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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櫂末高彰 -【學校的階梯.十】 [打印本頁]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44 AM     標題: 櫂末高彰 -【學校的階梯.十】

本帖最後由 catfish0428 於 2010-1-28 10:08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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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要贏,我非贏不可。」盡管幸宏在與刈谷的階梯賽跑中敗陣,但仍然希望再戰一場。另一方面,刈谷也相信幸宏勢必會再次挑戰,不禁回想起一切事情開端的「那一天」。階梯社衆人見到幸宏因過度執著勝負,而導致漸漸被孤立的模樣,也爲他擔心——但是他們這時候都還不曉得,階梯社創社以來最大的危機正要來臨,就有如呼應兩人的決戰一般……!浪費青春萬歲!獻給所有「勇往直沖的人」的青春校園小說大結局,在此隆重登場!!

[作者簡介]
櫂末高彰 Takaaki Kaima
生於一九七七年,以「學校的階梯」作品獲得特別賞之後出道,現為兼職作家,並靠著本作品奠定主要的人氣基礎。

[原日文書名]學校の階段10
[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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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47 AM

第一階 確切接近的結局

我想贏。
  我非贏不可。
  只要我不獲勝,這份焦躁感就無法消失。
  難以言喻的沖動驅使我來到這裏,可是以前追逐的背影如今卻成爲了無法跨越的高牆,阻擋我的去路。
  刈谷學長的背影就在眼前。
  不超越他,我就無法找到答案。
  無法逃離這個「牢籠」。

  我非得勝過刈谷學長不可。

  暮色漸深,天氣寒冷的二月中旬。神庭幸宏漫無目的在校舍內漫步,他不清楚自己想要前往何處。盡管感覺有必須抵達的目的地,可是他卻認爲那無關緊要。
  還缺少了什麽。
  幸宏回想剛剛和刈谷舉行的階梯賽跑。
  他明白刈谷學長的V字轉彎比我更熟練,可是那會是落敗的原因嗎?總覺得不是如此。幸宏和學長之間一定有某種更大的差距。要是找不出答案,卅水遠贏不了他。
  幸宏茫茫然的登上階梯,于走廊前進。然後走下階梯,又邁步爬上另一座。
  和刈谷學長的差距……要列舉的話應該數之不盡,可是其中一定有什麽事物,是具有決定性,而他所缺少的。
  幸宏在直線穿廊前進,途中與數位返家的學生擦肩而過。慢慢的,他們的交談聲漸漸遠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莫名作響。
  是對階梯比賽的堅持?長久以來衆沙成塔的經驗?還是……
  幸宏前方傳來數人的交談聲和某種物品敲擊地面的聲響,然後聲音回蕩在天花板挑高的空間內。他宛若機械般不停向前走,接著愈來愈清楚聽見前方的吵雜聲響,他才發現聲音是來自右側。位在右手邊的雙開鐵門敞開,門內傳來吵雜的人聲與敲擊聲。他穿過走道,繼續在走廊前進。
  「喂,幸宏!」
  就在此時,有人在鐵門旁出聲叫喚幸宏。同時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往自己飛來,直接將身子向左傾斜,沒有轉身。隨後一顆籃球自他右肩上方擦身而過。籃球撞擊地板大力彈起,然後一邊彈跳一邊滾向走廊盡頭。
  「是誰?」
  幸宏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帶有怒氣。被別人打斷思考,讓他很不高興。疑似拿球砸幸宏的短發女性,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接著她露出苦笑,安撫:「別生氣嘛。」
  「你從後面拿球丟我,這樣很危險耶!」
  「好啦,別這麽不高興。」
  短發女性走向幸宏,用掛在肩上的運動毛巾擦了擦臉。她是神庭千秋,在四位與幸宏同居的堂姊妹中排行老三,目前是大學一年級生。她有參加大學的籃球社,因爲種種因緣際會,使她經常有機會以教練的身分造訪天栗浜高校的籃球社。
  「我看到你一臉陰沈的走在走廊上,擔心的叫了你好幾次耶。可是你都不理我,所以我才會拿球砸你後背,想讓你嚇一跳。」
  到了這時,幸宏才發覺這裏是籃球社的練習場所附近,第一體育館旁的一樓走廊。鐵門內傳來的吵雜聲原來是社團活動的聲音。
  「門開著會讓球飛出來,怎麽不將門關上呢?」
  幸宏繼續怒氣沖沖的抱怨。千秋聳了聳肩膀回答:「我哪知道啊。」
  「當我發覺時,門就已經被打開了。我覺得危險才去關門,結果看到你一臉愁容的走來。」
  「喔,這樣啊。」
  幸宏隨口回應千秋的藉口,轉過身邁步離去。
  「等等嘛,你是怎麽了?火氣這麽大。」
  千秋追趕上來。幸宏無視千秋走在身旁,可是她卻伸手搭上幸宏肩膀,硬是改變幸宏的方向。千秋撿起滾到滅火器旁的籃球,將幸宏拖回體育館。許多籃球社員仍在練習,他們在一旁坐下。
  「你不要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下來想事情。」
  幸宏說出想法。可是千秋卻不顧他的處境調侃:「喔——喔——這算青春嗎?」幸宏認爲再抵抗也是白費力氣,默默地靠上牆觀看社員練習。
  「你又碰上和階梯社有關的問題嗎?」
  千秋坐在身旁,用另一只手撥轉立于指尖的籃球。幸宏沒有回答,他希望千秋別管他。
  「真是青春啊。」
  轉轉轉轉。幹秋繼續用另一只手加速撥轉指尖上的籃球,沒有面向幸宏。
  「……一點都不青春。」
  幸宏喃喃說道。千秋輕輕拋起籃球,再用雙手接住。她站起身,一邊行走一邊含住哨子,用力吹響。籃球社員停下動作。
  「那麽我們最後來場小比賽。見城,你負責分隊。所有人要再確認一次自己要注意的弱點,不要打得荒腔走板。」
  「是!」
  社員們出人意料的大聲回答。幸宏看到同班同學吉田和渡邊的身影也在其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那兩個人雖然經常抱怨,可是似乎仍然很認真的在參與社團活動。
  「真是的,就只有回答時特別大聲。」
  千秋走回來,再次在幸宏身旁就坐。她問:「我們剛剛說到哪裏?」幸宏反射性回答:「你說什麽?」
  「就是關于你的青春煩惱啊。一定是在階梯社碰上了什麽問題吧?你只要人不對勁,大部分原因都和階梯社有關。」
  千秋拍打幸宏的肩膀。幸宏皺起眉頭,沒有立刻回話。吉田等人在籃球社社長見城的指示下,開始練習比賽。幸宏呆呆的望著他們,輕聲說道:
  「我必須要贏過刈谷學長才行。」
  「喔,你們終于要來場生死對決了嗎?我記得刈谷是你們社團最強的人吧?輸了你要退社嗎?」
  「沒有。事情不是那樣,是我單純想要跑贏刈谷學長。如果不贏過他,我就會看不清楚。該怎麽說呢,我會弄不清許多事情……」
  幸宏的話說得不清不楚。他自己也還摸不清頭緒,可就是有一種焦躁感。
  「反正你就是要和那位學長較量吧。那你是怎麽了?應該要像平常一樣熱血沸騰啊,爲什麽這麽陰沈?」
  千秋回答的很隨便。幸宏對此感到不滿,忍不住說出了本來打算隱瞞的事實。
  「我輸給他了。」
  幸宏親口說出之後,再一次切實感覺到——
  好懊悔。
  好懊悔。
  落敗讓自己覺得好懊悔。
  落敗讓自己覺得好不甘心。
  不管怎樣都想跑贏。
  好想贏過刈谷學長。
  「我想贏過刈谷學長,一定要贏過他。不然、不然……」
  幸宏最後低下頭,緊咬牙根。焦躁感正不斷襲向他的心頭。
  「這樣啊。」
  千秋的反應依然很隨便。當幸宏在說話時,她一邊看比賽一邊回話,但是等到幸宏說完,她最先說出的話卻僅僅如此。
  「那麽你更不該一臉愁容啊,這種時候應該要加緊練習。刈谷很強吧?而且他應該一直努力至今吧?那你就只能做得比他更多,不對嗎?」
  千秋對幸宏露出笑容,幸宏更加惱火。
  「……你不懂,千秋姊你是不會懂的。」
  「喔?怎麽啦,這麽囂張?難道你反對我說的意見嗎?」
  千秋的腔調雖然凶悍,可是表情卻是在笑。幸宏站起身。
  「我當然知道得拚命練習啊!而且我也有在練習!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比這更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告訴我更根本的答案啊!」
  幸宏呐喊。千秋的雙目凝衆成一點,「唔——」低吟一聲,站起身子。
  「根本的答案,這我也不知道啊……」
  「是啊,千秋姊是不會懂的。有些人能理解這種感覺,有些人不能。如果你不能,那就不要給我意見,因爲一定沒用。」
  幸宏放縱怒火,不客氣的說道,並感覺有種黑色的事物湧上心頭。他認爲千秋肯定會生氣回罵,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備。
  「……對不起,幫不上你的忙。可是就算你這麽說,我也無能爲力啊。」
  然而千秋卻抱住籃球,開始思考。幸宏一陣錯愕,注視千秋。見到堂姊滿面愁容低頭思索的模樣,他漸漸開始內疚。
  ……是啊……說這種話,會帶給千秋姊困擾的。
  他無法明確說明這份焦躁感。明明就無法明確說明,卻還希望對方告訴他答案,這肯定是不對的。千秋會爲此困擾也是理所當然。
  「沒關系。對不起,我沒事……」
  幸宏低聲細語,走向體育館出入口。千秋在後面叫喚他好幾次,可是他沒有回頭。他認爲再說下去也沒意義。
  「喂——幸宏!小宏——你不要那麽鑽牛角尖嘛——」
  千秋大聲喊道。正在舉行練習比賽的籃球社員頓時停止動作。吉田和渡邊也望了過來。幸宏喃喃說:「你們別在意。」迳自離開第一體育館。

  千秋姊說的沒錯,至少應該在技術面下功夫,努力提升實力……雖然幸宏想得到的不是這種答案……
  與千秋分開之後,他立刻感覺到因爲胡亂遷怒所帶來的罪惡感,決定盡快回家。他騎著自行車滑下坡道。的確,或許自己應該從和刈谷的差距之中,找出顯而易見的問題來改善。
  仔細一想,刈谷學長的V字轉彎和幸宏的不一樣,相當多樣化,可以在各種場合使用。以前九重學姊還說他有能夠藉著踩踏牆壁過彎的新V字轉彎,只是因爲那技巧違規,所以才沒有在階梯賽跑中使用。
  幸宏左思右想,最後還是在沒有具體結論的狀況下到家。他茫茫然的咕哝著不知該怎麽辦,同時打開家門。
  關于V字轉彎的資訊還真是意外的少啊……三枝學長知道多少呢?如果是最近研發出來的新技巧,甚至有可能沒留下紀錄。
  幸宏一邊心想,一邊脫下鞋子,准備走回房間。
  「小宏——!歡迎回家!」
  咚一聲,有人從側邊飛撲過來。幸宏反射性的說:「我回來了。」繼續向前走,拖著抱住他的人來到階梯前,然後才回過神來,停下腳步。往左方一看,有一位神情驚訝的女性。
  「啊,我回來了,希春姊。」
  幸宏向四位堂姊中的長女希春打招呼。盤起頭發,相貌和藹可親的堂姊依舊抱著幸宏不放。她有些疑惑的回答:「歡、歡迎回家。」兩人在鼻子快要相觸的極近距離下注視對方。
  接著希春的臉色漸漸轉爲羞紅。兩眼稍微望向左右,接著閉上眼,下颚微微拾起。
  「小宏——」
  客廳的電話響起。
  「啊,電話響了。」
  希春的身體順勢滑下。幸宏支撐住她的身體,敦促她去接電話。「我不要我不要!」可是希春卻莫名的使性子,不肯離開。幸宏覺得沒完沒了,只好帶著緊黏在身上的希春走到客廳,拿起話筒。
  「喂。」
  『啊,神庭嗎?』
  話筒傳來天崎泉的聲音,她是社團的學姊,同時也于不久前成爲社長。「我就是。」幸宏回答後,天崎暫停一拍,改變口氣:
  『神庭,我覺得這種事應該一開始就明確表態,所以我要以新社長的身分說些重話。』
  「咦?啊,是的……」
  『你今天爲什麽擅自回家?如果你要回家應該先告知啊。神庭,你又沒有手機,我們沒辦法即時和你聯絡。』
  「啊…………對不起。」
  完全忘了這回事。
  沒錯,當時是社團活動的途中,然而自己卻一聲不響的直接返家。怎麽會忘了這種事呢?
  幸宏頓時覺得自己臉色慘白。緊抱身體的希春已經離開了,可是身體卻變得笨重無比。
  『大家都很擔心你啊,你發生了什麽事?』
  「啊,那個,對不起……」
  『刈谷學長說這可能是他引起的。』
  「不,和刈谷學長沒關系。應該說雖然有關系,可是這件事和他無關,單純只是我一時忘記了……」
  幸宏覺得口幹舌燥,無法做出合理解釋。或許是血氣調適回來的關系,他覺得臉非常紅,腋下開始冒出汗水,拿著話筒的手掌流出手汗。
  『你該不會是因爲社長換人,態度就變得隨便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真是對不起!我是想事情想到出神了!」
  『你碰上了什麽問題嗎?』
  「沒事的,我不要緊。對不起……」
  『……好吧,只是我並不是想聽你道歉。你明天記得要來參加社團活動喔。』
  「好的!我當然會去!」
  『嗯。那晚安啰,明天見。』
  「明天見!」
  幸宏手持話筒,深深低下頭。過了一會兒,通話結束。
  「唉……」
  他忍不住歎氣,身旁的希春露出想要追問的表情。「我沒事。」幸宏揮手制止她,急忙走回房間。一進入房間,立刻趴上床鋪。
  嗚哇……搞砸了……
  就算是在想事情,也不應該擅自在社團活動途中離開。至今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明天一定要向大家鄭重道歉……
  還有,必須再次拜托刈谷學長。
  幸宏翻過身。內心的思緒立刻陷入與刈谷的對決之中,腦海浮現今天的比賽。
  我的勝機在哪裏?我缺少什麽?我該怎麽做?
  幸宏顧不得沒有換下制服,連外套都沒脫,迳自開始沈思。
  刈谷學長從外側也能用和幸宏同等的速度過彎。換句話說如果他搶進內側,那就絕對贏不了……雖然想過很多阻止V字轉彎的方法,但總覺得沒有一招有效……
  「嗨,神庭。」
  「昨天辛苦啦,神庭。」
  隔天。兩位露出賊笑的少年,定到一到校就在座位苦思對策的幸宏身旁。戴眼鏡的高個子少年和給人感覺個性輕浮的矮個子少年,分別是吉田和渡邊。兩人不明就裏的露出笑容,「哎呀呀呀呀呀。」地說著話的同時拍打幸宏後背。見到幸宏一臉驚訝,吉田率先調整眼鏡發問:
  「你昨天和堂姊好像談得很嚴肅啊,是碰上了什麽事嗎?」
  「我看到啰,我這雙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接著渡邊對幸宏的腹部擊出一拳。
  「沒錯,我也看到了。」
  幸宏隨口應付兩人的攀談。他沒有特別想和兩人說話,可是吉田和渡邊卻沒有就此罷手,再三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快說啊。」
  不管說幾次「沒什麽。」都沒有效果。
  「你們爲什麽要那麽在意?別管我好不好。」
  幸宏感到厭煩,刻意說重話。「喔!」兩人停止動作,然後小聲的,卻又以幸宏能聽見的音量開始交談:
  「渡邊太太,有聽到嗎?」
  「我聽見了,吉田太太。」
  「真是的,他竟然叫我們不要管他呢。」
  「最近的年輕人真沒禮貌。」
  「就是說啊。」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兩人一同將手按上嘴角,刻意假笑。幸宏覺得他們在這種時候還真有默契,無可奈何的轉頭面向兩人。
  「抱歉,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可是我真的沒事。還有你們這樣講話感覺很惡心耶。」
  幸宏對依舊「呵呵呵呵呵」笑著的吉田和渡邊說道。于是兩人止住笑容,回答:「那就算了。」各自走回座位。幸宏莫名的歎了口氣,將視線轉回前方,與一位女同學四目交會。她是一位綁著馬尾發型,身材苗條的少女,叫做三島真琴。她和幸宏眼神交會之後,突然轉過身和身旁的女同學攀談,避開幸宏的視線。
  三島同學剛剛在看我吧……
  幸宏猛然想起情人節的事。那件事發生在兩天前。老實說,幸宏昨天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幸好三島主動且開朗的問他:「你有吃巧克力嗎?」讓他們可以一如往常的交談,今天早上應該也有互道早安。
  是啊,還有這件事。
  自己一直在想關于和刈谷較量的問題,但其實還有其他事情該面對,比方說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尤其是三島和另一位女同學贈與的兩個巧克力,簡直讓幸宏不知做何是好。「世界上最艱深的問題,正是不明白一件事該從何思考面對。」他在情人節夜晚,甚至想到這種哲學般的結論。
  「學生會長。」
  當幸宏一個頭兩個大時,另一位帶給自己難題的少女來到眼前。她將輕柔的波浪卷發撥向後方,碩大的半月形眼瞳朝下望著幸宏。她是禦神樂绫女,擁有宛如西洋人偶般的秀麗臉龐,以及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現在她手叉腰,露出不滿的表情。
  「你好……」
  幸宏擡頭挺胸。自己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會長,禦神樂是副會長。可是他最近總覺得禦神樂的立場比自己還要崇高。雖然是自己指定禦神樂當副會長,但是她當時回答:「你有一點空隙出現,我就會從你手中奪走學生會。」幸宏常常覺得她可能已經掌握了實權。
  「今天要討論『畢業生歡送會』,請你務必要來學生會室,懂嗎?」
  「啊,好的,我明白了。」
  幸宏不由自主的用敬語回答對方。禦神樂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默默走回座位。他感覺松了口氣,靠上椅背。
  畢業生歡送會啊……
  那是每年在這個時期,由一、二年級學生主辦,對三年級學生表示謝意的活動。每年的詳細內容都不同,但是大多是讓學生聚集在禮堂,欣賞志願學生的表演。今年已經到了不盡快決定活動內容不可的時間了。
  ……畢業生……歡送會……
  幸宏再度不經意想起與刈谷的賽事。預備鍾聲響起,直到上課鍾響授課開始,他也還在思考這件事。

