘子整個人看起來都還頗有幾分鎮靜的模樣,只是,如果她的五官不是那麼僵硬那就更好了。

  「咦?這不是馮三娘子嗎?你、你怎麼也來了?」就在馮三娘子又是催眠又是打氣、緊張得不知手腳往哪裡放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

  馮三娘子先是小心的抬頭看了看四周,見剛才引她們進來的崔大娘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四周雖站著幾個穿著崔家下人服飾的僕婦,但她們都站在遠處的房舍前的廊下,應該不會注意到她這裡的情況。

  確定了這些,馮三娘子這才扭過頭,正好看到來人的相貌,說話這人不是別人,她也認識,是另一坊的牙婆,夫家姓洪,人稱『洪大娘子』。

  馮三娘子的目光只在洪大娘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三十多個小丫頭,心裡則暗暗嘀咕,咦?怎麼這個老貨也來了?她還帶了這麼多人來?難道是來搶生意的?

  意識到這一點,馮三娘子再次看向洪大娘子的目光就多了幾分不善,語氣也極為冷淡的說道:「哼,你都能來,為何我不能來?」

  說完,馮三娘子又想到了什麼,忙扭回頭低聲交代了身邊的幾個小丫頭幾句,隨後,那幾個小丫頭又『你傳我』『我傳她』的將她的話轉述給其他人。不一會兒,二十多個小丫頭都知道了馮三娘子的交代,個個都打起了精神,更加謙卑恭順的站在當院,也不管頭頂正緩緩上升的日頭。

  「哼,德行!」洪大娘子顯然也發現了馮三娘子的舉動,她冷哼一聲,也急忙跟身邊的小丫頭交代著。

  還不等洪大娘子叮囑完,身後又是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她下意識的扭過頭,發現來的人,她也認識,是隔壁坊的牙婆楊六娘子,而楊六娘子身後也是十幾個七八歲的小丫頭。

  這是……看到這種情景,在場的幾位牙婆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們相互打量著,卻都沒有說話,除了再三叮囑自己帶來的人規矩、聽話外,便扭著帕子琢磨著如何打敗對手,搶得頭籌。

  當秦媽媽和玉簪跟著大少夫人身邊的秦家娘子走進來時,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五個牙婆,一百多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將偌大的庭院擠了個滿滿當當。

  「秦媽媽,您看?」

  秦娘子並沒有走在前面,而是做出個請的動作,她的態度很明顯,今天的事原本就是辰光院的事兒,她不過是來跑腿的,至於怎麼選人、選多少人,這都由辰光院的人說了算。

  「呵呵,辛苦秦娘子了。」秦媽媽也沒有客氣,她走到前面,站在廊下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滿院子的人。

  秦媽媽的目光很是犀利,只是這麼輕輕一掃,便將五個牙婆看得心裡直打鼓,有的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慌不迭的低下頭去。

  秦媽媽淡淡一笑,隨即扭頭對身後的玉簪小聲說了幾句,玉簪應了一聲,便轉身去了屋裡。

  秦媽媽輕咳一聲,對著在場的人說道:「無父無母無家累的站右側,家裡還有親人的站在左側!」

  五個牙婆聞言,忙回身迅速的將自己帶來的小丫頭分作兩撥,話說,這些人都是她們買來的,自然知道對方的底細。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院子裡的人已經分成了兩大塊兒,左側的大約有六十多個人,右側的大約有三十多個人。而那五個牙婆在站在了一側,因為按照主人的要去這麼一分,基本上就打亂了她們原來的排列,牙婆們站哪兒都不合適,乾脆就站在了臺階前的一側,滿眼期待的看著秦媽媽。

  秦媽媽也沒有囉嗦,繼續說道:「識字的向前兩步走。」

  話音剛落,便有十來個小丫頭站出了佇列。

  「簽死契的向前一步走。」

  呼啦,又是七八個小丫頭站出了佇列。

  秦媽媽一一打量著這幾個小丫頭,見她們穿著乾淨,神情雖有些慌張,但眼睛還算清澈,都是些沒有經過調教的小丫頭。這才滿意的一揮手,讓那十來個識字的小丫頭排隊來到廊下。

  這時,玉簪已經命兩個粗使僕婦搬來了一張長案,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等物。

  婆子們將長案按照指定位置擺放好,又搬了一把圈椅過來,玉簪直接坐在了長案後,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汁,問向第一個小丫頭:「叫什麼名字?哪裡人?父母叫什麼名字?家裡還有什麼親人?……誰教你識字的?可念過書?都讀了什麼書?可會寫自己的名字?……可有親戚在府上做事?在什麼地方領什麼差事?叫什麼名字?可還有相熟的人在府裡做事?叫什麼名字?和你是什麼關係?……不得說謊,這些我們都會派人去落實,若是有一丁點兒不對的地方,你和你的家人都要受罰!」

  而秦媽媽則穿行于一排排的小丫頭中間,又是看她們的手,又是看她們的眼神……一輪挑過去,足足篩掉了一多半。

  待秦媽媽轉了一圈回來後,院子裡只剩下三十來個人。

  「簽死契的向前兩步走。」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2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09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39章 小丫鬟(三)

  現代找過工作、參加過面試的人都知道,秦媽媽和玉簪這是在做什麼。

  相對於那些口若懸河、嘴裡跑火車的巧嘴牙婆,蕭南更相信這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丫頭。

  玉簪運筆如飛,一邊問著一連串的問題,一邊飛快的記錄著。不一會兒的功夫,案幾上就積累了一摞的『檔案』。

  當然,這些不過是初步登記,還不能作為最終依據。

  另外,玉簪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登記,她問問題的時候,也在觀察,口齒不伶俐的,眼睛不規矩的,回話吞吞吐吐的……這些統統不要,全都被她一個『過,下一個』便打發掉了。

  另一邊,秦媽媽也做完了初步的甄選,踱步來到案幾便,坐在小丫頭搬來的圈椅上,拿起玉簪登記的資料,對著資料,一個一個的叫道跟前,仔細的問著各種問題,像什麼『以前做過什麼活計』『會針線嗎』『下過廚嗎』『家裡還有什麼人』『老子哥哥是做什麼營生的』等等等等,相較於玉簪的『狂轟濫炸』,秦媽媽的問題就是和風細雨了。

  但敏感的人就會發現,秦媽媽雖然語氣柔和,但眼神一點兒都不含糊,兩隻眼睛就跟超大功率的探照燈一般,只上下這麼一掃,那些小姑娘們就覺得自己在老人家面前無所遁形,就是有那被人叮囑了『如何說』的小丫頭,在這種精神強壓之下,也不敢亂說話了,結結巴巴的說著實話。

  秦媽媽見狀,冷笑一聲,隨即叫過負責這個丫頭的牙婆,二話沒說,直接讓那牙婆帶著她的人滾蛋,即使有合格的小丫頭,她們也一個都不要。

  這還不算完,秦媽媽又請來秦娘子,語氣不善的質問她,「這樣不規矩的牙婆,怎麼也讓她進門?我們八少夫人不管家,也不認識那些金尊玉貴的管事娘子們,做起事來也就沒有什麼顧忌。再加上她在諸位少夫人裡又是個年紀小的,行事難免隨性了些,若是為此得罪了什麼人,衝撞了什麼貴人,還請大少夫人海涵。」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就差指著大少夫人的鼻子說,她把包藏禍心的牙婆都弄進崔家,是不是因為那牙婆『上頭有人』呀?秦媽媽沒有明說這個『上頭』是哪一頭,但是只要有點兒腦子的人都聽得出,秦媽媽這是懷疑大少夫人是那牙婆的靠山呢。而她將別有用心的丫頭送到辰光院,是不是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呀?!

  這絕不是秦媽媽不知好歹的以勢壓人,而是在徹底貫徹蕭南的命令。

  原來,早在上次發現牛乳的時候,蕭南便決定了,日後,她絕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麼賤,欺軟怕硬,只有她把縣主的架勢做足了,行事乖張隨性,抓住旁人的錯處就不鬆手,別人算計她的時候才會有所忌憚。

  再者說了,她也有囂張的本錢,畢竟在崔家八個第三代媳婦兒裡,她娘家的門第最高,身份也最高。咳咳,名聲也最響亮——蕭南冷笑:不是都叫我悍婦、毒婦、惡婦嗎,我若是太賢慧豈不是辜負了你們的『美意』。

  規矩她會遵循,道理她也會講,但忍氣吞聲可不是她的習慣。

  反正蕭南的原則只有一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放狗咬人!

  秦娘子被秦媽媽一通劈頭蓋臉的質問唬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回過神兒,她一疊聲的叫人把牙婆趕出去。NND,這叫什麼事兒,大少夫人好心幫八少夫人篩選牙婆買小丫頭,結果沒撈著什麼好處,卻落了一身的不是。肚子裡的怒火噌噌的往上躥,可偏又不能(某薩:是不敢吧,嘿嘿!)沖著秦媽媽發洩,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誰讓人家背後站著的是縣主?還是個備受皇室寵愛的縣主?

  主人被人質問了,秦娘子若是什麼都不表示也不成,外頭當官的阿郎們不是還說什麼『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麼,她雖不是什麼臣,但卻是大少夫人的近身僕婦,如今站在這裡更是大少夫人的代表,如果她不幫主人辯駁兩句,慢說旁人看了不像話,就是大少夫人那裡,她也不好交代。

  秦媽媽不能(不敢)得罪,唯一也是最佳的出氣筒便會那個倒楣牙婆了。

  秦家娘子一聲令下,圍站在院子裡的僕婦、丫鬟一擁而上,麻利的把牙婆和她帶來的十多個丫頭都轟了出去。並放話,以後,崔家以及崔家相熟的人家,絕不准此牙婆上門——誰讓你這麼上不得檯面?誰讓你給臉不要臉?既然你這麼不識抬舉,那就別在京城這個地界兒混了!

  望著眾人推推搡搡的背影,秦娘子咬著後槽牙,惡狠狠的想道。

  看著相熟的楊六娘子哭喪著臉被趕出門,其他幾個牙婆也都被嚇得夠嗆,更加規矩的垂手站著,生怕被這位威嚴的媽媽抓到錯處,然後被打出崔家,從此斷了生路——被崔家『封殺』,在京城她們還能混下去嗎?!

  中間出了這麼個小插曲,後頭的小丫頭們更老實了,一個個哆哆嗦嗦的走到近前,結結巴巴的回答著問題。

  「叫什麼名字?家裡還有什麼人嗎?家是哪兒的?……」玉簪還是那一套問題,只是順序略有不同。

  「我、我叫二妞,李、李二妞,家裡還有阿耶、阿娘、大哥、大弟、大妹、二弟、二妹……」許是提到了自己熟悉的家人,李二妞的話越說越順暢,緊張還是緊張,但表情已經放鬆了許多,「住在長安縣布政鄉龍首村北頭第一家,我阿耶是農戶,阿娘在家織布,大哥在東市的比羅肆當夥計,大弟二弟……」

  「為何被賣到府裡來做丫鬟?」

  「我大哥要娶阿嫂了,可家裡、家裡沒錢置辦聘禮……」說到這裡,小丫頭眼圈紅了,她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被家人賣掉的意思,拿手背擦了擦眼淚,李二妞滿眼祈求的看向玉簪,「仙女姐姐,求你留下我吧,我能吃苦,我、我啥都能幹,我……不想再讓妹妹也被家裡賣掉了,嗚嗚,我還有兩個弟弟呢……」

  玉簪的手頓了頓,再次看向李二妞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她點頭,「好,李二妞是吧,我留下你了,只是你以後要好好當差,不能背叛主子,明白嗎?!」

  說罷,玉簪的手一擺,讓李二妞站到秦媽媽那一邊,隨後又板起臉,「下一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2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0章 小丫鬟(四)

  迎暉院

  大少夫人王氏倚坐在憑幾後,一手搭在斑絲隱囊上,一手輕輕敲著幾面,她聽完秦娘子的回稟後,並沒有說話,只是面似沉水的坐著,保養得當的圓潤面龐上看不出喜怒。

  讓跪坐在下首的秦娘子心裡惴惴,不知道自己那麼說是不是觸怒了自家主人,大氣都不敢喘,只是低著頭,無比謙卑的等著主人的吩咐。

  良久,久到秦娘子跪得 都有些麻木了,王氏才淡淡的說道:「那個牙婆真的有問題?」

  秦娘子一愣,她原以為依著王氏的脾氣,她會抱怨八少夫人蕭氏幾句,但沒想到,王氏竟然問出這麼個問題。不過,秦娘子當差畢竟十多年,隨機應變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她只是稍稍的一頓,便叩了個頭,回稟道:「回少夫人的話,奴查過了,楊六娘子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她手裡的那個小丫頭確實有些來歷,奴聽說,那個小丫頭有個表姐,在、在棲梧院做三等丫鬟,是崔家的家生子。」

  嗯?棲梧院?竟不是稻香院。

  王氏的眼睛眯了眯,掩住眼底的一絲詫異。

  棲梧院是崔家的一個小院落,位於後院的最裡側,是崔家未出閣的小娘子們的住所,三房幾個庶出女兒都住在那裡。

  現在,還多了一個住客,那便是前兩年和離回娘家的崔家大姑太太崔江,崔澤三兄弟的同母長姐。

  而稻香院,則是崔六郎的宅院,位於崔家的西側,距離榮壽堂很近,但離二房的主院正堂很遠,面積之小僅次於棲梧院,荒涼程度卻是崔家之首。

  王氏初聽到給蕭南推薦的牙婆出了問題,還以為是小柳氏的手筆,但沒想到竟跟棲梧院扯上了關係。難道,那人竟是大姑太太的首尾?

  王氏想到這裡,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暗道,唔,若是找茬的是小柳氏還好,左右他們兩口子也不得二嬸兒的喜歡,找個藉口為難為難他們,二房也不會說什麼;但事情牽扯到大姑太太,這事兒就麻煩了。

  提起這位和離的大姑太太,王氏真是無話可說的只想歎息,不是她嫌棄崔江是個和離的婦人,畢竟在大唐的世家裡,和離的夫妻也不是沒有,和離後的女子回娘家的例子更不少,王氏作為長房嫡孫媳,未來的崔家塚婦,這點子胸襟和氣度還是有的。

  她不喜大姑母,實在是、實在是這位大姑母的性子太古怪——脾氣大不說,還貪財,當初她跟姑丈和離,為了嫁妝和贍養銀子,她跟夫家吵鬧不休,連累得崔家差點兒成為京中貴族圈裡的笑柄。

  如今崔江和離回家,也是天天麻煩不斷,不是今天嫌棄家裡的下人服侍不盡心,就是明天嫌送過去的吃食、衣料不合心意,整天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纏不休。

  婆婆礙于阿郎的面子,不願與大姑太太計較,便把棲梧院的事兒一股腦的推給了她。可憐她還沒有兒媳,饒是她心裡已經厭惡不已,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忍著性子跟怪脾氣的大姑母打交道。

  可以說,在崔家,有兩個地方最讓王氏頭疼,一個便是棲梧院,另一個則是辰光院。

  提起辰光院,王氏又不由得歎了口氣,唉,娶回一個身份高、門第顯赫的媳婦兒,不止婆婆有壓力,就是她和其他幾個弟妹,也覺得麻煩大於好處。

  更不用說,現在的蕭氏仿佛換了個人,性子也變得想一出是一出。雖不像過去那般吵吵鬧鬧,但也沒少給她添麻煩。

  剛才說的小丫頭是一件事,辰光院的重修則是另一件讓王氏頭疼的麻煩事兒。

  揉了揉額角,王氏無聲的歎了口氣,問道:「對了,辰光院的活計完工了沒有?眼瞅著就要七月了,節日一個接一個,院子裡總圍起來也不是事兒……實在不行,讓管家再去找些相熟的工匠來吧,儘快把辰光院的工程做完。」

  和稻香院不同,辰光院算得上崔家大房幾個院落裡除去正院外,最好的一處院子,甚至比她的迎暉院的面積還大。位置或許比不上迎暉院那麼中正,但房舍的數量、亭臺樓閣的佈局等,卻都遠超過她這裡。而且,辰光院雖不在崔家中軸線上,但也算是比較中心的地帶,它這裡進行重建,連帶著附近幾個院子都要受影響。

  沒辦法呀,迎暉院也好,辰光院也罷,都是中堂後的宅院,是絕對的後宅。而來幹活的工匠又都是男子,外男不得擅入內院,更不用說粗鄙的賤民了。慢說衝撞了家裡的女眷,就是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僕婦,也不能隨便讓人看了去。

  所以,辰光院要重修,四周的院子和遊廊都要圍起來,女眷和僕婦們更是不能隨意走動。這樣一來,無異於在四通八達的崔家正院腹地堵了一道高高的牆,平白給家裡的人添了諸多不便。

  「這個,縣主又命人加了個流水亭,所以……」提起讓人頭疼的辰光院重修工程,秦娘子也一腦門糾結,她無聲的苦笑了笑,回稟道。

  前兒加了個暖房,今兒又加了個流水亭,她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王氏扶著隱囊的手用力的收緊著,白皙的手背上繃起了條條青筋,眼底一片怒意。

  「縣主,小丫頭們都選好了,這是她們的資料,請您過目。」玉簪規矩的跪坐在蕭南身邊,雙手捧上厚厚的一打寫滿字的白紙,輕聲道:「奴和秦媽媽按照您的吩咐,一共挑選了二十四個小丫頭。」

  蕭南正跪坐在書桌後練書法,聽了玉簪的回稟,便放下毛筆,隨手翻了幾頁那資料,道:「嗯,你們辦事我自是放心。對了,我聽說秦媽媽還抓住了個來歷有問題的?呵呵,有沒有派人去追查?這又是誰的手筆?」

  玉簪聽了蕭南的話,也笑了,點頭道:「縣主放心,紅蕉她們已經去了,相信明天就有結果。對了,縣主,這些小丫頭怎麼安置?按照什麼份例?」

  蕭南沒有多想,這些她早就計畫過了,張口便道:「秦媽媽和蘇媽媽各挑兩個帶在身邊調教,順便也讓她們平日裡幫兩位媽媽做點兒活計;你挑四個性子沉穩的,學些管家整理賬務的活計;玉蓮挑四個手腳麻利的,給她打打下手,學著配菜、燉湯;玉蘭挑四個坐得住且眼明手巧的,跟她學習針線……對了,再讓裘媽媽也去挑兩個,她雖只在咱們這兒待幾個月,但一切份例、用度,都比照兩位媽媽。」

  「是,奴記下了,剩下的呢?」這一共挑走了十八個,還有六個呢。

  「唔,玉竹也去挑兩個口齒伶俐的,剩下的四個則放在四個紅身邊,讓她們先練練腿腳,日後再有打架的事兒,咱們也多幾個幫手不是?!」前頭還是一本正經的交代差事,說道後頭,蕭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開起了玩笑。

  「縣主,瞧您說的?」玉簪嬌嗔的抱怨了一句,隨即又問道:「那這些小丫頭的名字呢?按什麼來取?」她們玉字輩的和紅字輩的都是以藥材為名。

  「名字先不忙,且先看看她們學習的如何,等合格了,具體分派差事的時候我再一起取。左右就一個月的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至於份例嘛,崔家的舊例是每位少夫人身邊配四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八個三等,以及八個打掃粗使僕婦。我嘛,也不能例外,明面上,還是你們四個一等,紅蕉她們是二等卻領著一等的份例,我現在只少八個三等和八個粗使僕婦,這樣吧,二十四個新補進來的都按三等丫鬟的份例,那個海桐和她阿娘,先按三等但領二等的份例,多出來的用我的私房補上。」

  「是!」

  就這樣,二十四個小丫頭的命運就此改變,迎接她們的,將是或辛苦、或平凡、或幸福、或富貴的全新未來,而這一切都跟一個叫蕭南的女人息息相關!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1章 禮物

  清晨,又是一陣渾厚的報曉鼓敲過,蕭南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換裝、梳妝,然後喝了一盞雪耳紅棗粥,又命玉簪拿上一個紅漆鏤孔方盒,這才領著一群丫鬟浩浩蕩蕩的朝正堂走去。

  「喬木來啦,呵呵,這又是拿了什麼好東西?」老夫人笑眯眯的盤腿坐在方形壺門洞矮榻上,待蕭南行完禮,便用下巴點了點玉簪手上的盒子,好奇的問道。

  「也沒什麼,前兒她們幾個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到一副雙陸棋子兒,也是旁人送我的。呵呵,棋子兒倒也精緻,都是用白玉和墨玉雕琢,雖不算什麼稀罕物兒,但摸著倒也舒服。老夫人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喜歡玩兒這個,想著您平日喜歡玩雙陸,便給您帶來了,您瞧瞧可還喜歡?」

  每天都來,蕭南和老夫人也非常熟稔,根本不用人招呼,便自行來到老夫人下首的矮榻上跪坐下來,坐下後,她沖著玉簪點點頭,示意她把盒子捧到老夫人跟前去。

  玉簪會意,忙雙手捧著盒子來到老夫人榻前,小心的將盒蓋打開:盒子是兩層的,第一層放著一排象牙雕刻的籌片,籌片的大小一致,但顏色和上面的雕紋不同,代表著不同的數值,有點兒類似現代賭場的籌碼;第二層則被分成兩個長方形的格子,每個格子又被分成一大一小兩個格子,大的格子裡放著玉石雕琢的擣衣杵形的棋子,共十五枚;小的格子裡則是象牙雕刻的骰子,骰子六面,每一面都刻有不同的點數,點數皆是朱紅色。

  棋子、骰子和籌片都很精緻,看得出送禮的人很用心。

  「嗯,確實不錯,正巧我這裡剛做了個嵌螺鈿的雙陸棋盤,和這幅棋子倒也相配。」老夫人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感情果然都是相處出來的,這不,自從蕭南第一次給她請過安後,每天都過來,一老一小一塊兒吃過早飯後,就開始去暖房裡侍弄花草。在暖房裡,老夫人會隨口教給蕭南一些打理暖房、種植花草以及預防、治癒病蟲害的一些技巧。

  而蕭南呢,原本就計畫多跟老夫人多學習些,如今好容易求得老夫人同意,並悉心傳授,哪有不用心學習的道理?!

  老夫人和蕭南兩人,一個願意教,一個願意學,相處得極為融洽,彼此的感情也在快速升溫。從最初的敷衍與算計,到現在的傾囊相授與真心學習,兩個人都付出了很多,同時也收穫了許多。

  其中,這不是祖孫卻勝似祖孫的感情,便是她們最大的共同的收穫。

  「呵呵,老夫人喜歡就好。」蕭南見老夫人對她送來的禮物很滿意,心裡很是高興,她親昵的問道:「今兒有什麼好吃的呀?呵呵,不瞞老夫人,我可只吃了一碗雪耳紅棗粥,肚子這會兒正餓著呢。」

  「放心吧,絕對讓你喜歡。」老夫人對蕭南的撒嬌很受用,微微發福的臉上笑開了菊花。

  「哎呀,到底是什麼好吃的呀?您還這麼神秘?好祖宗,您就告訴我吧。是蒸餅還是胡餅還是餡餅兒?」蕭南一邊做出很好奇的模樣,一邊說著些閒話引老夫人高興,一時間,屋子裡便傳出了笑聲。

  正堂隔壁的小隔間裡,秦媽媽聽到屋子裡的笑聲,便知道縣主拿來的禮物讓老夫人很滿意,不由得也為縣主感到高興。只是,很快的,她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不自禁的皺了起來。

  回到西跨院後,秦媽媽服侍蕭南用過果品和茶湯,見她這裡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兒,便照例退回自己的房間,只是眉眼間帶著幾分憂慮。

  「咦?秦媽媽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玉竹最是心直口快,她瞧出秦媽媽的不對勁後,便隨口嘟噥了出來。

  偏蕭南耳尖,將她的嘟噥聽得清清楚楚。蕭南也仔細回想了下剛才秦媽媽的言行,不想不知道呀,這一想,她還真發現了問題。

  只是,最近她這邊都挺好的呀——肚子裡的寶寶健康又平安,院子正在翻修,小丫頭也採買完畢,崔幼伯那邊還繼續每天『勾搭』著,那些礙眼的狐狸精也被攔在了榮壽堂外面……一切都朝著她的目標穩步發展著,並沒有什麼讓人憂心的事兒呀。

  不是崔家,難道是蕭家?!

  等等,蕭家?

  蕭南想到了什麼,用力拍了額頭一記,哎呀,她真是個豬腦子,怎麼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呢。

  她有著前世的記憶,知道祖父這一次的罷相是有驚無險,蕭家也根本不會怎麼樣。

  但,別人不知道呀。

  尤其像秦媽媽等人,她們都是蕭家的家生奴,父母兄弟以及丈夫兒女都在蕭家。蕭家盛,她們的家人則安,蕭家若是出了事兒,她們的家人也有麻煩。除此之外,她們在蕭家長大,一輩子都跟蕭家有著牽扯不完的關係,對蕭家也自是感情頗重。而蕭家呢,秉承祖訓,對下人也寬厚,即使像秦媽媽這種跟著女兒離開蕭家的人,也會時不時的惦記舊主。

  而蕭南呢,作為一個出嫁女,即使不能回娘家幫家裡的忙,但也絕不能像她這般無事人一般,絲毫都不掛念吧?!

  意識到這一點,蕭南不免有些慚愧——唉,畢竟不是原主呀,感情總歸差上那麼一點點。

  想了想,蕭南有了主意,她叫來玉簪,吩咐道:「玉簪,去把那個白釉雙龍耳瓶拿來。」

  下午,蕭南去暖房采了些半綻開半 的鮮花,又悄悄從桃源裡取了些山泉水灑在這些鮮花上,拿了剪刀,像往常一樣,按照老夫人教她的插花技藝,哢嚓哢嚓的修建花枝、插花!

  「縣主,怎麼想起用這個瓶子了?」秦媽媽在自己屋裡窩了小半天,一進正門,便看到蕭南跪坐在憑幾後,跟前擺放著一個通身白淨如玉的雙龍耳瓶,細長的瓶口已經插了幾支顏色鮮亮的花兒,那 、枝葉上還沾著點點晶瑩水珠。

  「呵呵,沒什麼,好容易學會了插花,便想著給阿娘送一瓶親手插的花兒過去,思來想去,還是聖上賞賜的這個白釉瓶好看,也配得上阿娘的身份。」蕭南低著頭,將最後一支花修剪完畢,然後小心的插在預留的位置上,她放下剪刀,輕輕轉動著花瓶,觀察著插花的整體效果,發現了某處不滿意,又調整了一番,最後才點點頭,對秦媽媽說道:「秦媽媽,待會兒你回去一趟吧,把這個交給阿娘,就說是我的一切都是阿娘和蕭家給的,只有這花兒是我親手做得。另外,告訴阿娘,我一切很好,待胎兒穩定後,我就回家去看她……阿翁的事兒,也請阿娘和阿耶不要焦心,我相信聖上最是英明,定不會冤枉了阿翁……」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0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2章 都沒閒著

  長樂公主很喜歡蕭南的禮物。

  正如蕭南預料的那般,長樂公主對那些什麼金銀珠寶、珍稀布料之類的俗物,並不是十分看重。反而是蕭南送去的一瓶插花,論價值或許並不值錢,但她那份做女兒的誠摯孝心,卻是公主最看重的。

  秦媽媽回了一趟蕭家,去的時候還三分忐忑三分擔心四分不安,生怕回到蕭家後看到什麼不好的情況;而回來的時候,老人家之前的不安神馬的負面情緒統統消失了,滿臉笑容的捧著一堆公主送給蕭南的布匹、補藥以及雪耳等禮物,歡歡喜喜的回來交差。

  除了禮物,長樂公主還給蕭南挑選了兩個擅長做藥膳的廚娘,據說,這兩位廚娘曾經服侍過好幾個孕婦,而且都保護她們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了下來。絕對是有技術、有頭腦、有膽識、有心機的『四有』頂級僕婦,最最重要的是,公主既然把她們送了來,自是已經將她們、以及她們的家人牢牢的控制在了手裡,她們的忠心,絕對不容置疑。

  來了兩位技術型的頂級僕婦,其他人倒還罷了,其中最高興的竟然是玉蓮。

  唉,沒辦法呀,現在縣主情況特殊,一切入口的東西都要千小心萬謹慎。別人的差事忙了,都還能讓新選進來的小丫頭幫忙,可她負責的這一塊兒實在太重要了,即使有人上趕著要幫忙,不是縣主的心腹,她也不敢答應呀。

  沒有人幫忙,廚房裡的一切事不管大小,都由玉蓮一個人負責,饒是她再能幹,也有疲累的一天。

  這不,自從發現縣主懷孕至今,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玉蓮卻覺得自己仿佛過了好幾年,平日裡累得她連做夢都在想如何給縣主進補,如何預防那些背地裡的黑手算計縣主……一宿一宿的只做夢,她睡一夜比干一天的活還要累。

  唉,真是白天忙、夜裡累,玉蓮有時都在懷疑,她能不能撐到縣主平安生產。

  現在好了,公主送來了兩個廚娘,忠誠度自是不必說,關鍵人家還是術業有專攻的伺候孕婦的專業人士,有她們幫忙,玉蓮認為,她不但能從繁雜的廚房瑣事裡站出來喘口氣,還能有個相互學習的物件,更好的為縣主調理身體。

  相對於玉蓮的熱情歡迎,蕭南對兩個廚娘的到來,倒是淡定許多。說實話,她身邊有玉蓮等四個大丫鬟貼心服侍,還有兩個奶娘以及裘媽媽的悉心照顧,她對能否順利產下孩子非常有信心。再說了,她還有上輩子的經驗,以及神奇的桃源秘器,即使百密一疏中著了某人的道兒,只要發現及時,她還是能化險為夷的。雖然,她緊記上輩子的教訓,不想過度依賴空間,但她也不想矯枉過正,刻意無視桃源的存在,做一些身懷異寶卻還忍饑挨餓過苦哈哈窮日子的蠢事。

  兩個廚娘的到來,唯一觸動蕭南的則是長樂公主的那份拳拳愛女之心。比起她為了讓自己免於被人指責而被動表現的『孝心』,公主對她的關心與牽掛,才是真正發自肺腑的沒有任何利益摻雜的情感。

  唉,無聲的歎了口氣,蕭南再一次在心底告訴自己:你既佔據了這具身體,那就要好好的替本主履行各種責任和義務。

  叫來玉蘭,蕭南吩咐道:「我記得上回聖上賜了些細繡紋紗羅,你去找一匹素色的過來,唔,最好是月藍色或者月白色。」

  「是,」玉蘭忙答應一聲,她對蕭南的吩咐有些不解,便問道:「縣主,您想做訶子裙還是中衣?」

  「前兒老夫人給我說了一種在內室穿的訶子裙,我想給阿娘做一件。」自從跟四個大丫鬟談過心之後,蕭南就把她們四個當成了自己人,只要不牽扯太過私密的事兒,她都不會瞞著她們。

  「好,奴明白了。」玉蘭是公主專門調教出來服侍蕭南的,在她心底對公主、對蕭家有一種莫名的敬意和歸屬感。如今見縣主學會了針線後第一件想做的竟是給公主的小衣,她也替公主開心――媽媽說的對,縣主真的長大了、懂事了,也知道心疼公主了。

  「對了,順便再拿一匹紫霞綺,我給八郎做一件衣衫。」既然決定要代替原主履行職責,她也不能忘了還在祠堂受罰的崔家玉郎。

  說起崔幼伯,絕對是苦逼到了極致。

  起初,老夫人讓他在祠堂裡抄族譜、族規,也不全是懲罰的意思。她之所以這麼做,一是讓他冷靜、反省,二來也是為了變相的保護他。想當日,長樂公主氣勢洶洶的來興師問罪,若是崔幼伯還在內院,無論公主如何通情達理、溫柔賢慧,面對傷害自己親生女兒的混蛋,也肯定要火冒三丈。太重的懲罰或許沒有,但這活罪可難免呀。

  按照老夫人的估計,崔幼伯抄完族譜族規,約莫十來天的功夫,有這個時間,她便可以安撫好蕭南,公主那邊的火氣也能消散一些。屆時,再讓崔幼伯帶著蕭南去蕭家一趟,好好的跟公主陪個禮,蕭南也趁機幫忙說兩句好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而崔幼伯呢,經過十來天的冷靜反省,身邊有沒有蠱惑他的人,想必他也能弄明白一些事兒,到時候,老夫人再教導他幾句,他應該能認清自己的身份,知道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至於寵妾滅妻這種低級的錯誤,更不是他這種出身世族大家的貴公子該犯的。

  只可惜,老夫人算計到了每一個人,唯獨忘了這家的家主、她的大弟崔守仁。

  話說,崔守仁身為前任宰相,為了給兒子讓路,提前致仕,除了幾個徒有虛名的閒差,基本上就是閒人一個。

  偶然聽到小孫子院子裡出了事,還驚動了長樂公主,崔守仁就有些不喜,找人來細細打聽了一番,知道了小孫子寵妾滅妻的糟心事,頓時火大,當場就要喊長子崔澤過來管教不肖子,後聽說老夫人已經罰了崔幼伯,崔守仁向來尊敬似母親般的長姐,不好插手老夫人做出的決定,但肚子裡的火氣又無處宣洩,正好他又閒得難受,便出了幾個題目命人拿到祠堂,嚴令孫子好生做文章。

  而這些題目,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中心點。

  起初,崔幼伯對這個問題認識不深刻,寫出來的文章自然也不和崔守仁的意。

  於是,重寫!

  重寫了N遍,崔幼伯終於明白了作為一個男人,內宅之事並不是與他無關的繁瑣小事,正如先賢們常說的那般,『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內宅之事確實是該由當家主母負責。但作為一家之主,如果連自己的內院都不能掌控,又何談日後出仕、牧守一方?再說了,不管古代還是現今,因內宅不穩,禍起蕭牆,最後連累家族的慘事還少了?

  中心思想明確了,崔幼伯終於寫出了符合祖父心意的文章,但崔守仁卻又發現備受世人稱頌的小孫子,寫出的字竟有些過於輕浮,只注重字體的秀麗瑰奇,根基卻有些不穩,這怎麼成?崔家詩禮傳家,崔家子雖不像親家蕭家那般個個是書法家,但、但作為一個世家子,尤其是有美名的世家子,豈能寫出這樣的字?

  字如其人呀。

  小孫子現在還小,接觸的也多是些年輕後輩,還沒有被人發現這一點,但日後當了官,被上峰或者同僚看到他的字,人家定會誤以為崔家玉郎是個心浮氣躁之人,再有那別有用心的人以此為藉口,污蔑小孫子不穩重、太過輕浮,後悔都晚了。

  於是,練字!

  但練字可不是寫文章,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就這樣,崔幼伯在祠堂安了家,天天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苦哈哈的練字。

  若不是還有蕭南時不時的派人給他送個哺食、暮食,讓崔幼伯知道,這個家裡還有人惦記他,他早就受不了去裝病什麼了。

  唉,阿翁雖然嚴厲了些,但他的話很有道理,在他的院子裡,果然只有他的娘子才會真心對他好,原因無他,『妻者,齊也』。

  崔幼伯頓悟了,而遠在長壽坊的木槿也意識到了她的困境。

  「哢嚓!」硬生生掰斷了寸許的指甲,木槿不停的在心底吶喊: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到崔家!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1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3章 流言(一)

  懷孕四個月,蕭南的身體終於調理到了令兩位廚娘都滿意的地步。

  而蘇媽媽及時請來的太醫也頗為篤定的告訴她們,縣主的胎像極好,只要按照這個狀態保持下去,再配合以適當的運動,縣主一定能平安產下健康的子嗣。

  聽到這個消息,蕭南也松了口氣,她總算平安度過了最危險的前三個月,腹中的小豆芽已經安全發芽、生長,此刻雖然還感受不到明顯的胎動,但微微 的小腹,告訴蕭南,這裡,正有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茁壯生長著。

  有人說,古代的女子有三個依仗:父兄、丈夫以及兒子。而在這三個依仗中,最最安全、最最保險的就是兒子。

  原因很簡單,父兄為了自家的利益,可能會犧牲掉出嫁女兒;丈夫為了家族、為了自己的私欲,可能會拋棄髮妻;但唯有兒子,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不能也不會拋棄自己的母親,只要他的生母是父親的嫡妻,而不是什麼小妾通房之類的姬妾,那麼他這輩子可以休妻、可以棄子,但惟獨不能忤逆母親。

  在大唐,雖不推行兩漢時的孝廉制,但一個士子的名聲對於他立世、出仕都非常重要。他可以平庸,可以寡情,但絕對不能不孝。遠的不提,就拿當朝來說,就有不少士子或者低品級官員,因侍母純孝而聲名遠播,最後被聖上委以重任的例子。

  大唐承自北朝,胡風盛行,胡俗也極大的融入到了當下的大環境裡,而在北朝,胡族女子的地位比較高,所以在大唐並不像宋、明時講究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反,唐人們注重對子女的教育,並不會因為是女兒就忽視了對她的教育。

  另外,唐人在生男生女的態度上,也非常開明。大詩人白居易大大不就說過『懷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兒』的話嘛。

  在大唐,雖沒有達到男女平等的地步(其實在現代,也沒有絕對的男女平等),但對女子的態度卻是很開明,社會上也有許多關於女教的書籍,說到這裡,某薩忍不住吐槽,明清時代推崇什麼女四書,扭曲的講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理直氣壯地不讓女子學習。難道他們就不想一想,女四書可都是女子著作的呀,若是按照他們所謂的女子無才便是德,那麼寫出《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等書的女人們,到底是有才呢還是無德呢?!

  話題扯遠了,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唐代關於女教的書很多,女子接受的教育也很正規,使得當朝也出了許多才華橫溢的女詩人、女書法家、甚至還有不少有著大才女之稱的女冠、女道士。

  女子有才學,當她嫁了人成為母親後,便是教養子女的第一任老師,母與子整日裡相處,潛移默化也好,耳濡目染也罷,在子女們幼小的心靈中,相較於在外拼搏的嚴父,時時教養他們的慈母更為相親、更讓他們感到敬愛。

  這也就直接導致了,母親在子女心目中無可替代的地位。

  在大唐,因為母親的原因,休妻、致仕都不是什麼稀罕事,更有不少人,因為母親信佛,也跟著改變信仰。要知道,正統的儒學家們可都是信仰孔聖賢師,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呀,但為了母親,不但『語』了,還『信』了。

  試問,除了自己的兒子,誰還能做到這一步?!

  所以,在古代,兒子絕對是自己後半輩子的依仗和希望,這也是蕭南重視腹中胎兒的重要原因之一。

  身體調理好了,蕭南也準備走出院子了。

  「明兒早起一會兒,我要去跟大夫人請安。」蕭南喝完一盞雪耳湯,將瓷盅遞給玉簪,提醒道。

  「是,縣主,」玉簪接過瓷盅,將它放到一旁的託盤上,繼續就請安問題,詢問道:「縣主要坐腰輿還是奚車?」縣主好長時間沒有出門了,這些交通工具可要提前準備好。

  「都不用,我走著去。」蕭南搖搖頭,她早就盤算好了,直接否定了玉簪的兩項建議。

  「縣主,這、這不妥吧?」玉簪有點兒訝然,隨即立刻勸道,「縣主,咱們這兒離主院還有一段距離,若是不搭乘車、輿的話,婢子擔心……您現在還懷著孩子呢。」

  說到這裡,咱們得講一講崔家的建築格局和居住面積。

  崔家位於親仁坊,面積很大,足足占了全坊的四分之一。

  這個資料聽著有點籠統,那咱們來點兒其他的資料對比一下。

  眾所周知,長安一共有一百零八坊,其中面積最小的是朱雀大街東西兩列的三十六坊,這樣最小的坊裡可以容納五百戶居民,大家請注意,這個五百戶跟後世的五百戶可是有區別的,那時候沒有高樓,居民們居住的都是三合院或者四合院,就算面積最小的一棟也不會低於四五百平米。那麼五百戶的面積有多大,大家可以算一下。

  而親仁坊則位於朱雀大街東側第三列,屬於面積中等的裡坊,大約可以容納八百戶居民。

  崔家佔據了親仁坊的四分之一,面積相當於二百戶居民的總和,具體有多大,大家應該可以想像得出吧。

  榮壽堂位於崔家的東北角,而大夫人所居住的正堂則位於崔家的中軸線,從榮壽堂到正堂,步行的話最少也要四十分鐘的路程。

  作為養尊處優的貴族千金來說,這無異于一項破費力氣的體力活兒。

  所以,在崔家,女眷們若是去其他院落,大多是乘坐腰輿或者奚車,步行神馬的連體面的丫鬟僕婦也未必肯幹。

  這也是玉簪聽到蕭南說要步行時驚訝的原因——正常時候的貴婦們都不會步行,更不要說現在蕭南還懷著身孕呢。

  蕭南搖搖頭,道:「沒關係,阿娘常說,為人子媳,理應孝順長輩,我現在懷著孩子,不能做到日日晨昏定省,已是很失禮了,如今大夫人體恤,只讓我初一、十五前給她請安,我若還坐著車輿過去,豈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可是……」縣主身份貴重,就是不去請安,大夫人也不會說什麼呀。玉簪對蕭南的話很不以為然,現在雖有皇后的訓誡,公主、郡主們並不敢十分恣意,但也不可能像普通人家裡的媳婦兒那般在婆婆跟前做小伏低,畢竟身份擺在那裡,就是她們想,那些做婆婆的也未必敢承受。

  「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明天你只管提前叫我便是。」蕭南擺擺手,她知道,在當下人們的認知裡,女人懷了孩子就該好好在屋裡靜養,但後世的人都知道,孕婦也需要適當的運動,否則,生產的時候很容易難產。這裡可沒有剖腹產,生產的時候遇到難產,基本上就是一腳踏進了閻王殿,只能聽天由命。僥倖生下孩子,孕婦和孩子的身體也都會受影響:孕婦極可能很難 ,孩子也會先天不足、體弱多病。

  正說著,玉竹走了進來,只是臉色有些難看。

  「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蕭南正想著換個話題好轉移玉簪的注意力,抬眼看到玉竹嘟著嘴走進來,不免有些好笑的問道。

  「縣主——」玉竹張了張嘴,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忍住,氣呼呼的說:「府裡有人散佈謠言,說、說縣主留在榮壽堂,是別有用心……」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4章 流言(二)

  別有用心?

  說的很對嘛,她來到榮壽堂確實是別有用心。

  蕭南心裡的小人連連點頭,暗道,她當初之所以來榮壽堂,目的有三:

  第一,她要把崔家最有地位的女人拉上她的戰車,讓老夫人成為她在崔家立足的最有力保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蕭南雖然身份貴重,但上頭總歸還有個婆婆壓著,一個『孝』字就讓她有許多事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有了老夫人當靠山就不同了,大夫人確實是她蕭南的婆母,但老夫人對於大夫人卻是不是婆母勝似婆母的存在,由老夫人壓陣,在某些事情上,比如趁蕭南懷孕,給塞個通房、侍妾啥的女人噁心噁心她……等等之類的煩瑣事,大夫人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第二,她要清理辰光院的各種眼線、釘子,偏她沒有耐心跟那些人耗,也沒有時間去一一落實她們的身份,只能快刀斬亂麻的全部清除出去,而要想清除,蕭南短時間內能想到的最佳方法便是借重修辰光院為名,將院子裡的崔家家生子全部趕出去。

  在院落重修期間,蕭南住在哪裡是個問題,她總不能夫唱婦隨的跟著崔幼伯去蹲祠堂吧。縱觀崔家大小主子的庭院,只有榮壽堂最合適。

  第三,她需要為自己的改變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夫人是個穿的,又是個在異世生活了六七十年且獲得極大成功的穿越同仁,她雖然沒有刻意表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一言一行都透露著一種遠超於當代女子的睿智和灑脫。

  再加上老夫人幾十年的貴族生活,她早已完美的將穿越先知和世族貴女融合起來,造就了她異于普通貴婦,卻又不會顯得過於特立獨行,即使有什麼出格的表現,也會讓人覺得是一種高雅、一種貴氣,絕對沒有人懷疑老夫人是什麼遊魂附身而遭到世人的誹謗、揣測。

  這一點,蕭南自認為自己還做不到。好吧,她承認,她確實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但沒關係,她雖然不夠絕對的聰明,但她懂得學習。

  而老夫人便是她的學習物件,也是掩飾她偶爾帶出來的穿越者氣息的屏障。

  所以,蕭南對所謂的流言並不十分反感,因為人家沒有說錯。只是,蕭南懷疑,流言裡給她定的罪名,估計和她的實際目的肯定不一樣。

  思及此,蕭南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哦?別有用心?怎麼個別有用心呀?呵呵,玉竹,來來,先別氣,好好給我說說,那流言到底怎麼說的?」

  玉竹說完那句話就有些後悔了,她這是怎麼了,縣主現在懷著孩子呢,正需要靜養,結果、結果她還故意說些糟心事兒讓縣主生氣。

  萬一,萬一縣主聽了那些黑心鼠狗輩造的謠,生了氣,傷了身子,她賠上這條命都不夠贖罪呢。

  這會兒聽到蕭南的話,玉竹猶豫了下,蠕動了下 ,卻什麼都沒有說。

  「呵呵,放心吧,你家縣主我可不是紙糊的小貴女,三兩句市井奴的玩笑話,也不會擾了我的好心情,說吧,把你聽到的話,都告訴我。」

  蕭南見玉竹一臉懊悔的模樣,便猜到了她在擔心什麼,不禁有些好笑的搖搖頭,道:「再說了,你應該是在內院聽到這流言的吧?話都傳到了咱們家門口,我卻什麼都不知道,萬一被人拿來說事兒,我想反駁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豈不是太被動了?」

  蕭南的前一句話被玉竹直接無視,倒是後頭一句話,讓玉竹頗為意動,是呀,她不過是去後院的針線房催那二十來個新丫頭的衣服,就聽了一耳朵的閒話回來,她們縣主他日若是外出會客,被人那這事兒問難,縣主卻什麼都不知道,那還不是擎等著被人奚落?

  要知道,針線房還在榮壽堂呢,而榮壽堂又是崔家規矩最嚴的地方,若是連榮壽堂都有人說這閒話,只能證明一件事,那便是這流言已經傳得滿府皆知,甚至,滿坊皆知。

  「是這樣,婢子今兒去針線房……」玉竹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沒有隱瞞,一五一十的將她偷聽到的流言告訴蕭南,「她們說,縣主這次流產,是縣主串通一干下人演的苦肉計,為的就是讓老夫人心疼,從而達到您入住榮壽堂的目的。」

  蕭南挑眉,散佈謠言的人雖然有些混蛋,但想像力倒還挺豐富呀。雖不全中,倒也猜對了一二分。

  玉竹越說越氣憤,最後,她很是不平的說道:「這群黑了心腸的鼠狗輩,真是可恨又可笑,竟說出這般惡毒的話污蔑縣主。哼,縣主您是什麼身份,蕭家又是何等豪富顯赫,您怎麼會為了一點點家產就自降身份的演什麼苦肉計?」

  「等等,玉竹,你東一句西一句的都說了些什麼呀?流言跟家產有什麼關係?」

  玉簪一直默默的聽著,只是越聽越糊塗,抬眼見蕭南也是一臉問號,忙打斷玉竹的話,沖她使了個眼色,提醒道:「縣主讓你說事兒,你先別忙著抱怨,好歹把前因後果講清楚呀。」

  玉竹接收到玉簪的眼神,稍一停頓,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婢子只顧著替縣主生氣了,竟忘了把事情交代清楚。事情是這樣的——」

  其實,這件事並不複雜,也確與崔家的家產有關,並且也跟老夫人密切相關。

  想當年,老夫人崔三娘為了保住崔家、撫養幼弟而終身未嫁,如今老人家已經年逾耄耋,膝下卻沒有任何子嗣。

  按照大唐的社會習俗,像崔三娘這樣的女子,崔家自會給她養老送終。

  但侄子、侄孫畢竟比不上親子、嗣子,崔守仁明白,他若還活著,崔家人自不敢慢待姐姐,但他也是快八十的人了,還能有多少年好活?

  倘若他死在姐姐前頭,誰給姐姐養老送終?姐姐百年後,誰又給她披麻戴孝、祭奠香火?

  一想到為了崔家、為了他們兄弟耽誤終身的姐姐可能會面臨老無所養、死後無人祭奠的慘境,崔守仁就忍不住心焦、難過。

  想了很久,他跟弟弟崔守義反復商量,兩兄弟一致決定,在他們的子孫中挑選一個過繼給姐姐當嗣孫,好讓榮壽堂這一支能傳承下去,最不濟也要讓姐姐百年後有個祭奠的後人。

  當然,過繼給老夫人的嗣孫,也會繼承老夫人的所有財產。

  老夫人是未嫁女,又是為了家族才終身未嫁,所以,她享有分割崔家家產的資格。

  另外,老夫人的母親也留有大筆的嫁妝,對於這一部分財產,崔守仁兩兄弟都拒不接受,也全都給了老夫人。

  三分之一的崔家家產加上不菲的先母嫁妝,以及老夫人六七十年的苦心經營,使得她名下的財產相當可觀。

  「我明白了,」聽到這有些熟悉的橋段,蕭南了然的點點頭。

  記得第一世的時候,蕭南曾經看過一部熱播的電視劇,那裡面便提到了一個終身未嫁的姑母,想在子侄中過繼一個孩子。

  因她名下財產巨豐,誘使得諸多『人為財死』的侄子、侄孫們打破頭擠到姑母、姑祖母跟前獻殷勤,更有人為了能屏雀中選,不惜算計手足、陷害血親,製造了一幕又一幕可笑又可悲的鬧劇。(說的是哪部電視劇,親們應該能猜到吧,沒錯,就是大宅門啦)

  「那流言定是說我想讓八郎過繼給老夫人,所以不惜捨棄腹中的胎兒上演苦肉計,引來老夫人的同情,並借此入住榮壽堂,好創造與老夫人拉近關係的機會,最終讓不能襲爵的嫡幼子、我的夫君崔幼伯成為榮壽堂這一支的唯一繼承人,從而輕鬆得到老夫人富可敵國的財產?」

  蕭南用肯定的語氣將猜測到的話講了一遍,話語裡滿是嘲諷。

  玉竹聽出蕭南的氣憤,也禁不住點頭附和,「沒錯沒錯,那些人就是這麼說的。縣主,他們是不是沒有腦子呀,竟編出這樣毫無根據的話。老夫人的財產有多少,婢子不知道,但婢子知道,您可是有五百戶湯沐邑的襄城縣主,除了這些朝廷的封邑和俸祿,您的嫁妝也足夠崔家上千口人吃喝一輩子……您有這麼多財產,又何必去在意老夫人的家產?」

  「可不是,」饒是玉簪是個穩重的老實人,聽到有人這麼污蔑自家主人,也氣得夠嗆,忍不住附和道:「八郎君確實是不能襲爵的嫡幼子,但他畢竟是嫡子,就算是他日崔家分家,大夫人也斷不會委屈了八郎君和縣主。反倒是那幾個庶出的郎君,他們生母的身份都不高,娶回來的娘子也家世平平,二夫人和三夫人又都不是多麼善待庶子的『慈母』……想當初,六少夫人不就是時常跑到縣主跟前討巧賣乖,好讓縣主接濟他們一二嗎?哼,若論起誰更想過繼給老夫人,我看他們幾個絕對比八郎君更渴求。」

  等等,蕭南腦中靈光一閃,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只是那靈感一閃而逝,她沒有抓住,忙沖著玉簪說道:「你剛才說什麼?再、再說一遍」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5章 請安(一)

  玉簪被蕭南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惹怒了蕭南,不禁有些怯怯。不過,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玉簪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的將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

  說完,玉簪忐忑的跪坐在一旁,等候縣主的發落。

  但,蕭南並沒有發火,而是興奮的用力拍了拍身側的斑絲隱囊,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我說呢。」

  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蕭南一直有個問題搞不明白——小柳氏為什麼要害她?

  畢竟她們的夫君一個是大房嫡幼子,一個是二房庶子,彼此間根本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偏小柳氏屢次對她出手,且招招都是殺招,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蕭南自問,這具身體的本尊脾氣或許沖了些,但絕對不是暴虐之人,更沒有把小柳氏的兒子掐死或者推進井裡,小柳氏沒有理由這麼恨她呀。

  如今蕭南終於知道原因了——

  正如玉簪抱怨的那般,在崔家,崔五郎、崔六郎等幾個庶子的處境並不好。

  尤其是崔六郎,聰明是聰明,但有些過頭。也許是太過在意自己的庶出身份,他心裡憋著一股氣,總想著跟二夫人所出的嫡子PK一番,事事都想壓嫡兄一頭。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當朝,庶子的地位雖然有所提升,但占主流的還是正統的儒道思想,嫡庶之間的差別仍然很大。

  有些庶子出身的高官新貴,他們一方面同情庶子,想方設法的為自己的出身謀個說法;但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的嫡子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畢竟嫡子才是兩個家族的血脈延續,才是家族興盛的正道。

  所以,崔六郎的過度顯擺,讓一些高門顯貴很是看不過眼:一個小小庶子,你蹦躂什麼?果然是婢子養的,真真上不得檯面。

  其實也不止外人,就是崔家的家主也很不喜歡庶孫的不安分。因為有能幹的嫡孫在前,庶孫的過於聰明會導致家宅不寧,甚至還有兄弟鬩牆的危險。

  在蕭南看來,崔六郎的悲劇倒不是因為他投錯了胎,而是生錯了家庭。如果他托生在一個沒有嫡子,或者嫡子極為紈絝無能的士族家庭,他的未來將會一片光明。

  只可惜,二房的嫡子崔仲伯非但不是無能之輩,反而是個少見的才學俱佳之人,年少時科舉入仕。

  經過十幾年的官場廝殺,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已經當上了戶部侍郎,官居三品,且仕途一片光明,極有可能再晉升一步,成為祖父、大伯父、父親一樣的當代賢臣。

  可以說,崔二郎仲伯在一干靠蒙蔭入仕的貴族世家子中絕對稱得上學習的榜樣。

  崔六郎的刻意顯擺並沒有影響到崔二郎的仕途,但卻實實在在的惹惱了二房的當家主母柳氏。

  柳氏絕對有恨崔二郎的理由:好你個小婢養的崔小二,我柳氏可曾虧待了你和你的小婢阿娘?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使奴喚婢的養著你,不但沒有像某些嫡母那般虐待你,也沒有故意把你養廢……我也不求你多感激我,但也總不能這麼給我添堵吧?

  柳氏覺得自己養條狗還能沖她搖搖尾巴呢,這崔二郎卻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剛剛學會拽兩句酸詩,就敢跟她的二郎叫板,真是太可惡了,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呀。

  柳氏甚至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對庶子庶女們太寬厚了,以至於讓這些人識不清自己的身份,淨做些白日做夢的蠢事。

  柳氏頓悟了,崔六郎兄妹悲劇了。

  小柳氏過門後,也曾努力在柳氏跟前孝敬,但,積怨已深,柳氏對崔六郎的怨恨豈是小柳氏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於是,崔六郎一家子的處境日益艱難,家裡的僕婦雖不會在明面上嘲諷他們,但私底下的小動作確實不少。冬日少碳、夏日斷冰,這都是常事兒,但凡是稻香院的差事,下人們能避則避、能推則推,弄得這個原本就荒蕪的小院更加淒涼。

  若不是小柳氏在蕭南面前伏低做小的巴結討好,蕭南偶爾丟給她一些好處,崔六郎兩口子早就被柳氏逼出崔家了。

  但蕭南的救濟,並沒有換來小柳氏的感激。小柳氏甚至為了一則未經核實的『流言』便對蕭南痛下殺手。

  沒錯,小柳氏想讓崔六郎成為老夫人的嗣孫,所以,未雨綢繆的幹掉一切有可能阻擋崔六郎的敵手。

  蕭南,只是小柳氏打擊的假想敵之一。

  「這個女人,還真夠狠毒,」蕭南回想著前世的某些記憶,終於弄明白了小柳氏數次對她出手的原因。

  是了,前世的她,雖然因著跟崔幼伯和離的緣故,不想知道崔家的事,但同處一個城市,又都是貴族圈兒裡的人,崔家出了什麼大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蕭南記得很清楚,前世老夫人確實過繼了一個嗣孫,貌似就是崔六郎。

  起初老夫人屬意崔幼伯(崔家玉郎還是很討老人喜歡的),但因為蕭南和崔幼伯和離的事兒在京城鬧得很凶,使得蕭家、崔家的顏面大跌,兩家的長輩很氣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尤其是老夫人,她實在不能原諒崔幼伯為了一個卑賤的婢女,放棄了高貴的嫡妻,最後還連累了家族的名聲。

  為此,老夫人直接改了嗣孫的人選,選中了妻賢子孝的崔惠伯——崔六郎成功由庶子變身為榮壽堂的嫡系嗣孫,小柳氏功不可沒呀。

  「可不是大功臣?哼,果然好算計呀,先是買通萱草,假借木槿之手流掉我腹中的孩兒。她倒是瞭解本尊,知道蕭南眼裡不揉沙子的性格,更清楚,只要蕭南肚子裡的孩子沒了,蕭南和崔八郎的夫妻關係也算走到了頭,」

  蕭南半眯起眼睛,心裡不斷的推想著小柳氏的計畫,「蕭南跟崔八和離,或者蕭南跟崔八形同陌路,都會降低崔八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與此同時呢,小柳氏跟崔六乘勝追擊,跑到大受打擊的老夫人跟前獻殷勤,老人家上了歲數,又剛剛被不肖子孫氣得差點兒斷氣,這會兒正需要有人安慰呢……」

  說實話,前世小柳氏的計畫並不是很高明,但卻非常見效。至少,至少剛剛穿來的她便一頭紮了進去,乖乖的按著人家鋪好的路一步步的走下去。

  而這一世呢,蕭南成功揪出了萱草,又把木槿弄出了崔家,使得小柳氏的計畫落空,這才有了小柳氏的新計畫,也就有了馬齒筧餡兒的餕餡和加了胡椒的餛飩,以及再後來的喂了馬兜鈴的奶牛。

  弄明白了心頭最大的疑惑,蕭南的心情很複雜。

  問她恨小柳氏嗎?當然恨她又不是聖母,被人數次陷害還能傻兮兮的原諒對方。

  但她更恨的卻是自己。

  唉,如果前世的時候,她能少一分驕傲、浮躁,多一份沉靜、穩重,認真的去觀察身邊的人和事,她即使不能識破小柳氏的陰謀,但也絕不會那般傻呵呵的被人當傻子算計。

  「縣主?您、您沒事吧?」玉簪和玉竹擔憂的看著蕭南滿臉陰鬱,貝齒緊咬著下唇,差點兒都要咬出血來,忙輕聲問道。

  「嗯?」蕭南從回憶和推想中回過神兒來,她愣愣的看了身邊的兩個丫頭一會兒,這才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氣,呼~~老天垂憐,她重生了,終於有機會修正上輩子的錯誤了。

  「嗚嗚,縣主,都是婢子的錯,婢子不該在您面前胡說八道,讓您生氣了,婢子該死」玉竹見蕭南神情恍惚的模樣,很是內疚,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語帶哭腔的說道。

  「我、我也不對,縣主,求您千萬別生氣,婢子錯了,您要打要罰都好,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呀。」玉簪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惹怒了蕭南,但見她這般失神的樣子,她也很擔心,和玉竹一起磕頭認錯。

  蕭南聽到兩個丫頭的哭聲,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出聲阻止道:「不管你們的事,你們都起來吧。我沒有生氣,真的,我只是在想明天跟大夫人請安的事兒。好啦,玉簪,玉竹,你們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們能誠實的回答我的問題,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好說歹說,蕭南總算是讓兩個丫鬟收住了眼淚。

  輕輕揉了揉額角,蕭南覺得她還需要繼續跟幾個丫鬟磨合。

  不過,經過這麼一打岔,玉簪倒忘了勸蕭南不要步行的事兒,也沒有提前準備腰輿或者奚車。

  次日清晨,五更二點,報曉鼓準時響起。

  蕭南早就睜開了眼睛,掀開帳幔,讓值夜的玉蘭和海桐進來,伺候她梳洗完畢後,先喝了一盞牛乳,吃了幾塊兒又香又熱的蒸餅和小菜。

  隨後,又任由玉簪幫她選了一身月白配秋香色的襦裙,梳了個稍稍正式點兒的高髻,挑了一隻四蝶紛飛金步搖和嵌藍寶石團花金鈿,換上軟底的平頭繡花錦履,在蘇媽媽、秦媽媽的攙扶下,緩緩離開西跨院,緩步朝中軸線的正堂走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2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6章 請安(二)

  蕭南的時間把握的剛剛好,她梳妝完畢走出榮壽堂的時候,第三遍報曉鼓剛剛響起。

  一行人緩步穿過遊廊,不管是主人還是僕婦,都是步履輕盈,屐鞋踩踏在乾淨的青石地板上,一絲聲響都沒有。

  但還是驚得早起打掃的粗使僕婦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慌忙退到廊外,欠身行禮,大氣兒都不敢喘。

  這邊也早有那管事的婆子湊上前來,小心翼翼的跟蕭南問安,「八少夫人,您要出門?可要奴為您準備奚車?」

  根本不用玉簪等大丫鬟出面,紅蕉已經攔住了那往前湊的僕婦,淡淡的說:「不必了,縣主要步行給大夫人請安,爾等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即可。」

  說罷,紅蕉和紅花兩個同時向外轉身,像門神一樣站在蕭南的隊伍前方,擋開一切試圖接近蕭南的人,更不給任何人冒犯蕭南的機會。

  至於路旁突然跑出來個丫鬟來衝撞蕭南,那是狗血劇裡才會出現的橋段。

  在真正的大家族裡,女主人們出門時身邊都是前呼後擁有一群人跟隨,即使真有那不長眼的人來衝撞,在她接近隊伍的時候,還不等她沖進來,便會被週邊的粗使僕婦扭住。她們甚至連二等丫鬟的衣角都摸不到,更不用說被團團圍在中間的主人了。

  更不用說蕭南是有封號在身的有品級外命婦,她甚至有豢養衛隊的權利。

  而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紅花紅蕉等四個丫鬟就是她的私人衛隊,個個都身手不凡,慢說對付幾個普通男子,就是來幾個遊俠兒,她們也不懼。

  正是有了她們四個的保護,以及暗地裡跟隨的幾個公主送來的暗衛,蕭南這才有膽氣步行給大夫人請安。

  蕭南的腳步並沒有停頓,只是朝那婆子微微點了頭,隨後便帶著一群人繼續前行,連速度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那管事婆子不過是崔家的最底層小管事,以蕭南的身份,斷不會直接跟她說話。

  如果想要表現什麼親切、平易近人之類的,那才是NC呢,她又不是萬人迷瑪麗蘇,沒必要做這些被當下社會所恥笑的事兒。

  紅花兩人待蕭南順利走過後,這才有轉過身形,疾步跟上大部隊。

  待一行人遠去後,那婆子才咂摸咂摸嘴兒,一邊感歎縣主不愧是縣主,就是有派頭;一邊又好奇的想著,縣主這是要幹啥,請安?開什麼玩笑?縣主嫁過來快一年了,崔家的下人就沒聽到過縣主給哪位長輩請安的話。

  納悶的不止那婆子。

  蕭南一路走來,不知遇到了幾波打掃、經過的僕婦、丫鬟,她們見到蕭南的第一個反應都是畏懼,緊接著聽了紅花或者紅蕉的解釋後,又都變成驚愕。

  對於眾人的反應,蕭南一點兒都不在意,反倒是對紅花和紅蕉的表現很是滿意: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紅花、紅蕉每次代蕭南回應那些僕婦管事的時候,都要特意點出縣主『步行』給大夫人請安這一事實。

  蕭南發誓,她真沒有交代幾個紅這麼說。

  但蕭南必須得承認,這樣做的效果卻是很好,絕對比她招搖的在崔家內院晃蕩一圈還要有效。

  唔,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崔家上至老夫人,下至門口的小廝都會知道,她,襄城縣主,至孝至純,竟捨棄縣主之尊,步行去給婆母請安。

  到那時,看還有哪個人敢再嚼舌頭,說她是毒婦、惡婦、不孝兒媳。

  「八嫂?您?您這是?」

  蕭南正在美滋滋的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嬌滴滴的驚呼。

  嗯?是誰?

  在崔家,崔幼伯基本上是第三代中最小的郎君,連帶著她這個八少夫人也成為崔家年紀最小輩分卻頗高的人。

  天天被人八弟妹、八嬸娘的叫著,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八嫂』,還真讓她有些不適應。

  不過,有了上輩子的十幾年人生閱歷,蕭南早就練成了『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本領,雖然現實中沒有這麼誇張,但不露聲色,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愣神只有短短的一瞬,蕭南很快反應過來,循著聲音望去,之間在幾步遠的庭院裡,正停著一架奚車,車窗的簾子微挑,露出一張清豔嬌美的面容。

  是她?

  蕭南雖沒有見過她幾面,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崔六郎的同母妹妹,年逾十六歲的二房庶女崔薇,因在同輩姐妹們排行老三,被家裡的人稱做三娘。

  看到是她,蕭南難免想起曾經陷害過她的小柳氏,目光忍不住落在奚車的另一側車窗,暗忖道,崔六郎跟崔三娘兄妹情深,使得小柳氏對這位嫡親小姑也很是關照,奚車雖小,但坐上兩三個人還是沒有問題,恐怕小柳氏也在車廂裡吧?

  仿佛附和蕭南的心聲一般,就在蕭南準備張嘴跟崔薇打招呼的時候,奚車另一側的扯簾子也被輕輕挑開,露出小柳氏微笑的面龐,「八弟妹,早呀。你也是去正院嗎?怎麼不乘坐車輿?」

  小柳氏的語氣柔和,態度親昵,仿佛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還如往常一樣熱情的跟蕭南打招呼。

  蕭南的雙眼閃爍了下,隨即也扯出一抹笑意,道:「是六嫂和三妹妹呀,呵呵,真巧,竟在這裡遇到了你們?怎麼,你們也去給大夫人請安?」

  蕭南的語氣很是平常,但話裡的意思卻有些令人玩味——一個『巧』字,一個『竟』字,點出了這姑嫂兩人的失禮。

  沒錯,大夫人確實是崔家的當家主母,但卻不是小柳氏和崔薇的直系長輩,更不用說小柳氏的正經婆婆二夫人還活著呢,她們兩個不去給名正言順的二夫人請安,卻跑到大夫人這裡來,說得好聽點兒,是她們尊敬長輩、敬重大伯母。說得難聽點兒,她們這就成了令不清主次,討好諂媚當家主母。

  果然,聽了這話,小柳氏臉上的笑容一僵,撩著車窗簾子的手忍不住收緊。

  想要發火吧,人蕭南一副耿直無心機的模樣,一看就是個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的直腸子,你說她別有用心的挖苦你,慢說別人不信,就是小柳氏自己也不信。

  可不發火吧,小柳氏又忍不住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一碗兜頭淋下的熱湯,幸好她躲得快,才沒有燙到臉,饒是如此,她身上的燙傷也足足養了十幾天——酷夏的燙傷更不易痊癒。

  正在小柳氏不知該如何回應的時候,另一側的崔薇開口了,只見她笑得極為優雅,輕啟嘴唇道:「八嫂這些日子沒有出門,想必也不知道我阿耶前些日子升了太原府尹,已經帶著母親去任上了。阿耶和母親臨走前,特意吩咐我們一定要好好孝敬老夫人和大夫人。」

  話不多,但崔薇的意思也很明白:她們來給大夫人請安,是家中長輩吩咐的,她們只是在執行長輩的命令罷了。

  蕭南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記下了崔薇這個名字,準備等回去後,便讓人好好調查一下這個二房庶女的資料。

  「二叔高升了?我竟不知道呢,否則我定會去送行。」蕭南又是高興又是遺憾的搖搖頭,表示她並不是失禮不去給長輩送行,實在是沒有人告訴她。

  聽著蕭南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的模樣,小柳氏嘴角只抽慉,心裡暗道,騙誰呢?阿郎臨行前特意去榮壽堂向老夫人辭行,蕭南就住在榮壽堂正院的西側,她會不知道?

  蕭南才不管小柳氏心裡在嘀咕什麼,繼續說道,「哦,我也去給大夫人請安,因我懷了身孕,大夫人體恤,只許我每月初一、十五來給她問安。為人子媳,我理應聽從大夫人的吩咐,但想著這樣畢竟不合規矩,可又不能違了長輩的心意,所以想了又想,這才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

  正說著,第四遍報曉鼓由遠及近,蕭南看了看天色,對小柳氏和崔薇道:「六嫂,三妹妹,我走著過去要慢一些,你們還是先行一步吧。」

  小柳氏也沒想著邀請蕭南一起上車,倒不是她已經厭惡蕭南到了連面子工程都不做的地步,實在是她們這架奚車太破舊了,若是讓蕭南見了,這人還不定怎麼消化她們稻香院呢。

  再說了,蕭南是二品的縣主,按照朝廷規制,她是有相應的儀車,即使她邀請蕭南,人家也未必肯屈尊來坐。

  所以,小柳氏聽了蕭南的話,倒也沒有虛讓,寒暄了幾句,請蕭南先行後,她這才放下車窗簾子,吩咐趕車的婆子繼續上路。

  「六嫂,我怎麼看著這縣主跟你說的不一樣呢。」崔薇朝小柳氏挪了挪身子,伏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前些日子你大病了一場,所以還不知道吧,咱們這位縣主跟八郎君的通房鬧了一場,撞壞了頭又差點兒流掉了孩子,整個人就變得跟過去不一樣了。雖然沒有聰明多少,但、但也比過去安分了許多,聽人說,縣主身邊的媽媽經常嘀咕,說什麼縣主經此一劫,終於長大了呢。」

  小柳氏很是看不過蕭南,她一直覺得,蕭南除了投了個好胎,哪一點都比不上自己。

  「撞了頭?」崔薇的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塗了口脂的 小嘴兒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2:5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7章 狗血呀

  大夫人住在崔家中軸線榮福堂的正院,也是崔家嫡子嫡孫掌門家主居住的地方。

  按理說,家主崔守仁尚在人世,理應由崔守仁居住正堂,但崔守仁在辭去宰相的那一刻,也就變相的把崔家家主之位傳給了長子崔澤。

  辭官當日,他就帶著幾個侍奉他多年的姬妾搬離了正堂正院,反而來到距離榮壽堂較近的一處院落,後改名『榮康居』的兩進小院居住。

  崔守仁非常固執,一旦決定的事從不更改。

  搬家一事更是任誰勸都不聽,直說崔家的正院理應由位居朝堂的崔家長房嫡子居住,而他不過是完成了家族使命,想找個僻靜的地方休養的老人,斷沒有占著正堂的道理。

  崔澤三兄弟苦勸了許久,崔守仁根本不理會,只命人在榮康居的後院牆打通,另起了一道門,好方便他每日裡四處閒晃。

  說來也巧,當然也極有可能是崔守仁提前觀察好的,這榮康居的外牆與安邑坊和東市比鄰,崔守仁將後院牆打通後,便可以直接穿過親仁坊的東側坊門,再直接進入安邑坊和東市的坊門,不管是訪友也好,閒逛也罷,都十分便宜。

  崔澤見老父整天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也漸漸適應了居住在正院的日子。

  而大夫人和嫡長孫崔彥伯一家子也跟著在正院住了下來。

  當然,崔澤夫婦居正堂,崔彥伯一家子則住在正堂西苑,也就是正堂西側的一處三進的院落。

  蕭南走進正堂後堂的時候,正好是第五遍報曉鼓響起的時刻,也恰是給大夫人請安的標準時刻。

  「八少夫人來了」

  門口的小丫頭一邊挑起簾子,一邊向裡面通傳。

  蕭南走了一路,白嫩的臉頰上已經滲出了汗珠,她在門外稍稍整理了下,確定儀容沒有任何不妥後,才抬步進了大夫人的正房。

  一進門,蕭南便聽到裡面有幾個女人說話的聲音,細細聽來,蕭南認出是大少夫人王氏在跟大夫人鄭氏說著什麼,三少夫人韋氏也跟著湊趣,屋裡時不時傳出一陣陣的笑聲。

  唔,看來大夫人今天的心情不錯呀。

  蕭南暗自想著,腳步未停,轉眼間便來到了正房寢室。

  「呵呵,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母親剛提到弟妹,弟妹就進來了。」

  說話的是韋氏,她比三郎君崔叔伯小兩歲,今年也三十有五,她出身京兆韋氏,娘家雖比不上崔家、蕭家顯赫,但也是京城有名的世家,韋氏又是家中的嫡女,出嫁前頗有幾分才名。

  又許是她嫁的不是嫡長子,不似王氏那般恪守規矩,人倒顯得隨性一些,在婆婆跟前,也敢說笑幾句。

  蕭南並沒有立刻去接韋氏的話頭,而是示意下人準備了蒲團,規規矩矩的跪在鄭氏跟前行禮問安。

  鄭氏呢,嘴裡雖然說著『你有了身子,不必這般多禮』的話,但還是看著蕭南將禮數行完,這才命身邊的婆子將她攙扶起來。

  蘇媽媽和秦媽媽早就跟在蕭南身後,哪裡還讓別人靠近,在蕭南行完禮的那一刻,便已經躬身扶起了蕭南。

  蕭南起身站到鄭氏身邊,笑著說,「母親體恤喬木,喬木卻不能失了禮數。呵呵,再說了,家裡的嫂嫂們哪個不曾懷孕,偏就我例外不成?」

  客氣完了,蕭南這才又撿起韋氏的話頭,好奇的直接問向鄭氏,道:「母親,方才三嫂說您談論我來著?」

  頓了頓,蕭南故意嘟起小嘴兒,扭頭看向韋氏,嬌嗔道:「三嫂,你告訴我吧,母親說我什麼?是不是怪我來遲了?這可不能怪我呀,母親,都是我房裡丫鬟不好,大清早的非要拉著我梳頭洗漱,我說要快些吧,那丫頭還頂嘴,說什麼『縣主要去給大夫人請安,好歹也要收拾妥當了呀,大夫人原就是個美人,也喜歡看美人』,三嫂,您聽聽,這丫頭說這話什麼意思,分明就是說我不是美人嘛。」

  傲嬌小貴女搖身一變成了快嘴李翠蓮,這讓屋裡的人都非常不適應。

  一時間,竟沒人及時附和,場面稍顯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崔薇站了出來,笑著解圍道:「呵呵,大伯母您聽聽,八嫂這是怪小丫頭呢,還是誇您是個美人兒呢?」

  小柳氏很配合,立刻緊跟小姑子的步伐,道:「三妹妹說錯了,我看呀,咱們八少夫人分明就是想誇自己呢。呵呵,來來,喬木,讓我瞧瞧,唔,還別說,咱們八少夫人真是個少見的美人兒呢。」

  小柳氏唱念俱佳的拉著蕭南的衣擺,故意湊到蕭南面前,好生看了她的面容一番,這才半真半假的說道。

  「哈哈,剛才我還以為八弟妹嘴巧,沒想到六弟妹和三妹妹才是個中翹楚呢。」韋氏誇張的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哈哈笑著將剛才的尷尬掩了過去。

  不過,她雖是笑著,但眼角的餘光一直瞥著蕭南,心裡暗道,早就聽說蕭氏阿南變了性子,沒想到她竟變了這麼多。

  想想以前,蕭南慢說講笑話在婆母跟前湊趣了,就是請安也是一個月都不來一回兒。

  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竟一下子懂事了,知道了婆母在一個家族中的重要性,竟也肯乖乖的來請安了。

  嘖嘖,真是神奇呀。

  此刻韋氏還不知道,蕭南是一路步行來的,倘若是聽說了這則消息,還不定怎麼吃驚呢。

  韋氏這一笑,屋裡的人也都笑了。

  就是王氏,也矜持的淺淺一笑,並沒有端著未來宗婦的身份,跪坐在那裡當雕塑。

  「好啦,不說了,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今兒是初一,也是大夫人等女眷給老夫人請安的日子。

  只是可憐了蕭南,剛從榮壽堂一路走過來,這會兒又要一路走回去了。

  一行人走到門外,鄭氏聽到下人回稟說蕭南是走著來的,並沒有搭乘奚車,不禁訝然的看了蕭南好一會兒,略帶責怪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認死理兒?我讓你在院子好生休息,你就安心休養便是,怎麼還——」

  蕭南忙湊上前,挽住鄭氏的胳膊,不好意思的說:「以前是喬木不懂事,做了許多讓母親為難的事兒,幸而母親寬容大度,不跟喬木計較……喬木現在也只能做這些,求母親成全我這點子心意吧。」

  蕭南說這話算是變相的給鄭氏道歉,也算是給鄭氏做足了做婆婆的臉面。

  更重要的是,蕭南說這話的時候,滿院子的人都聽到了。

  如果日後再有人拿過去蕭南犯下的錯說事兒,就顯得有些刻薄了。

  聖人都說了,『人無完人』,誰還不能出點兒錯?