  對了,記得九重學姊說過刈谷學長有在鍛煉身體……那我要不要也買啞鈴來鍛煉呢?想要提升爆發力,就必須要在身上施加重物。這樣來看……

  「會長,你有在聽嗎?」
  帶有怒氣的聲音讓幸宏回神。一擡起頭,就和坐在正對面的班級委員長視線交會。她瞪著幸宏。
  「你應該有聽到我說的話吧?」
  坐在隔壁的禦神樂露出微笑。她的表情宛如天使,但是和現狀綜合起來,簡直是惡魔。幸宏看向手邊的書面資料,小聲說:「我想……」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在會議中打瞌睡!」
  「你缺乏身爲會長的自覺。」
  「就是說啊,你不配擔任會長。」
  尖銳的批評接二連三飛來。「唉。」禦神樂頭也不回的歎了口氣,手指輕敲桌面上的書面資料說:「我在問你,今年的畢業生歡送會這樣進行如何?」
  放學後幸宏在學生會室和禦神樂等幹部一起開會。他起先有注意聽,但是不知不覺又開始想起對付刈谷的方法,結果會議內容都變成耳邊風。他急忙翻閱資料,可是光是這樣當然無法讓他掌握內容。只有勉強看到「自由參加」、「禮堂」、「茶會」等文字。
  「所以呢?會長有什麽意見嗎?」
  正對面的班級委員長很恐怖。她明顯知道幸宏還不了解狀況,卻故意發問。幸宏環顧周圍的幹部,首先見到忍住笑容的文化委員長和保健委員長;圖書委員長則是手放桌上撐起臉頰:體育委員長縮起壯碩的身軀,…曰不發。
  我得說些話才行……
  禦神樂盯著自己。只要向她求救,應該就會伸出援手。但是幸宏也不想老是依賴她。
  「茶會這個構想本身是不錯的。」
  所以幸宏索性發表意見。
  「本身?那你是有什麽不滿啰?」
  班級委員長即刻反問。幸宏過目資料,不假思索的說出感想:
  「時間是三月三日星期五。啊,這天是女兒節吧。多布置些女兒節的飾品應該不錯,地點是禮堂,尚未結束考試的三年級學生也有可能到場,所以采自由參加制。設置同樂會場,讓大家可以一邊品嘗茶點,一邊欣賞志願學生的表演。」
  「你只不過是念出資料上的內容吧,我是想請教會長有什麽高見?」
  班級委員長追問。幸宏瀏覽資料,想找出有無可以建議之處。
  「啊!」
  他靈機一動。
  「怎麽了?」
  不只是班級委員長,幸宏在所有幹部的注目下站起身。
  「等一下,你幹嘛站起來……」
  突如其來的行動讓班級委員長的態度稍微軟化,幸宏環顧全員說道:
  「舉辦一、二年級對三年級學生的社內對決監賞會,這主意如何?」
  他大聲發表意見,並爲自己的好主意感到滿足。沒錯,這樣一來,自己也可以再一次順理成章和刈谷學長……
  「什麽?那是什麽企劃?」
  班級委員長的一句話,將幸宏拉回現實。危險,差點又要陷入思考中了。然後他深呼吸,說明想到的構想:
  「畢業生歡送會是用來表達對學長學姊感謝之意的活動,然而每年卻都只是請大家欣賞志願學生的表演。所以我希望藉著這次活動,強調一、二年級學生對三年級生的心意。
  三年級生總是會擔心自己離開之後,社團的學弟妹是否能夠好好經營社團。爲了讓他們知道即使自己畢業,學弟妹也能順利經營社團,我打算讓大家和三年級生較量。用這種型態來表達感謝也不錯吧?」
  「也就是說,要讓一、二年級生和三年級生對決?」
  班級委員長的目光變得更尖銳。
  「是的,我們要藉著認真較量讓學長學姊看到自己的成長!」
  「你作夢啊。」
  對方輕易否定幸宏興致高昂的解說,班級委員長拉開椅子起立。
  「而且你的構想會只限于有參加社團的學生。至于沒有參加社團,或是像我的朋友,參加『填充玩具俱樂部』的學生,要怎麽較量?無法舉辦比賽的社團和同好會不就無法參加嗎?」
  無情的批判。幸宏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不打算就此放棄。
  「所以我們才要辦欣賞會。沒有參加社團或不方便對決的學生,可以在禮堂欣賞大家的比賽。或許也有可能需要讓禮堂的觀衆投票決定勝負,細項的部分我們可以想辦法處理,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你太自作主張了吧?」
  「現在才開始爲各方面准備,我想時間上會很緊迫。」
  坐在班級委員長右側的風紀委員長緩緩舉手發言,班級委員長露出微笑。
  「況且其他社團本來就有在做送別畢業生的對決比賽吧?羽球社每年都有舉行類似活動,根本不需要我們多此一舉。」
  班級委員長稱勝追擊。其余尚有「如果真的和三年級生起沖突,那可不有趣。」、「要是在畢業典禮前發生意外,那會很糟糕耶?」等意見。由于對方欠缺能夠徹底否定幸宏的理由,
  所以議論陷入了膠著狀態。
  這樣一來,最後只剩下……
  幸宏的目光瞥向默默聆聽議論的禦神樂,她的一句話足以大幅改變情勢。
  「副會長,我的想法可行吧?」
  所以他先發制人。禦神樂似乎沒有料到幸宏會主動征詢自己的意見,頓時瞪大雙眼。盡管她立刻恢複自然,可是沒有答腔。幸宏再說:
  「我說的可行和不可行,是指只要從現在開始做准備,就有可能實現這個構想。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如果你認爲可以,那希望你以副會長的立場贊同會長的意見。」
  一瞬間,禦神樂的表情出現微妙的變化。那表情像是吃了一驚,也像感動、生氣、欣喜,但又可能完全不是。最起碼,那不是幸宏能判斷的表情流露。
  「等、等一下,你爲什麽要擅自把問題推給绫女同學啊?太卑鄙了!」
  班級委員長怒罵,其他幹部也顯得有些動搖。就連原本興趣缺缺的圖書委員長,也開始注視幸宏和禦神樂。幸宏刻意忽視他們,等待禦神樂的答案。
  「……應該可行吧。」
  禦神樂不屑一顧的說道。她將視線自幸宏移開轉至斜上方,眺望天花板淡淡的回答:
  「的確可以辦到。因爲我們接下來才要開始募集志願學生,而且今年學生會和廣播社經常合作,他們應該會立刻首肯。這本來就是自由參加的企劃,由學生會提出新形式的意見也無妨。反正這種企劃早就老掉牙了。」
  「…………」
  如同幸宏所料,一見到禦神樂說出意見,幹部全都閉上嘴。即使班級委員長依舊惡狠狠地盯著幸宏,但是局勢的大勢已定。幸宏覺得有所成效,暗暗握緊拳頭。
  然而這時的幸宏,不,學生會室的每一人,都沒有聽到禦神樂在這之後喃喃說出的話語:
  「看來是時候了。」
  她低聲呢喃。

  這樣一來舞台就准備好了。只要再向刈谷學長請求……不過他會接受嗎?我想刈谷學長會接受的。不,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接受。我要再和他對決一次,然後追上他的背影——
  會議結束後,幸宏趕赴第一體育館屋頂。那裏是幸宏所屬社團階梯社的「社辦」。階梯社這個社團的名字聽起來很荒謬,但卻是天栗浜高校實際存在的社團。主要活動是追求如何在校內跑得更快,尤其將重點放在上下階梯。雖然這社團活動非常容易給人造成麻煩,也被教師視爲問題,但他們在曆經波折後,在學生中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支持。
  幸宏推開厚重的鐵門來到屋頂。迎著吹來的冷風,奔向地勢較低處。
  「我來遲了!」
  在躍下的同時打招呼,位在較低處的六位少年少女一同回頭。「瓶蓋,你來的正好!」六人當中個頭最嬌小的少女躍起迎接幸宏。
  「他們都很無情耶!我說要和健吾念同一所大學,結果他們說『你打算重考嗎』、『你是爲了紀念而考嗎?』之類的,真沒禮貌!」
  九重鼓起腮幫子抱怨。六人中個子最高的少年搖了搖頭,冷冷的看著她說:
  「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
  「健吾,連你都這樣說!你在聯考已經見識到我的偉大了吧!」
  個頭嬌小的少女叫九重優子,高個子少年是刈谷健吾。他們是三年級生的學長姊。兩人目前雖正努力准備考試,但還是盡可能參與社團活動。
  由于他們開始鬥嘴,幸宏轉而看向戴眼鏡的少年。他是三枝宗司,二年級的學長。三枝對幸宏苦笑,手指兩位三年級生。
  「你知道刈谷學長要考的大學是哪一所嗎?因爲九重學姊說要跟他考同一所,所以我們都覺得太異想天開了。雖然因爲系別不同,錄取分數也不一樣,但那可是一流的國立大學啊。老實說我真的不看好。」
  「我想她無論如何都要考上那所學校,于是問她是不是打算重考,可是她卻回答:『當然是要一次考上啊!』呢。」
  三枝身旁站著一位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秀發的美少女。即使身穿黃色運動外套,還是可以教人感受到她的高貴氣質。她用手抵住嘴角,露出困擾的微笑。她是天崎泉,二年級的學姊,同時也是現任階梯社社長。
  「我、我相信啊!社長,不對,九重學姊一定能及格的!」
  急忙反駁的是同年級的井筒研。他有一頭刺帽發型和混混臉,現在正漲紅了臉大聲表示支持。九重對刈谷抱怨,可是對方卻不當一回事。她聽到井筒的發言後,快速轉身露出愉快的表情。
  「沒錯、沒錯,井簡果然了解我。瓶蓋你應該和他同一國吧?你也是贊成優子小姐會及格這國的吧?」
  九重抓住井筒和幸宏的手臂,讓他們站到自己身後,「哼!」地故意挺起胸膛。但還是老樣子,完全感覺不到威嚴。
  幸宏察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剛剛還站在梢遠處,睡眼惺忪的望著幸宏等人的女性,現在不知不覺來到後方,而且高舉白板。白板上用麥克筆大大的寫著「必勝及格!粉碎志願學校!」幾個字。
  小夏老師,必勝及格是很好,但是粉碎志願學校可不行吧。
  幸宏在內心吐槽。舉起白板的女性是神庭小夏。她是數學老師兼階梯社的顧問,同時也是幸宏四位堂姊中的老二。
  「……算了,先不管這些。倒是神庭來了,社長你有問題要問他嗎?」
  刈谷似乎已經不想再應付九重,轉而對天崎發問。幸宏猛然驚覺,急忙低頭致歉。
  「昨天非常抱歉。我在想事情,結果不知不覺就直接走回家了。」
  「對啊、對啊!健吾盡說些耐人尋味的話,又不肯說重點,讓我們很擔心耶。尤其是小泉最擔心了。」
  九重轉過身子,開始斥責幸宏。「對不起。」幸宏再度道歉,可是她卻手指幸宏追問:「你不能光只會道歉,要解釋理由啊!」三枝和天崎也一起點頭。
  幸宏看向刈谷。
  刈谷也正看著幸宏,他的目光中很難得地潛藏著淡淡的恐懼。與其說那是對幸宏的恐懼,不如說是對他的言行舉止感到擔憂。光是彼此目光交會,幸宏就自然的理解他的想法。
  「那個……」
  幸宏下定決心。或許對方會很困擾,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再對決一次。
  「昨天我和刈谷學長比賽短跑,然後落敗了。」
  「「「「!?」」」」
  除了刈谷和小夏以外,所有人都呆住了。接著慢慢的來回打量幸宏和刈谷。
  「…………」
  刈谷保持沈默。他默默的等幸宏說出下一句話,雙瞳除了恐懼不安之外,還帶有著饑渴追求某種事物的光芒。
  「刈谷學長,我有事想拜托你。」
  幸宏爲了確認自己的覺悟,鄭重的說出一字一句:
  「請你和我再比賽一次短跑,我想那會是最後一場比賽。拜托你。」
  幸宏低頭請求,已經看不見刈谷的表情。他注視水泥地板和自己的腳尖,咬緊牙關並忍住身體的顫抖,靜靜等待對方回答。


「神庭。」
  回答來得很快。
  「我也有事要拜托你。」
  出人意料的發展讓幸宏忍不住擡起頭,再次與刈谷四目交會。
  「我希望你再和我比賽一次短跑。我也認爲下次會是最後一次,拜托你了。」
  刈谷低下頭。幸宏豎起寒毛,再一次深深低頭。
  「請你和我比賽!」
  「請你和我比賽。」
  刈谷平靜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晰悅耳。
  「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啊?只有你們兩人比賽太不公平了吧!感覺好像你們有什麽秘密耶,好卑鄙!不過健吾和瓶蓋的最後一戰感覺不錯,教人熱血沸騰呢!」
  首先發難的果然是九重。當大家還摸不清頭緒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起哄。跟著井筒擊掌。
  「你們要用短跑決戰嗎!這樣正好,神庭已經熟悉了V字轉彎,跑起來一定很刺激!可以說是短跑的頂尖對決啊!」
  「距離畢業典禮不到幾天,你們要幾時比賽呢?階梯社可以盡量協助你們。」
  幸宏舉手回應天崎的提案,因爲他已經決定好日期了。他要在「畢業生歡送會」做出了斷。幸宏提起會議的結果之後,三枝揚起嘴角。
  「神庭,你變得真能幹。難道你是爲了和刈谷學長決戰,才設法推動企劃的嗎?」
  「咦?啊,不、不是的,我沒有想那麽多……不過我的確是一直在盤算和刈谷學長的比賽。」
  「你可不要拿學生會來假公濟私喔。」
  「我不會那麽做的。我單純是覺得『畢業生歡送會』已經有點老套,改用這樣的方式應該比較能炒熱氣氛。而且我也會認真去做准備工作。」
  「我知道啦,你不是那麽機靈的人。」
  三枝立刻舉起雙手。井筒大喝一聲:「好!」揮拳擊向幸宏的腹部。
  「小泉學姊當上社長,階梯社氣象一新,就讓刈谷學長和九重學姊見識我們的實力吧!你要鼓足沖勁雪恥喔,社團代表!」
  「是啊。你輸了一次嘛,要是那時有紀錄就好了。刈谷學長,你們有記下秒數嗎?」
  三枝即刻將注意力放在收集數據上。九重抓住天崎的手臂,原地轉圈跳起舞來。
  好,我要拚了!這次我一定要跑贏刈谷學長,然後——
  距離比賽還有半個月左右。幸宏再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在這段期間找出對策,彌補不足的事物。
  這時小夏靜靜地注視下定決心的幸宏,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行動。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0 AM

第二階 無法理解的渴望

「你和刈谷學長的差異之處?那多如過江之鲫,根本說不完啊。就算只針對短跑來看,也有很多缺點耶。」
  階梯社立刻開始爲幸宏和刈谷的對決布局。除了宣告「我獨自練習就好。」的刈谷和一聲不響消失行蹤的小夏之外,其余五人;一同思考關于今後的練習方針。由于屋頂太冷,所以衆人移動到餐廳討論。
  「依照剛剛說的秒數來看,神庭和刈谷學長只相差零點一秒。可是當時神庭已經搶到內側跑道,而且光憑一次的紀錄無法斷定是否真的只有零點一秒的差距。」
  三枝用曲線圖顯示出階梯社至今的短跑成績。綜合來看,刈谷是壓倒性優勝。換句話說,他每次的秒數都很漂亮;盡管幸宏成長迅速,但是因爲他是從非常低階的水准開始成長,所以直到二月爲止,平均秒數都還是刈谷略勝一籌。
  「刈谷學長的平均秒數都維持在二十一秒內。雖然神庭平均也有二十二秒的成績,可是這是從社長戰才突然成長的結果,可能不夠穩定。」
  「對了,你那時好像拚命練習短跑啊。爲什麽會想這麽做?當時你就打算和刈谷學長對決了嗎?」
  井筒啜飲一口麥茶,開口詢問。但是幸宏沒有回答,因爲他除了無法回答之外,更想盡早討論對策。他盯著曲線圖追問:「那我和刈谷學長的差距在哪裏?」三枝切換畫面。
  「我就說多如過江之鲫啊。首先你們鍛煉身體的方式不同,肌肉多寡和柔軟度肯定也不一樣,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問題。我認爲與其找出你和刈谷學長的差距,不如想辦法磨練你自己的長處。如果是單場勝負,這樣做勝利機率比較高。」
  「……不,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啊,我當然也想知道這方面的差異啦。」
  「嗯?」
  幸宏的反應讓三枝微微歪過頭。幸宏再度感到一陣焦躁。如果只是坐在這兒紙上談兵,那麽他甯可多奔跑一次,提升V字轉彎的熟練度。
  「我非得跑贏刈谷學長不可。我一定要這麽做,而且不能只是偶然獲勝,必須要找出某種我所缺乏的事物再勝過他。否則我的心情無法平複。」
  「……神庭,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去練跑。」
  幸宏按捺不住沖出餐廳。只要一想到刈谷現在也正在確實的提升實力,他就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我一定要贏他,不贏他不行。
  幸宏遭到無法言喻的焦躁感逼迫。
  大概沒有人能理解這種心情,只有我和刈谷學長懂吧。
  ……所以刈谷學長才會經常獨自練習嗎?
  ……我是不是也得跟他一樣呢?
  這就是「不歸路」嗎?
  幸宏如此想著,繼續在走廊上奔跑。

  「他好像很心急。」
  見到幸宏自餐廳飛奔出去,井筒不滿的批評。九重則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因爲他本人最清楚時間和實力的不足吧,我也是能體會他的焦慮。」
  三枝關閉筆記型電腦的電源,回答井筒:「今天就到此爲止,等他頭腦冷靜下來再說吧。」說罷,他站起身。
  「有這麽單純嗎?」
  天崎說出最近強烈感覺到的疑問。三枝轉過身,重新在椅子就坐。井筒也問:「有什麽不妥嗎?」
  「我覺得神庭沒有在享受階梯社的活動,反而像是受到一種強迫觀念禁锢,覺得自己不奔跑不行。而且最近症狀愈來愈嚴重……我說不定會請他退社。」
  「小泉,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九重大吃一驚。天崎對九重點頭一不意解釋:「我覺得很不安。」
  「我並不討厭神庭,只是覺得我和他對階梯社的態度差太多了。我未來計劃要增加社員,舉辦社團活動也打算慎重一點。例如事先向學生會申請練習場地的使用許可,然後置放禁止通行的立牌,確保安全的練習場地。只要像這樣有效的和其他學生區隔開來活動,我們在校內的評價一定也會更正面。」
  「我也贊成這個構想。姑且不論拉力賽,我不希望短跑和標准賽的測速中出現障凝物。爲了讓階梯賽跑更洗練,我們需要更純粹的練習場地。」
  三枝對天崎的意見表示贊同。天崎用眼神回應他,放低聲量繼續解釋:「可是——」
  「我認爲神庭不會認同我的作法。」
  井筒頓時皺眉,九重像是突發奇想般的發表意見:
  「因爲他和健吾很像嗎?」
  天崎有如當頭棒喝,感覺這句話好像切入了核心。九重在三人的注視下,怯生生地說出想法:
  二剛陣子瓶蓋不是有考慮要不要離開社團嗎?那時我有和健吾聊天,他說瓶蓋和他是同一種人,跟我們不一樣。現在想起來,健吾說得還真囂張耶!竟敢這麽跋扈!」
  九重氣得鼓起腮幫子,然而天崎卻大力點頭。
  「沒錯。我認爲神庭並非喜歡階梯社的活動,而是單純爲了心中的某個原因在奔跑,刈谷學長應該也是如此。所以刈谷學長對于招收新社員並不熱心,也會對想要離開階梯社的社員說,離開是好事一樁。」
  「太不應該了!當初創立階梯社的人是健吾耶!」
  「創立的是九重學姊啦,刈谷學長是首先開始階梯賽跑的人。」
  三枝冷靜的吐槽,但是九重拍桌反駁:「還不是一樣!」桌上的杯子搖動,杯中的麥茶打翻流出。三枝急忙抱起筆記型電腦。
  「總而言之,神庭是爲了追逐內心的目標而奔跑。那麽即使階梯社和學生會定下了規則,他可能也不會遵守。這樣一來,我也不知道能庇護他到什麽地步……」
  「倘若後輩不守規矩,那我們可能就得請他離開。」
  三枝冷靜的說道,場上氣氛十分低落。
  「……到、到時候我會阻止他!」
  井筒突然大喊。
  「如果神庭亂來,那我無論如何都會阻止他!我不會讓他離開階梯社!」



「井筒,說得好!」
  九重滿心歡喜的拍打井筒後背,三枝也跟著露出賊笑。天崎認爲情勢決不樂觀,但是井筒堅毅的意志也讓她覺得輕松不少。
  「而且我們和他差不多吧!與其說這些,不如盡全力輔助神庭!這樣狀況可能又會好轉啊,反正他會出毛病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
  井筒說話沒有經過思考,並不能解決現況。但是他的心意簡單易懂,想要盡可能幫助好友的單純想法,暫時將天崎的煩惱一掃而空。
  「嗯,現在煩惱這些也沒用。雖然我們不明白神庭爲什麽要那麽心急,但我們還是盡所能協助他吧。對不起,我身爲社長,不該說喪氣話的。」
  「那就先這麽做。好,趁現在來安排特訓活動吧。」
  三枝再度開啓筆記型電腦。
  「我去看看刈谷學長,順便找神庭,看能不能跟他談一談。」
  井筒說罷,喝了一口麥茶奔離餐廳。「很好很好。」九重滿意的點頭。
  「大家都成長了,優子小姐好高興啊。」
  她拿出手帕,故意假裝感動落淚的模樣,讓天崎不禁莞爾。

  到底還需要什麽,才能超越刈谷學長?
  幸宏踉踉嗆嗆的在夕陽西下的室外行走。他剛剛一直在外圈奔跑,現在雙腳有些疲勞。操場有設置照明設備,目前排球社還在練習,他一邊眺望社團練習的模樣,一邊走向第二體育館。
  第二體育館也是燈火通明,大概是羽球社在練習吧。幸宏走到出入口前,突然有點想看看裏頭的練習狀況,于是推開玻璃門走進。溫暖的室內讓幸宏松了一口氣。室內禁止穿鞋,因此他脫鞋之後登上玄關。這時體育館的門開啓,一位像是羽球社員的男學生走出。他肩背巨大的運動包包,對體育館行禮:「我先離開了!」然後轉過身。
  「啊!」
  幸宏忍不住叫出聲。轉身過來的男學生也瞪大眼睛,然後笑著揮手問好:「嗨。」
  「神庭,好久不見了。」
  「波佐間,你是來這裏練習嗎?」
  眼前肌膚白皙,五宮端正的少年是波佐間勝一。他並非天栗浜高校的學生,而是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二年級生,與階梯社因緣匪淺。他直到國中部還有繼續打羽球,升上高中之後才放棄,但是最近又重新開始。幸宏有聽說這件事,但沒想到他會來這裏的羽球社練習。
  「我有考慮在山上設立羽球社,可是與其一個人練習,還不如到有許多高手的地方較量來得有趣。我從第三學期開始就一直在這裏練習了,是我忘了跟你說。」
  「嚇我一跳。」
  「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
  「你有什麽事嗎?還是你有事找羽球社?我想他們的活動也快結束了。」
  「啊,不是的,我只是在練習中走過來看看。」
  幸宏行點頭禮,打算回到室外。可是波佐間卻出聲制止:
  「可以和你聊聊嗎?」
  「當然可以,有什麽事嗎?」
  「……那個,你最近有和刈谷比賽階梯賽跑嗎?」
  「!?」
  幸宏十分錯愕,爲什麽波佐間會知道這件事?然而波佐間見到他的反應,竟然也「咦?」地吃了一驚,顯得很困惑。
  「你們應該有比賽吧?」
  「……有的,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不,我也不算知道,只是擅自猜想刈谷同學會和你比賽而已,可是原來你們已經較量過了啊。那比賽結果……」
  波佐間或許從幸宏的表情看出端倪,說話聲變得愈來愈小。幸宏忍住不要垂頭喪氣,面對波佐間說:
  「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爲了可以在下次獲勝,我現在正在練習。」
  「你們要再比一次嗎?」
  「已經決定好日期了,我得要在那之前設法超越刈谷學長才行……但是我們之間的差距太懸殊了……」
  一說出口,悔恨和焦躁就再度湧上。現在不是可以閑聊的時候。
  「這樣啊,那你可以和淺沢聯絡看看。其實我在聯考結束後不久,就有和刈谷比賽短跑,同樣輸得很慘。淺沢有紀錄當時的比賽,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啊,對了,你不妨和寺城學長談談。他和刈谷國中就認識了,或許知道一些我們不熟悉的情報。」
  「真的嗎!?拜托你協助了!」
  幸宏激動得揪住波佐間。他心想向寺城詢問刈谷的情報之後,或許就能理解自己到底缺少了什麽。「我去拿手機。」波佐間按住幸宏,前往更衣室。幸宏靠上牆,讓自己心情冷靜下來。
  只要我能更理解刈谷學長,可能就能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什麽……
  幸宏將一線希望寄托在這件事上。

  刈谷一返家就換好衣服,將考試的模擬題和自己制作的答案卷、筆記本、文具用品准備好,放在書桌上。他設定好鬧鍾,打算在晚飯前練習英文考題,在限制的時間內作答。模擬實際考試練習考古題,是他最近每天必做的功課。
  「好。」
  在書桌前坐下,閉上眼深呼吸。睜開眼睛之後按下鬧鍾開關,開始考試。
  叩叩。
  窗戶作響的時機教人憤怒。刈谷無法克制自己臉頰扭曲,粗暴的拉開窗簾瞪視窗外。一位表情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手拿棍棒敲打別人房間的窗戶並嚷嚷著:「快開窗!」
  「吵死了。」
  刈谷在抱怨的同時打開窗戶。本來想快點聊完繼續准備考試,但是九重卻從自己房間架起梯子,似乎打算進來房間。
  「喂,你想怎樣?」
  「別急別急別急。你先等一下,等我過去喔。」
  九重一步步爬上梯子,滾上刈谷的床。「到啦!」當她施展前滾翻時,刈谷將梯子收起,關上窗戶。
  「我在念書,你有事就快說。」
  「我真是厲害呢!」
  九重站起身,比劃出體操選手在演技最後的一不意姿勢。臉上笑容十分燦爛。
  「你到底有什麽事?」
  「是關于瓶蓋的事!」
  刈谷聽到出人意外卻又明確的回答,重新坐上椅子。九重也盤起手臂,一本正經的問道:
  「你上回解釋過,瓶蓋和你的『沖動』和『盡頭』等等。我來聽事情的後續,快說吧!」
  「那件事……不是約好等你金榜題名再說嗎?」
  「優子小姐是很性急的,等不到那種時候!」
  九重氣呼呼的叫罵,刈谷搔了搔頭。這樣一來,抵抗也只是浪費時間。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我再說一次,這故事可不有趣。」
  「沒關系,優子小姐會用琵琶湖般寬廣的心胸接納。」
  「只有湖泊般大小啊。」
  刈谷苦笑,仰頭看向天花板,開始回想記憶。那是剛上國中的時候。
  他想起往昔的日子,直到「那一天」來臨爲止的記憶。

  就讀國中之後,有個煩人的問題解決了。
  住在隔壁的萬年惡婆娘聽從導師建議加入了田徑社,讓刈谷的負擔減少許多。當他以爲自己終于可以擁有自由時間時,事情卻沒有那麽簡單。
  「刈谷,你願意嗎?」
  所謂的國一第一任班級幹部選舉,總會因爲聚集在一起的都是不認識的人,所以很難有所進展。如果有怪人願意自告奮勇,那事情還算好辦,只是大多數場合都是經由「不負責任」的推薦選出。人人都曉得舉薦的學生會在決定下一個委員時,落得被推舉出來的下場,所以大家會互相牽制,沒人敢提出意見。
  最後等得不耐煩的導師會隨便找理由指定委員,這也算是司空見慣。只是刈谷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成爲當事人。
  「你要不要嘗試當班級委員?」
  一位算是資深、體態豐腴的中年女教師,突然指名刈谷擔任幹部。教室內一陣騷動。但是和刈谷就讀同一所小學的學生,卻有一半露出能夠接受理解的表情。刈谷看向導師,導師露出微笑。
  雖然有小學和國中的差別,但教師之間也會互通有無吧。導師出人意外的提議讓刈谷有些疑惑,不過他沒有讓衆人期待落空,並且刻意拒絕擔任學級委員的理由。
  「好的。」
  所以刈谷這麽回答導師,衆人即刻鼓掌。大家似乎是因爲可以避免遭殃,所以才安心的鼓掌叫好吧。刈谷接受掌聲,行禮致意。
  放學後,學級委員立刻在會議室集合,與學生會幹部見面。雖然那只是去自我介紹以及和大家說:「這一年請多指教。」可是他卻在那個場合與一位不可思議的人物邂逅。
  「你就是刈谷健吾吧嗎?我是寺城源八郎,B班的學級委員。既然我們是隔壁班同學,就互相切磋磨練吧!」
  一位體格像熊的男子主動向他握手,刈谷無法想像身體這麽壯碩的人和自己是同齡。寺城好像是聽就讀B班的九重聽說自己的事,頭一次碰面就宣告:「你眼神不錯,今後我們就是勁敵了!」讓刈谷疲于應對。
  接著會議結束,大家解散之後,學生會長叫住刈谷:
  「你長得滿可愛的。」
  三年級生的學生會長主動來搭讪。她是一位和當時的刈谷身高相同的女孩子,雖然很適合戴眼鏡,是位充滿知性氛圍的少女,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經常教人跌破眼鏡。刈谷被她一把抓住肩膀。
  「你給我來學生會幫忙。」
  當刈谷遭受會長命令,還不知該如何回答時,一旁的寺城就落井下石般的叫道:「請讓我一起幫忙!我和他是互相競爭的勁敵!」結果他和寺城都落得協助學生會業務的窘境。
  可是從那一天開始,生活就變得十分充實。
  學生會的工作並不有趣,但是學生會的前輩大多很幽默。他們基本上都是很認真的人,懂得在適當時機表現風趣的一面,該正經時也能正經處理工作。刈谷覺得那裏非常舒適,每天都會前往學生會室。
  因爲學生會而結交的朋友,甚至比在班上還要多。即使是午休他也會去學生會,和寺城相處的時間也比同班同學來得久。
  暑假刈谷會和學生會成員一同出遊。秋季時學校提撥「研修經費」給學生會,他們也一起集訓。等到運動會結束後,學生會幹部選舉開始接受報名,刈谷馬上報名了一年級生唯一能擔任的書記職務。
  他以爲小學時心中的幻想與焦躁戚就此消失無蹤,再也不會去想哪裏有未知的世界,或是從未見過的彼方。
  直到准備提交報名表,前往學生會室的那一天。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突然的鬧鍾響聲讓刈谷和九重嚇了一跳。設置在書桌上的鬧鍾響起,刈谷伸手打算切掉開關,但是又作罷,因爲他想起鬧鍾只要響五秒就會自然停止。然後如同他所記得的,鬧鍾自動停止作響。
  「竟敢這樣嚇我,那是什麽機關啊?」
  九重對刈谷擺出備戰姿勢,刈谷手指書桌。
  「我說過我在念書啊。本來要在限定的時間內練習考古題,結果你跑過來,我也忘了關掉鬧鍾。」
  「真是的,嚇死人了啦!」
  「嗯,我剛剛也嚇了一大跳。」
  刈谷覺得鬧鍾響的正是時候,因爲晚餐時間快到了。雖然這次也沒將事情說清楚,但今天就到此爲止吧。
  「那我要吃晚飯了,你也快回去吧。」
  「什麽——!不行啦!接下來才是重點耶!你跟小源認識的過程根本不重要,可是你卻一直在說這些,根本沒講到真正重要的地方。給我老實說到最後!」
  九重鼓起腮幫子叫罵,刈谷輕撫她的頭。
  「接下來等考上志願學校再說,而且那些往事聽了也沒什麽用處。」
  「不,我不能接受——!」
  刈谷無視緊咬不放的九重,離開房間走下樓。
  ……其實接下來的事,我還不打算告訴她。我也需要做好覺悟。
  刈谷如此心想,一邊將死命抓住自己的九重抱在腹側,一邊走下樓梯。