  先賢們也說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人家蕭南都乖乖的認錯了,鄭氏若是還揪著人家的小辮子不放,就太對不起『寬容大度』的賢名咯。

  鄭氏的眼皮跳了跳,倒也沒有表露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蕭南的手背,道:「這孩子……我呀,只盼著你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日後跟八郎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其他的,我也不會強求。」

  可憐的崔幼伯現在還在祠堂裡練字,而且不知設什麼時候才能被祖父放出來。

  鄭氏每每想起來就心疼。

  偏崔澤被老父一通臭駡後,也有些暗惱鄭氏太過溺愛幼子,這次算是下了狠心,不但自己不去看崔幼伯,也不許鄭氏以及家裡的女眷去祠堂。

  這也是為什麼崔幼伯看不到其他人的原因,不是大家忘了他,而是懾于老太爺和大老爺的虎威,不敢觸霉頭而已。

  蕭南呢,因住在榮壽堂,所以並不知道大老爺的禁令,其實就是知道了,她也不怕,一個情不自禁,一個夫妻同命,大老爺也不好說什麼——崔澤可以沖自家老婆發火,總不能沖著比孫子還小的小兒媳發火吧?

  「母親放心,喬木定不會讓您失望。」蕭南並沒有就具體的事情做出承諾,她見其他人已經上了各自的奚車,她便拉著鄭氏的胳膊,撒嬌道:「母親,就讓我伺候您一起去榮壽堂吧,我還沒和您一起乘過車呢。」

  鄭氏只是不喜歡蕭南對兒子太過霸道,並不是真的討厭,畢竟這是她千挑萬選給兒子選中的娘子,如果真的不滿意,她也不會把蕭南娶進門。

  如今見蕭南變得懂規矩了,還天天給祠堂裡的夫君送吃食、衣物,鄭氏看蕭南也就沒有那麼彆扭了。

  聽了蕭南的話,鄭氏笑道:「你個小滑頭,想做我的奚車只管說就是,還說什麼伺候,我身邊還缺了伺候的人不成?竟還要你個孕婦服侍?」

  稍稍用力拍了下蕭南的手背,嗔道:「走吧,別誤了時辰。」

  「嗯」蕭南乖巧的點點頭,親昵的攙扶著她上了奚車。

  望著鄭氏不再嚴厲的表情,蕭南心裡的小人比了個『耶』,興奮的喊道,第二步目標也順利達成。

  落在隊伍最後面的崔薇和小柳氏將蕭南跟鄭氏的互動看在眼裡,她們姑嫂兩個相互看了一眼,崔薇說,「嫂子,咱們的計畫必須修正了。不過你放心,老夫人那邊我有信心結交好。」她們可是同鄉呢,好歹也有共同語言。

  若是蕭南知道了崔薇的心思,她肯定會仰天長嘯——狗血呀,真是太狗血了,崔家是穿越者集中營嗎?

  不過,她也快知道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3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8章 庶女?

  大夫人帶著一群女眷來到榮壽堂的時候,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喝牛乳。

  蕭南昨天來請安的時候,就跟老夫人說了今天先去給大夫人請安,待請安完畢再跟著大夫人一起來榮壽堂。

  所以老夫人看到蕭南和大夫人一起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感到詫異。

  反倒是看到小柳氏和崔薇的時候,眉梢微微挑了下,但也沒有說過來。

  喝罷牛乳,一旁伺候的錢媽媽忙遞上濕帕子,老夫人順手要把杯盞遞給錢媽媽。

  大夫人鄭氏兩步走上前,先伸手接了過來,笑盈盈的問:「老夫人昨兒休息的可好?前兒阿郎(指崔澤)得了兩個御賜的西瓜,媳婦兒命人給您送了一個來,不知您嘗了沒有?味道可還好?」

  老夫人拿濕帕子沾了沾嘴角,點頭道:「嗯,昨兒午後吃了兩塊,不愧是聖人御賜之物,味道確實比咱們家常買的好。你回去告訴大郎,就說我很喜歡,他費心了。」

  大夫人笑得更加柔和,將杯盞轉手交給身後的丫鬟,便轉身跪坐在老夫人下首東側的藤編矮榻上,繼續跟老夫人閒聊:「老夫人喜歡就好,也是我們盡了孝心……對了,這兩天的冰可還夠用?也是我設想不周到,沒成想今年的夏天這般酷熱,去年冬日的時候只存了和往年一樣的冰,結果就有些不夠用了。

  我們這些晚輩熱點兒也無所謂,只怕委屈了您和大人(指崔守仁,唐時對父親的尊稱,萬一有幸或倒楣穿唐的童鞋們千萬別叫錯了哈)。」

  老夫人搖搖頭,「我哪裡就這麼老弱了?再說你和大郎也不是小年紀的人了,平日裡也要注意身體才是。家裡的事,你也別事事都操心,不是還有阿容她們嘛,你呀,只在大事上幫忙參詳也就是了。」

  阿容是大少夫人王氏的閨名,王氏出身琅琊王氏,王謝經『侯景之亂』,兩族險些被滅族。

  王家雖不比兩晉時那般顯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又是家中嫡女,規矩、教養什麼的都是頂好的,所以還是被老夫人求娶了來。

  大夫人連連點頭,「老夫人說的是,媳婦兒記下了。」

  老夫人這才又把目光投向其他的人,王氏、小柳氏和蕭南,已經跪在了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給她請禮問安。

  「呵呵,起來吧,都是一家子人,哪裡來的這麼多虛禮。」老夫人抬抬手,示意幾個侄孫媳婦兒起來。

  說來也確實是老夫人經營有方,她雖終身未嫁,但兩個弟弟敬她如母,連帶著崔家的上上下下都尊她為長輩。她一生無兒無女,但給她磕頭問安、服侍左右的人卻不少。

  不管她們是真心也好、虛情也罷,老夫人這一輩子也算圓滿了。

  崔薇站在六嫂身後,瞧瞧的打量著這位疑似穿越同仁:

  只見她滿頭銀絲整整齊齊的梳成了高髻,髮髻上簪著鎏金鏤空鳳尾釵,鬢邊插著赤金嵌紅寶石的團花鈿;

  微微發福的面龐,因保養得非常精心,並不十分顯老,只在老人開懷大笑的時候,眼角、額頭才會顯出密實的皺紋;

  老夫人的五官很端正,算不上多漂亮,但一看便是那種主母們喜歡的『福相』,正兒八經的嫡妻夫人的面相,端莊、穩重,且不見一絲狐媚嬌態。

  老夫人正和幾個侄孫媳婦說著閒話,忽然發覺有道視線一直盯著自己,便不著痕跡的轉了轉目光,正巧碰到崔薇打量的雙眸。

  老夫人不由得一怔,隨即沖著崔薇招招手,道:「阿薇,過來坐。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現在可都好了?」

  崔薇早就等著老夫人招呼她,這會兒終於等來了機會,她哪有放過的道理,忙快走幾步來到老夫人榻前,恭順的跪坐在一旁的竹席上,雙腿併攏,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臂部只挨了雙腳,卻並沒有坐實,整個身子半直立著,顯得很是恭敬。

  她仰起白淨的小臉,笑得很是恬靜,道:「多謝老夫人掛念,孫女兒已經大好了,早就想來給您請安,可又怕擾了您的清靜……幸好今兒跟著六嫂過來了,否認薇兒哪有機會見到老夫人這般菩薩一樣的老祖宗?」

  崔薇做過功課的,她不是沒腦子的穿越者,來了搞不清現狀就瞎折騰。

  早在臥床養病的日子裡,崔薇就旁敲側擊的把現今的年代、家族的背景以及家中最有權勢地位的大BOSS,一一詢問了個遍。

  當她知道自己竟穿越到了盛世大唐的時候,崔薇高興的差點兒跳起來——大唐呀,後世多少國人心心念念的盛世王朝,一個女子可以當皇帝的年代,簡直就是穿越女的美好時代呀。

  崔薇前世很不喜歡所謂的『清穿』,她很不理解,清朝有什麼好?

  什麼『嘉定三屠』『揚州十日』『留發不留頭』,還有更苦逼的裹腳……一想到這些,崔薇就搖頭。

  還有什麼張嘴閉嘴的奴才、奴婢(只要沒穿成皇帝他媽,穿成什麼高端身份都是皇家的奴才),她又不是受虐狂,放著自由的人生不去過,反而巴巴的跑去當下等人。

  更不用說清末的那一連串苦逼史,割地賠款、火燒圓明園,還有各種看了就吐血的條約。

  所以,前世看網文的時候,但凡是寫到明清民國的書,崔薇都喜歡去主站看,什麼『篡清』『新明』『滿江紅之崛起』多給力,遠比跟一群拖著金錢鼠尾的數字軍團胡糾纏強多了。

  興奮過後,崔薇又為自己的身份感到激動——名門望族崔家的女兒,二房不受寵的庶女,上頭還有一個明面慈愛、實則心狠手辣的嫡母,同母所出、才華洋溢卻備受打壓的親哥,以及嫁入王府卻身體病弱的嫡姐——喵喵滴,這簡直就是大唐版的庶女攻略嘛。

  崔薇毫不懷疑自己的女主身份,心裡更是堅定了日後的奮鬥目標——人家十一娘都能嫁入侯府,最後愛情豐收、家庭完美的榮華一世,她崔三娘沒有理由不成功呀。

  有了奮鬥目標,崔薇接下來便是尋找通往成功的途徑。

  第一步,自是要詳細瞭解崔家的各大主子,並從中找到能合作的對象。

  經過一番調查,崔薇發現,崔家的最大BOSS老夫人的身份有點兒問題——懂得各種養生術,終身未嫁,喜歡侍弄花草,尤其是插花,還有一個玻璃製成的暖房。

  種種跡象表明,老夫人極有可能也是穿的。

  當然,這也只是崔薇的猜測,不過她也做好了準備,試探老夫人一番。

  若真是同鄉,即使不相認,好歹也相互幫助一下嘛。

  反正她們之間也沒有利益衝突,她崔薇借老夫人的身份地位嫁個好夫婿,日後,也會為老夫人養老送終。

  這可是雙贏的好事兒呀,崔薇覺得,老夫人應該會同意的。

  想到這裡,崔薇話頭一轉,又道:「孫女兒養病的時候,閒著無事,便做了幾個荷包,雖比不上專業繡娘,但也是孫女兒的一番心意,還請老夫人不要嫌棄。」

  說著,崔薇扭過頭,從身側的小丫鬟手裡接過幾個緞面的荷包,有藕荷色的、秋香色的,還有絳紫色的。

  荷包上繡著與底色相稱的圖形。

  蕭南跪坐在大夫人的身側,她稍稍抬了抬頭,放眼望去,正巧看到老夫人正把玩著那幾個荷包。

  當她看清荷包上的圖形後,心裡的小人忍不住扶額——不是吧,又是十字繡?能不能來點兒有創意的?

  老夫人倒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她看了看荷包,點頭評論道,「唔,還不錯,就是針腳大了些,花樣子也粗糙了些,但看得出是用心做的,針法也算稀奇,我很喜歡。」

  說著,老夫人直接把荷包遞給錢媽媽收好,又讓錢媽媽取了一匣子點心過來,「這是廚房新作的點心,跟大廚房的不一樣,我吃著還行,你拿回去嘗嘗吧。」

  崔薇見老夫人沒有任何表示,心裡不免有些失望,接過點心匣子的時候,情緒有些低落。

  小柳氏見狀,誤以為崔薇嫌老夫人的賞賜不好,怕老夫人見了生氣,忙半支起身子準備換個話題,卻不想堂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串朗聲大笑——

  「哎呀,我來遲了,老夫人千萬別生我的氣呀,呵呵……」

  靠,你以為你是王熙鳳呀,竟然這麼放肆。

  崔薇退回自己的矮榻上,半垂著頭,對這位姍姍來遲的人很是不忿。

  大夫人也有些不虞,她拿帕子按了按鼻下,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這會兒的心情肯定不好。

  老夫人並沒有什麼表露,還是掛著一絲淺笑,只是細細一看,還是能發覺,老夫人的笑意並沒有延伸到眼底。

  蕭南聽到笑聲,也是微微一怔,隨即就想起了來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三夫人小盧氏,也就是已經過世的盧老夫人的嫡親侄女兒。

  只是,蕭南不明白小盧氏為何這般失禮,還是她對老夫人有什麼意見?

  如果蕭南沒有記錯的話,當年盧老夫人重病在床,被幾個恃寵而驕的姬妾擠兌,還是老夫人站出來幫她懲治刁奴。

  盧老夫人病逝後,又是老夫人出面打理後事,並在她的堅持下,讓盧老夫人得以風光大葬。

  按理說,小盧氏應該感激老夫人才是呀,怎麼還這般放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49章 這就開始了?!

  一片笑聲中,三夫人小盧氏華麗登場。

  蕭南悄悄抬了抬眼皮,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著小盧氏。

  只見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繡富貴牡丹的齊胸長裙,上配一件緋色繡金線細紋紗羅廣袖衫,胳膊上搭著一條紅、黃、月白三色相間的披帛;因她雙手端握在身前,手臂微曲,輕薄細滑的廣袖稍稍滑落一點,露出細若凝脂的皓腕,腕子上帶了一對鎏金包銅嵌瑪瑙白玉鐲;烏鴉鴉的長髮梳成了螺髻,髮髻上簪了一支金鑲玉步搖,隨著身形的走動,赤金的流蘇輕輕晃動……

  可以說,小盧氏的服飾在堂內所有女眷中,算得上最明豔的。

  原來還有個蕭南跟她相稱,只可惜,蕭南早就換了個靈魂,如今也從華麗明豔回歸舒適可人了。

  至少小盧氏看到蕭南的時候,很明顯的愣了愣,假裝沒認出來,故意笑道:「咦?我剛進門就聽說襄城縣主也來了,怎麼不見她?」

  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這小盧氏說是來給老夫人請安,可她先是遲到,好容易進門後,又不忙著跟老夫人行禮,反而像個來閒晃的人,隨口說起來閒話。

  眾人都感覺到現場的氣氛一滯,知道兩位當家主母不高興了,紛紛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使得氣氛更加凝滯。

  別人可以縮著脖子當花瓶,蕭南卻不行,人家小盧氏可是點名在找她呢。

  抬起頭,蕭南挺直腰板,沖著小盧氏微微頷首,道:「三嬸娘,我在呢。」她不知道小盧氏跟老夫人有什麼過節,所以,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說。

  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傻子,為毛要衝到人家兩人中間去做炮灰?

  再者說,小盧氏很明顯在故意惹老夫人生氣,而她好歹也在老夫人的院子裡住著,平素又跟老夫人學習一些東西,算起來她跟老夫人多少也有了感情,如今見老夫人被人如此慢待,她若還跟三夫人說說笑笑,就太不應該了,別人看了也不像話。

  小盧氏沒想到蕭南真像下人們說的那般變了性子,不但妝扮變了,就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也變了。

  可偏她很不喜歡蕭南現在的樣子。

  怎麼說呢,蕭南這淺笑優雅的表情,簡直跟那個死老太婆一模一樣,看了就讓人覺得做作。

  「哎呀,喬木,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頭髮也不打頭油,臉上也不塗粉,連衣服都穿這種死氣沉沉的顏色,」小盧氏故意裝著吃驚的樣子,那泥金團扇掩住了嘴,有些厭嫌的說道:「嘖嘖,才一個月不見,你怎麼就變成這幅黃臉婆的樣子?真不像我平素認識的縣主。」

  這話說得相當失禮

  蕭南的笑容頓時冷了下去,她是變了性子,也想好好在崔家過日子,但並不意味著她會任人嘲弄、笑話,「三嬸娘這話說得不妥,我現在身懷有孕,自然不能弄那些個胭脂水粉。再者說,盛夏酷熱,還是穿些素雅點兒的衣服清爽,我倒覺得三嬸娘這身衣服太豔了些,若是令嘉娘子穿倒還罷了,您穿就——」

  令嘉娘子是崔仲伯的長子崔令嘉的妻子,剛嫁入崔家不滿三個月,是正兒八經的新嫁娘。

  蕭南的意思很明白,人家令嘉娘子穿緋衣是因為新婚又是個年輕娘子,穿著也好看;

  而你小盧氏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兒媳都懷了孕,馬上要做祖母的人,居然也好意思穿紅衣?!裝嫩呀你!

  小盧氏臉色一沉,正要出口訓斥。

  蕭南卻搶先開口,笑道:「三嬸娘,您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怎麼還不見行禮?我阿娘常說范陽盧氏的規矩好,我還想見識一二呢。」

  小盧氏更生氣了,這死丫頭什麼意思,罵她們盧家的女兒沒有教養,不懂規矩?

  小盧氏身後的藍衣女子見狀,忙悄悄拉了拉小盧氏的衣擺,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在場的人都沒有聽到。

  就是被桃源的靈氣梳理了身子、耳力頗佳的蕭南,也只含含糊糊的聽了個什麼『阿耶』『七郎』,其他的都沒有聽到。

  藍衣女子的話起了作用,小盧氏恨恨的掃了蕭南一眼,隨後走到老夫人近前,不怎麼誠摯的屈膝行了個福禮。

  蕭南見狀,故意輕嗤出聲,「嘁,不過如此」

  小盧氏下蹲的動作僵住了,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蕭南那句『不過如此』指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說她范陽盧氏的規矩不過如此。

  可、可讓她跪下給崔三娘行大禮,她又實在不甘心。

  而老夫人和大夫人呢,顯然很滿意蕭南的出手,都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幕,誰也不幫小盧氏解圍。

  藍衣女子見狀,又扯了扯小盧氏的衣擺。

  無奈,小盧氏只得就著下蹲的姿勢跪了下來,不甘不願的說道:「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仿佛沒有聽出她這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故意停頓了片刻,才像是忽然發現了小盧氏一般,「哎呀,阿芸無需多禮,快快起來吧。」

  說著,又裝作生氣的訓斥著身邊的人,「你們都是死人呀,看著三夫人行大禮都不攙扶一下?」

  小盧氏氣得狠狠咬著下唇,卻又不能說什麼。

  平日裡,她因為當年的事兒,屢次在人前不給老夫人和大夫人留情面,故意找茬。

  老夫人和大夫人呢,也定是心虛,並不敢責怪她,她這才愈發隨性起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真的可以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裡。

  倘或傳出她對老夫人不敬的言論,別說大人會生氣,就是她家阿郎也不會放過她。

  誰讓這死老婆子偽善呢,騙得一家子都團團轉,偏她知道真相卻又沒有證據,只能暗自一個人幹生氣。

  哼,這次、這次就算了,千萬別讓我找到證據,否則……小盧氏走到老夫人下首西側的矮榻上跪坐下來,心裡快意的想著。

  不過,這事牽扯較大,一時半會兒還做不成,只能徐徐圖之。

  但害得她今天如此狼狽的直接兇手,她卻不能放過。

  小盧氏剛剛坐定,凌厲的眼刀便唰唰唰的飛向對面的蕭南。

  蕭南感覺到小盧氏憤恨的目光,不過,她並不後悔剛才的反擊。

  雖然蕭南並不太清楚小盧氏跟老夫人之間有什麼過節,但沖著她當著小輩的面說出這麼不靠譜的話,便可以猜出,這位也不是什麼聰明的人。

  但凡是有點兒腦子的人,想要對付一個人,也不會這麼明顯。

  而這位三嬸娘,就差在臉上寫上『我恨老夫人』幾個大字了。

  另外,小盧氏雖是她的長輩,但也不是不能招惹的。

  崔家沒有分家,但三個房頭已經劃定了自己居住的範圍,而每個房頭裡,又都給各自的兒子分了院子,彼此間距離並不近,平日裡也沒有太多的交往和衝突。

  關上院門,便是獨立的小天地。

  如果不是還有總帳房和大廚房,崔家目前的狀態跟分家也沒有什麼區別。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隔房的嬸娘,還真不能把蕭南怎麼樣。

  更不用說,蕭南還是崔家一干女眷中,除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品級最高的女人。

  就是這位三嬸娘,也不過因三叔蔭封了個郡君,才四品而已。

  反倒是小盧氏身邊的藍衣女子,讓蕭南不由得暗生戒備。

  如果蕭南沒有認錯的話,她是小盧氏的小兒媳、崔雅伯的娘子武氏,也是唐代有名的女皇武氏的遠房堂姐。

  前世裡,武氏靠著高超的交際手腕,硬是讓文武都不如長兄的崔雅伯進了禁衛軍,隨後還弄了個天子親衛的差事。

  武媚成事後,武氏又通過堂妹的關係,讓夫君升了個三品的散騎常侍,而她也蔭封為三品郡夫人。

  縱觀武氏的行事作風,蕭南雖不喜歡她,但也要暗贊一聲厲害。

  如果換成是她要算計自己,蕭南就不得不小心了。

  正想著,小盧氏開口了,且目標直指蕭南:「八侄媳婦兒,剛才說你懷了身子?哎呀,真是大喜事呀,都怪我這些日子苦夏,白日裡不耐煩出門,所以並不知道這個好消息,也未曾派人去探望,還望你不要怪我這個嬸娘。」

  蕭南直起身子,微微欠身,「嬸娘太客氣了,呵呵,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是嬸娘的身子重要。怎麼?您不舒服?可是中暑?我就說嘛,夏天裡還是穿些素淨點兒的衣服好,看著都涼快。」既然已經得罪了,那也就沒有客套的必要了。這也符合蕭南一貫恣意的風格。

  小盧氏嘴角抽了抽,掩在袖子裡的手忍不住收緊,但她還是忍住了,抬頭對大夫人道:「瞧我,光顧著跟八郎娘子說話了,竟忘了恭喜大嫂。呵呵,大嫂,恭喜呀,你最疼八郎,如今他也要有兒子,你也算是圓滿了,真真是大喜事呀。」

  大夫人點點頭,笑道:「呵呵,同喜同喜,阿恒五個月了吧。」武氏也懷了身孕,雖是第二胎,但那也是給家族添丁進口,都是喜事呀。

  「呵呵,是呀,」小盧氏先替兒媳回答了問題,又道:「說起阿恒,不是我自誇,真是個賢慧的人兒,她剛一查出有了身孕,就主動給七郎納了兩個通房,」說到這裡,她故意看向蕭南,道:「喬木也是個好的,想必已經給八郎準備好伺候的丫頭了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0章 小小反擊一下

  小盧氏的話音一落,現場又是一片尷尬的寂靜。

  整個崔家誰不知道蕭南最是善妒,當初只是抓到了崔幼伯跟侍女動作有些曖昧,她就揮著鞭子把那侍女打了個半死。

  隨後又哭又鬧的跑回娘家找長樂公主哭訴。

  公主雖然也訓斥了蕭南的不賢,但更多的還是對崔家的敲打和不滿,以及對崔幼伯的失望。

  之後,蕭南和崔幼伯為了姬妾的事兒,更是沒少吵架。

  崔幼伯只要表露出對家裡的那個侍婢有好感,蕭南肯定要找藉口懲治那人,或罰跪、或打、或趕出去、或直接賣掉……總之,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而崔幼伯呢,也跟蕭南較上了勁,蕭南越討厭、越痛恨,他就越折騰。

  小倆口簡直把互相傷害當成了家常便飯,最後終於使得原本就不怎麼深厚的夫妻感情徹底破裂。

  崔幼伯礙于公主和蕭家,不敢把蕭南怎樣,崔家更不會允許他休妻。

  但他也表示,他實在不能忍受這個潑辣的女人,不管大夫人的規勸,擅自將辰光院不遠的一處小院改為『書房』,帶著體貼的兩個通房丫頭搬了過去。

  而蕭南呢,似是也生了崔幼伯的氣,任憑崔幼伯大張旗鼓的搬出主院,也不去勸說,轉頭去變著花樣修理崔幼伯身邊的姬妾或者貼身丫鬟。

  經過一番打壓,辰光院成為崔家家生奴婢聞之色變的禁區。

  儘管崔幼伯俊美如謫仙,身份高貴,崔家的家生婢們也不敢湊上前來引誘——開玩笑。就算是想躍上枝頭當鳳凰,也要有命才行呀,若是丟了命,即使成了鳳凰,也是只死鳥。啥富貴都享受不到呢。

  如果說人人都有逆鱗,那麼崔家的人毫不懷疑,蕭南的逆鱗一定是崔幼伯。

  更不用說一個多月前發生在辰光院的『家醜』。老夫人和大夫人雖然極力彈壓,但各房的主人們也都知道了。

  蕭南為了一個姬妾差點兒流產,眾人更加確定了最初的判斷——絕對不能在蕭南面前談論崔幼伯的姬妾問題。

  大夫人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明知道蕭南懷了身孕不能再跟兒子同房。才沒有給兒子送丫頭的根本原因。

  如今,小盧氏當著眾人的面,把這事問了出來,擺明就是打蕭南的臉呀。

  四周的空氣靜得近乎凝滯,眾人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蕭南大鬧榮壽堂的場面。

  嘶~情況不妙呀,趕緊往後站,省得被暴怒中的縣主波及到。

  不約而同的,正堂內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神仙打架,她們這些小嘍囉遭殃。

  就是大夫人等幾個跪坐的榻上的女主人們,也都暗自著急。擔心蕭南的火爆性子被小盧氏的幾句話點著,最後再折騰出什麼讓人看笑話的鬧劇。

  只是。令所有的人都驚訝的是,蕭南聽了這極具挑釁的話,竟沒有當場發火,反而依然笑得淡然優雅。

  偏偏蕭南彪悍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眾人看到蕭南的笑容,更加擔心——噫!!她笑了?她是不是被氣糊塗了?天哪,看來今天的事很難了結了。

  小盧氏也有些忐忑,疊放在膝上的雙手禁不住收緊再收緊:蕭南應該不會對她不敬吧?不管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她的長輩呀,蕭家可不是被什麼沒有根基的暴發戶,蕭南不會這麼沒有規矩、沒有教養。

  沒錯,我可是她的嬸娘呢,她怎麼敢對我不敬。

  再說了,我也沒說錯呀,一個女人,任你出身怎樣高貴,一旦嫁了人,就應該恪守婦德。妒,可是七出之一,就是皇后也不敢阻撓皇帝納妃嬪呢,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的縣主?!

  小盧氏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腰板也漸漸挺得筆直,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等著蕭南的反應。

  看到小盧氏的情緒變化,蕭南淺笑的標準待客表情終於變了,但不是憤怒,也不是吵鬧,而是笑了——

  「呵呵,嬸娘病了這些日子,許是還不知道吧,阿翁為了指點郎君的課業,特意命他在祠堂裡靜心做文章、練習書法,」蕭南態度柔和,語速平緩,淡淡的說:「出閣的時候,阿娘就訓導我,『必敬必戒,無違夫子』,如今郎君全心學習,我怎麼能用女色之事耽誤他的課業?」

  說到這裡,蕭南故意掃了半垂著頭的武氏,道:「八郎君品性高潔,崇尚古風,尤善文章詩賦,不似七伯兄那樣擅長交際、善理庶務……七嫂,我聽說七伯兄正在刻苦練習弓馬騎射……唔,是了,我怎麼忘了呢,今年是七伯兄參選千牛備身的第五考,是『五考』中的最後一次考核了吧——」

  蕭南的話音未落,武氏的臉色忽然一變,她交握在膝上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著,心裡更是將自己那個沒長腦子的婆婆罵了一千零一遍。

  而同樣變臉的還有小盧氏身側另一個女子、四郎君崔季伯的嫡妻陸氏,以及跽坐在大夫人身側的大少夫人王氏。

  她們變臉的原因也很簡單,只因為蕭南提醒了她們一件事——門蔭入仕。

  沒錯,大唐也是個拼爹、拼祖宗的年代,勳貴或者高官的子孫,可以不經科舉,直接靠老子、祖宗的門蔭入仕,參加衛官的銓選。

  而在所有門蔭衛官中,千牛備身最有前途。

  千牛備身要經過『五考』,一年一考核,且條件很嚴苛,參選者三品孫、四品子,且是嫡子(此刻朝廷還沒有通過庶子也能門蔭入仕的議案),年齡在十一歲至十四歲之間。

  不要以為當了千牛衛就只能做武官,實則不然。世家子只要通過了千牛備身的考核,善文的可以選入文官,經營的好。位居高官也很正常。

  像前宰相楊師道,就是千牛備身入仕滴,只不過他門的前朝的蔭。

  千牛入仕的升遷比較快捷,想想吧,他們這些人天天在皇帝跟前晃悠。又是抱刀,又是站崗,必要時還能站在皇帝跟前喊一聲『護駕』……是皇帝最親近的一批人。個個還都是朝廷勳貴、高官之後,朝廷若是有什麼空缺,皇帝當然優先照顧他們。

  只可惜。千牛備身的人數有限制。本朝統共才八十人。

  但大唐的勳貴、皇親、高官又有多少?他們娶妻生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夠得上參選資格的人又有多少?

  狼多肉少呀。

  單是崔家,參加千牛備身銓選的子孫就有三個:

  一、三房嫡次子崔雅伯,十九歲,五考已經完成了四考;

  二、大房嫡次孫崔令文,十一歲。剛剛夠報名資格,可以參加一考試試手氣;

  三、三房崔季伯的嫡幼子崔令同,十三歲。已經通過了一考,正在努力攻克第二考。

  這三個人是叔侄。但也是競爭者——千牛衛的人數就這麼多,總不能都便宜了你們崔家吧?!

  三個,能入選一個,是理所當然。入選兩個,是皇恩浩蕩。入選三個,就有點兒白日做夢了。

  說到這裡,大家不難明白為毛王氏和陸氏變了臉色吧。

  蕭南見狀,心裡冷笑不已,哼,竟敢笑話她,正當她還是那個徒有脾氣、沒有腦子的本尊嗎?!

  小盧氏確實腦子反應慢了點兒,根本沒有聽出蕭南話裡的深意,她還當蕭南真的誇獎兒子能幹,兀自得意洋洋的說:「那當然,我家七郎允文允武,之前的四考都是順利過關,今年的五考更是——」

  武氏實在聽不下去了,她忽然捂著肚子,呻吟了兩聲,「唉喲,我、我的肚子好痛!」

  小盧氏被嚇了一跳,忙站起來走到武氏身邊,連聲問道:「怎麼了?可是我的寶貝金孫有什麼不妥?」

  殊不知她這句話已經得罪了身邊的陸氏,陸氏已經聞聲趕過來,一臉的關切,心裡卻不住的埋怨:金孫?武氏肚子裡那團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東西是你的金孫?那我的令同又是什麼?嗯?難道他不是三房的嫡長孫?!

  「阿娘,我、我肚子有些痛,許是、許是早上喝的牛乳不新鮮,」武氏額頭上一片密實的汗珠,看她痛苦的五官,眾人便猜到她此刻正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偏她還乖巧懂事,自己都疼成這樣了,還極力爬起來朝老夫人告罪:「老、老夫人,大、大伯母,我、我——」

  「哎呀,這是怎麼了?趕緊來人把七少夫人扶起來呀,還有,火速去請太醫。要快!」

  不管武氏是真痛還是裝病,人畢竟在自己院子裡出了事,老夫人必須有個態度。

  「不、不敢叨擾老夫人,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我還是、還是回自己院子吧。」武氏躲開榮壽堂的婆子,強笑著對老夫人說道。

  「也罷,你既然堅持,那……來人,抬個春凳過來,送七少夫人回去。」

  如果說剛才老夫人還在懷疑,那麼此刻她非常確定武氏在裝病。

  「是是。」

  「快快。」

  「哎呀,小心小心呀,別碰了我的金孫。」

  「……」

  屋子裡的人吵吵鬧鬧好不熱鬧,唯有蕭南,胡坐在榻上,看足了好戲。

  待眾人七手八腳的把人抬出去,這才偏過頭叫來秦媽媽,「我記得海桐是崔家的家生子,她的阿娘、阿婆在崔家都幹了一輩子,定知道崔家的很多事。

  你悄悄的去問問,這三夫人是什麼來歷?!確定是盧家的嫡女嗎?」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4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1章 秘辛

  蕭南嚴重懷疑小盧氏並不是范陽盧氏嫡系的嫡女。

  雖然她跟小盧氏的交往不多,但縱觀小盧氏今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大腦裡本尊殘留的記憶,蕭南覺得,小盧氏的言行舉止、行事做派,絲毫沒有世家嫡女的風範。

  這麼說,並不是故意壓低庶女、抬高嫡女。

  現實不是小說,在古代,嫡庶之分確實如同雲泥,尤其是女子。

  若是庶子,家族為了繁衍和發展,也會盡心培育,啟蒙、上學什麼的也都有舊例;

  但庶女就慘了,因為她們的教養人是嫡母,如果遇到個寬容大度且有大局觀的嫡母,那麼也會得到很好的教育,但仍是比不上嫡女,若是遇到個心胸狹窄的嫡母,極有可能把庶女養得連婢女都不如。

  而對於女子而言,琴棋書畫什麼的都是浮雲,真正有用的是如何為人處世、接人待物,以及如何管理內務、教養子女。

  這些,都不是單單請一個先生就能解決。

  但凡是嫡女,大多都會被母親待在身邊,言傳身教、潛移默化的將這些道理和處事法則傳授給她。日子久了,所謂的教養、所謂的禮儀、所謂的規矩,都非常自然的融入到了女兒的一言一行中,甚至滲入到她的血液、骨髓中。

  這才是嫡女庶女真正的區別之一。

  世家大族尤為如此。

  反觀小盧氏今日的表現,蕭南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上不得檯面

  遠的例子不提,就拿蕭南來說。

  在京城,蕭南本尊的名聲並不十分好,別人提起她總是說她行為乖張、脾氣火爆且行事肆意妄為。

  但事實上,蕭南本尊從來沒有在房門外發過脾氣,即使再生氣,也會關上門私下吵。

  一旦走出房門,不管是接待來客也好,出門赴宴也罷,還是春日踏青、夏日遊玩、秋日騎馬、冬日冰戲……她都恪守規矩,一言一行任誰都挑不出任何不妥。

  即使遇到討厭的人或是阿翁、阿耶的政敵,蕭南也會依著禮數客氣的交談,或許不熱情,但絕不會失禮。

  更不會像小盧氏這般,討厭一個人就明晃晃的寫在臉上,也不考慮規矩、禮法的恣意妄行。像她這樣的人,很難在社交圈混得開。

  偏她嫁了個好婆家,不管小盧氏怎樣不靠譜,京城貴婦圈兒舉行花會、茶會的時候,免不了要給她下個帖子。

  而這樣的場合,蕭南也會去。但今日的事,蕭南算是跟小盧氏結了梁子。

  所以,蕭南必須想個辦法,預防在公開場合,小盧氏腦子一時發昏,再在人前給她個難堪。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蕭南要知道三房以及小盧氏的一切資料。

  秦媽媽的效率頗高,不過小半天的功夫便從海桐家套來了小盧氏的資料。

  下午,用罷了哺食,蕭南去暖房溜達了一圈,待回來後,秦媽媽已經守候在正屋了。

  「縣主猜得沒錯,三夫人果然不是盧家的嫡女,」秦媽媽跪坐在蕭南身邊,接過玉簪遞過來的蜂糖水,喝了兩口,繼續道:「原來,三郎君在三夫人前頭還娶了一個娘子,那位才是盧家的嫡女,現在這位只不過是先三夫人的庶妹。」

  故事很爛俗,先三夫人生下二娘崔蘭後,身子一直不好。

  二十多年前,盧老夫人患病的時候,先三夫人因病不能服侍婆婆,盧家也有點兒小算盤,便把家裡的適婚嫡庶女各派了兩個來崔家,名義上是照顧姑母、姐姐,實際上則是為了預防先三夫人亡故,崔鴻另娶他人。

  「……只是不知那日發生什麼事,先三夫人竟一病西去,留下遺言讓庶妹盧繡,也就是現在的三夫人嫁入崔家為填房。當時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場,就連盧老夫人也不知道實情。」

  秦媽媽將從海桐祖孫三代嘴裡問來的故事仔細說了一遍,「先三夫人的孝期一過,盧繡便進了門。

  盧繡進門後,去給盧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也不知說了什麼,盧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最後不治而亡。明面上,崔家說是老相公(相公=宰相)的姬妾恃寵而驕,竟敢謀算主母,實際上,則是由三房引起的。」

  蕭南聞言,微微一怔,崔家二十多年前的一場內宅禍事,她也有所耳聞,但打聽到的版本太多,她也只知道大概的情況,具體的細節,嫁入崔家後也沒有搞清楚。

  這會兒聽到秦媽媽的話,她不禁打斷道:「怎麼,難道盧老夫人的死還跟三夫人有關?唔,等等,」

  蕭南又擺擺手,陷入了沉思中,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小盧氏刻意針對老夫人的那一幕,她大膽的猜測道:「還是三夫人在盧老夫人的喪事上跟老夫人、大夫人有什麼衝突?亦或是三夫人抓住了崔家什麼把柄?」

  否則,以老夫人在崔家的地位,三夫人這麼明顯的慢待她,甚至出言譏諷,簡直就是找死。

  蕭南覺得三夫人還不至於蠢到這個份兒上。

  那麼,就是另一種可能咯。

  秦媽媽卻搖搖頭,再次看了看四周,見確定無人後,才附到蕭南的耳邊,小小聲的說:「這事兒是崔家的機密,還是海桐的阿婆,當年在盧老夫人的院子裡當差,無意間聽到了幾句。

  海桐的阿婆說,盧老夫人病情加重前,逼著三夫人發下毒誓,承諾五年內不得懷孕,且不得干涉四郎君和二娘子的婚事。」

  蕭南聽得心頭一震,五年?

  唔,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盧老夫人病逝的那一年,四郎崔季伯年滿九歲,五年後也就是十四,按照大唐的律法,他雖不能成婚,但已經算是個大人了,也可以開始議親了。

  這五年間,三夫人不得有妊,沒有兒子,她也就沒有太強烈的幹掉嫡長子給自己兒子騰位子的欲望。相反的,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還要好好拉近跟繼子兼外甥的關係。

  盧老夫人這麼要求,擺明就是不相信三夫人呀。

  只是,蕭南很不解,三夫人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竟讓自己的姑母都不信她,還逼著她發這種毒誓?

  秦媽媽還在繼續說,「而監督三夫人喝避子湯的就是老夫人,老夫人若是有事耽擱了,則有大夫人派得力婆子去監督。」

  原來如此,蕭南有些懂了。原本老夫人和大夫人只是執行盧老夫人的遺命,但在三夫人看來,卻是她們故意為難她。

  難怪小盧氏對老夫人和大夫人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但,她還是不明白,老夫人和大夫人為何會容忍小盧氏的失禮?

  秦媽媽聽了蕭南的問題,搖搖頭,「我問過她們,海桐的阿婆說這事兒崔家捂得很嚴,除了幾位經手的主人,誰都不知道。她說,知道的、知道的下人也都消失了。」為了那件事,崔家可是失蹤了不少人呢。

  不知怎的,蕭南聽了這話竟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她伸手要了碗蜂糖水,小口小口喝著,極力壓著心底莫名的恐慌。

  秦媽媽將蕭南從小看大,對她最是瞭解,見到她這番動作,忙關切的問:「縣主,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還是肚子裡的小郎君鬧您了?」

  蕭南沒有說話,直到喝完一大碗溫熱的蜂糖水,這才沉聲說道:「我沒事,三夫人的事兒就到這兒,讓紅蕉她們平日多留意三房的動靜。」

  秦媽媽點點頭,今天縣主駁了三夫人的面子,以三夫人的心胸和氣度,她肯定會懷恨在心。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呀,而三夫人便是那種得罪了就很麻煩的人種。

  這時,玉蓮走了進來。

  「縣主,婢子剛才給郎君送哺食的時候,郎君特意給您帶了幾封信。」

  玉蓮跪坐在蕭南面前,雙手捧上幾封未封緘的信。

  「嗯?郎君給我的信?」蕭南好奇的接過信封,隨意的抽出一封,裡面是兩張寫滿端正唐小楷的白紙。

  蕭南拆開白紙,迅速流覽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看完,她不禁有些莞爾,她的這位郎君還真是,呵呵,怎麼說呢,說他天真爛漫,還是說他秉性純良。

  輕輕搖了搖頭,蕭南又把其他幾封信拆開,裡面的內容差不多,只是姓名和具體資料不同。

  「縣主,可是郎君給您的信?」秦媽媽見蕭南又好笑又無奈的樣子,不禁有些納悶,心說話,經過這二十多天的努力,八郎君跟自家縣主的關係正在一點點的緩和,但也沒這麼迅速吧,郎君已經開始給縣主寫信逗她開心了?

  腦海裡剛剛冒出這個念頭,秦媽媽自己就否定了。

  「不是,是給阿耶的。」蕭南將信紙全部折好,重新放進信封裡,「郎君擔心阿翁的事,只可惜他並未入仕,朝堂上也沒有什麼好友。幸而平時結交了一些風雅高士,他們個個出身名門,有的還是皇族貴女,在朝堂也有一定的關係。

  郎君已經把好友的資料整理了出來,讓我交給阿耶,說是不管他的好友能不能幫上忙,好歹也要試一試,總不能讓阿翁平白受冤屈。」

  蕭南說著,但心裡很清楚,崔幼伯的這些所謂好友一個都幫不上忙。

  但她還是決定把這些資料交給阿耶,為的不是能不能幫上阿翁,而是為了把崔幼伯對岳家的關心傳遞過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4:3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2章 妾(一)

  「郎君被關在祠堂裡還記掛著國公,真是不容易呀。」

  秦媽媽聽了這話,有些感慨的說道。

  雖然她對崔幼伯的感觀不是很好,但沖著他這份心意,秦媽媽頭一次覺得,崔幼伯也不是那麼不堪,勉強也能配得上她們縣主了。

  想到今天三夫人的挑釁,秦媽媽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又道:「縣主,郎君這麼做,真是把縣主您放在了心上,也從心底裡認可了他是蕭家女婿的身份。縣主,郎君能有如此心意,你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呀。」

  蕭南將信件全部收好,放到了一個紅漆匣子裡,聽到秦媽媽的話,眉梢微挑,「媽媽有事只管說,咱們之間還需要繞彎子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秦媽媽道:「縣主,我、我知道接下來的話,您可能不樂意聽,但我確實為了縣主您好。」

  蕭南點頭,表示明白。

  「今天三夫人的話,雖然有些失禮且不怎麼好聽,但也是實話,」秦媽媽在心底過了好幾過,仔細斟酌用詞,一邊偷眼看著蕭南的反應,一邊勸慰道:「郎君現在只是暫時住在祠堂,早晚都要回來。到時您的肚子也大了,木槿那個賤婢也打發到了長壽坊,芙蓉早就失了寵,郎君身邊一個『服侍』的人沒有。」

  蕭南有些明白了,她眼底閃爍了下,還是沒有說話,繼續聽著秦媽媽說話。

  「我想,我想,」秦媽媽遲疑再三,還是把心底的話說出來,雖然她知道自己的話可能會惹怒蕭南,但她真是為了縣主好呀。

  閉上眼睛,秦媽媽道:「縣主給郎君挑選兩個安分的丫鬟,也省得大夫人聽了三夫人的挑撥,給您胡亂塞個人進來。縣主挑的,好歹也是咱們自己人,賣身契和家人什麼的都在咱們手裡攥著,也不怕她們翻出什麼花樣來。

  大夫人給的,卻極有可能是崔家的家生奴,若是個知道本分的還好,倘若再來個木槿之流,豈不是又要生事端?」

  蕭南沉默了片刻,隨後道,「秦媽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想過這件事,只是不知如何篩選。這樣吧,你出去把玉簪和紅蕉她們八個叫進來,我有話要說。哦,對了,還有那個海桐。」

  「是,縣主。」秦媽媽見蕭南並沒有生氣,反而在考慮自己的建議,不禁長長的松了口氣,連忙起身出去叫人。

  一刻鐘後,玉簪等人都先後趕了進來。

  蕭南隨意的倚坐在憑幾後,見九人進來,便點頭示意她們坐下來。

  玉簪等人不知蕭南為何叫她們都來,先是福身施禮,隨後才恭敬的跽坐在地板上,腰杆挺得筆直,靜候蕭南的吩咐。

  蕭南也沒有廢話,直奔主題,「我的情況,你們也都知道。郎君雖在祠堂裡,但也不會在那裡長待,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你們呢,除了海桐,都是我的陪嫁丫鬟,海桐雖跟著我的時間短,但也是個忠心的。

  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客套了,我想給郎君挑選幾個伺候的丫頭,這丫頭呢,我不會在外頭挑,你們是我身邊最出挑的人,誰願意幫我去服侍郎君?」

  玉簪幾人聽了蕭南的話,均是一愣,她們相互看了看,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疑惑、不安和排斥。

  最後,玉簪代表大家,先是磕了個頭,隨後鄭重的對蕭南說:「縣主,婢子們都是公主精心選出來服侍您的,這輩子也只會跟著您,求縣主成全,不要趕我們走。」

  蕭南淺淺一笑,把放在憑幾上的胳膊撤回來,整個人慵懶的往後靠過去,直接倚在了斑絲隱囊上。

  她道:「呵呵,你們不要亂想,我不是說反話,而是真的想給郎君找兩個服侍的人。今天在榮壽堂的事,你們也都親眼看到了。這只是開始,往後五六個月的時間裡,少不了還有人拿這說事兒。郎君那兒,也確實少不了服侍的人。反正都要給他添置姬妾,我寧肯選擇自己信任的人過去。」

  說到這裡,蕭南的目光一一掃過面前的九個女子,「而你們,則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你們誰願意去服侍郎君,我定不會虧待了她。吃穿用度,絕對比木槿還要好。而且,我若是產下郎君,也會讓你們停藥,生了孩子,也會讓生母養著。」

  玉簪等八個從蕭家跟來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的跪坐在那裡,只是靜靜的聽著。

  海桐聽了,白裡透紅的臉皮兒跳了跳,似是有所觸動。

  蕭南見狀,繼續說道:「現在不比北朝,朝廷也好、世人也罷,對庶子的限制越來越少,前兒朝堂上還有人向聖上諫言,建議庶子也可以門蔭入仕。聖上雖沒有立時答應,但以後也定會同意。到那時,庶子也能門蔭,待他做到一定品級時還能為生母請封……」

  蕭南平空畫著無比美好的前景,繼續蠱惑著某些有意給崔幼伯當妾的人。

  「縣主,婢子們還是那句話,我們只跟著您。」

  玉簪絲毫沒有被打動,帶領著其他三個玉和四個紅,齊刷刷的磕頭表態。

  現場只剩下一個海桐稍稍遲疑了下,最後還是跟著玉簪磕了下去。

  蕭南有些驚訝,直接問向海桐,「海桐,你真不想去伺候郎君?機會只有一次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今天不選擇,日後若是被我發現勾引郎君,我可絕不會輕饒。」

  海桐抬起頭,誠摯的看向蕭南,「縣主,奴剛才確實被您說的迷住了,但奴也有自知之明,奴不是當姬妾的材料,也沒有爭寵的資本。奴情願跟著縣主,如果縣主不信奴的話,奴、奴願意立刻嫁給縣主指定的人。」

  比起處處受主母打壓的妾,海桐還是更傾向與做管事娘子。

  她不是崔家其他那些滿腦子榮華富貴的無知小丫頭,在內宅裡呆了這多年,看慣了後宅裡的隱私。耳邊又時時有阿娘、阿婆的提醒,她若是還走錯了路,就太笨了。

  蕭南直直看著海桐,海桐也沒有退縮,雙眼坦蕩蕩的迎了上去。

  良久,蕭南才滿意的收回視線,很好,她的九個心腹班底通過了她的考驗。當然,這還只是初步考驗,但能有這樣的成績,她已經很滿意了。

  人們常說,給丈夫納小還是從自己的陪嫁丫鬟裡選,因為這些人都是娘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娘家,比外頭來的人更容易控制。

  但蕭南不這麼想,陪嫁丫鬟大多都是陪著姑娘從小長大的,對姑娘比誰都瞭解。這種瞭解,可以讓她們很好的服侍姑娘,也可以成為她們算計姑娘的重要籌碼。

  人們也常說,為母則強,陪嫁丫鬟成為通房、侍妾,當她們有了孩子後,便會升起異樣的想法。這年頭可不是北朝庶子如奴的時代,而是庶子和姬妾地位有所提升的新時代。

  蕭南自己也是女人,她完全可以理解,女人們為了孩子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背主,捨棄親人,甚至是拼掉自己的性命,這些前世裡她還看得少嗎?

  再者說,玉簪她們幾個,都是長樂公主精心選拔出來的人,都是各有特長技能的專業人才,隨便哪個走出去都是該領域的強者。

  這樣的人才,若是給崔幼伯當小妾,崔幼伯答應,她還不捨得呢。

  幸好幸好,玉簪她們並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新投來的海桐也是個聰明的。

  這讓蕭南心情大好。

  秦媽媽卻有些擔心,待玉簪她們退下後,悄悄的對蕭南說:「縣主,您真不在陪嫁丫鬟裡選人?外頭現買的人,不知道底細,很容易出事呀。」

  蕭南搖搖右手食指,道:「不知道就查唄,上次咱們買人的時候,你和玉簪就做得很好嘛,給小丫頭們登記的資料十之八九都是真實的。這次,咱們還可以這麼做嘛,你去找上次那個牙婆,問她買一些十五六歲的小娘子,不拘什麼身份,但必須老實可靠,來歷、身份都有處可查。」

  蕭南一邊想著,一邊說道:「唔,胡姬也可以,但絕對不要教坊裡的所謂清倌兒。」

  正說著,蘇媽媽進來了,正好聽到蕭南的話,便笑著說,「縣主,您忘了,公主那裡早就給您準備了人選呢。」只是以前蕭南聽不得姬妾這個詞兒,公主都不好直接跟女兒說。

  蕭南一愣,猛地反應過來,是呀,她這是怎麼了,現在她可不是前世那個跟娘家劃清界限的孤苦女子,衣食住行處處都要自己想辦法。

  如今她還有強大的娘家可以支撐,身後更有公主阿娘給她打點一切。

  慢說幾個安分可靠的姬妾,就是宮裡的禦廚、太醫,只要她想,公主阿娘也能給她弄來。

  想到這裡,蕭南開心的笑了,她拿起那個裝了信的盒子,交代蘇媽媽:「呵呵,我真是忙糊塗了,竟忘了這事兒,幸好媽媽提醒了我。這樣吧,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就回去一趟,從阿娘給我準備的人裡挑四個過來。另外,我這裡還有幾封郎君寫的信,你交給阿娘,請阿娘轉交給阿耶。」

  有娘的孩子果然是塊寶,蕭南孤寂了許久的心,再次湧起一股又一股的暖流。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5:1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5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3章 妾(二)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正如白大大的詩句中描寫的那般,整個京城,佈局嚴整,雄偉的坊牆將城市分割中一個又一個小城池,憑高看去,仿若一副規整的棋盤。

  長壽坊,位於這個棋盤的西南方,屬於京城中較為荒涼的地帶。

  沒錯,就是荒涼。

  有人可能就會問了,這裡不是京城嗎?而且看地圖,長壽坊距離赫赫有名的西市貌似也不遠呀,怎麼就荒涼了呢。

  這跟京城的人口分佈有關係。

  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在京城,便有『南虛北實』『東貴西富』的說法。

  說來也不難理解——

  皇宮居於京城北方,它周圍的地段自然是高官、顯貴以及皇親們定居的地方。

  同樣是靠近皇宮的北側,東邊和西邊又有不同。因為皇宮大內在東側,所以聚居在東側的達官顯貴比西側的多。這就是所謂的『東貴』。

  而西側呢,則因為有西市,聚居的商賈比較多,當下最有名的京城第一首富王金寶就居住在西市東南角的延康坊。這一帶商人雲集,商業也高度發達,絕對當得上一個『富』字。

  只是,城西商人聚居,引得來自海內外的不少商人來此居住,也讓這一塊區域顯得有些魚龍混雜,南邊呢,尤其是南三列坊,位置偏遠,地勢又低,雨季的時候很容易發生水災,被京城的人成為『圍外』,居住的人就比較少。

  長壽坊恰處在西邊和南邊的交匯處,雖然毗鄰延康坊,但其繁華程度絕對不能跟延康坊相比。

  而崔幼伯的寵妾木槿女士,此刻正在長壽坊的崔家別業『靜養』。

  說是別業,其實更像是一個農莊。

  不要以為京城就沒有耕田,事實上,在很多偏遠的坊裡,因居民較少,坊內耕墾種植、阡陌相連。

  「娘子,該用朝食了。」

  一個身穿綠色丫鬟服侍的小丫頭端著個食盒,走了進來,她一進門,便看到小腹微凸的木槿,正伏在書案上寫著什麼。

  小丫頭年紀不大,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聽她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也不似崔家的家生子。

  至少,崔家的家生子絕不會稱呼木槿為『娘子』。

  木槿似是沒有聽到小丫頭的招呼,仍低著頭繼續寫信。好一會兒,她足足寫了四頁紙,每一頁上都是一行行娟秀的小楷——這還是崔幼伯手把手教的呢,若是讓嚴謹的崔守仁看了這字跡,定會火大,繼續押著崔幼伯在祠堂陪祖宗。

  寫完信,木槿又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錯別字後,這才小心的將紙疊好,放入信封封好。

  門外,小丫頭沒有木槿的命令,她也不敢擅入,雙手打著顫的托著食盒,好容易看到『娘子』做完了正事兒,這才又小聲的提醒,「娘子,時辰不早了,該用朝食了」

  但木槿仍舊恍若未聞,悶頭忙著自己的事兒。

  她先是起身從榻邊的衣櫃裡取出一件紫色的圓領襴衫,小心的平鋪在榻上,衣服做得很精緻,針腳密實,領口、袖口處各用深紫色的繡線繡了兩指寬的鳥獸花紋。

  蔥白玉手輕 過袖口處的花紋,木槿的臉上露出甜蜜的神情,唇角也忍不住的上揚。

  只是,這種笑容並沒有延伸開,很快的,木槿許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俏麗的臉上烏雲密佈,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提醒自己,她很有可能將手裡的襴衫撕破。

  長長的歎了口氣,木槿將襴衫疊好,小心的方子一個一尺見方的黑漆盒子裡,隨後又從繡籃裡挑出兩個新制的荷包一併放了進去。

  最後,她又把信封放在衣服上,確定沒有遺漏後,這才合上盒蓋上的銅扣,拿了一把小巧的銅鎖鎖上。

  「你進來吧。」木槿頭也沒抬,淡淡的吩咐道。

  「是,娘子。」小丫頭嘴上恭敬的應著,心裡卻暗罵不已,真是個惡婦,明明聽到了我的話,卻一聲也不吭,難怪被夫家放逐到這裡來。

  「你把這個交給管家,讓他交給我大兄。」木槿拍拍盒子,吩咐道。

  小丫頭將食盒放在食案上,快走幾步來到榻前,看了看那盒子,卻並沒有接過,也沒有答應,只是故作為難的搓著手。

  木槿撇撇嘴,眼裡閃過一抹厭惡,心說話,該死的賤婢,每次做事都要好處,難怪一輩子都只能在這破地方當差。

  但她現在還在人家的屋簷下,心裡再氣恨,該低頭的時候也要低頭呀。

  只是她來到別業後,讓這丫頭給娘家和兄長送了幾次信,已經把身上的現錢都花完了。而荷包裡的那些金葉子,是去年生辰的時候,郎君特意命管事打了送給她的,她一直都捨不得用。

  而除了那包做工精巧的金葉子,她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木槿一邊想著,一邊打量著這間在她看來無比簡陋的房間,以及室內可憐的幾件傢俱,隨後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好,就是它了。

  恨恨的拔下手腕上的一隻鎏金鐲子,木槿說道:「這個鐲子有二兩多重,雖不是赤金的,但也足夠買下七八個像你這樣的小丫頭。」

  小丫頭眼睛黏在了鐲子上,雙手也不自禁的伸了出去。天呀,金鐲子,是真金的鐲子哎。

  她不過是農戶家的女兒,去年阿耶病了沒錢買藥,便把她賣給了田莊的管事。

  那管事雖然也是田莊管事,但跟木槿的大哥范德志相比,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范家雖是崔家部曲出身,但祖上跟著崔家的先祖闖過亂世、上過戰場,積累下的財富也不少(打仗很能賺呀),家裡也是呼奴喚婢的過著富足生活;

  而這別業的小管事呢,在崔家根本就排不上名號,手裡也沒有幾個得用的人,就連買這幾個小丫頭的錢,還是打著給別業添置粗使丫頭的名義入帳冊的呢。

  其實想想也理解,若是個有靠山的人,哪會被流放到長壽坊來看田莊?

  不過這次也是歪打正著,管事剛買了小丫頭不久,主宅竟真有主人來別業休養,雖是個失寵的妾,但人家好歹肚子裡還有郎君的孩子呢,不管是男是女,那也是崔家的骨血呀,伺候好了,等人家回到崔家,沒準兒還能提攜他一回呢。

  於是,管事便把家裡的所有小丫頭全都派了過來,耳提面命的讓她們好好伺候『娘子』。

  只可惜,管事很快便發現他的美好願望落空了。

  因為留在主宅的某個往日夥伴告訴他,這個木槿是個被主母所厭的賤婢,犯了大錯,主母原本要殺她的,但主母也懷了孕,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積德,這才放了木槿一命。

  至於那主母是哪房哪位郎君的娘子,夥伴也告訴他了,是長房八郎君的娘子。這位八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貴女,而是聖人的嫡親外孫女,皇后最寵愛的長樂公主的女兒襄城縣主。

  乖乖的,竟然是金枝玉葉,是他絕對不能招惹的貴人。

  管事害怕了,悔得腸子都青了,為了不讓貴人誤認為他跟那賤婢一夥兒,管事迅速作出了決定。

  丫鬟什麼的全部撤回,把木槿從上房『請』到了客房,一切吃食都按主宅交代的份例,超出的部分全部拿走。

  一番折騰下來,木槿氣得差點兒跟管事拼命。

  隨後,還是腹中翻身的胎兒提醒了她:沒錯,她現在是失勢了,但她還有孩子,還有娘家,還有前途遠大的大兄。

  她必須保住孩子,熬過這段時間,待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怒意消退了,她再想方設法回去就好,沒必要跟這些死狗奴一般見識。

  想通了這一點,木槿也安靜下來,好好的養胎。

  吃的不好,沒關係,她有錢自己買;不能出去,也沒關係,她有錢買通送飯的小丫頭,讓她給大兄送信;缺補藥、無大夫問診什麼的,統統沒有關係,她有娘家支援……

  就這樣,木槿在長壽坊的別業住了下來。

  惡劣的環境,下人的慢待,這些木槿都可以忍受,但她唯一不能忍受的,則是郎君對她的遺忘。

  她來到長壽坊足足四十四天了,但是郎君根本就沒有問起過她,更不用說派人來接她。

  郎君忘了她,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

  這怎麼可以?

  范德志是個好兄長,接到妹妹的求助信後,便發動范家在崔家的所有關係,時刻關注著崔家的大小事兒,定期把消息傳過來。

  就連蕭南變了性子,天天給祠堂裡的崔幼伯送吃送喝,夫妻兩個關係正在複合的消息,木槿也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了。

  聽到這個消息,木槿第一個反應是不信,第二個反應便是心痛欲死。

  但不得不說,木槿確實有夠堅韌,經過幾天的自我調節後,她很快就平復了心情,開始想辦法挽回郎君的心。

  「啪」木槿拍掉小丫頭伸過來的手,冷冷的說道:「老規矩,等你辦完差事再來領賞。」

  平日送封信,木槿都要大兄的回條,而這個木盒,是她努力了十多天的成果,更是挽回郎君的利器,她豈能大意?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5:1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4章 妾(三)

  崇仁坊 蕭家

  長樂公主今天很高興,因為她的寶貝女兒又派人給她送禮物來了。

  「呵呵,這真是喬木做的?」榻前的憑幾上放著一個紅漆螺鈿扁方匣子,匣子裡是一件月白色的訶子裙,公主輕輕摸著衣領和袖口處的淺水藍色的繡紋,淺笑著問道。

  蘇媽媽跪坐在一旁,連連點頭,「確實是縣主親手做的,從選料子到裁衣,再到最後的繡花,全都是縣主一個人做的呢。玉蘭她們想幫忙,也都縣主拒絕了。縣主說——」

  蘇媽媽一邊偷眼看著滿臉笑容的公主,一邊模仿著蕭南的語氣說道,「養兒方知父母恩,以前我不懂事,不知道阿娘的辛苦,自從我懷了小郎君,我才漸漸體會到阿娘生養我費了多少心血。不過是一件衣服,比起阿娘給我做的事,這點兒辛苦有算得了什麼?」

  果然,蘇媽媽的話還沒說完,長樂公主的一雙美眸都笑彎了,嘴角更是高高上揚著,一看便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她真是這麼說?這孩子還真是長大了。」

  說道後面,公主話語裡多了幾分感慨。

  說起來,長樂公主絕對算得上天之驕女,身為聖人和皇后的嫡長女,一出生便被欣喜若狂的阿耶取名『麗質』——天生麗質呀,單從名字上就能看出父母對她的寵愛。

  長大後,皇后更是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原本聖人還提議『親上加親』,把長樂許配給國舅的長子,但被皇后婉拒了。只是皇后究竟對聖人說了什麼,除了這夫妻兩個,誰也不知道。

  帝后幾經商量後,最後決定把公主下嫁給蘭陵蕭氏的嫡長子蕭鏡。

  當時公主出嫁的時候,皇后曾對她說過,「舅舅家雖好,但你與沖兒的關係太近,你的氣疾遺傳自阿娘,阿娘又跟你舅舅是嫡親的姐弟——」

  剩下的話,皇后沒有再說,但長樂公主已經聽懂了,阿娘這是擔心舅舅家的表哥也有遺傳的氣疾,擔心她嫁過去不幸福呀。

  對於蕭家,皇后則是這麼說的:「蘭陵蕭氏,世族大家,自兩晉時興盛至今,除了他們家嚴謹的家訓和禮儀規矩,蕭家家主審時度勢的處事態度,也是關鍵。你看看,北朝這麼多士族,如今還能繁盛的又有幾家?蕭氏與南北朝皇族、前朝皇族皆有姻親,身份也不算辱沒了你……蕭家的家教甚嚴,你又是個閒雅知禮的好孩子,嫁到他們家,定能跟蕭大郎君相處融洽……」

  事實證明,皇后確實為公主選了個好夫君,蕭鏡不愧是蘭陵蕭氏的嫡子,行事穩妥、舉止文雅,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夫妻兩個在一起,煎茶品畫,對雪論詩,頗有幾分琴瑟和鳴的味道。

  蕭鏡的性格也非常好,他雖帶著蕭家人慣有的傲氣,但並不讓人感到厭惡,反而覺得他通身貴氣。在她這個公主面前,也是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尤其跟高陽的那個夫婿比起來,更是俊美如謫仙、瀟灑似雅士高人。

  而蕭南的出世,使得長樂公主的幸福近乎圓滿。

  想當初皇后知道公主懷孕後,也是高興異常,甚至在蕭南剛出生的時候,頭一次不顧朝廷的法規,破例封蕭南為襄城縣主,封邑五百戶。

  要知道,縣主可是親王之女才能封的,而且大多都是在新皇登基,恩澤眾皇室勳貴的時候才會加封。

  更有那不受寵的,直到小娘子及笄或者出嫁的時候,才會授封。

  只可惜,公主生下蕭南後,再也沒有懷孕。

  反倒是蕭鏡的幾個姬妾生了三個兒子和兩個庶女,唯有長子蕭博被公主養在身邊,權當打發時間了。

  細細論起來,公主還是最心疼自己的喬木。

  當然,喬木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這不,剛剛學會了裁制衣服,就給她這個阿娘親手做了一件。

  論精細程度,蕭南的菜鳥之作,肯定比不上專業繡娘,但公主在意的,是女兒的一片心意呀。

  真是越看越高興,不過公主並沒有忘了詢問女兒的近況,「對了,喬木最近怎麼樣?可曾有孕吐?崔家的人對她可還好?崔幼伯呢?還在祠堂裡?」

  蘇媽媽正準備向公主彙報呢,聽了她的問題,忙將蕭南最近的情況說了一遍。

  「哦?她還在跟著崔家老夫人學習園藝?」公主好看的細眉微微皺了皺,她可是非常寶貝她的女兒,從小到大,女兒別說用花鋤種花草了,就是連重一點的書冊都不會讓她拿,如今女兒竟整天窩在暖房裡當花匠?

  蘇媽媽是公主身邊的老人,對公主最是瞭解,一聽到她這個語氣,便知道公主不高興了,忙抬頭解釋道:「其實,依奴看,縣主不過是找了個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縣主是您的女兒,她的性子您也知道,向來是個閒不住的人,偏她現在又不能騎馬,也不能投壺蹴鞠打馬球鬥鴨子(多活潑的孩子),正巧她又住在老夫人的院子裡,看老夫人整理的花房好看,跟著學習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公主眉心的糾結還是沒有散去。

  蘇媽媽見狀,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從身側捧上一個原木的方盒子,放在憑幾上,打開,「這是縣主特意讓奴給您帶來的,全都是縣主親手摘的,呵呵,讓您嘗個鮮兒。」

  公主定睛一看,盒子裡放著幾個顏色鮮亮的紫茄,「這、這也是崔家暖房裡種的?」

  蘇媽媽搖搖頭,道:「是縣主新建的暖房裡種的,雖然只有兩個來月,但因是從田莊直接移植過來的菜秧子,縣主安排的婆子伺候得又精心,昨天就結了果。縣主說您耐不得夏天,吃的也少,這紫茄可是養脾胃的好東西。便特意去暖房摘了幾個,讓您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兒上,好歹吃一點兒。」

  「撲哧」許是蘇媽媽的最後一句話讓公主想到了女兒嘟著嘴撒嬌的模樣,她終於撐不住,拿扇子掩著嘴笑了,剛才的不滿也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罷了,只要喬木喜歡,她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反正有丫鬟婆子在,也累不著她。

  蘇媽媽暗自松了口氣,隨後又把崔幼伯的信拿了出來,公主一聽是女婿給駙馬的信,也就沒有拆看,直接命人把信拿去了蕭鏡的書房。

  最後,蘇媽媽才說出了此行的重點,「……縣主說,不管什麼出身,只要相貌好、懂規矩、知道本分就好……縣主還說,在這世上,她最信公主,您調教出來的人,定是極穩妥的……也不用太多,四個就足夠了。」

  中午,蘇媽媽離開蕭家的時候,她馬車後面多了兩輛牛車,第一輛車裡是一堆堆的精細布匹、御賜鹿肉、熊脂,以及各種珍貴藥材;二第二輛車裡,則是四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個個既欣喜又忐忑,隨著晃動的牛車,走向未知的新生活。

  ……

  這一天是初五,清晨,報曉鼓響起,蕭南準時起床,梳洗完畢後,帶著一串丫鬟婆子步行前往正堂。

  原本,按照大夫人的吩咐,蕭南只需每各月初一十五去請安即可。

  但蕭南覺得,她來請安,一是為了洗白惡名,二是為了鍛煉身體。尤其是後者,對目前的她最重要。

  只是一個月只鍛煉兩天,貌似有點兒少。咳咳,不對,應該是一個月只給婆婆請兩天的安,貌似有點兒不恭敬。

  于公于私蕭南都覺得該決定添加些請安的日子。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蕭南最後終於拍板,每個月給婆婆晨昏定省(也就是上班啦)的時間,從初一十五增加到逢一逢五。

  今兒是初五,正是她打卡上班的日子。

  一路上,蕭南又成功的驚到了早起打掃衛生的崔家下人,以及正堂的所有丫鬟婆子。

  在近乎詭異的熱切目光中,蕭南笑容未變,淡然的走了進去。

  比起那些不知道掩飾的下人,大夫人鄭氏和大少夫人王氏的功力就高多了,見到不該在此刻出現的蕭南,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王氏甚至還熱情的跟蕭南打招呼,「弟妹快來坐,剛還和阿娘說起過節的安排,不知你有什麼建議?」

  過節?蕭南微微一愣,大腦迅速的運轉起來,今天是七月初五,七月,等等,難道是七夕?

  想到這裡,蕭南笑著走過來,道:「我哪有什麼建議呀,呵呵,還是阿娘和大嫂經歷的事兒多,這方面的經驗也多,有您兩位在,咱們家的七夕乞巧節定能安排的妥妥帖帖。」

  這樣的節日,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都有舊例,按照慣例做就好。

  蕭南總不能提議,七夕可是情人節呀,不如咱們來個單身派對?

  嘁,就算大唐民風再開放,她這話一出,也會把面前這兩位主母嚇個夠嗆。

  不過,等等,七夕?唔,這倒是個機會。

  蕭南一邊想著,一邊跪坐在大夫人身邊,欲言又止的說道:「阿娘,我有件事想求您。」

  「嗯?什麼事?」難道又出什麼事兒了?大夫人現在真是有些怕了,唯恐蕭南再出什麼岔子,半個月前,為了個牛乳,她差點兒將崔家上上下下清理了一個遍,下人們人心浮動,直到現在還沒有徹底安穩下來呢。

  「郎君,八郎君已經在祠堂呆了兩個月了,眼瞅著又要過節,您看是不是請他出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5:4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5章 回歸

  最寵愛的小兒子被關進祠堂,且一關就是兩個月,吃不好、休息不好,大夫人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只是,這次的事情太大,竟驚動了早就不問家事的老相公(即崔守仁),還累得阿郎(即崔澤)被訓斥,大夫人更是得了個慈母多敗兒的評語。

  饒是她再心疼兒子,再想早日讓他脫離苦海,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出。

  如今聽到蕭南的話,大夫人眼前一亮,對呀,自己剛被阿郎訓斥了,不好為兒子求情,但蕭南可以呀。畢竟這件事,究根結底還是因為蕭南。如果正主兒都不在意了,主動要求『釋放』八郎,就是老相公那裡,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蕭南見大夫人的臉上閃過一抹欣喜,緊接著,那抹欣喜又變成了猶豫,最後直接變成了沉默。

  蕭南知道,大夫人心動了,但她又不想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故意做出了一個為難的模樣,引蕭南主動請纓。

  蕭南心裡明白,面兒上也沒有顯露,而是故意有些急切的說道:「阿娘,可是有什麼不妥?如果阿翁不准的話,喬木願意去向阿翁求情。」

  大夫人聽了這話,很是滿意,但她既然要做戲,肯定要把戲做足了,只見她雙眉微蹙,道:「喬木,我知道你跟八郎夫妻情深,心疼他。但老相公也是為了八郎的課業,這才命他在祠堂好生學習,這是大事,不可——」

  蕭南心裡只覺得好笑,暗道,大夫人明明比誰都想讓兒子出來,如今好容易有個站出來願意當急先鋒的人,她又為了所謂的『嚴母』名聲,故意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在兒媳面前,還這般,難道她就不累嗎?

  不過,暗自吐完槽,該做出的姿態,蕭南還必須做出來。

  她淺淺一笑,道:「阿娘說的是,確實是喬木年輕不懂事,竟險些誤了郎君的大事。」

  果然,此話一出,大夫人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蕭南見狀,忍著笑意,甩出一個『但是』,把話鋒一轉,道:「但,我覺得,課業之事不是朝夕能完成的,還是循序漸進的好。再者說,後天就是七夕,郎君書房裡的書也該曬曬了,若是郎君不在,豈不是又要耽誤一年?」

  七夕不止有蛛絲乞巧的活動,還有很多其他的項目,比如曬衣啦,曬書啦,宴飲啦,拜月啦等等。

  如果一家人都熱熱鬧鬧的過節日,偏留一個崔幼伯在祠堂裡練字,這也不通人情了。對待庶子都不能這麼嚴苛,更不用說向來受寵的嫡幼子了。

  蕭南的話還沒說完,「七夕過後就是中元節,去年中元節,郎君與我去法門寺取佛土的時候,我特意在佛前許了願……如今終於如願以償,我理應跟郎君去還願呀。」

  如果說前一件事只是個藉口的話,第二件事就真是正事兒了。

  在大唐,國教雖是道教,但並不影響人們對佛教的信仰。

  尤其是深居內宅大院的主母們,常年的孤寂和種種現實中無法完成的心願,讓她們寄情與佛祖。

  初一十五去上香,這是女眷們每個月必備的活動。

  而上香的時候,自然會許願,許的願望達成了,更需要還願。

  一諾千金,佛祖面前更不能失信。

  這很重要——萬一佛祖生氣了,怪罪下來,後悔都沒地方哭去。

  大夫人聽了蕭南的話,果然重視起來,她目光掃過蕭南微凸的小腹,心中了然,隨即點頭道:「嗯,這確實是大事,耽誤不得。這樣吧,這事兒還是交給我來辦,你只管——」

  大夫人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扭過頭問向一旁的王氏,「對了,辰光院可否重建完畢?」蕭南現在在榮壽堂暫居,若是兒子出來了,總不能也跟著娘子一起窩在那個小跨院吧。

  還有,崔家關於『過繼』的流言,大夫人也聽說了。

  起初剛聽到的時候,大夫人也確實心動過,但一想到把兒子過繼出去,她跟兒子在法理上就沒有什麼關係了,族譜上,兒子也會成為別人的嗣孫,這讓她很不能接受。

  思量再三,大夫人還是決定放棄這個機會。老夫人名下的財產雖多,但也沒有多到可以讓她讓出一個兒子。

  再說了,老夫人無兒無女,百年後,她的財產自然要收歸回族裡。而她們這一房又是長房,日後分家的時候,也定能占大頭。

  這樣一來,老夫人的財產,八郎照樣能拿到,她又何必將兒子拱手讓給別人?