  星期天,幸宏在面積十二塊塌塌米大的和室與鷹勾鼻的壯碩男子見面。
  「那個……」
  體格像熊般的男子是寺城源八郎,他是日前由波佐間告知了聯絡方法的山上桔梗院學園三年級生。他認識國中時期的刈谷,爲了聽他的意見,幸宏一早就拿著地圖前往鄰鎮的山上市。
  「寺城?」
  但是寺城雖然帶他進客廳,之後卻在茶具面前閉上眼,一動也不動。急著想詢問感想的幸宏從剛剛開始就向他打招呼好幾次,可是他毫無反應。
  「那個,呃,我今天——」
  「!」
  寺城的雙眼突然睜開。僅是這個動作,就讓幸宏陷入沈默。他的氣勢就是如此強悍。
  寺城拿起茶壺,慎重的在兩個茶杯內注滿熱茶。他熟練的注完最後一滴熱茶,將茶遞給幸宏。「謝謝你。」幸宏低頭行禮,接過熱茶。
  「不好意思,今天還讓你遠道而來。」
  寺城總算開口,並在餐盤上放好瑞士卷,再將盤子放到桌上。他輕快且隨性的切好瑞士卷,向幸宏推薦:「這是我們門生送的,試試看。」同時捏起一塊送人口中。
  「啊,那我不客氣了。」
  幸宏語罷,環顧四周,但是沒有看到餐盤或叉子,看來是只要動手即可。他即刻抓起一塊享用。
  「聽說你想問關于刈谷國中時期的事。老實說,我也不知該怎麽說他,他是個喜歡獨處的家夥。」
  寺城突然發難,讓幸宏將本來要送入口中的瑞士卷又放了下來。寺城的視線朝向斜上方,似乎慢慢想起往事,開口說道:
  「我們一年級的時候,就讀的班級不同。我是B班,他是A班,但彼此都是學級委員,也因此認識。我在入學第一天,九重就戳我後背說:『你真高大耶。』我從她那聽到有關刈谷的事,于是主動和刈谷交談。我一眼就認出他了。當時我認爲他是個適合習武的男人,說不定是某種武術的高手,眼神與衆不同。」
  「這樣啊……」
  刈谷應該沒有特別練習過武術。「哈哈——」當幸宏這樣想時,寺城立刻豪爽的笑了出來,揮手澄清:
  「我明白,他沒有習武。不過他是個苦行僧,這點准沒錯。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苦行僧。很少聽見這個詞彙。
  「他也是因此才變成孤伶伶的,現在大概也一樣。關于這一點,就連我也沒辦法幫上忙。」
  「那個……刈谷學長不太與人接觸嗎?」
  幸宏忍不住發問。可是寺城卻又露出笑容,搖頭回答:
  「不,他滿平易近人的。該說他是可靠的人吧?而且不是那種常被利用的爛好人,是真的被同班同學視爲領袖。只要有他在,場內的氣氛就會很有秩序。從國中開始他就是那種人。」
  「真厲害……」
  幸宏想起自己平常對刈谷的感覺。的確,只要有刈谷在場,心情就會比較嚴肅。
  「但是,不,正因爲如此,他才老是孤伶伶的,我也無法踏人他內心一步。所以我至少讓自己可以站在他身旁。」
  「內心嗎……」
  「是啊。刈谷即使和學生會的人出遊,也會突然一個人不見蹤影;當大家在爲某個話題起哄時,也只有他會去注視其他不一樣的事物。當然,也可以說他個性古怪,可是他到底是在尋找什麽呢?」

  同一時刻,刈谷在自己的房間裏想起國中的事。
  他寫完數學的考古題,躺上床梢作休息,突然就想起了往事。大概是因爲前幾天九重逼他舊事重提的關系吧,事情的後續突然湧上腦海,和當時的想法一起在內心激起漩渦。
  「自從那天開始吧……」
  他喃喃自語。
  爲了報名參選書記,刈谷拿著報名表前往放學後的學生會室。
  門沒有鎖,可是裏頭卻空無一人。耀眼的夕陽余晖自門口正對面的大窗戶灑入室內。

  「打擾了。」
  一開門,眼睛就受到由正面窗戶傾斜照射進來的夕陽光芒刺激。耀眼的光芒讓刈谷眯起眼睛,低著頭走進室內。用另一只手將門關上。
  「我就說應該裝窗簾嘛。」
  他用手遮掩余晖,開口抱怨。雖然早就拜托過學生會的顧問,但是至今還沒實現。不如直接請學生會的人合資,到家具中心之類的地方購買帶來好了。等到自己不是單純幫忙,而是學生會的正式一員時,他打算率先提出這個建議。
  「沒有人在啊……真是不小心。」
  這裏有重要的文件,所以既然沒有人,就應該上鎖。刈谷心想著,繞過隨便置放在一旁的折疊椅前進。抵達會長專用的辦公桌之後,拿起胡亂丟在桌上、收納報名表的文件夾,並將其打開。看來還沒有其他人報名。他看到文件夾內一張報名表都沒有,不禁苦笑。
  也罷,畢竟報名才剛開始。刈谷是第一名吧。
  將帶來的報名表夾上文件夾之後,本來打算交給擔任幹部的學長姊,但既然沒人在就沒辦法了。他于是先將報名表夾上,等到明天來學生會室再和大家報備即可。
  刈谷迷惘了一會兒,不知該將文件夾放在桌上何處。結果只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忽然間,室內暗了下來。
  回頭一看,似乎是余晖射人的角度改變,使陰影擴大了。本來打算開燈,但是反正馬上就會離開而作罷。刈谷走到窗邊,這房間位于校舍一樓,視野不佳。由于此處的窗戶剛好面對呈亡字形的校舍中庭,所以午休時經常可以看到學生的情形,可是到了放學的這種時間,就變得渺無人煙,頂多只能仰望建設在十幾公尺前,矗立在正前方的四層樓高校舍。
  「…………」
  刈谷打開窗戶,冷風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明明中午還很熱,到了傍晚卻吹起冷風。他將手放上窗緣,身子稍微向前挺,感受吹來的風,眺望眼前的校舍。
  一個人都沒有啊……
  真的都沒人在。平常至少應該會看到一、兩位學生的,今天卻根本沒人。彷佛除了刈谷以外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當然,棒球社從操場傳來的呐喊聲和金屬球棒的敲擊聲響足以否定這個想法,還有偶爾可以聽見的銅管樂社練習聲也是。其實還有正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留在校內,從這間教室向左數兩間就是教職員辦公室,老師們也還在那裏。
  然而刈谷的視線內卻沒有任何人。
  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不禁再度向前挺身,環顧左右。眼前真的空無一人,空氣十分寒冷。
  「…………」
  刈谷縮回身子,關上窗戶。上鎖之後,他在身旁的會長專用座椅就坐。學長姊在場的時候他不能這麽做,不過他告訴自己,只要趁現在試試就好。
  雖說是會長專用的椅子,但其實那和自己以及其他人所坐的折疊椅沒什麽不同,只是多裝上了會長自己做的坐墊而已。坐起來雖然舒服,說穿了也不過如此。硬是要說和其他椅子有什麽不同之處,大概是坐墊隱約帶有一些會長的體香,還有從會長專用辦公桌的角度所見到的學生會室模樣,對他來說很新鮮。
  當上會長就是這種感覺嗎?
  靠上椅子,環顧昏暗的室內。本來早已習慣的空間,似乎頓時成了不同世界,讓刈谷露出苦笑。
  「……回家吧。」
  刈谷伸手按住辦公桌,打算站起身。就在這時,剛剛隨便置放的文件夾從桌上滑落。他敏捷地接住文件夾,再將它放回桌上。
  室內完全被陰影籠罩。
  刈谷再次環顧被陰暗吞沒的室內,突然在意起桌上的文件夾。
  ……應該可以順利當選書記吧。
  會熱衷學生會事務的學生很少,刈谷也覺得學生會的工作一點魅力都沒有。只是學長姊和朋友都在學生會,所以才打算留下來,僅此而已。
  明年會成爲學生會長嗎?
  照這樣下去,明年他應該會參選學生會幹部吧。寺城可能會想當會長,那就交給他,刈谷可以就任其他職位。等到學生會幹部任期結束之後,馬上就要面臨高中考試,然後再過半年就會決定該就讀哪時學校,順利成爲高中生——
  忽然間,某種沈重的事物落在胸口。
  那並非物理性的沖擊,也不是身體突然受傷,而是一種精神層面、感情層面,難以解釋的創傷。
  「嘔……」
  刈谷感到一陣嘔意,再度無力的坐下。他低下頭,強忍襲來的沈悶痛苦,悲傷得不能自己。明明沒有理由悲傷,可是悲傷的情緒卻幾乎要從胸口湧上喉嚨,甚至可以預想到自己的眼角即將泛出淚水。
  ……這是怎麽了?
  不懂、不懂,完全不懂。
  刈谷遭到突如其來的莫名感覺侵襲,直到平複爲止,一直坐在位子上忍耐。
  感覺的消失不同于造訪時那般急促,而是緩緩趨于平靜。
  慢慢地,那感覺像從是自己體內剝落一般,緩緩地流出。
  最後只剩下悲傷的情感。
  「……有什麽關系。」
  刈谷爲了調整氣息,做了一次深呼吸,獨自喃喃說道:
  「就這樣度過平凡無奇的生活直到國中畢業,也不是什麽壞事啊。」
  從椅子上站起。這回文件夾又掉了下來,可是他不予理會。將地板上傳來的物品掉落聲拋于腦後,刈谷走出學生會室。
  「世上怎麽可能會有未知的世界呢……又不是小孩子。」
  用另一只手關上門。走廊位在日光的照射範圍外,看起來一片漆黑。距離這裏兩間教室前方的房間流出燈光,看來還有老師留在教職員辦公室。
  刈谷往教職員辦公室的反方向走去。雖然視界朦胧不清,但似乎有某種事物驅使他向前進。
  接著他愈走愈快,中途開始奔跑。
  奔至走廊的盡頭向左轉,再一口氣沖過仁字形走廊的直線區塊。夕陽從右側照射進來,一瞬間彷佛沖至光明的世界,然後又回到昏暗的校舍。他立刻向左轉,筆直奔過走廊。走廊空無一人,真的空無一人。就連剛剛聽到的棒球社呐喊聲和銅管樂社練習聲都聽不見。不論是哪裏,都沒有人在。
  失去了。
  刈谷失去了某件事物。心中存有喪失事物的悲怆感,然而他卻不清楚到底失去了什麽,甚至無法肯定曾經擁有過。明明不清楚那是什麽,卻有失落感遺留在心中。
  消失到哪了?到底消失到哪了?
  刈谷奔至盡頭,些許太陽的余晖自左手邊窗戶射入,右手邊是無盡黑暗的上行階梯。
  「…………」
  他仰望階梯。樓梯間的窗戶在一片黑暗中,形成灰藍色的長方形浮起。四下一片寂靜。
  「?」
  刈谷沖上階梯。
  他盡全力向上奔馳。繞過樓梯間抵達二樓,環顧左右遍尋不著。他又繼續踏上階梯,奔向三樓,但依然沒有看到。再往四樓,一樣沒有、沒有、沒有。
  到哪都沒有。
  刈谷不肯放棄,繼續沖下階梯。三樓、二樓、一樓,然後飛奔至走廊,一口氣穿越。接著從反方向的階梯再次往四樓沖刺。二樓、三樓、四樓。他凝視走廊的前方,試著在黑暗中找出追尋之物。
  「……………………呼。」
  刈谷氣喘籲籲,繼續在走廊上行走,腳步聲清楚的回響在漆黑無光的校舍。不一會兒,他走到盡頭,倚上下行階梯的扶手,窺探下方。
  「……我剛剛是看到了什麽?」
  他喃喃說道,剛剛在階梯的盡頭好像看到了什麽。雖然沖上樓追趕那樣事物,卻遍尋不著。那到底是什麽?是什麽?
  他又一步一步走下樓,覺得好悲傷,沒來由的覺得悲傷。
  刈谷下行至一樓之後,在階梯上坐下。
  他仰天倒下,再次仰望階梯。
  「!?」
  又看見某種事物。
  一瞬間,刈谷再度奔上樓。爲了追尋目標,以一次越過兩段階梯的方式向上奔跑。他很快就抵達四樓,注意觀察周遭,依舊沒有任何東西。
  「呼……呼……呼……」
  刈谷不停喘氣,體內的血液仿佛在沸騰。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又錯過了那樣事物。
  必須更快。要更快速的沖上階梯,不然它又會逃走。只要能跑得更快,就能追上它。這樣一來就可以清楚看見,可以得到治愈!只要能沖到那個「盡頭」,一定——
  不知從幾時開始,悲傷的情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沖動」。
  要跑得更快,更快速的沖上階梯,然後目睹那個「盡頭」。非得看清;一頭」不可,一定要到達「盡頭」!
  刈谷從內心深處聽到這些聲音,隨即沖下階梯。抵達一樓之後,立刻折返繼續向上沖。但是抵達四樓之後,他的大腿內側開始作痛,雙腳微微顫抖。大概是因爲一下子跑過頭了。
  刈谷當場坐下,持續喘息。身上不停冒出汗水,心髒很痛。
  要去「盡頭」,去到那個「盡頭」!
  沖動侵襲胸口。「我知道,我知道!」刈谷努力安撫自己。要求自己今天先適可而止。
  從那天之後,刈谷開始在階梯奔馳。

  「我知道他放學後好像都一個人在活動,但是又不好意思問他。我認爲如果是能坦白的事情,那麽他遲早會告訴我,如果是不方便告知的事,那我也不想勉強詢問,所以沒有介入。」
  「……刈谷學長從那時開始,就在練習階梯賽跑嗎?」
  「八九不離十吧。不過平時的他還是一如往常,甚至可以說是愈來愈擅長隱瞞?最後他自然的在學生會服務了三年。我擔任學生會長,他是副會長。我爲了改革學生會曾經提出許多難搞的建議,但是他都滿不在乎的執行了。結果他還是孤伶伶一個人。」
  寺城交叉起粗壯的雙臂,語重心長的說著。他大概很不滿刈谷一直瞞著他吧,但是幸宏卻莫名的能夠理解刈谷的心情。
  刈谷學長大概也無法明確說明這份沖動吧,所以才沒有告訴別人。因爲他知道就算想說明也說不清楚,而對方肯定也無法理解……
  刈谷學長,我們是孤獨的。
  這就是「不歸路」嗎?我和學長的關鍵差距,是否就在于曾經一個人走完這段路程?幸宏注視著空空的茶杯,想著這些事。