  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大夫人對榮壽堂也就有了幾分戒備——八郎這麼優秀,萬一老夫人看重了他怎麼辦?

  為了安全起見,兒子還是放在自己身邊保險。

  王氏忙挺直了腰板,跽坐回道:「已經修繕完畢了,只剩下一些打掃和歸置傢俱的活兒,約莫再有個一天就能徹底完工。」

  蕭南聽到這話,也忙直起身子,先是沖著王氏微微頷首,表示謝意,隨後又說:「為了我院子的事兒,辛苦大嫂這麼久,我真是不好意思,歸置傢俱的事兒,就不勞煩大嫂費心了,待會兒我就派些下人過去。」

  大夫人靜靜聽著兩個媳婦的交談,最後,點頭道:「恩恩,就按喬木說的辦。」一定要在兒子從祠堂出來前,把院子搞定,她可不想讓兒子辛苦。

  接著,大夫人又交代,「喬木,你在榮壽堂也叨擾老夫人兩個多月,如今院子已經修繕好了,你也早做準備吧,衣物器皿什麼的大件兒,可以先派人收拾著,只等那邊徹底完工,你就搬回去吧。」

  蕭南忙應道,「是,我回去就派人收拾。」

  大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又對王氏叮囑,「別的事先放一放,先把辰光院收拾妥當了。若是人手不夠,就只管問我要,我院子裡還有不少粗使僕婦呢。」

  王氏心裡雖然有意見,但臉上還是一副欣然,點頭應下。

  「縣主,咱們真要搬回去了嗎?」

  從正堂出來後,玉簪緊隨蕭南身側,低聲問道。

  「嗯,榮壽堂確實不是咱們的家,在那裡呆了兩個月,已是機緣了,哪有常住的道理。」

  蕭南聽出了玉簪話裡的擔心,她知道,幾個丫鬟們已經漸漸適應了榮壽堂清靜安逸的日子,並不十分想結束這種生活。

  其實,蕭南也很喜歡榮壽堂的氛圍:這裡沒有人來人往的嘈雜,沒有姬妾在眼前添堵,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人時時算計……有的只是安靜祥和的日子。

  如果可以,蕭南也想一直在這樣的氛圍下生活,但現實卻不會答應——榮壽堂不是她的家,辰光院才是。

  想到這裡,蕭南強打起精神,努力想著好的一面,「辰光院經過兩個月的大修,應該跟過去全然不同了吧?呵呵,我還真是很期待呢,不知道那些匠人們有沒有按照我的要求改建。」

  秦媽媽忙應聲,「縣主,您放心吧,奴一直盯著呢,那些匠人也算用心,院子建的很不錯。」

  「真的?秦媽媽,新院子真像縣主圖畫裡描繪的那樣,有暖房,有流水亭,還有假山池塘?」

  玉竹曾經仔細看過那份圖紙,對圖紙上的某些建築很是好奇,只可惜,院子四周圍著帳幔,除了匠人和被縣主派去的秦媽媽,院子裡的人誰也沒有去親眼瞧過。

  秦媽媽笑眯眯的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昨天還去瞧過了呢,暖房、流水亭還有那些亭子閣樓,山山水水,全都是按照縣主的要求設計的。呵呵,尤其是那個流水亭,嘖嘖,真是巧妙,我坐在亭子裡,一抬頭便看到了從假山上引下來的池塘水,嘩啦啦的從亭子頂上留下來,那水跟小瀑布一樣,水珠子四處飛濺,卻偏偏濺不到亭子裡。」

  一行人一邊朝榮壽堂走著,一邊聽秦媽媽聲情並茂的講述著。

  說到最後,秦媽媽還頗為得意的說,「起初建流水亭的時候,大少夫人還有些不喜,覺得這亭子太費勁兒,且也沒見過誰家有建好的,擔心投入了人力物力下去,卻建不成。

  結果昨兒工匠演示的時候,大少夫人身邊的秦娘子也在,池塘水引下來的時候,秦娘子都看呆了,直說『好巧妙的亭子,這池塘水就怎麼從地上引到了亭子上?嘖嘖,亭子頂上流著清水,也能去些暑氣呢』之類的話。

  奴瞧她那神情,恨不得立刻回去,勸大少夫人也在迎暉院弄一個呢。」

  「哈哈,不是吧?」

  玉竹覺得好笑,撚著帕子的小手捂著小嘴,咯咯的笑個不停。

  「怎麼不是,我這雙眼睛呀,毒著呢。」

  「媽媽,新院子還有什麼稀罕的景兒,快給我們說說吧。」

  「是呀,媽媽,既然大家想聽,你就告訴她們吧,省得她們惦記。」

  「是,縣主。我給你們說呀……」

  一行人漸行漸遠,只留下一串歡快的笑聲。

  ……

  傍晚,蕭南剛用過暮食,大夫人便派人送來了口信兒——老相公終於鬆口了,八郎君也終於明天『刑滿釋放』!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06:0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9 08:1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6章 賢妻(一)

  清晨,蕭南再次帶著一長串人馬來到正堂,跟大夫人請過安之後,便跽坐在大夫人的身側,等著於今天釋放的崔幼伯。

  大夫人也是一臉的期待,心不在焉的聽著大兒媳和二兒媳說些家長里短的瑣事,目光卻一直落向堂外。

  王氏和韋氏都知道了今天是小郎『刑滿釋放』的日子,見大夫人和蕭南都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停住了毫無營養的閒談。

  一時間,堂屋裡安靜下來,靜得只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以及臺階上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啟稟大夫人,八郎君來了。」

  小丫頭氣喘吁吁的跑到廊下,跪在門前,揚聲對屋裡喊道。

  不得不說,在崔家生存的小丫頭還真沒有笨人,就拿門口這個丫頭來說,若是她平日這般失禮,肯定會被嚴謹的大夫人派人拖到掌刑媽媽那裡,好好學兩天『規矩』。但今天,小丫頭這番做派,非但不會得到懲罰,反而還能拿到賞錢呢。

  「好好,快讓他進來。」大夫人聲音裡都帶著微顫,她高興的臉上笑開了菊花,看門外那報信丫頭的目光都是那麼的慈愛。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雙喜見了,忙沖著門口的跪坐的雙福點點頭,雙福心領神會,直起身子,遞給那小丫頭一個荷包,荷包裡叮噹作響,應該是裝了些銅錢。

  小丫頭高興的接過荷包,重重的磕頭謝賞,嘿嘿,我就知道這趟差事能得到賞錢。

  且不說這小丫頭歡歡喜喜的捧著荷包下去數錢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崔幼伯俊秀英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大夫人熱切期盼的目光中。

  「我的兒」大夫人激動了,差點兒一個撐不住直接站起來抱住朝她走來的兒子。

  天可憐見的,她這小兒子,自一落地,她就沒跟他分離這麼久。雖在一個家裡,但卻不能相見,著實讓大夫人的慈母之心受盡了煎熬。

  若不是良好的教養撐著,大夫人真有可能在兒媳面前失態。

  用力眨了眨眼睛,大夫人將淚花閃落,無聲哽咽的看著兒子一步步地走來。

  嗚嗚,我可憐的小八,才兩個月不見,竟瘦成了這般模樣……(某南白眼:切,什麼眼神,明明是胖了好不好?)

  在祠堂裡,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玉簪等丫頭:嘁,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又沒缺吃、又沒缺喝、又沒幹粗活,哪裡吃苦了?)

  瞧瞧,這腳步都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王氏韋氏:額,小郎只是見了阿娘激動而已,就跟我們家的小孫孫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家哭訴的樣子一般無二。)

  崔幼伯聽不到在場女人們的心聲,此刻,他只想撲到阿娘懷裡,好好訴一訴他受的苦。

  不過,就在崔幼伯快步走到大夫人榻前的時候,祖父的教誨迴響在耳邊,「……崔家子,理應舉止端方,正如老夫人所言,『泰山崩於前而不懼色』,遇事慌張、毛手毛腳,難成大器!」

  於是,崔幼伯漸漸穩住了腳步,步伐雖然還很快,但明顯的比剛才端正了許多。

  幾步走上前,崔幼伯舉止有度,嚴格遵照禮數,撩起襴衫衣擺,跪地問安:「兒給阿娘請安,兒不孝,讓阿娘憂心了。」

  崔幼伯這一禮,別人看了倒也罷了,跽坐在一旁當佈景的王氏和韋氏瞧了,都是微微一怔——咦?小郎什麼時候這麼規矩懂禮了了?他不是最喜魏晉古風,最崇尚雅士高人的灑脫和不俗嗎?

  隨後,兩人又想到了崔幼伯之前的遭遇,以及老相公的親自調教,也就明白了,紛紛點頭:唔,還是老相公厲害,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竟將一個被母親寵壞的小郎君生生掰了過來,真不愧是當過禮部尚書的人呀,就是有真才實學。

  兩個兒媳的心聲,大夫人也不知道,這會兒,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小兒子,見兒子規規矩矩的跪在自己面前,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過兒子,低低哭訴道:「八郎,我可憐的八郎,才離了阿娘幾日呀,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真是心疼死阿娘了……」

  蕭南拿帕子掩著臉,低下頭,似是也被這母子情深的一幕感動了。事實上,她是在偷笑。

  額,親愛的婆婆,您就沒看到您兒子一臉無奈的表情?還是忘了他已是十八歲的大男孩,只當他是個稚齡小童?

  一旁的人,看到大夫人哭了,也都不能幹看著,紛紛低下頭,拿帕子壓著眼角,有的還誇張的嚶嚶出聲,活似見證了什麼骨肉成風的苦情大戲。

  崔幼伯紮著兩隻手,被動的被老娘摟在懷裡。話說,在祠堂裡,祖父給他批註文章,教他練字,告訴他崔家子如何為人處世……唯獨沒有告訴他,如何勸慰一位傷心的母親。

  「阿、阿娘,我沒事,真的,我在祠堂很好,阿翁不但親自給我批註文章,還給我講了許多崔家先祖的故事,我學了不少東西呢。」癟癟嘴,崔幼伯磕磕巴巴的說著勸慰的話。

  說完,崔幼伯自己也覺得說得乾巴巴的,根本就沒有什麼說服力,忙轉著頭四處踅摸著,企圖找個幫手來勸勸阿娘。

  不意外的,崔幼伯在三嫂韋氏身旁看到了自己的娘子。

  好巧不巧的,蕭南剛抬起頭,兩人的雙眸在空中交匯。

  「喬木,喬木,快點兒勸勸阿娘呀。」被蕭南的糖衣炮彈侵蝕了近兩個月,崔幼伯在潛意識裡,已經把蕭南化作了自己人的範疇。

  「……你眼睛抽筋呀,眨甚麼眨?還有,你張這麼大嘴做什麼,我又不想看你的智齒!」蕭南跟崔幼伯果然沒有什麼默契,她根本不理解崔幼伯的『暗示』。

  雖然看不懂崔幼伯的暗示,但蕭南還是能感覺到現場氣氛的不對勁,她無聲的歎口氣,起身來到大夫人榻前,小聲勸道:「阿娘,郎君回來就好,您不要太傷心了,切莫傷了身子。」

  王氏和韋氏見蕭南動了,她們也不好繼續呆在一旁看戲兼打醬油,只好紛紛起來,圍著大夫人勸了起來。

  良久,大夫人總算恢復過來,擦去淚痕,詢問兒子的課業和身體狀況。

  「阿娘,兒很好,這次在祠堂,兒想通了許多事,您放心吧,兒、兒日後定不會讓阿娘擔心、失望。」

  或許真的印證了那句『禍福相倚』,崔幼伯雖在祠堂吃了點兒苦頭,但卻得到了祖父的親自管教,真的學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在祠堂裡,每每回想起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崔幼伯就覺得羞愧,他、他怎麼就那麼混蛋,竟屢次被人利用算計,真是有愧崔家子的身份。

  尤其是想到自己為毛會進祠堂,崔幼伯更是悔得捶胸頓足。他可是堂堂世家子呀,怎麼能做出暴發戶才會做出的行徑?

  寵妾滅妻?

  嫡庶不分?

  無視家訓?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些無知蠢兒才會辦下的事,竟都出自他的手筆

  難怪老夫人會失望,難怪阿翁會發怒,難怪阿耶、阿娘會生氣,確實是他的錯呀。

  而蕭南,他的娘子,確實有這樣那樣的不是,但她對自己的心意卻是真的,過去他卻為了一些丫鬟、姬妾數次跟她爭吵,真是太不應該了。這一次,他更是差點兒為了個賤婢傷了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他……

  愧疚的目光落在蕭南身上,崔幼伯誠懇的說道:「喬木,你、你也辛苦了。」

  大夫人接過話頭,「你呀,確實該好好謝謝喬木,這次你能提前出來,還是喬木跟我和你阿耶求得情……日後,你可要好好對她,不許再吵鬧?」

  前一句話是對兒子說的,後一句話則是對兩人說的。

  蕭南聽出了大夫人的意思,忙起身來到崔幼伯身側跪下,兩人齊齊叩首,鄭重的應道:「是,阿娘,兒記下了」

  「好了,你們夫妻也好些日子不見了,肯定有不少話要說,你們回去吧。」

  大夫人的歲數也不小了,剛才那一哭,著實費了她不少精力,又跟兒子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現在有些乏累,便擺擺手,把兒子和三個媳婦統統打發出去。

  ……

  「喬木,我、我……」雖然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但脾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崔幼伯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歉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最後,他憋紅了臉,好容易擠出一句,「我在祠堂的這些日子,你和孩子都還好嗎?」

  一邊說著,崔幼伯的目光不自禁的落在蕭南並不顯的腰腹上,那是他的嫡子

  阿翁說了,只有嫡子才是兩個家族的融合,才是他血脈的延續。

  蕭南溫柔的看向崔幼伯,含笑點點頭,輕聲道:「老夫人很照顧我,我和孩子都很好。就是擔心郎君,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卻不是養生的處所,所以——」

  正說著,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崔幼伯不悅的扭過頭,剛要訓斥,不想卻是自己書房的小廝翰墨,「出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個什麼樣子?」

  「……」翰墨滿頭大汗,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南,吞了吞口水,用力搖頭,「沒事兒,奴就是想問問郎君,明兒是七夕,郎君書房的書是不是要曬一曬?」

  蕭南微眯了眯眼睛,心裡暗生警備,有問題,翰墨絕對有事瞞著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6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7章 賢妻(二)

  蕭南不動聲色,只是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翰墨。

  翰墨低著頭,忽覺得脖頸一陣發緊,汗毛直豎,他悄悄抬起頭,不想卻正巧遇到蕭南別有深意的目光。

  彷彿穿透力極強的探照燈一般,翰墨覺得,自己的心事全部攤放在了蕭南的面前,有種從頭到腳都被看透的詭異感覺。

  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翰墨心虛的別開眼,垂首肅立,等著崔幼伯的回應——八少夫人的眼神確實駭人,但、但范家許的好處也太招人了,他真的很缺錢呀。

  蕭南見狀,倒也沒有逼問,只是淺笑著站在一邊,靜候崔幼伯打發了翰墨。

  崔幼伯眉頭微蹙,在他印象裡,翰墨一直是個穩重的人,年紀雖不大,但卻把書房打理的很好,幾乎沒有讓他費過心。

  今天,今天這是怎麼了?曬書不過是件小事,也用得著這樣特意的跑來詢問?!

  翰墨卻有些等不住了,他悄悄覷了蕭南一眼,稍稍轉動了下身子,使蕭南一時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調整好角度後,翰墨衝著崔幼伯使了個眼色。

  崔幼伯一愣,嗯?翰墨在幹什麼?有什麼事不能當著蕭南說?

  忽然,崔幼伯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把自己的腦電波跟心腹小廝調整到一個波段上,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一想到蕭南就在身側,崔幼伯多少有些心虛,右手成拳抵在唇上清咳兩聲,道:「喬木,既然書房有事。我先去看看,你也不用等我了,待我處理完,便去榮壽堂給老夫人請安,順便接你回去。」

  蕭南早就將崔幼伯主僕兩人的互動看在了眼裡。不過,她並沒有像本尊那般力逼著翰墨說實話,也沒有堅持留下來。只是點點頭,「好,郎君既有大事要忙。只管去就好。老夫人那裡,我會幫郎君想她老人家稟明清楚。」

  按道說,崔幼伯從祠堂出來後,理應向老夫人問安的,如今卻因為書房的,『大事』而延誤向長輩請安的事,說出去多少有些不恭敬,不用別人,單是崔守仁知道了。就會再大掌一揮,把崔幼伯再次打發回祠堂。

  崔幼伯也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些失禮,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也不好再改口,只得訕訕的對蕭南笑了笑。表示謝意。

  蕭南這麼說,還真不是諷刺崔幼伯,不過見對方誤會了,她也沒有解釋,柔聲應了下,便轉身離去,臨走前,蕭南又扭過頭,另有深意的對翰墨說,「翰墨,好生伺候八郎君,郎君滿意了,我那兒也定有『賞賜』。」

  翰墨聽到『賞賜』二字時,臉色陡地變得很難看,他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蕭南話裡的深意。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心中衡量一二後,他還是垂下了頭,恭順的應道:「是,奴謹記縣主的吩咐。」

  蕭南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過頭準備離去,只是她轉頭的那一瞬,意外的捕捉到崔幼伯臉上的一絲不虞,心里納罕不已,剛才她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呀,崔幼伯又省的哪門子氣?

  帶著疑惑,蕭南領著一串人馬緩緩朝榮壽堂走去。

  一路上,不少忙碌的下人看到她後,紛紛退出遊廊,恭敬的向她問安:「……縣主……」

  等等,縣主?

  蕭南忽的停住了腳步,她終於想到了那裡不對勁。

  是了,剛才崔幼伯一直好好的,只是翰墨說完那句『縣主』後,崔幼伯才露出不高興的神情,難道——

  「你就是個沒用的,還說什麼崔家玉郎,哼,文比不過我阿耶,丹青比不過我阿娘,書法比不過我大兄,家世比不上我蕭氏,身份更是比不上我蕭南,你、你你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哼,不過是個閒散世家子,如果不是命好託生在崔家,你連穿紫衣佩玉帶的資格都沒有?!」

  「我蕭氏阿南,貴為襄城縣主,肯下嫁你是你的福氣,誰承想你竟如此不識抬舉,為了幾個賤婢跟我吵鬧,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寵妾滅妻?」

  「……」

  腦海裡浮現出一段段兩人大肆爭吵的場景,清晰的畫面中,蕭南趾高氣昂的訓斥著滿臉通紅的崔幼伯,一旁的地上還跪著個嚶嚶啼哭的碧衣美婢。

  那婢子一邊哭著,一邊卑躬屈膝的向蕭南咚咚咚磕頭認錯,偏她的話表面上是認錯,實質上卻是句句直戳蕭南的心,讓蕭南的火爆脾氣上揚到了極致,愈加激烈的跟崔幼伯爭吵,直至崔幼伯甩袖離去。

  「縣主,怎麼了?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玉簪見蕭南站在那裡發呆,不免有些擔心,忙湊到蕭南耳邊,輕聲問道。

  「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蕭南搖搖頭,甩去腦海中某些讓人不舒服的畫面,笑道:「走吧,還要去跟老夫人請安呢。」

  「縣主,您是不是覺得翰墨不對勁?要不要婢子去書房看看?」

  只怪崔幼伯和翰墨的動作太明顯,連玉竹都看出了異樣,她見蕭南滿腹心事的模樣,忙悄聲建議道。

  蕭南卻並沒有同意,只是搖搖頭,道:「無妨,不過是八郎君的紅顏知己又藉故找郎君撒嬌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不值得咱們費心去查。走吧。」

  蕭南心裡已經有了計劃,對崔幼伯主僕兩個的小動作並沒有看在眼裡。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次應該跟木槿有關係。唔,那日木槿被送出崔家時,她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如今過去了兩個月,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吧。

  呵呵,而且,蕭南即使不派人去看,也會知道,老夫人給木槿安排的別業恐怕不是個極好的地方,而大夫人呢。也惱了木槿算計她的寶貝兒子,給木槿的吃食、衣物也好不到哪裡去。

  恐怕,這位在崔家一副小姐一般長大的丫鬟,早就受不得別業的生活,想方設法的要回來呢。

  好吧。想回來是吧,我成全你。

  蕭南嘴角上揚,她正愁什麼時候把那四個姬妾送給崔幼伯呢。木槿的事兒,倒是提醒了她。

  ……

  崔幼伯大步流星的走到書房,沒好氣的對翰墨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翰墨悄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心的關上書房的門,然後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個匣子,討好的雙手捧到崔幼伯跟前,道:「郎君,您瞧,這是什麼?」

  崔幼伯不知翰墨在搞什麼鬼,隨意的掃了那匣子一眼,但只那一眼。崔幼伯就愣住了,腦海裡猛地湧入許多幼時的記憶——

  「……木槿,今兒是你的生辰。我也沒有什麼好送你的,這個匣子是大兄給我玩兒的。我送你的,日後等咱們分離了,你就用這個給我寫信。」

  「恩恩,奴謝郎君賞賜……嘻嘻,這匣子做得真巧妙,竟配了這般精巧的銅鎖……」

  「鑰匙你一把我一把,任誰拿到這匣子,沒有鑰匙,她也打不開!」

  「嗯,郎君對奴真好……」

  幽幽的嘆了口氣,崔幼伯道:「她,還好嗎?」

  雖然他確實很氣木槿利用他、算計他,但十幾年相處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可以說,從他記事起,木槿就在他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的相處,兩人共同的記憶太多太多了,豈是一下子就能抹去的?

  翰墨搖搖頭,憐憫的說道:「不好。長壽坊是個什麼地方,郎君應該知道。再說,木槿姐姐又是那樣離開家的,外頭的人還不定怎麼輕視她呢。聽說、聽說,她大著肚子,連、連頓可口的飯都吃不上,想吃點兒胡餅,都要自己掏錢買。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木槿姐姐除了您去年送她的金葉子捨不得花用,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她、她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呀,阿娘和老夫人不會這樣對她的!」

  崔幼伯一驚,他在崔家被大夫人保護的很好,很少接觸那些陰私之事,初次聽到這些,他禁不住呆住了。

  「郎君……」翰墨長長的嘆口氣,不過,他倒還記得不能亂說話,辯解道:「大夫人和老夫人自不會苛待了木槿姐姐,但別業不比家裡,那裡的人粗鄙不堪,又不懂規矩,只聽了一些風言風語就妄自揣測主人的心意,故意虐待木槿姐姐,以便、以便——」

  接下來的話,翰墨沒有明說,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猜出他的沒吐出來的話語是什麼,不過就是說別業的人為了討好蕭南,虐待木槿和她腹中的胎兒。當然,也不排除別業的人確實接到蕭南的命令,把情敵消滅在外頭。

  依著翰墨對崔幼伯和蕭南兩口子的認識,即使他的話說的含含糊糊,崔幼伯也能跟蕭南吵起來。

  這樣一來,他也就順利完成范德志兄妹交給他的任務了,至於那金燦燦的金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翰墨兩個月不見崔幼伯,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性已經有所轉變。

  雖然崔幼伯會心軟,但並不意味著會像過去一樣是非不分。

  他聽了翰墨的話,只是定定的看了翰墨一會兒,隨後便把他打發出去了。

  待翰墨忐忑的離開後,崔幼伯從百寶閣的一個錦盒裡取出一枚精巧的銅鑰匙,打開匣子,取出那厚厚的一封信。

  展開,看到熟悉的字跡,崔幼伯又想起了木槿的種種好處,再一想到翰墨說的話,他心裡猶豫不定——要不要把木槿接回來?娘子那兒,他又該如何說?!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0:17 A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8章 賢妻(三)

  蕭南帶領一行人來到榮壽堂,發現老夫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正堂用朝食。

  錢媽媽笑著回道:「老夫人去暖房了。」

  蕭南點點頭,讓其他人幫錢媽媽去準備吃食,自己則帶了秦媽媽和幾個大丫鬟緩步來到了正堂後的暖房。

  剛走到暖房前,還不等蕭南推門進去,便聽到清脆悅耳的女聲從門內傳出。

  蕭南倒也沒有多想什麼,只當老夫人乏了,找了個識字的小丫頭來給她念佛經。

  等蕭南走進暖房,來到貴妃榻前,她才發現,坐在胡床上的小女孩兒並不是崔家的丫鬟,而是二房庶女崔薇。

  老夫人則閉著眼睛側臥在貴妃榻上,一隻手搭在斑絲隱囊上,另一隻手裡拿著一串玉石打磨的佛珠。

  隨著少女如清泉叮咚般的聲音,老夫人輕輕捻動著佛珠,玉珠子碰撞在一起,叮鈴作響,與那女聲融洽的混雜在一起,在花香暗湧的暖房裡,顯得格外協調,也令人分外安心。

  心裡『咦』了一聲,蕭南並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她也讀過這卷佛經,知道此刻已經接近尾聲,再有幾分鐘便能完結。

  想著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蕭南也就沒有打斷,反而趁著這個時間,仔細打量著那個專心致志埋頭讀經的女孩兒。

  不得不說,崔薇長得非常漂亮,一雙崔家人特有的丹鳳眼,一對細細長長的彎月眉,小小巧巧似花瓣的櫻唇,在加上白如凝脂的肌膚。活脫脫就是個俏麗的小美人。

  而令蕭南讚歎的,不只是崔薇良好的先天條件,還有她的巧手惠心——她很會化妝,淡淡的妝容、恰到好處的配飾,硬是將八分的美麗妝點成了十二分。

  崔薇坐在胡床上。低頭捧著書卷,但她敏銳的發覺到有人在偷窺她。不,應該說是觀察她。

  這不。她後脖頸上都泛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足見那人的眼神多麼的熾烈。

  只是,這人是誰?

  崔薇很聰明。她不過是稍加思索。便想到了身後之人的身份——崔家最囂張的媳婦兒,大公主的愛女,襄城縣主。

  心裡想著事兒,表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崔薇依然語速平緩的誦讀著佛經,不過,如果仔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她語音裡的微顫。

  幸運的是。剩下的章節並不多了,不過又讀了半盞茶的功夫,崔薇清脆的聲音停住了。她合上書卷,正待她準備出聲提醒老夫人的時候。一直閉著眼睛的老夫人卻開口了,「什麼時辰了?喬木該過來了吧?!」

  蕭南一聽這話,便知道老夫人早就覺察到了她的到來,忙輕笑一聲,道:「呵呵,已經辰時了,喬木也早就來了,就是看三妹妹給您念佛經,不敢打擾您,正可憐巴巴的等著您撥冗賞一口吃食呢。」

  聞言,老夫人睜開眼睛,滿眼都是笑意,用拿著佛珠的手點著蕭南,「你這小兒,慣會說些怪話,幸虧三娘子不是外人,如果是讓那些不知你性子的人聽了,還以為我這個老婆子剋扣你呢。」

  崔薇也似剛發覺暖房裡來了人,先是意外的愣了愣,隨即起身向蕭南行禮,道:「三娘給八嫂請安。」

  剛起身,又聽到老夫人的話,崔薇忙又笑著說:「老夫人最是仁善慈愛,哪裡會剋扣晚輩,八嫂這是逗您開心呢。這不,您老不是也笑了。再說了,孫女倒想請您『剋扣』一二呢,只怕老夫人又嫌我瑣碎哩。」

  前一句是赤裸裸的拍馬屁,後一句又是明晃晃的請求,讓一旁聽著的蕭南,忍不住感嘆:嘖嘖,這位疑似穿越老鄉果然很善於主動出擊呀,就是耐心差了點兒,顯得過於功利。

  老夫人的雙眼閃爍了下,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什麼,隨口應了一聲,「我這兒就這麼好?呵呵,你們不是誆我吧?」

  接著,不等崔薇奉上一大堆的恭維話,老夫人又看向蕭南,正色道:「八郎呢?不是說今日一早便回來嗎?怎麼不見他和你一起來?」

  蕭南忙回道:「已經回來了,郎君剛才還說要來給您請安呢,只是書房那裡有些事,小廝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聽說郎君回來了,便特意找了來。郎君本來還想著先給您請安,是我看那小廝急得不行,怕耽誤了郎君的正事兒,便勸他先去了書房——」

  說到這裡,蕭南停頓了下,屈膝蹲在老夫人榻前,雙手撫上老夫人的膝蓋,撒嬌的說道:「老夫人,您不會怪喬木的自作主張吧?!」

  一邊說著,蕭南一邊搖著老夫人的膝蓋,就像個跟長輩耍賴皮的小屁孩,好一番裝嫩賣萌。

  崔薇站在一旁,臉色晦澀莫名,掩在窄口直袖裡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頭,心裡的小人更是憤怒的吶喊著:憑什麼?明明她才是女豬腳?即使不是萬能的瑪麗蘇,好歹也是努力奮鬥的高門庶女呀。

  難道老天爺不知道,庶女奮斗大翻身,這才是網文裡的主流故事呀?!

  一想到自己費心巴力的在老夫人跟前讀了一個時辰的佛經,一想到自己放低姿態努力結交榮壽堂的每一個人,一想到……她的種種努力,居然比不上一個恣意妄為、婆婆不疼、夫君不愛的怨婦蕭南!

  蕭南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留在榮壽堂接受老夫人的特殊照顧;而她明明跟老夫人是同鄉,也拼命的努力做了,卻、卻什麼都得不到。

  這種巨大的落差,差點兒將崔薇的理智燃燒殆盡。

  不過,崔薇畢竟是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兒,心智也是個成年人,腦子也不笨,心裡雖有不忿,但並沒有露出分毫,繼續低首站在一側,努力尋找插話的機會。

  只可惜,崔薇今天出門的時候,肯定沒有看過黃曆,否則,她也不會落得個諸事不順的下場。

  因為,接下來老夫人和蕭南並沒有多說什麼,蕭南直接攙扶著老夫人下了貴妃榻,離開了暖房,前去正堂用朝食。

  崔薇厚著臉皮跟了上來,硬擠了進來,成為第二個陪老夫人用朝食的晚輩。

  雖然得到了一起用餐的機會,但大戶人家用餐,講究的是『食不言』。從拿起銀箸竹筷的那一刻起,老夫人和蕭南便關閉了語言功能,姿態優雅的慢慢進食。

  崔薇雖心有不甘,但她自持不是腦殘,也不是穿來第一天什麼都不懂,自不會無視禮儀規範,像前世那般嘰嘰喳喳的邊說邊吃。

  用過朝食,錢媽媽等僕婦們又奉上茶湯、果品,崔薇彷彿沒有看到蕭南的暗示,繼續賴在正堂,陪老夫人聊天。

  蕭南無語,她並不是瞧不起崔薇,或是想跟老夫人說悄悄話。實在是接下來的話題,未出閣的小娘子不宜談論呀。

  正糾結著,崔幼伯終於出現了,小丫頭通傳聲方落,就見他穿著一襲紫色的圓領襴衫,緩步走入正堂。

  「侄孫兒給老夫人請安,」崔幼伯跪在老夫人榻前,態度恭謙,語氣誠摯,「為了侄孫兒的事,讓老夫人費心了,侄孫兒真是不孝。」

  老夫人見到似乎成熟了不少的崔幼伯,臉上的笑意不斷,忙抬手命他起身,叫到身邊,摩挲著崔幼伯的臉頰,有些心疼的說:「瘦了!現在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大弟出手調教八郎的事兒,老夫人自是知道的。大弟的水平如何,老夫人更是清楚。相信有他的指點,八郎應該會有所領悟吧。

  崔幼伯連連點頭,如白玉雕琢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愧,道:「侄孫兒慚愧,不但累得老夫人和阿娘憂心,還惹阿翁和阿耶生氣,尤其是阿翁……我、我真是——」

  老夫人見他憋得臉都紅了,知他雖明白了些規矩道理,但還不能徹底改掉那些毛病。

  無聲的嘆了口氣,老夫人笑道,「知道錯就好,以後改了就是。」

  接著,老夫人又想到身邊的蕭南,便招招手,把她也叫到身邊,拉住她的手,疊放在崔幼伯的手上,語重心長的說:「經此一劫,你們可都要記住教訓呀。八郎,喬木,你們是夫妻,理應相攜相守、互敬互愛、相互包容才是。切莫為了些上不得檯面的阿貓阿狗而傷了夫妻感情。嗯?!」

  蕭南和崔幼伯對視一眼,兩人緩緩點頭,答應道:「是,謹遵老夫人教誨!」

  「好了,八郎也回來了,辰光院也收拾妥了,你們今兒就搬回去吧!」

  老夫人掌控崔家內宅六十多年,自有她的信息網絡。

  「是!」

  兩人同時叩頭行禮,謝過老夫人的照拂後,崔幼伯和蕭南打包回了辰光院。

  抄手游廊下,崔幼伯還在思量著如何開口。

  身後卻來了一個丫鬟,用崔幼伯可以聽到的聲音,低聲請示蕭南:「縣主,金枝、玉葉、碧絲、緋衣她們幾個安排在哪個院子?是跟芙蓉她們住在偏院,還是單獨安排一個院子?」

  「唔,先安排在偏院吧,雖然她們還沒有開臉兒,好歹也是——」

  蕭南頓住了,她似是忽然想起崔幼伯的存在,神情有些訕訕的沖他一笑,擺手將那回事的丫頭打發了下去。

  「金枝她們是誰?」崔幼伯好像聽到了芙蓉、開臉兒,他不是無知幼童,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某種可能。

  但、但這可能嗎?蕭南可是有名的妒婦呀,短短的兩個月,竟能變成賢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12:59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59章 新院子

  蕭南但笑不語,只是拉著崔幼伯繼續前行。

  順著抄手游廊,路過假山,穿過半月湖,越過層層疊疊的小院,一行人終於來到整修一新的辰光院。

  「這是——」崔幼伯有些訝然的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院落,扭頭看了看蕭南,帶著一點兒不置信,問:「這就是整修後的院子?」

  說是熟悉,是因為辰光院的位置沒有改變,壺門洞朱紅大漆的院門沒有改變,還有穿過大門,迎面而來的門屏也沒有變動。跟他最後一次來到辰光院的時候,一模一樣。

  說是陌生,則是因為繞過門屏後,一切的景緻都發生了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的青石地板路,換成了嬰兒拳頭大小的鵝軟石曲徑小路。

  門屏之後便是中庭,但只見道路兩側那原本的空曠庭院,如今變成了一個個種著各色花草的花壇,兩側閒置的空房,也都重新粉刷一遍,透過門窗,可以看到房間裡隨風飄揚的帷幔。

  四周院牆的泥金五彩絢麗壁畫,也換成了頗具閒情的遊樂圖,圖畫上的佈景和人物繪畫並不十分精緻,但一幅幅壁畫看下來,竟是一組完整的遊樂小記。

  穿過中庭,便是中堂,中堂是一溜三間堂屋,是崔幼伯兩口子會客的地方,東西兩側是東廳、西廳,是來客暫時休憩、更衣的地方。這一處因是對外的場所,所以變動不是很大,蕭南只是命人換了房間裡的帷幔和屏風,使之看著更加舒適、優雅。

  走過中堂是後院。後院分為正寢、東西兩廂各三間廊屋、兩側是兩處小偏院。

  這裡的變動最大。

  崔幼伯一路走來,一邊聽著蕭南的解說,一邊驚訝的看著四周的景緻。

  如果說前面幾處的改動讓崔幼伯感到驚訝的話,那麼蕭南居住的正寢則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金碧輝煌的泥金彩繪家具,變成了穩重大方的黑漆家具。只是花樣不同,或鏤空、或螺鈿、或雕刻、或金平脫,讓人看了不會覺得廉價。反而平添幾分風雅。

  原本緋色、金色、翠色的帷幔,如今則被藕荷色、水藍色或者淺綠色所代替,布料也由華麗的織錦變成了輕柔透氣的輕紗、薄羅。

  地上原本舖著的華麗地衣。現在也換成了竹蓆。這竹蓆可不是普通的竹蓆。而是用細如髮絲的竹絲編制而成,柔潤細滑堪比絲緞,但卻比絲緞清爽、涼沁。赤足踩在上面,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毛刺和不平,相反的,如果不低頭細看,還以為腳下舖的是上好的錦緞。

  崔幼伯知道,這是貢品。市面上憑你花多少錢都買不到。說實話,也就蕭南這樣的身份能弄來。

  還有屏風,崔幼伯記得以前屋子裡有一組嵌了珍珠玳瑁的連地六曲屏風。如今那個屏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架原木色邊框素絹打底的座屏。素絹上畫著魚戲蓮花圖,彩色的錦鯉、碧綠的蓮葉以及菡萏色的蓮花,給房間平添了幾分田園野趣。」

  「郎君,房間佈置得可還好?」蕭南見崔幼伯滿臉驚詫的在寢室裡轉來轉去,一會兒摸摸百寶閣,一會兒看看屏風上的圖畫,一會兒又停留在那張六壺門洞大床邊,臉上的表情時而詫異、時而不解、時而滿意,讓蕭南看得好不盡興。

  「唔唔,還、還不錯。」

  崔幼伯在祠堂的時候,蕭南就曾經命人給他送了新院子的整修圖紙,他當時也仔細看了,不看不行呀,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有嚴令,命他必須搬回辰光院,事關自己的住所,崔幼伯頗費了些精力去研究了一番那張圖紙。

  說起來,在重修院子的事情上,蕭南還是給崔幼伯留足了面子。

  先是命天天去送飯的丫頭鄭重其事的轉告他,縣主想重修院子,老夫人和大夫人也都同意了;

  接著,又命人給他送去了重修圖紙,還請他務必提意見;

  最後,幾經商討,夫妻兩個隔空將最終的重修圖紙定了下來,也就是現在的模樣。

  期間,蕭南多次聽取了崔幼伯的意見,這讓崔幼伯對此很滿意,內心深處,隱隱的有種被娘子尊重的感覺。

  這種感覺,崔幼伯很新鮮,也很享受。說心裡話,這感覺遠比木槿等人帶著討好諂媚的柔順、恭敬強多了。

  是以崔幼伯看到新院子後,雖感到驚異和陌生,但卻很高興——這可是在他的數次建議下,才修建成功的呀,新宅子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在裡面。

  就這樣,崔幼伯對新宅子並沒有因要搬回來而產生排斥,相反的,他甚至有種歸屬感。

  這裡,辰光院,就是他崔幼伯的家園。

  蕭南一直關注著崔幼伯的反應,看到他眼底湧動的滿意時,才笑盈盈的走過來,道:「對了,我還有一個驚喜要給郎君呢,走走,咱們快去看看。」

  「驚喜?什麼驚喜?」

  崔幼伯有些茫然的被蕭南拖著出了正寢,來到東側偏院,穿過小小的月洞院門,來到一處花木扶疏、流水潺潺的小花園。

  花園的面積不大,約莫有一畝大小。花園中間建了一處高約三四米的假山,一股清泉水從假山上流下來,匯聚在假山四周,形成一個三百來平米的小池塘。

  假山旁依著山勢建了一個亭子,亭子建得很是巧妙,亭下便是那灣池塘水。

  「湖心亭?」可這湖也太小了吧,叫池中亭還差不多。

  崔幼伯只覺得這花園有些眼熟,可偏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只得跟著蕭南繼續往前走。

  來到亭邊,蕭南見通向亭子的路是一截約莫十來米長、三米寬的木板橋,木板下雖有結實的橋墩,兩側亦有麻繩結成的護欄,但遠遠看著就感覺不怎麼安全。

  紅花和紅蕉忙走上前,搶在崔幼伯發現前,將蕭南小心的護住,兩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她走向亭子。

  崔幼伯放下剛剛伸出的手,有些訕訕的跟了上去。

  「讓他們放水吧。」

  坐在亭下的胡床上,蕭南吐出一口氣,對玉簪吩咐道。

  「是。」玉簪答應一聲,走出亭子,對外頭伺候的小丫頭交代了幾句,那小丫頭也機靈,接到命令便扭身小跑去辦差了。

  「放水?放什麼水?喬木,你到底在說什麼?還有,你說的驚喜在哪裡?不會就是這個亭子吧?」崔幼伯在蕭南身側坐下,眼睛四處看著,並沒有發現什麼奇異的景緻,不免有些失望。

  「郎君,稍安勿躁呀,一會兒你就都知道了!」

  蕭南也沒有親眼見過『流水亭』,所以,讓她描述,她也說不出來呀,沒辦法,只能故弄玄虛了。

  嘩啦啦~~

  正說著,忽然一陣清脆的水流聲響起。

  崔幼伯耳朵動了動,在祠堂呆了兩個月,他不但得到了祖父的悉心教導,連耳力練得敏銳了許多。

  還不等他確定是哪裡的水聲,頭頂上,哦不,更確切的說是亭子頂上,忽然響起劈裡啪啦的水珠敲打瓦片的聲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外頭下起了大雨。

  崔幼伯循聲望去,卻只看到了拱起的八角亭頂。

  不過,他並沒有失望太久,他的目光順著亭頂往下移,正巧看到窗外淅淅瀝瀝的水流。

  「這——」崔幼伯猛地站起來,疾步走到窗邊,抬眼望去,之間一股股水流彷若飛流直下的瀑布,嘩嘩嘩的從亭頂流下。

  水流越來越大,最後匯聚成一片,在亭子外面形成了水牆。

  隨著輕輕的夏風,水霧順著窗子飄進亭內,讓人直覺好一陣涼爽。
  「呵呵,郎君,你看是不是你在書上看到的流水亭?」蕭南見崔幼伯一臉驚喜的模樣,也拿團扇掩著嘴,咯咯的笑起來。

  雖然起初修建流水亭的時候,並不是為了討好崔幼伯,純粹是蕭南為了自己避暑。但亭子建成了,用它來送點兒人情,也不是什麼費勁兒的事兒。

  「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按照書中的描繪,漢時的古人確實建造過類似的流水亭,借助泉水流經亭頂減少亭內的暑氣。」

  崔幼伯站在窗邊仔細看著,發現那些流水從亭頂飛流直下,最後滴入亭下的水池,水柱砸入水面,整個水池的水都動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崔幼伯不過在亭子裡待了一小會兒,卻已覺得身上的汗消去了許多,心頭的燥熱也似被那流水沖走一般,目光再望向池邊的一叢叢翠竹,整個人的心情都好了許多。

  「還是郎君見多識廣,若不是有你的詳細解說,那些工匠未必能做出這流水亭呢。」蕭南小小的恭維了崔幼伯一記。不是她刻意巴結,而是前世的經驗告訴他,男人,尤其是不怎麼成熟的男人,非常希望得到別人的誇獎和肯定。

  「也是你費了心思呢。」果然,崔幼伯雖然沒有喜形於色,但翹起的嘴角卻告訴蕭南,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好。

  蕭南在心底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趁對方心情好的時候,把那個不怎麼美妙的事實告訴他,「郎君,你看到西南側竹林後的幾間房捨了嗎?呵呵,有沒有覺得眼熟?那裡原是郎君的『書房』,重修院子的時候,我想著郎君喜歡那書房,可偏老夫人和大夫人有命令,不准你再去那書房。我便讓人把那書房也圈了進來,和主院一起重修……」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0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0章 新名字

  蕭南的話還沒說完,崔幼伯的臉色就變了。

  原因無他,主要是他終於想起為毛這個小花園看著這麼熟悉了。緊接著,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辰光院面積頗大,僅後院就足足有三四畝大小。但後院已是辰光院的最末端,哪裡還有什麼東西偏院?

  這裡、這里分明就是他和蕭南吵翻後,他匆忙間在辰光院附近選的那個小偏院,也就是對外宣稱的『內書房』。

  至於他為何不找個遠點兒的地方,原因也很簡單,崔家雖大,但三代未分家,家裡的子孫也頗多,現如今每個第三代的郎君能分一處獨立的院子已是極限。

  饒是崔幼伯再受父母寵愛,也不可能在原有院子的基礎上,再霸占一個。

  而那個小偏院就不同了,說是偏院,其實不過是一個小花園外加幾間廊屋。

  原本崔幼伯『離家出走』的時候,帶的人就不多,不過是幾個丫鬟和兩個通房,主僕加起來都不過十人。

  除卻他、木槿和芙蓉各住一間房外,其他的丫頭共住一間屋子也就是了。

  隨後,崔幼伯為了避開蕭南,更是將辰光院後院和小花園之間的路挖成了池塘,生生將兩個院子隔了開來。這樣一來,蕭南如果想來找木槿等人的麻煩,必須從辰光院正門出去,然後繞好大一個圈子才能抵達小偏院,無形中減少了蕭南來小偏院的次數,這讓崔幼伯大為自己的英明而興奮不已。

  誰承想,這麼巧妙的安排,這麼個理想的遠離母夜叉的場所。竟、竟被蕭南輕而易舉的連窩端掉了。

  甚至那個當做屏障的水池子,也被蕭南巧妙的利用起來,打造了一個所謂的流水亭,用他做藉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流水亭是崔幼伯數次提意見中的其中之一。蕭南只不過是在按照夫君的心意辦事罷了。

  嗷嗷嗷,好心痛,好鬱悶。好、好想死呀。

  崔幼伯呆愣愣的站在窗前,表情很是奇怪,不似笑也不似哭。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低著頭。蕭南努力忍住噴湧而出的笑意,活動了下口腔,好容易將嘴角扳回了正常的弧度。

  她抬起頭,略帶不安的說道:「怎麼?郎君,你、你生氣了?你是不是怪我不該拆了你的書房?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咱們辰光院沒有空閒的院子裡。尤其是建流水亭,須得有山有水,我讓秦媽媽跑遍了整個院子。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所以——」

  崔幼伯張了張嘴,最後似是想通了什麼。頹然的低下頭,道:「唉。我沒怪你,也沒有生氣。你,喬木,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一旁的玉竹聽了,小聲嘀咕了一聲,「縣主當然好了,為了把那個小偏院劃進辰光院,縣主足足給大少夫人付了一百金呢。」

  崔家雖沒有分家,但院子的格局都是定死的,誰也不准改動。

  當然,如果實在想弄點兒改動,比如將自己院子附近的空地圈進來呀,比如用自己院子裡寂寥的角落換相對好點兒的角落呀,比如……只要變動不是很大,當家的也不會拒絕,但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通俗點兒,就是想圈個花園進來,沒問題,金子拿來!(大唐的銀子產量很少,所以並不使用銀子作為流通貨幣。)

  「玉竹,住嘴!越來也不像話了,在主人面前胡說什麼?」蕭南忙喝斥一聲,板著臉對亭內服侍的丫頭們說,「還有一件事,我當著大家的面兒一次說清楚,從今日起,在家裡的時候,就不要叫我縣主了,出嫁從夫,我既嫁了八郎君,自是崔家的八少夫人。以後,都稱我為八少夫人,記住了嗎?」

  玉簪和玉竹面面相覷,她們不知道縣主也有是弄得哪一出。

  不過,處於對縣主的信任,她們覺得,縣主這麼要求,定有這麼要求的道理,她們只管聽從便是,忙衝著身邊的幾個二等丫頭使眼色,頃刻間,七八個人齊齊點頭應道:「是,八少夫人!」

  蕭南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又對崔幼伯說,「郎君,外書房那邊我不常去,就勞煩你告訴那邊服侍的下人一聲,從今兒起,全都改稱我為八少夫人,縣主什麼的,在家裡的時候就不要再提了。」

  崔幼伯有些訝然,他一直以為,蕭南最大的驕傲便是小小年紀便得封縣主。以前更是恨不得天天把縣主兩字放在嘴邊(某南怒:都是木槿這個賤婢造謠),若有人稱她一句八少夫人,她即使不翻臉,也會不高興(某南無語:拜託,任哪個嫡妻聽到小三怪聲怪氣的喊自己的官方代號,也會有種被嘲諷的感覺。)

  心里納悶,崔幼伯倒也沒有拒絕,點點頭,表示自己會通知滴。

  接著,蕭南又扭頭看向裘媽媽,「媽媽,老夫人那兒,也請你回稟一聲,另外,再把這事兒告訴內院的大管事……我希望,日後再遇到其他下人的時候,不會再有下人叫我縣主。」

  裘媽媽稍顯昏黃的老眼裡閃爍了下,麻利的點頭:「是,八少夫人!」

  ……

  參觀完了新院子,蕭南兩口子又回到中堂。

  蕭南命人將四個姬妾喚來。

  不一會兒,四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穿著崔家統一的碧色下人服侍,齊齊跪在了蕭南和崔幼伯榻前。

  「郎君,這是金枝,」蕭南指著最右邊的一個身材玲瓏的小娘子,介紹道:「她是高麗人,今年十五歲,最善音律。」

  金枝叩頭行禮,用極為流利的漢語道:「奴金枝,見過郎君,娘子。」

  崔幼伯不明所以,茫然的看著蕭南。

  蕭南卻不理他,繼續介紹,「她叫玉葉,今年十六歲。萬安縣人士,家裡世代務農,家世清白,識得幾個字。」

  玉葉比金枝高挑些,面容也清艷許多,她同樣額頭觸地,「奴玉葉,給郎君娘子請安。」

  「這是碧絲,胡人,今年十五歲,最善歌舞。」蕭南指著那位雪膚碧眼的絕美異族女子,繼續介紹著。

  「奴碧絲,給郎君、娘子問安。」同樣是流利的漢語,碧絲態度謙卑,乖巧的行禮問安。

  崔幼伯迎上那宛若湖水碧波的眼眸,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唇瓣——先賢說得好呀,食色性也!

  蕭南似沒有看到崔幼伯的失態,又指著最後一個小娘子,道:「這是緋衣,今年十四歲,江南蘇州人士,最善詩賦。」

  「奴緋衣,見過郎君娘子。」略帶吳儂軟語的腔調,緋衣也是磕頭行禮。

  喉結再次滾動,崔幼伯語氣不自然的說道:「喬木,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她們——」多少已經猜到了這四個美妙女子的身份,但還是想得到核實。

  蕭南笑了笑,道:「郎君也知道,我現在懷了身孕,木槿犯了錯被大夫人發落到了別業,芙蓉呢,也不懂如何服侍郎君。這四個姬妾是我特意為郎君尋來的,日後就有她們伺候郎君,還請郎君不要嫌棄。」

  嫌棄?開什麼玩笑?

  又不是腦子進水了,誰會嫌棄這麼四個才貌俱佳的佳人兒?!

  比起家生子出身的木槿,金枝等四人這種專門調教出來的歌舞伎,更能吸引男人,尤其是崔幼伯這般被父母保護得很好,極少接觸情色場合的單蠢世家子。

  不過,崔幼伯畢竟是接受過良好教養的人,不可能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急色餓鬼,見了漂亮娘子就大腦死機,經過短暫的失神後,他的理智迅速回籠,略帶忐忑的試探:「喬木,你現在懷著身子,正是我該好好照顧你的時候,我又怎麼能……再說了,阿翁也說了,現在正是奮發向上、建功立業的時候,豈能為了這些事浪費了精力?」

  言不由衷!

  蕭南心裡冷哼,臉上卻還是笑意盈盈,道:「我昨兒就在阿娘跟前說過,課業之事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古人不是也說,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嘛,呵呵,我知道郎君抱負遠大,但努力拼搏的同時,也不能忽略了生活上的事呀。」

  崔幼伯還在拒絕。

  蕭南又道:「郎君這般推辭,是不是還在怪我以前的不賢惠?還是覺得我這次是故意試探你?郎君,過去我確實做了許多錯事,但我的本心並不壞的呀,你看看,我喊打喊殺了這麼多次,木槿和芙蓉她們不都是好好的?我若真是個惡毒的,也不會被木槿算計,差點兒失去咱們的小郎君呢。」

  崔幼伯見蕭南說得誠懇,這才放下了心,知道她這次是真的改好了,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那四個丫頭。

  接著,崔幼伯就著剛才的話題,道:「剛才喬木提到了木槿,我、我有件事——」

  裘媽媽卻打斷了崔幼伯的話,她來到兩人榻前,斂衽福禮,正色道:「有件事,奴覺得不妥,思來想去還是告訴郎君和娘子。」

  崔幼伯一愣,「什麼事?」裘媽媽是老夫人身邊的人,這個面子他必須給。

  「木槿雖被送到了別業,但她還是崔家的下人,理應遵循崔家的規矩,」裘媽媽一臉正氣,『忠言逆耳』的提醒道:「她的名字犯了娘子的忌諱,應該換個名字!」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1章 胎動

  蕭南,字喬木。

  雖然女主人的閨名不能隨意讓人知道,但該避諱的地方還是需要避諱。

  木槿的木字,便嚴重犯了主母的避諱。

  而作為一直都沒有察覺的崔幼伯,分外覺得愧疚,木槿的名字雖是幼時就取得,但主母進了門,若是有規矩的人家,定會將木槿的名字換掉。偏他——

  蕭南微微一笑,對裘媽媽的上道很滿意,她不過是當著裘媽媽的面討論了下如何給那四個姬妾取名,老人家便想到了木槿的名字,呵呵,很好,很強大。

  不過,她目前正在由悍妻、惡妻努力轉型為賢妻,該有的姿態,蕭南一樣都不會落下。

  只見她淺淺一笑,柔聲道:「媽媽也太謹慎了,我對這些個瑣事並不在意。呵呵,如果我真的不喜,早在見到木槿的頭一天便把她的名字改了,哪裡會等到今日?」

  蕭南這話,明面上是替崔幼伯遮掩,實際上則是催促崔幼伯盡快表態。

  因為,只要熟悉辰光院的人都知道,崔家八郎君異常寵愛木槿,為了她數次跟蕭南起衝突。最後更是發展到,為了木槿,差點兒跟蕭南動手。八郎君如此看重木槿,又怎麼會為了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事兒,而讓他的愛妾受委屈?!

  果然,蕭南的話音方落,別人倒還罷了,蕭南身邊伺候的幾個大丫鬟都臉色不善的看著崔幼伯,如水明眸中充斥著對某個寵妾滅妻的負心漢的控訴。

  就是裘媽媽也是一臉不贊同的把目光投向崔幼伯,那眼神似在提醒他:「郎君,你怎麼能這麼做?為了個卑賤的侍妾。竟讓嫡妻受此侮辱?」

  崔幼伯原就有些不好意思,這會兒被幾雙熾烈的目光死死盯著,他更覺尷尬,狼狽的避開幾人的盯視,幹乾巴巴的說:「裘媽媽提醒的是。是我疏忽了,竟讓娘子受了多麼多委屈。那什麼,不就是個丫頭嘛。呵呵,既然木槿這個名字不好,那就換一個。叫、叫『阿槿』如何?」

  蕭南還是一副好商量的賢妻做派。點頭道:「郎君覺得好就成,我沒有意見。」

  說到這裡,蕭南頓了頓,似有不甘的說,「提起木槿,哦不,是阿槿,她也離開府裡兩個多月了吧。也不知她在別業過得如何。郎君。我雖恨她害我,但、但她腹中的孩兒卻是郎君的骨血,也算是我的孩子……大人犯了錯。可孩子是無辜的呀,更不用說那還是咱們的孩子……這樣吧。不如、不如——」

  蕭南說不下去了,表情也是萬分的糾結,看她的臉色,誰都能猜到她此刻的內心是多麼的掙扎和不甘。

  好一會兒,蕭南才似將自己說服,艱難的說道:「不如把她接回來吧,就是處罰,也要等孩子生下來之後處罰呀。她雖卑賤,死不足惜,但若因此委屈了郎君的孩兒,就是我、我也——」

  蕭南又說不下去了,她微垂下頭,帕子掩著臉,雖然聽不到哽咽聲,但看她微顫的身子,眾人還是能猜出她說出剛才那番話,是多麼的痛心。

  崔幼伯更是羞愧的無地自容。蕭南因為阿槿的算計,差點兒連命都丟了,說阿槿是蕭南的仇人一點兒都不為過,再細究起來,阿槿甚至還是他的殺子仇人呢。

  可他、可他就因為兒時的一些美好回憶,竟將阿槿的所有過錯一下抹平,他真是太對不起蕭南和她腹中的胎兒了。

  蕭南抬起頭,眼睛微紅,勉強扯出一抹笑,道:「郎君,我雖不喜阿槿,但為了你,我、我可以試著接受她,真的。所以,把她接回來吧,你若是不放心我,就把她安排到大夫人或者老夫人那裡,我相信以兩位長輩的仁善,她們定會好好照顧阿槿的。」

  崔幼伯只覺得蕭南的每一句話都似冷厲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

  他實在聽不下去了,忙擺手道:「娘子這是說得哪裡話,不過是個姬妾出的庶子,哪裡就這麼尊貴了?阿槿回府後,娘子只管安排她們就是,也不必特意優待,只當普通懷孕的姬妾安置即可。」

  蕭南聽了這話,心下滿意不已,但客套話還是要說,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嬌嗔道:「郎君這話可是真的?你就不怕我虐待你的寶貝阿槿?」

  說實話,崔幼伯剛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有些後悔了,萬一他把阿槿母子交給了蕭南,蕭南卻不好好待他們,又該如何?

  兩個月來,他雖然沒有跟蕭南相處,但通過送飯丫頭的閒聊,崔幼伯清楚的知道蕭南的每一個改變:縣主跟老夫人學著插花啦;縣主學著做針線活啦;縣主學會種菜啦;縣主和老夫人玩兒雙陸快輸了,便悄悄讓她養的翠色鸚鵡飛來搗亂,硬是將棋盤弄得一塌糊塗;翠色鸚鵡?哦,那是大舅爺命人送來的,專門給縣主解悶的小傢伙兒……

  通過點點滴滴的小事兒,崔幼伯對蕭南轉變的過程異常清楚,他也從心底認可了蕭南不再是過去那個悍婦、惡婦的事實。

  只是,幾個月的深刻印象,絕不是兩個月的耳聞所能改變的。

  所以,在內心深處,崔幼伯對蕭南還是抱著幾分懷疑,擔心面前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新花樣。或許今天,或許明天,那個穿著緋衣胡服、手持馬鞭的探海夜叉會再度出現。

  但,聽了蕭南的故意調笑,崔幼伯反而不好說反悔的話,當然,看著如此坦蕩的妻子,崔幼伯心底的疑惑也消去了兩分。

  僅剩下的那一分懷疑,讓崔幼伯決定,待阿槿回來後,他會派人好好看護她。

  心裡做出了決定,心事也有了解決的辦法,崔幼伯緊繃的神經總算鬆了下來,也笑著回應蕭南的玩笑,「當然是真的,我家喬木是賢妻,深明大義、寬容仁愛,又豈會做那種損陰德的齷齪事兒?」

  蕭南一仰脖子,傲嬌的說,「我蕭氏阿南雖不是堂堂偉男兒,但也絕不是那等只會背地裡耍手段的鼠狗輩。郎君只管瞧著,且看我如何將咱們辰光院打理得妥妥噹噹。」

  「呵呵,好好好,我等著。」

  崔幼伯知道蕭南並沒有說謊,即便是過去那個易怒的蕭南,她的驕傲也不允許她說一套做一套。更不用說面前的娘子,跟著老夫人學習了兩個月,早就跟過去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阿翁說過,老夫人是一代奇女子,若是能得到她三分點撥,一輩子也受用不盡。

  唔,沒準兒蕭南能如此賢惠,也是老夫人的功勞呢。

  夫妻兩個又閒聊了好一會兒,見時間不早了,一起去中堂用了點兒乳品,便去歇息了。

  當然,兩人並不是睡在一起歇午覺,而是各自去了各自的寢室。蕭南住的還是正寢室,崔幼伯則是在高麗小美人金枝的服侍下,去了東側偏院,至於他們兩個要去幹嘛,蕭南表示,自己並不感興趣。

  慵懶的歪在壺門洞大床上,蕭南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帳幔貌似在發呆,實則是在總結今天的表現。

  蕭南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很不錯,成功在崔幼伯面前,將她的新形象穩固下來。

  接著,又順利的送出了四個美姬,這四個可不是一般的丫鬟,而是公主阿娘特意命人專門調教出來的專業勾搭人士,戰鬥力是阿槿之流的N倍。有她們在,相信崔幼伯會老老實實的呆在府裡,且不會被同樣大腹便便的阿槿勾走。

  然而,最讓蕭南感到滿意的則是阿槿的事兒,呵呵,遠在長壽坊的木槿童鞋,恐怕還不知道吧,在她好不知曉的情況下,她已經『被』換了新名字。

  這件事,重點不是換的新名字,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叫木槿也好,叫阿槿也罷,說穿了不都是崔幼伯的侍寢姬妾?

  重要的是,蕭南藉由此事,小小的打壓了某個忘了自己本分的丫鬟,也讓崔家的人明白一件事,辰光院還是她蕭南說了算。

  木槿不是很受寵嗎?木槿不是眼裡沒有女主人嗎?木槿不是膽敢算計主母嗎?

  哼,那又如何,她再怎麼折騰,也只是個奴,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做主。

  而且蕭南還隱晦的傳達了一個意思,日後,她打理內院的時候,會嚴格按照崔家的規矩和禮法辦事。而在崔家的家規和舊例裡,賣掉不安分的部曲、客女以及生了孩子的姬妾,都不是什麼大事,且全都有主母裁決。

  「縣主,您、您別難過,郎君、郎君也只是貪圖新鮮罷了,等您平安產下小郎君,郎君也會搬回寢室的。」

  玉簪見蕭南滿臉沉思的模樣,還以為她在為崔幼伯接近那個高麗婢而傷心,壓低聲音輕聲勸道。

  「我難過?」開玩笑,我幹嘛難過呀。崔幼伯對於她不過是陌生人,雖然連著兩輩子兩人都是夫妻,但卻並沒有實質的肌膚相親,她今天能說出那些親暱的話,已經是她的演技超水平發揮了。

  再讓她跟他親近?

  嘶~好冷,好彆扭!

  蕭南輕撫著微凸的小腹,笑道:「我知道,我現在最重要的事兒是腹中的小郎君。」

  正說著,蕭南的肚皮忽然跳了一下,她的手不由得停在那個位置上,靜靜的感受了好久,她才驚喜的說:「他、他動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2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2章 小青

  重修的辰光院,有兩個全新的建築。一個是位於後院東側偏院的流水亭,另一個則是位於後院西側的暖房。

  上午,陽光燦爛的時分,一個梳著雙平髻,身著碧色襦裙的小丫頭雙手捧著個黑漆螺鈿的扁方匣子,正緩步朝暖房走去。

  李二妞,哦不,現在已經被主人正式賜名為雨水,成為崔家的三等小丫頭,跟著娘子跟前第一得意人兒玉簪姐姐學習,每日里在辰光院的後院裡伺候。

  說起來,雨水來到崔家已經整整四十天了。

  除了最初的十天,她和其他二十三個小伙伴在前院接受管教媽媽統一的調教,隨後的一個月裡,她便跟立春、驚蟄和春分,一起分到了玉簪姐姐那兒,正式成為崔家的一名小丫頭。

  也終於如願以償的留在了彷若仙境的崔家。

  沒錯,確實是仙境。不是雨水誇張,實在是過去這段日子的生活太美好了,美好的,讓她好幾次都以為是夢境,擔心一睜眼便會消失。

  自從來到崔家,她領到了生平第一件新衣服,雖然是麻布做的下人服,但確確實實是全新的,沒有補丁,沒有褪色,不是阿娘將自己的舊衣服改制的,而是針線房專門給她裁制的新衣服。

  除了兩套夏季的新衣,雨水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而且是一天三頓哦,頓頓都能吃到香香酥酥的胡餅或者暄暄軟軟的蒸餅;決不是在家裡時一天只吃兩頓,且每餐都是菜湯粗糧,那摻了野菜的粗糧也要先緊著阿耶和大兄阿弟們吃,輪到她和阿娘、妹妹基本上都是些湯湯水水。根本都吃不飽。

  有新衣服穿,還能吃上飽飯,在雨水看了就已經是仙境了。沒想到,她這個簽了死契的丫頭,除了每月三百文的月錢。平日里竟還有賞錢可以拿,另外,還有精美的點心和鮮美的肉食……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雨水萬分的滿足,她每天清晨睜眼的時候,都會在心底默默發誓。一定要好好聽玉簪姐姐的話。好好學習,好好幹活,爭取長長久久的留在崔家。

  「玉簪姐姐,這是您讓我取來的東西,您看看對不對?」

  雨水來到暖房門前,剛要推門進去,正巧遇到出來的玉簪,她忙躬身行禮。恭敬的將扁方匣子捧上。

  「嗯,就是這個。幹得不錯,去西側的偏房和驚蟄一起守著吧。正好玉蘭帶來的白露也在,你們可以跟著白露學點兒針線什麼的。」

  玉簪接過匣子看了看。確定是縣主要的東西,滿意的點點頭,看向雨水的眼神都柔和了幾分。說起來,這個孩子,還是她親自招進來的呢,經過這四十多天的觀察,玉簪發現,這孩子看著不是很伶俐,但為人老實,做事踏實,且悟性也不錯,是個可以好好培養的好苗子。

  「是,玉簪姐姐!」

  雨水歡快的應了一聲,然後朝暖房西側的兩間房舍走去。

  望著雨水嬌小的背影,玉簪嘴角綻開一抹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把自己名下帶著的四個小丫頭排了名:排在前頭的是雨水和春分,驚蟄稍次點兒,立春的表現最差,所幸她們的年紀都還不大,希望在自己出嫁前能把她們都教出來。

  一邊想著,玉簪一邊走進暖房。

  暖房裡,蕭南正悠閒的躺在貴妃榻上,四周花木扶疏,暗香湧動,琴聲淙淙。

  秦媽媽坐在榻邊的胡床上,手裡抱著個白瓷罐子,正一臉慈愛的看著昏昏欲睡的蕭南。

  金枝則坐在琴幾後面,一雙纖纖玉手正靈巧的撥動著琴弦,悅耳悠長的樂聲在灑滿陽光的暖房裡流淌。

  一曲彈罷,金枝的手輕撫琴弦,等著蕭南的吩咐。

  「嗯?完了?」蕭南暖暖的陽光曬得有些迷糊,眼皮一下下的掙扎著,就在上眼皮終於與下眼皮會師的那一刻,琴聲斷了,蕭南精神一震,慵懶的問了一句。

  「是,娘子,今兒您已經聽了一個時辰的琴了,要不要換人來為您讀詩詞?」

  秦媽媽湊近蕭南,輕聲說道。

  這是蕭南新定的規矩,每天清晨去榮壽堂請安,和老夫人一起用過朝食後,步行回到辰光院。

  稍作休息後,便來暖房,看看花草,親手拿銅壺給那幾盆名貴的牡丹澆澆水。隨後便是指揮暖房的婆子摘果蔬,忙完這些,約莫要半個時辰的時間。

  接下來便叫來善音律的金枝,命她彈一個時辰的琴。

  聽完琴,再有通文墨的玉葉誦讀半個時辰的太公家教、千字文或者漢賦楚辭唐詩。(三字經百家姓什麼的,大唐還沒有出來呢。)

  「嗯,讓玉葉先讀一遍太公家教吧,慢一些,也好讓寶寶能聽清楚。」

  蕭南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用手輕輕撫了撫微凸的小腹。自從昨天忽然感受到那有力的胎動後,她就一直處於激動、興奮、開心的狀態中。

  她激動,並不只因為孩子的存在代表她終於一步步改變了前世的命運。而確實是為了腹中那個正在蓬勃生長的小生命。

  蕭南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前世裡,她第二次流產後,那種痛徹心扉、痛入骨髓的感覺,以及事後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生育的絕望、孤寂的感覺。

  尤其是李敬寵愛的那個賤人,懷孕後,天天挺著個肚子在她眼前晃悠,生下兒子後,又時時在她面前炫耀的場景,別說一輩子,就是兩輩子,蕭南也難以忘記。

  如今,她也有孩子了,且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孩子強有力的胎動,這讓蕭南怎能不激動興奮呢。

  為了更好的跟孩子互動,也為了提前給寶寶一個安逸溫馨的環境,蕭南更是指定了一系列的安胎、胎教計劃。

  聽琴、聽詩不過是其中一個小環節罷了。

  「好,我這就叫玉葉來。」

  秦媽媽衝著門口伺候的小丫頭點點頭,也是上個月蕭南分給她帶的二十四個小丫頭其中之一,取名寒露的那個,示意她出去叫人。

  寒露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教,已經學會了看眉眼高低,她忙屈身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不多會兒,穿著粉黃色織忍冬花紋直袖儒衫下配淺粉色齊胸長裙的嬌俏女子走了進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被崔幼伯收房的玉葉。

  今日已經換了婦人的髮髻,髻上簪著的赤金嵌藍寶石鳳尾邊釵便是蕭南賞給她的,權作給她名分的象徵。

  玉葉行了禮,規矩的在蕭南榻前的月樣杌子上坐下,摸出一卷書冊,「娘子,奴可以讀了嗎?」

  「嗯,讀吧。」

  蕭南還是閉著眼睛,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玉葉展開書卷,用清脆悅耳的輕柔嗓音緩緩讀著,「……知恩報恩,風流儒雅,有恩不報,非成人也……善能行孝,勿貪惡事,莫作詐偽,直實在心……」

  「知恩報恩,風流儒雅,知恩報恩,風流儒雅!」

  忽然,一個略帶尖利的嗓音響起,生生打破了這祥和安靜的氣氛。
  蕭南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忙睜開眼睛,循聲望去,當她看到說話的傢伙後,忍不住笑了,拿著泥金團花宮扇點了點掛在一旁柱子上的黃銅鳥架子,道:「你這小畜生,還學會讀文章了?」

  「小青不是小畜生,小青是青衣小郎君。」

  說話的是一隻翠色鸚鵡,此刻正站在鳥架子上,一邊扑騰著翅膀,一邊嘰嘰咕咕的抗議道。

  哼,別那鸚鵡不當神鳥,還真當我不知道丫,這小畜生根本就不是什麼好詞兒。

  「呵呵,娘子,這扁毛畜生還真通了靈氣啦,前些日子它叼走棋子的時候,我還當它是胡鬧呢,現在看來,竟是通曉了娘子您的心意,真是個伶俐的小傢伙。」

  秦媽媽一臉驚詫,回想到小青過去的戰績,她忍不住猜測道。

  通靈?!

  蕭南嘴角抽了抽,可不是通靈嘛,想當初,大兄給她送來這只鸚鵡的時候,那天她正巧偷空去桃源泡溫泉,也不知怎地,這傢伙也跟了進去。

  許是桃源里的充沛靈氣吸引著它,自從那日後,這傢伙就天天鬧著跟她進桃源。如果不答應,它就給她搗亂,不是叼走棋子,就是撕壞畫了一半的畫兒。

  唉,無奈之下,蕭南只得跟它商量,只要自己進桃源,一定帶著它,但如果她不去,它也不准鬧脾氣。

  就這樣偶爾幾次進入桃源休憩,也讓這傢伙吸收了不少靈氣,才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它不但學會了許多日常話,還學會了耍嘴。

  蕭南嚴重懷疑,如果找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沒準兒這只鸚鵡還真能通了靈。

  只是,通靈的鸚鵡它還是鸚鵡呀!

  以前看網文的時候,人家女豬腳得到空間後,要麼給隻龍子,要麼來頭白虎,不管是不是神獸,好歹外形也彪悍些吧。

  怎麼到了她這兒,神獸沒見著,卻來了只有點兒二的鸚鵡?!

  越想越糾結,蕭南看向小青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猶豫:唔,要不,以後進桃源的時候避開這傢伙?省得它越來越機靈,再口無遮攔的把桃源的秘密說出來?

  不想,小青童鞋卻似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意,扑棱棱的飛了過來,落在蕭南的肩膀上,討好的用嘴貼著蕭南的臉頰,尖聲道:「主人,你今天好漂亮,穿得衣服也好看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3章 禮尚往來(一)

  「呵呵,這小畜生果然機靈,還知道說吉利話!」

  暖房裡的人都愣住了,誰都沒有想到一隻鸚鵡竟如此妖孽,連拍馬屁的話都會說。秦媽媽更是笑著前仰後合,差點兒把手裡的白瓷罐兒丟了出去。

  「人家不是小畜生啦,人家是小青,小青小郎君!」

  小青童鞋聽到笑聲,又眼尖的看到主人嘴角邊浮現出的笑意,直覺告訴它危機解除。雖然它並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危機,但那種渾身戰栗的畏懼感,讓它很不舒服,下意識的就想跟主人撒嬌賣乖。

  危機解除了,它也有膽子還嘴抗議。

  不過,這傢伙確實機靈,它說道『小郎君』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學著蕭南的語調,尖聲細語的模仿著。

  「哎呦,這、這小傢伙還真成精了呀,學娘子說話的腔調竟能這般像。」

  秦媽媽的笑聲更大了,她抽出一隻手捻著帕子按了按眼角,隨口說道。

  蕭南卻有了其他的想法,她扭過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某隻翠色鸚鵡。心裡忍不住嘀咕,唔,這傢伙若是能模仿人說話的聲音,倒也是個特長。稍加訓練後,沒準兒以後還能派上大用途呢。

  「誰學娘子說話了?」玉簪捧著盒子進來的時候,正巧聽了個半截,好奇的目光掃了下暖房四周,最後落在一旁伺候的玉蘭身上。

  「呵呵,還有誰,不就是這只翠色鸚鵡嘛。」玉蘭掩著嘴咯咯笑了兩聲,膝蓋上還放著一個圓形的繡繃子。繡繃上是一方素絹,素絹上則是一副繡了一半的五福捧壽圖。

  「哎呀,人家叫小青啦,小青,小青。不要亂叫啦。」小青果然很會看臉色,見蕭南不再拿不善的目光打量它,便又恢復它得瑟、炫耀的本性。從蕭南的肩膀上扑棱棱的飛回鳥架子上,尖聲尖氣的喊著。

  蕭南卻從秦媽媽捧著的白瓷罐兒裡捻出三四顆酸梅,屈指一彈。三四顆酸梅全都招呼到小青身上。「閉嘴!再亂騰就把你拎到廚房做菜!」

  不得不說,蕭南的彈指神功還是很不錯滴,雖然揮出去的是酸梅,但打在一隻小鸚鵡身上卻足以讓它疼得哀哀亂叫。不過,蕭南的威脅也起到了作用,小青可不是那些笨頭笨腦的同伴,拜桃源的靈氣所賜,它能聽懂蕭南話裡的意思。

  嗚嗚。人家很瘦啦,做菜也不好吃,主人還是吃那些大笨鵝吧。

  小青扎著兩隻翅膀舉在頭頂。只露出一雙黃豆似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蕭南。

  蕭南又從白瓷罐兒裡摸出兩三顆酸梅。託在掌心,丟石子一樣的把玩著,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小青也乖覺,看到蕭南無聲的威脅後,立刻垂下翅膀,低下頭,鵪鶉一般裝著受氣小媳婦。

  蕭南看了,忍不住好笑,不過,現在她還不想讓人知道小青的神奇,她抬起頭看向玉簪,笑問道:「取來了?」

  玉簪屈膝行了一禮,然後把扁方匣子遞過來,道:「嗯,娘子,你看,可是這個?」

  蕭南將那幾顆酸梅丟入嘴裡,又用濕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接過匣子,打開,看到裡面放著幾件套金光燦燦的首飾,包括金鑲玉步搖一支、鎏金如意紋邊釵一支、金鑲玉臂釧一對兒以及十幾個拇指尖兒大小的牡丹花、忍冬花的花樣金裸子。

  「嗯,樣式倒也精緻,就是——」檔次差了些,簡直就是『暴發戶』的代名詞。

  蕭南捻起那支鎏金如意紋邊釵,左右翻看了一邊,心裡忍不住腹誹著。

  「娘子,您要這些做什麼?」玉簪也有些看不上這些首飾,不是她挑剔,實在是——唉,明明材料是好材料,怎麼做出了的首飾就這麼、這麼俗氣?!

  真不愧是京城第一首富的手筆呀,用料確實很實誠,但、但他不知道嗎,首飾不是金裸子,越重越好。有的時候,還是要講究樣式和做工呀。

  只是,玉簪更不明白的是,自家縣主為毛要她把這些東西翻出來。要知道,蕭家也好、崔家也罷,都有慣用的首飾鋪子和首飾工匠。

  尤其是縣主,因公主受寵,經常能得到宮裡的賞賜,縣主根本不缺首飾,佩戴的首飾也大多是御制的貢品,每一件既華麗又雅緻,隨便哪一件都能當傳家寶呢。

  「昨兒蘇媽媽回崇仁坊的時候,不是說大兄要納妾了嗎?聽說還是馬姨娘的娘家侄女,算起來也是貴妾,」蕭南把釵子放回盒子裡,然後扣上盒蓋,笑道:「大兄納妾,好歹也是件喜事兒,我這個做妹妹的不能親去,就給他送點兒賀禮吧。」

  蕭南嘴裡的大兄,也就是蕭鏡的庶長子蕭博,嚴格算起來,只比蕭南大一歲。甫一出生就抱養在長樂公主身邊,族譜上登記為公主的兒子。

  蕭南和蕭博雖不是一奶同胞,但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還是有的,或許不如嫡親的大兄深厚,但蕭南對蕭博絕對比其他的庶出弟妹要好許多。

  而蕭博呢,也感激公主的教養之恩,對公主唯一的嫡出女兒也很是疼愛。

  過去蕭南和崔幼伯吵架的時候,蕭博就沒少以大舅兄的身份『教訓』崔幼伯。

  去年,蕭博跟著授業恩師去遊學,上個月才回來。如果他在京中的話,那日來崔家興師問罪的就不止長樂公主一個人了。

  饒是如此,蕭博知道妹妹在婆家受了委屈後,也是氣憤異常,正憋著一肚子的火氣,準備找機會揪住某個負心漢胖揍一頓。

  只可惜,崔幼伯一直被家中長輩關在祠堂裡,這讓蕭博舉起的拳頭卻無處可落,暗恨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雖然沒有親手教訓妹夫,讓蕭博很是鬱悶,不過他還是非常細心的讓家里人給蕭南送了不少東西來,此刻在暖房裡假裝鵪鶉的某鸚鵡,就是蕭家大兄的禮物之一。

  禮尚往來,蕭南既然知道了大兄的喜事,她也應當有所表示才是。

  「嗯,大郎君最是疼愛娘子,以前不在京里的時候,也寫信讓家裡給您送東西、定期請安,這次回來,更是給娘子帶了這麼多的好玩意兒,娘子是該有所回禮才是。」

  秦媽媽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她和蘇媽媽不同,蘇媽媽是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陪嫁宮女,而秦媽媽卻是蕭家的家生奴,從心理上更希望縣主和娘家保持親密的關係。

  秦媽媽在內院裡生活了大半輩子,非常清楚一個女子出嫁後,仰仗的不過是娘家、兒子以及自身的能力。而所謂的娘家呢,則是指父兄侄子。

  公主雖然疼愛縣主,但畢竟上了年數,倘若公主和駙馬百年之後,縣主沒有嫡親的兄弟,日後在婆家受了委屈,誰來真心為她出氣?!

  當年公主之所以肯把大郎君養在自己名下,恐怕也是為了腹中的胎兒打算吧。要知道,當初大郎君足足長到了三歲,才經由公主同意,被駙馬載入了族譜。

  而其他的庶子庶女,卻都是到了七八歲入學的時候,才被記入族譜呢。

  縣主能跟大郎君交好,對她日後的生活也是極有幫助的。

  不過,秦媽媽畢竟經歷的事情多,考慮的也周全,她話頭一轉,又帶著幾分猶豫,道:「只是,大郎君不過是納妾,娘子便送這些過去……大娘子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呀。」

  夫君納妾,作為嫡妻,蕭博的娘子袁氏能高興才怪呢。結果蕭南這個出嫁的小姑子還特意送了厚禮來,袁氏嘴上不說,心裡還不定怎麼怪蕭南呢。

  蕭南卻並不在意,她擺擺手,道:「媽媽不用擔心,大嫂那裡不會怪我的。」

  蕭南自己就是正室,當然明白大嫂的心思,為此,她也提前做了準備。

  昨天讓蘇媽媽回蕭家的時候,蕭南便把自己重新謄抄的所謂『古竹簡』讓她帶了一份回去。

  袁氏也懷了身孕,正是最危險的第二個月。

  當然,這份養生古籍並沒有直接交給袁氏,而是給了公主阿娘——開毛玩笑,公主還在呢,她就繞過阿娘把東西交給大嫂,這讓阿娘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傷心呢。

  蕭南謄抄的那份古籍,並不是專門講護理孕婦的一些知識,其中還有養老、日常滋補的藥膳和小訣竅,這對於注重養生的公主阿娘和駙馬阿耶而言,都是同樣的重要。

  蕭南把古籍交給公主,還有一個意思,她希望公主能把古籍中關於孕婦護理的一些忌食食物轉告給袁氏(以公主的睿智和慈愛,她也一定會這麼做),也讓公主和兒媳婦的關係親密一些。

  蕭南不是本尊,對公主或許沒有那種源自血緣的深厚情感。

  但經過這兩個月的相處,她雖然和公主不能天天見面,但公主對她這個女兒的疼愛與關照,她卻點點滴滴都記在了心上。

  她不是石頭、也不是冷血動物,面對這樣一位慈母,蕭南沒有理由不感動。

  再者說,她自重生的那一刻起,便在心底發誓,她既佔據了這具身體,那麼就一定會替她履行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這具身體的父母親人,她也會盡力照拂——前世的教訓時刻提醒她: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4章 禮尚往來(二)

  玉竹走了進來,「娘子,王家阿郎遣他家大郎君來給您送七夕節的禮物了,現在在中門賓館(賓館:字面上的意思,賓客來訪時休息的地方)小憩。您看——」

  王家阿郎?誰呀?

  蕭南先是一愣,隨即想到那位富豪冠京師的王金寶王大富商,不由得輕笑出聲,「呵呵,剛才還說起這位王家阿郎呢,沒想到他竟派了兒子來送節禮。」七夕並不是單純的情人節,在這樣的日子裡,人們可以做許多事呢,比如藉口送禮、收禮!

  王金寶為了讓自己跟士族搭上關係,這兩年來沒少四處送禮。

  只是,結果卻讓他很糾結:真正的士族不搭理他,別說收禮了,連大門都不讓進;落魄的貴族呢,又都是些只會要吃要喝要金子的主兒,說起正事兒一個都做不了,全都他娘的是廢物。

  令他意外的是,襄城縣主、出身蘭陵蕭氏的貴女,竟收了他的禮,還隱約透出縣主的一些要求,這讓王金寶終於看到了希望。

  說實話,王金寶不怕蕭南不提條件,恰恰相反,蕭南肯開口向他要東西,他更加高興。因為,縣主娘子有所要求,勢必會有所回報,這是一種禮尚往來的潛規則。

  有了希望,王金寶對蕭南愈發看重起來,這次好容易找到了送禮的藉口,便直接把自己的長子派了來,以表示對蕭南的尊敬。

  秦媽媽見蕭南眉眼含笑,似是對王家來人並不厭煩的模樣,便有些擔心,輕聲提醒道:「娘子。王家、王家雖然豪富,但終歸是商賈呀,您這般抬舉他,若是傳出去——」

  大唐對商賈的鄙視不是一般的厲害,除了社會地位和著裝要求外。還做出很多明令,一再壓低商人的身份。當今聖人曾多次頒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這裡的『市』指的就是東西兩市。

  蕭南記得很清楚,上一世的時候。就有位四品的朝官。眼瞅著就要晉升三品了,因見路邊蒸餅新熟,便命人買來吃了,結果被御史參奏,即位的新皇降赦,『流外出身,不許入三品』。

  當時蕭南只覺得那官員很苦逼,竟為了一塊兒蒸餅丟了前程。

  事後。蕭南才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朝廷和新皇發落那官員,絕不是為了一塊兒餅,而是為了告訴世人。商賈低賤,並且用非常明顯的行動表示出對商業的限制。

  這也是上一世。蕭南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當初,蕭南和崔幼伯和離後,她嚴格遵循女主腳一定要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的法則,命人在東西兩市開設了不少店鋪,賣反季果品、賣十字繡、賣精油、賣肥皂、賣玻璃……靠著蘭陵蕭氏和縣主的金字招牌,蕭南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便開設了十幾家店鋪,更靠著這些店鋪累計了世人難以想像的巨額財產。

  那時,蕭南很得意,自認為自己很成功,富可敵國呀,更是大唐第一女富豪。

  只可惜,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在她用蕭氏的名義開設第一家店舖的時候,她就被當時的士族和皇族除了名——官員連兩市都不能進,更不用說經商了,蕭南這麼做,在士族眼中,不啻於自甘墮落。

  不知不覺間被擠出了上層社會,蕭南隨後的道路走得愈加艱難,這也是李敬膽敢為了一個姬妾殺她的原因。

  要知道,蕭南雖然跟蕭家脫離了關係,但她始終是聖人欽封的襄城縣主,是有品級的朝廷外命婦,而且還是實封,除了每年的俸祿外,還有封邑的收入。

  而蕭南之前自絕與士族的經商行為,惹怒了新皇,雖沒有直接奪了她的封號,但對她很是冷淡,宮裡宮外都知道襄城縣主雖是新皇的親外甥女兒,但卻不得新皇的寵愛,是以,不管是勳貴還是皇親,更加瞧不起和排斥蕭南。

  也使得蕭南原有的幾個閨蜜,懾於家族和社會的壓力,紛紛疏遠的她,最終使她陷入無所倚仗的地步。

  這也直接導致了,京城的人明知道蕭南被丈夫寵妾滅妻的趕出了家門,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她講話。

  重生後,蕭南曾不止一次的想,那時,但凡是有一個人肯幫她,她是不是不會死得那般淒慘?!

  緊緊的握著拳頭,寸許的指甲將柔嫩的手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儿,蕭南用力深呼吸,終於壓下滿腔的苦澀,笑道:「媽媽放心,我自有分寸。」

  伸手接過一盞紅棗茶,蕭南喝了兩口,將心底的灰色記憶徹底壓下後,才又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說道:「不過是瞧他還算本分,又送了我一卷竹簡,略給他幾分顏面罷了。左右我又不貪圖他什麼,更不會行商賈之事,媽媽不用擔心。」

  說到這裡,蕭南似是想到了什麼,把茶盞交給一旁的小丫頭,抬頭問玉竹:「王家大郎君還在賓館?」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王金寶的大兒子王佑安頗有經商的天分,前世裡,他就曾在武氏的支持下做了一件大事。

  唔,好像也沒有幾年了,蕭南掩在袖筒裡的手掰著手指算著,大概有了決斷,便吩咐道:「這樣,他送來的東西,只管讓人收下。另外,你再告訴他,我對他阿耶上次送來的古籍很喜歡,只可惜那竹簡不全,若是他知道其他竹簡的下落,便煩請他幫忙找一找。」

  之前造那卷『古籍』的時候,蕭南有點兒趕,想得也不是很周全,事後發現有許多東西都忘了寫。

  另外,蕭南第一世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懂得有限。她可不是度娘,天文地理的都知道。所以,蕭南造的第一份古籍所包含的知識面很有限。

  而過去兩個月的時間裡,蕭南跟著老夫人學習了不少東西,其中,老夫人雖然沒有明說,但蕭南一聽便知道是現代的常識,經過老夫人的提示,蕭南又想起了不少相關的知識,而這些都能運用到現實生活中,只是缺少了拿出來用的藉口。

  蕭南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如法炮製,再造一本古籍出來。

  而王金寶父子,行商天下,往西去過西域,向南下過南洋,頗見過幾分世面。借他們的手『拿到』古籍,再便利不過了。

  當然了,蕭南也不會白使喚人家,商人逐利,她給他們這個『利』。

  蕭南輕輕撫了撫微凸的小腹,道:「還有,玉竹,你派人提點下王大郎君,我蕭南只是蕭氏的出嫁女,不能干涉娘家的事。不過,他的親事,我倒可以幫幫忙,呵呵,京中其他上姓的貴女我也認識不少呢。」王佑安是個聰明人,他肯定能聽懂自己話裡的深意。

  玉竹明媚的杏眼裡眸光閃爍,她也是個伶俐的,自然聽出了蕭南話裡的意思。王氏父子這般巴結縣主,為的不就是能跟五姓士族搭上關係嘛,但蕭家是什麼門第,豈能亂攀親戚。但別的方面,縣主倒是能幫點兒忙。比如介紹一兩個五姓士族家的適齡庶女給王大郎君。

  玉竹雖是個下人,但因蕭家、崔家都是高門,往來的也都是士族大家,所以知道的八卦也很高檔——京中,有不少落魄士族靠『賣婚』為生。

  而王金寶他們家,窮得也只剩下花不盡的金子咯。

  一個要錢,一個要身份,絕配!

  「是,娘子,我這就去!」

  玉竹是個直性子,做事也風風火火。領了蕭南的命令,匆匆行了一禮,便出了暖房。

  出去後,玉竹叫來跟著她的穀雨,四個小丫頭里,也就這個還機靈些。

  但,交代了三兩句,玉竹見她還是有些迷迷瞪瞪的樣子,擔心她把縣主的差事辦砸了,最後決定還是她親自出馬。

  王佑安拘謹的跽坐在矮榻上,神情肅穆,眼神清明。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崔家,雖只進了崔家待客的賓館,勉強算是崔家的外圍,但崔家下人的言談舉止和儀容神態,已經讓他見了暗嘆不已。

  心裡更是直嘀咕,崔家不愧是山東第一士族大家呀,連最末等的下人奴婢都如此知禮、守規矩。

  意識到這一點,王佑安也不再抱怨崔家全都是矮足家具,竟連張市面上流行的胡床都沒有。只見他的背脊挺得更直了,連膝蓋上的酸痛也似感覺不到,動作標準的一如雕塑。

  「玉竹姑娘來了!」

  門口一陣悉悉索索,門外伺候的人,連忙通傳道。

  王佑安忙垂下頭,垂下的眼眸瞄見一雙雙穿著錦履的腳在面前走過,而那錦履的樣式一看便是女子穿的,他垂下的頭更低了。

  「婢子玉竹,見過王大郎君。」

  玉竹跪坐在屏風後,按照規矩行了一禮。

  「不敢,這位娘子多禮了,某王佑安,見過娘子。」王佑安並沒有因對方自稱婢子就對她有所輕視,宰相門前七品官,縣主身邊的貼身女侍也不是他一介商賈能得罪的。

  「呵呵,王大郎君太客氣了,縣主因身子不適,不能親見,還望王大郎君見諒。」玉竹抬起頭,隔著素絹屏風,將蕭南適才的話委婉的說了一遍,隨後又補充道:「縣主還說了,大郎君是個難得的經商奇才,她很期待您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王佑安聞言,雙眸閃爍了下,心說話,縣主娘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5章 禮尚往來(三)

  事後,玉竹問過蕭南:「縣主,您怎麼知道王大郎君一定能接受您的建議?」

  蕭南雖要求眾人改稱她為『娘子』或『八少夫人』,但玉竹幾個私底下還是習慣叫她縣主。

  蕭南知道她們多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再說,玉簪她們也分得清場合,不會因為這個給她惹麻煩,也就隨她們叫去了。

  聽了這話,蕭南只是淺淺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我只知道一點,王佑安是個聰明的人。」非常明白一件事,自己當老闆和老爹當老闆絕對是兩個概念。

  王金寶白手起家,中年發跡,可以說是十足的暴發戶。於是乎,男人有錢後會有的毛病他全都有。

  其中最令王佑安痛苦的,便是王金寶那一連串的小妾、通房、美姬、外室等等七亂八糟的女人以及她們為王金寶生下的數以打計的庶弟們。

  王金寶是商人,不是讀書人,更不是家規森嚴的官宦子弟,並不十分講究所謂的嫡庶。

  在他看來,什麼嫡子庶子,只要能幫他分擔活計、能掙錢,那就是他的好兒子。至於繼承家業神馬的,王金寶更無所謂了,左右都是他的崽儿,誰接手不行?!

  當然,蕭南也承認,王金寶的想法比較務實,但卻不符合當下的主流思想。

  發跡後的王金寶聘請了『幕僚』,準備朝上流社會進軍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一點,也終於弄明白了為毛他帶著善交際的美妾去拜訪達官顯貴的時候,那些官娘子們不肯見美妾的原因。

  明白了這一點。王金寶當下便命人去老家把他的糟糠妻接來,順便也開始把不怎麼受他待見的長子帶在了身邊。

  唉,沒辦法呀,要說四兒子更得他的寵愛,可小四兒的生母出身太低。若在商人圈沒啥,可若是去那些高門大戶,他都不敢說身邊的兒子是個伎生子。

  而親眼看到了阿耶一系列動作的王佑安。對他自己能否順利繼承家業,能否得到王家大多數的財產,尤為擔憂。

  這也是蕭南能將王佑安收歸名下的最根本原因。

  至於為何蕭南不直接收攏王金寶。反而費心巴力的找他的兒子下手?

  原因更簡單了。王金寶是個成功的商人,擁有商人最大的特質:奸猾如油。

  王金寶在京城摸爬滾打十幾年,他背後若是沒有什麼依仗,慢說蕭南不信,就是玉竹她們都不信。

  王金寶之所以來找蕭南,並不是尋求靠山,只是想給自己買一份華麗的外衣。

  蕭南答應與否,並不影響王金寶的生意。也不會動搖他的根本,所以,蕭南並不能以此為資本招攬他。

  王佑安不同了。他太需要一份助力了。

  如果蕭南的許諾應允的話,他成功娶回出身名門的貴妻。那麼他的身價也會倍增,王金寶選擇繼承人的時候,也定會有所忌憚。

  另外,京城的皇親國戚雖多,但並不是哪一個都能選來當靠山的。蕭南的品級或許不高,但也不低,且娘家婆傢俱是豪門望族,這樣的貴人,以目前王佑安的身家,絕對是雲端中的需要他仰望的人物。有她做靠山,至少能保證他在京城不被其他豪門支持的商人打壓。

  退一萬步講,即便王佑安不能繼承家業,只要他成功搭上了襄城縣主這條線,憑著他的本事,誰又能保證他不能成為新的京城首富?

  綜上所述,王佑安沒有拒絕蕭南的理由。

  而蕭南為毛要招攬王佑安呢?只為了一個古籍嗎?還是想藉王佑安的名義行商?

  說到這裡,有人就納悶了,你前頭不是說蕭南上輩子吃了行商的苦,她也意識到了古代和現代的不同,不再重蹈覆轍了嗎。

  怎麼這會兒又想涉足商業?

  呵呵,其實也不難理解,大唐的商賈地位低,五品以上的官員都不准進入兩市,但並不意味著官員們真的不經商。試問,東西兩市中成規模的商舖背後哪個沒有高官顯貴們的影子?!

  朝廷不准官員經商,但沒說不准官員家裡脫籍的奴隸經商呀。

  而那些脫籍的奴隸們,戶籍上是自由人了,但若做了忤逆前主人的事兒,依然會被重判,就是檢舉前主人,經核查屬實後,依然還要受罰。這是大唐律法中明文規定滴。(唐律貌似比滿清的嚴苛,至少不會出現紅樓夢中賴尚榮那樣的情況,某南表示很滿意!-_-!)

  但還有一個問題,脫籍的奴隸們或許不會背主,但忠心不等於能力呀,經商這種事兒還是蠻考驗人滴。若想把生意做好,還需要一個出色的領路人呀。

  是以,蕭南看中了王佑安。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上一世,招攬王佑安的是武氏,王佑安也成功為武氏賺到了大筆的家產,為武氏幫助娘家成事兒、給自家老公升遷鋪路提供了絕對充足的資本。

  如今,蕭南既然跟二房那邊有了間隙,自然不能讓武氏得到這樣一個金庫。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縣主,他真有這麼厲害,能打敗六少夫人的娘家?」

  自那日出事後,玉竹一直負責盯著萱草和她背後的主子,經過兩個月的調查,玉竹也終於摸清了小柳氏的底牌。

  「俗話不是說『虎父無犬子』嘛,王金寶既然能成為京城第一富商,作為他的長子,親眼見證了王金寶如何發家,王佑安耳濡目染的,應該也懂得如何做生意。」蕭南有上輩子的記憶,自然知道王佑安如何的天才,但玉竹她們不知道呀,她也不能信誓旦旦的說的太絕對,省得引人懷疑。

  「嗯,縣主說的是,婢子看王家大郎君也是個聰明的,行事也頗有章法,」雖然隔著屏風,玉竹不曾看到王佑安的長相,但模模糊糊的還是看到了他的一舉一動。

  實話實說,若以大家裡的標準衡量,王佑安並不合格;但若跟他老子相比,就強了許多。

  至少,玉竹看了並不反感。

  不過,玉竹對他的能力還有所懷疑,因為她深知小柳氏娘家的實力,擔心單憑王佑安一個毛頭小子,根本不是柳家的對手。

  猶豫再三,玉竹還是有點兒擔心的問道:「婢子看柳家在西市頗有些氣候,王大郎君畢竟剛剛獨立經營鋪子,難免有哪裡想不到的,縣主看,要不要咱們從蕭家調兩個有經驗的掌櫃過去?」

  蕭南交給王佑安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在小柳氏開設的藥舖正對面開一間更大更好的藥店,且要求他一個月內讓那間『柳記百草廳』關門。

  玉竹曾去西市親眼看過那個百草廳,那是一家不小的藥舖,上下兩層樓,每層都是三大間,藥櫥頂著頂兒,一行行滿滿噹噹,看著就大氣。

  上個月,百草廳又重新裝修了一番,添加了二樓的藥膳部,更顯氣派;一樓也新加了兩個坐堂大夫,每逢初一十五,還會當街義診,藥品八折。

  還有什麼買一贈一、免費熬藥等等一連串的活動做下來,百草廳著實吸引了不少人,在西市也頗有幾分名氣。

  玉竹還聽說,百草廳正在籌劃在東市也開一間分店,小柳氏的小弟,已經在東市挑選合適的鋪面了。

  等東市的新鋪子開了張,百草廳的實力定會增加,屆時,將會更難對付。

  蕭南呢,不但要求一個剛剛做生意的小子幹掉一個初具規模的大店,還規定了時間。

  一個月?怎麼可能?

  「還有,萱草的阿耶馮老九的人品雖然差,但能力卻極好,他被老夫人趕出崔家的藥舖時,還悄悄的帶走了一本記著藥舖重要客商資料的冊子,」

  玉竹怕縣主輕敵,又把自己調查來的資料告訴了蕭南一遍:「馮老九去了百草廳,也把那本冊子帶了進去。婢子聽說,靠著這份冊子,百草廳搶了崔記的不少生意呢。」

  提起被崔家掃地出門的馮老九一家子,玉竹的語氣也帶著些寒意。

  想當初,縣主那般看重萱草,將廚房的事都交給她,沒想到她卻壞了心肝,竟為了點兒金銀背叛了縣主,還差點兒把縣主肚子裡的小郎君害死,以她的過錯,當場杖斃都是應當。

  如今,她卻跟著馮老九搖身一變,成了柳家聘請的藥舖師傅,聽說她們父女兩個除去月俸,每個季度還有分紅——這種背主的獠賊,打殺了都不為過,竟然還能過得如此愜意,真是沒天理呀!

  「馮老九一家子,自有老夫人處置,不必咱們費心。」蕭南見玉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輕輕的笑了笑,道:「呵呵,好啦,放心吧,老天長著眼呢,不會讓做了虧心事的人有好結果。」

  蕭南這話,表面說的是萱草一家子,實際上則是指小柳氏。

  小柳氏屢次三番的要害她,蕭南自認自己不是聖母,也沒有被打了左臉再送上右臉的癖好。她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N倍還之。

  小柳氏出了招儿,蕭南哪有不應戰的道理。

  前些日子,她忙著安胎,沒有空閒料理小柳氏,如今寶寶安好,崔幼伯那裡的進展也不錯,蕭南決定動手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5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6章 曬衣曬書曬肚子

  「恩恩,縣主說的是,蘇媽媽也說人在做、天在看,那些黑了心肝的人,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他們的。」玉竹聽得連連點頭,心裡也忙『呸呸,老天爺,童言無忌,小女子剛才是胡說的,並不是真的怪您不講理,您千萬別生氣』,並積極的提議:「馮老九的事,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他們,但老夫人天天在內院里呆著,或許對外頭的事兒不是很了解。您看,咱們要不要把這事兒透給榮壽堂的人?唉,要是裘媽媽還在就好了,直接告訴她,老夫人那裡也就知道了。」

  蕭南聞言,想了想,「老夫人的消息未必不靈通。不過,她老人家未必會去關注一個馮老九。」她們這邊之所以清楚馮老九和百草廳的事兒,還是因為特意派人調查才知道的。

  若是沒有那層恩仇在裡面,蕭南也不會關注幾個被老夫人趕出去的下人。

  「不過,也不能把話說得太透,」老夫人薑桂之性、老而彌辣,蕭南覺得在這樣的人面前,還是不要耍心眼兒的好。她是想藉老夫人的手誠摯萱草一家子,但也不想讓老人家對她有什麼不滿。

  沉思片刻,蕭南道:「這樣,我剛讓玉蓮做了些薯蕷紅豆糕,待會兒你派個伶俐的小丫頭給老夫人送去。唔,最好派曾經服侍過裘媽媽的冬至或者大寒過去,若是遇到裘媽媽,就跟裘媽媽閒聊幾句。裘媽媽定會問我這會兒忙什麼,你就讓丫頭告訴她,我在生氣,因回到了老院子。看到了萱草的房間,便想起了這個背主的丫頭,只可惜馮家已經被放了出去,我想找她也找不到,正心煩呢。」

  原本。蕭南還想著找個更巧妙的法子,把馮家的事兒透給老夫人,但、但老夫人這人的段數太高。蕭南很有自知之明,並不認為自己能瞞過老夫人。既然明知不行,那還是秉承『蕭南』的本色。耍點兒小心機。把這事交給老夫人處理吧。

  「好的,婢子明白。」

  玉竹點點頭,已經開始幫小丫頭打腹稿。

  玉簪走了進來,笑著說,「縣主,日頭越來越大了,咱們是不是該曬衣服了?」

  蕭南抬眼看了看外頭,果然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時間也近午,正是陽光最毒的時候。她點點頭,「嗯。順便把被褥什麼的也一起曬曬。對了,還有秋季的衣服。也先收拾出來。」

  現在已經立了秋,天氣開始漸漸轉涼,提前做好準備也好。

  想了想,蕭南又補充:「哦,還有那些細軟的絹、紗、羅的布料也都曬曬,尤其是我選出來給寶寶做小衣的月白色素絹,放在日頭下曝曬一下。」上一世見多了內宅里的隱私事,布料、吃食以及瓷器都是最容易做手腳的東西。

  雖然這些東西都是穩妥之人採購來的,且進府的時候也經過了嚴格檢查,但小心無大錯,不過是多說一兩句的事兒,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是,婢子這就帶人去,定將縣主和小郎君的衣物全都好好曬曬。」 

  玉簪做事細心,知道蕭南這麼說的原因。其實,這些布料和衣物,在拿到縣主手里之前,全都進行了高溫消毒,就是用縣主在古籍裡看到的法子,先用沸水將那布料煮一遍,再用白酒侵泡,最後還要曝曬——所幸那些都是些淺顏色甚至是白色的布料,否則,經過這一連串的折騰,花樣、顏色什麼的早就不能看了。

  蕭南又叫住玉簪,「對了,你再叫個人去問問郎君,他內書房的那些書是不是也要曬曬?書冊和竹簡都不是很多,可也都放了好些時間,雖不致蟲吃鼠咬,但前些日子下了幾天的雨,書頁恐怕會發霉呢。」

  「是,縣主。」

  玉簪稍稍停頓了片刻,見蕭南沒有其他的吩咐後,這才躬身施禮,然後帶著四個小丫頭出去辦事了。

  玉竹也跟著退了出去,她還要教冬至如何『告狀』呢。

  不多會兒,屋子里安靜下來,蕭南斜倚在南窗便的軟榻上,神情慵懶,腦子裡卻想著事兒:唔,木槿的事兒,大夫人已經發了話,說是讓她節後再回來,省得節日里晦氣。而大夫人話裡所說的節後,指的並不是七夕,而是中元節後,也就是七月十五鬼節。

  今兒才七月初七,到十五還有八天的時間,蕭南準備在木槿回來前,將院子裡的事兒全都安排妥當了,省得她一回來就折騰。

  起初,蕭南『勸』崔幼伯把木槿接回來的時候,玉竹幾個還有些疑惑。

  在她們看來,像木槿這樣的人,大夫人都替蕭南將她遠遠的打發了出去,蕭南只需要做出一副聽長輩吩咐的話即可,又何必為了『賢惠』的虛名將人又請回來?

  難道蕭南就不怕木槿再耍陰謀算計她?畢竟現在蕭南的情況特殊,容不得半點兒差池呢。

  蕭南卻不這麼認為:「長壽坊雖遠,但還是沒有跑出京城去。木槿也不是一個人,她背後還有一家子支持她呢,更不用說現在她的大兄有了官職,好歹也算得上官家。再加上范家是崔家幾輩子的世僕,關係網絡遍布崔家各個角落。若是木槿心存歹毒還想算計我,饒是她在長壽坊,依然也能算計。既然注定是個不老實的,放得遠了,還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看著。」

  第一世看紅樓的時候,蕭南雖然不喜歡鳳姐的真糊塗、假聰明(某南:瞧瞧她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兒?賈家被抄的諸多罪名里,只她就佔了幾條?),但有一件事卻辦得極為漂亮,那便是用計滅掉尤二姐這一段兒。

  看看人鳳姐的手段,先示弱的給尤二姐畫了一張大餅,讓想正名的尤二姐歡歡喜喜的跟她進了賈府(外室都不如通房呀);隨後又去賈母跟前裝賢惠,表明自己不嫉妒主動幫老公納妾;接著又在老公面前表態度,弄得賈璉也誤信了她;之後又蠱惑張華去告尤二姐,將她的名聲搞臭(嫌貧愛富、自毀婚約,古代女子的大忌呀);最後利用別人下手段,又罵又鬧的逼得尤二姐生無可戀……

  一環扣一環,鳳姐都沒親自動手,尤二姐就自己了斷了,整個事處理的乾脆漂亮,堪稱處置情敵小三兒的經典案例呀。

  當然,蕭南不會像鳳姐那般狠辣,但敵人麼,還是放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為妙。

  至於范家,蕭南冷冷一笑,哼,她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正想著,玉簪和玉蘭已經領著一群小丫頭在院子裡忙活上了,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使得院子里頓時熱鬧起來。

  蕭南聽到動靜,也沒了睡意,她坐直身子,往外瞧了瞧,見七八個穿著翠衣、梳著雙平髻的小丫頭,支竹竿兒的支竹竿兒,抱衣服的抱衣服,還有幾個別的小丫頭也湊過來幫忙,不一會兒的功夫,院子裡已經飄揚起了一片花花綠綠月白粉白,給幽靜的小院平添了幾分歡快的顏色。

  蕭南見她們忙活的熱鬧,禁不住也來了興致,她從榻上起來。

  秦媽媽一直在屋裡守著,看到蕭南起來,忙走過來詢問,「縣主,可是想用點心茶湯?」

  蕭南搖搖頭,笑道:「躺得有些乏了,出去走走。」

  「好,奴也想出去看看呢,這群小丫頭也都忘了規矩,竟在院子裡吵鬧,也不怕擾了縣主的清靜。」秦媽媽一邊扶著蕭南起身,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

  其實,秦媽媽也知道,今天是七夕,也算是過節,下人們一時高興難免忘了分寸。她這麼說,不過是習慣性的抱怨而已。反正縣主大度,只要下人們做的不過分,縣主都不會計較。

  果然,蕭南聽了秦媽媽的絮叨,笑著說:「過節嘛,再說她們都還小,若是哪裡不好,媽媽只管調教便是。呵呵,她們才多大呀,哪能要求她們像媽媽這般穩重?」

  說話間,蕭南已經來到了門外的廊下,她的視力極好,抬眼便看到了院子牆根放著的一溜三四個裝滿水的銅盆。

  「呵呵,我都忘了,今兒晚上還要蛛絲乞巧呢,也不知道誰能拔得頭籌。」

  七夕節又稱乞巧節,按照習俗,小娘子們都會中午起就準備一盆水放著外頭,待晚上的時候,水面上便會浮著一層灰塵,此時再將針放入盆中,看誰投下的針能漂浮在水面上,且映出雲朵、花鳥的形狀,那麼她便乞得了巧,是個巧手的小娘子。

  「玉蘭和她帶的幾個小丫頭個個都是巧手的,尤其是玉蘭,她呀,在蕭家的時候就是闔府裡最巧的小娘子呢,年年乞巧都能得到彩頭。」

  秦媽媽見蕭南的興致很高,也忙湊趣道。

  這時,崔幼伯走了過來,看到滿院子的小丫頭們都忙著,便笑著說:「多虧娘子提醒,我差點兒忘了正事兒呢。」

  蕭南上下打量了崔幼伯一番,直到把他看得有些發毛,才笑著說,「郎君,您既曬書,為何不褪去襴衫?」

  「??」崔幼伯不解其意,滿眼問號的看著蕭南。

  蕭南忍不住噴笑出聲,道:「不解衣裳,您又如何曬您的滿腹經綸?」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5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7章 改變(一)

  額,被自家老婆調戲了,崔幼伯訕訕的揉了揉鼻子。

  另一方面,崔幼伯對娘子的『吹捧』還是蠻受用的,嘿嘿,滿腹經綸,嗯,這個詞兒我喜歡!

  蕭南見他這幅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玩笑取悅了某人,心裡也愈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崔幼伯確實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唔,需要哄呀。

  崔幼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後才想起正事兒,「前些日子阿翁出事的時候,我就想陪你回去看看。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好歹也能跑跑腿,幫岳丈分擔一二。正巧今天是七夕,你懷孕後也還沒有回去看看岳丈和岳母,不如咱們趁今天過節一起去崇仁坊?」

  蕭南聞言,暗自點點頭:崔幼伯做事確實有些幼稚,但該懂的規矩他還是明白的。也知道自己該為了前些日子的行為,給岳家一個說法。

  而今天是七夕,現在有沒有什麼重大事情,聖人也要過節,所以朝臣們可以休沐一天。

  崔幼伯提議今天回去,自家的父兄們應該也都在家,他倒也會選時間。

  只是,蕭南想到那天她派蘇媽媽回蕭家辦的事,心裡默默算了算日子,想到才不過兩天的時間,阿耶和大兄未必能這麼快給她找到合適的人選,如果今天貿然回去,恐怕達不到她預期的效果。

  想了想,蕭南還是搖搖頭,道:「為了我家的事,讓郎君費心了。不過今兒是過節,郎君又在祠堂學習了那麼久,大人和大家(婆婆的尊稱)定有許多話要跟您說。今天去崇仁坊不妥。再說了,大家和大嫂曾經說過,七夕要一家人一起拜月。到時候,一家人都聚齊了,偏偏少了咱們兩個。豈不是掃了全家的興致?」

  崔幼伯聞言,思忖片刻,也點頭道:「嗯。還是娘子考慮的周全,呵呵,那等過了節。咱們再去給阿翁幾位長輩請安。」

  說完。又覺得自己答應的太乾脆,崔幼伯又補充道:「額,咱們不能回去,給家里長輩的禮物可不能不去呀。對了,我、我那裡剛得了一卷不錯的古籍,不如給阿耶送去?」

  蕭南臉上的笑意更濃,故作生氣的嬌嗔道:「嘁,還用你說?給阿翁阿婆阿耶阿娘的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今天一早就讓人送去了。郎君那卷古籍呀,還是趁著今日的好天氣。好好曬一曬,待哪日咱們去給阿耶請安的時候。郎君再親自送給我阿耶吧。」

  說完,還特意送了兩顆大大的白眼球,嗔怪的意味不言而喻——送禮要用心,你若想用古籍討好我老爹,那就更該親至才是,哪有讓下人轉送的道理?!

  崔幼伯不笨,聽出了蕭南的暗指,又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道:「呵呵,娘子說得是,是我想差了。」

  或許是蕭南創造出來的輕鬆氣氛,讓崔幼伯的心情也隨著放鬆下來。

  話說,自從幾個月前夫妻兩個吵翻後,崔幼伯這還是頭一次如此輕鬆的面對自己的悍妻。心情放鬆了,崔幼伯緊繃的那幾根弦也放鬆下來。

  讓在場的僕婦們感到詫異的是,他竟也破天荒的跟蕭南玩笑起來:「娘子好偏心,阿翁他們有禮物,老夫人和阿娘她們也有禮物,為夫我呢?娘子可否給我準備了禮物?」

  蕭南也是微微一怔,說實話,前些日子,她雖然日日派人去給祠堂裡的崔幼伯送吃送喝送衣服,兩人的關係似是有了一定的緩和。

  但兩個人畢竟沒有面對面的溝通過。

  她是個穿越加重生的,可以毫無壓力的放棄過去的種種,和崔幼伯心平氣和的修復關係。

  而崔幼伯卻是如假包換的原主,他對蕭南的感覺以及對兩人婚姻的看法,也全都停留在了原來的認知上。

  在這原來的認知裡,崔幼伯和蕭南是夫妻,卻堪比路人,甚至是仇敵——不停吵鬧、相互折磨!

  過去彼此間相互折磨對方的狠辣言語和吵鬧場景,也全都深深的印在了腦海裡。讓崔幼伯短時間內忽視這些印記,毫無芥蒂的跟蕭南重新再來,確實有難度。

  而像現在這般輕鬆隨意的閒聊,甚至是相互調侃,卻是顛覆了這原來的認知,也顛覆了蕭南對崔幼伯的觀感。

  其實,就是崔幼伯自己也為自己的改變感到詫異——唔,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但能心平氣和的跟蕭南聊天,甚至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

  難道是自己真的記住了阿翁的話?還是蕭南變了,所以他也跟著變了?

  就在崔幼伯心中糾結不已的時候,就聽到蕭南笑著說:「瞧郎君說的,我怎麼會忘了郎君?」

  說著,蕭南便引著崔幼伯往正室走去,邊走還邊說:「早就準備好了,原本想著用過哺食再送給郎君。不想郎君竟這般心急,我也只好提前拿出來了。」

  來到屋裡,蕭南衝著玉簪使了個眼色,玉簪心領神會,轉身去了寢室。

  不一會兒,就見她捧著個紅漆螺鈿的扁方匣子走了過來,送到憑幾前,放下。

  蕭南將那匣子打開,轉了方向,開口處對著崔幼伯,「喏,這是我給郎君做得襴衫,原是比著郎君日常穿的衣服做得,也不知道合不合適。來人,伺候郎君去試試!」

  話音方落,穿著一身水紅色輕羅襦裙的緋衣走了過來,托起那紫霞綺的襴衫,作勢扶崔幼伯起身去里間試衣服。

  卻被崔幼伯拒絕了。

  崔幼伯直接從緋衣手裡接過那紫色的襴衫,撫摸了下上面還算精緻的繡紋,心下有些感動的問向蕭南:「這、這是娘子親手做的?」

  自兩人成婚後,蕭南就給崔幼伯做了幾個荷包和扇套,襪子都沒有做過一雙,更不用說這種大件兒的衫袍了。

  蕭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頷首,「嗯,是我做的。就是繡工不是很好,可能比不上家裡的針線娘子,還望夫君不要嫌棄。」

  蕭南這話絕對不是謙虛,她的女紅確實不咋地。

  不管是本尊也好,蕭南自己也罷,都不是善針線的人。

  而且,在蕭家的家教裡,針織女紅什麼的並不是女子閨訓的重點,像她們這種士族家的貴女,琴棋書畫、針織女紅甚至烹飪都不是特別的注重,也不是生活必須的技藝。

  不是蕭家不注重閨訓,實在是當下的大環境如此,與其學習什麼針線女紅,還不如學習如何處事交際;擅長琴棋書畫,還不如擅長騎馬歌舞。

  女工之類的,只要會就成,她們家裡又不是沒有專業的僕婦,自己和家人穿的衣物,自有針線的僕婦打理。

  琴棋書畫也是如此,她們又不是寒門小戶的女子,需要靠這些揚名。

  至於剛才提到的歌舞,則是指當下流行的宴會曲調和舞蹈。

  大唐民風開放,又承自灑脫、自由、奔放的兩晉南北朝,人們也極富浪漫、奔放和個性。

  日常的生活中,人們的娛樂活動也是豐富多彩。

  比如在貴族的宴會上,賓客們玩兒得興起,便會有人拍案而起高歌一曲,或者一時興起當堂舞蹈一番,甚至還會邀請與會的貴賓共舞……

  這些絕對不是主人或者客人侮辱對方,使對方行伎人之事,而是一種風雅,一種主賓盡興的體現。

  反之,如果有人邀你共舞,你卻含蓄的推說不會,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兒,而是一種非常失禮的行為。

  所以呀,有了這樣的宴會文化,努力使自己的歌舞表現得優雅不失俗氣,遠比練習別人看不到的女紅重要得多。

  是以,真正的貴族勳貴家裡,女子們並不十分擅長所謂的閨閣技藝。

  崔幼伯也知道這些,所以看到針腳不是很密實的衣服,也沒有表現得很失望,相反的,他很高興:「娘子太謙虛了,這已經很好了,我很喜歡,娘子辛苦了。」

  蕭南聽到誇獎,卻沒有露出笑容,而是板著小臉兒,雙手一攤伸到崔幼伯跟前,「我的呢?郎君,我的禮物呢?!」

  崔幼伯尷尬的撓了撓頭,在蕭南故作生氣的目光中,丟下一句『我去拿』,便落荒而逃了。

  事實上,崔幼伯根本就忘了所謂的七夕禮物,他這麼說,不過是保全面子的託辭罷了。

  「呵呵,郎君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呢。」秦媽媽看到蕭南和崔幼伯的良性互動,很高興,也很欣慰。

  「是呀是呀,就是不知道郎君在倉促間會送給娘子什麼禮物!」

  玉竹也過來湊熱鬧,主僕幾個圍坐在一起,喝著茶湯,嬉笑著聊天。

  而書房裡的崔幼伯卻沒有這麼輕鬆了,他在屋里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卻怎麼都想不起送什麼好。

  最後,目光落在書案上散開的一卷字畫,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有了辦法。

  「侍書,筆墨伺候!」

  崔幼伯站在書案後,鋪開一張宣紙,摸起毛筆,蘸墨,在下筆前,吩咐道:「我要作畫,誰都不要打擾我!」

  「是,郎君!」

  站在門外的小廝忙答應了一聲,隨後更是將匆匆趕來的翰墨攔在了外頭。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2:04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8章 改變(二)

  「阿大,我、我真是有要事,讓我進去見郎君吧。」

  翰墨擦擦額上的汗,不死心的再次跟門口守著的小廝商量著。

  阿大是負責看守外書房的粗使小廝,十六七歲的年紀,個頭很高,人也壯實,一看便是個會功夫的人。

  他板著臉站在門口,執著的搖搖頭,也再一次將崔幼伯的吩咐轉告給翰墨,「郎君說了,他要靜心作畫,誰都不見。」

  翰墨死死的盯著阿大好久,見他死活不肯通融,便有些氣急,略帶威脅的低喝道:「阿大,你別拿這些話搪塞我,我伺候郎君的時候,你還在市井間胡混呢。我告訴你,我確實有要事要見郎君,現在你攔著我,若是耽誤了郎君的事兒,你擔待得起嗎?」

  阿大聽到『市井』兩個字的時候,板著的棺材臉上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又恢復了常態,用力搖頭,「郎君說了,誰都不見!你若真有急事,可先向前頭的管事說,我確實是市井里長大的人,但卻也懂得服從的道理。」

  市井奴兒,是當下社會流行的罵人話。而在市井里長大的遊俠兒或者潑皮,則更是世人唾棄、不屑的對象。

  阿大和阿二一樣都是崔幼伯外出遊玩兒的時候,偶然發現的,因見他們生得魁梧,手裡又頗有幾分功夫,人品也不算太壞,便將他們帶回了崔家。

  所以,他們跟翰墨等幾人不同,並不是崔家的家生奴兒。

  不是家生奴,也有不是的好處,至少不會陷入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裡。

  在阿大和阿二的眼裡。只有一個主人,那便是崔幼伯。而崔幼伯對他們也極好,每個月的薪俸也足以度日,所以他們也沒有背叛主人的必要。

  所以,只要崔幼伯發了話。不管誰來闖關,阿大和阿二也不會通融。

  剛才崔幼伯既然說『誰都不要打擾我』,阿大便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進去騷擾郎君。其中也包括女主人蕭南。

  連彪悍的縣主,阿大都曾經阻攔過,更不用說最近有點兒失寵的翰墨了。

  翰墨恨恨的看著油鹽不進的阿大。用力甩了下衣袖。狠狠的說:「好、好、好,好你個阿大,這是你說的,若是耽誤了郎君的大事,你看郎君怎麼處罰你!」

  像所有被人打敗、卻只敢放狠話的潑皮一般,翰墨氣鼓鼓的丟下一句狠話後,便悻悻的離開了書房。

  阿二目送翰墨的身影消失在牆角後,略帶擔心的問著兄弟:「阿大。翰墨可是郎君的貼身小廝,更是崔家迎暉院二管事的小兒子,在崔家頗有幾分人脈。你今日得罪了他,恐怕日後……」

  阿大無所謂的撇撇嘴。道:「咱們兄弟雖跟了郎君,卻並不曾賣身給崔家,還都是自由人。而那翰墨之流,不過是奴婢,如今又因做了錯事,被娘子趕出了外書房……郎君如果真當他是心腹,又豈會不幫他說情……不過是個遭了主人嫌棄的奴兒,我懼他什麼?!」

  別看阿大表現得像個毫無心機的莽漢子,實際上,他一點兒都不笨,眼睛也夠毒,一眼便看出了翰墨的頹勢。

  想想也正常呀,他如果真笨,也不可能在父母離世後,一個人在市井間平平安安的長大,還練就了一身的功夫,最後還能以自由人的身份進入規矩森嚴的崔家。

  在阿大看來,那個翰墨絕對是個蠢的,竟然為了些許好處,明著得罪家裡的女主人。

  哼哼,報應來了吧,還不到一天的功夫呢,娘子便給翰墨安排了其他的差事,明昇暗降的將他調到了辰光院的外院。

  負責迎送賓客?

  說著好聽,聽著也像個肥差(崔家來往的都是士族勳貴,貴客們也大方,手指縫裡漏一點兒,也夠那些負責接待的小廝吃喝不盡了。),但事實上卻是個冷衙門。

  因為,翰墨不是去崔家的前院賓館當差,而是去了辰光院的中庭。

  呵呵,別看著都是中庭的賓館,兩者的區別卻很大——辰光院只是崔家十幾個院落裡的一個,平常來往的客人用手指頭都數的過來,連襪子都不用脫。沒客人,迎賓的小廝也就沒啥事兒,想撈好處更是不可能。

  其實吧,撈不到好處,對翰墨的影響並不大,他真正感到恐懼的是,自己去了中庭,也就變相了被主人流放,平日里根本見不到主人,沒了主人做依仗,他又有什麼前途可言?

  小管事?

  哼,與其當這樣沒有前途的小管事,翰墨寧肯繼續跟著郎君身邊做小廝。

  只是……談何容易!

  原本,翰墨想利用木槿讓他傳的話,再次見到郎君,然後再趁機求求情,讓郎君准他回來。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他竟連書房的門都沒有進去。

  都是阿大這個死賤奴,果然是市井里長大的狗雜種,不識抬舉!

  翰墨一邊怏怏的往回走,一邊在心裡咒罵著阿大。

  「翰墨,怎麼樣?小妹的信你轉交給郎君了嗎?」

  范德志呆在崔家中庭的賓館裡,正無聊的一圈圈的轉著,好容易看到了翰墨,忙快走幾步趕到近旁,低聲問道。

  「郎君正忙著曬書,娘子也在,我擔心被娘子知道,便沒有說。」翰墨並沒有告訴范德志自己已經調離書房的消息,他將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一遍,隨後見范德志眼中帶著幾分質疑,便故作無所謂的安撫道:「放心吧,范大兄,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會在哺食前把信轉交給郎君。只是,郎君肯不肯去,我就不能保證了!」

  嘿,大不了就告訴范家兄妹,說信已經送了,但是郎君不肯見她,這、這也不是他翰墨所能左右的呀。

  翰墨想得很美,但范德志也不是傻子,他因引薛禮來崔家的事兒,惹惱了大夫人,以至於自家的娘子也不能來崔家請安。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崔家內院發生的事兒。

  再加上范德志從小在崔家下人堆里長大,僕婦間的那些小花樣兒,他比誰都知道。

  一聽翰墨的話,范德志便知道這事兒不能指望他了。

  不過,范德志畢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也懂得交際的一些技巧,雖然已經猜到了翰墨打得主意,但他並沒有說破。

  反而一臉的感謝,又從袖袋裡摸出一個荷包遞給翰墨,范德志道:「恩恩,這事兒哥哥就拜託你了。郎君那兒,你也幫我家小妹多說幾句好話,就說今兒是七夕,木槿雖遠在長壽坊,但心裡卻時時記掛著郎君。對了,我小妹還說,她去歲七夕的時候,曾經和郎君一起在月下許願,如今願望達成了,她還想和郎君一起在月下還願……」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遍又一遍,范德志才辭了翰墨出來。

  走出賓館房間的時候,范德志和幾個身穿深褐色僕人服侍的人錯身而過。

  「咦?這、這好像是蕭家的下人。」范德志微微瞇了瞇眼睛,叫住負責迎賓的一個小廝,遞上一個荷包,問:「敢問小郎,這是宋公府上的貴僕吧?」

  小廝應是新補上來的人,並不認識早年就出去當差的范德志,他熟稔的接過荷包,用力捻了捻,荷包裡發出叮噹的脆響,嗯,應該是幾十枚銅錢,不算少了。現在是盛世,物價極低,一文錢能買三個雞蛋呢。

  小廝很滿意,反正對方問得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便爽快的收了荷包,壓低聲音回到:「回這位郎君,正是我家八少夫人的娘家宋公蕭家派來的人,說是給八少夫人送節禮呢。」

  范德志的眼神很好,他在幾個深褐色的僕人中看到了一個淺灰色的身影,便一指那人,繼續問道:「這人看著頗有幾分儒雅之氣,應該是個讀書人吧?難道也是宋公府上的人?」

  小廝順著范德志的手指看過去,哦了一聲,道:「是讀書人,據蕭家來人說,這是八少夫人的父親,蕭駙馬推薦給郎君的幕友。」

  幕友?崔幼伯又沒有出仕,聘請什麼幕友呀?

  范德志滿腦子的問號,他忽然悲哀的發現,自從兩個月前那件事發生後,他們家距離崔家的核心越來越遠了。如今更是連點兒小事都不知道。

  這種變化讓他很不安。

  范德志雖然入了禁衛軍,但他很明白,在京城這種權貴多如牛毛的地方,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家族做靠山,別說一個小小的衛官,就是大將軍,也很難在京城立足。

  而他,崔家部曲出身,能依仗的也只有崔家。

  「郎君,某還有差事要做,您慢走!」

  小廝見范德志愣在那裡,便隨意的揖了一揖,轉身離去。

  范德志沒有說什麼,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如何再拉近跟主家的關係。

  只可惜,上次他們兄妹做得太絕,讓崔家在薛禮跟前丟了個大醜,這次他送來的節禮,也被人丟了出去。而他本人,若不是有金子開道,恐怕也——

  「噫?這不是老五家的大郎嘛,你怎麼站在這裡?」

  正想著,范德志忽然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他忙循聲望去,看清來人的面孔後,他不由得驚喜過望,「二叔祖,是您呀!」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69章 改變(三)

  來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穿著一身薑黃色的胡服,頭髮花白,精神矍鑠,雖有些清瘦,但看著卻很健康。

  「當然是我,你小子,聽說被主人放出去當衛官了?呵呵,不錯,真不錯,沒給咱們老范家丟臉。」說話間,老者已經走到近前,親暱的拍了拍范德志的肩膀,滿意的說道。

  「呵呵,大郎給二叔祖請安,二叔祖,您老不是一直在舊都嘛,什麼時候回來的……」

  看到了老者,范德志心頭的鬱結一掃而空,他得意的想著:哎呀,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呀,他正愁著如何跟主家拉近關係呢,老天爺便把二叔祖送了回來。

  老者,也就是范德志的遠房二叔祖,名范信,跟范德志這一房是剛到五服的族人,亦是崔家的部曲。

  但跟范德志這一房不同,范信在崔家部曲中屬於高端人士,他年輕的時候曾是老相公崔守仁的親兵,跟著崔守仁上過戰場,也曾經救過老相公的命。

  只可惜,范信在戰亂中傷了身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一生無兒無女,幾年前老婆也過世了,如今只剩下他一個孤老頭子淒然過活。

  幸運的是,崔家不是賈家,范信也不是苦逼的焦大。

  崔家對范信這些陪主子上過戰場的忠僕都非常優待,給他們安排了閒散的差事,每個月還有規定的糧食肉蛋供給,過世的也有喪葬補貼,基本上算是活著養老,病了給治,死了管埋。讓這些忠僕們得以善終。

  「老相公給舊都的田莊來了信,說是想找我們這群老東西敘敘舊。呵呵,這不,我今兒剛到,還沒去給老相公請安呢。就遇到你這個小子了。」

  范信說得頗為自得,他雖上了年紀不能做要緊的差事,膝下也無兒無女。但在崔家卻沒人敢作踐。

  為啥?

  還不是因為他曾經跟著老相公扛過大刀、上過戰場?還曾經把老相公從死人堆裡背出來?

  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六十年,但,舊日的情分還在呀。

  就說在舊都的田莊。上百頃地的田莊上。有幾百號的部曲、佃農,也有十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但沒有哪個人比他在主人面前有體面。

  月俸就不說了,每年節日里他和幾個老兄弟,都能領到從京里發過來的牛肉。

  沒錯,牛肉!牛肉呀。

  在嚴禁屠殺耕牛的年代,他范信,卻能吃上老主人賞下來的牛肉!

  嘖嘖。每次領到牛肉的時候,整個田莊上上下下滿都是羨慕的眼神,看得范信那叫一個得意。

  現在更有體面了。老相公竟然為了他們幾個,特意給田莊寫了信。還派專人接他們回來……這輩子活成他這樣兒,值了!

  聽了這話,范德志眼中的小星星更多了,看向范信的目光也熱切的差點兒把老人家烤熟了,他親熱的說:「哎呀,二叔祖真是太有體面了,當年跟著老相公的人那麼多,現如今還能讓老相公念念不忘的,也就二叔祖您了。」

  范信擺擺手,「你小子站在門口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范德志哪敢說自己是來給妹子送信的呀,他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繼續問著感興趣的話題:「二叔祖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可是要在祖宅養老?」

  老相公把老部下招來,應該不是單純想說兩句話。

  范德志瞇著眼睛,大腦在飛快的轉動著。他想到了,是了,老相公辭了相位,如今閒散在家,前些日子府裡還傳出消息說,老相公在親自管教八郎君。

  現在八郎君已經從祠堂出來,老相公應該又無事可做,所以便找來當年的老部下,想跟他們一起回憶回憶往事,然後一起養老吧?!

  這麼想來,二叔祖豈不是能在老相公身邊長待?

  意識到這一點,范德志的心跳得更加激烈,他腦中的那個想法也愈加渴望。

  「誰知道呀,我們幾個不過是聽老相公的吩咐做事兒,呵呵,以後到底咋樣,還得聽老相公的命令!」

  范信也已經猜到自己可能會留在京城,但這事兒還沒有得到落實,他也不能說得太死,只好含含糊糊的說著,隨後又道:「行啦,我還要去給老相公請安,你小子也別在這兒傻呆著了,該忙什麼就去忙吧,別耽誤了主人的正事兒。」

  范信並不是忘了范德志一家已經脫籍,而是在他以及崔家絕大多數的部曲心裡,不管戶籍是否獨立,他們都是崔家的人,即使出了府,也不能跟主家斷絕關係。主家若是有事兒,他們也要隨時回來幫忙。

  范德志忙點頭應了,「是是,給老相公問安是大事兒,二叔祖您快去吧,千萬別耽擱了。等您忙完了,小子再來借您,我阿耶去歲守歲的時候,還念叨著要陪您喝酒呢。」

  范信是個孤老頭子,平日里也喜歡自家的後輩。范德志一家,雖和自己的血緣遠了些,但他的父親和范德志的祖爺爺,那也是兄弟呀,不用往上數五百年,他們兩家也是一個根上冒出的芽兒。

  聽到范德志的話,范信也高興的直點頭,「好好好,等我見了老相公再說。」

  一老一小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分開各忙各的。

  范德志望著范信瘦弱的背影,腦中的念頭愈加強烈。用力握了握拳頭,他快步走向自己的馬,跨鞍上馬,快速往家趕去。

  忙著趕回家和父親商量大事的范德志,卻忘了長壽坊的妹妹還在伸著脖子等回信。

  然而,直到中元節後,木槿再次返回親仁坊,木槿也沒有等到七夕節的情人。

  「娘子,到了!」

  小丫頭從牛車上跳下來,看到崔家氣勢巍峨的大門後,驚得有些不能自已,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兒傻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門房的人看到這裡的異樣,過來

  問了問,聽說是八郎君的通房丫頭要進府,仔細問了是誰,又遣人去府裡核實了消息,這才懶洋洋的一指後側的角門,把她們打發了過去。

  木槿掀開轎簾,心情有些複雜的看著曾經熟悉的大門。

  說是熟悉,那是因為兩個月前,她剛剛從這個門出來,且是被人捆著丟出來的。

  一想到那日的屈辱,木槿扶在門框上的手緊緊的收縮著,青白的手背上青筋迭起。

  「娘子?娘子,該下來了!」

  小丫頭站在角門前好一會兒,卻不見木槿下車,忙再次提醒道。

  「哼,急什麼?」木槿聽到小丫頭的大嗓門,腦門的青筋也開始造反,突突的直跳,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用疼痛遮蓋了那一陣陣的頭暈,「真是個沒見識的田舍奴兒,哪有在門前下車的道理?看什麼看,還不去叫門!」

  走角門就已經夠讓人心煩了,這丫頭竟然還在外頭就催她下車,懂不懂規矩呀?!

  木槿氣得用力一甩手,將轎簾放下,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端坐在座位上,擺好姿勢,努力使自己恢復到在崔家的氣質和神態。

  只可惜,經過兩個月的『別業』生活,再加上懷孕初期的各種反應以及各種進補,木槿早就不是兩個月前那個聘婷嬌弱的小美人兒。

  此刻,她面龐滾圓似蒸餅,身形也比過去增寬了兩三倍,頭髮有些枯黃,頭上半點兒首飾都沒有。

  為了使自己好看些,木槿出門前,特意找了多杏黃色的牡丹絹花戴上,只是,不知為毛,往日戴上這絹花,只會襯得她愈加嬌美。

  可現在看著,怎麼看怎麼像鄉下來的黃臉婆。

  而更可憐的是,木槿許是在田莊看慣了那些農婦的裝扮,這會兒看自己也沒有覺得不對勁。

  「是,娘子!」

  小丫頭撇撇嘴,嘴上不情不願的應著,心裡卻忍不住吐槽:哼,裝什麼裝?

  剛才那幾位好心的郎君們都說了,牛車裡坐著的那位不過是崔家郎君的小妾,哦不對,連小妾都不是,只不過跟她一樣,都是伺候人的丫頭。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婢,你裝什麼娘子?!

  小丫頭舉著小拳頭咚咚咚的敲了敲門,好一會兒,裡面才有人應了一聲,「什麼人?可有拜帖?」

  小丫頭緊張的搓了搓手,揚高聲音,「我、我,那什麼,是木槿姐姐回來了!」剛才那個高高的大郎說了,她伺候的娘子叫木槿。

  「木槿?什麼木槿?沒聽說過!」

  一個粗壯的婆子打開了門,但並沒有完全打開,只是一尺寬的一條縫,透過那門縫,婆子瞥了牛車一眼,鄙夷的撇撇嘴,不客氣的說道。

  牛車裡的木槿聽了,剛剛壓下的火氣又竄了上來,她唰的拉開簾子,喝道:「牛四娘子,不過是幾日不見,你竟不認得我了?」

  哼,不過是看角門的三等婆子,平日里,她木槿都不屑理睬的粗鄙之人,現在竟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喲,這、這不是八郎君房裡的,咦,叫什麼來著,」牛四娘子陰陽怪氣的長『喲』了一聲,兩隻金魚眼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木槿一番,最後才裝著想不起來的模樣,吱吱嗚嗚的想了半天,最後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名字犯了八少夫人忌諱,後被八郎君改名為阿槿的那個丫頭?!」

  什麼?改名?給誰改名?!

  木槿愣住了,她曾設想過許多種重回崔家的場景,但絕沒有想到眼前這一幕!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0章 客來

  木槿,哦不,從現在起,咱也得改口稱之為阿槿了。

  阿槿聽了那婆子的話,差點兒當場怒起。

  但,也只是差點兒。

  阿槿不是胸大無腦的草包美人兒。

  她能從幾十上百的同齡家生奴中脫穎而出,成為八郎君的貼身侍女,並且還能在四個貼身侍女中混成隱形的老大,靠得不僅僅是臉蛋兒、家中關係以及心計。

  阿槿很聰明,這一點無容置疑,單從當年被蕭南抓奸的人不是她(而是同樣大丫鬟出身的紫珠,也就是被蕭南一怒之下賣到平康坊的苦逼出頭鳥),便能看出,她很善於籌謀。

  但更令她的大兄看重的,便是她很識時務,且能屈能伸。

  這一點很重要,能在內宅里存活下來的人,就沒有幾個是笨的。而能生活得極好的人,也不僅僅一個聰明就能成事兒。

  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守不住自己的本分,聰明也會成為讓自己迅速走向滅亡。

  而阿槿恰恰就能做到這一點。

  只見她低著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好容易將臉上的怒意壓下去,然後撩開轎簾,從牛車上跳了下來。

  牛四娘子也是崔家的家生奴,她跟阿槿家不同,一家子都不怎麼受寵,只在外院的冷衙門蹲著,這次她會朝阿槿發火,也不過是崔家內院最常見的捧高踩低罷了。

  說起來,牛四娘子和阿槿也沒有什麼仇怨,只是眼紅她能巴結上郎君而已。如今見她落魄了,習慣性的過去踩兩腳。

  這會兒。見阿槿朝她走來,牛四娘子不解其意,忽然看到她隆起的肚腹,這才想起阿槿肚子裡還有郎君的孩子呢。

  意識到這一點,牛四娘子頓時嚇得冷汗直冒。又看到阿槿已經走到她的近旁,她不免惴惴的往後退了兩步——開什麼玩笑,阿槿確實失了寵。但人家的肚子可爭氣呀,這會兒她跟阿槿鬧口角,若是阿槿乘機崴個腳、喊肚子疼。誣陷她謀害郎君子嗣。那她、她豈不是要被管事娘子重罰?!

  當阿槿走到牛四娘子身側的時候,牛四娘子油光光的額頭上滿都是密實的汗珠子,身子也下意識的往一旁躲著,生怕跟阿槿有任何接觸。

  阿槿見狀,稍作沉思便知道對方的顧慮,心裡冷笑一聲,哼,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

  不過。阿槿過來並不是來吵架滴,不管心裡怎麼不待見面前這個粗使婆子,她還是悄悄從掩在袖子裡的荷包中摸出一片兩寸長一寸寬的金葉子。裝著跟牛四娘子親熱攀談,不著痕蹟的將金葉子塞給她。

  臨了還故意沖她眨眨眼。道:「我剛回來,不知道府裡的事兒,還勞煩娘子給我說說。牛四娘子放心,你說了什麼,我進了角門後就全都忘了,府裡的人也不會知道。」

  牛四娘子掩在薑黃色麻衣窄袖中的手,用力捻了捻那金葉子,只是她從來沒有接到過這樣的打賞,摸著手裡的東西既不像銅錢兒,也不似銀簪子啥的,便有些好奇的低頭瞟了一眼。

  喝!金、金葉子!

  牛四娘子慌忙把手縮回袖子裡,然後笑得異常諂媚的說道:「哎呀,阿槿真是太客氣了,咱們都是府裡的人,彼此間相互照顧也是應當的。來來,我告訴你呀……」

  牛四娘子兩步出了角門,反手將門虛掩上,又左右看了看,確實沒有外人後,這才壓低聲音,把八郎君為何給木槿改名,以及八少夫人如何打理內院的事兒說了一遍。

  最後,牛四娘子又補充道:「……聽辰光院的封娘子說,經過那件事後,八少夫人彷彿變了一個人兒,也不嫉妒了,也不鬧脾氣了。這不,自己懷了身子,阿槿你又不在府上,郎君身邊無人伺候,便主動用自己的私房給郎君買了四個才貌俱佳的小娘子……」

  「四個、小娘子?都、都是些什麼人?」阿槿只覺得胸口似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她喘不過氣來,好容易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唔,我沒福氣,並不曾親眼見過。不過聽辰光院伺候的老姐妹說,那四個小娘子,可都是千嬌百媚、多才多藝的小佳人呢。」

  牛四娘子一臉遺憾,不過看到阿槿黑似鍋底的大圓臉後,又住了嘴,違心的勸道:「當然,郎君也是因為身邊無人服侍這才親近了那四個小娘子,如今阿槿你回來了,呵呵,想來那四人很快就會失寵。」

  阿槿嘴裡滿是苦澀,她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牛四娘子的話有多假。

  沒錯,她是回來了,可、可她也是個孕婦呀。

  女子懷了孕,連縣主都要和夫君分居,更不用說她這個無名無分的小丫頭了。

  復寵?她也想呀,但她不是只會做白日夢的蠢丫頭,現實如何,單從七夕節郎君沒有來赴約,阿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過去,阿槿容貌佳、身材也沒有走形,郎君身邊亦沒有其他的狐狸精誘惑,所以她才能牢牢的把郎君抓在身邊。

  如今有了新人,雖沒有親眼見到,但能讓縣主弄來當救兵的,尤其是泛泛之輩?

  相貌自是不必說,沒準兒還是教坊出來的專門勾引人的『前頭娘子』(教坊妓女的別稱),跟這樣的專業人才相比,十個阿槿,也不是對手呀。

  用力咬了咬下唇,阿槿努力使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繼續探聽:「除了這事兒,府上還有什麼大事嗎?」

  牛四娘子翻了翻眼珠子,拼命回想著,唔,阿槿可是給她一片金葉子呢,如果她不能說出能讓對方滿意的消息,這金葉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咧。

  努力想了好一會兒,牛四娘子才用力拍了拍手掌,道:「對了,辰光院重修的事兒,阿槿你可知道?」她應該沒有記錯吧,辰光院是在阿槿離開崔家後才開始重修滴。

  阿槿搖搖頭,「不知道。怎麼,辰光院整個院子都重修了?」

  她恍惚聽大兄說過,只是大兄說的並不詳細,而她那時也一心想著如何挽回郎君的心,對房子這種小事並沒有房子心上。

  現在阿槿終於可以回來住了,她自然要關心一下未來的居所。

  牛四娘子見自己找對了話題,心裡滿是得意,當下便添油加醋的把修整一新的辰光院吹噓了一遍。

  什麼流水亭啦,什麼暖房啦,什麼壁畫啦,什麼新家具啦,事實+聽來的謠傳+自己的臆想,牛四娘子嘚啵嘚的噴了好一會兒吐沫星子。

  阿槿雙眉擰成了麻花,「你是說辰光院主寢東側的花園改建成了流水亭?」

  那不是郎君的『內書房』嗎?她和其他三個侍女,陪郎君住的地方?

  牛四娘子點點頭,「是呀是呀,就是那個花園。我告訴你呀,這次你們辰光院可算是在崔家露了臉,連老夫人都誇那流水亭建得巧呢。聽說,其他幾位少夫人也想在自家的院子——」

  阿槿對什麼流水亭根本不感興趣,她打斷道:「芙蓉和那四個小娘子,現如今都住在哪裡?」

  難道都住在主院?

  應該不會吧,以她對蕭南的了解,蕭南或許能忍著妒忌給郎君納妾,卻絕不會把那些人放在自己面前礙眼。

  牛四娘子被阿槿這一打斷,心里頓時有些不高興,暗道:嘁,郎君的小妾住在哪裡,我怎麼知道?我要是能知道這麼高級的消息,也就不會蹲在這裡看角門了。

  阿槿問完,也覺得自己問錯了人,她忙笑了笑,道:「時間不早了,牛四娘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對了,聽說你家的三丫頭也到了入府的年紀了?呵呵,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讓她進辰光院哦!」

  牛四娘子眼睛一亮,她一共有四個丫頭,大丫和二丫都未能進入內院,只在針線房和大廚房混了個小差事,每個月領著幾百錢的月錢,不但沒有打賞,連主人的面兒都瞧不見。

  如果三丫能進辰光院,或者其他的院落,哪怕是稻香院呢,從粗使丫頭開始做,也不求做到一等大丫鬟,就是能升上二等,日後的前程也錯不了呀。

  倘或三丫再機靈點兒,得了主人的緣法,到了歲數,能給她指配個好人家,她老牛家也能翻身呀。

  牛四娘子頗有自知之明,並不敢奢求女兒能像阿槿這般成為郎君的枕邊人。只一個二等丫鬟,對她一家也是極為難得了。

  用手背擦去嘴邊的口水,牛四娘子笑得更加諂媚,點頭哈腰的對阿槿說:「哎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一家子定會好好答謝娘子。來來來,時候不早了,我這就給娘子安排奚車。」

  本來,以阿槿的身份,並不能在內院搭乘奚車。利誘+許諾,讓阿槿在人前漲了一回臉!

  牛四娘子推開角門,敞開大嗓門叫來趕車的婆子,恭恭敬敬的把阿槿扶上了奚車。

  另一邊,崔家中庭的賓館裡,一個文士打扮的年青人,正滿臉淡然的等著主家的接見。

  崔守仁合上拜帖,又拆開親家送來的信,仔細看了一番,好久,才問道:「那位劉郎君呢?快請他過來。對了,你再派人去辰光院把八郎喚來,就說有貴客!」

  彭城劉家的人,那可是故友之後呀!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0:07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1章 無視

  在小丫頭近乎崇拜的目光中,阿槿得意洋洋的坐上了奚車。

  哼,她就知道,她的金葉子不會浪費的。

  「娘子,府裡好大呀,」所以都不用走路,只能坐奚車。

  小丫頭是長壽坊田莊的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房子,也只是管事的家,一個能把地衣鋪在榻上的豪華府邸。

  但是,當小丫頭跟著阿槿上了奚車後,才驚訝的發現,腳下的車板上,竟然也鋪著紅底織暗綠色團花花紋的地衣。

  一時間,小丫頭無措的蹲站在車門口,不知該伸哪只腳好。

  「還不進來?傻站在門口做什麼?」阿槿實在受不了小丫頭上不了檯面的蠢樣,坐好後,見她還在那裡發傻,便沒好氣的喝道。

  「額,是是!」小丫頭被嚇住了,她名義上是崔家的丫頭,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主家呢。剛才在車外,看到這架做工考究的奚車,她就驚詫萬分了。

  剛才那位善談的大娘說了,這是崔家內院的搭乘工具,但凡是來崔家的賓客以及崔家的主人們,在內院都不會自己走路,院落間出入都用奚車呢。

  瞧瞧這車廂,都是敦實的水曲柳的,表皮刷著棗紅漆,看著比知縣出巡時搭乘得牛車還豪華。

  車廂裡掛著輕薄的紗羅帳幔,座位上放著柔軟的隱囊,座位間還放著熏爐,白瓷的熏爐裡,正燃著清爽的香球,白色的香霧嫋嫋。簡直比管事家的寢室還要高雅呢。

  躡手躡腳的坐在車廂門板後的小杌子上,小丫頭兩隻眼睛滴溜溜看個不停。

  沒見識的田舍奴!

  阿槿掃了小丫頭一眼,不屑的冷哼一聲,隨即便閉上了眼睛。

  第一關,她已經順利闖過。相信等奚車駛入辰光院的時候,不管是蕭南也好、那幾個通房也罷,她們都會對她如何能搭乘奚車而感到困惑。

  唔。若是能讓她們往郎君這邊猜,那就更完美了。

  接下來便是第二關。

  阿槿緊抿雙唇,腦子裡開始閃現出兩個多月前。她和蕭南對上的那一幕。

  她串通萱草給蕭南的下藥。又煽動郎君跟蕭南吵架,最後更在外客面前讓蕭南(亦或是崔家?)丟了大醜,依著蕭南的脾氣,還不定怎麼恨她,想置她於死地而後快呢。

  這次,她又利用了郎君對她的舊情,提前返回崔家。

  蕭南那火爆的脾氣,肯定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準備好好修理她呢。

  阿槿一點兒都不懷疑,她此次回來,蕭南極有可能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給她個大大的下馬威。

  唔,罰跪?抽板子?還是掌嘴?