  從那天開始,刈谷每天都會奔上階梯……
  刈谷在床上茫茫然的思考,爲什麽那天會有那種感受呢?他對人生並沒有特別不滿,也沒有遭遇過特別痛苦的事情。爲什麽會突然有那樣的感覺和想法,開始奔跑呢?
  從那之後他思考過很多次,可是至今仍然想不到答案。那應該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卻持續到現在。
  只有階梯奔跑這個行爲,才能滿足自己的沖動。那股沖動可以消除令他措手不及的嘔心、悲傷和難以說明的焦躁,但同時也會要他做出更糟糕的行爲。刈谷會因此想沖上階梯,看清楚隱約目睹的事物。他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快速奔上階梯。當他奔至最頂樓,那樣事物可能又向下逃走,使他必須再火速沖下樓。
  他忍不住再三反覆這件事。
  在階梯奔馳是一種危險的行爲。不但有可能和人相撞導致受傷,視情況還有可能發展成比受傷更嚴重的狀況。這點他心知肚明,所以才刻意隱瞞。他戴上比以前更完美的模範生面具,裝出十分享受校園生活的模樣。如同理所當然般的當選書記之後,隔年將學生會長的職位讓給躍躍欲試的寺城,自己成爲副會長。不但品學兼優、體育成績也不落人後。雖然沈默寡言,但是存在感強烈,是班級的靈魂人物。
  然後在放學後,確認四下無人,就會在階梯上奔馳。
  持續半年之後,或許是因爲習慣,他開始能在某種程度內抑止沖動。盡管還是得奔跑,可是不再會被奔跑影響自我,瘋狂的上下疾馳。
  從那時開始,他稱呼自己的行爲叫「階梯賽跑」。並且購買馬表爲自己測速,還訂立一些規則,譬如「不可以碰觸扶手」等等。他打算讓這個放縱沖動的行爲變成一種運動比賽,藉此更容易掌控。
  而事實也照他的想法順利進行。升上高中之後,他還是繼續做同樣的事情,可是已經可以完全抑止沖動。至少他是這麽認爲的。
  然而……
  他翻過身,那個惡婆娘竟然讓自己心中逐漸趨于平靜的沖動再度沸騰。她莫名的刺激自己,然後——
  將我帶領到無法回頭的地步。
  臉上露出笑容。真愉快,純粹的愉快。
  刈谷自從擁有這份沖動以來,好幾次試圖調查它的真面目。他也曾經隱瞞「階梯賽跑」這件事,詢問朋友和父母、師長有無類似經驗,可是從來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單純的諒解、一般的解說、不負責任的同情、過度熱心的說教,或是多余的安慰都不是他想得到的。
  所以他放棄了。
  他認爲世上沒有任何人能給他滿意的答案。
  可是那個人卻出現了。他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但同時又覺得悲傷。如果對方抱持著和自己相同的沖動,那麽他也將嘗到和自己同樣的痛苦,那並不好受。必須忍受這種事的人,自己一個就夠了。
  即使如此,神庭還是選擇踏上「不歸路」。
  一陣笑意湧上,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刈谷擔憂後輩受苦,但同時也高興得不得了。

  玄關傳來說話聲,然後發出開門的聲響。接著寺城站起。
  「看來他到了,你等我一下。」
  語罷,寺城拉開拉門對走廊打招呼:「午安,直接進來吧。」
  「有訪客嗎?那我就此告——」
  寺城阻止打算站起身的幸宏。然後兩人份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探出身子問好:
  「嗨,好久不見。」
  「你好、你好,過得如何啊?」
  出現的是一位光頭少年,和戴著眼鏡、氛圍和藹可親的少年。「好久不見。」幸宏回答,重新就地坐下。
  光頭少年叫稹島慎,戴眼鏡的少年叫淺沢慶司。他們都是山上的學生,與幸宏等階梯社的人有過一段因緣。
  「勝一有拜托我,所以我特地過來了。」
  稹島在幸宏身旁坐下,然後寺城對淺沢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嗚哇」淺沢無奈的唉叫。
  「他好像有拍下波佐間和刈谷的短跑對決,所以我才叫他過來。稹島,你是有什麽事嗎?」
  淺沢一坐下,馬上就開始把玩手機。寺城用下颚—不意淺沢的來意,接著看向稹島。稹島回答:「因爲好像很有趣啊。」並露出戲谑的笑容。
  「我也來協助特訓,練習對象應該愈多愈好吧?」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了。神庭,我們准備開始吧。」
  寺城調整姿勢正座,幸宏也自然而然的擡頭挺胸。
  「我們會盡全力輔助你,刈谷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好、好的!」
  幸宏反射性的低頭致謝。「要認真對決嗎?真不錯啊。」一旁的淺沢事不關己的說道。

  同一時刻,在某間家庭餐廳的一隅聚集了大約十位少年少女,正在討論事情。
  「那麽,實行日就訂于『畢業生歡送會乙當天好嗎?」
  一位戴眼鏡的高個子少年說道。坐在他正對面的少女撥弄自己的波浪卷發,點頭表示首肯。半月形的眼瞳注視著對方雙眼。
  「好,就這樣決定吧。請廣播社就照這個計劃進行。」
  「我明白了。」
  坐在斜前方的男子使力敬禮,回應少女的話。
  「我會去和執行部斡旋。」
  坐在少女右側,綁著馬尾發型的人物說道。見到半月形的眼瞳望向自己,那人滿意的眯起雙眼。接著衆人再討論了幾個細節,順利決定計劃。
  「那麽我們就照計劃行動。老師,真的可以這麽做吧?」
  討論完畢之後,半月形眼瞳的少女爲了做最後確認,目光朝向坐在團體座位最內側,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人物。
  「G0!」
  在十多歲的少年少女中,唯一一位貌似二十來歲的女性在白板上寫下簡單明了的英文單字,展示在衆人面前。少女露出微笑。
  「那麽,請各位多指教了。」
  「請多指教!」
  所有人一同敬禮。接著少年少女各自解散,接二連三離席。
  「真教人期待三月三日啊。」
  少女再度撩起波浪卷發,拿起手上的書面資料,臉上的笑容更深。
  資料的封面上寫著「階梯社殲滅作戰(案)」。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2 AM

第三階 能選的路似乎有兩條

波佐間等人從星期一開始協助幸宏的特訓。
  「呼。」
  伸出的左腳准確的踏上樓梯間的地板。將自己當作一根木棒,把傳達來的反作用力轉化爲向上街的力氣。幸宏的身體向前挺,V字轉彎以銳角切入軌道,卡進了本來位在內側跑道的稹島內側,然後一口氣超前。
  「嗚喔!」
  斜後方傳來稹島的叫聲。幸宏沒有理會,繼續加速。他在二樓走廊再度使用V字轉彎折返,一次跨上兩段階梯,向上奔馳。最後一次越過三段階梯,抵達樓梯間以銳角過彎。
  「!?」
  當他即將進入三樓時,階梯上層似乎出現了什麽東西。幸宏頓時一驚,更加使力狂奔。他用兩步沖上階梯的止滑條,可是沒有踩到底,只是輕輕踏上,然後就足夠讓他奔上三樓。與其說他是奔上,不如說是飛跳。接著再度迅速化爲木棒,使出V字轉彎。
  還不夠!
  階梯上層又有東西閃過。幸宏急忙加快腳步,跑至四樓。他觸擊牆壁,一邊折返一邊觀看四周,可是並沒有看到任何稀奇的事物。

  幸宏朝樓梯間跳躍。
  「可惡!好快啊!你腳程也太快了吧!」
  稹島比幸宏遲了六秒抵達終點。他手按膝蓋,氣喘籲籲的抱怨。波佐間苦笑答腔:
  「其實慎的腳程也不算慢啊。」
  「混帳!難道能和神庭分庭抗禮的人只剩下波佐間了嗎?」
  「喝,你竟敢這麽說。」
  九重聽到慎島所說,不滿的鼓起腮幫子。可是她沒有強硬的反駁,因爲她明白短跑對自己不利。
  「今天本來只是打算徹底將身體動作記錄下來並且數位化,可是沒想到我們和神庭的差距這麽大。幸好波佐間同學有來助陣,要是只有我們,大概不足以擔任神庭的練習對手啊。」
  三枝面有難色的宣告。「想不到差距這麽大。」天崎苦澀的呢喃。井筒則是拍打自己的大腿,叫罵:「可惡!」
  「我這邊准備好啰!」
  淺沢將自己的手機接上三枝的筆記型電腦,操作一會兒之後,叫喚衆人。本來在走廊散步調整呼吸的幸宏也跑到他身旁。淺沢將電腦螢幕面向大家解釋:
  「要是能把檔案傳給每個人的手機,就不用這麽費工夫了。人手一機是時代潮流,這應該是常識吧?」
  「淺沢,你很啰唆耶。」
  稹島斥罵抱怨的淺沢。可是淺沢依然繼續碎碎念,開始操作電腦。
  「我接下來要放的動畫是波佐間學長和刈谷同學在本校高塔比賽短跑的紀錄。我有編輯過各個攝影機所錄下的影像,尤其是刈谷同學的奔跑。」
  「廢話少說,快點播放。」
  淺沢這回遭井筒責罵,無奈的說著:「好啦好啦。」按下開始鈕。
  包含幸宏等所有人都向前挺身,注視螢幕。
  螢幕上出現的是幸宏也覺得面熟的階梯。那是山上桔梗院學園內的設施之一,高達八層樓的「塔」。螢幕上出現的是從一樓通往二樓的階梯。攝影機在近距離捕捉樓梯間的天花板,並且可以看見些許的一樓走廊。
  『各就各位。預備——』
  從稍遠處傳來淺沢的起跑口令。
  『開始!』
  聽到聲音的同時,兩個人影從螢幕角落出現,是波佐間和刈谷。位在內側跑道的是波佐間,刈谷緊貼在他身旁奔跑。兩人同時進入階梯。
  「我這樣說有點像自吹自擂,不過我這時使出的V字轉彎是真的非常完美。可是刈谷同學還是追上來了。」
  波佐間自言自語。幸宏兩眼盯著螢幕猛瞧。兩人擺出使用V字轉彎前的預備姿勢。
  波佐間的V字轉彎的確完美。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精湛的過彎。然而刈谷卻也同樣施展V字轉彎。由于他的位置比波佐間更靠近外側,所以似乎有調整過彎的折返點,可是做出來的動作幾乎相同——不,有些微差異。
  「那不是完全的V字轉彎。他沒有減輕離心力,所以速度沒有減慢。可是這樣一來應該還是波佐間有利啊。」
  三枝用手指抵住下巴說道,波佐間點頭。
  「嗯,這時是我占上風。雖然在這之後我有犯錯自取滅亡,可是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後。」
  鏡頭不斷切替,來到關鍵場面。波佐間的V字轉彎軌道有些亂掉,刈谷抓准時機超前,使用的是和剛剛相同的變化形V字轉彎。
  「接下來是關鍵。」
  波佐間輕聲說,幸宏咽下一口口水。
  刈谷在稍微超前的狀態下率先轉彎。當然,兩人都使出了V字轉彎。波佐間位在內側跑道。盡管刈谷稍微領先,可是依舊是位在內側的人較爲有利。如大家所料,波佐間鑽進刈谷內側。
  「咦!?」
  幸宏等人同時叫出聲。從外側過彎的刈谷,竟然超越了波佐間,而且在下一個樓梯間完全搶進內側,使出一如往常的V字轉彎掌握優勢。
  「…………」
  之後的比賽結果可想而知。刈谷慢慢地拉開差距,最後提前波佐間三秒抵達終點。
  「結果就是這樣。在內側危險是正常的,可是他就連在外側也能使用V字轉彎耶?他難道沒有弱點嗎?」
  幸宏沈默不語。
  幸宏今天和波佐間比賽短跑,只要是自己在外側跑道的比賽,一場都沒有獲勝。幸宏尚未將V字轉彎練習至爐火純青,但是波佐間已經完全精通了V字轉彎。他無法想像要怎麽做,過彎速度才會比波佐間更快。
  ……可是刈谷學長辦到了。
  「不好意思,讓我看一下。」
  三枝再度播放影像,然後在刈谷超越波佐間的一瞬間按下暫停,盯著螢幕。
  「……關于這個動作,有沒有從其他角度拍攝的影像?」
  三枝詢問淺沢。「哇,被問到了。」淺沢打哈哈似的露出笑容。
  「我也這麽想過,可是那裏沒有其他攝影機啊。要是能從其他角度觀察,或許就能知道更多情報了。」
  「真沒用。」
  慎島伸手架住淺沢的脖子。「這不能怪我啊!」淺沢不滿的反駁。
  「……刈谷學長和波佐間同學的動作看起來一模一樣呢。」
  天崎手指螢幕上的兩人。三枝附和:「我也很想確認這一點。」
  「他們都使用V字轉彎,動作自然會相同啊?」
  九重一臉狐疑,三枝搖頭否定:
  「根據轉彎的地點不同,身體傾斜的角度和姿勢也會有微妙的差異。除此之外,變化型的V字轉彎也明顯不同。可是我覺得這時的刈谷學長和波佐間同學完全相同姿勢。波佐間同學,你有觸碰到刈谷學長嗎?」
  「沒有。我也很在意這件事,可是我們完全沒有接觸。」
  「……那怎麽會這樣?」
  三枝開始思考。幸宏稍微倒轉影像,然後再按下開始。那是兩人使出V字轉彎的時候,然後刈谷超前。幸宏按下暫停鈕,又倒轉回去,按下開始。反覆數次。
  ……真的。他們看起來動作完全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幸宏想起前陣子的短跑,當時刈谷也是從外側以同樣的姿勢使出了V字轉彎嗎?
  真的能辦到那種事嗎?就算能辦到,也得要先踏上同樣的位置。可是一旦這麽貼近對手,身體應該就會有所接觸,但當時幸宏完全沒有那種感覺。
  突然傳來擊掌聲。幸宏擡起頭,見到天崎說話了:
  「大家一起思考效率太差了。神庭你先去練習,讓三枝和淺沢來分析吧。」
  「沒錯、沒錯,這種困難的事情應該交給小三三。瓶蓋和小波就繼續練習短跑吧。」九重聽從天崎的意見,拍手說道。波佐間問她:「小波是指我嗎?」九重興高采烈的回答:「這名字很可愛吧!」
  接著幸宏和波佐間又比賽了好幾次短跑,可是仍然無法從外側超越他,也無法從外側漂亮的使出V字轉彎。
  「今天就到此爲止吧。」
  天崎確認時間,宣告社團活動結束。
  「辛苦了!」
  「辛苦了!」
  波佐間、慎島、淺沢三人立刻離去。幸宏等人也准備換衣服。當三枝等人興致勃勃的討論幸宏的奔跑姿勢和秒數時,幸宏獨自思考。
  那是什麽?
  今天又看到了,他覺得有看到。在階梯上層,有什麽東西閃過。可是一旦街上階梯,卻又什麽都沒發現。這陣子那東西出現的次數很頻繁,教幸宏在意的不得了。
  「神庭,你怎麽了?」
  聽到三枝叫喚,幸宏轉過頭去,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沒什麽。」他簡短回答,然後又試著和大家解釋自己的狀況。
  「苴(實我……」
  在奔上階梯的時候,會看到有某種東西在階梯上層閃過。幸宏解釋之後,大家都不禁吟詠:「唔——嗯。」
  「……我想那可能是你所追求的奔跑姿勢吧?只要你以自己的理想姿勢奔跑,那麽就會看到本來看不到的幻影,但是因爲你的技術還不到家,所以看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階梯上層出現的幻影是他理想中的奔跑姿勢?」
  三枝雙手交叉于胸前發表意見,井筒跟著追問。
  「不對。」
  可是幸宏卻搖頭,而且斬釘截鐵的否定。
  「不是那種感覺。和自己理想中的奔跑姿勢無關,是別種東西。該怎麽說呢,那是……」
  「目標嗎?」
  天崎詢問,幸宏又搖了搖頭。
  「不是目標。該怎麽說呢?那不是正面的事物,它會讓我感覺很焦慮……啊啊,好像又不是如此。」
  幸宏覺得有些惱怒。爲什麽就是沒辦法正確形容這份感受?爲什麽就是找不到適合的措辭呢?
  「那個,我想是……」
  我會想看清那個「盡頭」。
  幸宏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適合的形容詞。他拾起頭,見到同伴們都露出擔心的神情。接著他明確解釋:
  「是『盡頭』。我覺得自己還沒到達『盡頭』,就是這種感覺。我覺得自己非抵達盡頭不可,非看清楚不可。我有這種感覺。」
  可是衆人的反應卻很冷淡。「跟健吾一樣?」九重歪過頭,喃喃自語。井筒則是搔了搔頭說:「抱歉,我不懂你的感覺。」
  「……啊,對不起,沒關系。」
  幸宏放棄解釋。他覺得大家離自己好遠,仿佛有一道很深的鴻溝。接著井筒似乎開口打圓場緩和氣氛,天崎和三枝也說了些話,九重則是輕拍幸宏的後背笑著鼓勵他。
  然而幸宏完全聽不進去。他在衆人的包圍之下,思考有關刈谷的事。
  刈谷學長,你一直這麽孤獨嗎?得不到任何人理解,一直都是孤伶伶一人嗎?
  因爲這種感覺沒有辦法向別人說明,所以刈谷學長才會選擇一個人奔跑嗎?他現在也是孤單的在奔跑嗎?
  難道說,自己也必須變得那麽孤單嗎?
  ……現在的幸宏可以理解刈谷學長的心情。這種沖動還是沒有最好,要承擔這種沖動活下去,實在太辛苦了。無法得到任何人諒解,真的是痛苦又難受,而且好寂寞。
  可是,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至少幸宏確信,他已經變得和你一樣。
  幸宏緊緊抿唇,對和自己說話的人點頭—不意。
  這下糟了……還虧大家這麽努力幫助我……大家都爲了我,思考了許多方法啊……
  現在的幸宏,甚至覺得大家礙事。
  他十分討厭這樣的自己,覺得自己對不起大家。
  想哭,可是卻又哭不出來。
  幸宏和大家在一起,覺得自己很孤單。

  同一時刻,第一校舍的大會議室正在舉行畢業典禮討論會議。
  「那麽今年理事長也會到場嗎?」
  負責主持會議的教務主任驚訝的問道。身穿簡便和服的老人,天栗浜高校理事長川上壽三郎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反問:「有什麽不妥嗎?」
  「沒、沒有。只是我聽說您近年來都因爲身體狀況欠佳缺席,所以才會訝異。」
  「我今年的身體狀況很好,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您、您說的對,請恕我失禮。」
  理事長見到教務主任畏縮害怕的模樣,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大津見到這一幕,內心湧上不詳的預感。
  「那麽理事長致詞就維持原樣。」
  加藤校長做出結論,拯救教務主任。他注視高興的說著:「沒問題沒問題。」的老人,調侃:「理事長可真壞心啊。」
  又說這種不該說的話……
  大津心裏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如他所料,理事長聽到校長所說的話之後反問:「你說什麽?」不過校長只簡短回答:「沒什麽。」然後擺出事不關己的表情。
  理事長突然「啪!」地從懷中取出扇子開扇,並再次露出壞心眼的微笑。
  「加藤,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想說我參加畢業典禮是另有原由嗎?是這樣嗎?哈哈,我看你的表情就是這個意思。好吧,我就回答你。記得暑假前的事嗎?這裏有群由『桔梗院的夜叉姬』帶領的渾小子吧,後來我有聽其他理事提及他們的事跡。」
  理事長「啪」一聲收起扇子,用扇子指向校長。
  「聽說在那之後,其中一個小子選上學生會長了啊。他們好像還跑到由其他理事擔任校長的山上去大鬧,所以我想在畢業典禮再見見那群渾小子。」
  「理、理事長。」
  教務主任露出很受不了的表情,可是理事長卻似乎樂在其中。
  「要是他們肯在畢業典禮再掀起一場風波,那我就再滿足不過了。」
  「請不要再開玩笑了。」
  校長語氣強硬的說道。大津覺得很意外,他以爲校長也會偏袒階梯社。
  「那些學生不會搞砸畢業典禮,因爲他們自己心中有一套規則遵守。」
  然而接下來的台詞卻和大津心中所想的校長一模一樣。
  「喔,那是我說錯話了。原來他們心中有一套規則啊,不過這樣反而有點無趣呢。」
  「請不要用有趣與否來判斷全校性的活動。」
  「就是因爲你們太拘謹于形式,我才會不想出席。」
  「您總算說實話了。每年都說身體欠佳,其實這才是真正的缺席理由吧。」
  「糟糕,我又說錯話了。」
  理事長興高采烈的拿扇子輕敲自己的頭。

  之後日複一日,幸宏持續進行特訓,即使碰上期末考也一樣。他拋下課業不停奔跑,檢視自己的奔跑姿勢。雖然三枝和天崎好幾次都叫他要好好休息,可是他沒有那種余裕。他感覺只要休息一天,那個背影就會遠去,本來見得到的東西將會變得無法看見。
  「神庭選手,你最近的狀況如何?」
  「你最近好像很陰沈?有煩惱可以和朋友商量啊?」
  「…………」
  然後他在教室也經常一人獨處。縱使吉田和渡邊偶爾主動搭讪,他也幾乎都不理不睬。
  「什麽嘛!你覺得我們不可靠嗎?」
  「不是的。」幸宏在內心回答渡邊。就算想商量,他也說不清楚。這樣一來一定會給吉田和渡邊添麻煩。他們可能還是會說話安撫幸宏,但如果那不是他追求的答案,或許也會覺得兩人礙事。就像他叫千秋姊不要胡說八道,又擅自覺得沒有人理解自己一樣,他可以預料到自己會變成那副德行。因爲幸宏最討厭這樣,所以選擇沈默不語,充耳不聞。
  「真是的,你很無趣耶。」
  吉田和渡邊離去。在午休時間吵雜的教室中,幸宏成爲孤伶伶一人。

  「那麽,請會長思考『畢業生歡送會』的開始致詞內容,剩下的工作會由大家分擔完成。另外,畢業典禮的送別致詞也是時候構思了。我有向老師拿去年的致詞講稿,請你參考之後寫出送別致詞,內容我會請老師再修改。」
  「……好。」
  「那麽今天就此解散。各位辛苦了。」
  幹部們聽從禦神樂的指示,起立並同時回禮:「各位辛苦了。」幸宏靠上椅背,「呼」地歎口氣。
  「你好像很累啊,又是因爲階梯社嗎?」
  禦神樂低頭看著幸宏,「嗯。」幸宏簡短回答。禦神樂用眼神示意要他解釋清楚,可是他故意裝作沒發現。禦神樂沒有責備他的態度,道別之後離去。
  ……最近事情都是由禦神樂主導,她比我更像學生會長啊。
  幸宏在學生會也是孤伶伶一人。因爲自己太熱衷階梯社的活動,結果和學生會漸行漸遠,可能早就被大家舍棄了吧。再這樣下去很可能真的會被趕出學生會,可是他現在注意力都放在和刈谷的比賽。
  我不是不想爲學生會努力,只是……或許我離開學生會會比較好吧……
  幸宏如此想著,無力地癱在座位。他早就知道狀況會是如此,畢竟他在這裏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同伴。
  「你的肌肉很痛苦。」
  地板傳來說話聲,讓幸宏大吃一驚。轉頭一看,見到體育委員長寬闊的後背。他蹲下身子,正在觀察幸宏的腳。
  「你、你在做什麽?我的腳有什麽問題嗎?」
  「你應該要更愛惜肌肉,它已經叫苦連天了啊。真可憐……」
  幸宏見到體育委員長幾乎要用臉頰磨蹭小腿,急忙站起身,對擡頭仰望自己的體育委員長說:
  「沒辦法,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拚命練習、不拚命練習……我可能就會看不見了。」
  「…………」
  體育委員長眯起雙眼,然後站起身。這回換幸宏擡頭望著他。
  「會長,就算事實如此,你折騰肌肉也是沒有好處的。充分的休息是讓肌肉發展的關鍵之一啊。」
  「……我知道。」
  幸宏別過頭去,體育委員長突然挺起胸膛。他的大胸肌大大隆起,制服漲得快要撐破。
  「有煩惱就盡管告訴我吧!我的大胸肌會承擔你的煩惱!」
  「…………」
  幸宏覺得非常愚蠢,但是心裏又覺得對方或許能理解。自己平常也不明白他們行爲的理由。從此來看,說不定他們正好可以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
  幸宏仰望體育委員長,告訴他自己在階梯上層看到的幻影。體育委員長挺著胸膛靜靜聽到最後,可是聽完之後大喊:
  「好!來做伸展操吧!」
  「咦?」
  「我明白你的心情!這種時候就該做伸展操流汗放松身心!這是最好的良藥!」
  ……果然沒用。
  幸宏對開始做起伸展操的體育委員長行一個禮,離開學生會室。體育委員長似乎在背後叫喊什麽,但是關上門後就聽不見了。
  ……去練習吧。
  再怎麽問人也沒用,這個問題只能自己解決,不能期待周遭的意見。
  幸宏再一次這麽告誡自己,于走廊邁步。

  「准備的如何?」
  「我這邊沒問題了,參加者非常多呢。」
  「……是嗎?」
  「是啊,大家都非常踴躍。尤其是三年級生,他們興致勃勃。這下我愈來愈期待當天了。」
  「關于執行部,我請他們以監察者的身分參加,以免大家玩過頭。我也會巧妙的和老師解釋這件事。」
  「啊啊,這就交給我吧。只要知會教務主任,大概就沒問題了。」
  學生會會議結束之後,有大約十位學生聚集在小會議室。參加者和日前聚集在家庭餐廳的少年少女陣容相同。
  「這樣一來,階梯社和會長就完了。」
  綁著馬尾發型的女性一邊塗著護唇膏,一邊看向坐在身旁,有著半月形眼瞳的少女。她似乎是在尋求同意,可是少女卻滿不在乎的回答:「是啊。」她翻閱整疊報名表,好像覺得無趣,又好像有些高興的沈吟一聲。
  「啊,那麽真正的文件要讓誰保管呢?」
  一位男學生發難的同時,有人輕敲小會議室的門。「請進。」手拿一疊報名表的少女說完,就有一名新參加的女同學走進室內。大家見到她,不禁瞪大眼睛。
  「那個,我聽老師說,你們在這裏開會……」
  「有事嗎?」
  「我個人也想參加這個計劃,和我們的社團無關。」
  少女聽到突然參加的女同學所言之後,將一疊報名表放回桌上。然後對她打量一番,看向空著的席位。
  「請坐。」
  「謝謝你。」
  女同學在椅子就坐。「喔喔。」男同學一同發出驚訝。然後有一人裝模作樣的說:
  「歡迎來到『階梯社包圍網』。」
  新加入的女同學,有些困擾的點頭回禮。

  「呼哈……哈……好累。」
  幸宏抵達終點之後,在走廊倒下。他氣喘籲籲的仰望天花板,波佐間從他身旁奔過,過一會兒又走回來。幸宏向三枝詢問秒數,三枝低頭看著他。
  「……大有進步。看來你已經可以完美的從外側使出V字轉彎了,只是還欠缺臨門一腳。比賽近在眼前,體能應該無法再提升了吧。」
  幸宏沒有回話,默默的瞪著天花板。波佐間看著他的表情說:
  「你又在想關于『盡頭』的事嗎?」
  「…………」
  幸宏默默的看著波佐間的雙眼,他露出微笑建言:「我想稍微忘了它也是個方法吧,說不定這樣你反而能看得更清楚喔。」
  真的是這樣嗎……
  幸宏在內心反駁。他也和波佐間說過那件事,可是他的答案和三枝說的幾乎完全相同,都說那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雖然幸宏無法解釋清楚,但答案並不是那樣。他還是無法將這種感覺清楚的告訴波佐間。他已經懶得再嘗試說明,所以他現在什麽都不說,也不聽。
  幸宏站起身,再度走到階梯前。天崎露出擔心的表情,將雙手交叉于胸前。他很清楚自己有多麽固執,也覺得對不起大家。夾在罪惡感和焦躁感中間,讓他十分痛苦,可是他非得獨自承擔不可。
  ……因爲刈谷學長也是這樣。
  「我陪你到最後,你就跑到高興爲止吧。」
  井筒站在身旁。「注意不要受傷喔。」天崎說道。
  「對不起……」
  車宏對井筒沒有多說什麽,只有簡短的道歉。他覺得拒絕好好對話的自己非常不堪。而且大家還是繼續陪自己特訓,令他很內疚。
  和井簡的短跑比賽,是由幸宏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他已經可以從外側超越對手。聽到三枝的起跑口令之後開始奔馳,當抵達三樓的時候,勝負就已經大致笃定。幸宏追逐在階梯上層出現,而且不斷逃走的某種東西,最後因爲追不著而回到一樓。
  「我去外面跑一跑。」
  放學時間快到了。幸宏到外側奔跑,順便調適心情。他在外圈的鋪裝道路上奔跑。離開練習場所新校舍研究大樓之後,看到網球場。他擡頭看向點了燈的球場,思索了一會兒之後往那裏前進。
  「…………」
  網球社還在練習。而且不是只有女社員,男社員也在網球場內活動。幸宏想起學生會選舉,不禁揚起嘴角。自己還是多多少少有所貢獻吧。
  幸宏在努力練習的女社員中,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她不顧雙馬尾發型散亂,認真的揮拍,集中精神追著球奔跑的模樣十分動人。她是幸宏四位堂姊中的老麽美冬。雖然有人說她乎常冷冰冰的,從不流露感情,但幸宏知道其實她是很溫柔的人。
  ……美冬姊真溫柔啊。
  幸宏還沒和她提過關于「盡頭」的事,因爲他不敢告訴美冬。幸宏很怕就算告訴美冬,她也不一定能理解。但是他更擔心的是,假使美冬給他建議,他也可能會不由自主的覺得美冬礙事。光想到這點,他就覺得快要暈眩過去。
  幸宏觀望了一會兒堂姊練習的模樣,然後回頭繼續奔跑。因爲他剛剛呆站在室外,所以身體很冰冷。爲了放松僵硬的肌肉,幸宏在外圈奔馳。
  距離比賽的日子只剩下數天了,但是幸宏什麽都還不明白。

  刈谷閱讀在洗澡時傳來的簡訊,緊緊抿唇。
  他的狀況似乎很糟啊……
  那是三枝傳來的簡訊,內容描述神庭的狀況。刈谷並非是要調查敵情,而是單純擔心神庭的狀況,所以拜托三枝如果有任何不妥就通知自己。
  看來應該要盡快舉行比賽,畢竟這樣一來先不管刈谷的狀況,神庭可能會變得很糟……碰上這個問題,小泉等人也幫不上忙。
  刈谷爲了考試,目前住在旅館。明天就是第二階段考試的日子了。雖然後輩的事情讓他很掛心,不過他還是得好好爲自己的考試做准備。他有考慮是否該打通電話,可是又覺得這問題在電話中說不清楚。而且就是因爲不易表達,所以才會走上階梯賽跑這條路。
  神庭,對不起,請你現在自己想辦法。但是千萬不要忘記,你並非孤獨一人。
  刈谷將手機放回側桌,換上室內服,這時有人敲門。「健吾——」聽見九重的叫聲,刈谷心想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上前開門。
  「晚安,刈仔,打擾啰。」
  「喔喔,健吾的房間和我的房間左右相反!」
  訪客不是只有九重。一位五官端正,特征是眼睛細長的同年級生少年,遊佐由宇一也走進房內。他們三人報考的大學相同,所以一同預約旅館住宿。
  「有事嗎?我准備要睡了。」
  刈谷說罷,九重直接反駁:「什麽!」
  「這麽早就睡,怎麽可能睡得著嘛。像這種時候就應該要照平常的作息生活才好啊。」
  「沒錯沒錯,九重同學說得對。」
  遊佐按下電視開關,兩人沒來由的在桌上置放零食和果汁,讓刈谷傷透腦筋。
  「你們在想什麽啊!明天一大早就要考試了,還不快去睡覺!」
  「別這樣說嘛,刈仔,放松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啊。來,讓我們好好聊聊吧。」
  「喔,這包洋芋片有中獎耶!」
  九重占領床鋪,迅速打開零食享用。刈谷低頭看著仿佛毫無緊張感的兩人,忍不住歎氣。
  ……看來我不能光顧著神庭,這裏的問題足夠讓我一個頭兩個大。