  阿槿心裡有些惴惴的同時。又有些興奮——哼,只有蕭南出招,她才能利用機會讓郎君再對她升起憐惜之情。

  不過,剛才牛四娘子也說了,蕭南經過流產那件事後,整個人的性子都變了,變得異常賢慧、異常聰明,行事也不再只用鞭子不用腦子,沒準兒,這次回來,蕭南真的會改變策略也不一定呀。

  忽然間,阿槿想起了那日她陷害蕭南,卻反遭她陷害的一幕。

  難道,難道從那時起,蕭南就變聰明了?還是她身邊有了伶俐人?

  阿槿捏著帕子的手不斷的收緊,差點兒將一方水紅色的羅帕擰成了麻花。

  小丫頭扒在車窗上,兩隻眼睛根本不夠看,一路上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看得她眼睛都直了,心裡直說自己來到了仙境。

  「娘子,車停了,是不是到地方了呀?」

  正瞧得熱鬧,忽然車子停住了,小丫頭將頭探出車窗,仔細看了看,發現她們已經停在了一個壺門洞雕花大門前,那鏤空的雕花上,還垂著一串串長著紫色小花的藤蔓。

  阿槿卻沒有去看車窗,而是跺了跺車底板,問道:「可是到了?」

  「是,已經到了,小娘子,可需要奴幫你叫門?」

  趕車的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婆子,她臨來的時候,牛四娘子早就叮囑她了,直說車裡坐的是辰光院的貴妾,肚子裡還有郎君的孩子,千萬別怠慢了。

  是以,這婆子雖粗鄙,但對阿槿倒還客氣。

  「嗯,叫門吧!」

  阿槿的姿態擺得極高。

  她既然有心想讓辰光院的人看看她是如何進府的,那麼她就絕對不會提前下車,就算下車,她也要讓所有的人看到奚車後,才會在眾人的豔羨目光中下來——這架奚車,可是府內少夫人、小娘子們或者貴客們搭乘的!

  那婆子倒也聽話,麻利的跳下車架,噔噔跑到臺階上,舉起拳頭咣咣咣的敲起門來。

  不一會兒,門裡便有人問話:「誰呀?」

  緊接著,門從裡被打開了,門縫裡探出一個婆子,她看到敲門的婆子以及臺階下的奚車後,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拉開後門,道:「你是門房的趕車婆子?車裡是何人?若是客人,為何不走正門?」

  那婆子忙蹲身行禮,親熱的叫了聲老姐姐,隨後才指著奚車,道:「奴正是在門房當差,這位是貴院懷了孩子的貴妾,奉郎君的命令,搬回府裡養胎。」

  門裡的婆子聽了這話,臉色倏地變得很難看,撇撇嘴,道:「哼,什麼貴妾,不就是阿槿那個賤婢?!」

  趕車婆子愣了下,心說話,這院裡的人怎麼跟牛四娘子說的不一樣?這阿槿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過,在崔家混的下人都不是傻子,那婆子也只愣了短暫的一小會兒,很快便又堆起了笑容,「哎呀,奴在角門當差,也不知道什麼阿槿什麼貴妾的,只是奉命把人送進來,如今已經把人安全送到,還請老姐姐派個人來把她接進去,好讓奴完成這差事吧。」

  門裡的婆子聞言,也覺得沒必要跟一個趕車的婆子多說什麼,她沖著奚車喊道:「阿槿,你作死呢,既到了家門口,還裝什麼娘子,還不滾下來去給八少夫人請安?!」

  阿槿一聽,剛剛端起來的架子頓時塌了下去,她氣狠狠地跺了下車底板,不知該下去還是在車裡等著。

  門裡的婆子見阿槿不肯下車,便冷笑一聲,道:「怎麼,你還準備讓八少夫人親自來接你不成?還是想讓小丫頭來伺候你?哼,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還是個丫頭呢,連個妾都還沒掙上,你擺什麼譜?」

  罵完這話,婆子又對那趕車的婆子說,「你只管讓她下來,如果她不肯下來,那你就原路給她帶出去。」

  「這……」趕車的婆子也愣住了,很顯然,面前的一幕超出了她能處理的範圍。一時間,也不知是幫阿槿下來呢,還是趕車出去。

  婆子還在冷笑,「阿槿,我數三下,如果你死不下車,那我就關門了。一、二……」

  唰!

  車簾子被甩開,阿槿陰著一張臉從車裡走出來。

  她左右看了看,這裡正是辰光院正寢室西側後院的後門。

  她不知道自己走這個門,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說幸運,是因為這裡平日來往的人極少,自己剛才被個婆子喝斥的場面,並不曾被人看到;

  說是不幸,看守後門的這婆子她認識,正是跟她不怎麼對付的封娘子,封海桐的老娘!

  「嘁,早這麼痛快多好,費了老娘這麼多口水。」封娘子鄙夷的上下打量了發福的阿槿一番,隨即嘲諷的說道。

  忍著氣,阿槿吩咐小丫頭:「把行禮給我搬下來。」

  「是。」小丫頭被眼前這一幕嚇到了,她慌慌張張的從奚車上下來,然後費力的從車廂後拖出一個大大的包袱。

  「好了,你也回去吧,門口的牛車還等著呢。」

  阿槿想了想,又從荷包裡摸出一個銅包金的戒指丟給那小丫頭,「賞你的。」

  「謝娘子賞!」

  小丫頭忙接過那戒指,喜滋滋的又跳上奚車,碩大的車輪轉動,奚車咕嚕嚕的駛出了辰光院。

  封娘子冷眼看著阿槿吃力的扛起包袱,閃開門洞,讓她進去。

  咬著牙,阿槿心裡一邊罵著,一邊往裡挪動腳步,沿路,她遇到了好幾撥穿著翠衣梳著雙平髻的小丫頭,只是這些人的面孔很生,她幾乎一個都不認識。

  至於阿槿往日安插的心腹,更是一個都沒瞧見。

  越往裡走,阿槿越心慌,難道,難道翰墨發來的消息都是真的,蕭南真的趁著她離開的當兒,把辰光院重新梳理了一遍?

  好容易來到了主院前,阿槿把包袱放在腳邊,她恭敬的跪了下去。

  「奴給縣主請安!」

  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穿著翠衣的小丫頭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聲音中還帶著幾分稚嫩:「你是木槿吧。八少夫人這會兒正忙著,沒空見你,不過你既回來了,有兩件事要交代你。

  第一,因你的名字犯了八少夫人的忌諱,郎君吩咐了,從即日起改名為阿槿;第二,你懷著身子,八少夫人體恤你,從即日起到生產,八少夫人免了你的請安和規矩,只需好好在房間裡靜養即可。」

  阿槿千算萬算,她甚至都做好了被蕭南虐待的準備,但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人家根本沒把她當盤菜,連個一等二等丫鬟都不派,只讓個剛入府的三等丫鬟就打發了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4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2章 劉家子

  阿槿咽下嘴裡的苦澀,艱難的問道:「那、那奴的房間在哪裡?可是還住在原來的屋子?」

  小丫頭搖搖頭,笑著說:「不是,你的房間在西側跨院,郎君的姬妾都住在那裡。另外,八少夫人照顧你,特意從大夫人那裡給你討了位經驗豐富的老媽媽,所以,你只管好好養胎,其他的就不要操心了。」

  說著,小丫頭從臺階上走下來,彎腰幫阿槿提著包袱,道:「呵呵,阿槿姐姐,走吧,我送你過去。」

  阿槿並沒有起來,還是保持著跪姿,伸著脖子往裡看了看,不死心的問道:「郎君呢?八郎君不在?我、我還想給八郎君問安。」

  其實,阿槿更想知道八郎君住在哪裡。

  小丫頭當然不會滿足阿槿的需求,她笑得很甜,圓潤的小臉上帶著幾分純真,「阿槿姐姐,郎君並不在呢。我剛才聽人說,最近老相公一直在親自幫郎君批改作業,今兒又來一位貴客,老相公專門命人請了郎君去,估計要用哺食的時候才能回來吧。」

  小丫頭吃力的抱著包袱,氣喘吁吁的催促道:「阿槿姐姐,咱們還是先去您的房間吧,您也趕了半天的路,這會兒肯定累了,呵呵,趙媽媽也應該幫你準備了點心和茶湯,你且好好休息休息吧。」

  阿槿又四周看了看,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最後無奈,只得站起來,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小丫頭離開了主院。

  路上,阿槿一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一邊套著話。「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女兒?還是外頭進來的?進府多久了?跟著哪個姐姐學習?」

  小丫頭很乖巧,老老實實的回答每一個問題:「我原來叫李二妞,八少夫人賜名雨水。我不是崔家的家生奴,而是從外頭買來的。呵呵,已經進府兩個多月咯。正跟著玉簪姐姐學習呢。」

  「哦?那很好呀,玉簪最是個細心穩妥的人,她選了你。想必你也是個細心的好孩子。」阿槿越往西走,臉色越差,最後。她跟著雨水東繞西繞。終於來到位於主院西側的西跨院。

  說是西跨院,其實就是主院西側廂房延伸出來的幾間屋子。但因和西廂房錯了一條街,所以被隔離出來,形成一個單獨的院落。

  西跨院裡一共有一溜廂房,每間廂房的規格和面積都一樣,都是一大間被屏風或者帳幔隔成了一大一小兩間。

  屋裡傢俱齊全,里間可以當寢室,外間會客。用來給姬妾住,再好不過了。

  至少在雨水等新來的小丫頭看,這些屋子比自家的堂屋還要寬敞。傢俱什麼的也都是極好的,分配給姬妾們住。都有些浪費。

  但在阿槿看來,確實寒酸至極——嘖嘖,看看這麼點兒大的屋子,連個浴房都沒有,也沒有小丫頭們值夜的地方;還有那傢俱,都是最廉價的榆木;還有那屏風,天哪,竟然是最普通的素紗的,畫的圖案也豔俗……

  這都是什麼地方呀,簡直比下人住的地方還要寒磣。(某南冷笑:哼,你就是下人,好不好?!)

  雨水仿佛沒看到阿槿陰沉得快要下雨的臉,她放下包袱,沖著最東側的一間屋子喊著:「趙媽媽,趙媽媽,阿槿姐姐回來了。」

  「來了!」

  一聲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四十四五歲的中年婦人走了出來,她先頓在門口看了阿槿一會兒,眼睛中帶著幾分探究。

  足足有一刻鐘,趙媽媽才迎上兩人,她沖著阿槿微微頷首,「這就是阿槿吧,我是大夫人派來照顧你的,夫家姓趙,你只管叫我趙媽媽就好。」

  「趙媽媽,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

  趙媽媽打量阿槿的時候,阿槿也在打量趙媽媽。

  阿槿跟著崔幼伯十多年,對大夫人院子裡的人也很瞭解。但是,在她的記憶裡,大夫人身邊貌似並沒有趙媽媽這麼一號人。

  而且,能稱得上『媽媽』這個稱號的,大多是家中少主人的奶娘,可、可是,八郎君的奶娘並不是她呀。

  那麼,這位趙媽媽到底是什麼來歷,會不會是蕭南找來害她的人?!

  想到這裡,阿槿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凌厲,她甚至有些森寒的盯著趙媽媽,「不知媽媽在大夫人身邊做什麼差事?以前怎麼沒有見過您呢?」

  趙媽媽卻似沒有看到阿槿比刀子還有鋒利的目光,她先是沖著雨水點點頭,「雨水,把行禮搬進去吧。」

  「是,媽媽!」

  雨水也似沒有覺察到阿槿和趙媽媽之間火光四色的較量,她歡快的答應一聲,弓著腰抱著包袱,費力的往屋子裡挪動。

  「我是大夫人的陪房,曾經奶過三郎君,後因我夫君被相公派去田莊做事,我便跟著一起去了,上個月才被大夫人調回來。」趙媽媽略帶嘲諷的說道,「怎樣,奴還算合格?」

  阿槿垂下眼瞼,雙手攏在袖子裡,暗道,看來必須儘快聯繫大兄,讓他好好調查一番這個趙媽媽。

  不過,阿槿畢竟是個有城府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臉上卻還是一副溫柔怯弱的模樣,她忙搖頭,怯怯的說:「媽媽這是說得哪裡話,阿槿只是看著媽媽眼生,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您,這才多問了一句,還請媽媽不要介意,阿槿絕對不是不相信您。您既是大夫人身邊的人,也最是穩妥的,如今能得到您的照拂,阿槿高興還來不及呢。」

  趙媽媽挑了挑眉,對阿槿的話不置可否。

  這時,雨水摸著汗水,從屋裡跑了出來,笑眯眯的對趙媽媽說:「媽媽,我把阿槿姐姐的行李放好了,您看,還有什麼事兒讓我做嗎?」

  趙媽媽笑了笑,摸了摸雨水頭頂的小包包,慈愛的說:「雨水果然能幹,媽媽這裡沒有什麼要讓你做的了,你快回去覆命吧。」

  「恩恩,」雨水乖巧的點點頭,隨後又看向阿槿,笑道:「阿槿姐姐,您看看房間可還滿意?如果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您也只管說,回去我就轉告玉簪姐姐。」

  阿槿聞言,還當了真,她抬步走進房間,仔細看了看自己未來的居所,一一點出要的東西:「我現在身子越來越重,不能跪坐了,若是有胡床最好……衣架怎麼是單腦的?我記得我原先屋子裡用的都是雙腦衣架……還有這帳幔,太厚了些,現在是夏日,若是拉上這帳幔,屋裡透不過氣……還有還有……」

  雨水聽了阿槿洛裡囉嗦的話,並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相反的,她甚至掰著手指一一記著,「恩恩,胡床、雙腦衣架、還有薄紗帳幔、鏤空銀香球……」

  最後,雨水又把阿槿的要求複述了一遍,「阿槿姐姐,對嗎?」

  阿槿故意裝作沒有看到趙媽媽不贊同的眼神,點點頭,道:「沒錯,雨水的記性真不錯,希望你能把我的要求都告訴玉簪。」

  玉簪知道了,也就等於蕭南知道了。

  哼哼,以蕭南爆炭一樣的脾氣,聽了她這些無理要求,一定會很生氣吧,看她還怎麼無視自己的存在?!

  「阿槿姐姐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的要求全都轉告給玉簪姐姐的。」

  雨水用力的點點頭,認真的說道。

  「呵呵,那就多謝雨水了。」

  阿槿甚至非常期待蕭南的怒火。

  只可惜,阿槿期待了半天,別說蕭南了,就是玉簪都沒有露面。反倒是等來了辰光院的內院管事蘇管事,只見他陰著連,指揮著幾個粗使婆子將阿槿要的東西一一搬了進來。

  而隔壁幾間廂房裡住著的芙蓉、金枝、玉葉等人,皆是咬著小手絹,滿眼嫉妒的看著。

  ……

  「某彭城劉晗,拜見老相公!」

  劉晗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圓領襴衫,身材頎長,面如白玉,雙眸炯亮,滿身的書卷氣,一看便是個接受過良好教養的世家子弟。

  「君直無需多禮。我與你祖父是多年好友,又曾經同殿為臣,咱們兩家也算是世交了。」崔守仁上了年紀,愈發喜歡懂規矩、肯上進的後生,他看了親家的信,知道劉晗是來京城趕考的,更加欣賞。

  要知道,彭城劉家也是世族大家,雖比不上蕭家、崔家顯赫,但也是承傳數百年的世家大族。

  劉晗雖不是劉家的嫡支,但也是劉家的子弟,父祖都曾經入朝為官。

  只可惜劉晗的父祖皆是英年早逝,劉晗又是獨子,上無父祖庇護,下無兄弟扶持,如今跟著寡母,還能不忘上進,這一點頗讓崔守仁喜歡。

  正如親家信裡提到的,有劉晗這種出身高貴卻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做好友,小八定能有所長進。

  於是,他特意把崔幼伯叫來,希望小八能跟劉晗成為好友,「幼伯,還不過來見過你劉世兄。」

  崔幼伯剛進來,便聽到祖父威嚴的話,他抬眼看去,只見祖父左側下首跽坐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相貌俊朗,氣度不凡。

  崔幼伯崇尚古風,在擇友方面,也頗有魏晉遺風——喜歡俊美之人。

  作為外貌協會的中堅分子,崔幼伯看到劉晗的長相,就很是喜歡,他躬身行禮,「某崔幼伯,見過劉世兄!」

  劉晗直起身子,回禮,「某劉晗,見過崔郎君!」

  雖然不喜歡紈絝,但,為了來年的科舉,劉晗,堂堂劉家子,也只能使出渾身解術討好崔幼伯了……

  **********

  ps:唔,蕭南的渣夫改造計畫,已經正式開始,後續如何,敬請親們期待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4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3章 極品姑母

  劉晗,字君直,彭城劉家子弟,少敏好學,尤善詩賦。

  這是劉晗留給崔幼伯的第一印象,也是劉晗給崔幼伯營造的第一印象。

  蕭南胡坐在方榻上,面前憑幾上放著一盞茶湯,正徐徐冒著熱氣。她聽完崔幼伯興奮的講述後,饒有興致的問道:「這麼說來,劉郎君和郎君一樣,都喜好古風咯?」

  聽聽人家這愛好,什麼琴棋書畫啦,什麼嗑藥(五石散)豪飲啦,什麼制香烹茶啦,什麼收藏古玉啦……蕭南數完劉晗喜好的特長後,終於為他劉家為毛會如此清貧找到了理由。

  靠,這麼能折騰,父祖又沒有傳下給力的爵位,家裡又沒有什麼充足的財力,這人卻還死撐著世族大家的排場過活,難怪弄到最後,連趕考的錢都木有。

  「可不是,君直兄在古文上的造詣遠勝於我,唉,真不愧是彭城劉家漢皇室的後裔呀,家族底蘊果然遠超於其他氏族。」

  崔幼伯年少有名(京城紈絝多呀),在同齡的貴族子弟中,鮮少遇到能讓他折服的人。(蹲在井底的可憐孩子,囧!)

  如今碰到了一個劉晗劉君直,對方俊美的容顏,優雅的舉止,豐富的學識……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都讓崔幼伯心生仰慕之心,他都不等祖父開口留人,他這兒就已經積極、熱情的挽留劉郎君住在崔家。

  「竟還比郎君都厲害?」蕭南故意做出吃驚的模樣,隨後又帶著幾分回護的口氣質疑道:「我不信,郎君可是京城有名的崔家玉郎呢,這世上竟有人比郎君的文思還要敏捷?他的年紀。應該比郎君大吧?!」

  不可否認的,蕭南的這番表演又取悅了崔幼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湯,道:「呵呵。喬木你太誇獎我了,世界之大,才子傑士不勝枚舉。我不過是多讀了幾卷書,當不得娘子這般誇獎。」說是這麼說,但他眼中的笑意卻是掩都掩不住。

  說完。又偏頭想了想。崔幼伯說:「唔,劉郎君比我年長三歲,也算是同齡人呢。」

  蕭南卻有些不講理的詭辯道:「哪有,他可比你大三歲呢,三年的時間可以多讀好些書呢。郎君在祠堂呆了不過兩個月,就讀了這麼多書,還寫了不少文章,若是再有這三年的時間。也定能像劉郎君一般出色呢。」

  崔幼伯心裡直點頭,但面兒上還是做出一副謙遜的模樣,他連連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嘛。呵呵,對了。聽說劉郎君跟大舅兄也是至交好友,這次他能順利抵達京城,還是有大舅兄的照顧呢。」

  蕭南已經接到了大兄的信,蕭博在信裡也詳細講了講那劉晗的事兒,所以,蕭南很清楚劉晗是如何來到京城的。

  說是『照顧』,其實根本就是『資助』。

  劉晗是蕭博遊學的時候遇到的,兩人相談甚歡,劉晗也頗有幾分真才實學,是以,蕭大郎君也頗為賞識。

  兩人關係近了,蕭博也就把他當做朋友來看待,真心實意的幫他謀劃。

  後見他生活清苦,家裡又沒有什麼進項,便建議劉晗來京城,參加科舉也好,結交大儒以獲得推薦也罷,不拘什麼途徑,好歹也混個一官半職,不致讓堂堂劉氏子孫最後只能靠『賣婚』為生。

  劉晗也早就存了入仕的心思,但是苦於沒有好的途徑。

  科舉?科舉的路太窄了。

  雖說大唐的科舉考試還不似明清時那般死板、變態,但競爭也是蠻激烈的。

  而且科考嘛,太被動了,其中還有撞運氣的成分,真正有才學的人,若是沒有遇到賞識他的閱卷考官,那也只能落榜回家。

  劉晗呢,骨子裡又有世家子特有的倨傲,不想如此自降身份的跟一群寒門士子一起競技。

  當然也不排除他擔心一擊不中、名落孫山後被人恥笑的可能。(某南表示自己的心理確實很陰暗!)

  而蕭博的主動相邀,卻讓劉晗看到了希望——蕭家雖不如前朝時那般顯赫,但也是頂級氏族,若是能得到宋公或者蕭駙馬的推薦,他大官撈不著,好歹也能當個清閒文官哩。

  想到這一層,劉晗從善如流的表示,他接受好友的建議,當下便打包了行李,拿著蕭博的書信和贈金,一路朝京城殺來。

  蕭博呢,因還要繼續遊學,便沒有跟劉晗同行。回到京城後,蕭大郎君手頭的事情太忙,暫時忘了那位好友,也就沒有派人去京城打聽劉晗的下落。

  隨後,蕭南派蘇媽媽回崇仁坊,請求阿耶和大兄幫她為夫君尋覓一兩個才學品性俱佳的才子,最好是那種落魄的世家子,蕭博才想起了劉晗。

  蕭博慌忙讓人去京城打聽,好不容易才在平康坊(咳咳,為毛在這兒,你懂的!)的客棧裡,找到了盤纏快要花完的劉晗。

  接下來的事兒,就更順利了:崔家需要一個亦師亦友的伴讀,劉晗需要一份體面且收入豐厚的工作。

  更不用說崔家還是兩任宰相的府邸,家中還出了一位前科狀元,如此優良的環境,劉晗不給錢都要留下呀。

  就這樣,劉晗接受了蕭博的推薦,拿著蕭駙馬寫給崔老相公的信,便舉止優雅的走到了崔家。

  而崔守仁呢,也確實欣賞劉晗的年少有才,於是便高薪聘請他為西席,留在崔家教授那群第四代、第五代們。

  當然,這只是名義上的說法,事實上,劉晗來崔家更多的是為了給崔幼伯當『榜樣』——劉晗的居所就在崔幼伯外書房的隔壁。

  蕭南知道,就目前而言,劉晗是崔幼伯最感興趣的人,這個時候,給他談任何人,他都不會太關注。

  於是,蕭南又圍繞著劉晗話題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後,便隨意的提了一句,「郎君,阿槿回來了,我已經把她安排在西跨院的廂房。」

  「嗯?哦,回來就回來了,娘子只管安排就好。」崔幼伯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劉晗的詩、劉晗的琴,哪裡還會關注一個失寵的丫頭。

  不過,崔幼伯倒也不算太薄情,他還記得阿槿肚子裡有他的崽兒,便又囑咐了一句,「她懷著孩子,娘子多費心吧。」

  蕭南點點頭,道:「郎君就放心吧。我雖不喜歡阿槿的不安分,但也不會苛待了她,更不會慢待了郎君的骨血。」

  一旁伺候的玉竹聞言,又故作憤憤的插了一句,「哼,娘子為了怕阿槿又藉故鬧事兒,特意去求了大夫人,從大夫人那兒請了位曾經伺候過三郎君的老媽媽,專門照顧阿槿肚子裡的孩子呢。」

  另一邊的玉簪忙呵斥道:「郎君娘子面前,你渾說什麼?」

  玉竹不服氣,「我哪裡渾說了,阿槿不過是個丫頭,按照規矩,哪有資格勞煩媽媽?哼,還不是咱們娘子心善?!」

  崔幼伯聽了玉竹的話,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訕訕一笑,道:「那什麼,玉竹說的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娘子,你、你也無需為阿槿破例。」劉世兄說過,祭奠香火的唯有嫡子,庶子什麼的,不虧待了也就是了,哪能太過僭越?

  蕭南順從的點點頭,笑道:「是,我都聽郎君的。」

  崔幼伯很滿意,劉世兄也說過,當下的女子很彪悍,劉世兄遊學的時候,就曾經見過舉著菜刀滿大街追砍夫君的悍婦,那悍婦之所以追出幾條街還不肯甘休,只因為她夫君要納妾。

  跟這樣的女子相比,他家喬木真是賢慧太多了!

  夫妻兩個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蕭南雙眉微蹙,沖著玉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看看。

  玉竹見狀,忙起身走到外面。

  又是一陣喧鬧,不多會兒,聲音漸漸散去,玉竹又從外面回來。

  「怎麼回事?是誰在喧嘩?」辰光院已經被她徹底梳理了一遍,蕭南不敢保證這裡的人百分之百是她的心腹,但也能確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的人。

  按理說,院子裡有幾個紅坐鎮,應該不會有人鬧事呀。

  至於阿槿,沒有蕭南的命令,她根本就進不了主院,更不用說在院子裡鬧事兒了。

  「回郎君、娘子,是、是大姑太太派來的人,說是要見劉郎君。」

  玉竹表情有些怪異,她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說:「大姑太太聽說老相公給家裡的小郎們請了先生,還聽說那先生跟郎君是好友,便誤以為郎君住在咱們這邊,特意命人來拜見。」

  聽到這話,崔幼伯和蕭南都是眉頭一皺,表情很痛苦——額,這位極品姑母怎麼找上他們了?!

  抽了抽嘴角,崔幼伯道:「姑母為何要拜見先生?」據他所知,姑母家並沒有要上學的孩子呀。

  玉竹一想到剛才聽到的話,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的抽搐,吞了吞口水,她艱難的說:「大姑太太派來的人想知道先生的束脩是多少?」

  隨後,見蕭南兩口子滿眼問號的模樣,玉竹又補充道:「大姑太太的意思是,先生是以公中的名義聘請來的,那麼他的束脩也是公中出錢。偏她那裡沒有適齡的孩子……大姑太太覺得,家裡應該把分攤到她那一房的銀錢退、退給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0:55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5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4章 首戰告捷(一)

  第一世上學的時候,蕭南知道了一個形容吝嗇鬼的名詞——葛朗台。

  第二世穿來後,蕭南見識了崔家的極品大姑母後,才猛然發覺,跟這位彪悍的女人相比,葛朗台什麼的都是浮雲呀。

  沒錯,崔江女士,崔家新任家主的嫡親姐姐,乃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守財奴、小氣鬼。

  蕭南揉了揉額角,暗道:唔,也就只有這位極品大姑母,才能做出因自家沒有適齡學童而要求管家主母按份例退錢這種事兒。

  唉,論起對銀錢的執著,崔江絕對是大神一樣的存在,而且是處於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只是,有個問題,蕭南挑眉,「大姑母來找我們要銀子?我沒聽錯吧?現在管家的不是大嫂嗎?」要錢也該找主母要呀,跟她一個打醬油的囉嗦什麼?

  玉竹的嘴角繼續抽搐,「大姑太太已經去迎暉院了,剛才來的是她身邊伺候的魏媽媽。」

  蕭南無語,瞧瞧人家這分工多明確,主人去找主母要錢,下人來她這裡打探消息——這是生怕主母少退了屬於她的銀錢呀。

  崔幼伯右手成拳籠在唇上清咳兩聲,道:「唔,大姑母既然已經找大嫂了,這事兒、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反正當家的不是他,大姑母鬧也鬧不到他頭上。

  其實吧,崔幼伯一直很納悶:他們崔家怎麼說都是世族大家,大姑母又是上一輩的嫡長女,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說她過得比公主好許是有些誇張。但絕對也不比普通的官宦之女好呀。

  可是為毛他家大姑母偏偏就養成了偏好銀錢的怪癖呢?!

  打個不好聽的比方,崔江明明坐在金山銀山上,卻不肯多花一文錢。

  想當初崔江和離的時候,不但把全副嫁妝一分不差的搬回家,還、還拐帶了夫家不少東西。

  更不用說夫家給付的贍養米糧。崔江更是直接送到了自家開的米店賣掉。

  插一句,崔江拿回來的嫁妝,完全是她出嫁時崔家陪嫁的東西。也就是說,她嫁入夫家後,丁點兒都沒有動用自己的嫁妝。

  這樣的情況。在古代很難得。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出嫁後,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大多都會動用自己的嫁妝,能像崔江這般分毫不用的情況,幾乎不存在。

  這種一紙一草不動用的行為,崔江不只在夫家嚴格執行,就是回到娘家後。她也全力貫徹著。

  總之一句話,崔江出嫁後吃夫家,和離後吃娘家。至於她的嫁妝和私產,則是打死不動的。

  饒是如此。崔江還經常想出各種各樣的藉口跟當家的大少夫人討要銀錢,要來的錢正好抵上她出門的零花。

  這次,崔江一聽說老相公給家裡請了西席,頓時又有了藉口——嘿嘿,正好過兩天她要去參加賞荷宴,手頭上還缺點兒零花錢呢。

  蕭南已經腦補出了崔江的如意算盤,想到大嫂王氏糾結的苦逼樣兒,她就不厚道的想偷笑。

  低頭掩住唇邊的笑意,蕭南也點頭應是:「恩恩,郎君說的是,這原本就與咱們無關。」嘻嘻,這就是小兒子和小兒媳的好處呀,不會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騷擾。

  此時,原本應該退下去的玉竹卻又跪了下來,面帶愧色的說道:「還有一事,婢子要向郎君、娘子請罪。」

  蕭南和崔幼伯俱是一愣,兩人對視一眼,蕭南並沒有率先開口,而是把提問權交給了自己的老公。

  崔幼伯見娘子主動退讓,心下又是一陣滿意,他暗自點點頭,隨著夫妻兩人相處時間的增長,他在不知不覺間發現了妻子許多優點,兩人的默契也越來越好。

  雖然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從何開始的,但崔幼伯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這種改變,他也極享受跟妻子守著一壺濃郁的茶湯、在悠閒的午後一起閒聊的感覺。

  很愜意,很舒心,也令他享受不已。

  崔幼伯將目光轉移到玉竹身上,問道:「什麼事?」

  玉竹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剛才婢子去勸魏媽媽的時候,阿槿忽然闖了過來,挺著肚子喊著要見郎君。婢子見魏媽媽也在場,擔心……便擅自做主命人將阿槿請了回去。僭越之處,還請郎君責罰。」

  玉竹說得極為簡單,但話裡的意思卻表達的非常明白:整個崔家最不靠譜的就是大姑太太崔江,如果阿槿的事兒被崔江的貼身媽媽魏氏看了去,並當成笑話宣傳開來,他們辰光院的臉面算是徹底完了。

  額,你想想吧,被最不靠譜的人笑話的人,該是如何的不靠譜?!

  崔幼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種可能,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心裡直埋怨,阿槿怎麼這麼莽撞,就算來人不是魏媽媽,她也不應該當著外人吵鬧呀。

  不期然的,崔幼伯又想到了那日被薛禮撞破內宅隱私事的窘況場景,心中對阿槿的怨念不斷升級。

  玉竹卻還在澆油,「郎君,婢子並不是故意阻攔阿槿見您,實在是情況緊急……婢子也勸了阿槿,說這會兒郎君和娘子正在談正事兒,待談完了,自會召見她。但是她……」

  說到這裡,玉竹的表情糾結,複又扣了一個頭,繼續道:「婢子已經命人將阿槿安置在了西側的廂房,郎君若是方便的話,婢子這就請阿槿過來。」

  此刻,崔幼伯雖然滿腦子都是對阿槿的責怪,但他畢竟是個心軟且念舊的人,對一個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丫頭,多少還有些感情。

  崔幼伯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玉竹這些話裡的真實成分,疑心阿槿許是受了什麼虐待,不得已跑來求救。

  但當他聽完玉竹的話後,便又打消了心頭的疑慮——玉竹既然敢主動建議他見阿槿。應該沒有做得太過分。

  再加上,剛才他還信誓旦旦的對蕭南說,不必對阿槿太例外。

  如今阿槿不守規矩擅闖主院,他不責怪反而回護……不妥,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呢。他自己就違背了自己的話,慢說蕭南哪裡不好交代,就是他自己都覺得沒臉。

  思及此。崔幼伯便熄了幫阿槿說清的心思,也更沒有想見她的慾望了。

  隨意的擺擺手,崔幼伯道:「你只管告訴她。若是哪裡不好了。只管告訴娘子,辰光院的一切都有娘子做主。」

  說罷,崔幼伯又扭頭看向蕭南,略帶討好的笑道:「呵呵,一切就有勞娘子了。」

  蕭南微微眯了眯眼睛,臉上的表情不變,心裡卻在思索著玉竹的話,暗道:難怪剛才那麼吵呢。魏媽媽就是再不靠譜,她畢竟是來打探消息,沒道理在辰光院吵鬧呀。原來竟是阿槿的首尾。

  哼。蕭南無聲的冷哼一記,心說話。這個阿槿還真不是個省事兒的,才回來多久就這般折騰?

  原本蕭南還想著先收拾了『柳記百草廳』,騰出手來後再料理她,不成想她竟自己湊了上來。

  好吧,既然人家這麼急不可耐,她也就甭客氣了。

  心裡想著如何加速步伐收拾阿槿,蕭南表面上卻還笑著說:「郎君放心,這內宅之事原本就是喬木的職責,不管怎麼說,阿槿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的子女,不管是看著郎君的面子,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會好好照顧。」

  崔幼伯沒聽出蕭南話裡的深意,他聽到蕭南提及孩子,反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恩恩,娘子辦事,我自然放心。對了,是不是該給寶寶讀書了?」

  崔幼伯還是偶爾聽玉葉隨口提了一句(某薩挑眉:你確定是『隨口』?某南得意:你說呢?!),說蕭南每天都讓她給他未出生的兒子讀一個時辰的書,現在都讀完一本太公家教了,如今又讀上了詩經。

  崔幼伯覺得有意思,特意跑來親眼看了一回。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他看到蕭南愜意的半臥在貴妃榻上,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中,空氣恬靜而幽香,耳邊則是悅耳動聽的讀書聲,整個畫面都讓他覺得胸口有股暖流湧過,又似是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一般,讓他有種期待的喜悅。

  在這種喜悅的鼓勵下,崔幼伯從玉葉手裡接過那書卷,代替她讀了下去。

  蕭南聽到崔幼伯的讀書聲,微眯的眼睛睜了開來,含笑沖著他頷首。

  忽然,她面露驚喜之色,連忙沖著他直招手,待崔幼伯走近後,蕭南抓著他沒拿書卷的那只手,輕輕貼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崔幼伯被蕭南弄得一頭霧水,只是,掌下忽然傳來的胎動,著實嚇了他一跳。

  仿佛被開水燙到一般,崔幼伯慌忙拿起手,結結巴巴的指著蕭南的肚子:「這、這、這……它、它在動?!」

  那一刻的蕭南,笑得極為溫柔,用滿是自豪的語氣說道:「嗯,這是咱們的寶寶在給您打招呼哦,郎君,您也給寶寶打個招呼吧。」

  接著,蕭南指揮崔幼伯笨拙的輕撫著肚皮,任由他傻呵呵的跟兒子(or女兒)說著傻話。

  自此,崔幼伯最喜歡的事,便是撫著蕭南的肚皮跟寶寶打招呼。

  而每天給寶寶誦讀詩書的人,也變成了寶寶他爹。

  蕭南輕輕點頭,「恩恩,寶寶正等著郎君給他讀書呢。今天您給他讀點兒什麼?」

  一旁的玉簪很機靈,忙送上一卷書冊,遞給崔幼伯:「郎君,這是您要的書。」

  崔幼伯接過來,展開,柔和低沉的男聲緩聲讀道:「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00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5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5章 首戰告捷(二)

  玉竹見這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樣子,也禁不住流出一抹淺笑。

  不過,外頭還有個大麻煩沒解決呢,她可沒有繼續感動的時間。

  悄悄沖著一旁伺候的玉簪使了個眼色,得到『明白』的回復後,玉竹才消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西側廂房裡,阿槿陰沉著一張俏臉,滿眼怨毒的看著緊閉的房門。

  吱嘎一聲,門開了,阿槿的目光追了過去,當她看到來人的面孔時,騰地一聲站起來,顫抖著右手食指,用力虛點著那抹俏麗的身影。

  其實吧,也不能怪阿槿恨她,實在是——

  「好你個賤婢,竟敢當眾陷害我?我、我……你就不怕郎君知道了,治你的罪?!」阿槿若不是還記著肚子裡的孩子,她早就化身母老虎,狠狠的撲殺到玉竹身上了。

  玉竹笑得極為暢快,湊近阿槿的耳朵,輕聲道:「我陷害你?誰看見了?誰又能給你作證?哼,反倒是有大把的人看到你仗著懷了孩子,在主母的院子裡橫衝直撞,還差點兒衝撞了客人。」

  陷害?阿槿也好意思說?

  過去,這個賤婢頂著一張可憐兮兮的臉,不知陷害了她們縣主多少次呢。

  這一次,她玉竹不過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罷了。

  「你、你——」阿槿氣得一口血險些噴出來,她的手指顫抖的更加厲害,仿佛重度中風的病人,發福的身體也似水中的胖浮萍搖晃得厲害。

  玉竹輕輕撥開差點兒戳到她臉頰上的手指,稍稍推開兩步。輕聲道:「郎君說了,內宅之事皆有八少夫人管理,你如果有什麼事兒,可以直接找八少夫人。而八少夫人呢,也懷著孩子。精力有限,辰光院的大小庶務也都交給了咱們幾個……更巧的是,阿槿你住的西跨院兒歸我管。呵呵,你有什麼事,直接給我說吧。」

  「你、你。」阿槿顫抖的更加厲害。一手撐著微凸的腰腹,一手用力順著脖頸,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好幾下,好一會兒才咬著牙道:「給你說?我不服,你當著眾人的面都敢說謊,我哪知道你會不會當面一套、背後有一套?」

  玉竹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勝。

  沒錯,她剛才確實當場陷害了阿槿一把。在郎君面前,也確實說了謊。

  但,那又怎麼樣?

  呵呵。還是縣主說得對呀,最高明的謊言。並不是十句話裡全都謊話。

  而是十句裡有七八句謊話、二三句實話,且實話無關緊要、查有可據,假話不著痕跡卻能致命。

  就拿剛才的事來說吧,阿槿不請擅入是實,想見郎君是實,不聽勸阻也是事實。

  但其他的嘛,就都是假的咯。

  比如說,阿槿並沒有當著魏媽媽的面吵鬧;再比如,阿槿也沒有仗著懷孕便橫衝直撞;再再比如,阿槿並沒有蠻不講理、死活都要見郎君……

  玉竹嚴格按照縣主平時的教授練習,如今小試牛刀,效果頗佳。

  因為,郎君信了她,且惱了阿槿。

  至於事後阿槿會不會告狀,玉竹更是毫無壓力。

  一方面,玉竹是在辰光院裡做這事兒,四周圍觀的也都是縣主的心腹;

  另一方面,她並沒有全都說謊呀,郎君派人去落實的話,也定能查到『事實』。

  「好、好你個賤婢,你……」阿槿幾乎要把一口的銀牙咬碎,大餅一樣的胖臉上,五官早就擰成了一團。

  說起大餅,玉竹又想到了縣主的一句名言:同樣是蒸餅,加了黑芝麻蜂糖餡兒的就格外好吃。做人也一樣,表面柔和無害,內在卻豐富多彩,這樣的人才會活得恣意。

  如今看到阿槿被她打了臉、敲掉了牙,卻只能和血往下吞。

  嘖嘖,看著阿槿一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樣子,玉竹簡直比吃了井水裡鎮著的西瓜還要爽快,只覺得精神氣爽、全身通泰呀。

  玉竹,哦不,更確切的說是蕭南VS阿槿的第一回合,蕭南小勝一局!

  辰光院這邊熱鬧非凡,稻香院那裡也不清淨。

  「六嫂,這可怎麼辦?老夫人派人帶走了馮老九,還命人拿了老相公的帖子將人送到了縣衙,說、說他偷盜舊主財物,如今人已經被長安縣收押,還沒過堂就被打了四十大板,命已經去了一半……」

  崔薇隨意的坐在正堂竹榻上,面前憑幾上攤放著一卷帳冊,她並沒有看那帳冊,焦急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六少夫人小柳氏身上。

  怎麼辦?她也想知道!

  小柳氏緊咬下唇,馮老九被抓,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麼大事,真正麻煩的是自家藥鋪斜對面忽然冒出來的一家『王記藥鋪』。

  這家店,好像中了邪一般,專門跟他們家的百草廳作對——

  百草廳聘了兩位坐堂大夫,王記就聘請了四位。

  百草廳當街義診,王記不但義診還免費送藥。

  百草廳的藥品打折優惠外贈送禮物,王記、王記不但打的折扣比他們低,還放出話來,說什麼新店開張,為了惠及鄉親,每天前三位去店裡抓藥的顧客免費。

  ……

  總之,百草廳有的活動,王記全有,而且優惠幅度比百草廳大。

  百草廳沒有的活動,人家王記也有。

  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事兒,崔薇曾經勸過小柳氏,王記的優惠不會持久,想他們應該是剛開業,賠本賺吆喝呢。

  畢竟大家都是來做生意的,又不是來置氣,哪有拿著大筆的銀子只為跟百草廳過不去?

  這話得虧沒讓蕭南聽到,若是讓蕭南知道了,她肯定會用力點頭——親,您真相了哦!

  小柳氏也覺得有道理,而接下來的事,也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王記接連做了半個月的活動後,店裡邊傳出了周轉不靈的消息,隨後,他們的藥價也漲了上來。

  小柳氏聽說後,也就放了心,只當王記的老闆是個愣頭青,自己不會做生意,沒頭蒼蠅一般胡撞一通,白白連累百草廳跟著賠了半個月。

  唉,肯定是中元節的時候沒去燒香,佛祖怪罪了!

  第二天一早,小柳氏便帶著崔薇去了法門寺,虔誠上香許願,又求了護身符,這才放心的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佛祖真的顯靈,小柳氏去寺裡燒完香,次日,店裡便傳來了好消息。

  一個來自嶺南的客商,要收購大批的草藥,數量很大,且價格也公道。

  店裡的掌櫃經驗豐富,擔心是騙局,只將庫房裡的存貨賣了一部分出去,並沒有像有的商人那般,立刻跑去進貨。

  反倒是百草廳對面的王記,似是也接待了這位客商,硬是咬著牙借了一大筆錢,將西市幾大藥鋪的存貨收購了一個遍,倒手就賣給了那客商,前後不過兩三天的功夫,白白賺了好幾百貫錢,一下子就緩解了王記的財政危機。

  只看得小柳氏的弟弟柳思安眼紅心也癢,總覺得王記賺的是自己的錢,一閉眼便能看到一串串的銅錢排隊從自家的錢櫃鑽進了對門。

  氣急之下,柳思安當著眾人的面訓斥了掌櫃一頓,硬生生把一個四五十歲的老人家羞惱得當下便請病假回家養病去了。

  柳思安更生氣了,認為掌櫃的這是故意耍脾氣,一氣之下,放話『病了?那就好好在家養著吧,若真是個有骨氣的,出了百草廳的門就別回來了』。

  那掌櫃的也真硬氣,直接命兒子來結算了工錢,卷了鋪蓋回了家。

  說來也巧,掌櫃的剛走人,那客商又來了。這次要的藥材比上次還有多,許的價格也高。只是有一點,時間趕得比較急,希望百草廳三天內便將所要的藥材備齊。

  柳思安一看大生意來了,滿腦子都是成堆的銅錢,哪裡還會去想其中是否有什麼問題。

  再加上有老掌櫃被開除的例子在前,藥鋪裡就是有人覺得不對勁,也沒人敢提醒柳思安。

  於是,柳思安在大把大把銀錢的誘惑下,大筆一揮便簽了合同。

  簽完合同後,柳思安便撒出去一波又一波的人去東西兩市收購藥材。

  但是,令柳思安鬱悶的是,許是有藥材商要收購藥材的消息傳了出去,京城的藥價硬生生的提高了兩成。

  幸好人家那客商開出來的價格高,就算扣除這兩成,百草廳也能賺不少錢。

  劈里啪啦在心裡算完了帳,柳思安便拿出一堆堆的銅錢,換回了一車又一車的藥材。

  看著庫房裡滿滿的藥材,柳思安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嘩啦啦數不清的銅錢。

  只可惜,柳思安的美夢做了兩天便破滅了。

  兩天後,到了跟客商約定好的時間,柳思安滿心期待的在藥鋪裡等人,從中午等到了下午,從下午等到了西市關門,那客商仿佛蒸發了一般,連下榻的客棧也找不到人影。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是柳思安腦子裡全都是草,他也想明白了——什麼狗屁客商,根本就是個騙子!

  唯一慶倖的是,他只是花掉了店裡和家裡的流動資金,但那錢也不是扔到了水裡,倉庫裡還有大批大批的藥材呢,只要把藥材賣了,他也不虧錢。

  但是,事情若是這麼順利就好了。

  接下來的事告訴柳思安和小柳氏,他們惹到了一個很兇猛的對手,雙方的兇殘指數絕對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5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6章 買個坊吧(一)

  「六嫂,咱們到底怎麼辦?你倒是給句話呀!」

  崔薇見小柳氏只是擰著眉毛,一句話也不說,心裡暗急,不自禁的加重了語氣催促道。

  小柳氏正煩心著庫房裡那一堆堆的草藥,哪有心思管什麼馮老九。

  是,馮老九確實給百草廳帶來了不少客源,但她也付給了他們父女高昂的工錢呀,也不是白拿他們的。

  如今馮老九被老夫人派去的人拿住了,也就說明,老夫人已經知道了馮老九把崔家的客源拿給了柳家,老夫人不來問小柳氏的罪就已是大度了,小柳氏哪敢主動湊上去找罵?!

  崔薇也正是想到了老夫人這一茬,才會如此憂心——老夫人既然能查到馮老九父女兩個在百草廳,那麼她一定能猜得出這個鋪子有她的一份功勞。

  既然都是穿的,崔薇絕對有理由相信,老夫人對百草廳三個字絕對不陌生。

  崔薇倒不是怕老夫人識破她穿越者的身份,相反的,崔薇一直在努力提醒老夫人自己的『來歷』,希望老夫人看在都是同鄉又住在一個屋簷下,能對她有所照拂。

  可馮老九這事兒就有些不地道了。

  崔家的人都知道,馮老九一家子是被老夫人趕出去的。像這種犯了錯被趕出門的奴僕,崔家仁厚,不會放出『讓馮家在京城混不下去』的狠話。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老夫人樂意看到有人積極主動的幫助馮老九,更不用說,這個人還是個姓崔的。

  說得難聽點兒。小柳氏和崔薇的這番舉動,絕對是吃裡扒外。

  這樣的行徑,在公產共居的以家族為單位生存的古代,絕對是大忌!跪祠堂、打板子,這都是小兒科。家主若是氣恨了。把他們稻香院的人趕出去,也不會有人幫他們說話。

  而小柳氏畢竟還是媳婦,細究起來也不算徹頭徹尾的崔家人。向著娘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她崔薇就不同了呀,她可是崔家的女兒,如今卻幫著嫂子的娘家謀算自家。這事兒說破大天去都不占理呀。

  更不用說崔薇還是個未嫁女。若是背著個『吃裡扒外』的名聲,她這輩子也甭想嫁個好人家了。

  崔薇好鬱悶,為毛人家別的穿越女,穿越後都能混得風生水起,而她不過是開個小藥店,怎麼就惹出這麼多的麻煩?

  這都是小柳氏的錯,好好的,她算計縣主做什麼?

  現在好了。得罪了縣主,老夫人對她們也多有不待見,稻香院在崔家的處境更差了。

  如今。連唯一的財政來源也出了問題,她們接下來的各項花用又該從哪裡出?!

  小柳氏比崔薇更急。

  崔家不分家。一家子住在一起,表面上說是吃喝用度都有公中出。

  但事實上,只靠公中的份例,許是能吃飽穿暖還有車馬,但若想出挑、出彩,確實不能。

  再者說,在京城、在貴族圈兒裡,只靠公中的份例又怎麼能夠?!

  別的就不說了,難道你這一房都不出門交際?可出門就要有好的行頭呀。

  當然,作為崔家的少夫人,四季的衣服都不缺,胭脂水粉、簪環絹花什麼的也有賞賜、份例,可誰家少夫人出門交際不穿點兒出彩的衣服?戴點兒時興的首飾?

  這些,公中可不提供。能指望的,也唯有女子的嫁妝和私房。

  偏小柳氏出身的門第不是很高,在家裡也不是受寵的,出嫁時所得到的陪嫁,也不過是按照普通士女的份例,什麼壓箱底的金銀錠子、什麼價值連城的首飾玉器,她統統都沒有!

  至於夫君,就更不能指望了。崔惠伯沒有差事,也就沒有進項。好吧,就算是崔惠伯當了官或者幹了別的活計,有了收入也要歸到公中——公產共居嘛。

  郎君不能指望,公婆叔伯們不找他們的麻煩已是幸事,小柳氏哪裡還敢奢望他們幫襯。

  還好,六郎君還有個嫡親的妹妹。以前雖有些木訥,但自從幾個月前大病了一場後,整個人都機靈了不少,不但幫她出點子對付婆婆的刁難,還拿出私房錢投資她陪嫁的一個藥鋪子。

  又是改名字,又是重新裝修,著實折騰了一番後,新藥鋪還真招攬了不少生意,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她們每個月就有上百貫的分紅,大大緩解了家裡的財政危機。

  只可惜,好景不長呀,百草廳的生意火爆了沒多久,怎麼就被人如此陷害?!

  小柳氏抬眼看了看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心裡不斷祈禱——老天爺,佛祖菩薩,各路仙人,信女柳氏虔誠祈求,快點兒晴天吧,千萬別再陰天了,千萬別再下雨了。

  嗚嗚,這天再這麼陰下去,庫房裡的草藥全都黴壞了。

  老天爺很忙呀,小柳氏在這裡祈禱晴天,王佑安那邊卻在祈求下雨。

  「呵呵,王大郎君果然能幹,開業只二十天,便搶了百草廳近一半的生意。」玉竹跽坐在屏風後,清脆的聲音中透著柔柔的笑意,讓屏風外跽左的王佑安聽了很是舒心。

  王佑安忙跪直了身子,謙遜的說:「某不才,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天,卻還沒有完成縣主給的任務。不過,還請小娘子轉告縣主一聲,某定會努力,力求月底前完結百草廳。」

  玉竹笑得更加燦爛,透過屏風的素絹,她影影綽綽的看到了一個英挺的身影,心裡連連點頭,暗道縣主的眼光果然好,這王大郎君還這是個厲害的人物。

  王佑安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兒像空口號,便從身側拿出一個靛青色的包袱,輕輕推到身前,道:「某尋到了幾冊竹簡,某學識淺薄,並不認得竹簡上的字。後請了家裡的先生幫忙參詳,才確定是一本先秦時的古籍,是先秦賢者們總結的一些養生、養性之道,不知縣主是否喜歡,還望小娘子幫忙轉呈。」

  竹簡?!

  玉竹激動的差點兒脫口而出,不是她沒見過世面,實在是她們主僕幾個正是因為那卷竹簡,才有了現在的改變。

  再插一句,之前玉竹常常掛在嘴邊的『名言』也是蕭南在竹簡中讀到的名句,只是換了個更貼近的說辭罷了。

  有了跟阿槿的幾次交鋒,玉竹又都次次占了上風,她比任何人都信服那卷竹簡。

  就這,蕭南還遺憾的歎息,這麼好的東西,她只得了半卷,若是有幸拿到其他的幾卷,她們學到的東西將會更多。

  如今聽到王佑安說又尋到了古籍,且還都是養生、養性的劄記,她又如何不激動。

  不過,玉竹畢竟是受過良好的教養,她只是稍稍的失態片刻,便又恢復了剛才的沉靜,道:「奴替縣主謝過王大郎君。」

  說完這話,玉竹覺得人家既然幫縣主做事,她也應該替縣主獎勵人家一番。

  只是,玉竹手頭上也沒有什麼出奇的東西,獎賞金銀之類的俗物,人家王家可是京城第一富商,王大郎君恐怕不會看在眼裡。

  想了想,玉竹有了主意,笑道:「對了,縣主的大嫂有位族妹,出身吳郡袁氏,過幾天便會來崔家做客……還有彭城劉氏的貴女,以及趙郡李氏……」

  果然,玉竹的話剛起了個頭,王佑安的脊背更加筆直,他看向那屏風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熾烈。

  天哪,吳郡袁氏?不就是那個『王謝袁蕭』四大氏族之一的『袁』?

  還有劉氏,漢皇室後裔?

  李氏,更了不得了,當朝皇室,當之無愧的第一姓氏。

  ……

  越聽越興奮,王佑安覺得,他那日選擇投在縣主麾下簡直就是太明智了,縣主的人脈不是一般的廣呀。

  玉竹提到的這些人,不管哪一家的女兒,哪怕是旁支庶女,王佑安覺得若是能娶回家,他們王家也算是跟氏族搭上關係了。

  日後再生下嫡子,有了高貴的母系血統,再加上王家的豪富,他的兒子,又何愁不能出人頭地?!

  許是看到了希望,王佑安對蕭南更加忠心。

  思慮再三,王佑安決定還是把那件事告訴蕭南,「有件事,某不知道該不該說。」

  玉竹挑眉,壓下心底的疑慮,笑道:「王大郎君只管說,若是有需要縣主出面應酬的,縣主定不會推辭。」

  縣主也說了,這些商賈開門做生意,極容易得罪人。京城的權貴又多,王家的豪富太招人了,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為難王佑安,也耽誤縣主的大事呀。

  王佑安心下感激,他低頭行了禮,輕聲道:「某多謝縣主關心。托縣主的福,某在西市獨立開設店鋪,並沒有人為難。某這次要說的,是、是一個大生意。」

  玉竹眉頭微蹙,她雖是奴婢,但也知道朝廷抑商的政策。縣主是貴人,又豈能行那低賤之事?!

  王佑安似是察覺到了玉竹的不滿,他忙說道:「說是生意,其實也不是……就是、就是,某也不好說。只是那日,某聽家中大人提起,說聖人有意開設南北兩市……其間定要重新分割裡坊……某覺得是個機會,縣主是貴人,完全可以出資將那個新隔開的坊買下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14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6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7章 買個坊吧(二)

  「縣主,王大郎君說,據他得到的消息,聖人有意在安善坊開設南市,翊善坊或者永昌坊開設北市,哦、不對,王大郎君說是新市。」

  玉竹跪坐在蕭南身側,低聲將王佑安的話仔細轉告給她,而她們身前,則放著個靛青色的包袱。

  蕭南翻看了下包袱裡的竹簡,滿意的點點頭,心說話:這個王佑安果然能幹,還真把她製造的竹簡買了回來。不錯,真不錯。

  而更讓蕭南滿意的是,王佑安送上來的『投名狀』。

  如果蕭南沒有記錯的話,上輩子王佑安就是借著朝廷開拓新市的東風,砸下所有的家當買下了半個安善坊,最後一躍成為京城新一任的首富。而跟著王佑安一起投資的武氏,也掙了個盆滿鍋滿,著實發了一大筆橫財。

  這還是王佑安和武氏當時的財力不足,若是能有充足的財力支持,將整個安善坊收購下來,那麼收穫的金銀將會是一個讓人咋舌的數字。

  王佑安和武氏沒有錢,或者說,他們手裡的錢不多。

  但,她蕭南有錢呀。

  而且,上輩子得到教訓的蕭南,也早已經下定決心,手頭上再也不留那麼多閒錢,省得日後還要為某些噁心事買單。

  有錢卻決不能放在身邊惹麻煩,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便是投資。

  而安善坊以及未來將被開發的升道坊,都是蕭南投資的目標。

  這件事,蕭南自從重生後,便不止一次的想過。只不過那時候她手頭上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出嫁的時候。蕭家陪嫁了她不少店鋪,店鋪裡也有不少經驗豐富的掌櫃和帳房。

  只可惜,這些人忠心有餘、能力尚可,唯有魄力不足。

  投資安善坊、升道坊,需要的恰恰就是那種孤注一擲的孤勇和魄力。

  隨後。武氏的出現提醒了蕭南,自家的掌櫃的不行,武氏上一世的合夥人可是很不錯呢。

  於是乎。蕭南便適當的對王家釋放了些許善意,且讓下頭的人給王金寶傳達了一個意思,她可以給王家一個體面的身份。

  蕭南也料定王金寶不會自己親自來。商賈的地位低。但人家好歹也是首富呀,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好歹也是參加過公主、皇子宴會的人,哪裡會真的卑躬屈膝的去討好一個無權的縣主?

  但王金寶卻又不能派個管家來,畢竟縣主比起公主什麼的,確實是個小人物,可比他王某人卻是天地之別。

  王金寶雖因發跡變得有些看重所謂臉面,但他的腦子卻還沒有鏽掉。經過一番思考後,王金寶便派了他的嫡長子來崔家——既保全了自己的臉面,又做足了對蕭南的尊敬。

  蕭南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也很滿意。

  隨後王佑安的表現,也讓蕭南愈加肯定了自己的選擇——他能把這個屬於商業絕密告訴她。表明,他確實真心要投在自己麾下。

  看到了王佑安的真心,蕭南欣然接受了他的投名狀。

  不過,有些事,她還需要做個樣子:「……買下一個坊的地皮,肯定要花不少錢吧?!」

  長安居、大不易呀。

  在京城,一個普通的宅邸都能賣上五、六百貫。更不要說足足一個坊了。

  之前咱也提到過,面積的小的坊可以容納五百戶,而面積大的坊則能容納八百戶。

  安善坊是小坊,而升道坊卻是大坊,僅居民住戶就有幾百戶,光收購這些地皮,那也要數以山計的銅錢。

  拋開民居,坊內還有田地、農莊甚至山林。

  尤其安善坊,朝廷之所以會選擇那裡開闢南市,也正是因為那裡田野多,農莊中多蓄養牛羊馬匹。

  朝廷開設的南市,原本就是一個專業的牛馬牲畜市場。

  民居+田地+山莊,若是將這些統統買下,那絕對是一筆頂級富豪都承擔不起的數字呀。

  再說了,大唐又不流行商品房,也沒有什麼銀莊,想借雞生蛋,都沒地方借那只雞!

  想搶在朝廷開拓市場前,將坊市買下,只能自己掏腰包、拼實力咯。

  說實話,這麼一大筆錢,慢說是王佑安,就是他老子王金寶也不能一下子就拿得出來。

  王家有錢,但有一大部分都是不動產,或者商鋪,可買地皮,卻要現錢交易呀。

  當然,蕭南也沒有這麼多的現錢,但她有黃金地段的宅院、鋪子以及別業。

  「縣主,您那套務本坊的宅院,因離國子監近,地段也好,院落也雅致,曾經有人出到十萬貫呢……」玉簪聽了蕭南的計畫,不免有些不捨的說道:「今兒您賣了它,明兒就是添上一半兒的錢,也買不回來了呀。」

  務本坊靠近皇城,且與國子監、平康坊毗鄰,是士子進京趕考的最佳落腳地。

  在務本坊,對外營業的客棧、旅店更是多不勝數。

  這種地段的房子,放在前世,那就是學區房呀,而且是頂頂高級的那種。

  從古至今,國人的思想都是再窮不能窮教育,讀書人要的也是一種氛圍,而務本坊的整個大環境就是士子雲集、文風鼎盛,風流才子更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不管是進京趕考的士子還是家裡有學齡兒童的殷實人家,有條件的要殺進務本坊,沒條件的創造條件也要殺進來。

  廢話說了這麼多,事實只有一個:務本坊絕對是一個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兒,這裡的一套房子,絕對抵得上那些荒涼地段的幾套甚至十幾套的宅院!

  蕭南出嫁的時候,長樂公主心疼她,直接將自己在務本坊的一套宅院給蕭南做了嫁妝。

  出嫁後,蕭南便直接將那宅院出租了出去。每個月都有幾十貫的房租,包租婆當得不要太開心哦。

  如今,蕭南想加入開發新市的行列中,她也就打起了那套院子的主意:「那宅子再好,我也不能去住。左右都是出租,務本坊和安善坊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一個是黃金地段的學區房。一個是連地廢墟的郊區房,黃金和黃泥能一樣嗎……玉竹默默的吐槽道。

  玉簪也悄悄翻了個白眼,略帶焦急的說道:「縣主。王大郎君確實很能幹。但、但朝廷開發新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再者說,聖人也只是提了這麼個想法,還不曾有明令下來……您直接將大筆的錢砸下去,萬一、萬一聖人換了其他的地方……」

  玉簪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投資有風險呀。

  尤其是在一個嚴重抑制商業的朝代,世人潛意識的想法都是掙了錢買田地、買房產,哪有像蕭南這般賣了房產去做生意?

  而且。這個所謂的生意,還只是一個未經落實的流言。

  蕭南微微一笑,好吧。她承認,或許這一世聖人不會選擇安善坊。畢竟她的重生,已經改變了某些東西。

  沒準兒,被她這蝴蝶的小翅膀一扇乎,歷史的走向也會出現偏頗呢。

  不過,那又如何?

  只要她用心經營、努力發展,就算是投資安善坊失敗了,對她而言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買下安善坊,是她的一次嘗試——重生一世,她就拿這個坊來做練習目標!

  想到這裡,蕭南的神情更加淡定,無所謂的說道:「賠就賠唄,反正我也不指望著那個吃飯。」

  玉簪和玉竹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擔憂的表情。

  傍晚,蕭南和崔幼伯用過哺食,兩人相攜去院子散步。

  「郎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蕭南拉著崔幼伯的手,兩人走進暖房,坐在花木扶疏的房間裡,她柔聲說道。

  「什麼事?」崔幼伯接過小丫頭奉上來的茶湯,輕啜一口,不甚在意的說道。

  「是這樣,西市的商戶王金寶……」蕭南將茶湯放在面前的小幾上,簡單的將王氏父子巴結她、王佑安勸她投資的事兒都說了一遍,隨後她又道:「郎君也知道,我出嫁的時候,阿娘心疼我,給我準備了不少陪嫁,偏我對這些庶務並不感興趣……」

  崔幼伯一聽事關老婆的嫁妝,他更不在意了,隨口打斷道:「你的嫁妝原本就是你的私產,如何處置,都由娘子說了算。」

  說著說著,崔幼伯不免有些眼紅:說來也苦逼呀,他,堂堂一家之主,竟然是家裡最窮的那個。

  沒辦法呀,崔家沒有分家,崔幼伯又沒有差事,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進項。

  除了公中的份例,以及阿娘、老夫人偷偷塞給他的零花錢,崔幼伯根本沒有其他的收入。

  反觀蕭南,又是陪嫁,又是私房,又是湯沐邑,每個月都有成牛車的銅錢進賬,十足的小富婆一個。

  唉,人比人得死呀。

  崔幼伯越想越糾結,對蕭南如何處置她的私房更加不感興趣,道:「……王大郎君是個穩妥的商人,既然他說能買,便有買的道理,娘子若是有餘錢,只管交給他經營……」

  反正也不是他的錢,就算老婆給他花,他也不好意思拿。

  他是崔家玉郎,可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兒。

  蕭南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便笑盈盈的點頭,一副『我聽你的』模樣,輕聲道:「嗯,郎君見多識廣,您既覺得那王大郎君穩妥,那指定錯不了,我相信您的眼光。八郎,這安善坊,咱買了?!」仿佛在說買一棵菘菜,可好?

  崔幼伯聽這話說得有趣,也豪氣萬丈的一揮手,「買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25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6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8章 賜姓(一)

  「王大郎君,這是縣主的所有積蓄,」玉竹跪坐在屏風後,示意十多個粗壯的僕婦抬了六個大大的黑漆木箱過來。

  打發了那些小丫頭後,玉竹從屏風後繞出來,站在那六口大箱子旁邊,彎腰一一打開,每口箱子裡都是滿滿當當的金子,每一塊都是朝廷灌注的標準尺碼,即十兩一鋌的金條,「一共十二萬五千金,縣主說,她相信王大郎君的眼光,決定將全部的身家都壓到安善坊。」

  十二萬五千金?

  時下一兩金子可以兌八千個銅板,也就是八貫錢。

  十二萬五千兩金子,換成銅錢便是一百萬貫呀。

  就是號稱王百萬的王家,也未必能一下子拿出一百萬貫的現錢呢。

  王佑安看到那金燦燦的黃金後,眼中浮現出一層水霧。

  什麼叫士為知己者死?什麼叫千里馬得遇伯樂?

  王佑安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湧過一陣陣的暖流,此刻,他恨不得跑到襄城縣主面前,哪怕不能拍著胸脯許諾發誓,好歹也讓他給縣主磕兩個頭吧?!

  說實話,朝廷傳出要開發南市、新市的消息後,王佑安便敏銳的捕捉到了商機。

  他當下便勸說父親搶在別的商人前頭,將那安善坊買下來。即使不能將整個坊買下來,至少也要搶先佔據主要的幾條街道。

  但王金寶根本不理他,還直說,老子當年做生意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娘胎裡呢。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王金寶並不相信朝廷會開發安善坊,也不認為那裡有什麼銀錢可賺。

  王佑安苦口婆心的勸說著父親,又是拿資料,又是做規劃,就差拍著胸脯說。如果賠了,一切損失都有他來承擔。

  而事實上,王佑安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的意思已經隱晦的表達了出來。

  王金寶卻一腳踢翻食案,怒斥了王佑安『小子狂妄』云云。

  隨即又放出狠話,倘若王佑安一意孤行。非要開發什麼安善坊。那也決不能動用公中的一分一毫。

  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小子翅膀長硬了、不聽老子的話了,是吧?

  好呀,沒問題,老子不管你了,你想怎麼折騰只管去,但想用家族的錢成就你的『美名』,沒門兒!

  想做生意?想超越你老子我?

  沒問題。自己想辦法去!

  什麼?想要本錢?老子沒聽清楚,你小子再說一遍?

  裝聾作啞了一番後,王金寶表達了他的意思:要錢。沒有!要命,不給!

  王佑安好容易發現了商機。又興致勃勃的做了一番努力,沒想到卻被親生父親迎頭來了一棒,差點兒沒把他砸個半死。

  就在他失望沮喪的時候,自己都要質疑自己的判斷時,縣主竟然信了他,還把全副身家拿出來給他投資。

  這種被人信任、被人看重的感覺,讓王佑安一輩子都忘不掉。

  很多年後,王佑安真的成了京城首富、乃至天下第一豪富後,他始終記得蕭南對他的知遇之恩,也從來沒有背叛過蕭南!

  或許是太過激動了,王佑安忘了禮數,騰地一聲站起來,幾步走到玉竹跟前,撩開衣擺,用力撕下一塊素白的裡袍,咬破食指,用鮮血寫了一份契約。

  當然,這種血寫的契約只能表達王佑安的激動之情和感激之心,並不能作為真正存檔的契約。

  玉竹送到蕭南面前的,除了這份血書,還有一份已經去衙門存過檔的合法契約。

  「王大郎君說,安善坊的地界大,但多是田地、山野,根本不能用來建造市場。除了幾條重要的街道,其他的並不需要都買下來。」玉竹將契約放在蕭南面前的案幾上,輕聲道:「是以,王大郎君說,咱們只需要佔據那幾條街道便可。」

  蕭南點點頭,用人不疑,她既選擇了王佑安,便決定將生意上的事都交給他。

  再說了,人家說的也很有道理呀,而且還是為了給她省金子,她哪有拒絕的道理。

  「好,你去告訴他,就按他說的辦。」

  懷孕五個月,蕭南的身體也有些發福,纖纖玉指也變成了白胖小肉蟲,食指輕輕敲了敲案幾上的契約,道:「對了,你順便再讓他打探一下升道坊的事兒。我覺得那裡的位置也不錯,如果可以的話,也在那裡買幾條街。」

  玉竹忙應了一聲,不過並沒有立刻退下,她靜候著蕭南接下來的吩咐。

  「還有,請王大郎君去安善坊收購地皮的時候,幫我瞧瞧,若是有合適的田莊、山林,也幫我買一些。」蕭南覺得,她既然決定要買一個坊,如今卻只收購了幾條街,多少有些不甘心。

  王佑安勸她只收購幾條街,確實是為了給她省錢,為了她好;

  但蕭南現在想做的,恰恰不是省錢,而是將身上所有的現錢全都變成房產、田產。

  她可沒忘了上輩子遇到的噁心事兒,那一世,李敬那個混蛋,竟然用她的錢買了個青樓奇女子。

  世上還有比這更憋屈的事兒嗎?

  更不用說,上一世,她的孩子、還有她也是間接死在這個奇女子的手上!

  雖然,這一世蕭南並不決定跟崔幼伯和離,估計也不會再遇到李敬。

  但凡事都要提前做好準備呀,誰又能保證崔玉郎不會跟青樓裡的奇女子們發生什麼關係?

  誰又能保證,崔幼伯不會拿她的私房銀子養外室?!

  蕭南不敢保證,所以,她決定要把這種可能掐死在萌芽狀態——她的私房全都買成了不動產,崔幼伯又沒有太多的私房,她就不信大夫人或者崔家的其他長輩肯出錢幫兒子買妓女!

  「是,縣主。」

  玉竹在心裡默默算著王佑安給她報的帳。原以為縣主的十幾萬兩金子還能有剩餘,沒想到,縣主根本就不想剩下,仿佛拼了命似的花錢。

  無聲的歎了口氣,前兩天縣主想買安善坊的時候。玉竹不放心,悄悄找了向來明理的蘇媽媽。

  蘇媽媽卻說,縣主既然想買。那一定有想買的理由,咱們做下人的,只管用心幫縣主做事就好。

  見最嚴明公正無私的蘇媽媽都不肯勸縣主。玉竹也無法。只好乖乖的聽蕭南的吩咐,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其實吧,玉竹還真是誤會了蘇媽媽,蘇媽媽乍聽了這消息,她也不是不為蕭南擔心。

  但她又猛地想起了上次回親仁坊的時候,公主曾經交代過,說縣主既然長進了,你們也不要太拘謹著她。省得磨去了她的銳氣。

  蘇媽媽知道,十幾萬兩金子,在很多勳貴家裡。或許都算是一筆不菲的財產。

  但在公主眼中,不過是小意思。若能用這些錢讓縣主開心,就算縣主把這些金鋌換成金葉子去曲江撒,公主也不會訓斥她。

  十幾萬兩買個荒涼的坊市,就權當給縣主買個玩具吧。

  蘇媽媽覺得,她就是把這事兒告訴了公主,公主也會風淡雲輕的笑言道:「喬木高興就好!」

  果不其然,幾天後,蘇媽媽抱著蕭南送給長樂公主的禮物回到蕭家時,故作不經意的把蕭南將全部私房換成了金鋌,後交給一個小商賈買房產的時候,公主正開心的翻看著女兒給她做的衣服。

  聽了蘇媽媽的話,公主頭也沒抬,很不在意的說道:「呵呵,喬木果然長大了,竟也學著添置房產了……沒什麼,隨她去吧,不過是點兒金子,只要孩子高興就好……對了,喬木那裡還缺不缺銀錢?我這裡還有些!」

  長樂公主作為聖人的嫡長女,最受聖人和皇后的寵愛。她名下的湯沐邑,足足有三千戶之多。

  再加上豐厚的嫁妝、宮裡時不時的賞賜,長樂公主絕對是個不差錢兒的主兒。

  公主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的嫁妝和財產自然也全都留給蕭南,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如今,聽到女兒要做正事兒了,公主只有高興的份兒,哪兒還會想『女兒若是賠錢了咋辦』的問題?

  其實就算想到了,公主也會大方的一揮手,「賠了多少?阿娘補給你!」

  蘇媽媽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樣,微微抽了抽嘴角,笑道:「還好,縣主手裡的現錢雖然都給了那王家郎君,不過,縣主名下的宅院和商鋪都還有房租,每個月收上來,也有上百貫。」

  這些錢,大事做不了,但日常的花銷還是足夠的。

  公主點點頭,「那就好。不過,你回去告訴喬木,勤儉持家是對的,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她若是手頭不寬裕,只管跟我說。」

  她的阿娘是當朝有名的賢後,不管是前廷還是後宮,都誇讚阿娘賢良淑德、勤儉恭謙。

  當然事實上,阿娘也確實賢良大度、溫柔和藹,可提到勤儉,就有些需要考量和對照了。

  反正就公主觀察,阿娘或許沒有舉行什麼豪奢的宴會,但阿娘的吃食、服飾,也是極為考究、華麗,跟勤儉還真有些差距呢。

  所以,所謂的『勤儉』不過是對比著來說,公主可不希望女兒傻傻的為了個虛名而委屈了自己。

  「是,奴明白。」

  蘇媽媽忙低頭應道。

  公主將女兒給她繡的寢衣、鴨頭襪等衣物都疊起來放在一邊,她又翻看起那幾卷謄抄的書卷:「這些就是那個姓王的商人給喬木尋來的?跟上次她送來的是一套?」

  「是呀,縣主說,王家郎君雖出身低微,但人很機靈,做事也用心,她不過是提了一句,王家郎君便費了大心思幫縣主尋找,」

  蘇媽媽提起王佑安,倒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自己看到的事實講了一遍,「縣主對王家郎君很滿意,這才放心的把金子交給他去投資。」

  公主點點頭,「嗯,喬木做得好,行商本就是低賤之事。雖能多賺些銀錢,但畢竟是不入流的行業。喬木是世家貴女,切不可為了些許小利而辱沒了身份。」

  公主對這個女兒,真是越來越滿意了。

  想當初喬木剛剛出生的時候,她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難免嬌寵了些。

  阿耶和阿娘看在她的面子上,對喬木也多有恩寵,於是縱得喬木難免有些霸道、任性。

  這孩子又是個直性子。骨子裡又有蕭家人特有的驕傲,根本不屑於跟人耍手段。

  可惜,喬木這性子。在家還好。大家都讓著她、寵著她,一旦嫁了人……

  一想到幾個月前女兒受到的委屈,公主臉上的笑意頓時斂了去,沉聲問道:「我怎麼聽說喬木把崔八那個懷了孕的通房接了回來?這孩子怎麼了?還真為了那些不知所謂的『賢慧』,拱手把自己的夫君讓出去?」

  長樂公主性格溫柔,但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脾氣。

  蕭鏡也有幾房通房、小妾,但那也是經過了她的許可。

  公主或許不會像那些驕縱的姐妹,對駙馬的小妾太過苛待。但也絕不會縱了她們。

  是以,就算是生了庶子的小妾,在公主面前也大氣不敢喘。生怕哪裡冒犯了公主,被公主懲罰。

  如今聽到女兒。竟像那些酸腐儒士要求的『賢妻』,不但主動幫夫君納妾,還把曾經害過她的賤婢接回來,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真是、真是太軟弱了!

  過去女兒恣意任性,公主只是有些擔心,但倒不會生氣;

  現如今,蕭南的做法,卻讓公主有些氣悶。

  蘇媽媽聽了這話,忙幫蕭南解釋道:「公主誤會縣主了,其實縣主這麼做,不過是以退為進。」

  當下,蘇媽媽便把阿槿在家人的幫助下,往崔家傳遞消息,還企圖收買辰光院的奴婢陷害縣主……等等的事都告訴了公主。

  最後道:「縣主說了,既然她是個不安分的,在府裡和在長壽坊都一樣。與其讓她在外面興風作浪,還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好歹辰光院也是自己的地方,四周又都是自己人,阿槿就是想作怪,她也翻騰不起來呢。」

  公主聞言,沉思半晌,最後才緩緩的點頭,「唔,喬木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聽你這番話,我看那個阿槿還真不是個省事兒的。如今她不過是懷了個孩子,就敢謀算主母。日後若是生了庶子,她豈不是要欺負到喬木頭上去?」

  朝廷中的勳貴,有不少是庶子或者旁支出身,為了給自己的身份有個體面的說法,或者為了給生母請封,他們不斷在朝堂上要求提高庶子和姬妾的身份。

  有的人,甚至提出了嫡妻若是無所出,爵位當有庶子繼承,而不是從嫡出侄子中過繼。

  如果阿耶准了這個提議,那麼日後,庶子的身份和地位,將會有很大的提升。

  公主也是做人嫡妻的,在看待丈夫的姬妾和庶出子女上,跟普通嫡妻的看法沒有什麼不同——夫家的家業,是她與丈夫苦心經營的,憑什麼白白便宜了別人生的小賤種?!

  幸好,公主地位超然,蕭家又家教森嚴,不會遭遇『寵妾滅妻』的事兒。

  但女兒那兒就有些問題了……崔幼伯可是個有前科的人呀,看看他過去的所作所為,公主很懷疑,這小子有了庶子後,極有可能做出某些不靠譜的事兒。

  「公主放心,縣主說她已有了法子,阿槿根本不足為懼!」

  蘇媽媽見公主滿眼都是擔憂,連忙輕聲勸慰道。

  另一邊,蕭南確實在為解決阿槿的問題而忙碌著。

  「縣主,婢子打聽清楚了,阿槿的阿耶范勇,這幾天天天往老相公那邊湊,說是想把自己的兒子范德志,過繼給老相公身邊的老部曲范信。」

  玉竹跪坐在蕭南身側,小聲的回稟著。

  「哦?那個范信是什麼來歷?」如果只是個普通部曲,以范家的勢力眼,未必會看得上呀。

  「婢子打聽過了,那范信曾經是老相公身邊的親兵,跟著老相公上過戰場,還從死人堆裡把老相公救了回來,是崔家榮養的老部曲。在老相公跟前也極有體面。就是相公和大夫人,對他也高看幾眼呢。」

  玉竹不愧是個包打聽,探聽來的消息很全面。

  「難怪……」蕭南了然的點點頭。

  想來,范家已經體驗到了跟主家生分後帶來的種種麻煩。

  再加上,阿槿又被她拘在了內院。回了崔家好多天,連崔幼伯的面兒都沒看到,更不用說吹什麼枕頭風。幫娘家謀福利了。

  而就在范家想辦法重新殺回主家時,老相公又適時把那些老夥計找回了京,這讓范家看到了希望——若是能跟老相公身邊的親信拉上關係。他們跟主家的關係也就慢慢拉近了。

  「縣主。范家這是又想回崔家呀。」玉竹見蕭南一副沉思的模樣,忙提醒道:「他們若是真跟老相公身邊的人搭上關係……八郎君又時常去老相公那裡學習功課……」

  兩下裡一接觸,難保范家不會在八郎君跟前生事作亂呀。

  玉竹想了想,建議道:「他們想把兒子過繼給范信,這可不行,那個范德志原本就是個不省事的,若是有了老相公的恩人做靠山,還不定怎麼囂張呢。縣主。不如咱們趁他們還沒有做成此事,乾脆讓劉郎君出面,把事兒攪黃了吧?!」

  蕭南低頭不語。她還在思索。

  良久,蕭南才抬起頭。笑道:「這事兒還真得勞煩劉郎君。不過,不是讓他攪黃此事,而是請他盡力促成此事!」

  玉竹不解,驚詫的問道:「縣主,您、您這是……」其實她更想問,縣主,您沒發燒吧?!

  蕭南看出玉竹眼裡的焦急,但並沒有多加解釋,只是笑著搖搖頭,道:「好了,你不用多說了,我心裡有數。」

  第二天上午,天陰沉得厲害,重重的雲層仿佛壓在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暖房裡,崔幼伯抱著書卷,繼續給兒子讀書。

  不過,他今天似乎有什麼心事,讀著讀著便不知神遊到了哪裡。

  「郎君,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蕭南走到崔幼伯身邊,他都沒有察覺,蕭南不免好笑的蓋住他的書卷,低聲問道。

  「嗯?」崔幼伯被猛地打斷,一時沒有回過神兒來。

  呆愣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不住,我走神了。」

  蕭南笑得非常溫柔,道:「無妨,郎君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不如講給我聽聽?沒準兒我能幫上忙呢!」

  崔幼伯合上書卷,他拿起茶盞,輕啜了兩口茶湯,道:「其實也沒什麼。是阿翁——」

  原來,崔守仁辭去宰相之職後,空閒的時間一下子多了起來,每日裡也沒有什麼事兒,想得也就多了起來。

  也許是人上了歲數,老人家很容易想起過去的事兒。

  有一天,崔守仁忽然想起過去的老夥計,尤其是那些曾經跟著他走南闖北的親兵們。

  想當年,他們可是一起上過戰場,同生共死的夥伴。

  雖不是什麼同袍,但彼此間的情誼,一點兒也不比戰友差。

  如今五六十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些老夥計們過得怎麼樣。

  於是,崔守仁便叫來管事,仔細詢問了當年跟著他的親兵們還有多少人在世,他們如今的生活又如何。

  聽了管事的話,崔守仁的心裡很不好受,覺得自己虧待了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夥計,忙命人將他們從田莊找了回來。

  但親眼看到那些老夥計後,崔守仁更難過了——曾經的英挺少年郎,如今都變成了白髮蒼蒼的病弱老者。

  還有曾經救過他性命的恩人,如今更是連子孫都沒有。百年後,又是個連碗香火飯都沒有的孤魂野鬼。

  這讓同是老人的崔守仁心有戚戚焉的同時,又有些自責,覺得自己虧待了恩人和兄弟,天天琢磨著如何補償他們。

  崔幼伯呢,這些日子又天天和劉晗呆在一起,劉晗呢,話裡話外對崔守仁很是仰慕,於是乎,兩人聊著聊著便會相攜去拜訪崔守仁。

  祖孫兩個見面的次數多了,崔幼伯也就察覺到了阿翁的心事。

  作為一個孝順的孩子,崔幼伯很想幫阿翁解決麻煩。

  蕭南聽完崔幼伯的講述,笑得更加柔和,「這有何難,依我說,這些老人既然跟阿翁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也算得上崔家的忠僕,不如請阿翁開恩,賜他們『崔』姓如何?待他們百年後,允許他們葬入崔家的祖墳,享受崔家後世子孫的香火?!」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33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6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79章 賜姓(二)

  在古代,主人給家裡的奴僕賜姓,絕對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而崔守仁要給跟隨他出生入死的老部曲賜姓的事,更不啻於從天而降的超級大禮包,在崔家所有部曲、客女以及奴僕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有力的砸在了范信身上。

  哦,不,現在人家已經改姓崔了,從今天起,范信正式成為崔信!

  聽到這個消息,范勇原本只有五分想將兒子過繼給族叔的心思,直接飆升到了十二分——開什麼玩笑,崔姓呀,本朝上姓貴族中最最高貴的姓氏,別說是嫡支名下的崔姓下人,就是旁支的也夠讓人心動了。

  只不過,在過繼人選上,出現了一點小分歧。

  當初,范勇想把長子范德志過繼給崔信,只是為了給有了官身的兒子營造關係網。

  但隨後,事情有了變化,范勇被族叔那個明晃晃的『崔』姓晃花了眼,又有其他兒子的攛掇,范勇便下定決心,準備把自己過繼給崔信。反正輩分也對得上。

  再者說,小兒子說得也對,論起關係,范勇跟崔信的關係更近,外人知道了,也不會說他亂攀扯。

  「呵呵,這麼說來,范德志和阿槿,如今都是崔信的孫子孫女?」

  蕭南聽了玉竹的回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她楞了好一會兒,才笑呵呵的說著。

  心裡則暗爽:嘿,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呀,阿槿同學,這次。可是你們自己撞進來的,與我無關哦!

  玉竹卻並不似蕭南這般心情放鬆,說實話,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家縣主了。

  難道縣主忘了阿槿還是她的情敵?就不怕她搭上靠山後找縣主的麻煩?

  如今阿槿的阿耶被范家的族老過繼給了崔信,自此也改姓崔。一下子便從普通的客女變成了崔氏女,身份無形間被抬高了好幾級。

  遠的不說,就拿這兩天來說吧。自從范勇正式更名為崔勇後,阿槿也抖了起來,天天端著崔家女的架子。在一干姬妾裡顯擺。

  前天。阿槿這個賤婢,還、還借著自家那位便宜阿翁的名頭,去給老相公請安,雖沒有見到老相公,卻『偶遇』到了每天來報到的八郎君。

  雖然阿槿沒有趁機說縣主的壞話,但她的出現又勾起了八郎君的某些記憶,當天晚上,郎君便去了阿槿的廂房。

  當然啦。八郎君並沒有在那裡留宿,但他的這番舉動,非常明確的告訴辰光院甚至崔家的每個人。他並沒有忘了阿槿。

  有了崔幼伯的變相表態,阿槿愈加張狂。她打聽到蕭南每逢一、五便去給大夫人請安。可巧今兒是初五,阿槿便挺著個大肚子大清早的堵在辰光院門前,大言不慚的要陪縣主去給大夫人請安。

  蕭南並不屑於跟她糾纏,隨意的點了頭,便讓她跟在了前呼後擁的人群裡。

  玉竹幾個雖不解,但也沒有違了蕭南的意思,也就沒有刻意忽視或者為難阿槿。

  蕭南主僕幾個不願大清早的生事,偏阿槿卻不想讓大家清閒。

  待一行人給大夫人請過安後,還不等大家坐下,阿槿便在眾人眼前華麗麗的暈倒了。

  醒來後,更是委屈得像鵪鶉一般,怯生生的藏在大夫人陪房秦娘子身後,根本不敢靠近蕭南,生怕被蕭南虐待的可憐相。

  大夫人如果不是派了穩重的魏媽媽去伺候阿槿,並從她那裡知道了某些真相,看了阿槿的這番表演,沒準兒還真以為蕭南又耍性子,懲治了阿槿。

  長長的歎了口氣,大夫人只是讓人叫來了魏媽媽,當著眾人的面,嚴厲呵斥了魏媽媽一通,並勒令她好好『伺候』阿槿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

  至於蕭南,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她的清白,也就沒有多說什麼,還是仿佛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跟三個兒媳婦以及侄媳婦、侄女兒閒聊。

  這個結果讓阿槿很失望。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沒有效果,因為,她發現了兩雙『同情』的眼眸——唔,六少夫人和三娘子,這兩位雖是二房的人,但好歹也是崔家的主人,倒也能爭取一二!

  玉竹並不知道阿槿的盤算,但只看到她今天的表演,她便氣得夠嗆,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抽這賤婢兩個耳光。

  這會兒已經回到了辰光院,可她的火氣還沒有散去,一口濁氣死死的噎在喉間,吞不下也吐不出來,著實難受。

  所以,這會兒聽縣主毫不在意的談論阿槿的家事,愈加焦急,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的脫口而出:「縣主,您就不擔心阿槿借著崔信的名頭興風作浪?!」

  蕭南本不欲解釋,但看到玉竹眼裡的擔憂,便淺淺一笑,道:「同姓不通婚!」

  嗯?什麼意思?

  縣主是說阿槿改姓崔之後不能嫁給崔姓郎君?

  可現在的問題是,阿槿已經是八郎君的侍妾了呀。

  玉竹被蕭南這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弄得有些發暈,愣愣的看著蕭南,兩隻大大的杏眼裡滿是問號。

  反倒是一旁跪坐的玉簪似是想到了什麼,腦中靈光一閃,她不由得挺直身子,湊近蕭南的耳邊,低聲道:「縣主的意思是——」

  蕭南見玉簪已經想明白了這件事,便贊許的點點頭。

  「玉簪,你這話怎麼只說了一半呀?縣主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倒是給我說說呀。」

  玉竹是個急性子,正豎起耳朵聽玉簪的解釋,不想她說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剛才當著縣主,她不敢多說什麼。

  這會兒兩人退出了正堂,玉竹便一把拽住了玉簪,將她拉近自己的房間,壓低聲音逼問道。

  「哎呀。你還真是個爆炭性子,晚一會兒都不行。」玉簪被玉竹拉的手腕都紅了,當下便有些不悅,故意賣關子道:「我問你,大唐律可曾讀過?!」

  玉竹點頭。

  玉簪又道:「《戶婚律》可曾讀過?」

  玉竹有些不耐煩。沒好氣的說:「阿姐,勞煩你直接告訴我可好?我這會兒哪有功夫去翻看什麼律法?」

  玉簪卻氣呼呼的舉起紅成一片的手腕,氣笑道:「哼。誰讓你這麼急躁?我也就算了,下次縣主跟前,你也這般毛躁?」

  「……」玉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阿姐。是我不對。不過,剛才的事兒,你還沒告訴我呢。」

  「怎麼沒說,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你自己去律法中找答案。」

  玉簪發現玉竹最近行事有些急躁,今天更是險些當著大夫人的面,朝阿槿動手,差點兒壞了縣主的事兒。她便想著借機磨磨她的性子,好讓她謹記自己的身份和職責。

  故意豎起一個食指搖了搖,玉簪打斷玉竹的抗議。「給你個提示,縣主的計畫就在《戶婚律》卷十二至卷十六中。左右也不多,一共四十六條,你一條條仔細讀了,便能明白縣主的意思。」

  說罷,玉簪便丟下有些傻眼的玉竹,出了房間,趕去辦差事了。

  玉竹輕咬下唇,「找就找!」

  當下,玉竹便找來戶婚律,一卷卷的翻看著。

  很快的,玉竹便在某一條律法規定中找到了答案,她握著書卷,心裡又是驚喜又是讚歎:「高,縣主的計策實在是高!」

  其實吧,蕭南的計策很簡單,她只不過利用了大唐律中關於婚律的規定條文:「同姓不婚!」

  當然,畫龍之筆是該條文中的備註:「同姓之人,當即同祖,為妻為妾,亂法不殊。」

  意思很簡單,阿槿改姓崔,確實在無形中提高了她的身份,但卻堵住了她前進的道路。

  同姓不婚,不止只是指妻,還包括『立了婚書』的妾。

  想納同姓的姬妾,唯一不受限制的方法,便是不立婚書。

  而不立婚書,也就意味著沒有名分!

  換言之,不管阿槿生了兒子也好,還是日後兒子有了出息也罷,這輩子,她註定都只能是個無名無份的通房丫頭,連小妾都當不上!

  而更讓阿槿吐血的是,自己落得如此下場,誰也不能怨,她甚至都不能責怪蕭南。

  因為,崔家賜范信崔姓在前,她阿耶過繼在後,就是日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她能怪的也只有自己的阿耶。

  同理,即使日後崔幼伯知道了,他也不會怪罪蕭南。

  「所以說,不管什麼時候,不懂法就要吃虧呀!」

  蕭南心情愉悅的將書卷放好,慵懶的倚在隱囊上,一想到阿槿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未來時,她就忍不住想笑。

  說實話,阿槿的不安分,蕭南不是看不到,也不是不生氣,有時被氣恨了,她也想像那些悍婦一般,將阿槿抽個滿臉花或者直接賣到北三曲。

  但,每次生氣的時候,許是受到劇烈情緒波動的影響,肚子裡的孩子也會不安的翻身。

  感受到寶寶的胎動,蕭南陡然升起的戾氣也會瞬間消失——算了,就當是為了給孩子積德吧。

  重生的這一世,蕭南下過決心,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絕不主動出手謀害別人的性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阿槿給她添堵,那麼她就給阿槿點兒顏色瞧瞧。

  而且這還只是我計畫中的第一步,後面,還有更精彩的招數哦,希望阿槿的個性夠頑強,不要中途被打倒!

  蕭南笑得滿臉暢快,耳邊的小青得瑟的喊著:「打雷了,下雨了,娘子,該收衣服啦!」

  果然,窗外哢嚓一聲巨響,雷聲閃電中,傾盆大雨嘩嘩落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0章 憐憫?

  拜桃源充沛的靈氣所賜,翠色鸚鵡小青同學變得越來越妖孽。

  話說某日,蕭南『指揮』玉蓮做了點兒點心,她吃著還不錯,就派人裝了盒子,親自給老夫人送了去。

  那天小青也跟著,當然,它不是自己飛著去的,而是老老實實的蹲在鳥架子上,由玉竹提溜著。

  一行人走進榮壽堂的正堂,正巧看到老夫人和崔薇在玩兒雙陸。

  蕭南便隨意的跪坐在了老夫人身邊,靜靜的觀戰。

  玉簪和玉竹分左右跪坐在蕭南身側貼身伺候,而玉蓮則帶著她負責教授的芒種和夏至,提著食盒去了廚房。

  崔薇呢,剛剛學會雙陸,正玩兒得起勁,她的腦子也靈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已經佔據了上風。

  蕭南笑著說了句,「哎呀,三妹妹的棋藝真是不錯。」

  這時,玉蓮已經端著個紅漆託盤走了過來,託盤上放著兩個白瓷荷葉淺口碟子,每個碟子上整齊的擺放了六塊兒立體花朵狀的糕點。

  蕭南見了,拿銀箸夾了一塊兒,另一手拿帕子托著,小心的送到老夫人嘴邊。

  老夫人看也沒看,低頭便將那點心吃了下去,吃完,滿意的點頭稱讚:「不錯,有棗子和蜂糖的味道。」

  蕭南點頭,「嗯,還是老夫人厲害,只吃了一塊就嘗了出來。妹妹也別忙著下棋,嘗嘗我新作的點心。」

  說著,蕭南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沖著玉蓮點點頭,示意她把盛滿點心的白瓷荷葉淺口碟子放在崔薇面前。

  一個是親手餵食。一個是丫鬟服侍,親疏遠近,不言而喻。

  崔薇抿著紅豔豔的雙唇,臉上雖不顯,但暗地裡卻多少有些不自在。

  許是小丫頭的城府還不夠深吧。她心裡想著事兒,臉上也多少帶出了些。

  不只老夫人和蕭南感覺到了,就是蹲在鳥架子上的小青也察覺到了。輕輕轉了轉鳥腦袋,小青的小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崔薇身上。

  剛巧輪到老夫人擲骰子,只擲出了一個『三點』。也就是只能前進三步。

  雙陸棋盤一共有十二條刻線。對弈雙方各占六條。按照時下流行的玩兒法,須得將十五枚棋子全部走進對方的六條刻線才算贏。

  而此刻的棋盤上,崔薇的十五枚棋子已經有十三枚走到了制定位置。

  老夫人的卻只有十枚在對方的刻線上,第十一枚棋子還須要走五步才能到達最近的刻線,這一次,老夫人又只擲出了三點,也就是說她第十一枚棋子還是不能直接抵達指定位置。

  蕭南正數著老夫人棋盤上的棋子,崔薇已經拿起了骰子。白嫩的小手輕輕一擲,象牙雕刻的精緻小骰子滴溜溜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下。「六點」。

  白色的擣衣杵形狀的棋子唰唰唰前進了六步,直接到達了制定的刻線。

  這樣一來。崔薇已經有十四枚棋子抵達了指定位置,而她最後一枚棋子距離指定位置還有兩步。也就是說,崔薇距離勝利只有兩步了。即使她手臭到爆,每次只能擲出一點,那也只需要兩次便可以贏了。

  反觀老夫人這邊,別說兩次了,估計再讓她擲上二十次,也未必能讓棋子全部抵達指定位置。

  看到這番情況,蕭南惋惜的喟歎了聲,「唉,要輸了呢。」

  雖沒有明說是誰,但看到棋盤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聽了,並沒有在意,還是那樣悠閒的笑著。

  崔薇也沒有說什麼,但臉上的得意和興奮,卻怎麼都不能掩飾。

  就在這時,蹲在鳥架子上的小青卻動了,撲棱棱的飛到棋盤上,還不等在場的人反應過來,它張開兩隻翅膀『唰唰』兩下子,十幾枚棋子倒在了一起。

  這還不算完,小青似是對自己的戰績很滿意,『歡快』的在棋盤上走了幾個『貓步』,嘭嘭嘭,兩隻鳥爪子所過之處,棋子東倒西歪,徹底脫離了刻線。

  「這……」崔薇無語,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只歡快的鸚鵡。

  老夫人卻是哈哈直笑,捏著帕子的手不停的指著小青,「好、好個機靈的小傢伙兒。」

  小青聽明白了老夫人的誇獎,心情更加嗨皮,低頭張開鳥嘴兒,直接把骰子叼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竟拍著翅膀從窗子裡飛了出去。

  靠,這、這傢伙還是鸚鵡嗎?

  蕭南嘴角那個抽搐呀,真想把那廝拉過來大罵一通。

  老夫人笑得直打跌,差點兒從方榻上跌坐下來,「哈哈……哎呦,喬木,你、你這只鸚鵡真是太、太聰明了。」不但把棋盤弄亂,最後還把骰子叼走。

  嘖嘖,這還是鳥兒嗎?

  崔薇卻滿臉漲紅,她可不是高興的,而是氣的——什麼意思呀?人家快贏了,那只死鳥卻把棋盤弄得一塌糊塗。

  它、它知不知道,它弄掉的是什麼?

  崔薇和老夫人玩兒雙陸是有賭注的,不是銀錢,而是每局一個要求。

  崔薇都想好了,等她贏了這一局,她就請求老夫人准她來榮壽堂學習插花。

  為此,崔薇比任何時候都用心的下這盤棋,眼瞅著勝利在望了,卻被一隻鳥攪了局。

  她怎能不氣?!

  其實吧,她也不能怪人家小青,誰讓你瞪人家主人來著?

  但崔薇卻不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因為無意間釋放出來的對蕭南的不滿所指。

  不過,崔薇卻暗暗記恨上了這對主僕,以後她雖不至於把蕭南看成死敵,但卻熄了她主動交好蕭南的熱情。

  也直接導致了崔薇,發現蕭南對武氏不敬後,也沒有主動提醒她。

  相反的,看到蕭南主動挑釁武氏,崔薇心裡還有種莫名的快感——哼,得罪吧,你盡情的得罪七嫂吧,日後、日後待女皇登基後,有你好受的。

  崔薇早就打聽過了,武媚是武氏的族妹,如今已經入了宮,被聖人封了才人。

  武才人呀,未來的女皇陛下。

  崔薇聽到這個稱呼,就覺得親切,更看到了一條金光燦燦的康莊大道筆直的出現在她腳下。

  「三妹妹,有什麼事嗎?」

  從榮壽堂出來,蕭南受武氏的邀請,和六少夫人小柳氏、崔薇、去她和崔惠伯的翠竹院喝茶。

  一路上,蕭南就覺得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每次扭頭看過去,那道目光便又消失了。

  如此反復了好幾次,最後一次,蕭南並沒有立刻扭頭,而是不著痕跡的拿眼角掃視了一番,終於跟那道視線撞了個正著。

  那人正是崔薇。

  蕭南不解,崔薇和她並沒有什麼交情,她本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偷窺的地方,為毛會引來這位穿越同仁的側目?

  「沒什麼,呵呵,八嫂的發簪很漂亮,和你的衣服很搭哦。」

  崔薇沒想到會被蕭南抓個正著,不過,她的反應能力也極強,只不過兩三秒種的功夫,她就想到了話題,笑著說:「唔,如果再配上同樣紅寶石的耳環,那就更完美了。」

  耳環?!

  蕭南的眼角抽了抽,她很想告訴這位穿越同仁:親,麻煩你好好研究下現在的時尚和風俗好不好?

  大唐的女子們,是不帶穿耳的耳環的,所謂的耳飾則是不穿耳眼的璫珥。

  一般戴耳環的人,大多都是胡人。

  大唐的胡風雖盛,但在某些象徵性的飾品上,還是有所保留的。

  是以,像崔薇這樣的話,若是對其他的氏族女子說,對方很有可能會以為崔薇在侮辱人家。

  不過,蕭南自認為是個大度的人,不會跟小丫頭計較。雖然這個小丫頭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是那麼友好,但蕭南出於『同鄉之誼』,還是隱晦的提醒了一句,「多謝妹妹提醒,這件赤金嵌紅寶石的邊鳳釵是有配套的璫珥,不過我不喜歡,所以就沒戴。」

  崔薇一愣,璫珥?什麼事璫珥?

  不過,小姑娘很聰明,很巧妙的將自己因不懂而產生的怔愣掩飾了下去,挽著六嫂小柳氏的手臂,嘻嘻笑著點點頭,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來到翠竹院,武氏熱情的招待蕭南和小柳氏、崔薇幾個進了正堂,又迭聲吩咐下人去煎茶。

  不一會兒,丫頭們端著託盤走了過來,小心的將茶盞放在每人面前的小幾上。

  蕭南低頭看了一眼,青瓷茶盞裡盛著七八分滿的茶湯,茶湯很正宗,即除了茶葉外,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調料。

  蕭南並沒有喝,一來她很不喜歡這種『湯』式的茶,二來她懷著身子,絕對不沾外頭的吃食。

  象徵性的端起茶盞放在唇邊沾了沾,一股濃郁的橘皮薄荷的味道沖入鼻端,蕭南只覺得胃袋裡一陣翻滾,慌忙將茶盞放下。

  「怎麼?茶湯不合弟妹的口味?」

  武氏一直想拉近跟蕭南的關係,尤其是上次婆婆得罪了蕭南之後,她好幾次都想請蕭南過來喝茶,只可惜對方借懷孕為名,一直窩在辰光院不肯出來。

  「還好,我最近胃口不太好,不能食用太辛辣的東西。」

  蕭南並沒有違心的說什麼茶湯很好之類的話,而是爽直的將自己的現狀說了出來。

  只是,她的話音剛落,崔薇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蕭南微微轉頭,眼角的餘光準確的捕捉到對方憐憫的眼神。

  等等,憐憫?!

  蕭南微微一怔,她竟被崔薇可憐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53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1章 升級呀

  蕭南稍加沉思,便猜到了崔薇為毛會可憐她。

  不是吧,崔薇真以為武媚會像前世史書上記載的那般,會成為史上第一也是唯一的女皇帝?!

  蕭南扶額,她好想COSPLAY一回咆哮教主,撲到崔薇跟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親,你都不看史書嗎?你都不打聽時事嗎?你、你都不知道本人的阿娘是誰嗎?」

  這個時空,早就被N穿越者、重生者甚至穿越重生者們蝴蝶得面目全非。

  蕭南記得很清楚,當年她剛穿來的時候,知道了身處的朝代和四周的環境後,就有種想尖叫的衝動——為毛,為毛這個環境這麼像她在某本網文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話說,蕭南穿越前,剛巧看了個叫薩琳娜的傢伙寫的穿越狗血文,在那個叫什麼『棄婦的美好時代』文裡,薩某人告訴大家,長孫皇后沒有死掉,太子李承乾當了新帝,晉王、魏王之類的全都開開心心的活到了壽終正寢……

  「八嫂,七嫂人很好呢,和三嬸不是一樣的人,其實、其實你可以試著和她多相處相處。」

  從翠竹院出來的時候,崔薇忍了許久,還是湊到蕭南耳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蕭南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很確定,她的表情一定很怪異。

  糾結了好一會兒,蕭南才苦笑著問崔薇:「三妹妹,你平時喜歡看史書嗎?我聽說你和六嫂在崇仁坊開了間書鋪,還免費讓趕考的士子借閱,這很好。其實,你也可以多看看。」

  其實,蕭南更想問崔薇,『親,你知道我阿娘是誰?可不是襄城公主。而是原本早亡的長樂公主。』

  但,許是蕭南的表達能力不強,明明是好心提醒對方。聽在崔薇的耳朵裡,卻成了教訓甚至是嘲諷。

  崔薇的臉色微沉,語氣不快的說道:「多謝八嫂訓教。不過。我並不喜歡看史書,而是喜歡看詩詞歌賦。」崔薇的意思很明白,姐不是不看書,而是不喜歡看你所謂的『史書』。

  得,好心沒好報!

  蕭南訕訕的揉了揉鼻翼,知道崔薇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想不管她了,不過看在對方剛剛還提醒自己的份兒上,蕭南還是又說了一句。「我阿娘是長樂公主,中元節去法門寺上香的時候,還巧遇了晉陽公主。」

  提醒夠直接了吧。如果崔薇還是聽不懂她的暗示,蕭南也沒辦法了。自能祝這位同鄉好運了。

  果然,崔薇還真沒聽出來,她眉頭微皺,暗道,蕭南這是什麼意思?炫耀自己的出身嗎?還是炫耀她能隨時結交皇親國戚?!

  這次交談後,崔薇對蕭南的誤會加深了,平日裡遇到了,也只是客套的寒暄幾句,全然不像她對其他嫂嫂那般的親近和討好。

  尤其是看到蕭南對武氏頗為冷淡後,崔薇的表情更怪異:憐憫中帶著幾分嘲諷,快意中帶著幾分可憐!

  蕭南見了,也只能無奈。

  說實話,起初看到崔薇的時候,她不由得想起了初次穿來的自己,隨著又想到了自己苦逼的前一世,而她還算幸運,錯了一回,老天爺還給了她修正的機會。

  崔薇能不能這般幸運,蕭南就不知道了。

  許是感恩吧,蕭南總想著盡可能的提點一下這位同鄉,讓她不要過分相信所謂的『豬腳光環』,讓她多聽聽周圍的聲音,多看看四周人的表現,多一份謹慎,少一分張揚,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而不是像她一樣,自以為是穿越女,便有種毫無道理的優越感,看不起古人,自以為瞭解一切,便恣意行事……這樣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被真正的豬腳炮灰掉!

  可惜,蕭南的善意,崔薇根本無視掉了。

  「唉,該提點的都提點了,該勸的也勸了,她不聽,我也沒辦法呀。」

  蕭南悠閒的躺在溫泉池裡,頭上包著細麻巾子,面前漂浮著一個紅漆托盤,託盤上放著一杯溫熱的牛乳。

  伸手拿起白瓷盅,輕啜了兩口牛乳,蕭南眯著眼睛看著不遠處在農田忙碌的小青。

  沒錯,大家沒有看錯,此刻,在農田裡不停耕種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只妖孽的翠色鸚鵡。

  小青先是用嘴在地上啄開一個土坑,然後飛到地頭,從地上的灰布口袋裡叼出幾粒種子,然後撲棱棱的飛回那個土坑前,將種子丟進去,接著有用翅膀將土堆的土扇到土坑裡。

  小青個頭小了點兒,這個簡單的動作,對它而言有些艱難。

  蕭南在溫泉池裡泡了足足半個時辰,小青才只種了不到四分之一壟地。

  「真沒用!」

  蕭南從一旁的果籃裡摸起一粒櫻桃,屈指一彈,正中一旁偷懶的小青,「不許偷懶,快點兒幹活,今天不把口袋裡的種子種完,罰你一個月不准進桃源。」

  嘭!

  小青一頭栽在地上,兩隻翅膀無力的放在頭上,尖聲哀嚎著:「不要啦,人家不是偷懶,而是太累了。嗚嗚,主人,娘子,你都不心疼我了,我好命苦哦,嗷嗷嗷!」

  你沒有聽錯,小青確實在嗷嗷嚎叫著,而且那句『我好命苦』更是模仿了曾在蕭南跟前哭訴的阿槿同學,如果不看它的模樣,蕭南還真以為那個小三又跑來噁心她了呢。

  「該!誰讓你顯擺來著?」蕭南看到它作怪的樣子,已經心軟了,不過嘴上還是生氣的說道,「以後你還敢不敢在人前作怪?還敢不敢叼走別人的骰子和棋子?」

  蕭南要的是一個緊急時刻能幫上自己的助手,而不是一個處處出風頭的『妖孽』。

  所以,為了懲罰小青的隨意顯擺,蕭南才會要求它必須把那些種子種完。

  「嗚嗚,婢子錯了,婢子再也不敢啦!」這是玉竹的聲音。

  「錯了就要受罰,否則要捕快做什麼?」蕭南臉上已經露出了笑意,這個小傢伙,還真是有夠搞怪。

  「不要啦,人家真的知道錯了,娘子原諒則個?!」又換了崔幼伯的聲音,動作更是令人捧腹。

  蕭南看著它鵪鶉似的可憐樣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呵呵,好吧,這次就原諒你了,你只需要把這壟地種完,就算受過懲罰了!」

  蕭南指了指它種了四分之一的田地,斂起笑容吩咐道。

  小青把翅膀從腦袋上拿下來,豆粒一樣的小眼睛看了看蕭南,又看了看那壟地,歪著腦袋算計了半天,點點頭,「好吧,主人,我種完地,要在桃源裡多待幾天哦。」

  小傢伙時刻不忘討價還價。

  蕭南忍著笑意,點頭:「嗯,准了!趕緊幹活吧!」

  「遵命!」

  小青瞬間滿血復活,撲棱著翅膀,在地頭和田間穿梭著。

  蕭南卻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在桃源裡溜達。

  自從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後,她便停了桃源裡的農活。

  而桃源的規則規定,只有她不斷的耕種,開墾荒地,桃源才會不斷的升級。

  此刻,經過蕭南斷斷續續的耕種,桃源才不過區區三級,桃源裡的靈氣也不如最高級時那般濃郁,溫泉水和山泉水的功效也只是比普通的藥水強一些。

  回想前世,蕭南剛得到桃源後,種地都上了癮,天天窩在桃源裡幹活。

  若不是她跟桃源又鮮血盟誓,她是桃源的宿主,依著桃源迥異於外面的時間差,她早就提前衰老了。

  不過,前世的瘋狂也有回報,在她得到桃源後的一年時間裡,她便將桃源升級到了十三級,距離最高級還有不到六級。

  桃源一共十九級,升級到十九級後,拋開那些逆天的神效外,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桃源會脫離玉鐲的束縛,徹底跟她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偏偏前世裡,經過她的不懈努力,桃源終於升級到了十八級,還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能永遠擁有這個逆天神器了,卻又被那個妖道破了桃源的功法,最後還摔碎了玉鐲,最終導致她因失去利用價值而淒慘死去。

  這一世,蕭南決定了不再依靠桃源,但有桃源,她可以生活的更好,所以,她還是希望桃源能儘快升到十九級。

  再說了,桃源升級後,帶來的好處也多呀。

  目前,桃源只有三級,能利用的也只有溫泉、山泉水和農田。

  如果她能升到五級,那麼一旁的山林便能利用了,屆時將日常慣用的草藥種在山林裡,再養上一些飛禽鳥獸,她也能多一些勞力。

  說到這裡,蕭南不由得歎氣,話說看薩某人的『美好時代』時,人家空間裡的田地可以隨便種,什麼人參啦,什麼何首烏啦,只要是土裡能長的,放到空間的田裡就能活,而且是神速成活,藥效還比野生的強千百倍。

  怎麼到了她這兒,限制就這麼多?

  田地裡只能種農作物,草藥什麼的必須種到山林間。

  溫泉池裡也沒有親親魚,想養魚,必須升級到七級,因為七級的時候,山後的湖水才能用,而魚蝦之類的淡水產物只能養在湖裡。

  四周的田野並不是全都能放牧,必須升級到十級,只有十級的時候,桃源才會自動開啟牧場,長出桃源特有的牧草,而牛羊馬之類的家畜只吃這種牧草……

  **********

  ps:嘿嘿,調侃一下自己,話說棄婦的時候,確實有些地方寫得不太合理,那啥,我會在新棄婦中一一掰過來,(*^__^*)嘻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2章 你賣

  蕭南急著給桃源升級的原因,還有一個,也是目前而言對她非常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隨著桃源的不斷升級,跟桃源簽訂有血契的宿主,也就是蕭南本人啦,她的體質和各種感觀也會隨著桃源的升級不斷提升。

  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蕭南剛剛重生後,便在幾天的時間內將桃源升級到了一級。

  而她因險些流產而受損的身體,也被桃源調整到了一級也就是健康狀態。

  隨後,蕭南又努力耕種,努力收割果實,成功將桃源升級到了二級。

  當然,她的身體健康狀態也達到了二級的水準,她的味覺、嗅覺、觸覺等五種觀感也達到了二級,即超越普通人的程度。

  這也是那日蕭南可以準確的發現牛乳裡摻雜了毒素的原因。

  而升到四級後,蕭南的身體不但能強化到超越最強壯武者的程度,身體的機能也將會被調整到人體最佳的狀態,不但可以精准的識別各種毒素,而且中了毒也能延長毒發時間,為她成功保住生命爭得最寶貴的搶救時間。

  蕭南現在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再有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她就要生產。

  不管是從現在到生產的四五個月的時間裡,還是最後那臨門一腳,蕭南的身體都急需要保護。

  雖然阿槿、小柳氏之流,已經被她嚴密監視和控制起來,但蕭南並不能保證,除了她們,還有誰要害她和孩子的性命。

  事關生死。蕭南不敢有半分的馬虎。

  除了在身邊安排了得力的心腹,嚴格控制廚房、衣料以及提前準備好接生的穩婆和太醫,蕭南覺得她有必要加強自身的體能。

  蕭南上輩子可是見多了花樣翻新的各種陷害,什麼在吃食裡放各種活血打胎藥啦,什麼在衣料上薰染病毒藥汁啦。什麼在熏香裡添加麝香啦……隨後又發展到服侍的人身上,再隨後則又蔓延到可能遇到的人身上。

  總之,陰招損招無處不在。但也不是不能預防。

  蕭南捧著肚子斜倚在貴妃榻上,笑眯眯的想著各種應對辦:唔,身邊的人和物全部清洗再清洗。至於外頭。本縣主生產前概不出行。

  但有一種情況,蕭南卻是防不勝防。

  入夏後,聖人帶著皇后等一干後宮家眷出宮避暑了,但是現在已經八月份,下個月就是重陽節,估計聖人將會攜家眷返京。屆時,皇后知道了她懷孕的消息後,極有可能宣召她進宮。

  蕭南想到這種可能。她不由得苦笑,唉,別人的邀請。她大不了以『懷孕了,需要靜養』為由推脫掉。但宮裡的宣召。她可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拒絕。

  再者說,皇后看在公主阿娘的面子上,對她也很是疼愛,在蕭南面前,皇后更多的時候是一位長輩,長輩要見她,她哪有拒絕的道理?!

  可是,一旦進了宮,有人陷害也好,還是意外也罷,萬一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追究責任什麼的都是浮雲,重要的是保住她和寶寶的性命呀。

  想到這些,蕭南想給桃源升級的心思更勝了。

  只是,有個問題——

  跟所有的遊戲一樣,桃源前三次的升級都比較容易,蕭南只用了兩個月,便將桃源升級到了三級。

  但自那以後,再想從三級升級到四級,難度卻是前三次升級的總和。

  也就是說,即使蕭南跟前兩個月一樣不停的耕種,至少也要兩個月才能升到四級。

  可是蕭南現在情況特殊呀,根本不能從事過於勞累的工作,每天為了鍛煉身體,她會在桃源裡做一些簡單的活計,但僅憑這些,別說兩個月,就是幹上半年,她也升不到四級。

  所以,蕭南必須想個辦法,爭取在九月初九前將身體調理到最佳的狀態。

  只是,說得很輕巧,可到底有什麼好的法子呢?!

  蕭南托著腮,眉頭緊鎖,默默的想著辦法。

  這時,玉竹匆匆的走了進來,草草的福了一禮,道:「縣主,王大郎君命人送了信來。」

  蕭南抬手,「給我吧,送信的人呢?」

  玉竹跪坐在蕭南榻旁,低聲道:「唔,也是不湊巧,送信的人原本還想多跟婢子說兩句,但抬眼卻看到六少夫人的弟弟柳家郎君來了,送信的人害怕被他認出來,放下信便匆匆的走了。」

  柳思安來了?

  蕭南一邊低著頭拆信,一邊想著,他怎麼來了?

  等等,前天、昨天接連下了兩天的大雨,聽說京中數個坊都遭了水患。而柳氏百草廳的庫房,好像就在受災嚴重的升道坊。

  難道——

  想到這裡,蕭南加快了拆信的動作,她唰的抖開信紙,一行行仔細的看著。

  果然,王佑安在信裡,簡單的將柳家在升道坊的倉庫被淹、數千斤的草藥盡毀的消息說了一遍。隨後,他還隱晦的提出,受此劫難,柳氏百草廳即使不倒閉,也很難支撐。

  並且,在信裡,王佑安用非常篤定的口吻說道,「柳四性子急躁,且目光短淺,極有可能勸說家裡將鋪面賣掉。

  另外,王佑安還建議蕭南,說百草廳的位置極好,且經過這些日子的經營,藥鋪也著實有了幾分名氣,若是能接收過來,好好經營一番,定有極大的發展空間。

  蕭南讀完信,將信紙疊好,隨口問道:「送信的人可曾說了什麼?」

  玉竹搖頭,「沒有,婢子剛剛說了兩句,在門口伺候的穀雨和小滿便回稟說柳家郎君來了,已經被管家安置在隔壁的客房裡,那送信的人一聽,便變了臉色,說自己常在鋪子裡幫忙,曾見過柳思安幾次,若被他看到,恐壞了縣主的大事,所以就——」

  蕭南點頭,打斷玉竹的話,繼續道:「唔,我恍惚聽說六少夫人在安善坊有一處山林,占地足足有上百畝,只是田地不多,出息很少,六少夫人早就想將它脫手。」

  玉竹不解其意,但還是乖乖的回稟道:「縣主記得沒錯,那處山林是六少夫人陪嫁裡的唯一田產,婢子記得六少夫人還曾經在您面前抱怨說,說家中長輩偏心,比她長一歲的姐姐得了京郊上百畝的良田,她卻僅得了個山林。雖然都是號稱百畝,但良田跟山林哪能一樣?」

  蕭南曲起手指,輕輕敲著一旁的幾案,良久,才又笑著說道:「嗯,知道了,你告訴王大郎君,我在崇仁坊有一個鋪面,兩樓兩底,雖不如百草廳的鋪面大,但貴在位置好,四周皆是進京趕考士子們租住的旅店……若是六少夫人有意,我願將崇仁坊的鋪面換給她,除了百草廳、還要加上安善坊的山林。」

  玉竹擰著眉頭想了想,努力在腦海裡描繪出縣主那套產業的大概情況。

  想了好久,她才勉強點點頭,崇仁坊的鋪面地段雖好,但面積小了些,開旅店太小,開酒樓或者茶坊卻又只能做中低檔的,獲利太少。

  而百草廳呢,位於西市,地段又好、鋪面又大,單從鋪面的情況來說,兩處產業價值相當。

  可,縣主還想要安善坊的山林,估計柳家未必肯答應呀。

  思及此,玉竹擔憂的提醒道:「縣主,六少夫人雖逢次大劫,藥鋪元氣大傷,但鋪面和信譽還在,如果拿它來換崇仁坊的宅子,六少夫人還有可能答應,可再加上安善坊的宅院,就、婢子恐怕以六少夫人謹慎的秉性,她未必會答應呢。」

  蕭南笑得極為燦爛,把信重新放好,道:「呵呵,這就要看王大郎君的本事咯。對了,你可以提醒他一句,就說咱們家的六郎君尤善交際,經常和士林學子、遊學才子在一起吟詩作對。」

  這也是小柳氏經常吹捧的事兒,呵呵,既然喜歡跟士子們混在一起裝才子,想必會很喜歡有個聚會的場合吧?!

  再加上有崔薇那個穿越同仁,她若知道有這麼個好宅院,定會極力勸說哥哥嫂子交易。

  蕭南揉了揉額角,她甚至能猜到崔薇妹子拿到鋪面後,會有怎樣的計畫——唔,開個茶館,弄個說書人,創作幾本膾炙人口的經典段子讓說書人講給客人聽?四大名著、金庸古龍、網文言情一網打盡?

  蕭南果然有夠瞭解這位庶妹。

  稻香院裡,柳思安隨意的胡坐在方榻上,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敲著憑幾,催促道:「阿姐,你倒是給個主意呀?到底行還是不行?王佑安那小子還等著回話呢。」

  小柳氏比弟弟謹慎,她思忖半晌,問道:「崇仁坊的那個鋪面你去看過沒有?位置如何?房子是何年建的?若是咱們接手,是否需要大力改建?」

  柳思安放下屈起的一條腿,又屈起另一條,還是保持著胡坐的姿勢,道:「看過了,姓王的沒騙我,那鋪面臨街,左右都是趕考士子租住的旅店、客棧,周圍還有食肆、胡餅鋪子之類的店鋪,人來人往的很是繁華呢。」

  「這樣阿,」小柳氏輕咬下唇,她現在比較糾結的是王佑安提出的另一個條件,安善坊的山林,對她而言確實是雞肋,可對方如此鄭重的提出來,這讓她又不免心生疑慮,難道朝廷要有什麼法令,開發安善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3章 我買

  人就是這樣,無人問津的時候,自己看著那東西也是廢物;但一旦有人表露出想要的意思,自己便會覺著這是不是寶貝呀,怎麼著也要賣個好價錢呀。

  甚至私下裡還會偷偷的想,這東西是不是還有更大的用處,萬一賣便宜了,吃虧了咋辦?

  可是不賣吧,又擔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東西砸手裡怎麼辦?

  賣也不是,不賣也不是,真真為難呀。

  眼下的小柳氏,便陷入了這樣的矛盾中,左思右想不知道該如何裁決。

  崔薇聽後,立刻幫她做出了選擇:「換呀。」

  天呀,崇仁坊是什麼地方?

  東邊是南衙等朝廷衙門,向南是國子監,四周還有什麼平康坊、東市,簡直就是個待選官員、趕考士子雲集的地方,絕對的黃金地段兒呀。

  崔薇隱約記得,當朝國舅長孫無忌的府邸就在崇仁坊呢。

  嘖嘖,與當朝最受寵信的外戚做鄰居,巧遇的幾率也比其他坊的人多好幾倍呢。

  崔薇忍著心底的激動,把她想到的好處掰著手指頭,一條條說給小柳氏聽:「……四周都是進京待選的官員和士子,還有高官勳貴外戚,只要咱們把店鋪做好了,就是對六哥也有好處呀。」

  一聽到事關自己的夫君,小柳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偏頭問道:「有什麼好處?行商本是低賤之事,就算是咱們自己開的鋪子,對外也不能明說呀。」

  崔薇見小柳氏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釋道:「不是。六嫂,我的意思不是說讓人家知道這間鋪子是六哥的產業。而是……怎麼說呢。」

  崔薇輕咬下唇,組織了下語言,道,「咱們可以用這間鋪子開一間茶坊。專門招待來往的士子和官員,請每位到訪的名人、風流雅士在牆壁上題寫詩詞。另外,怎麼還可以定期舉辦詩會。邀請在京的士子前來賽詩——」

  小柳氏有點兒明白了,她雙眼一亮,接著說:「恩恩。郎君最善詩詞。如果舉辦詩會的話,定能拔得頭籌,屆時,他的名聲也就能通過這些士子或者官員傳播開來。」

  崔薇見小柳氏終於明白了,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我記得有個叫陳子昂的詩人,他為了讓世人知道他的才學,特意去東市買了把天價的琵琶。然後又當眾摔壞了它,引來許多人的圍觀,陳子昂便趁機將自己寫的詩詞散發給在場的人。一時間,他的美名也就在京城散播開來。」

  她應該沒有記錯吧。陳子昂貌似就是唐初的詩人,比李大大和杜大大都要早呢。沒準兒這會兒,他已經到京了,嘻嘻,不過他的法子恐怕不能用了,因為本姑娘要給六哥用。

  崔薇想得極為暢快,一想到自己嫡親的兄長名滿京城,連帶著她也能弄個才女的名聲,她勸小柳氏的心思更勝,繼續道:「六嫂,六哥比幾個兄弟都要出色,可為何不如八個有名?還不是因為他是庶子,家族不給他露臉的機會?如今咱們有計劃能幫六哥造勢,何樂而不為?」

  小柳氏有些心動了,但她還在糾結安善坊的事兒,總覺得這麼輕易的答應對方,太不甘心了。

  崔薇見小柳氏有些意動,再接再厲道:「六嫂,我可聽說長孫司徒也住在崇仁坊哦,咱們的茶坊開業了,六哥時常過去走動,極有可能在路上偶遇長孫司徒哦~~」

  崔薇故意將「哦」字拖長了尾音,誘惑十足。

  小柳氏終於被打動了,但還是有些擔心:「三娘,開茶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崇仁坊那麼多店鋪,咱們家茶坊如何能——」

  剛才一切的假設,都有共同的前提,那就是他們的茶坊必須做得非常好,能引來名人雅士。

  崔薇一聽這話,更得意了,笑著保證道:「六嫂,生意的事兒,你只管放心,有我在,就是店鋪的位置不好,我也能招來貴客。」

  說到這裡,崔薇還故意眨眨眼,提醒道:「您忘了百草廳是如何興旺起來的?」

  小柳氏眼皮一跳,似是想到了什麼,眼中也湧現出一抹笑意,道:「是了,有三娘在,我還擔心什麼。好吧,下午我就喚阿弟來,儘快把那鋪子兌出去。」

  至於那山林,權當買東西的添頭了。

  這時,小柳氏和崔薇並不知道這鋪子是跟誰兌換的,王佑安的辦事能力很強,柳氏只是知道買主是他,並不曉得他背後還有主子。

  王佑安不但能力強,他的心思也敏捷。

  從一開始蕭南提出要多買幾條街,還拜託他幫忙留意安善坊有沒有出售的山林,再到跟柳氏交易時談及的附加條件,王佑安便猜出蕭南想在安善坊多添置一些山林、田莊。

  於是,在他跟小柳氏簽訂兌換契約後,便又特意去了趟安善坊,將小柳氏那一百畝山林的四周仔細查訪了一番,找來該地的裡長,問清四周林地的地主資料,派人分頭去談。

  經過一番努力,王佑安用阿娘塞給他的體己,將那百畝山林四周的大片林地全都買了下來。

  送到蕭南手上的,除了百草廳的房契和那百畝山林的地契,還有四百六十畝的山坡地和沙土地的田契。

  「這、這是——」玉竹看了地契,有些納悶,不解的看向屏風外的王佑安。

  王佑安聞言,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笑道:「這些地都是不長莊稼的荒地、廢地,因連著那一百畝山林,某便自作主張,將這些土地都買了下來。還請縣主不要怪罪才好。」

  玉竹覺得這些地契有些燙手,她沉吟片刻,問道:「王大郎君,咱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還請你給我說個實話,這些土地,您一共花了多少錢?」

  王佑安還是那副溫文的笑容,道:「某不敢欺瞞小娘子,這些荒地確實沒花多少錢。縣主信任,將全部身家交給某打理,某也想表表心意。還請小娘子將某的話如實轉達給縣主。也請縣主不要推辭。」

  玉竹不敢輕易做主,也就沒有把話說死,拿了那田契回來見蕭南。

  蕭南接過那些田契。想了想。道:「嗯,既然是他的一番心意,我也就不推辭了。」

  反正她已經給嫂子說妥了,待她的族妹上京後,便介紹王佑安跟袁家娘子認識。

  聽嫂子那意思,她的族嬸對王佑安還是比較感興趣,不出意外的話,這件婚事能成。

  屆時。待王佑安成婚的時候,她再大大的送一份賀禮,抵了這些田地的價值也就是了。

  玉竹點頭。「是,婢子這就去回他。」

  蕭南叫住了玉竹。讓玉簪取了二十貫錢,「你把這些交給王大郎君,煩請他幫忙買兩頭耕牛和兩套耕具。若有剩餘,就當給跑腿的人買酒喝了。如果不夠的話,再來問我要。」

  時下一頭壯牛兩到三貫錢,耕犁什麼的也不值錢,牛加上耕犁,五貫錢足夠了。

  剩下的,就是賞王佑安手底下跑腿的人了。

  說起來也悲哀,蕭南用人的時候才發現,當年出嫁的時候,阿娘陪嫁給她的一些得力小廝和管事,竟被前任的壞脾氣趕走了不少。

  如今回過頭來一看,竟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

  唉,可悲又可歎呀。

  蕭南想到這些,無聲的歎息了一記,隨後擺手打發玉竹下去。

  玉竹見狀,忙吩咐兩個小丫鬟扛起那袋子銅錢,悄悄的退了出去。

  玉簪看到蕭南情緒有點兒低,還以為她在為七郎君通過詮選當了千牛備身的事兒氣悶,忙過來勸慰道:「縣主,這麼多田地,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呀?這些日子,您一直待在府裡也沒有出門,不如找個晴天,咱們一起去安善坊瞧瞧?」

  唉,說起來,這小盧氏做事也太囂張了些。

  前兩天崔七崔雅伯終於過了『五選』,如願進了千牛備身。

  喜訊傳來,小盧氏當下便讓人四處送喜訊,還特意跑到老夫人和大夫人跟前,先把兒子大誇特誇了一通,隨後又要求家裡有這樣的喜事,理應好好慶祝一番。

  老夫人和大夫人只是看小盧氏不怎麼順眼,對崔雅伯倒也不討厭。

  說到底,崔七是崔家的人,他出息了,最終受益的也是崔家。

  尤其是老夫人,她這輩子都以繁榮崔家為終身奮鬥目標,別說是向來乖巧的崔雅伯,就是有點不安分的六郎崔惠伯出息了,老夫人也只有高興的份兒。

  聽說小盧氏得意洋洋的要求廣開宴席,老夫人頭一次沒有拒絕,反而從體己裡拿出十貫錢交給大少夫人,讓她好好操辦一下,也讓家裡的人趁機樂呵樂呵。

  崔家沒有分家,崔雅伯進了千牛衛,成了天子親兵,露得也是崔家人的臉面,這對於官場上的其他崔家郎君也是大有好處的事兒。

  大少夫人作為未來的宗婦,這點兒見識還是有的。

  雖然她心裡多少有些為小兒子的前程擔心,但面子上的事兒,王氏還是做得很漂亮。

  於是,就在昨天,崔家廣邀好友,大擺筵席,又是請西市的胡姬來歌舞,又是請東市的百戲來雜耍,熱鬧了整整一天。

  蕭南借懷孕之名一直閉門謝客,但家裡有了喜事,出於禮儀,她沒有不出席的道理。

  還有一個原因,崔雅伯和崔幼伯年齡差距不大,常常被人拿來比較。

  過去,崔幼伯因吟誦了幾首佳詩,被那些善阿諛奉承的人捧為『崔家玉郎』,著實搶了七郎的風頭。讓小盧氏在背後腹誹不已。

  如今,崔七出息了,成為隨侍天子身邊的侍衛,正式踏入仕途,若是經營好了,沒準兒也能想祖父、大伯一樣,成為宰相呢。

  這一對比,無官無職的崔幼伯倒落敗下風,成了襯托七哥奮發上進的反面教材。

  蕭南若是藉口不出席,說不定會有某些有心人說她看不得七伯比她丈夫出息呢。

  別人倒還罷了,受邀的來客也都是有城府的人。即使心裡這麼想,也斷不會當著主人的面兒說出來。

  反倒是作為主人之一的小盧氏,坐在宴席上口無遮攔的大談特談,就差指著大夫人的鼻子,說『我養的兒子都當官了。你的兒子還在家裡吃家裡呢』之類的話,氣得大夫人任憑多好的修養,也差點兒當場暴走。

  而作為崔幼伯妻子的蕭南。更是被小盧氏好一通擠兌,話裡話外的意思也很明白,直說崔幼伯是個吃娘子軟飯的沒用小白臉。

  就在蕭南想發火的前一刻。武氏見情況不好。故技重施,又抱著肚子說肚子疼,這才在一番忙亂中叫走了小盧氏。

  好好一場宴會,就這麼被崔雅伯的親娘攪合了,別說老夫人和大夫人生氣,就是武氏也氣得夠嗆。

  事後,老夫人命人將小盧氏叫了去,交給她一卷佛經。命她在榮壽堂的小佛堂抄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抄的老夫人滿意了,才能出來。

  據現場知情人裘媽媽目測。以那卷佛經的厚度,以及老夫人的生氣程度。小盧氏估計要抄到重陽節才能出來。

  當時,蕭南還歪樓的問了一句,「三嬸娘沒有異議?」她不是並不買老夫人的帳嗎?

  裘媽媽鄙夷的撇撇嘴,道:「她敢!哼,上次她在榮壽堂無禮的事兒,老夫人還沒給她清算呢。三郎(即崔鴻)雖然性子溫和好說話(某南吐槽:是耳根子軟吧),但在規矩、孝道面前,還是很堅持的。」

  崔鴻也是朝官,名聲很重要呢。

  他雖然沒有了老娘,但京中的人都知道,崔家老相公尊長姐為母,崔家上上下下更是待老夫人如嫡親長輩,若是傳出崔鴻不敬『姑母』的話,他這個官也就甭當了。

  除了官聲的限制外,崔守仁和崔守義這兩關也不好過。

  若是讓這兩位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姐姐被人輕視了,且這人還是他們的不肖子孫,還不把他們氣得當場把崔鴻拉來痛責一通呀。

  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崔鴻都不敢也不會對老夫人不敬,對於老夫人的吩咐和命令,他也不敢有什麼異議。

  心疼老婆,擔心她在佛堂受苦?

  沒問題,崔幼伯剛剛從祠堂出來,這會兒祠堂正空著呢,不如你也來跟崔家的列祖列宗聊聊?!

  看看祖宗們會不會繞過你這個眼裡沒有人倫的小畜生?!

  崔鴻一聽自家娘子被老夫人扣在榮壽堂抄佛經了,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吩咐大兒媳照管好院子裡的事兒,其他的,他公事繁忙顧不上呀。

  蕭南聽說後,笑得直打跌,心裡暗道,嘖嘖,親愛的三嬸娘,這會兒你應該知道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蠢了吧?!

  得罪崔家輩分最高的老夫人,你還能有好果子吃?

  而且,拜你素日的行徑所賜,即使外人知道你被姑母懲治了,也不會同情你半分。

  這也是蕭南感觸良多的一點,唉,上輩子,她也犯過這樣的錯誤。

  想她上一世,為了儘快跟崔幼伯和離,對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甚尊敬。再加上她第一世是個備受家人寵愛的小女孩兒,腦子裡也沒有古人那一套尊卑思想,自然不會把名義上的姑祖母和婆婆看到眼裡,這也直接導致了,她落下一個不敬尊長的壞名聲。

  其實,重生後蕭南多次反思,上輩子,她還真沒有做過什麼對長輩不敬不孝的事兒,卻平白得了個不孝的名聲。

  以至於和離的時候,明明是崔幼伯寵妾滅妻,她忍受不了夫君的輕視和錯待,才忍痛和離。

  結果落在世人嘴裡,卻成了她不敬翁婆,原本該被休離的,是崔家仁義,又看在親家蕭家的面子上,這才退了一步,准許他們和離。

  阮玲玉曾用血的事實詮釋了什麼叫做人言可畏。

  而上輩子的蕭南,也用十幾年的時間,體味到了輿論對於一個人的殺傷力有多大。

  回想上世,蕭南嫁給李敬好多年後,還有人拿當年的事兒取笑她,還有那個賤妾。也時不時用這個做藉口,對她冷嘲熱諷。

  不孝,就像一個魔咒,伴隨了蕭南十幾年,直到她最後身死佛寺。

  想起這些。蕭南的臉色更加陰沉,扶著隱囊的手也緊緊的攥了起來,白胖胖的小手上再次閃現出道道青筋。

  玉簪見了。更加擔心,再次輕聲勸道:「縣主,三夫人原本就是個口無遮攔的人。您不必為她的話而傷心難過。」

  蕭南還沉浸在回憶中。根本沒有聽到玉簪的話。

  玉簪卻覺得蕭南還不在對小盧氏的擠兌耿耿於懷,繼續勸道:「七郎君進了千牛備身,確實是大喜事。但咱們八郎君也不是平庸之輩呀,婢子聽說,太子府也在詮選侍衛,以咱們八郎君的才學和能力,定能通過太子府的詮選呢。所以呀,您千萬別在意!」

  門外。崔幼伯正要抬腳往裡走,剛巧聽到玉簪的話,抬起的腳又緩緩的落了下來。

  自從崔雅伯通過五考後。家裡甚至坊間都有關於『八郎不如七郎出息』的說法,崔幼伯聽說了。也很是氣惱。

  今兒他原本和劉晗約好去曲江泛舟,不想卻聽到幾個閒人的閒話,當場氣得拂袖而去。

  回來後,崔幼伯亟欲找個人發洩一下鬱悶的心情,習慣之下,他來到阿槿的廂房。

  還不等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心中的糾結說出來,身體嚴重發福的阿槿,卻端著一張堪比芝麻胡餅的大臉(妊娠斑呀,懷孕的人傷不起!),嬌羞的湊到崔幼伯面前扮嬌弱。

  結果,讓忍著不看阿槿變形的模樣、努力腦補阿槿嬌俏容顏的崔幼伯,終於忍不住了,丟下一句『好好照顧孩子』,便落荒逃出西跨院兒。

  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崔幼伯猛地想起,他今天還沒給兒子讀書呢,腦子裡又不期然的浮現出蕭南溫柔的笑臉,雙腳便無意識的往主院走去。

  走到門口,又恰巧聽到玉簪和蕭南的對話,他不由得停住腳步,想聽聽蕭南對他到底是什麼看法,是不是也想外人想的那般,認為他是個沒用的人。

  蕭南終於回過神兒來,剛巧聽到後半句,便笑著說:「在意?有什麼值得我在意?」

  玉簪窒了下,隨即輕扯嘴角,道:「額,婢子的意思是,七郎君入了千牛備身——」

  蕭南打斷她的話,擺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呵呵,不就是說七伯入了仕途,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家八郎卻還是白身一個,昨兒我又被三嬸娘擠兌了一通,擔心我生氣?」

  玉簪見蕭南如此直白的把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有些訕訕的點頭,又搖頭,複又點頭,辯解道:「婢子、婢子只是擔心,您現在還懷著孩子呢。」

  蕭南咯咯笑得花枝亂顫,道:「進了千牛備身就是有能力?嘁,這個詮選還有個前提呢,門蔭!」

  玉簪和門外的崔幼伯都愣住了。

  蕭南繼續道:「哼,若是真是個有本事的,就應該像大伯和三伯那般參加科舉入仕,那才是憑真本事呢。就是、就是我家八郎,也通過了明經科的考試,待明年春闈後,定能進士及第,定不會比中了狀元的三伯差!」

  崔幼伯激動的熱淚盈眶,知己呀,還是自己的娘子瞭解自己。

  玉簪張了張嘴,道:「娘子、娘子說得對,科舉確實難多了。」

  蕭南得意,「那是自然。若是門蔭,我家八郎早就參加千牛備身的詮選了。畢竟,阿翁、阿耶都是官居二品,大伯和三伯都是科舉入仕,阿耶的門蔭便能由八郎繼承,偏八郎不想躺在祖輩的功勞簿上吃老本,決定憑藉自身的努力入仕,這才放棄了五年前的詮選呢。」

  事實上,則是大夫人憐惜幼子年幼,不想讓他吃苦。

  千牛備身畢竟是武職,要求參選者文武雙全呢。

  而崔幼伯,做兩句詩詞還成,但若是讓他舞刀弄槍,確實不如崔雅伯。

  但好話誰不愛聽?

  尤其是順風順水長大的崔幼伯,聽了蕭南的話後,更是覺得娘子的話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裡。

  沒錯,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哼,千牛備身算的了什麼,說到底還是門了祖宗的蔭蔽。

  他,崔幼伯,才不會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吃老本,他要奮發圖強,像兩位兄長那般,科舉入仕。

  想到這裡,崔幼伯撤回腳步,轉身朝外書房走去——從現在起,他要刻苦讀書,跟劉世兄一起參加明年的春闈。

  腳步漸漸遠去,屋裡的玉簪抻著脖子看了看,見崔幼伯確實離開後,這才跟蕭南對視一眼,主僕兩個無聲的大笑起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7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4章 拂林犬和猞猁(一)

  王佑安再一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確實能幹。

  拿了蕭南的二十貫錢後,他第二天便派人來回稟,說耕牛和耕犁等物什都買齊了。

  蕭南聽了玉竹的回稟後,心裡也起了想出去走走的念頭。

  另外,她一直想著如何升級,好容易想到了一個辦法,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都要試一試。

  於是,蕭南趁著崔幼伯來暖房給『兒子』讀書的當兒,把自己買了個山林的事兒大概的說了說,還隱晦的告訴他:「……因都是沙土地和荒地,若想耕種作物的話,須得雇傭大批的農戶來開墾,這樣一來,耗費的銀錢也不少。」

  說道最後,蕭南還故作後悔的說道,「唉,還是老人們說得對呀,『貪小便宜吃大虧』,這山林看著便宜,又因跟我買的那幾條街挨著,我便想著一起買了算了,好歹也算是個田產。待秋日,也可以跟著郎君一起去打獵呢。」

  隨後,蕭南又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嘟著小嘴兒,抱怨道:「哎呀,我怎麼忘了,今年我不能騎馬打獵呢。」

  崔幼伯讀完一節,聽到蕭南的話,不由得抬起頭,正巧看到自個兒媳婦小女兒態盡顯的嬌憨模樣。

  看到蕭南,崔幼伯不由得回想起昨天瞧見的阿槿,心裡納罕不已,明明都是孕婦,明明都是發福,喬木的小胖臉兒看著像一個白裡透紅的大蘋果;而阿槿卻是滿臉蠟黃,臉上斑斑點點的憔悴模樣。

  若是有人虐待還能說得過去,偏他派人專門調查過,那人回來稟報說。八少夫人雖然不喜阿槿,對她也不甚親近,但該有的份例並不曾虧待了阿槿。

  喬木甚至為了撇清和阿槿的關係,從來不親自插手西廂房的事兒,一切都交給大夫人派來的魏媽媽打理。

  至於那位魏媽媽。崔幼伯某日去給大夫人請安的時候,也順便問了一句。

  大夫人說魏媽媽性子耿直,處事不懂得變通。這才會被人排擠出正堂。

  像她這樣的僕人,忠心有餘,但綜合能力不強。不適合做管事。卻極適合照顧孕婦或者病患。

  據說當年,三郎君崔叔伯得了虜瘡(疑似天花),還是魏媽媽親自照看好的呢。

  大夫人說,如果別人還有可能被人收買謀害阿槿,但魏媽媽絕對不會。

  崔幼伯或許不相信蕭南,但絕對相信自己的阿娘。

  阿娘說魏媽媽可靠,那麼魏媽媽就一定可靠。

  再者說,崔幼伯也曾經問過阿槿。阿槿除了抱怨蕭南不讓她見自己外,其他方面並沒有什麼不滿。

  至於屋子裡的冰、案幾上的水果和衣料什麼的,崔幼伯有眼睛。都曾親眼看到。

  魏媽媽對她也甚是照拂。

  由此可見,阿槿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更談不上虐待。

  可為毛一個懷孕就讓當年那個嬌俏可人的小丫鬟,變成了個面目可憎的老婆子?(外貌協會的崔八也傷不起呀。)

  再看自家的老婆蕭南,一張圓臉,白白胖胖的像剛剛出爐的白麵蒸餅,肌膚細膩的更是連個毛孔都沒有,看得崔幼伯只想掐兩把。

  而事實上,崔幼伯也確實掐了。

  蕭南嘴角抽了抽,眼珠子往下轉了轉,正巧瞥到那只白皙的手正不客氣的扭在她的臉上……這人,沒受什麼刺激吧?!

  崔幼伯的手掐上那白白嫩嫩的臉頰後,只覺得指腹間一片細膩柔滑,簡直比剛剛做好的乳酪還要潤手。

  一時忘情,崔幼伯又用力揉了兩下,恩恩,手感真好,跟六哥拿來的什麼奶油還要細嫩。

  「哎呦!」蕭南原以為這傢伙只是一時腦子短路,也就忍著讓她吃自己的嫩豆腐。

  誰承想,崔幼伯摸著摸著還上了癮,手底下也沒了分寸,掐得她還真有幾分疼,便故意輕呼一聲,提醒某人『該放手啦』。

  崔幼伯正在跟記憶裡的奶油做著對比,耳邊的一聲驚呼,讓他立刻回過神兒來,慌忙鬆開手,只見蕭南白嫩嫩、紅嘟嘟的臉頰上竟有兩個大大的指印,頓時慚愧的連聲道歉,「都是我的不是,想事情竟出了神,傷了娘子,為夫真是該死。」

  蕭南勉強的笑了笑,嘴角扯動間,還伴有輕微的『嘶嘶』聲,顯然是被掐疼了,讓崔幼伯聽了更加愧疚,都不敢去看蕭南的臉,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

  低下頭的崔八同學,也就沒有看到蕭南眼中一閃而逝的冷意。

  蕭南揉了揉臉頰,強笑著勸道:「郎君說得什麼話?咱們是夫妻,彼此間親密些也是應當的。說句不害臊的話,喬木見郎君這樣,很是……很是高興呢。」

  崔幼伯一聽,立刻抬起了頭,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蕭南,臉上露出一抹驚訝和欣喜,隱隱的還有一絲得意。

  蕭南見他的手指又開始活動,忙又補充道,「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懷了孩子,我的身子變得有些敏感,稍稍用力碰一下,皮膚就會發紅,甚至還會受傷呢。」

  崔幼伯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略帶愧疚的急聲問道:「那、那剛才——」

  蕭南打斷他的話,笑著安撫道:「無妨,剛才郎君也沒有用太大的力,呵呵,是我的身子不好。」

  饒是崔幼伯的臉皮再厚,聽到蕭南這麼說,他的表情也很是訕訕,道:「都是為夫不好,以後不會,呵呵,不會了。」

  蕭南不想就這個話題再糾纏下去,她今天談話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呢,連忙拉回正題,道:「那山林雖麻煩了些,但既然買下了,我就要好好打理。幸好花費不是很高,」

  崔幼伯打斷道,「多少?娘子的私房都買了坊市,手頭上短缺些也是正常。如果數額不大的話,我這裡還有些,不如你拿去用吧。」

  蕭南笑著拍拍崔幼伯的手背,表情很是滿足和感動,說道:「喬木先謝過郎君了。不過,郎君跟我不同,我整日在內院,也不出去交際,花銷也少。郎君卻要應酬,喝茶、飲酒觀花的,哪一項不要銀錢?」

  說到這裡,蕭南帶著幾分羞赧幾分不安,小心的試探道:「其實,我還想著多給郎君準備些銀錢,以便郎君出門的時候打賞下頭的人。但、但又擔心郎君誤會……郎君,你千萬別多想,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著咱們是夫妻,是一體,我的銀錢也是你的銀錢……過去,我可能不太會說話,讓你誤以為……」

  蕭南不著痕跡的將過去兩人吵架中,關於銀錢方面的衝突,解釋了一番。

  其實吧,崔幼伯也不想相信自己的妻子給他零花錢,是施捨,是憐憫。

  比起這些讓人不堪的理由,崔幼伯更願意相信,蕭南肯把自己的私房送給他花用,是為了盡妻子的責任,是愛他的表現。

  而此刻,蕭南小心翼翼的樣子,再一次取悅了崔幼伯,也讓崔幼伯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復蘇,他豪氣的擺擺手,道:「我知道,過去娘子都是因為關心、愛、愛惜,這才……不過,我崔幼伯堂堂偉男兒,是咱們辰光院的一家之主,理應養家糊口,哪能用娘子的私房……過去的事就算了,下不為例哦!」

  蕭南忍著笑,略帶敬畏的連連點頭,「嗯,郎君的話,我記下了。」

  崔幼伯放完大話,才發現剛才的話說得有些空,他俊臉一紅,描補道:「我也知道現在我沒有差事,也沒有產業,不能給你養家的銀錢。不過,你放心,按照咱們崔家的家規,男兒弱冠後,家裡便會分一些產業給他。我、我再有兩個月就弱冠了,阿娘定會交給我一些鋪子和田產,屆時,我一定把所有的銀錢都交給你。」

  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麼,反手抓住蕭南的小胖手,鄭重的說道:「喬木,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不讓你在七嫂面前抬不起頭來。」

  看來,七郎和八郎誰最能幹的議論,讓崔幼伯很在意呀。

  蕭南也斂住笑容,定定的看著崔幼伯,用力點點頭,「嗯,我信你!」

  和崔幼伯報備過後,蕭南又借著去給大夫人請安的當兒,把自己買了田產,想抽空過去的事兒說了說。

  最後,很是尊敬的向婆母請假。

  大夫人對蕭南的恭敬很是享受,她滿意的點點頭,叮囑了她幾句注意肚子裡的孩子,便准了她的請求。

  臨了,還主動問她要不要家裡給她準備車架。

  蕭南有點兒受寵若驚,連連推辭,只說自己只是出去轉轉,不敢勞煩大嫂和家裡的管事。

  大夫人也只是順口說說,她心裡很清楚,蕭南是欽封的縣主,有相當品級的車架。就是家裡給她備了牛車,人家也未必肯做。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表面上,大家一團和氣,婆婆、大嫂和小姑子們,個個巧笑盈盈,好不和諧的一家人呀。

  次日,蕭南梳洗完畢後,選了一件紅黃色相間的七破間裙,外罩一件素白色印紅色團花的廣袖薄衫;烏鴉鴉的長髮梳成俏麗的朝雲近香髻,髮髻兩邊各簪了一隻小巧的赤金荷葉小插釵;腳上換了一雙平頭小花草履,帶著玉簪玉竹兩個大丫鬟和四個紅,以及七八個小丫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出辰光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8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5章 拂林犬和猞猁(二)

  重生幾個月了,蕭南這還是第一次走出家門,看到整齊而繁華的城市,她真是感慨良多。

  大方的將車窗打開,拉開窗簾,蕭南饒有興致的看著窗外的一切。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大唐不是現代,也不是清明上河圖上描繪的北宋生活長卷。在長安,只要出了坊門,入眼的便是一堵堵又高又厚的土牆,以及寬敞整齊的街面。

  說實話,坊外的景致,還不如坊內的景致好看呢。

  至少,在坊內,還有一些小店面,行人來來往往的也算熱鬧。

  坊外的大街上嘛,基本上沒啥好看的。

  不過,就是昏黃的土牆,在蕭南看來也是格外的親切。

  「縣主,喝牛乳吧?!」

  蕭南的牛車車廂比較大,除了能容納四個人之外,門後還有一個小小的隔間,可以容下一個小丫頭隨車伺候。

  車廂裡,玉簪從門後小丫頭手裡接過一直溫在小紅泥爐子上的牛乳,小心的送到蕭南面前。

  蕭南沒有接那白瓷盞兒,而是微微皺了皺鼻子,「怎麼?車廂裡熏香了?」

  玉簪聞言也嚇了一跳,自從她們家縣主懷孕後,辰光院上上下下便不准熏香了,不管是所謂的安神香還是什麼鮮花香,統統不要。

  昨兒蕭南決定出行後,玉簪還特意去檢查了牛車一番,確定車廂裡沒有什麼不妥的東西後,才放心的請蕭南上車的。

  這會兒,怎麼又?