  到了三月二日,明天就是決戰的日子。
  「我想你已經盡力而爲了。再來就只要好好休息,讓自己可以發揮全力。這點你一定要遵守。」
  三枝說話的口氣比平常更嚴肅。再加上天崎和井筒、波佐間等人都阻止自己繼續特訓,所以在稍微練跑之後,幸宏就回家了,只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拭去焦躁感。即使腦子很清楚應該要好好休息,可是心情就是非常急躁,還想再奔跑一會兒。至少想找出致勝關鍵。現在什麽都還不明白,不但贏不了刈谷,也看不清;一頭」。
  ……找個有階梯的地方跑一跑吧。
  幸宏返家後在自己的房間換好衣服,心情卻還是無法平複。接著他打算換穿體育外套出門,隨即下定決心開始准備。
  現在才剛進入三月,天氣還很冷。尤其是晚上更是寒風刺骨,所以要好好准備禦寒的裝備。他想到應該需要手電筒,記得那應該放在倉庫,所以到房間外尋找。下樓梯時,碰上美冬剛好回到家。
  「歡迎回來。」
  說完,與美冬擦身而過。幸宏以爲美冬會就此走回房間,可是她卻出聲叫喚:
  「幸宏。」
  「什麽?」
  轉過頭,見到美冬盯著自己,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幸宏並不打算慢慢等待。
  「沒事的話,我要出門了。」
  他伸手握住玄關門把。這時美冬闖人中間,嚇得幸宏將手從門把上收回。美冬擋在門前,盯著他猛瞧。
  「爲什麽要這樣?怎麽了嗎?」
  幸宏遭受美冬瞪視,頓時覺得腳軟。他並非因爲害怕,而是美冬的雙眼似乎蘊藏著必死的決心,使他無法硬闖出去。
  「…………」
  「…………」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但最後幸宏還是輸給自己內心的焦躁感。他將眼神自美冬身上移開,伸手握住門把打算開門。他抓住美冬企圖阻擋的手臂,而且盡可能輕輕將她推開。美冬的手臂比想像中還要來得纖細。
  幸宏像逃跑般的打開門,走到室外。
  「!?」
  突然間他的腹部遭受猛烈的一擊,硬是被推回玄關。他踩了個踉嗆,跌坐在地。美冬蹲下來打算對他伸出手,可是卻又中途作罷。眼角中看到的指尖,正輕微的顫抖。幸宏刻意裝作沒發現,擡頭看向家門。在開啓的玄關大門前方,出現小夏的身影。
  「禁止外出」。
  小夏將白板出示于胸前,無言的壓力讓幸宏無可奈何的低頭。
  ……可惡。
  幸宏站起身,脫下鞋子之後走回房間。當他沖上階梯時,聽到希春吆喝:「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須休息。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平靜下來,沒辦法冷靜待著。這點小夏姊和大家是不會明白的!
  沒有這種沖動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幸宏「啪」地關上房門,無力的坐下。他希望明天快點到來,最好立刻迎接明天。這樣一來就能和刈谷對決,抱有同樣沖動的彼此,可以一對一對決,不再受任何人阻擾。
  直到聽到希春呼喊吃晚飯爲止,他一直蹲坐在房內。
  幸宏默默吃完晚飯之後,立刻回房爲明天做准備。期末考結束之後,一年級生只需要輕松的上課,直到結業式結束。他將教科書收進書包,再一次確認明天舉行的「畢業生歡送會」中,自己必須致詞的演講稿。因爲內容不長,所以很快就讀完了,應該沒有問題。
  時間還不到九點,幸宏打開電視,正在播放明天的天氣預報。明天是晴天,降雨機率零,氣溫較今天更低兩度。他聽著這些資訊,內心思考和刈谷的比賽,以及只有自己和刈谷才明白的沖動。
  明天快點到來吧……
  連續劇開始了。幸宏看了一會兒,又因爲覺得索然無味而關掉電視,在室內來回踱步。現在才剛過九點三十分,即使洗澡就寢也睡不著吧。幸宏坐上床,然後又站起身離開房間,他沒來由的想要在客廳消磨時間。
  客廳只有希春一個人在,她坐在沙發靜靜的欣賞電視節目。幸宏從廚房的冰箱取出麥茶,注入杯中,喝了幾口之後回到客廳。希春正在看剛剛幸宏關掉的連續劇。
  「…………」
  或許是看得入迷吧,平常會纏上幸宏的希春今天連頭也不回。幸宏覺得這樣正好,于是沒有走到沙發,拉出餐桌的座椅就坐。擡頭看向時鍾,現在是九點四十一分。
  他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麥茶。接著連續劇結束,開始播放廣告,以及簡短的新聞快報。到了十點之後,電視開始播放綜藝節目。
  「…………」
  希春完全不看幸宏一眼,只顧著欣賞電視節目。
  難道她睡著了?
  幸宏有些在意,試著輕喚希春。
  「希春姊?」
  「什麽事?」
  出人意外的,希春立刻回應幸宏。她這時才轉過頭來,看起來不像是剛睡醒。
  「啊,沒有啦,我以爲你睡著了。」
  「我沒睡啊,你怎麽會以爲我睡著了?」
  「因爲……」
  你完全不理會我。幸宏本想這麽說,後來發現這不足以當成理由。希春在欣賞電視節目,本來就沒有必要對幸宏開口,更何況幸宏也沒有靠近到她身旁。
  「因爲小宏好像很想一個人獨處,所以我才沒有開口啊。你覺得我應該找你說話嗎?」
  被希春這麽一問,幸宏頓時啞口無言。的確,他不希望希春和自己攀談。如果希春過來攀談,他肯定會覺得希春礙事,然而他卻擅自認定希春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啊,嗯。沒關系,你繼續看電視吧。」
  幸宏握緊麥茶所剩無幾的茶杯,茫茫然看著餐桌上的木紋,然後聽到電視機傳來笑聲。忽然間,他的視界一暗。
  「?」
  是希春從背後擁抱幸宏。胸部的觸感穿過椅背,自後頸傳來。幸宏像是被籠罩般的擁抱。「希春姊,不要這樣。」盡管他試圖抵抗,可是希春擁抱他的力道比想像中還要強。


「怎麽了?爲什麽突然抱住我?」
  「我聽小夏、千秋,還有美冬說過了,我也有發覺小宏的狀況不對勁。」
  希春的聲音從頭上落下,可以從發絲感覺到她的吐息。
  「這樣啊……」
  幸宏覺得心情很沈重。大家都在爲他擔心,可是他卻無法解釋這份感覺。所以倍受關心會讓他覺得困擾,同時忍不住感到大家礙事。這點他覺得很抱歉。
  「希春姊,不好意思——」
  「我無法全盤理解小宏的心情。」
  幸宏一邊說,一邊企圖推開希春,可是希春卻突然開口,像是要阻止他的行動一般。
  「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我和小宏是不同的兩個人。可是即使無法全盤理解,我想我至少可以理解一半。因爲我有很努力試著去想像小宏在想什麽,所以多多少少明白。」
  「…………」
  「你一直背負著一些言語所無法形容的東西。」
  幸宏大吃一驚,希春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狀況呢?
  「或許大家在小宏這個年紀,都會背負那些東西。只是彼此的形式不同,解決的方法也不同。也有可能無法解決。」
  是啊,幸宏也這麽認爲。
  刈谷學長是不是也說過類似的內容呢……
  「我想你正勇往直前去面對那些東西,這是很了不起的事。可是即使不去面對它們,也是一種生存方式。依照背負的事物不同,有些事情只要將它放到一旁,總有一天它們會自然而然消失不見。與其痛苦的去面對它們,我想隨波逐流,等待它們自然消失也是一種好方法。最起碼我不會否定那種生存方式。」
  沒關系,你可以退出。
  秋季時刈谷說過的話,重新浮現于腦海。
  「小宏,你還記得嗎?九年前我發生許多問題,結果忍不住沖出家門,那時你追了出來。當時我一直覺得父母不愛我,結果一時沖動離家出走。」
  雖然對希春很抱歉,可是幸宏完全不記得這些事。他聽希春說過幾次,當時自己好像脫口而出:「我會愛你一輩子!」
  「那時我真的好高興喔。我不是當真覺得你對我告白,只是單純覺得有人肯接納自己。只要想到有一個人肯接納我,那就讓我非常開心。」
  「…………」
  「小宏,這回換我要說,你只要保持原樣就好了,我會一直深愛現在的你。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去面對那些東西,你可以將選擇它們放到一旁,直到自然消失爲止的生存方式。」
  「…………」
  幸宏沈默不語。
  他覺得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掉眼淚,他討厭那樣。
  幸宏輕輕將希春的手臂移開,然後站起身。他低頭刻意不看希春的表情,走向客廳的門。電視機再度傳來了笑聲。
  「小宏……」
  從背後聽到希春的說話聲。幸宏用力抿唇,強忍住身子發抖。他努力調整呼吸,擠出聲音說道:
  「即使如此,我還是得去面對。」
  幸宏回到房間。
  關上門,幸宏開始嗚咽。他再一次緊緊抿唇,粗暴地揉了揉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希春姊,對不起。沒錯,希春姊你說的對。面對這個沖動的方法有兩種,而且沒有是非之分,只能讓自己選擇,然後就此生存下去。可是,不,正因爲如此——
  我已經作出了不能回頭的選擇,甚至曾經感覺被推下深淵。但不論如何,我都無法逃避,我只能去面對。
  刈谷學長,刈谷學長!快和我比賽。愈快愈好,快和我一決勝負吧。
  我已經是孤獨一人了,這次我真的變成了孤伶伶的。幸宏感受到孤獨,在內心恸哭失聲。
  他不停的哭泣,但沒有流下淚水。

  三月三日,星期五。
  今天的天氣與天氣預報相反,一大早就是陰天,氣溫也偏低。
  下午的授課暫停,更改爲「畢業生歡送會」。從下午一點半到四點爲止的兩個半小時,禮堂將會召開茶會,同時各個報名參加的社團和同好會的學生也會在各自的場地舉行一、二年級生對三年級生的對決。階梯社也有報名參加,幸宏和刈谷的對決場地決定爲新校舍研究大樓的階梯。
  大家決定在幸宏講完開會致詞之後,一起前往新校舍研究大樓。
  這是事前決定好的。盡管不認爲會有人要卑鄙的手段,但是如果讓刈谷事先待在對決場地,大家還是覺得有失公平。
  「時間差不多了。會長,請你准備。」
  下午一點二十五分,禮堂的座位已經坐滿八成。考量到有部分學生正在對決場地做准備,以及三年級生因爲考試撞期無法前來,目前幾乎可以說是全校學生到齊。活動是采自由參加制,因此有此出席率可謂相當成功。幸宏身爲學生會長,對此感到單純的高興,意氣軒昂的走上講台。
  吵雜的禮堂漸漸安靜下來。幸宏調整禮堂前的麥克風位置,攤開演講稿。他早已將簡短的內容牢記在心,但這是爲了以防萬一。環顧禮堂,有許多學生圍著桌子就坐,注視著自己。學生會幹部沿著牆邊站成一排,階梯社衆人待在距離他們不遠處。
  「各位三年級生的學長、學姊,感謝各位莅臨。『畢業生歡送會』就此開始。」
  下午一點半,經由司儀禦神樂的宣告,「畢業生歡送會」正式揭幕。
  「那麽首先請學生會長進行開會致詞。」
  幸宏聽到禦神樂的宣告,開啓麥克風開關。他吸一口氣,瞄了一眼演講稿的起始部分。
  嗡嗡嗡嗡嗡嗡嗡……
  這時幸宏從頭上聽到機器運轉的聲音。他不由自主的擡起頭,然後瞪大眼睛。投影螢幕沒來由的降了下來。
  咦?是誰操作錯誤嗎?
  幸宏看向禦神樂。他以爲禦神樂會立刻處理問題,可是她卻不以爲意。螢幕已經完全降下,禮堂內的學生笑了出來。大家都知道投影螢幕是用來實況轉播比賽,他們大概誤以爲是學生會搞錯了降下投影螢幕的時機。
  「啊,對不起,這是我們的操作疏失——」
  幸宏靠近麥克風想說謊搪塞,可是馬上大吃一驚,因爲麥克風沒有通電,這樣他連扯謊都辦不到。他感覺腋下冒出令人嫌惡的汗水,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天花板的投影機對投影螢幕發出亮光,幸宏轉頭一看。「開始啰。」禮堂內的學生嘻笑道,掌聲此起彼落,接著投影螢幕出現影像。
  「!?」
  然而幸宏在看到影像的瞬間,立刻直覺認爲必須要修正「操作疏失」這個可能性。他再一次看向禦神樂,這回是用側眼望向她。
  禦神樂正對幸宏露出妖豔的微笑。
  「那是什麽?」
  不知從禮堂的何處傳來說話聲。然後又聽到有人在問:「那是哪個房間?」「那不是人頭嗎?」幸宏馬上明白螢幕上出現的是哪間房間。那是學生會室,而且有人坐在學生會長的座位上,連著座椅背對鏡頭。椅背的高度只有到他的肩膀,所以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後腦杓。
  椅子慢慢回轉,螢幕中的人物面對觀衆。
  「!?」
  幸宏看到他的臉,不禁懷疑自己看錯。出現在螢幕上的人是——
  「各位午安,我是天栗浜高校『女神委員會』會長吉田行佑。」
  是吉田。吉田得意的轉過學生會長的座椅,咧嘴一笑。這時一位男學生從螢幕外走進來。
  「我是副會長渡邊雪比呂。」
  這回出現的是渡邊,他也同樣咧嘴一笑。幸宏腦中一片混亂,爲什麽他們會在學生會室說這些話呢?
  彷佛是要回答他的疑問一般,吉田宣告:
  「非常抱歉,各位莅臨『畢業生歡送會』的同學們,今天我們要變更預定的節目,實行一個作戰。作戰名稱是——」
  吉田的雙眼看著幸宏。
  「階梯社殲滅作戰!」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會場內的驚歎,同時也是幸宏內心的聲音。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3 AM

第四階 或許危機當前

「各位!我們爲了要糾正校內的不平等,在此挺身而出!」
  趁著沖擊還未平息,吉田繼續說明。幸宏倒吸一口氣,注意聆聽喇叭傳出的說話聲。螢幕裏的吉田緊緊握拳,義正詞嚴的說道:
  「階梯社的社團活動會給大家帶來困擾,可是本校卻在不知不覺中自然地接納了他們。在此先姑且不論這是對是錯,畢竟這是大家的自由意志使然。可是!各位是否忘了,本校正有著極大的不平等!而事情的主要元凶就是階梯社,尤其是現任學生會長神庭幸宏!」
  會場內的學生靜下來聽吉田說話。幸宏遭到指名爲元凶」,只能無奈苦笑,根本聽不懂他們想說什麽。
  「神庭幸宏,他不但是二年級生三女神之一,冰之女神神庭美冬小姐的堂弟,還和她住在同個屋檐下!這是多麽教人羨……不對,憤恨的事情!」
  「而且同樣是二年級生的女神天崎泉小姐也是階梯社的一員!」
  吉田和渡邊輪流發言。
  「還有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最後一位火焰女神見城遙小姐和階梯社的三枝宗司學長正在交往!這真是太令人羨……憎恨了!」
  「你提這個幹嘛!會讓人喪氣啦!」
  渡邊勒住吉田的頸子。吉田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繼續說:
  「還有呢。謠傳階梯社的井個研一直在追求一年級生的女神之一,月之女神風原千繪!」
  「慢著慢著慢著!我才沒有追她哩!」
  幸宏聽到井筒的呐喊。當然,吉田等人是聽不見的。
  「另外,有某位三年級生的前輩私下告訴我們,三年級生的智慧、戰爭、藝術等三位女神都對階梯社的刈谷健吾學長情有獨鐘,可是學長卻將她們都甩了!」
  「這比三枝學長還要過分吧!?刈谷學長,你以爲你是誰啊!」
  「不,這應該解讀成刈谷學長敬畏女神,所以才沒有接受告白吧?」
  「這樣啊。沒錯,的確應該是如此。我理解了!」
  吉田和渡邊在螢幕內開懷大笑。幸宏敗給誘惑,忍不住看向刈谷。如他所料,會場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刈谷身上。九重站在刈谷身旁,輕戳他的側腹。刈谷則是默默的皺起眉頭。
  「經過上述解說,各位應該了解了吧?階梯社對本校的三女神太得天獨厚了!『女神委員會』認爲該給予制裁!我們要堅決和這種不平等抗爭到底!而且我們召集了許多同伴。其實報名參加『畢業生歡送會』的所有社團和同好會,都是我們的同志!」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禮堂內一陣騷動。聚集在這裏的學生都是單純來參與茶會的,似乎不清楚參加者的內情。當然幸宏等人所屬的階梯社也沒聽說這件事。
  「同志們布下了『階梯社包圍網』,分散在校內各處!神庭幸宏,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渡邊配合吉田出示一張紙。爲了讓大家能清楚看見紙上文字,整張紙都映在螢幕上。
  紙張的最上方用粗大的字體寫著「對學生會幹部的罷免請願書」,然後數行下方寫著「學生會長神庭幸宏」。
  「沒錯!就是如此!這是爲了將神庭從學生會長的位子拉下來的請願書!依照本校學生會公約,只要全校學生的十五分之一提出請願,就可以罷免學生會長,也就是要求下台!」
  「光是『階梯社包圍網』的同志數量就已經遠遠超過了十五分之一。只要我們將這張紙提交給監察委員長,就必須召開臨時學生總會!然後——」
  映照在整片螢幕上的請願書被收回後方,取而代之的是吉田和渡邊莫名貼近的臉部特寫。
  「我們需要得到學生總會參加者的三分之二表示同意罷免,但是我們有把握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因爲有某位高幹協助我們!怎樣,神庭?怕了吧!」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兩人一同大笑,笑的東倒西歪。
  「不過我們也沒那麽殘忍。」
  說到這裏,他們的表情突然轉爲正經,繼續說明:
  「其實這張紙是影本。由十五分之一的學生連署的連署書和真正的請願書,正由我們『階梯社包圍網』的某位同志保管。」
  「直到這個茶會結束,也就是下午四點爲止,只要你們能奪回正本,那我們就放棄罷免案。不過光靠神庭一個人大概辦不到吧。」
  「等一下,渡邊,神庭不是有可靠的同伴嗎?」
  「啊,對啊!還有階梯社的社員在嘛,吉田。那麽我們就特別允許階梯社的人幫忙他好了。」
  「那我們也要想出對階梯社社員的落敗處罰機制才行,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這樣好了,只要階梯社全員落敗,那麽階梯社就當場解散!各位辛苦了!」
  「好主意,各位辛苦了!」
  吉田和渡邊很明顯是在照劇本演出相聲。
  「如何?階梯社的各位?你們當然也可以選擇袖手旁觀,對神庭視若無——」
  「夠了!啰哩啰嗦啰哩啰嗦的煩——死了!」
  突然間九重的聲音響徹禮堂。吉田等人似乎也聽得見她的吆喝,只見兩人瞪大眼睛,退後數步。