  玉簪抽了抽鼻子,果然有股淡淡的清香。她心裡一沉。騰地站起來,一手扶著搖晃的車廂壁,彎著身子一寸寸檢查著車廂。

  玉竹見狀,也著了急,跟著起身在車廂裡查找著。

  好半天。玉簪才在車窗外的窗棱上找到了一個鏤空銀香球,銀香球裡放著個比銀香球小一圈的香丸,隨著車廂的晃動。銀香球也左右搖晃著,淡淡的香氣從鏤空的球體裡緩緩散發出來。

  將身子探出車窗,玉簪伸手將那銀香球摘了下來。她不敢拿回車廂。而是直接拿到了門後的小隔間。

  蕭南一直沒有叫停,牛車緩緩的行進著。

  半盞茶後,玉簪陰著張俏臉走了進來。

  「怎麼樣?是什麼香?」

  蕭南端著瓷盞,小口小口的輕啜著牛乳,看也沒看玉簪,很是隨意的問了一句。

  但她話裡的森寒,卻讓車廂裡的玉簪和玉竹都是心下一凜,原本因出遊而放鬆的心弦再次緊繃起來。

  玉簪彎腰來到蕭南身邊。小聲說道:「春分說,是、是壽陽公主梅花香。」

  春分是蕭南新買的二十四個丫頭中的一個,目前跟著玉簪學習。

  因她嗅覺靈敏。在香調方面頗有天分,蕭南便特意恩准讓她跟著蘇媽媽學習香調。

  今兒也是趕巧。輪到春分當值,又因玉簪在車裡,她便跟在了車廂後的隔間裡。

  也幸好是她跟來了,玉簪得以在第一時間內知道了這個銀香球是個怎樣的害人毒物。

  「嘭!」蕭南用力將瓷盞放在小幾上,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何為壽陽公主梅花香?

  答曰:沉香七兩二錢,棧香五兩,雞舌香四兩,檀香、麝香各二兩,藿香六錢,零陵香四錢,甲香二錢,龍腦香少許。

  上搗羅細末,煉蜜和勻,丸如豆大。爇之。

  「好一個壽陽公主梅花香,瞧瞧裡面的配料?麝香活血通經、催產,零陵香墮胎,龍腦香微寒,孕婦慎用……」蕭南冷笑,雙眼冰的可以凍死人,她越說越氣,「哼,還真是夠歹毒,怎麼,生怕一次弄不死我?」

  剛消停了幾天呀,某些人便又坐不住了。

  玉簪滿臉慘白,若不是車廂裡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她這會兒早就跪下謝罪了。

  哆嗦著雙唇,玉簪擦去眼角滑落的淚珠兒,哽咽的說:「都是婢子的錯,是婢子檢查不仔細,竟讓那黑心的鼠狗輩接觸到了縣主的車架,還、還讓他們把這害人的東西弄了上來。」

  玉竹也臉色煞白的過來請罪,「婢子也有錯,縣主要出行的消息,除了咱們辰光院主院的人,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都是婢子沒有把下人管好,這才走漏了消息,讓、讓那些人有機會謀害縣主。」

  蕭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隨風飄蕩的車窗薄紗。

  她不是個心狠的人,也不是個苛待下屬的人。但更不是個為了所謂的『姐妹情誼』便會無視手下人過錯的聖母。

  玉簪和玉竹弓著身子,半蹲在車座旁,足足蹲了一刻鐘,牛車已經穿過了永寧坊,眼瞅著就要抵達目的地安善坊。

  蕭南清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玉簪,玉竹,上次咱們談心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是個不體恤侍婢的人。從那日起,我會給你們每人三次機會,玉蓮已經記了一次,這次則是你和玉竹。」

  蕭南的話很輕很慢,如果不仔細聽,沒準兒就淹沒在了吱嘎吱嘎的車輪聲中,但是誰也不會因她聲音小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記住,只有三次,而你們已經用掉了一次。」

  玉簪和玉竹額頭上的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她們圓潤的臉龐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愧疚、憤怒、恐懼……交織在了一起,使得她們秀氣的五官扭曲、糾結。

  兩人抽搭著鼻子,忍著哭意,再三保證道:「婢子知錯,多謝縣主寬恕,縣主放心,婢子日後一定謹慎辦差,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蕭南點點頭,宣佈懲罰:「我不管那個銀香球是什麼時候放到車架上的,但是檢查車架的事兒我交給了你玉簪,所以玉簪便要對這件事負全責。念你是初犯,罰俸半年,回去後,去蘇媽媽那兒領二十記手杖。」

  接著,蕭南又轉過頭,對玉竹說:「這件事和你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內院的鬆散卻是你的失誤,下一次,我不希望我在屋裡打個噴嚏,外頭的人都能知道。念你不是主要責任人,罰俸兩個月,回去後,領五記手杖。」

  「是,多謝縣主。」

  兩人連忙躬身道謝。

  發生這樣的紕漏,玉簪也好,玉竹也罷,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她們對蕭南的懲罰心服口服。

  甚至,還有一絲的慶倖——如果是以前的縣主,她們犯了這樣的錯,極有可能被縣主當眾責罰。

  而現在,縣主只是命蘇媽媽行刑,且都是在內室,除了蘇媽媽和她們自己,誰都不知道,那些小丫頭們更不會看到她們狼狽的一面。

  這讓兩人很感激,至少縣主給她們留了體面。

  打完了巴掌,蕭南便又送上了甜棗:「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們也都辛苦了,等我平安產下小郎君,我定會好好答謝你們。」

  「婢子只求縣主和小郎君都好好的,至於打賞什麼的,婢子哪兒還有臉要……這件事是婢子無能,竟讓那些鼠狗輩們鑽了空子,縣主您放心,婢子回去後便會將這件事調查清楚,把幕後主使人找出來。」

  玉簪咬著牙,發狠的說道:「縣主在院子裡修養了好幾個月,也不曾得罪誰,好容易出去一趟,他們就這般算計,真真是該死之極!」

  玉竹也連連點頭,「沒錯,那個崔德志時不時的往後院晃悠,若不是咱們辰光院門禁森嚴,他、他一個外男早就摸進來了。哼,那幾個看門的婆子,還真都是些眼皮子淺的,幾串銅錢就能賣主!都該打!」

  蕭南淡淡一笑,「職責我都分派給你們了,如何管理下頭的人完成,便是你們的事兒。下頭的人不聽命令了,你們只管依照規矩處罰,若出了什麼事兒,惹到了哪位有大靠山的媽媽、管事,你們也不用怕,只管告訴我,我來處置!」

  辰光院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清洗,百分之九十都是她的人,但還有百分之十的人,她卻還不能完全掌控。

  不是蕭南做不到,而是她不能。

  辰光院畢竟是崔家的內院,她蕭南也是崔家的兒媳,在她的院子裡若是一個崔家的家生奴都沒有,這讓崔家上上下下的人怎麼看?

  所以,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蕭南還是留了一些不重要的崗位給那些關係盤根錯節的家生奴。

  平日裡看著也還好,整個辰光院也似乎完全掌控在她的手裡,但事實上呢?!

  這個銀香球給她提了醒,也給她身邊的兩位媽媽和大丫鬟也敲了警鐘。

  唉,沒辦法呀,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爭鬥!

  而內院,從來就不缺爭鬥。

  蕭南又交代了兩個丫頭幾句,不一會兒,牛車駛入了安善坊的坊門。

  「縣主,到了!」

  趕車的是兩個其貌不揚的漢子,一個三十歲出頭,臉膛微黑,身體壯碩,他是秦媽媽夫君的侄子秦振,蕭南出嫁的時候,跟著她一起來到了崔家。

  另一個二十歲左右,瘦瘦矮矮的,但看著卻很機靈,他是崔幼伯的小廝阿武,是蕭南特意從崔幼伯那裡要來跑腿的。

  「嗯!」

  蕭南輕輕應了聲,隨後,牛車停住了,玉簪和玉竹給蕭南戴上羃離,然後攙扶著她下了車。

  蕭南沒想到,她一下車,便受到了一群哈巴狗的迎接。

  沒錯,就是一群,雪白的小肉球,歡快的朝她滾來,好懸沒嚇到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8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6章 拂林犬和猞猁(三)

  哦不,更準確的說法,叫做拂林犬。

  這是一種類似京巴的雪白小狗,通身毛茸茸,面相憨厚可愛,地包天兒的嘴巴讓人看了就覺得有趣兒。

  蕭南骨子裡是個寵物控,第一世的時候,就曾經養過一隻德國黑背。

  親手將一個圓滾滾的小肉球養成威風凜凜的狼犬,在她眼中,她的帥狗並不只是一隻狗,而是她的夥伴、朋友。

  只可惜,帥狗陪伴了她兩年,卻得了狗瘟,她眼睜睜的看著帥狗的雙眼一點點失去光華。

  當時她非常傷心,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忘記帥狗閉上眼睛前那一抹痛苦、留戀和不捨的神情,以至於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養寵物了。

  萌貓帥狗之類的寵物壽命遠沒有人類長,她不想再面對那樣的生離死別。

  不過,現在蕭南有了桃源,只要她將桃源升級到十九級,桃源裡的靈氣達到最旺盛的狀態,屆時,她或者她的家人、寵物,想要長生不老可能不太現實,但想延年益壽、百毒不侵什麼的,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有時,蕭南想起上一世的枉死,不禁假想著,如果讓李敬那個王八蛋知道他親手毀掉了怎樣一個神奇的寶貝,他又錯失了怎樣珍貴的機緣,他會是個什麼反應。

  每每想到這一節,蕭南腦海裡都會浮現某渣男氣急敗壞、悔不當初的模樣,心裡便會升起一種近乎扭曲的快感。

  「縣主,這是王家大郎君遣人送來的,據說是高昌國那邊送過來的純種拂林犬,並不是狗坊裡賣的雜種犬。王郎君花了不少力氣才弄到的呢。」玉竹見蕭南的表情有些古怪,說她高興吧,可眉頭卻是皺著的,說她生氣吧,偏嘴角還高高上揚著。

  一時間。玉竹拿不准蕭南的心情,也無法猜測她到底喜不喜歡面前這群可愛的小東西,便放柔聲音。試探的說道:「上次婢子去見王郎君的時候,青郎君(某隻死活不肯承認叫小青的翠色鸚鵡)隨婢子一起去了前院,王郎君瞧見了便隨口問了兩句。許是他見縣主養了鸚鵡。便誤以為縣主喜歡養寵物——」

  大唐上流社會的人們,業餘生活非常豐富,鬥雞走馬、養鳥打獵……等等活動,不光男子喜歡,閨閣裡的婦人們也很是熱衷。

  就拿這拂林犬來說吧,自從前些年高昌國進貢到長安,這種雪白的小狗因個性溫和,外形可愛。備受那些貴婦們的喜愛。曾經有一段時間,京中上流社會的人們,以抱養拂林犬為榮。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拂林犬漸漸流行開來,但也僅限於官宦和豪富之家。普通的老百姓根本就買不到、當然也買不起這種高端的犬類。

  而王佑安的手筆不是一般的大,瞧瞧這些小雪球,一個一個乾淨乖巧,一看便是被人馴服過的。

  且都是極為罕見的純種犬,隨便一隻拿到市面上都能賣到成千甚至上萬貫錢。

  王佑安一下便送出了十隻。

  蕭南重生一世,當然知道純種拂林犬的價值,她微微蹙眉,道:「這些小東西,恐怕花了不少錢吧?」

  玉竹從蕭南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猶豫,她忙解釋道:「王郎君說,上次您給他的二十貫錢,買耕牛和耕犁等物什只花了七貫五百錢——」

  蕭南擺手,「剩下的也不夠買一隻犬吧?」

  蕭南當然知道買耕牛什麼的根本用不了二十貫錢,她之所以給這麼多,為的就是不想讓人白給她跑腿兒。

  而且給錢的時候,她也說了,多出來的錢,是給下頭辦事的人的賞錢。

  蕭南又不是傻子,王佑安雖是商賈,但好歹也是首富之子,答應了她的差事,也不會親自去牛馬市。肯定是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去辦差。

  王佑安有事求蕭南,想巴結她,平日裡送些禮物之類的,也無可厚非。

  但下頭的人,若是沒有一點兒甜頭,下次誰還願意幫她做事?!

  如今,王佑安又用這種形式,把剩下的錢還回來,而且還是超出餘款N倍的數額還回來……他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在他王佑安眼裡,她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還是他想催促自己早點兒實現諾言?

  蕭南雖不至於為了這點兒小事就懷疑王佑安的企圖,但他的這種做法,讓蕭南多少有些不舒服。

  玉竹聽出了蕭南的不悅,接過話頭,笑道:「縣主誤會了,王郎君送來拂林犬並不是為了折抵剩下的錢,而只是碰巧他相熟的一位胡商從西域回來了,那胡商帶回幾對兒拂林犬,其中有三對兒產了幼崽,王郎君看著稀罕,便、便問友人要了來。

  王郎君說,那人是他的生意合夥人,彼此間很是熟稔,而且那位胡商聽說了縣主,也想、也想來拜會縣主,只是擔心——」

  OK,明白了!

  蕭南抬了抬右手,再次打斷玉竹的話,「那胡商什麼來歷?」

  玉竹:「婢子也沒有見過,只是聽王郎君的小廝說,那人雖是胡人,但卻在東土長大,且極有經商天分,常年往返於西域和東土之間,販運些香料和絲綢。」

  蕭南沉吟片刻,道:「也就是說,這些拂林犬並不是王佑安送來的,而是那位胡商?」

  若真是如此,這拂林犬就更不能收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誰知道那胡商有什麼事兒,要拜託她去辦?

  蕭南敢招攬王佑安,那是因為她知道王佑安的底細,也能給得起他要的東西。

  可那胡商?

  蕭南搖搖頭,她不是有種族偏見,實在是上輩子殺死她的那個刺客,便是個突厥胡人。

  那人可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曾經為她去高昌國收購棉花、網羅種植棉花的農戶,被她視作心腹。可最後,還是被李敬收買,成為一個噬主的叛徒。

  所以,對於胡人、胡商。蕭南潛意識裡就有種排斥,她不會主動為難那些人,但也絕不會輕信他們。

  玉竹也覺得王郎君那小廝的解釋之詞有些不妥。連自己都不能全然相信,更不用說縣主了。

  再加上今天玉竹剛剛被蕭南責罰了一番,這會兒還有些惴惴。更不敢做逾矩的事兒。違心的幫王郎君辯解。

  沉默了片刻,蕭南看那十隻小狗確實可愛,擔心她若是將它們退回去後,它們會被人遷怒。

  輕輕撫了撫凸起的肚腹,蕭南努力在大腦裡遮罩在網路上看到的虐貓虐狗視頻。

  唉,也不知道怎麼了,自從懷孕後,蕭南的心變得更加柔軟。這讓原本就是個寵物控的人。更加憐惜起腳邊滾動的小雪球們來。

  無聲的歎了口氣,蕭南道:「人家已經把小犬送來好幾天了,再退回去。似有不妥。這樣吧,你去打聽下市面上這種純種拂林犬的價格。然後照價把錢給王郎君。」

  玉竹輕咬下唇,還是沒忍住,道:「縣主,婢子要不要『提醒』王郎君幾句?」縣主肯招攬你,並不意味著能招攬其他的商人,你要看得清事實和自己的身份呀!不能因縣主的信任,而做一些逾矩的事兒。

  蕭南淺淺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幾隻洗得雪白雪白的小狗,蓬鬆毛絨的皮毛,讓她早就軟下來的心更加柔軟,「不必了,你把錢給他,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玉竹點頭,隨即又似想到了什麼,道:「對了,剛才婢子還沒有說完,縣主剩下的十二貫五百錢,他賞給了辦事的幾個小廝。巧的是,那幾個小廝將小犬送到田莊來的時候,路經山林,遇到了一窩猞猁。小廝從幾隻幼崽裡挑了一隻機靈的,和拂林犬一起留在了田莊,說是作為縣主打賞的謝禮。」

  猞猁?

  蕭南嘴角抽了抽,難道自己的寵物控已經強大到連未曾見面的王佑安都能嗅到的地步?!

  不過,在崇尚打獵的大唐,養一隻猞猁,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南記得本尊就曾經養過一隻猞猁,只可惜在出嫁前被公主阿娘留在了蕭家,後來又被阿娘做主放回了山林。

  為此,本尊還跑回去和阿娘爭辯,結果被阿娘教訓了一通,氣得她又羞又惱,著實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養什麼猞猁?」

  下車後,玉簪盯著小丫頭們去打掃田莊了。

  這裡是小柳氏換給蕭南的田莊,莊子上有處三進三出的小院子,看著還乾淨,但以玉簪的標準,還不夠格讓縣主下榻。

  她又生怕小丫頭們做活不經心,田莊上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現場監督,指揮小丫頭們打掃衛生,擺放榻、幾和地衣。

  好容易忙完,一腳踏進來,玉簪正好聽到後半句,隨即後看到蕭南腳邊那一堆雪球,忙擔心的說道:「縣主,您現在懷著孩子,不能、不能沾這些畜生呀。誰知道它們身上幹不乾淨?有沒有病?還有,犬會咬人,萬一縣主被咬傷了,後果不堪設想呀。」

  縣主以前養馬,養猞猁,養鷂子,養獵鷹……這都沒什麼,大唐的貴女們哪個不會騎馬,哪個不曾參加過狩獵,哪個身邊沒有寵物?

  可是縣主現在的情況特殊呀,就是沒這些寵物,還時不時有人算計,若是再加上這些小東西,縣主的安全太成問題了。

  蕭南卻心裡一動,腦中閃現出一個念頭,小青能進桃源幫忙幹活,那麼這些貓貓狗狗們是不是也可以進去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08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7章 閒人侯二郎(一)

  蕭南來到正院正堂,屋子裡已經打掃一新。

  房間是傳統的坐北朝南格局,正堂主位上,擺放著兩張藤編獨坐小方榻,榻前放著一張黑漆長條翹頭低案;

  案臺上,放著個小巧的紫銅鏤孔雙層方形香鼎,不過,裡面並沒有燃香。

  方榻的後、左、右三面各放了一架黑漆金平脫的座屏,赤金的線條勾勒出山水鳥獸的圖形。三架座屏成凸字形擺放,即後窄前寬,使得主位自成一個小天地。

  方榻前面的大片地板上,鋪上了嶄新的墨綠色織淺白團花花紋的地衣,一直延伸到房門口。

  蕭南滿意的點點頭,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接手後的重修和佈置,她也沒怎麼打理,只是讓人給田莊的管事說了說她的喜好和注意的事項。

  不過,現在看來,收拾的還不錯。

  看來那位田莊的管事,做事還比較靠譜。

  蕭南因懷了身孕,只要不是在正式場合,她不會正兒八經的跽坐。

  玉簪已經將兩個小方榻並在一起,旁邊還放了個胖胖的隱囊,以方便蕭南倚扶。

  「縣主,田莊的管事侯文棟來給您問安了。」

  蕭南在玉簪的攙扶下,小心的坐在方榻上,玉竹便進來回稟。

  正巧,她也想見見這位管事,蕭南剛才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還需要有人執行。若這個侯文棟是個穩重且知趣的,蕭南也許能考慮收下他。

  不是蕭南多疑,按照常理,能被派到莊子上的管事。大多都是主人的心腹或者信得過的人。

  侯文棟是小柳氏委派的管事,雖不是小柳氏的陪房,但也是她娘家那邊的人。

  可奇怪的是,小柳氏把田莊換掉的時候,並沒有把侯文棟帶走。而是將他和田莊一起留給了新主子。

  聽說了這樣的情況,任誰都會懷疑侯文棟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是否做了什麼重大錯事。竟遭舊主拋棄。

  但,事後田莊傳回來的消息,又讓蕭南感到困惑:田莊的墾荒、耕種、清理、雇人……這些工作。侯文棟都做得極為出色。就連派去調查的人回來,都忍不住誇讚侯管事行事穩妥、會做人。

  想不通呀!

  侯文棟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呀,竟讓小柳氏這麼會算計的人,都狠下心來捨棄掉。

  「嗯,請侯管事進來吧!」蕭南點點頭,淡淡的說道。

  玉簪聞言,忙領著兩個小丫頭抬過來一架白絹繪牡丹的座屏,將主位遮擋起來。

  這邊。玉竹已經領著侯文棟進來。

  侯文棟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因常年在田莊忙碌的緣故,皮膚有些黑。個頭高挑,體型微瘦。五官普通,就是雙唇有點兒厚,看著很敦厚老實的模樣。

  但他看似普通,是則有神的雙眸中,卻時不時的有精光閃過。

  不過,隔著屏風,蕭南也只能影影綽綽的看見個瘦高個沖她行禮,「某侯文棟,見過縣主娘子。」

  態度不卑不亢,語氣恭敬卻不謙卑,侯文棟的分寸拿捏的很好。

  說起來,大唐民風開放,時下又政治清明,普通老百姓見了有品秩的貴人和官員,並不似滿清時那般卑躬屈膝、戰戰兢兢。

  泥瓦匠在郭子儀面前也能自稱『某』,百姓見了聖人也能自稱『臣』,即使上了公堂,也可以自稱『某』,至於草民、奴才什麼的,親可以清穿體驗下哦。

  當然,這是指普通老百姓,奴婢和部曲並不在此列。

  侯文棟不是奴籍,他的身份和崔德志有點兒類似,他是柳家的部曲出身。

  不過,柳家的權勢和名望都不如崔家,侯文棟記事兒的時候,柳家的部曲便已經頻臨解散的邊緣,而他們一家子也是從那時起便脫了籍。

  雖還在柳家當差,但戶籍上已是自由人,跟柳家是雇傭關係。

  「侯管事請坐!」蕭南輕柔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來。

  一旁隨侍的小丫頭,已經給侯文棟擺放好了方榻。

  謝了座,侯文棟規規矩矩的跽坐在榻上,他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輕輕搭在膝上,一副隨時應答的模樣。

  蕭南看不清侯文棟的模樣,但她卻能看清對方的動作。

  見侯文棟言行舉止都頗為守禮,蕭南心下已經滿意了三分,「侯管事是河東人士?家裡人都在田莊嗎?」

  侯文棟直起身子,答道:「是,某祖籍河東,家中長輩已經仙去,只有一個弟弟一起過活。」

  嗯?沒有娶妻?

  不能吧,現在男子十六七歲便能成婚,這侯文棟少說也有三十了吧,怎麼還打著光棍兒?

  侯文棟似乎感覺到了蕭南的疑惑,當然也可能是被質疑了N次,他的這套回答已經養成了習慣。

  清咳兩聲,侯文棟補充道:「弟弟年少恣意,曾經做過幾件荒唐的事兒,故……縣主娘子放心,吾家二郎的性子雖魯直,但絕不是胡攪蠻纏的市井奴兒,他斷不會給您招惹麻煩。」

  蕭南眉間一跳,也就是說,侯文棟有個不怎麼安分的弟弟,連累得他不受舊主器重,甚至連老婆都娶不上?!

  只是,到底有多『荒唐』呢,才能把親大哥連累成這樣?

  蕭南在心裡默默的畫了個問號,決定再觀察觀察,免得招攬了一個侯文棟,後頭卻拖著一堆的麻煩。

  「嗯,是這樣呀,」蕭南有了主意,面兒上卻沒有表露,淡淡的應了一聲,便揭過了這個話題,轉頭問道:「田莊現在有多少耕田?良田幾許?山林多少?雇農又有多少人?」

  侯文棟從蕭南的話裡聽不出她的感情色彩,心下不免有些惴惴,稍稍穩定了下情緒,才緩聲道:「加上縣主娘子新添置的田地,目前田莊一共有二百二十畝耕田,其中良田四十餘畝,沙地九十餘畝,未開墾的荒地尚有九十餘畝。山林三百畝,雇農三十余戶。」

  蕭南點點頭,數目跟調查的人回稟的沒有出入。

  隨即,她又問道:「可曾在山林中開墾坡地?種植莊稼?」

  侯文棟面露詫異之色,很顯然,他對蕭南問出這樣『沒常識』的問題有些納悶。不過,轉念又一想,縣主是世族貴女,慢說種莊稼了,可能連田地都沒去過,沒準兒在她想來,只要是土地,都能種作物呢。

  心裡疑惑著,侯文棟卻還是照實回答:「不曾。這三百畝山林皆是茂盛的林地,樹木眾多,且有猛獸出沒,並不適合種植作物。」

  說完,侯文棟又擔心蕭南聽了不高興,忙又建議道:「不過,幾座山林中,倒有些山坡地還算平坦,且距離田地也近,開墾荒地倒也不難。」

  話雖這麼說,但侯文棟的語氣洩露了他的心聲,並不支持蕭南在山坡地開墾荒地。

  蕭南也就是隨口一問,她聽了這話,也沒有失望,繼續問道:「唔,對了,這幾百畝山林都在什麼位置?距離王郎君買下的幾條街市最近的又是哪一個?」

  提起這事兒,侯文棟非常瞭解,說起來,王佑安隨後添置的那些荒地和沙土地,還是由他出面談下的呢。

  根本不用思考,侯文棟張嘴便來,「王郎君說為了管理方便,三百余畝山林的距離並不遠,就在咱們這小院的南面,大小山頭一共三座。距離街市最近的便是最東側的小山頭,這座山林的面積約八九十畝,因距離街市近,四周居住的百姓也多,獵戶也不少,所以這座山林中並沒有什麼兇猛野獸。」

  蕭南聽了這話,暗喜不已,嘿,這個山頭,還真是為她的『狗坊』量身定做的呀。

  只是,地方有了,還缺個人才呢。

  蕭南想了想,又問:「侯管事剛才說這裡有不少獵戶?其中可有擅長馴獸的?尤其是馴犬、猞猁?」

  侯文棟聞言,微微怔愣了下,他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亮光,但很快的,他又似想到了什麼,眸中的光澤漸漸黯然,輕輕搖頭,「確實有十幾個獵戶,他們大多擅長馴鷹。」唉,聖人喜好鷂鷹,民間自是流行馴養鷂子、獵鷹呀。

  蕭南又問了侯文棟幾個問題,他回答的都中規中矩。

  蕭南對他的表現還比較滿意,只是還在糾結他弟弟的問題。

  侯文棟更糾結自己的弟弟。

  出了院子,侯文棟正想去四周轉轉。

  縣主娘子來巡視,他必須把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做好,免得出了意外,他可賠不起。

  不想,卻迎頭遇到自己的弟弟,「二郎,你這是又從哪裡闖禍回來?」

  侯武梁見長兄如父的大哥黑著一張臉,滿眼不善的盯著他撕破的麻布短褐,忙嘿嘿一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口,他又連聲嘶嘶兩聲。

  見弟弟這般狼狽的模樣,侯文棟無聲的歎口氣,剛剛沖到嘴邊的訓斥又咽了下去,又是心疼又是責怪的說道:「你也是個大人了,怎麼還這麼……唉,罷了罷了,我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不過,今天你要老實些,田莊來了貴人,是咱們的新雇主,你切莫衝撞了。」

  侯武梁知道哥哥對他很失望,可他也不想呀……苦澀的笑了笑,他自嘲道:「哥哥只管放心,莊主既然是貴人,自然不會把我這樣的人放在心上……我侯二郎,可是安善坊有名的『閒人』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1:59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8章 閒人侯二郎(二)

  打發了侯文棟,蕭南便推說自己倦了,要去東廂房的土炕歪一會兒。

  趁著幾個丫鬟忙著給她收拾廂房和鋪蓋,蕭南從十隻拂林犬中挑了一隻看著比較壯的,悄悄掩在了懷裡,幸好她戴了條月白色的披帛,小雪團藏在披帛裡,一點兒都不明顯。

  玉簪領人收拾完了廂房,過來服侍蕭南休息,卻被蕭南打發了出去,「……有點兒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食。」

  玉簪不疑有他,蕭南自顯懷後,飯量漸增,一天四五頓都正常。

  今天她們忙活了這麼半天,蕭南不餓才怪呢。

  應了一聲,玉簪便退了下去,留下玉竹和幾個小丫頭守在外間兒——這是蕭南懷孕後的新規矩,她休息的時候,屋裡不准有人。

  玉竹也沒有閑著,命人從侯文棟那裡要來了田莊上下丫鬟僕役的花名冊,以及所有佃農的名單。

  剛才蕭南跟她說過,以後可能會經常來田莊,這讓玉竹立刻想到了田莊的安全和舒適問題。

  而這兩個問題中,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安全問題。而這個安全,又與田莊的僕從息息相關。

  更不用說,這個田莊過去的主人還是曾害過蕭南的小柳氏。

  小柳氏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田莊換給了誰,但事情沒有絕對呀,萬事都要小心。

  玉竹自己現在還背著處分呢,她可不想還沒受罰,又有了錯事。

  是以,玉竹決定趁著縣主休息的時間。把田莊上下所有人的資料梳理一遍,若是時間來得及,她還準備跟在小院伺候的僕婦們『聊聊天』。

  發現哪個不對勁,也好儘快處置。

  屋裡,蕭南披帛裡把那軟嘟嘟的小肉球掏了出來。

  小狗剛滿月。還在吃奶,身上都是奶味兒。

  從軟軟的披帛裡滾出來——還真是滾呢,這傢伙。肉呼呼的渾身滾圓,再加上剛才被人抱在軟軟的懷裡,舒服得蜷起身子睡了起來。

  這乍一出來。身子還沒有伸開。咕嚕嚕的便滾落在了炕上。

  炕上雖然鋪著竹席,卻並不硬。

  玉簪派人整理床鋪的時候,便在竹席下鋪了厚厚的地衣和褥子,暄暄軟軟的,很舒服。

  是以,小狗並沒有被摔疼,它好容易翻過身子,轉動著圓滾滾濕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四周。

  沒準兒小傢伙還在納悶:咦,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都哪兒去了?怎麼一睜眼就剩它自己了?

  看著小傢伙萌翻人的小模樣兒,蕭南真是不忍心接下來要做的事兒。

  手裡拿著一根銀針。將小傢伙的四個小肉抓抓挨個兒翻看了一遍,反反復複試了許久。總也忍不下心在這粉嫩粉嫩的小肉墊兒上紮一針。

  最後,聽到外間兒有人說話,蕭南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咬咬牙,抓起小傢伙的一隻前爪,另一隻手裡的銀針便紮了下去。

  「嗚~」小狗忽然被人來了這麼一下子,疼得嗚嗚咽咽的叫起來。

  蕭南忙從桃源裡掏出準備好的牛乳,拿乾淨帕子沾了些,輕輕的放在小東西的嘴邊。

  小狗聞到奶香,抽了抽鼻子,伸出粉嫩嫩的小舌頭,吧嗒吧嗒吮吸著浸泡了牛乳的帕子。

  蕭南將小狗的血滴在鐲子上,滿眼期待的看著在窄窄的玉鐲上滾動的血珠。

  好一會兒,在蕭南熱切的目光中,那滴血果然滲入了玉鐲中,最後消失不見。

  蕭南長長的舒了口氣,呼,她就知道,這個法子果然行。

  原來,按照桃源的規則,不到一定的等級,相應的動植物根本不能進入空間。

  而小青同學卻成了例外。

  當時,蕭南並沒有在意,只當桃源出了問題,也沒有細究。

  隨後小青幫忙種田的樣子,忽然讓蕭南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猛然記起,從上輩子開始發現桃源開始,蕭南就沒見桃源出現什麼例外。

  不管是升級規則,還是桃源內的時間差比例,都是嚴格按照既定的規定進行著。

  為何小青成了唯一的例外?

  要知道,按照規定,桃源必須升級到五級,山林才能開啟,生長在山林中的飛禽和野獸才能進入桃源。

  上輩子剛剛得到桃源的時候,蕭南並不知道這個規定,當時她也只顧著興奮了,歡天喜地的忙著試種各種蔬菜水果。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做法有問題:大唐的農戶們還知道用耕牛省力,偏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受過高等教育的穿越女,還在苦哈哈的親手種地!她二呀?!

  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蕭南立刻命人弄來了耕牛和耕犁等農具,找了個無人的院子,把耕牛收進去。

  但是,令蕭南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實驗了好幾次,她自己可以進去,農具也能弄進去,唯獨耕牛還留在了原地。

  隨著一點點的摸索和總結,蕭南才知道,原來她的桃源跟薩某人描繪的空間不同——桃源不升到五級,不能進飛鳥和走獸;不到七級,不能養魚;不到十級,不能養牛……沒說的,升級吧,親!

  這一世,小青的例外,卻讓蕭南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還有其他進入空間的可能。

  想到這裡,蕭南便努力的回想著那日小青如何進入空間的。

  回想了好久,蕭南終於想起,那天她曾帶著小青在花園玩兒投壺。小青見蕭南叮噹叮噹的玩得盡興,它也飛過來湊熱鬧。

  結果,蕭南一個失手,投壺用的箭擲飛了出去,擦著小青的翅膀,帶著它的幾根羽毛和絲絲血跡落在了地上。

  小青被嚇得夠嗆,還以為自己鬧得太過分,惹怒了蕭南。慌不迭的飛到蕭南身邊,哀叫著討饒。

  蕭南也被嚇了一跳,見小傢伙可憐兮兮的樣子,忙伸出手示意小青落下來。

  唔,蕭南恍惚記得。當時,她好像伸出的就是左手,而小青身上的血跡。也極有可能沾到了鐲子上。

  蕭南是用鮮血開啟了桃源,並與它簽訂了血契,所以稱為這方天地的主人。可以不受桃源的限制。能自由出入。

  而小青呢,它的血也沾染了玉鐲,也就變相的跟桃源簽訂了血契。只是,它並不是高等生物體,再加上桃源已經認主,小青不能取代她成為這裡的主人。

  但卻得到了額外的福利,那便是可以掙脫桃源等級的限制,可以出入桃源。只不過要經過宿主。也就是蕭南的許可才行。

  也正是因為這份血契,小青才會變得越來越機靈,跟蕭南也能心意相通。

  蕭南甚至一度懷疑。小青的血契,是不是有點兒類似所謂的靈魂契約。不管是什麼動物。簽訂了這份契約,都會對她產生一種從屬關係?!

  發現了這一點後,蕭南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推測和幻想,甚至還有種借用桃源操縱事物的衝動。

  幸好蕭南不是上一世那個天真魯莽的小丫頭,經過短暫的狂熱和幻想後,她漸漸恢復了平靜。

  骨子裡的不安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雖然壓下了那種莫名的野心和慾望,蕭南還是決定先實驗下自己的推測。

  起初,蕭南並不知道王佑安給她送了拂林犬。在她的計畫裡,她想用耕牛試試。

  不過有小狗更好,它的體積小,更不會引人注目。

  蕭南抱起小狗,意念一動,進了桃源。

  進去後,蕭南什麼都顧不得看,低頭看向懷裡。

  「嗚、嗚~」

  小傢伙乖乖的窩在蕭南的懷裡,黑葡萄般水靈的大眼,滴溜溜的轉著,好奇且欣喜的打量四周。

  成功了!

  蕭南心頭一陣狂喜,恨不得抱起小狗一頓猛親。

  還是腦中殘存的理智提醒她,大唐沒有狂犬疫苗,這只狗狗還不知道有沒有生病。萬一小傢伙有樣學樣,也『親』她兩口,後果將會很嚴重呀。

  深呼一口氣,蕭南喜滋滋的抱著小狗走出了桃源,將它放在炕上。

  這一次,小傢伙沒有像剛才那般在炕上滾來滾去,它乖巧的趴窩在炕邊,小爪子抱著蕭南的披帛,一臉信任和滿足的樣子。

  蕭南見狀,心頭一動,想起之前的推測來,她忙坐在小狗旁邊,輕輕摸著它柔軟的毛髮,柔聲道:「小傢伙,我給你取個名字怎麼樣?」

  小狗的耳朵動了動,似是聽懂了一般,滿眼期待的看著蕭南。

  蕭南更加篤定先前的猜測,繼續道:「唔,今天看到你們,我很高興,也很喜歡你們哦。不如就叫大喜如何?」喜洋洋什麼的,侵權呀。

  蕭南覺得當下這種按照排行、以數字命名的做法很好,省時又省力呀。

  看吧,她現在有十隻拂林犬,若是每一隻都取個好聽又吉利的名字,那也太費腦細胞了。

  按排行以數字命名,就簡單多了,唔,這只是第一個簽了血契的狗狗,就叫大喜,第二隻叫二喜,剩下的以此類推。簡直太方便了。

  「嗚~」大喜同學歡快的叫了聲,看樣子,它對這個名字並不反對。

  「呵呵,你喜歡?太好了,我也喜歡呢。唔,讓我想想,怎麼樣才能把你帶回家呢?!」

  蕭南喜歡寵物,但也知道,以大唐的醫療情況,狂犬病什麼的根本不能治療。她現在是孕婦,諸事更要小心。

  如今她想帶一群狗回去養,慢說大夫人不同意,就是玉簪她們幾個也不答應呀。

  ……

  中午,蕭南簡單吃了點兒東西,又回東廂房睡了個午覺,準備下午去四周看看,順便問問有沒有擅長馴狗的獵戶。

  「馴狗?哎呀,娘子可以找侯二郎呀。」

  說話的是田莊的廚娘,三十歲左右的模樣,白白胖胖,光看體格就知道是個廚子。

  她也是田莊的老人兒。不過她跟侯文棟不同,她跟小柳氏簽的是活契。

  當初交換田莊的時候,王佑安見她還算老實本分,廚藝也算不錯,就跟柳思安換了契約。這廚娘便成了蕭南的雇工。

  廚娘姓賈,夫家姓董,莊上的人都喚她董娘子。

  「侯二郎?可是侯管事的弟弟?」蕭南聽著耳熟。隨口問道。後又見董娘子點頭,她不禁想起侯文棟的話,納悶的問:「這侯二郎為人如何?」

  「娘子。奴不敢說謊。侯二郎為人確實不壞,」

  董娘子並不知道蕭南是縣主,她只是聽說這位貴婦人是新一任的雇主,她原本簽的就是活契,雇主對她而言並不是主宰生死的人,所以說話間也就沒有太多的顧忌和畏縮。

  她湊近蕭南,壓低聲音道:「只是侯二郎幼年喪父又喪母,長兄忙著掙錢養家。也就沒人管教,跟一幫市井小子胡混……」

  董娘子的口才頗佳,硬是將侯管事和他弟弟的故事說成了一波三折的傳奇段子。

  說起來。侯文棟兄弟倆都是苦命的娃。

  侯文棟更苦逼一些,十六歲的時候。家裡給他定了門親事,就在成親前三個月,老子掛了。

  這是個崇尚孝道的時代,所以,侯文棟為父守孝,親事也就黃了。

  三年後,侯文棟十九歲了,之前定親的未婚妻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侯母著急,便又托人給兒子說了門親事,但剛換了庚帖,侯母便病了。

  半年後,侯母也一病而去。

  好吧,孝道大如天,侯同學又為母親守孝,親事自然也結不成了。

  一晃眼又是三年,侯文棟二十二歲了。

  爹娘都死了,侯文棟的叔叔嬸嬸便做主幫他張羅親事。

  好容易尋到了一戶不錯的人家,人家小娘子也住在安善坊,算起來,大傢伙還都是鄉親。

  就在定親的節骨眼兒上,侯家又出事兒。

  這回不是死人,而是弟弟成了『閒人』。

  「閒人?這可不是寶玉哥哥那個富貴閒人裡的閒人呀,」蕭南在大唐生活了兩世,自然知道在這個時代,閒人是什麼意思。

  閒人,是個專用名詞,指流氓。

  也就是說,寶玉哥哥若是生在大唐,寶姐姐就是再打趣他,也不能喚他『富貴閒人』——罵誰哪?!

  書歸正傳,侯文棟定親的節骨眼兒上,他的弟弟侯武梁被一幫小痞子煽惑,一時衝動跑去讓人在他的肩膀上紋了個老虎頭。

  這下子可壞咯。

  在大唐,紋身很流行,那群『貞觀後』的惡少閑漢們,以紋身為榮,且花樣翻新,紋身尺度絕對比後世的非主流還要非主流。

  什麼在身上紋詩詞啦,什麼在身上紋山水畫啦……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呀。

  其實吧,紋身也沒啥,好歹也是個藝術吧。

  偏崇尚紋身的這群人都不是什麼好貨,坑蒙拐騙偷什麼壞事都做盡了。

  弄到最後,紋身=閒人=流氓!

  侯武梁弄了個老虎頭,啥也沒做,便成了『閒人』。

  人家女方一聽,便害怕了,別說大唐了,就是現代,也沒有哪家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流氓他哥吧。

  於是,親事又黃了。

  侯武梁一看為了自己,連累大哥連快到手的媳婦都飛了,頓時羞愧萬分,當場便跟那群小夥伴劃清界限,從此後乖乖跟著哥哥在田莊當差。

  說到這裡,董娘子插了一句,「說起來呀,二郎的性子雖然急躁,但卻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您看,他也沒人教,硬是學會了一手馴獸的好本事。不管是多烈性的畜生,到了他手裡,只要三兩個月,就能馴得乖乖的。」

  蕭南來了興致,她找的就是馴獸的人才嘛,如今終於聽說了一位,她當然要好好打聽一番,「真這麼厲害?猞猁、拂林犬什麼的都能馴服?對了,他不是靠鞭子、刀子吧?」女皇陛下也快說出這段經典語錄了吧?

  「不是,別看二郎跟人相處的時候毛毛躁躁的,對待那些小畜生的時候,卻格外有耐心,很少用鞭子呢。」

  董娘子連忙搖頭。見蕭南似有不信,忙又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就住在侯家的隔壁,成天見他馴養牲口,這都是我親眼見到的,娘子面漆不敢說半句謊話呢。」

  蕭南點頭。「那就好。呵呵,董娘子,你繼續說!」

  其實吧。侯文棟兩兄弟的故事,這附近的人都知道。董娘子也是好久才碰到一個啥也不知道的,偏這人還是她的新雇主。董娘子更想賣弄一番。

  輕輕嗓子。董娘子繼續講故事:「二郎確實改好了,但『閒人』的壞名聲卻落下了。之前跟侯文棟議親的小娘子,因住的不遠,親眼看到了二郎的表現,那小娘子對侯管事又上了心,見唯一的累贅也改好了,便勸著家裡長輩答應了這親事。可——」

  又出事了。

  這次不是侯家,卻也與侯家相關。因為侯文棟的未婚妻出了事兒。

  「說起這個張三呀,真不是個好東西!」

  董娘子提起坊內有名的『閒人』,也是恨得牙根兒直癢癢。

  如果說侯武梁是假閒人。那麼這位張三郎便是徹頭徹尾的真流氓,而是滾刀肉。渾不論的人種。

  偏他做得壞事,說大不大,說小卻噁心人。

  送他去官府吧,頂多打幾板子就又放回來了。

  回來後,張三變本加厲的去禍害告他的人。

  這樣一來,四裡八鄉的都怕了他。

  而張三呢,卻覺得每次都挨打也很吃虧,便不知從哪裡聽來了一個歪點子。

  「……找人在他的背上紋了四大天王,乖乖的,那匠人的手也巧,硬是把那四大天王紋得跟真人一樣。」董娘子提起張三,嘴裡便剎不住閘了,嘰裡呱啦的把他做得壞事都說了一遍。

  蕭南聽到這裡,大概想到了張三這麼做的目的,插嘴道:「我知道了,他這麼做,再被弄到公堂,差役們便不敢打他了。」

  打板子是要脫衣服的,任誰看到犯人身上畫著一副活靈活現的佛教四大天王,也不敢伸手揍他呀。

  打他,不就等於打佛祖了嗎?

  唐人崇尚佛教呀,普通老百姓對神佛更是有種莫名的敬畏。

  慢說抽打佛祖的畫像了,就是說句不敬的話,都要忐忑好幾天,非要去廟裡告了罪才能睡踏實呢。

  不得不說,張三這個法子跟當年的鐵鉉守城門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當然,這是對普通的老百姓來說,正統儒家的士子卻不管這一套。

  蕭南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說,「現任的京兆府,可是進士出身呢。子不語怪力亂神呀。」

  董娘子一聽,便撫掌大笑,點頭道:「娘子說的極是,哈哈,那時楊京兆府剛剛上任,張三便又被送進了衙門,楊京兆府依律斷了案,判了他杖二十,一脫衣服,差役們都住手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動手。楊京兆府一看氣樂了,便強令差役責打,還說張三假借佛祖名義做盡壞事,就有他來做這個怒目金剛,代佛祖懲治他。結果……哈哈,結果張三被打了個稀巴爛,被人抬回了家。」

  蕭南點頭,這才對嘛,「還是楊京兆府有法子,這下子張三該消停了吧。」

  也不對呀,張三若是被打怕了,他怎麼還會去跟侯文棟搶老婆,逼得侯武梁差點兒拿刀劈了他?!

  董娘子一撇嘴,「怎麼會,像他們這種無賴,只要還有口氣兒,便不會忘了作惡。就是楊京兆府打了他,他過了兩天還跑去京兆府衙門要醫藥銀子呢,生生把楊京兆都氣笑了。」

  蕭南啞然,呵呵,也是,這種市井無賴,不得到真正的教訓,根本不會悔改。

  而侯武梁同學的暴起,便充當了教訓張三的角色。

  「說起來,這張三也是該打,他明知道吳家的小娘子正在跟侯管事議親,他還湊上去提親,送的聘禮更是把吳家人氣了個仰倒。他竟提著個牛頭去提親,他這是提親呀,還是害人?!」

  殺牛犯法呀,萬一張三誣陷吳家咋麼?

  蕭南愣了下,隨後又道:「然後呢,吳家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許錢賠好話唄,偏那張三咬死了只要吳家小娘子,給百貫錢都不要。」董娘子同仇敵愾的說道,「百貫呀,他也開得了這個口。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一輩子也未必能賺的這麼多錢呢,他這是把吳家和侯家往死裡逼呀。」

  蕭南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侯管事是柳家的管事,難道那張三竟不怕河東柳家?還有,柳家娘子可是嫁給了博陵崔家的六郎君呢,這張三也不知?」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0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89章 彪悍的女人(一)

  蕭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張三是個市井無賴,但卻不是沒眼力見兒的笨蛋。

  相反,張三常年混跡於裡坊間,跟衙門、遊俠兒以及普通百姓都有交往,為非作歹也能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如果他不會識人、腦子不靈光,他也不會混成京城有名的閒人了。

  再者說,京城是什麼地方呀,天子腳下,權貴、皇親滿大街都是。

  倘若一個不小心,衝撞了惹不起的人,他就是在全身都紋上佛祖、觀音,衙門的人也是照打不誤,沒準兒還直接給他來個『一了百了』呢。

  如果說張三不知道侯文棟背後的主子,這事兒還好解釋。

  可像他這般的人,動手前,總要調查下對手,而侯文棟是河東柳氏的部曲,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在田莊隨便問個人都知道。

  張三知道侯文棟的背景,卻還要故意算計他,這點就值得懷疑了。

  難道,張三的所作所為有人暗地裡授意?

  董娘子一聽蕭南的話,卻露出憤憤的表情,道:「怎麼不知道?侯管事做事一向周全,跟張三交惡前,便使人悄悄的告訴了張三,說這個田莊是河東柳氏嫡女的產業,如今這位小娘子更是崔六郎君的娘子……結果,張三根本就不理會。」

  蕭南微微皺眉,她還真猜對了,張三果然是被人指使的,只是不知這人是柳家的仇人,還是崔家的仇人。

  董娘子並沒有看到蕭南的表情,她還在沒好氣的說:「侯二郎見哥哥和未來嫂子一家被逼得不行,一時火氣。便拿了家裡砍柴的柴刀,打聽了張三的住處後,便殺了過去。

  唉,這張三還真是禍害活千年,如果他自己。肯定不是二郎的對手,巧的是那日他邀請了一幫狐朋狗友去酒肆喝酒,回來剛好遇到二郎。」

  董娘子搖搖頭。有些可惜的說道:「結果二郎被那群人圍起來暴打了一頓,混亂中,二郎也不小心砍傷了幾個人。被巡街的武侯發現了。一起送到了衙門。

  張三和他的那群同黨當堂告二郎故意殺人,而二郎也承認自己是來找張三報仇……就這樣,二郎被關進了大牢。」

  蕭南對此表示理解,時下的人雖然彪悍,但還沒發展到可以肆意在京城的大街上拿刀砍人。衙門這麼宣判,倒也沒有刻意針對侯武梁。

  說到這裡,董娘子忽然激動起來,隱隱的竟有幾分兔死狐悲的味道:「侯管事見出了事。忙去縣衙打點,隨後又打聽到現任的萬年縣是主家崔六郎的好友,便去求六郎君和娘子。不求衙門徇私枉法,好歹能酌情宣判。結果——」

  嗯?怎麼?難道小柳氏拒絕了?

  蕭南暗自點點頭。本尊殘留的記憶告訴她,小柳氏確實是個比較自私的人。

  崔六郎呢,又自封風雅文士,天天跟一群『名士』在酒肆、教坊胡混,還美其名曰『風流』『瀟灑』。

  像他這樣的人,蕭南上輩子見多了,不客氣的說,就是酸腐文人。表面上裝得道貌岸然、瀟灑倜儻,內地裡卻是當了婊子還要貞節牌坊的主兒。

  崔六夫婦,一個自私,一個虛偽,遇到侯文棟這樣的事,不忙著撇清就不錯了,哪裡還會幫忙?

  沒準兒那位『高潔』的六伯,還會擺出一副不齒與『閒人』為伍的模樣,活似聽侯文棟說起這個名詞,都覺得是一種羞辱。

  正如蕭南所料,小柳氏確實沒有幫候氏兄弟說情。

  在小柳氏看來,侯文棟的能力確實不弱,可他弟弟是個惹禍精呀,現在都敢當街砍人,誰能保證他日後不闖出什麼大亂子?

  一邊是管事的閒人弟弟,一邊是自己夫君的名聲,小柳氏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這也是她交換莊子的時候,沒有把侯文棟帶走的原因——她不幫侯文棟是常理,對方記恨她也不是不可能。小柳氏絕不會留一個對自己心存不滿、甚至怨恨她的人。

  董娘子心有戚戚然的說道:「唉,最後還是侯管事跑去求張三,又是求情,又是告罪,最後還簽了一千貫的借據,這才使得張三撤了狀子……二郎被衙門打了二十杖,便放了出來。」

  說到這裡,故事告一段落,董娘子頗為誠懇的對蕭南說:「娘子,二郎的名聲雖然不好,但他確實不是個壞人,並且擅長伺候那些貓貓狗狗。如果您需要馴獸的人,不妨給他個機會,好歹也能讓他貼補下家裡。」侯家還背負著一千貫的巨債呢。

  蕭南聽了這話,卻想到了另一層——侯文棟自己背負著千貫的債務,竟沒有挪用田莊的一分一毫,人品還真不錯。

  另外,侯二郎落了個『閒人』的名聲,又時不時的惹個小禍,侯文棟寧可自己受累,也沒有拋棄這個弟弟,足見他是個重感情的人。

  綜合看來,這人倒還真是個不錯的管事呢。

  蕭南打發了董娘子後,一個人在正堂考慮了好久,眼瞅著太陽偏西,她才又派人叫來了侯文棟。

  見了人,蕭南也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的問道:「我和崇仁坊崔六娘子的關係,想必你也知道了。不知侯管事可有什麼想法?」

  侯文棟楞了下,他沒想到蕭南這麼直接,稍稍停頓了一會兒,他才沉聲道:「重簽契約的時候,王大郎君便向某說清楚了。當時,某也向王大郎君保證過,某雖不才,但卻是個知道本分的人。過去是崔六娘子的管事,便會盡心幫她辦差;如今跟著您縣主娘子,某也就不會有什麼歪心思。還有,沒有您的吩咐,某不會向任何人透漏您的身份,以及您和這個田莊的關係。」

  這一點,蕭南相信,今天一天的時間,她在田莊轉了轉,遇到了幾個幫傭的僕人和佃農,他們只是口稱『娘子』,而不是『崔八娘子』或『縣主』,足見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應該是侯文棟不曾洩露消息。

  微微挑眉,蕭南道:「好,我相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負我的信任。對了,王大郎君送來的十隻拂林犬和那只猞猁,這些日子都是誰照顧的?」

  蕭南已經決定起用侯武梁,不過,今天她剛問了侯管事,侯管事推說自己不知道,想必他也是擔心若是推薦了弟弟,她知道侯二郎響亮的名聲後會心生不滿。

  又許是擔心弟弟做砸了差事,因她不快……但不管什麼原因吧,蕭南給他留這個面子,就不當面戳穿了。

  曲線救國,也不失一個好辦法呢。

  侯管事抬起頭,謹慎的看了眼屏風後影影綽綽的身影,輕聲道:「是、是侯武梁,也就是某的弟弟。」

  蕭南點點頭,「嗯,他照顧的不錯,我暫時還不能把它們帶回家,便先放在莊子上,由侯武梁繼續馴養。工錢嘛,就比照董娘子的即可。」

  侯管事一聽,大喜過望,他慌忙低下頭,雙手觸地,深深施了一禮,道:「多謝縣主娘子,娘子您放心,某一定會讓他好好當差,絕不辜負了娘子的信任。」

  沒錯,就是信任。

  蕭南向廚娘打聽自己家事的事兒,侯文棟已經知道了。

  原本他想著弟弟的名聲不好聽,即使二弟的馴狗本領確實很高,但極有可能被新東家摒棄,就像前任東家一般——唉,柳氏可是他們侯氏的主家呀,自己的阿耶、阿翁以及曾祖都在柳家,雖脫了籍,但那種從屬關係,不是一張契約可以改變的。

  但小柳氏的冷酷無情,卻生生撕裂了侯文棟對主家的深厚感情。

  從他被『請』出崔家賓館的那刻起,侯文棟就暗暗發誓,這樣的主家,不值得他掏心挖肝的效忠。

  但蕭南明知道弟弟是閒人,還肯聘用他,工錢還如此之高,簡直太讓侯文棟意外了。

  然而意外的事還在後頭,蕭南繼續說著:「另外,我已經命人將你們侯家的戶籍換到了蕭家,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柳氏的部曲後人,而是我蕭氏的。當然,你們平民的身份不變。」

  侯文棟猛地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屏風後的女子。

  雖然隔著屏風,但蕭南還是能感受到對方灼灼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向來是疑人不用,決定用了,也會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掃平。」

  按照時下的法令,部曲雖能脫籍,但他與主家的關係卻不能徹底隔斷,一旦舊主狀告他『背主』,該部曲照樣要論罪。

  前些日子,老夫人便是借用這條法令,將馮老九父女送進了大牢。

  三天前,馮老九的老爹和老娘還跑到崔家認罪,求老夫人高抬貴手呢。

  蕭南決定要用侯文棟,自是不會留下這樣的把柄。

  所以,歇過午覺,她就讓紅花拿著她的名帖,去萬年縣幫侯氏兄弟辦了個新戶籍,注明他們是柳氏轉贈給蕭氏的部曲。

  當然,這樣的手續,若是別人去辦,估計有些麻煩。

  但蕭南是誰呀,本尊可是京城有名的悍婦呢。

  關於蕭南如何恣意、如何張揚、如何彪悍的種種流言傳播甚廣,就是她銷聲匿跡了幾個月,那些故事依然在坊間流傳……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0章 彪悍的女人(二)

  至於小柳氏,蕭南更覺得沒壓力。

  如果她真敢來問,蕭南便會跟她討論下馮氏父女的問題,以及馬齒莧和胡椒的神奇藥用。

  還有那個銀香球,雖然還沒有確定是誰做的,但小柳氏有重大嫌疑。

  玉簪和玉竹已經著手在查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

  一旦落實真是小柳氏做的,蕭南便會親自去稻香院和她『談心』,並歡快的告訴她:六伯才學淵博,她可以推薦六伯去晉陽書院當個七品的小官兒。

  晉陽書院是幾年前聖人為了給晉陽公主祈福,特意在『北都』晉陽城開設的官方書院,起初是掛在弘文館的招牌下,算是弘文館的分館。

  後來,因師資力量雄厚,入學童子參加科舉考試的成績斐然,使得晉陽書院的名聲大噪,一時引來全國各地的學子前來,讓晉陽城的科舉氛圍異常濃郁。

  正巧聖人一直致力於削弱世家、氏族的影響,大力推行科舉制,見晉陽書院的影響如此之大,便加大了支持力度,不但將它從弘文館獨立出來,還專門從朝中挑選了學識淵博且人品貴重的文人、學士來執教。

  晉陽書院有點兒像國子監的學前班,執教的先生們也都是有品級的官員,並不是民間的夫子。

  聽到這個消息,蕭南相信小柳氏一定會激動的痛哭流涕——崔潤夫婦,也就是小柳氏的嫡親公婆就在晉陽城。

  崔六郎一直想出人頭地,有這樣的機會,他肯定答應。

  崔六去了晉陽。小柳氏為了避免夫君被『狐狸精』拐走,肯定要跟著去。

  結果肯定是一家子都去晉陽,可二房的家主和主母也都在晉陽,不管是出於孝道還是省錢什麼的,崔六兩口子必須住進崔潤在晉陽的官邸。

  這樣一來。晉陽刺史府的後院就熱鬧了。

  二夫人原本就因庶子不安分而對崔六夫婦不待見,如今見崔六竟然也當了官,還是頂頂清貴的那種。教授的學生雖都是稚童,但又師生的名分呀。

  待那些童子進士及第、入仕為官,這些人都將是崔六的資源呀。日後不管崔六走仕途還是當名士。他的未來肯定差不了。

  崔六原本就狡詐,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沒有什麼作為,都是二夫人彈壓有道。

  倘若有一天看到他出息了,還極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兒子,新仇舊恨、遠慮近憂之類的情緒一上來,二夫人能讓崔六兩口順當才怪呢。

  蕭南不用看都能想像出二夫人的雷霆手段。

  所以,真要到了那一天,小柳氏的日子絕對苦逼。

  這是蕭南的報復。不打不罵不吵不鬧,只是輕鬆的挖個坑,小柳氏明知是陷阱還得跳……嘿嘿。陰死人不償命,還能落個『一心為家族』的美名!

  侯文棟乍聽了這話。心裡酸酸澀澀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說他難過吧,他早就對主家失望了;說他高興吧,可又忘不了阿耶和阿翁叮囑他的話,『做人不能忘本』。

  拋開這些私人感情,從理智上來說,侯文棟覺得,做蕭家的脫籍部曲,絕對比柳家的強。

  而這位襄城縣主,看著也不像是苛待手下的人,沒準兒,在她手裡,他和弟弟的日子還能更輕省些呢。

  正想著,蕭南又開口了,「那個張三的事,我也聽說了,咱們蕭家雖不是那些仗勢欺人的暴發戶,但也絕不會讓自己人受委屈。他訛詐你的牛頭,應該是假的吧?!」

  侯文棟壓下心頭亂七八糟的想法,集中精神,用心回答,「是的,聽說是教坊一個前頭娘子用油、面、碎發、雞血做出來的西貝貨。吳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良善人,也沒和這樣的潑皮無賴打過交道。當時一看到那個血淋淋的牛頭,一家老小都嚇壞了,根本就沒去辨真偽。而張三又是個慣常做局害人的,生怕吳家看出破綻,只是讓他們看了一眼,便用包袱皮包裹了起來,血水滴答的放在了桌上……」

  蕭南可以理解,就是資訊大爆炸的現代,如有個人拎著血淋淋的包袱跑到自個兒家,包袱裡裝著個足以亂真的牛頭,也能把人嚇個夠嗆。

  更不用說資訊相對閉塞的當下了。

  再加上張三的名聲有夠壞,讓沒怎麼接觸過這種人的普通小老百姓,還真招架不住。

  驚嚇之下,吳家做出錯誤的判斷,順勢被張三威脅,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侯文棟卻有些期待,剛才他聽得分明,蕭南說了個『咱們蕭家』,她這麼說,是不是意味著已經把自己當自己人看?!

  正想著,蕭南的聲音又從屏風後響起,「你想怎麼回敬他?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還是加倍懲處?」

  蕭南說得極為隨即,想來也是,對她而言,收拾個小混混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某南望天吐槽:螞蟻太小了,不好找呀!)

  侯文棟也深知似蕭南這樣的貴女,行事向來隨性張揚,別說一個張三,就是清剿京城的閒人,她也有這個能量。

  沉吟片刻,侯文棟道:「某、某覺得『禮尚往來』即可。張三雖可恨,但卻罪不至死。並且,某總覺得他背後還有主使人。」

  要嚴懲,也要嚴懲真正的黑手呀,打殺一個小嘍囉,太掉身份了。

  蕭南聞言,雙眼陡的一亮,隨即就是竊喜:看來這個侯文棟還真是收對了,他的反應和警覺性都不差嘛。

  暗暗點頭,蕭南輕聲道:「好,那咱們就給他來個以牙還牙。他不是用假牛頭訛你的錢嗎,呵呵,咱們就用真耕牛讓他認賠!」

  反正蕭南也想把後院的那兩頭耕牛收進去,正巧就拿這個張三做幌子了。這也不是冤枉他,權當為民除害了。

  有些事一旦說開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漸漸的近了。

  蕭南雖沒有逼著侯文棟表忠心,但她一連串的行動,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侯文棟:以後,你們兄弟就是本縣主的人了,好好幹活呢,我絕不會虧待你,但若是有什麼歪心,朝廷的律法和蕭家的家法都不是唬人的。

  侯文棟也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根本不需蕭南明說,他便領會了新東家的意思:「……您是說把那座小山林改建成狗坊?專門用來馴養貓狗、猞猁?」

  蕭南點點頭,「朝廷有意在安善坊拓建北市,專營牛馬等牲畜,我有意借勢增建幾個專門養殖各種牲畜的飼養場。狗坊只是個嘗試,如果經營好的話,還會有猞猁坊、鷹坊、鷂坊、禽坊等等……」

  說到這裡,蕭南頓了頓,問道:「侯武梁善長馴養獸類,那可還有擅長馴養禽鳥的?比如鸚鵡、雀、燕之類的小型禽類。」

  比起上午的猶豫,此刻的侯文棟的回答異常快速:「有,西山方獵戶家的三娘子便最善飼養各種鳥類,她家還曾經養過野雁野鶴呢。」

  蕭南一聽來了精神,「哦?此話當真?能把那位方三娘子請來嗎?」

  有了專業人士,蕭南也好解釋小青同學過分妖孽的原因呀。

  侯文棟猶豫了下,表情有些訕訕,吞吞吐吐的說:「某自不敢騙娘子。娘子若是想聘請她,方三娘倒也不會拒絕。不過、不過——」

  蕭南不解侯文棟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天色漸晚,為了趕在天黑前回到崇仁坊,蕭南交代了侯文棟幾句後,便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院子。

  一行人剛來到牛車旁,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

  蕭南耳朵尖,聽出是一男一女在爭吵什麼。

  她頓住腳步,扭頭看向侯文棟,無聲的詢問著。

  侯文棟也聽到了有些熟悉的聲音,他忙循聲望去,卻看到一個壯碩的漢子正飛快的朝這邊跑來,而他身後則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看到這兩個身影,侯文棟好想仰天長嘯:他不是交代了二郎了嘛,讓他安分些,安分些,可他他他……到底是鬧到縣主跟前了。

  不過,縣主的問題,侯文棟還得回答:「縣主,那就是某的弟弟侯武梁,他身後的女子則是方家的三娘子。」

  隔著羃離的薄紗,蕭南隱約看到了侯文棟臉上的尷尬,細細一聽,他的話裡帶著幾分無奈和忐忑。

  就在這時,狂奔的兩人已經來到車架不遠處,紅焦紅萼兩人忙轉身護在蕭南身前,右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上,稍有風吹草動,她們就立刻出擊。

  「……站住,侯二,你個沒膽的,你還是不是男人呀,去跟我阿耶說句話就這麼難?你給我站住,聽到了沒有!」

  嬌小女子穿著一身皂色胡服,手裡拎著個鞭子,一邊大聲喊著,一邊用力揮舞著鞭子。

  小娘子的鞭子功練得不錯,蕭南隔著百步遠,都能看到半空中閃過的瀟灑鞭花。

  而且更絕的是,她的鞭子揮舞得這麼凌厲,卻一點兒都沒有傷到人,就是她咬牙切齒追著的侯二郎,也不曾被鞭子抽到。

  「……你個小娘子,某、某——」

  此刻的侯二根本沒有半分火爆的樣子,反而像個彆扭的大男孩,被小娘子逼得緊了,連反駁的話都說不清楚。

  「某你個頭呀,給我站住,否則我真抽人啦!」

  「……」站住?好讓她盡情抽打?他傻呀?!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2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1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1章 彪悍的女人(三)

  侯武梁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大哥,唯二能讓他望風而逃的便是方家三娘子。

  倒不是說這方三娘多厲害,其實吧,別看她咋呼得挺大聲,還玩得一手好鞭子,但平日裡,卻是個最和氣賢慧的女子。

  只是……她太好了,他配不上呀。

  再說了,那日他打跑那群想訛詐她手上獵物的混混,不過是看他們不順眼,隨手教訓教訓罷了。

  他可沒想著挾恩圖報的讓人家嫁給自己。

  他侯武梁的名聲是不好,卻也不是個黑心爛肺的壞人。

  所以,為了避免人家小娘子誤會,也在某種自卑心理的作用下,侯武梁刻意避著方三娘,偶爾遇到後,也是能躲就躲。

  今天也是他倒楣,大哥說新東家來了,讓他不要生事。

  為了不給哥哥惹麻煩,侯武梁乾脆躲到了田莊東側的山林,溜溜狗,順手打點獵物。

  誰承想,竟這麼巧的遇到了方三娘。

  習慣性的,侯武梁撒腿就跑,把原本不準備跟他計較的方三娘氣得夠嗆。

  小妮子一賭氣,掄起鞭子便追了上來。

  侯武梁慌忙之下,也沒有看路,本能的往田莊跑,結果……

  唉,當他看到那幾架華麗的牛車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貌似又闖禍了。

  可若是掉頭就跑吧,也不太現實,人家新東家已經看到他了。

  吞了吞口水,努力平復了下紊亂的呼吸,侯武梁硬著頭皮來到牛車旁。

  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某見過娘子。」

  蕭南已經從侯文棟那裡聽說了侯武梁英雄救美的故事,如今看到這一男一女兩人氣喘吁吁的跑來。還真來了幾分興致。

  一雙美眸,隔著薄紗,上下打量著率先跑過來的侯武梁。

  只見他個頭極高。足足比一旁的侯文棟高出一頭,少說也有六尺(約184cm);身形魁梧,袖子高挽。露出健壯的胳膊;常年在外勞作,皮膚曬得黝黑。一看便是個做體力活兒的人。

  面相嘛,蕭南看得不是很真切,一是對方太高,她不好抬著頭去打量;二來也隔著羃離,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

  總體說來,這是個典型的北方壯漢,長得粗獷。性情豪爽,秉性耿直。

  說得難聽點兒,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兒,沒有什麼彎彎繞。

  蕭南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簡單。

  這時,方三娘子也追了上來。

  她看到牛車和牛車邊的一行人時,明顯的楞了下,看樣子,她也沒想到會遇到外人。

  但方三娘卻沒有退卻,明亮的大眼裡閃過堅定。幾步來到近前,欠身行禮:「兒方氏三娘子,阿耶是西山的獵戶,見過這位娘子。」

  別看剛才方三娘威風凜凜的拿著鞭子攆人。她卻並不是個潑辣的女人。

  說起來都要怪侯武梁這個大笨牛,一看到她就躲,活似她得了什麼瘟疫,挨近就能傳染一般。

  一開始吧,方三娘看著好玩兒,也就故意逗了他幾次,每次看到侯武梁慌慌張張拔腿就跑的樣子很好笑。

  可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方三娘卻看不得他懼她如虎的模樣,再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樣子,心裡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這種奇怪感覺的驅使下,方三娘時常來柳氏田莊附近溜達,以便能經常看到他,逗逗他。

  接觸的時間多了,方三娘發現侯武梁的許多優點,仗義啦、大方啦、肯吃苦啦、知恩圖報啦、敬老扶弱啦……漸漸的,方三娘覺得這個傳說當中的閒人,並不是那麼壞嘛,相反,在某些時候,他還能稱得上好人呢。

  方三娘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也是最小的孩子,向來受父母兄嫂的疼愛,也養成了她隨性的脾氣。

  她既然對侯武梁產生了莫名的好感,那麼便會說出來。

  可她越是這樣,侯武梁越躲她。

  漸漸的,事情便演變成了你跑我追的狀況。

  方三娘雖氣侯武梁的不解風情,如今更讓她在外人面前出了醜,但她並沒有忸怩作態,大大方方的向蕭南問禮打招呼。

  蕭南暗暗點頭,輕聲道:「三娘子無需多禮。正巧我有事想和三娘子相談,不知你是否方便?」

  方三娘並不認識蕭南,乍聽到她這麼說,心下有些疑惑,不禁抬頭看了看一旁的侯武梁。

  侯武梁雖『怕』方三娘,卻並不討厭她,他一直用眼角的餘光關注著三娘子。

  說實話,如果自己的名聲再好一點,自己再出息一點兒,他根本不需要方三娘提點,便會直接請媒人去方家提親。

  這會兒見到她詫異的目光,他忙扭頭看向大哥,無聲的詢問著。

  侯文棟也沒想到事情幹得這麼巧,但一想到蕭南的計畫,便忖度著『擇日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了,索性由蕭南親口對弟弟和方三娘說。

  思及此,侯文棟微笑的頷首,示意是好事兒,讓他們無需擔心。

  侯武梁忙將哥哥的意思轉達給了方三娘,接到暗示,方三娘大方的點頭,「好,娘子請說!」

  就這樣,蕭南又折回了田莊,把要聘請他們做馴獸師的意思說了一遍。

  兩人都頗為意動,經過短暫的考慮後,便齊齊答應了下來。

  蕭南很滿意,當下便命人起草了兩份契約讓他們簽了,不是為奴為婢,而是作為較自由的雇工,正式收歸蕭南麾下。

  談定了馴獸師,接下來便是去山林建房子、修場子。

  不過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完的,蕭南直接把它交給了侯文棟,便離開了田莊。

  「哥哥,我、我終於有差事了,」

  侯武梁望著遠去的牛車,激動不已。一個月一千二百錢呀,大哥這個田莊管事,每月才兩貫呢。卻每天早出晚歸的辛苦忙碌。

  而他呢,只不過是給縣主娘子喂喂狗,便能拿拿到這麼多錢。侯武梁覺得跟做夢似的。

  他咧著大嘴呵呵直笑:「這下好了,咱們欠張三那個市井奴的債也能早日還清。屆時,哥哥也能早點兒把嫂子娶回來了。」

  侯文棟也很高興,不過,他個性沉穩,即使再興奮也不會表露出來,更不會似弟弟這般傻笑。

  然而讓侯文棟更興奮的,還不是弟弟有了差事。「張三的債,不用還了。他欠咱們的債,縣主娘子也會幫咱連本帶利的要回來!」

  「什麼?哥哥,這、這是真的?」

  侯武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三索要的那一千貫,就像一把利刃,時時懸在他們兄弟的頭頂,生怕哪天就被它逼得走上絕路。

  「當然是真的……」

  今天是侯文棟第一次跟蕭南面對面的打交道,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相信她——縣主說會收拾張三。便一定會;縣主說安善坊將是個聚寶盆,那肯定會。

  出了安善坊坊門的蕭南,並不知道侯管事已經漸漸成了她的腦殘粉。

  此刻,蕭南正糾結的看著前面堵成一團的路況。

  堵車?

  沒錯。牛車剛剛拐入崇仁坊,便被堵在了路邊,前後左右都是各色各樣的車架。

  「秦振,怎麼回事?前面到底怎麼了?」

  蕭南敲了敲車廂,揚聲問著前頭趕車的人。

  「娘子,奴剛才問過了,是一輛馬車撞了個路人,路人受了傷,雙方各不相讓,正理論呢。」

  秦振湊在車廂門邊,沉聲回稟道。

  發生車禍了?

  蕭南眉頭微皺,她好幾個月不出門,結果一出門就遇到這種事兒。

  幸好已經入了坊門,若是再堵上一會兒,宵禁了,她連家門都進不去呢。

  可這裡距離崔宅還有一大段路程呢,若是用走的——

  蕭南低頭看了看隆起的肚腹,自己就推翻了這個假設。

  「武侯呢?還有,怎麼也不見來個差役疏通下?」

  玉簪撩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車架,讓她臉色大變,照這個趨勢,沒有個把時辰,牛車根本就動不了呀。

  「已經讓人去請了,可——」

  秦振話只說了一半,但車廂內的三個人都明白他未出口的話是啥意思。

  崇仁坊住的大多都是勳貴、官宦甚至皇親國戚,碰瓷什麼的可能性小於等於零。

  即使路上行走的人,也既有可能是某位世家的娘子或者郎君。

  這樣的人家之間出了糾紛,還真不是好擺平的,就是京兆府來了,也未必能立刻處理好。

  可也不能幹耗著吧?

  蕭南前後看了看,又問道:「這裡可還有其他的路口?能不能退出去,走小路?」

  秦振也想過退出去,可後頭的車跟得太緊,這會兒慢說退出去了,就是稍稍往後動一動都困難。

  聽到秦振的回答後,蕭南長長的歎口氣,罷了,四周都是被堵住的人,她也不是唯一的一個,還是等著吧。

  玉竹機靈,她提議派人回府要一輛車廂較小的奚車過來,或許從車架間鑽過去。

  再不濟,抬個肩輿過來也好呀。

  蕭南點頭,前頭一起趕車的阿武跳下車,快步朝崔家跑去。

  這時,其他車架裡的人等得越來越不耐煩,抱怨聲、怒斥聲、哀歎聲……各種噪音交織在一起。

  蕭南經過短暫的煩躁後,倒安定下來,她甚至有閒心猜想若是本尊遇到這種事兒,她會怎麼做?

  唔,估計會像方三娘一般,甩著鞭子殺到事發點,把車禍雙方各抽一頓鞭子,粗暴卻有效的把人群疏散開。

  忽然間,前方不遠處的一架華麗牛車裡躥出一個緋色身影,嬌喝一聲,「有完沒完,多大點兒事兒,連累得大家都回不成家,還不火速給本縣主讓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5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2章 原來是閨蜜呀

  阿史那晼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當然,這次也不能怪她,任誰被困在牛車裡足足半個時辰,一步都不能動,她也會急呀。

  更不用說原本脾氣就不怎麼好的定襄縣主了。

  沒錯,阿史那晼也是位縣主。

  她的封號繼承自她的母親、韋貴妃與前夫的女兒、聖人的繼女定襄縣主,當然,這不是她能得封縣主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的阿耶,不是個碌碌無為的勳貴,而是大唐赫赫有名的大將阿史那忠。

  阿史那忠屢獲戰功,一路榮升到了右驍衛大將軍,兼上柱國大將軍。

  而上柱國已經是勳官的極致了,正二品,再往上已經沒有可封得了。

  偏阿史那忠五年前又在圍剿薛延陀部時立下了戰功,恰逢定襄縣主病逝,聖人便破例封阿史那晼為定襄縣主。

  新上任的定襄縣主,母親身份貴重,外祖母還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父親呢,又是個武將。是以,她也養成了恣意張揚的脾性。

  今兒,阿史那晼是來看望好友的,她原本就擔心好友的身體,心焦的不行。一路上,不停的催車夫快些。

  好容易進入崇仁坊,卻遇到了車禍。

  娘的,不就撞了個人嗎,既然能和車夫理論,那就證明傷勢不重。既然傷勢不重,還不趕緊給我閃開?!

  哼,躺在那裡裝死人,是想訛詐呢?

  還……還是想勾搭人?

  阿史那晼氣呼呼的跑到了出事地點,用力抻了抻手裡的鞭子,望向坐在地上,哀哀淒淒哭訴的柔弱女子,她就氣得兩眼直冒金星。

  偏前頭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給崇仁坊的交通帶來了怎樣的麻煩,還在那裡嗚嗚咽咽的訴說著自己多可憐——

  「……郎君不必管奴,奴只是受了點兒輕傷。下人已經去叫馬車了,只是不知為何還不來!」

  女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衫裙,廣袖薄紗衫衣上繡著點點水紅色的忍冬花。遠處望去,仿佛是花瓣灑落在了肩上。

  「這位小娘子。某說過了,既是某的牛車撞了你,某自不會棄你於不顧。」

  男子年約二十歲,面皮白皙,五官俊朗,高挑細瘦的身量,配上那一襲紫衣。顯得分外的俊雅出塵。

  「不敢勞煩郎君,奴真不怪您,這事兒奴也有錯!」

  女子低著頭,嬌嬌怯怯的說著,細嫩柔滑的嗓音仿佛春日綻開的初蕊,又似粉嫩嫩的小奶貓嗚咽,只撓得人心直癢癢。

  「娘子就不要推辭了,請讓某送你回去吧。」

  男子的語氣不自禁的輕柔了下來,唉,跟家裡的母老虎相比。這位女子簡直就是個嬌弱的可人兒,聽聽這聲音,多麼的柔弱哪。

  「郎君,您快些走吧。奴不敢耽誤了您的時間。」

  女子終於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的容顏。只見她雙目含淚的望著站在牛車旁的翩翩美男子,那驚慌無助的表情,簡直就像只受了驚嚇的小鹿,是那般的招人憐愛。

  「不不,娘子,你就不要推辭了……」

  男子看清女子的相貌,眼中閃過一抹驚豔,更加溫文儒雅的主動提出給予賠償。

  「郎君……」

  「娘子……」

  「嘔——」

  定襄縣主實在受不了了,她也是常在市井間遊玩兒的人,見多了男男女女一起遊玩、嬉戲的場景。

  但像這般,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勾搭的厚顏男女,還、還真是頭一回。

  尤其是這個男人,她也認得,是安同郡主的夫君,京兆韋氏的韋源。

  定襄縣主見過他幾次,每次他都是一副對妻子情深意重的模樣,那時她還以為這廝是個好夫君。

  沒想到呀沒想到,背地裡他竟是這般嘴臉。

  難道他沒看到那個白衣女子眼中赤裸裸的渴望是奔著他的紫衣玉帶去的?!

  要知道,紫衣、緋衣可是身份的象徵呀,但凡是能穿這兩種顏色服飾的人,要麼是勳貴高官,要麼便是貴族子弟。

  而白、皂、褐三種顏色,則是庶民的象徵。

  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一個求權,一個貪色,好一對無恥的狗男女!

  定襄縣主越想越氣,唰的一聲,鞭子朝那女子身上抽去。

  「哎呀!」

  比起剛才的無病呻吟、故作嬌弱,這聲的哎呀,絕對貨真價實。

  只見那女子就地一滾,慌忙躲開那鞭子。

  「你是何人?為何無故傷人?」

  韋源正跟小美人兒勾搭得帶勁,眼瞅著就能將她『勸』上牛車,兩人找個清淨之所,談談人生說說理想什麼的。

  卻猛不丁的殺出個攪局的,是誰這般大膽,竟敢在他堂堂郡馬爺前撒野!?

  「哼,為何無故傷人,你怎麼不回頭看看?想找美姬大可出門北拐,平康坊北三曲的美人兒隨便挑,在這裡勾勾搭搭,你們不嫌丟人,我們還嫌堵塞交通呢。」

  定襄縣主收回鞭子,用鞭稍指了指後面壯觀的一片牛車,冷聲嘲諷道。

  「你、你是?」

  韋源看著這紅衣女子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是哪家的貴女。

  不過,敢在人前揮鞭的人,應該不是一般官宦家的小娘子。

  難道是哪位皇親家的女兒或者親戚?

  想到這裡,韋源帶電的桃花眼兒閃爍了下,他快速在腦海裡翻找著京中上流社會的資料。

  但定襄縣主卻不給他這個時間,抬眼見那女子又湊了上來,再次揮出鞭子,厲聲呵斥道:「你想勾搭男人,只管去隔壁,或者去西市酒肆,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還不給我滾?」

  白衣女子怯怯的看著定襄縣主。仿佛被嚇壞了一般,不過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能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寒光。

  定襄縣主才不把一個庶民放在眼裡。她冷冷一下,手持鞭子的手輕輕揚了揚,「怎麼?聽不懂本縣主的話?」

  縣主?

  白衣女子泫然欲泣的表情一頓。雙眼慌亂的閃了閃,隨後想到了什麼。忙用帕子捂著臉,道:「可是崔八娘子襄城縣主?奴只是路過,並不曾得罪您,您為何?早就聽說縣主娘子性子暴烈如火,今日一瞧——」

  白衣女子還想說兩句,影射下『縣主仗勢欺人』,卻不想定襄縣主臉色一沉。二話沒說的甩出鞭子:「放肆!真是討打!」

  這次可不是虛張聲勢的嚇嚇人,而是實打實的抽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

  「哎呦~」

  淒厲的慘叫聲立刻響起,嚇得一旁的韋源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心說,難怪人家都說崔八娶了個悍妻呢,現在看來,此話果然不假。

  韋源隨即想起崔家便住在崇仁坊的崔曲,在這裡看到蕭南,倒也是情理之中。

  還有,他也曾聽自己的婆娘說過,蕭南喜歡穿緋衣。且最喜用鞭子打人,曾將崔八的侍妾抽成了滿臉花,然後賣到了平康坊的青樓。

  剛才這女子好像也提到了平康坊吧?!

  難道真是蕭南?

  不好,韋源猛地想起。他的岳丈是蕭南的親舅舅,他的娘子和蕭南則是嫡親的表姐妹,若是讓她認出自己,再把這事兒添油加醋的告訴家裡的探海夜叉,那他豈不是?

  韋源一想到將要面臨的悲慘生活,哪裡還記著調戲美人兒,極力穩住心神,假裝沒有聽到定襄縣主的那個『本縣主』,一甩衣袖,冷聲道:「哼,真是莫名其妙,國忠,咱們走!」

  說著,也不管定襄縣主和那白衣妹妹,踩著他嘴裡的國忠的背,便上了牛車。

  「嘁,色狼,偽君子!」

  若不是顧忌安同郡主的面子,定襄縣主真想抽那姓韋的幾鞭子。

  而那白衣女子,見好容易釣上的大魚,竟這樣溜掉了,忙趕在牛車走遠前,悲戚戚的喊了句,「郎君~~」

  牛車的車窗簾子挑起,露出韋源美如冠玉的面孔,他抱歉的沖著那女子搖搖頭,隨即丟出一個荷包,「這裡有些金瓜子兒,權當某給娘子的賠禮了。」

  說完,簾子唰的放下,牛車緩緩離去。

  白衣女子的心性還真夠堅強,被人如此輕視,還能姿態優雅的走到近前,彎腰撿起那荷包,很是感激的對著遠去的牛車道謝。

  「受不了了,真是丟女人的臉!」

  定襄縣主原本想抽那女子一頓出出氣,看到她這番表現,氣極反笑,她忽然覺得,跟這樣的人計較真是太不值得了。

  肇事的牛車走了,趕來疏通交通的武侯也到了。

  被堵的車架紛紛啟程,在武侯傻呵呵的目光中,各回各家。

  「縣主,縣主,您沒事吧?!」

  一個青衣小婢小跑著來到定襄縣主跟前,見她氣哼哼的站在路邊,忙低聲問道。

  「哼!」沒事才怪。

  定襄縣主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沒好氣的冷哼一聲,轉身上車。

  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呵呵,我當是誰,竟是你。阿晼,你從南山回來了?」

  阿史那晼聽著耳熟,忙回過頭,正巧看到蕭南一張巧笑倩兮的嬌靨。

  「喬木,怎麼是你?我一進城便跑來看你了,對了,你怎麼樣了?我聽說崔八那個混蛋又欺負你了?」

  阿史那晼見到好友,歡呼一聲,幾步來到牛車邊,也沒有客套,一邊說話,一邊上了牛車。

  「我很好呀,阿晼,你沒回家就來看我了?」

  蕭南起身握住阿史那晼的手,看到她風塵僕僕、一臉關切的樣子,心裡滿是感動。

  這是阿晼呀,本尊最要好的閨蜜!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3章 姐妹

  「哎呀,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還沒告訴我,啊~~你、你——」

  阿史那晼被蕭南拉著坐在牛車上,她正要追問剛才的問題,低頭卻看到蕭南隆起的肚腹,食指抖呀抖的指著,似是看到了什麼鬼怪一般。

  「你沒看錯,再有四個多月,我就做阿娘了。到時候,你做寶寶的乾娘如何?」

  蕭南笑得一臉溫柔,伸手輕輕撫著肚子,柔聲說道。

  「啊~~你、你,」阿史那晼又似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雙眼瞪得溜圓,抽筋的食指直接戳到蕭南嫩滑似豆腐的臉頰上,「你真是蕭南?襄城縣主?跟我一起打獵馬球鬥鴨子的喬木?!」

  不會是換了個人吧?

  喬木怎麼可能笑得如此、如此溫柔似水,這模樣就跟她軟弱的大嫂一模一樣,全然沒有過去的明媚、張揚和灑脫。

  要知道,阿史那晼之所以能跟蕭南成為無話不說的閨蜜,主要還是她們兩個極為相近的個性。

  兩人年紀相仿,同是出身名門、血統高貴的世族貴女,從小備受寵愛,隨後又都被封為縣主。

  只是蕭南的縣主是實封,有三百戶的湯沐邑。

  阿史那晼的則是虛封,只有二品縣主的封誥和每年的俸祿,但這對於沒有皇室血統的外臣女來說,已經是榮華至極。

  從小,兩人就時常跟著各自的阿娘進宮,又都是活潑的個性,一個提出種玩法,另一個便能很積極的相應,甚至給出改良這種玩法的建議。當別人學著所謂淑女、忸怩作態的時候,只有她們兩個唧唧咕咕的依舊玩鬧。

  長大後。每每京城上流社會的閨秀們舉辦宴會或者遊園,她們也是最佳組合,一起組隊打馬球、投壺、擲銅錢……是宴會中最耀眼奪目的一對姐妹花。

  隨後。蕭南嫁了人,兩人的交往不似過去那般頻繁,但每次蕭南和崔八吵了架。第一個想傾訴的對象是阿娘(當然,也不排除有告狀的嫌疑)。第二個便是阿史那晼。

  可以說,阿史那晼是天底下最瞭解、最熟悉蕭南人,有時甚至比長樂公主還要瞭解她。

  前幾個月阿史那晼跟著阿耶和大兄去避暑、圍獵,今天早上才啟程返京。

  剛進城門,阿史那晼便從來接他們的史家下人口中,知道了好友蕭南的近況。

  一聽說好姐妹得了一場大病,連長樂公主都驚動了。當天便匆匆趕來崔家。阿史那晼當下便想到了肯定是崔六那個混蛋做的好事兒。

  喬木整天騎馬打獵,身子好得很,冬日那麼嚴寒,她打半天的雪仗都不會著涼,大夏天的怎麼會生病?

  沒準兒是崔八又做了什麼離譜的荒唐事兒,生生把喬木氣病了。

  阿史那晼記得很清楚,當初為了一個什麼牡丹還是芙蓉的,崔八硬是搬出了主院,讓喬木淪為京城的笑柄,時不時被那些無聊的貴婦們嘲諷。

  照她說。喬木已經夠心軟了,那些個背地裡勾搭男主人的賤婢,都該拉到一邊先打個半死,然後在扔到鹽場、礦場去做工。若是那賤婢再可惡些,就直接賣到平康坊,讓她勾搭個夠。

  再不濟,也該像某某公主一樣,把那賤婢削鼻剜眼,然後再去讓她服侍那個臭男人,看他還誇不誇那賤婢貌美如花。

  可喬木呢,最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人,別看明面上喊打喊殺的,事實上她的心比誰都軟,從來沒有害過哪個人的性命。

  不是阿史那晼誣衊,那些個世家貴女、豪門千金,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誰手裡沒個人命。

  就是她自己,也曾經一怒之下杖斃了一個不安分的丫頭。

  但喬木就沒有,她可能會訓斥、甚至責打下人,但從來沒有要過誰的命。

  可偏偏就是這麼個紙老虎一樣的人兒,卻擔了個悍婦的壞名聲,阿史那晼都替好友氣憤不平。

  所以,一聽到蕭南出了事兒,阿史那晼急得連家都沒回,車架也沒換,直接坐在牛車裡便催促車夫往崇仁坊趕來。

  結果卻看到一個如此陌生的蕭南,阿史那晼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

  「阿晼,你做什麼呀?幹嘛掐我?」

  蕭南好氣的揪住白嫩胳膊上的兩指,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當下便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我很痛,這表明,你沒做夢!」

  這傢伙,每次都這樣。

  「嘿嘿,我這不是掐順手了嘛,那啥,還疼嗎?」阿史那晼看到蕭南嬌嗔的樣子,跟她記憶中的喬木一般無二,這才訕訕的傻笑兩聲,心虛的問道。

  蕭南擄起袖子,露出一截蓮藕般白皙圓胖的胳膊,吹彈可破的雪膚上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紅印兒,其形狀、大小頗能跟阿史那晼的拇指和食指對上號。

  「喬木,別生氣啦,我不是故意的呢。」阿史那晼討好的幫蕭南揉著那紅印,好一會兒,才有把話題引回來,「對了,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幅樣子,就跟我家大嫂似的,柔柔切切,活似沒吃飽飯一樣。還有還有,你、你怎麼穿了這麼一件衣服,顏色好淡呢。」

  阿史那晼雷達似的雙眼上下打量著蕭南,這一看才發現,幾個月的功夫,她的好友,竟從頭到腳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換。

  這讓她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目光中多了幾分懷疑,生怕自己的好友被人假冒,甚至被什麼髒東西附體——魏王府側妃中邪的事兒,她也是聽人說的。

  「我這樣不好看嗎?」蕭南還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簡直比淑女樣板中的標準尺碼還要標準。

  阿史那晼緊緊的盯著她,良久,才緩緩搖頭,「不好。我看著心酸!」

  不知怎的,蕭南聽了這話竟覺得鼻子一酸,眼中泛起了淚光。她一下下拍著阿史那晼的手背,道:「阿晼,今天在我那兒過夜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阿史那晼點點頭,蕭南不說她也想留下。看到素日那個明媚張揚的女子忽然變成一個端莊賢淑的賢妻,她經過短暫的驚詫後,更多的便是心疼。

  嗚嗚,喬木肯定受了許多苦,否則她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該死的崔八,你到底做了什麼,竟讓喬木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阿史那晼或許天真爛漫。或許活潑開朗,但絕不是傻子笨蛋。

  起初,她剛見到陌生的蕭南,確實有些不適應,覺得這人並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蕭南。

  但剛才喬木的一些小動作和習慣性的表情,終於讓阿史那晼確定,面前這個富態雍容的溫柔女子,正是她自小認識的喬木。

  為何喬木會成為現在的樣子,阿史那晼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得出來,肯定又是崔八的『傑作』。

  想到這裡。阿史那晼握著鞭子的手緊了緊,恨不得立刻殺到崔家,找到崔某人,狠狠的教訓他一通。

  蕭南看到阿史那晼關切又痛心的模樣。眼中的酸意更濃,緊接著臉頰也濕濕的,似有液體滑過。

  上輩子,蕭南和阿史那晼的關係並不好。

  雖然見到阿史那晼的時候,蕭南已經融合了本尊大多數的記憶,清楚知道了兩人的交往,言行間也就多了幾分小心。

  阿史那晼雖懷疑過她,但還是被她遮掩了過去。

  只是兩人卻不復往日親密的關係。

  後來,蕭南和崔八和離,跟娘家決裂,阿史那晼聞訊後,更是氣急敗壞的跑來問她,是不是有人脅迫她,否則,她為何做出這種損己利人的蠢事?!

  阿史那晼是個直脾氣,再加上她本就生著氣,說起話來也就不怎麼好聽。

  那時的蕭南,原本對她就沒有多少感情,阿史那晼關切的詢問,在她聽來,則是辱駡,是蔑視,是惡毒的詛咒。

  什麼叫損己利人?什麼叫蠢事?

  說得她跟個笨蛋似的。

  還有,她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不知道該怎麼做?還需要你個小屁孩兒教訓?

  再者說了,你阿史那晼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縣主,而且還是借著阿娘的死才得到的封號,憑什麼教訓她?

  阿史那晼聽了蕭南的話,目眥欲裂,狠狠的盯著蕭南許久,直盯得她心慌意亂,這才用力反手扇了自己兩個耳光,道:「……看你以後還管不管閒事?!」

  從那以後,兩人便徹底決裂。

  蕭南二嫁時,阿史那晼也沒有出席婚禮。

  平日裡的宴席,她也刻意躲著蕭南。

  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她被李敬趕到慈恩寺,偶爾聽香客提了一句。

  聽完後,蕭南淚如雨下,她真是沒有想到,當年她那般揭阿晼的短,還那麼刻薄的羞辱她,她還會幫自己說話。

  沒錯,上世淪為棄婦後,唯一幫她鳴不平的人便是這個心直口快、爽利大方的女孩兒。

  這也是蕭南內心深處最溫馨的回憶。

  如今再次看到好友,蕭南心底的感動自是不必說,那種滿滿的親昵、感動甚至想一訴委屈的衝動……種種情緒無遮無攔的傾瀉出來,讓一旁坐著的阿史那晼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

  「唉,喬木一定受了許多委屈,甚至連公主都不能傾訴,」阿晼誤以為蕭南的激動是因為跟她久別重逢,彼此間有太多的心裡話要說,這才有些失態。

  不過,也正是這誤會,讓阿史那晼徹底打消了對蕭南的誤會,也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一直到相繼過世。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4章 情敵來了(一)

  按照士族間的禮儀,阿史那晼來到崔宅後,先去榮壽堂拜望了下老夫人,跟老夫人閒談了幾句,這才又轉道去了中院正堂,再去向大夫人問安。

  從正堂出來,接著又去了正堂西苑,也就是崔彥伯夫婦的居所。

  現在掌家的是大少夫人王氏,阿史那晼來訪,且還會留宿,怎麼著都要知會當家主母一聲。

  幸好阿史那晼的牛車裡放著不少獵物,雖是匆匆趕來一時來不及置辦禮物,但新鮮的鹿肉、野兔、熊脂用來送禮倒也不算寒酸。

  把崔家老中青三代主母挨個拜會了一個遍,蕭南才領著阿史那晼乘奚車趕往她的辰光院。

  「咦?你重新收拾院子了?」

  阿史那晼看著煥然一新的辰光院正門,似是想到了什麼,湊到蕭南耳邊,小聲嘀咕,「哎哎,喬木,你給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但性子變得溫溫吞吞,就連這院子也徹底翻新了一通。不會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吧?

  比如院子裡出了人命?亦或是有什麼讓人噁心至極的事兒?

  阿史那晼腦海裡一下子湧現出各種內宅隱私場景,越想眉頭鎖得越緊。

  蕭南看到她擰成一團的五官,笑著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兒,呵呵,咱們用過暮食再說。哎,我給你說哈,這次你有口福了,我阿娘給我送了兩個極好的廚娘,煮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那個炙小豚,做得最是地道,皮酥脆、肉鮮美,香滑腴潤。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呢。」

  阿史那晼狐疑的看著蕭南,見她眼神清澈,在自己的注視下也沒有閃躲。便知她沒有說話推諉,也就暫時放下了心,決定好好吃她一頓後。再仔細拷問。

  點點頭,阿史那晼不客氣的說:「那就多上幾個拿手菜。正巧我那牛車裡還有獵物呢。讓那廚娘只管去挑。對了,崔八呢,他現在搬回來了嗎?還是繼續跟那個賤婢鬼混?」

  提起那個讓好友受委屈的臭男人,阿史那晼一張俏臉陰沉下來,語氣也不怎麼客氣的問道。

  蕭南微微一笑,語氣很是隨意的說道:「我借著重修院子,把他暫居的『內書房』拆了。他現在只能搬回主院。不過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他目前在東廂房住,有我阿娘給的四個侍婢輪番伺候。」

  說到伺候兩個字時,蕭南禁不住帶了幾分嘲諷。

  她見阿史那晼愣愣的看著自己,便苦澀的笑了笑,道:「阿晼,經過這次的事兒,我算是想通了,指望那個男人,我還不如指望我的孩子。」

  「喬木……」阿史那晼緊緊的抱著蕭南的胳膊。滿眼心疼的看著她,問道:「你,徹底放開他了?不再傾慕那個白衣翩翩俊美如謫仙的崔家玉郎了?」

  「傾慕?呵呵,我就是敗在這個『傾慕』上。」

  蕭南明明笑著,但那笑聲讓人聽了心寒,她雙眼落在晃動的車窗簾子上,聲音飄忽的說道:「阿晼,何為傾慕?傾慕就是崔玉郎站在高臺上,即使看我也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我呢則站在地上,卑微的仰視。」

  說著說著,蕭南也不知是想到了前世自己的悲慘結局,還是想到了本尊對崔幼伯的絕望,慘然的笑道:「為了傾慕他,我拋棄了尊貴的身份。為了迎合他,我摒棄了阿娘的教誨……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了個遍,可他回敬了我什麼?」

  「喬木,別說了,我懂的,我知道你為他改變了許多,也、也受了許多的委屈,」

  阿史那晼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扭過頭,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哽咽的說道:「明明你可以嫁一個比崔八強百倍的好郎君,明明你可以挺直腰板在婆家生活,明明……唉,結果他非但不領情,還、還怪你不如侍妾溫柔小意。我呸,咱們可是堂堂縣主,豈能像那些上不得檯面的賤婢一般行徑?」

  蕭南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繼續道:「阿晼,你不懂,當我無助的躺在冰冷的地上,當我看著那人(崔八OR李敬)和那賤婢(阿槿OR李敬寵妾)在我眼前眉來眼去的時候,我卻因為一個『傾慕』、一個『愛戀』,不敢像其他嫡妻那般,理直氣壯地修理他們。阿晼,你不知道那樣的感覺有多痛,痛得我心都要被撕裂了,痛得我根本喘不過氣來。」

  濃郁的哀傷、絕望,似陰雲般壓在了蕭南的頭頂,也讓坐在一旁的阿史那晼清楚得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陰鬱。

  「喬木,你、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該死的,都是那個該死的崔八,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阿史那晼被蕭南忽然釋放出來的絕望情緒嚇了一跳,忙搖著蕭南的胳膊,連聲追問:「喬木,快告訴我呀,啊?你到底怎麼了?」

  蕭南被她這麼一搖晃,終於回過神兒來,四周圍繞的陰霾之氣也漸漸散去,蕭南的情緒也平緩下來。

  她見阿史那晼急得面紅耳赤,心裡一暖,反手拉住她的手,輕輕搖頭,「都過去了,阿晼,你放心,我現在真的沒事。呵呵,其實,我應該謝謝他們,若不是他們,我現在還不能醒悟,也不會下定決心。」

  「什麼決心?」阿史那晼看到蕭南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亮光,奇異的,那目光竟讓她急躁的心安定下來。

  「那就是愛崔八之前,先愛自己,以及所有關心我、愛護我的人。」

  蕭南輕瞥了眼窗外,見已經快抵達辰光院的中庭,便暫時結束話題,手指擰了擰阿史那晼的鼻子,笑道:「當然,還有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阿晼。」

  阿史那晼也發現奚車慢慢停了下來,知道到地方了,忙守住話頭。附和道:「哼,算你有良心,知道我最關心你。」

  說笑間。奚車終於抵達中庭,外頭跟車的紅花喚道:「娘子,咱們到了!」

  「嗯。知道了!」

  蕭南輕輕應了一聲,讓阿史那晼先下去。自己則在玉簪和阿史那晼的攙扶下,下了奚車。

  「婢子見過定襄縣主。」

  玉蓮急匆匆的迎了上來,她看到自家縣主的好友後,忙上前施禮。

  「免禮,玉蓮,聽你們縣主說,公主又賜了兩個廚娘過來。個個還都是手藝極好的,你也該多多努力了呀,免得你們縣主見異思遷,把你丟到了一旁。」

  阿史那晼跟蕭南是密友,對她的四個大丫鬟也很是熟悉,彼此間也能隨意的開個玩笑。

  「去,什麼叫見異思遷,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蕭南用胳膊倒了她一記,嬌嗔道:「整天胡說八道,真該讓你大嫂好好管管你。」

  阿史那晼的母親過世後。阿史那忠沒有續弦,家裡的一切內務都由兒媳婦打理。

  阿晼的管教問題,也由史家大嫂一併負責。

  「唉,我倒是希望大嫂能管我呢。可就她那個性子,」阿史那晼搖搖頭,她真是很不理解,大嫂家也是武將之家,大嫂的父兄皆是武職,怎麼她大嫂卻養成了某些酸腐文人嘴裡的賢妻模樣。

  柔弱溫和,說話也細聲細語,整天三從四德不離口,女戒列女傳更是時時溫習,弄得家裡的侍妾都不怕她……唉,算了算了,真不想提起她。

  「其實,你大嫂的做法也未嘗不是個好法子。」

  做賢妻好呀,蕭南以前也看不起那些主動給夫君納妾的女子。

  但經過了上一世,蕭南發現,有時女人之所以選擇做賢妻,原因是她把為人妻當成了一項職業。

  說得再現代些,就是把公婆長輩當成大股東,把夫君當成合夥人,把小妾看做打工妹。

  豪門裡的一切人都有了明確的職位後,『賢妻』們只需要應付好大股東,籠絡好合夥人,嚴格管理好打工妹即可。

  這些人的具體人選都可以更換,但相較于炒大股東和合夥人的魷魚,辭退打工妹更容易些。

  而且當賢妻還有最大的一個好處,那便是自己不會因夫君的背叛而受傷,且能將所得利益最大化。

  阿史那晼卻並不這麼認為,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有時雖會跟蕭南討論一些限制級問題,但她對婚姻、對未來的夫君,還是抱有少女們最純真美好的幻想。

  在阿史那晼看來,大嫂主動把大兄推給侍妾,是不愛大兄的表現,如果換做她自己,她才不會把自己的夫君推給別的女人呢。

  慢說主動推出去了,就是看到有人勾搭她的夫君,或者對她的夫君有企圖,她當下便會掄起鞭子抽人。

  蕭南看到她不以為然的樣子,便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挽起她的胳膊,道:「鞭子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那你若是看到崔八和那些賤婢勾勾搭搭,你也不氣?不想狠狠抽她們一頓?」

  阿史那晼嘟著嘴,反手攙扶著蕭南,兩人親昵的相攜走上臺階。

  「不氣,不想,因為不值得。」蕭南說得雲淡風輕。

  「切,我不信。」就算喬木不喜歡崔八了,但一個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勾搭,肯定生氣。

  「咱們可以試試哦。」

  蕭南開玩笑的應了一聲,但她今天肯定是烏鴉嘴附身,兩人剛進遠門,便看到崔八正親熱的和妙齡女子走出來。

  蕭南沒有忽視,崔八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愛。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2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5章 情敵來了(二)

  十幾個差役快步跑進崇仁坊。

  只是,他們像所有電視劇裡的員警一般,趕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

  「這,這裡不是說有牛車堵塞街道嗎?還他娘的說足足有上百架牛、馬車都困在了這裡。」

  領頭的差役看著車來人往,如往日般繁華喧鬧的街道,沒好氣的啐了一口吐沫,指著身邊來往的車輛,氣呼呼的說道:「看、看、看,這不很正常嘛?哪裡堵了?哼,若是讓老子知道是哪個市井奴兒騙咱,看老子不把他的狗腿打斷。」

  其他的差役也是連連點頭,這不是玩兒人嘛。要知道,他們一接到通知,片刻都沒敢耽擱,一口氣的跑到了這裡,累得這會兒還沒有把氣兒喘勻呢。

  生怕來晚了,耽擱了貴人們的要事,別人可能沒什麼事兒,他們這些小嘍囉肯定要被炮灰呀。

  結果,他們拼了老命的往這兒跑,卻、卻是一派祥和,啥事都沒有,怎能讓他們不生氣?

  還是剛才趕到的武侯,看到這些差役,走過來解惑,「各位,你們來晚了呀,撞人的牛車早就被人趕走了,道路也已恢復正常。你們……」

  武侯嘖嘖兩聲,笑呵呵的說道:「你們呀,還是該幹嘛就幹嘛去吧。」

  領頭的聞言,臉色頓時一變,他似解釋又似抱怨的說道:「還說呢,我們接到通知便立刻趕了來,可這會兒哪條道上都是最繁忙的時候,咱們就是想快也快不起來呀。能這個時候趕來,已經是盡了全力了。」

  「哎哎,明白明白,」武侯見幾個差役氣喘如牛的樣子。也怪可憐的,便也沒有揪著這個話題不放。

  再說了,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衙門的人。平日裡也沒有什麼衝突,根本沒有交惡的必要。

  只要證明自己比他們京兆府的人來得早,自己沒有失職。其他的,跟他也沒多大的關係。

  「某還要去平安裡巡查。就不跟幾位多說了,再會!」

  武侯一抱拳,騎上馬,一磕馬蹬子,便噠噠噠的朝下一條街道跑去。

  領頭的差役也是一抱拳,客氣的跟武侯告了辭,這才扭頭看向自己的屬下。

  「頭兒。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不如咱們先散了?」

  其中一個屬下建議道。

  「是呀,這兒離衙門還挺遠呢。」

  另一個也隨聲附和,平常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娘子了,哪會像今天這般命苦,玩命兒的折騰了小半天,卻啥也沒撈著。

  領頭的卻有些不甘,像他們這些不入正流的小吏,身份也就比普通百姓強些。

  平日裡全靠一些灰色收入度日。今天接到通知後,原本還以為能撈到什麼好處,結果卻是這個樣子。

  領頭的不想就這麼空手而歸呀。

  正糾結著,隔壁街道上發出一聲驚呼:

  「來人呀。有人破壞坊牆!快來人呀,有人衝破坊牆啦!」

  領頭的一聽大喜,嘿,真是想啥來啥呀,正愁沒地方擠油水呢,偏就有人送了上來。

  若說這裡坊間什麼最多?

  答曰:坊牆!

  一道道夯土板築的坊牆將整個京城劃分成了一副嚴謹的棋局,使得京城的格局顯得愈加整齊。

  除此之外,坊牆還起到了隔離、守護的作用。有了它,朝廷可以將巡查工作細緻到京城的每個角落。

  當然,它對坊內居民的安全,也起到了一定的保護作用。

  是以朝廷對坊牆的保護和修繕也非常重視,並出臺了相關的法令,但凡有故意破壞坊牆,一概嚴懲。

  領頭的帶著幾個差役風風火火的跑來,一看路邊深溝旁的土牆上確實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坑,而旁邊則站在一個神色有些慌亂的男子。

  領頭的一看,便知道這人便是破壞坊牆的刁民,揮手吩咐身後的差役將他捆起來。

  幾步走到那人跟前,義正言辭的說道:「……諸街坊牆,有破壞,宜令取兩稅錢和雇工匠修築……」

  「放開、快放開,你們、你們知道某是誰嗎?還有,某根本就不曾破壞坊牆,那坊牆是剛才那個賤婢砸得,你們想抓人,去抓她好了。」

  那人一邊用力掙扎,一邊大聲嚷嚷著。

  「喲~,脾氣還不小,別說,某還真不知道你是誰,不如你告訴咱們如何?」

  能在京城衙門混口飯吃的小吏們,就沒有一個眼神不好的。

  只上下打量一眼,領頭的差役便估摸出了被抓這人身上的衣飾價值幾何。

  哼,一身的行頭不超過七八百錢,撐破天也就是一升鬥小民,還敢梗著脖子在他們面前充貴人。

  難道他不知道,有些話不是他能喊的嗎?

  領頭的原本只想訛這人幾貫錢吃酒,如今見他這般不識趣兒,頓生氣惱,便想著給他吃點兒苦頭。

  「某、某是……」

  那人剛才也不過是色厲內荏的咋呼了一聲,上次他見到一個身著便服的士族郎君和個市井閒人起了爭執,那郎君便是吼了這麼一嗓子,那閒人當場便嚇得服了軟。

  他明明就是學著那郎君的口吻說的呀,怎麼、怎麼就不靈了?!

  不等那人想明白,幾個差役便氣呼呼的將那人押了出去。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後,坊牆邊的深溝裡站出一個白衣女子,只見她滿身污水,白淨的俏臉上也沾滿了污漬,她左右看了看空空的街道,有些得意的說道:「哼,還敢打劫我白娘子,當我的金子是那麼好拿的?」

  她手裡,正緊緊攥著個精緻的荷包,恰是剛才韋源丟出車窗的那個。

  白衣女子狼狽的從深溝裡爬出來,躲躲閃閃的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路,她探出頭,目光投向斜對面的一個十字路口,那裡便是崔曲了,博陵崔家便住在那裡。

  當然,這不是她關注崔曲的原因。

  白衣女子緊咬下唇,死死的看著那富麗堂皇的庭院,以及遠處影影綽綽的亭臺樓閣,想到今天受到的羞辱和剛剛險些被惡人拖走賣掉的驚險一幕,她更是恨恨的說道:「襄城縣主,我記住你了,現在我身份卑微,根本無法對你做什麼,但我白娘子絕不會一輩子都如此卑賤,等我……哼,咱們走著瞧!」

  蕭南並不知道,她躺著也中了槍,又被一個毫無關係的人記恨上了。

  此刻,蕭南正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這個男人,真是沒救了。

  難道四個各有特色的美人兒還不能滿足他嗎?

  難道他就這般好色,甚至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

  蕭南掃了眼崔八身邊的女子,模樣並不是很出挑,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

  別說和四個美婢先比,就是沒發福前的阿槿,也比她強呢。

  這個崔幼伯,唉,前些日子,見他天天給孩子讀書,蕭南還真以為他成熟了、進益了,懂得為人父、為人夫的職責了,也深知怎樣做才是真正的男人。

  沒想到呀沒想到,牛遷到北京還是牛呀,爛泥就是扶不上牆,她這才走了一天,這人就耐不得寂寞,又開始搞三撚四了。

  這次更過分,竟把人弄到了家裡,他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還是覺得她變得軟弱可欺?

  蕭南也不知道是本尊殘留的記憶在嫉妒,還是自己在生氣,此刻,她的情緒很不好。

  身邊扶著她的阿史那晼第一個察覺到了,她扭頭看了眼蕭南,見她眼中噙滿失望和憤怒,不由得無聲的歎口氣,唉,喬木嘴裡說著不再將崔八放在心上,事實上卻還是難以忘懷。

  這也是,阿史那晼是蕭南的好友,自是瞭解她對崔八的感情。

  如今親眼看到他的背叛,又是選在她偶爾出門的時候偷腥,讓蕭南情何以堪呀。

  不過,阿史那晼性子直率,卻不蠢笨,她雖然有七八分把握,確定崔八身邊的女子是他的情人,但在沒有得到核實前,她不會輕率的採取行動。

  輕輕咳了一聲,阿史那晼笑著沖慢慢走來的崔八說道:「喲,這不是咱們的崔家玉郎,崔八郎君嗎?呵呵,家裡來客人了?這位是誰?我竟不認得呢。」

  如果崔幼伯仔細觀察的話,他一定發現阿史那晼的笑意根本沒有延伸到眼底。

  他也是才發現門口站著人,定睛一看,來人竟是他的娘子和娘子的閨蜜,那個難纏的定襄縣主。

  心裡雖不喜歡阿史那晼的到來,自幼接受的禮儀,還是讓崔八客氣的招呼道:「某崔八見過定襄縣主。娘子,你回來了?」

  蕭南心裡冷笑不已,臉上卻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輕笑道:「嗯,剛回來。路上遇到了阿晼,知她剛從南山狩獵回來,想問問南山的情況,便邀她來家裡了。對了,這位是……」

  蕭南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女子身上。

  很快的,蕭南的臉色陡地變得很難看——竟然是她?!

  崔八沒看出蕭南的僵硬和驚詫,他笑呵呵的介紹道:「武表妹,這是我娘子蕭氏。娘子,這是六嫂娘家的表妹,武家五娘子,說起來,她也是你的表妹哦——

  後頭的話,蕭南根本沒有聽進去。

  此刻,在她的大腦裡,只閃現著一句話:是她,上輩子崔八和離後續娶的繼室?!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3:2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6章 塵封的記憶

  武五娘的出現,似一記重錘砸在了蕭南的心上,塵封多年的記憶,如同噴湧的泉水般翻滾而出,瞬間將她的意識掩埋——

  那一日,蕭南穿來整一個月的日子。

  蕭南的心情很不好,經過了穿越的驚慌,偶的空間的驚喜,以及遭遇渣男的鬱悶後,現如今的她只想快些離開這裡。

  偏在這個時候,崔家上下流傳著一個謠言,說她這具身體的祖父宋國公被人告發私通突厥,並有通敵賣國之嫌。

  事實上,不過是蕭禹擔心身在突厥的親姐蕭皇后,給她寫了幾封信而已。

  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唯一不妥的便是寫信的時機不對,那時,聖人正在對突厥用兵,兩方是交戰關係。

  而蕭禹,身為朝中重臣、皇親勳貴,卻被人抓住了與敵通信的把柄,不管他的信裡寫的是家長里短的瑣事,還是大唐派兵遣將的部署,總歸是跟敵國有了牽扯。

  尤其是蕭禹在被人告發後,還因李靖誅殺了吉利可汗的妻子、蕭皇后的小姑子義成公主,上書彈劾李績。卻又被人反告他彈劾不當,假公濟私。

  最終的結果是,通敵之說子虛烏有,但彈劾不當卻是事實,再加上蕭禹性格耿直,不喜那些寒門庶族出身的勳貴,多次當眾嘲諷他們,著實得罪了不少人。

  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

  在諸多落井石的作用下,聖人最終罷了蕭禹的相位,並貶他出了京城,去岐州當了個刺史。

  當時蕭南身在內院,對外頭的消息並不靈通,但也不知道怎的。她每次偶然聽到的議論,都在說什麼:宋公這次肯定完了,通敵呀。多大的罪過,即使不抄家滅族,宋公的爵位也保不住了。

  那時的蕭南已經得知當下的世界。是個被諸多穿越者蝴蝶得亂七八糟的時空。

  她記得正史上說宋公是凌波閣功臣,是兩朝皇親。兒媳婦還是個公主。

  太宗又是千古一帝,是少有的不兔死狗烹、誅殺功臣的帝王。

  再說了,宋公通敵的罪名根本就不實,只要查清了,聖人應該不會把蕭家怎麼樣。

  但這裡卻不是真正的大唐,正史上記載的東西也未必是對的。

  蕭南明白,不管再開明的皇帝。也不會希望手底下的人通敵叛國。再者說,通敵也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只要有一點兒跡象證明蕭家和突厥關係莫逆,那蕭家……

  偏蕭南對唐朝的歷史,更多的還是女皇的故事(某南:電視兒童傷不起呀!),在那段歷史裡,充斥著種種酷刑、殺戮。

  很多人,即使貴為公主、皇子,一旦沾上了謀逆造反,也會被流放。甚至被賜自盡。

  就是那一天,蕭南偶爾聽到兩個丫鬟在花陰下,說:「……公主又怎樣?聖人不會殺自己的女兒,可是蕭家的人卻未必能保得住呢。哼。我看呀,極有可能是發落了蕭家的人,然後再讓公主改嫁,反正在咱們朝,公主改嫁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就是蕭家的人慘咯……」

  蕭南很害怕,她真怕聖人不明,冤枉了蕭禹,最後連累她。

  她又怕婆家為避禍,想對她痛下殺手,現代看得宅鬥、宮鬥文都說了,娘家禍事雖不波及出嫁女,但哪個婆家不想要個體面的婆家,而不是所謂的罪臣?!

  蕭家若真出了事兒,崔家既想保有仁義之名,又想丟棄娘家倒臺的兒媳婦,最好的法子,便是讓兒媳婦病逝或者意外掛掉呀。

  人就是這樣,一旦想到了某種可能,便會反復的想,反復思考的結果,便是愈加篤定自己的猜測。

  為了不坐以待斃,蕭南決定,她必須行動起來。

  而武氏,便是在蕭南心亂如麻、決定金蟬脫殼的那一天來到崔家的。

  武氏,是六少夫人小柳氏的娘家姨表妹,武氏的祖母又是楊家的女兒,所以七拐八拐的,和蕭南也能沾上點兒親戚。

  是以,武氏頂著蕭南表妹的名義,時常來辰光院閒談,偶然一日,巧遇回辰光院取銀錢的崔八,兩人閒談了幾句,發現彼此間很有共同語言。

  兩人都喜好詩詞歌賦,都崇尚魏晉古風,都善音律美食。

  於是乎,武氏成了辰光院的常客,只是她拜訪的對象,是住在『內書房』的崔八。

  武氏的時常拜訪,對於忙活著變賣嫁妝、轉移財產的蕭南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而她與崔八有點兒曖昧的關係,蕭南也根本不放在眼裡。

  其實,當時蕭南還解氣的想:來得好呀,正巧阿槿正懷著身子不能侍奉崔八,家裡的下人們謠傳崔八看上了一個教坊的歌姬,正天天想著把這奇女子弄回家來呢。有武氏一打岔,崔八也能消停些。

  武氏也乖覺,看出蕭南對她並不厭惡,便主動湊上來交好。

  弄到最後,她們兩個更是姐妹相稱,有時遇到了跑到蕭南面前放肆的阿槿,武氏還幫著蕭南出氣。

  恩恩,果然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呀。

  蕭南很自然的便接納了武氏。

  隨後,更因武氏能外出得到最新的新聞,而時常叫來武氏問詢。

  武氏呢,是個心思敏捷的人,她總能不著痕跡的給蕭南提出建議,這讓解決了麻煩的蕭南,很是欣賞。

  無形間,更是把武氏當成了貼心的姐妹。

  崔八對蕭南不親近。

  武氏便建議:「男人都喜歡溫柔大度的女子,姐姐不妨對八郎君寬容些,他喜歡出去郊遊會友,你就讓他去嘛,不但不阻止,還要主動給他準備些交際需用的銀錢。當然數量也不能太多,多了男人就要做壞事了。」

  蕭南覺得她馬上要跑路了,為了不讓崔家的人發現異常,她想著籠絡一下渣男也好。便從自己的私房裡拿上十幾二十貫的讓崔八花銷。

  此招一出,崔八對她果然和顏悅色了許多,且天天出去遊玩。徹底把阿槿拋在了腦後。

  阿槿對蕭南很不敬。

  武氏便建議:「這樣的奴婢,姐姐根本不用多管,只待她生產的時候……呵呵。俗話不是說了嘛,女人生產便是一腳踏入了鬼門關。」

  蕭南聞言。深覺有理,雖然她並不打算在崔家常住,但自她穿來後,阿槿時不時的跑到她跟前擠兌、嘲諷,弄得她很不舒服。

  當然,蕭南不敢殺人,但又不甘心被人擠兌。便把教訓阿槿的事兒交給了武氏,還特意囑咐她,「千萬別害了她的性命。」

  武氏出手,內院太平呀。

  阿槿果然老實了,天天龜縮在院子裡,即使見了面,也對她恭恭敬敬。

  如此幾次後,蕭南對武氏更加信任。

  說到這裡,有人問了,難道上一世的蕭南就這般蠢。她竟看不出武氏這麼殷勤是有目的的?

  答案是,蕭南當然看得出,她只是單純且沒有成算,但並不是瞎子、傻子。武氏一提起崔八就兩眼放光,她哪裡會不明白。

  只是她想著,人之所以算計他人,無非是有利益衝突罷了。

  她蕭南和武氏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呀。

  武氏想要這個渣男,沒問題呀,蕭南就多次委婉的和武氏說,她對崔八很不滿意,想等祖父的事情完結了,便跟他和離云云。

  蕭南相信,她已經表明放棄了渣男,武氏那麼聰明,應該能領悟她的意思。

  並且,蕭南覺得武氏若是真對渣男有意思,她就更該幫自己解決崔家的麻煩,好讓她早日脫離此地,給她騰出正妻的位子。

  期間,蘇媽媽她們就像冷漠的旁觀者一般,起初還勸兩句,說武氏心機叵測、居心不良,還讓她多加小心。

  後來,蘇媽媽回過一次親仁坊後,便也住了嘴,玉竹忍不住勸蕭南的時候,蘇媽媽還主動呵斥。

  就這樣,武氏算是在辰光院紮下了根,逐漸幫蕭南打理起內務來。

  給大夫人請安?武氏去。

  崔八被老相公罰去跪祠堂,要人去關心?武氏去。

  崔八的朋友到京了,攜家眷來訪?武氏去。

  但凡是需要蕭南出面的場合,不管是公還是私,統統都是武氏代替。

  除了名分上不是八少夫人,武氏儼然就是辰光院的主母。

  而大夫人,也從一開始的不樂意,發展到後來的妥協,睜隻眼閉隻眼的任由武氏一個未嫁女在兒子身邊晃悠。

  闔府上下,都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唯有蕭南不曾發覺。

  她還在忙著種田、清點嫁妝、鍛煉身體,並在武氏推薦的能幹小廝陪同下,去東西兩市收購商鋪。

  除此之外,她還努力想著怎樣和面臨抄家奪爵險境的娘家脫離關係。

  那一天終於來到了。

  武氏神色慌張的從外面跑進來,拉著蕭南便往內室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蕭南被嚇了一跳,心怦怦亂跳的問道。

  「姐姐,宋公的案子終於了結了。」武氏神色鄭重,眼中帶著幾分擔心。

  「……怎麼,怎麼了結的?」蕭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次她去東市的時候,還聽酒肆裡的人閒聊,說這次聖人對宋公很生氣,極有可能重判,還會累及家人。

  「……罷相、奪爵含封邑,令貶出京城,流、流放嶺南。」武氏一字一頓的說道,那肅穆的神情,任誰看了也不會懷疑她的話。

  「流、流放?」那是要死人的呀。

  蕭南一時心慌不已,急切的問著武氏,「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

  武氏看了眼微微晃動的帳幔,皺著眉頭,問道:「姐姐,你是不是擔心娘家的親人?你放心,你若是有什麼金銀衣物,只管交給我,我轉交給你的家人,有了這些東西,他們在路上也輕省些。」

  蕭南脫口而出,「我哪有什麼錢……」

  隨後又覺得蕭家雖不是她的正經親人。但她總歸占了人家的身體,便又一臉肉痛的說道:「好吧,我還有些金子。就勞煩你給他們送去吧。」

  「哐當」一聲微響,外間兒似是被打翻了什麼東西。

  蕭南此刻正為掏出去金子心疼,根本無暇他顧。也就沒有留意,只是怏怏的說:「還有些衣物、藥材。數量雖不多,但也能夠他們撐到嶺南。」

  蕭南不是什麼聖母,有隨便認父母的習慣。但她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蕭家的人確實與她無關,她卻真不能不管人家。

  「恩恩,姐姐放心。我定會將這些東西交給蕭家的人。姐姐,外頭還有事。我先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武氏嘴角微翹,身姿優雅的站起來,緩步退出房間。

  武氏確實很忙,她一出去,就傳來與人交談的聲音。

  蕭南隱約聽到是個女子的聲音,便想著可能是哪個丫鬟找武氏吧,也就沒再留意,起身來到錢櫃邊,拿出鑰匙(蕭南才不會把自己的錢櫃交給別人看管)。打開鎖後,從裡面取出二十個十兩一鋌的金鋌,決定把這些交給蕭家。

  當然,蕭南並沒有見蕭家的人。她還是把這事兒托給了武氏,責令玉簪陪著武氏一起去見蕭家的人。

  回來後,玉簪覆命說,家裡人已經收到了,還讓蕭南好好保重。

  蕭南松了一口氣,隨後又聽武氏說,蕭家的人已經離京,宋公的案子也徹底了了。

  至此,蕭南才總算放下心來,安心的梳理私產,打理店鋪,為將來的脫身做準備。

  這一天也很快就到來了。

  那是九九重陽節,蕭南前世的時候,對這個節日並不怎麼看重,只隱約記得每年重陽節,爺爺奶奶的單位都會給他們發福利,爺爺興致來了,還會領著她去爬山,僅此而已。

  所以,蕭南就像往常一樣,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後,武氏又笑吟吟過來陪她說話(作者吐槽:是來當『主母』吧?!),還讓伺候的丫頭帶了一小罐菊花酒,邀她一起去花園賞菊對飲。

  蕭南因最近著實忙活了一段時間,也想好好玩一玩,又有善言辭的武氏陪著,兩人說說笑笑,對菊暢飲,從下午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

  或許是酒喝多了,蕭南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她卻看到了一群來勢洶洶的人,打頭的不是別人,正是跟夫君離京赴任、近日剛剛調回京的崔二夫人,以及二房的一干女眷。

  蕭南只覺得頭很暈,她用力揉著,耳邊卻傳來一通厲聲暴喝:「好個逍遙的襄城縣主,好個孝順的孫媳婦!」

  「……額,誰呀,叫這麼大聲!」

  蕭南宿醉乍醒,神智還不是十分清明,她茫然的看著二夫人並一干女眷圍著她,滿臉怒容,一個個塗得殷紅的嘴巴張張合合,耳邊盡是嘈雜之聲,她一句話都沒有聽清楚。

  好容易,蕭南清醒過來,才知道,原來前些日子老夫人身子不太舒服,在京的幾個少夫人都去榮壽堂侍疾,唯獨八少夫人蕭南不在。

  昨天更是兇險萬分,若不是太醫的丹藥神效,老夫人極有可能就挺不過去了,這讓剛剛進京的崔守義夫婦驚慌萬分——長姐對於他們就是母親的存在,自己卻因公事不能近前照顧,險些與她人天兩隔。

  崔守義自責了半夜,隨後見姐姐終於救了過來,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跟長兄說起此次進京的差事。

  而二夫人呢,也和大嫂一起侍奉在老夫人身邊,見老夫人服藥睡去後,便悄悄的退了出來,因不放心,眾女眷都沒有離去,一起坐在堂屋閒聊。

  二夫人卻發現,在一干小輩兒中,竟沒有八郎的娘子蕭南。

  之前二夫人便聽說過,蕭南自持縣主身份,不事翁婆,不孝長輩,對丈夫不敬,對姬妾不慈,對娘家也不親,簡直就是個冷情寡義的人。

  如今親眼見了,二夫人雖還沒有落實,已經將那些流言信了七七八八,冷聲對大夫人道:「八少夫人呢?怎不見她?我看連崔薇她們姐妹都陪在老夫人榻前,她這個侄孫媳婦怎麼不見?」

  大夫人也有些氣憤難平,但蕭南畢竟是自己的兒媳婦,家醜不可外揚,老二家的雖不是外人,可也隔著房呢,讓她知道了,肯定要笑話自己不會調教兒媳婦。

  可若是不說,二夫人聽信了那些謠言,八郎更丟人。

  長歎一聲,大夫人便把蕭南從來不給自己請安,老夫人得病後也從來不給老夫人侍疾的事兒說了一遍,臨了還拿帕子捂著臉道:「唉,也是我沒福氣,想著蕭家的家教甚好,公主又是個溫柔嫻淑的女子,她的女兒也定是……誰承想,唉,是我誤了八郎呀。」

  「什麼誤不誤的,這樣的媳婦兒就該休了她。縣主怎麼了?咱們崔家也不是寒門窄戶,就是公主……聽說高陽公主不就因不事翁婆,被皇后叫回宮裡好生訓斥了一通?!」

  二夫人本來就為大房娶了個出身高、門第顯貴的兒媳而有些嫉妒,這會兒聽了這話,解氣的同時又義正言辭的勸誡大夫人讓崔八休妻。

  大夫人不想這麼草率,便悄悄派人去辰光院通知蕭南,結果直到天亮她也沒來。

  回來的人說,蕭南喝酒喝醉了,正在花園裡酣睡呢。

  一聽這話,二夫人更來勁了,也不急著梳洗換裝,領著一群女眷便殺到了花園。

  第二天,蕭南和離了,且帶著不孝不敬不慈的壞名聲。

  而武氏呢,則風風光光的嫁入了崔家,以一個落魄氏族之女的身份,嫁給了崔家嫡幼子為正妻。

  **********

  ps:額,寫這章的時候,某薩有些忐忑,擔心親們看完後覺得蕭南很傻、很活該。某薩其實想說,蕭南上輩子的悲劇,並不是一個人造成了,而是幾方人馬的作用。

  另外,不是蕭南太笨,實在是對手太高杆。

  當然,這一世,蕭南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面對情敵的諸多算計,她也會狠狠的反擊哦,還請親們繼續往後看!

  再ps:看到評論的時候,某薩被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真貼錯了,檢查後發現,木錯,可能是對前情的回顧比較多,情節的進展慢了些。親們放心,某薩會加快情節的進展。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3:3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9 10:5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7章 武氏的算計(一)

  月光如水,柔柔的傾瀉在安靜的寢室裡,給華麗且不乏溫馨的房間平添了淡淡的朦朧之意。

  層層帳幔後,蕭南和阿史那晼並頭而臥。

  「……事情就是這樣,」

  蕭南直望著頭頂的繡花帳頂,緩聲將這幾個月來自己經歷的事兒都告訴了她,隨後扭過頭,面帶悵然的說道:「阿晼,那日我躺在屋裡,清楚的聽到八郎在院子裡跟我的丫鬟們吵鬧。」

  阿史那晼眉頭一皺,沒好氣的說道:「他鬧什麼?寵妾滅妻的混蛋,你差點兒流產,他不過來陪你,還跑來鬧騰,難道他還想給那個賤婢撐腰?!」

  蕭南冷嗤一聲,「哼,當然是那個賤婢又在他跟前顛倒黑白了唄,讓決心維護正義的崔八郎君一怒之下,便帶著丫鬟僕婦沖到我的院子裡來行俠仗義,幫『善良』『溫柔』的阿槿向我這個『惡毒』『刁悍』的毒婦報仇呢。」

  阿史那晼聽出蕭南話裡的嘲諷,她手肘撐著隱囊,抬起上半身,居高臨下的審視著蕭南,「所以,你、你對他徹底絕望了。」

  蕭南笑了,是那般的苦澀,悵然道:「我能不絕望嗎?呵呵,阿晼,如果不是我的幾個丫鬟得力,死命拖住了那幾個人,恐怕我這個寶寶就要被他的親生父親害死了。」

  腦海中再次浮現上一世流產時的場景,生命力從體內一點點消失,那種絕望和悲痛,她真是永世難忘。

  「……」阿史那晼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沒有出嫁,也沒有心上人,一時根本無法理解蕭南的感覺。只能抿著雙唇,輕輕摩挲著蕭南的胳膊,以示安慰。

  蕭南搖搖頭。「沒關係,都過去了。」

  說到這裡,蕭南坐起身子。正色對阿史那晼說:「阿晼,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按理說這些事我本不該對你說。但咱們是好姐妹,你早晚都會出嫁的。偏你的脾氣又和我如此相似,所以,我不想你日後也像我這般走彎路。」

  「喬木,我……」阿史那晼也坐直身子,將隱囊塞在兩人身後,她苦笑兩聲。道:「你說的沒錯,我阿耶正在和家中的長輩商量此事,如果順利的話,今年年前就會把親事定下。」

  唐初,人們還是習慣於舊俗:在士族人家,身份越尊貴的女子出嫁越晚,以表示家裡對女兒的珍重。

  像蕭南,便是十七歲才嫁人。

  而阿史那晼,今年也已經十六歲了,家裡長輩再疼愛。也不能留她一輩子。

  蕭南了然的點點頭,笑道:「所以說呀,這些話你要好好聽著,它可是我血的教訓呢。」

  說到後面。蕭南有些自嘲,見阿史那晼滿臉的痛惜,她又忙把話題拉回來,道:「好了,咱們還是少說廢話。不過在這之前,我先問你個問題,你看那武五娘如何?」

  阿史那晼沉思片刻,面露微嘲,「表面單純柔弱,實則包藏禍心。」

  真正懂規矩的小娘子,哪會明知女主人不在,還要來拜會?

  擺明就是目的不純,十有八九是沖著男主人來的呢。

  蕭南微怔,原本她以為阿晼性子魯直,生活的圈子又單純,剛才只那麼幾眼,未必能看出武氏的本質。

  就是她,也是前世和離後,經歷了許多事,才漸漸看清了武氏的真面目。

  阿史那晼見蕭南直勾勾看著自己卻不說話,便有些不確定的笑道:「怎麼,我、我說錯了?」

  蕭南搖頭,「不是,只是想阿晼是不是見過武五娘,怎麼能看得出她表裡不一?」

  阿史那晼撇撇嘴,不屑的說道:「嘁,這有什麼,我大兄院子裡那麼多姬妾,還有上峰送來的歌舞伎,哪個是省事兒的?天天看她們和大嫂鬥來鬥去的,我就是再笨也能學到點兒東西呢。」

  蕭南恍然,是呀,她怎麼忘了這茬,阿晼的大兄是個武將,在公事上,他恪盡職守絕對沒話說,但在私事上,就有些拎不清了。

  人常說,京城有兩位寵妾滅妻的奇人,一個是崔八,另一個便是阿晼的大兄阿史那暘。

  阿晼直率善良,卻也是極為通透的人,整天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應該學到了不少內宅生存的法則。

  否則前世她也不會在知道蕭南和娘家決裂後,跑來勸誡了。

  蕭南:「嗯,你說的沒錯,武氏便是個這樣的人。我再問你,木槿也就是阿槿那個賤婢,你覺得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晼:「嘁,你這不都說了?她就是個賤婢嘛。仗著自幼服侍崔八的情分,整天在他面前裝良善,一副可憐兮兮的柔弱模樣,明裡暗裡的說你苛待、甚至虐待她。」

  阿晼曾親眼見過阿槿的表演,嘖嘖嘖,還別說,說哭就哭,說磕頭就磕頭,說暈倒就暈倒,得虧她清楚好友的秉性,若讓外人瞧見了,定會信了那賤婢。

  蕭南:「如果你成親後,夫君身邊有這樣的侍婢,你又待如何?」這種可能性極高,試問哪個權貴子弟身邊沒有二三個『貼身』大丫鬟。

  阿晼嗤笑:「嘁,這有什麼,不過是個賤婢,直接打賣出去即可。」在她們這些特權人士眼中,奴婢之類的完全可以和家裡的物品、寵物劃等號,喜歡就逗逗,不喜歡就讓她消失。

  蕭南搖頭,「你賣一個,夫君卻弄回來一個,婆母賞來一個,夫君的友人、上司又送來兩個,若是立了功,沒準兒聖人還會下賜兩個……這些你都能打出去?」消滅一個小三,無數個小四、小五小六卻站了起來,唉,野火燒不盡呀。

  這本就是一個制度問題,在三妻四妾合法的年代,只是一味嚴防死堵,是不能解決問題滴。

  就是那位以死拒妾的梁公盧夫人。她真的把御賜的美人推掉了嗎?

  沒有!

  那兩個美人只是不能進房家而已,卻被安置在外,成了房玄齡的外室。

  不過是從地上轉移到了地下。換湯不換藥而已。

  「那你說該怎麼辦?」阿晼聽了蕭南的話,立刻便想到了她大兄院子裡的一群鶯鶯燕燕,正如蕭南所言。大兄的姬妾貌似都是這麼來的。

  想到這些,阿晼也意識到了此事的麻煩程度。

  「呵呵。我就說說我是怎麼對待阿槿的吧,」蕭南見阿晼面露急色,心知自己的話已經對她起了作用,便笑著將這些日子對阿槿的安排說了一遍。

  無視、惡意縱容,甚至捧殺,這都是對付姬妾的法子。

  隨後,蕭南又補充道:「當然。規矩不能亂,哪個姬妾敢耍手段危害後宅的穩定,那就照著規矩,嚴懲不貸。還有啊……」

  姐妹兩個絮絮叨叨的說了大半夜,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談了一夜的心,阿晼已經徹底理解、適應了蕭南的變化,她們的友誼也經過共同探討為妻之道,變得更加親密。

  「其實,你可以學學你家大嫂。我覺得她很厲害,你大兄家裡那麼多姬妾。卻沒有一個庶子庶女降生,所有的兒女皆是嫡出,這就是你大嫂的本事呀。」

  蕭南送走阿晼的時候,在她臨上牛車前。悄悄說道:「當然,害人性命的事兒咱不能做,好歹也要為自己的兒女積福不是?」

  「嗯,我知道,你也好好保重,一定要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郎君,我還想做他的乾娘呢。」

  阿晼拍拍蕭南的肩膀,猛不丁想到昨日見到的某人,皺眉叮囑道:「小心武五娘,她真不是什麼善茬。」

  蕭南點頭應了,親自將阿晼送出去,又在路邊目送著她的車架離去。

  送走阿晼,蕭南便去了榮壽堂。

  她想把方三娘和那幾隻貓狗弄進崔家,必須有個人幫她說話呢。

  帶著一群丫鬟來到院子裡,還沒走進正堂,便聽到幾聲嬉笑聲。

  蕭南頓住腳步,扭頭問向領路的丫鬟,下巴微抬,「誰在裡面?是三娘子?還是——」

  崔薇是繼蕭南後,第二個賴上老夫人的人。

  「是六少夫人帶著她的表妹來給老夫人問安,三娘子也在。」小丫頭乖巧的回答道。

  武五娘?

  上輩子被這個人算計得太狠,蕭南潛意識裡對她有種莫名的排斥和恐懼,一聽到她的名字,便會不由自主的想,她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老夫人您看我說得對不對?」武五娘的聲音很溫柔,卻又帶著幾分活潑。

  「哎呦呦,老夫人,孫女兒剛才掰著手指數了數,您看哈,武表姐和七嫂是堂姐妹,和六嫂是姨表親,武表姐的祖母是楊氏貴女,五嫂的祖父是楊氏的舅家,這樣一來,武表姐和五嫂也是表親……嘻嘻,武表姐說得還真對,咱們可不都是親戚。」

  崔薇經過幾個月的磨合,越來越適應這個世界,良好的口才和巨大的表演欲,讓她在與人交談中,簡直如魚得水、輕鬆自如。

  蕭南站在門口,撇撇嘴,心說話:這不廢話嗎,過去講究士庶不婚、良賤不婚,有名望的士族就那麼十幾家,幾百年相互聯姻下來,可不都是親戚?

  不過,武氏這麼說,是不是又想像前世那般,用這一表三千里的便宜表妹身份接近她辰光院?!

  蕭南捏著帕子的手用力收緊,做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6-6 03:4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6-9 02:23 PM 編輯

三世為人 第098章 武氏的算計(二)

  「呵呵,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蕭南抬步走進正堂,先給胡坐在獨坐方榻上的老夫人見禮,親昵的問道:「老夫人昨兒睡得可安好?」

  老夫人正微笑著聽幾個晚輩說話,見到蕭南,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摯,她沖著蕭南擺擺手,「喬木呀,快過來坐!」

  蕭南也沒有推辭,在小柳氏暗含嫉妒的目光中,越過她的坐榻,來到老夫人近旁,姿態優雅的跪坐下來。

  老夫人看到蕭南的肚子越來越大,忙伸手攔著,「哎呀,你這孩子,自己個兒的身子不知道呀,還敢這麼坐?」

  說著,老夫人扭頭對身後的婆子喊道:「快去給八少夫人拿個隱囊來,對了,就拿我那個新作的,裡面絮得全都是打西州送來的棉花,很柔軟,正適合你靠著。」

  後半句便是對蕭南說得了。

  蕭南聞言,忙直起身子,費力的欠了欠身,笑著說:「還是老夫人心疼我。」

  裘媽媽抱著個半人高、一人寬的墨綠色隱囊走了過來,小心的放在蕭南身後,附和道:「娘子說的是,二郎(指崔守義)統共送了不到百斤的棉花,只這隱囊就用了七八斤呢。老夫人說了,這個就留給娘子,只要您來咱們榮壽堂,這就是您的專屬隱囊。」

  蕭南笑著點頭,對裘媽媽表示謝意。

  隨後又撒嬌的看著老夫人,雖沒有出言道謝,但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老夫人和蕭南之間,已經超越了普通姑祖母和侄孫媳的關係,更像是一對嫡親的祖孫倆。

  崔薇眼中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又強打精神撒嬌道:「老夫人偏心,阿薇每天都來陪您讀佛經,您剛還說最疼我呢。結果八嫂一來,您就把我丟一邊兒了,阿薇不幹啦。」

  老夫人笑得直拍身邊的憑幾。沖著裘媽媽吩咐道:「沒聽到三娘子撒嬌了嗎,呵呵。還不快去把廚房新作的點心拿來,也好堵了這小傢伙的嘴?!」

  裘媽媽笑著退下。

  其他人見老夫人笑了,不管是不是真心,也都紛紛附和著笑起來。

  蕭南卻接著老夫人剛才的話題,關切的問道:「剛提到二叔祖,如果喬木沒有記錯的話,二叔祖已經在邊關駐守五年了。也該調回來述職了吧?」

  崔守義是武將,五年前從關內出調西域,任西州都護府,官居正二品。

  提起出息的二弟,老夫人的臉上更是菊花朵朵開,連連點頭道:「恩恩,喬木說的極是呢。你二叔祖上封信裡也說了,他已經給聖人上了摺子,乞骸骨歸鄉。唉,他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也該回京好好歇歇了。」

  崔守義比老夫人小十多歲,當年父母雙雙過世的時候,崔守義還只是個懵懂小童。

  歲月不饒人呀,當年那個躲在自己身後。拉著衣襟無比依賴的叫她阿姊的稚童,也已經成為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了。

  「是呀,喬木來到崔家後,總是聽人說起二叔祖和二夫人如何敬愛老夫人,卻總也見不到人,若是聖人准了二叔祖的摺子,咱們一家也算是闔家團聚了呢。」

  上輩子,蕭南的和離雖然也有二房的推波助瀾,但蕭南並不怪人家,誰讓自己做得不夠好,親手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呢。

  祖孫兩個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起來,倒把其他三人放在了一邊。

  小柳氏廣袖下的手死死的扯著帕子,心裡的羨慕嫉妒恨已經達到了極致,偏她還不能表露出來。

  用力咬著後槽牙,小柳氏給同樣咬牙切齒的崔薇使了個眼色。

  崔薇心領神會,美目一閃,便找到了插話的機會。

  正巧,老夫人正和蕭南說起二房的親人,剛好說道了二夫人楊氏。

  崔薇忙笑道:「哎呀,二夫人也姓楊,還真都應了武表姐的那句話,果然都是一家人呢。」

  屁,誰跟你是一家人!

  蕭南微微垂下眼,心裡無比膩歪的罵道。

  老夫人雙眼閃爍了下,似是剛發現現場還有客人,忙笑著賠禮道:「瞧我真是老糊塗了,竟忘了還有嬌客。呵呵,喬木,見過武家五娘子了嗎?」

  蕭南也似是剛剛發現屋裡多了個陌生人,她驚詫的輕呼一聲,道:「哎呀,我也是只顧著陪老夫人說話了,竟慢待了貴客。五娘子,真是抱歉,還望您千萬別見怪哈。」

  武五娘恬靜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聽到正堂上坐著的兩人的話,眉眼間全是柔柔的暖意,道:「老夫人和蕭表姐真是太客氣了,我正聽您兩位說話說得入神,倒也忘了給蕭表姐見禮,表姐也不要怪妹妹我失禮哦!」

  蕭南聞言,雙目瞪得溜圓,略帶詫異的看著武五娘,那表情,似是在說:額,親,誰是你的表妹?咱們貌似並不熟吧?!

  蕭南的表情太明顯了,別說在場的女人都是人精,就是個笨拙的人也能感覺到。

  崔薇眼角抽了抽,見嫂子和武五娘都有些訕訕,忙出口救場道:「哎呀,八嫂,剛才你沒來,咱們正說到家裡的親戚好多。呵呵,就拿武表姐來說,她既是六嫂的表妹,又是七嫂的堂妹,同時還是八嫂你的表妹呢。」

  一邊說著,崔薇還一邊沖著蕭南眨眼睛,心裡更是急得不行——縣主唉,您可別犯傻呀,這位可是姓武的呢,別看現在不值錢,再過十年,咱們全家都要看人家的臉色呢。

  蕭南當然看到了崔薇抽筋的眼睛,她心裡好無語,心說話:親,你怎麼還認為武氏一定會當女皇?難道你出去一趟,連關鍵的資訊都沒有打探清楚?

  心裡吐著槽,蕭南面上卻沒有表露,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表妹?我並沒有姓武的姻親呀。」哪來的便宜表妹?

  崔薇便把武五娘祖母和蕭南祖父的外甥女都姓楊的事兒說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大家都姓楊。那就是表親呀。

  蕭南當下便不茫然了,只是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忍了好久。才道:「我娘家的姑祖母確實是嫁給了弘農楊氏,但據我所知,姑祖母夫家那一房。並沒有嫁給武氏的女兒。不知五娘子的祖母出自楊氏哪一支?哪一堂?哪一房?」

  魏晉南北朝的時候,士族們最講究家譜、族譜。重視望郡,從而也衍生了所謂的譜學。

  而士族子弟們,啟蒙的時候,也順帶著背誦自家、以及其他名門望郡的族譜。

  背誦到最後,只要對方一報家門:「某,XX郡XX地X氏」,便能準確的判斷出對方是士族還是庶族。跟自己是否有一表三千里的親戚關係。

  蕭南小時候也背過,所以她記得非常清楚,武五娘的娘家,只是個落魄小世家,根本都算不上士族。

  畢竟,姓崔的並不都是士族,唯有清河、博陵兩堂的才是;而姓李的也不都是皇族,唯有隴西李氏李虎這一支才是。

  武五娘聽了蕭南的問題,窒了下,她沒想到蕭南會這麼不留情面。當場戳穿她的身份。

  「我、我……」

  是,她的祖母只是姓楊,並不是前朝皇族弘農楊氏的後人。

  但現在並不是南朝了呀,聖人還數次要廢除所謂的譜學。怎麼這個蕭南還如此傲慢?

  活似、活似跟她這個庶族出身的小娘子說話,是一件很屈尊丟臉的事兒。

  蕭南見狀,了然的一笑,微微抬起頭,雙手輕輕一揚,最後搭放在跪坐的雙膝上,寬敞的廣袖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度,姿態優雅,蘭陵蕭氏特有的高貴頓時展現出來。

  其實吧,氣質這種事兒,也是個不好說的東西。

  上輩子蕭南是半道穿來,根本沒有所謂的貴族氣質,參加宴會的時候,更是被人嘲笑『上不了檯面』。

  而隨後十幾年的習慣和刻意學習,以及富豪之極的生活薰陶,才讓她漸漸體味了這一點。

  這輩子重生後,蕭南又不斷的跟著老夫人和蕭氏世僕秦媽媽學習,再加上本尊的記憶融合,這讓她成功沿襲了蕭氏的貴族之氣。

  說實話,上輩子蕭南因所謂的氣質別人恥笑,她本人對這東西並不喜歡,只要不是逼不得已,她輕易不會展露。

  但時下的風俗就是如此,如果你例外,你就要被這個圈子淘汰。

  再加上蕭南對武五娘舊怨難平,心裡憋著氣,一時不察,氣場大開,把蕭氏特有的驕傲展露無疑。

  在她這種強大的氣場下,武五娘強行攀親的行為,顯得分外可憐又可笑。

  老夫人在一旁看了,滿意的點點頭,暗道,這才對嘛,這才是蕭家女兒、崔家兒媳。

  至於這個武五娘,老夫人睿智的雙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她是姜桂之性,老爾彌辣,豈能看不出幾個小輩的算計?

  往日裡,崔薇天天過來,老夫人看在是自家小輩的份兒,也就沒有將她絕之門外,還時常加以提點。

  但是今天崔薇的表現,讓老夫人很不滿——堂堂崔家的女兒,竟對一個落魄世家的小娘子如此巴結,太丟崔家的臉面了。

  武五娘卻不是普通人,她經過短暫的難堪後,笑著說道:「早年戰亂,祖母家的族譜被毀,只是隱約記得祖母先祖出自華陰楊氏四知堂楊讓的後人。」

  蕭南冷笑不已,還真會找,偏偏找個譜學無記載的楊讓,估計是被她逼問得話可說,而找到的推託之詞。

  但蕭南並不想就此放過武五娘,她撫掌驚歎:「竟是楊諱震公第四子楊諱讓公的後人?天呀,真是太好了,前些日子姑祖母還曾抱憾,說楊讓無嗣而致使這一脈斷絕,致使楊氏族譜上少了一位賢士。

  如今竟得遇讓公的後人,姑祖母知道了定會驚喜萬分,楊氏族長雖不在京城,但聽聞有此喜事,定會從華陰趕來……五娘子,不知令祖母可還在京中?能否與我家姑祖母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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