「說些處罰機制什麽的,真的是很啰唆耶!就算你們不一一解釋,階梯社也不會對社員的危機見死不救!你們這對凹凸二人組!」
  九重從禦神樂前方的麥克風架搶下麥克風叫道。周圍的幹部露出困擾的表情,唯有禦神樂不見蹤影。
  「什麽!你說誰是凹凸二人組!」
  「就是說你們啦!四眼田雞凸額頭!呆瓜!凸額頭凸額頭!」
  「可、可惡啊……雖然講話很幼稚,可是就是教人莫名的生氣!」
  吉田憤恨的說道。「我哪裏幼稚!」九重氣呼呼的回罵。
  「看來對方也聽得到這個麥克風的聲音。」
  原本以爲口舌之爭即將開始,不料刈谷卻走到九重身旁,一把槍過麥克風。瞪視螢幕中的吉田說:
  「既然你們一開始就說要制裁階梯社,又說這是『階梯社包圍網』,那就沒有理由用罷免學生會長來作藉口,同時威脅挑撥其他階梯社員。而且還強硬的煽動階梯社參戰,又自作主張決定處罰機制。不但論點荒謬,做事也沒條理可言,加上很明顯准備不夠充分。老實說我們根本不必理你們,但是我們的意志只有一個,你聽好了——」
  吉田和渡邊遭到刈谷責難,顯得手足無措。刈谷叫喚天崎,請她接下麥克風。天崎明確的宣告:
  「階梯社會全力面對這個挑戰!」
  禮堂頓時引起一陣轟動。「階梯社」、「階梯社」支持階梯社的歡呼聲隨著打拍子的聲音響起,然後有一位男同學街上講台。
  「YEAH!各位HIGH嗎?那麽從此開始就由我,廣播社的明日之星加藤博文來擔任司儀!請各位莅臨的學長、學姊,盡情享受『階梯社包圍網』對階梯社的對決。」
  加藤的登場讓禮堂內的情緒更加熱烈,甚至有人開始爲加藤歡呼。
  「那麽我再次說明規則!請切換畫面!」
  加藤下達指示之後,吉田和渡邊的臉即刻自畫面消失。螢幕上出現天栗浜高校的校內圖,四處標示著紅點。
  「『包圍網』的各位成員已經准備好了,他們在地圖上標示紅點的地方嚴陣以待。階梯社的各位,請你們——」
  「慢著慢著慢著!加藤,你不要擅自主持場面!」
  「那些事情我們會說明!」
  喇叭傳來吉田等人悲痛的聲音,加藤無奈的聳了聳肩。
  「但要是交給你們,時間會不夠的啊。」
  「給、給我住口!我們可是『階梯社包圍網』的領袖啊!不准小看『女神委員會』的影響力!」
  「是是是,我知道啦。」
  加藤搖頭。
  「好!神庭你聽好,還有階梯社的各位。」
  大概是感覺取回主導權吧,吉田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但是螢幕依然顯示校內圖,無法看到吉田等人的模樣。
  「接下來你們要到各處戰鬥,可是比賽方法必須遵守各個社團和同好會的規定!重點就是,我們不比階梯賽跑!」
  「仔細一想就知道,階梯社擅長階梯賽跑是理所當然!所以這回你們得在我們擅長的舞台作戰。放心吧,我們有調整難度,讓你們也有機會獲勝。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比賽規則必須要到現場聽對方解釋嗎?」
  刈谷詢問。「沒錯。」加藤彈手指回答。
  「如果我們贏了,就可以要求對方交出請願書嗎?可是正本只有一份吧?」
  這回換天崎發問。
  「也就是說,其他都是冒牌貨。那樣就等于白費時間比賽了。不過要是運氣好,也可能只要比賽一次就能得到正本。」
  「在限制的時間內,要在同一地點比賽幾次都可以嗎?」
  「很遺憾,同一人物不能重複出賽。已經落敗的人必須要退出比賽,所以只要階梯社員六人都吃敗仗,那麽就等于階梯社輸了。」
  三枝的提問得到嚴苛的答案。
  「要是在時間內沒找到正本,那我們也等同輸了。這樣很吃力吧?」
  井筒出言抱怨。加藤露出賊笑。
  「那你們要棄權嗎?」
  「誰說要棄權?我跟你拚了!反正我們贏過所有對手就好了吧!」
  「沒錯、沒錯!階梯社是不會輸的!」
  九重揮舞手臂叫道。加藤大力點頭。
  「規則說明如上。那麽——」
  「喂——!爲什麽你要擅自主持啊!」
  「這樣我們的立場在哪裏!」
  「再過五分鍾就是兩點了,限制時間爲兩小時。爲了捍衛社團的存續和學生會長的位子,請各位盡全力奮戰!」
  馬不要無視我們!亡
  在吉田和渡邊的呐喊聲中,階梯社對「階梯社包圍網」的戰爭揭幕了。

  「首先整理狀況吧。」
  幸宏等人走出禮堂,首先聚集起來商討對策。三枝將從加藤手上得來的「階梯社包圍網」分布圖交給大家。
  「神庭?你表情別那麽凶悍嘛。」
  雖然沒有那個意思,可是幸宏的表情卻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憤怒。他聽到三枝所說,頓時回過神來。刈谷發難:
  「事到如今,也只能調整心態面對問題了。比賽就改天再說吧。後天就是畢業典禮,在那之後也可以比賽。」
  「……好的。」
  幸宏勉強回應。好懊悔。他無法輕易調整心情。除了無法和刈谷較量之外,吉田和渡邊的行爲也讓他十分沮喪。
  爲什麽,爲什麽要挑這種時候……
  幸宏當他們是朋友。然而他們卻在最要不得的時候背叛幸宏。或許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自己最近總是無視他們。可是,爲什麽?爲什麽要挑這個時候呢?只要不是在這個時候,那麽即使惹出像今天這樣的麻煩,車宏大概也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只有今天,幸宏不希望受到千擾。只有今天絕對不希望。
  ……果然是因爲禦神樂同學的介入嗎?
  光憑那兩個人,不可能有辦法引起這次的騷動。幕後黑手肯定是禦神樂,她是真的打算要奪走學生會,吉田和渡邊也接受了她的計劃。和幸宏比起來,他們選擇協助禦神樂。
  ……糟透了。
  幸宏不禁覺得非常悲慘,這一切一定都是自己的錯。就算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也不應該堅持沈默,徹底無視對方,可想而知會遭到孤立。自己早就有此認知,而且做好覺悟要和刈谷較量,付出一切在所不惜。結果是自己遭到背叛,事情不就這麽簡單嗎?
  「喂,神庭。」
  有人搖晃他的肩膀,井筒正看了過來。「對不起。」幸宏小聲道歉。
  「真是的,拜托你集中精神在這好不好?你都沒在注意聽吧?」
  「我再說一次。老實說想要在限制時間內挑戰所有的定點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要優先前往主動引誘我們的定點。」
  三枝手指幸宏所持的校內圖。仔細一看,標記爲定點的幾個紅點上寫有「三枝,放馬過來吧!」或「刈谷學長,請多指教。」之類的話語。三枝手指網球場。
  「譬如說網球場就讓小泉去對付。我去第一體育館,那裏大概是籃球社嚴陣以待的地方。就這樣正面接下他們指名的挑戰,很簡單吧?」
  「之後就在附近的定點戰鬥。由于不清楚各個定點會占用我們多少時間,所以只能碰運氣作戰,不過也只能拚了。這樣懂吧,神庭?」
  刈谷猛盯著幸宏。幸宏一度深呼吸,回答:「好。」雖然內心還有許多不滿,可是他決定要先集中精神面對問題。
  「那我們出發吧,祝各位順利。」
  「幹掉他們吧!」
  天崎下達指令之後,九重舉手朝天吆喝。衆人同時往各自的對決場地奔出。
  首先要克服今天的騷動。
  之後的事情等解決問題再來考慮。幸宏沖入第一校舍,在內心這麽告訴自己。

  換好鞋子之後,天崎毫不猶豫地前往網球場。在多雲的天空下,她奔上鋪裝道路,抵達網球場。等候天崎的一年級生社員帶領她走進球場。
  「歡迎光臨。」
  「果然如此。」
  天崎見到預料中的對手,露出微笑。在球場等待她的是一位綁著雙馬尾發型的美少女。她是網球社的王牌選手,神庭美冬。
  「你穿那樣不方便打球吧,我們都幫你准備好了。」
  美冬用球拍指示的方向前方有著熟悉的運動背包,置放在長板凳上。那是天崎的運動背包,她用眼神詢問原因。
  「我和西園寺小姐聯絡,請她拿過來了。」
  原來如此。天崎在理解之後,確認運動背包的內容。網球裝等裝備都在裏面。
  「我去換衣服。」
  「請便。」
  天崎跟隨一年級生引導,走進更衣室。從階梯社的運動外套換上網球裝,最後在鏡子前將長發綁成馬尾發型。心情爲之一振。她對鏡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好,精神很專注。」
  天崎走回網球場。
  和美冬練習一會兒作爲熱身,同時確認網球場的狀況和球拍的觸感。再稍微練習發球之後,濑野登上裁判台。
  「由我當裁判,沒問題吧?」
  濑野詢問。聽到天崎說:「我正想拜托濑野同學擔任裁判呢。」讓濑野露出羞澀的微笑。
  「我想打三盤。」
  美冬一本正經的宣告,天崎點頭表示首肯。
  「如果不那麽做,就搔不到癢處了。」
  許多觀衆圍繞網球場。除了網球社員之外,也有不少學生在鐵網外觀戰。疑似廣播社員的同學正拿著攝影機拍攝比賽,所以禮堂應該可以看到實況轉播。他們或許是想看現場才前來的吧。
  「小美已經取回實力,她應該壓倒性有利吧?」
  「天崎同學不是早就沒打網球了嗎?」
  天崎聽見周遭的竊竊私語,不禁揚起嘴角。球網另一側的美冬乍看之下毫無反應,但其實也微笑了一下。
  「用這個來決定發球權吧。」
  女子網球社的顧問龍膽走到裁判台旁,天崎很訝異竟然連老師都會參與這場騷動,不過或許龍膽只將這視爲社團活動的延伸。
  龍膽對兩人出示五百元銅板,意指要丟銅板決定發球權。天崎看向美冬。
  「你先請。」
  美冬將選擇權讓給天崎。「正面。」天崎任憑直覺說道。接著五百元銅板拋上空中,當它掉落于球場時,正面朝上。
  「由我發球。」
  天崎宣告後,龍膽隨即將三顆網球放上她的球拍。天崎將其中兩顆收進網球裝的口袋,走向發球位置。
  濑野宣告比賽開始。觀衆的私語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緊張的氛圍籠罩網球場。
  天崎站在底線後方,注視美冬。美冬爲了接發球大幅度壓低上半身,雙腿踏起輕快的步伐,手握的網球拍不停轉動。不愧是美冬,動作毫無破綻,也沒有投入一絲多余的力氣。
  天崎十分高興。
  她將左腳腳尖踏到底線的梢後方。輕拍兩次網球之後,注視底線與腳尖之間的茶色土地。接著左手握住網球,將球捏至球拍前,視線鎮定對方球場。看准擊球點之後,開始托球,揮拍擊出。
  網球尖銳的刺進外角邊緣,美冬沒有動作。「哇!」觀衆一同叫好。其中也混雜著「怎麽可能!」的驚歎聲。
  「15—0。」
  濑野說出比數。天崎請負責收網球的一年級生扔給自己一顆球,走到下一個發球位置。她打量美冬,美冬也很高興的看著她。因爲美冬很清楚,天崎爲了鍛煉體力,又開始打網球了。所以這場比賽肯定是美冬的希望。
  雖然對階梯社的各位很過意不去。
  天崎做出發球動作的同時,在內心向其他社員致歉。
  可是我大概要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裏戰鬥了。
  天崎朝美冬擊出犀利的第一次發球。

  「請、請多指教……」
  「……事情果然是這樣。」
  井筒在特別教室大樓與風原面對面。
  「井筒研,你覺悟吧!」
  「你這回輸定了!」
  然後「月之女神守護隊」的成員站在風原身邊。井筒對無力的自己注入幹勁,大聲朝風原發問:
  「那我要和你比賽什麽?還是說比賽對象不是你,是周圍這些人?」
  「不,那個,不是的……我要請你和我比賽。」
  「這樣啊,那到底是要比什麽……!?」
  哔哔,井筒聽見電子聲。轉頭看向出聲的方向,發現牆壁上設有小型攝影機。
  「剛剛這樣就是,那個,代表你輸了。」
  「什麽!?等一下,風原!這太卑鄙了吧!你什麽都還沒說明耶!」
  「啊,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到井筒咆哮,風原顯得很狼狽,雙眼開始泛出淚珠。「嗚哇啊!」井筒也焦急起來。
  「你這家夥!竟敢弄哭月之女神!」
  「天罰!你該受天罰!」
  「我們揍扁他!」
  周圍叫罵聲四起,井筒彷佛遷怒似的對少年們怒吼:
  「少啰唆!你們給我閉嘴!!」
  「…………」
  大家真的靜了下來,「守護隊」的衆人互相說著「你去啦」推卸責任。
  「那個,這個,剛剛的是……練習。」
  風原在寂靜中輕聲解釋。
  「呃,這是剛剛的照片。你被拍的很清楚。」
  風原出示緊緊抱在身上的手提式攝影機螢幕。井筒見狀吃了一驚,螢幕上出現自己的側臉。
  「這、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那台攝影機拍的照片會顯示在這台手提式攝影機上?」
  「那個,這是我向影研會的專業攝影師前輩借來的。從這裏可以用無線裝置按下攝影機的快門,功能很強吧?」
  風原的雙瞳閃耀光輝。井筒雖然不能理解個中技術,但也的確覺得很了不起。風原操作一會兒機器之後,顯示的影像改變。井筒看到這裏,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
  「等一下,該不會這裏的比賽內容……」
  「請願書就藏在這個特別教室大樓的走廊某處。啊,我也不知道那是正本還是影本。請你去尋找請願書,而我會拍攝你的照片。如果你像剛剛那樣被我拍到,那就是我贏了。」
  「如果我躲過你找到請願書,就是我獲勝……那他們呢?」
  井筒看向周圍的「守護隊」,風原害羞的說不出話來。井筒怒瞪「守護隊」的其中一人,結果對方勉強回答:「我、我們是來監視你,以防你對月之女神亂來!」
  「……啊啊,原來如此。那你們加油吧。」
  井筒開始做起暖身運動。
  「那我們開始吧,我也沒時間慢慢來。」
  「那、那個……」
  風原似乎有口難言。「什麽事?」井筒一邊伸展身體,一邊詢問。
  「如果被我拍到三張,那就是井筒同學輸啰。」
  「什麽?」
  井筒瞪大眼睛。風原支支吾吾的,看起來更加狼狽。井筒努力抑止自己的情緒,盡可能溫柔的征詢:
  「你的意思是,我的處境比較不利,你還特地讓我?」
  「……那個,我是……」
  「沒關系,你老實說。」
  井筒敦促,風原緊緊閉上眼解釋:
  「我有請大家試過,但是沒有人能在被我拍到三張照片之前找到請願書。所以我才這麽做。」
  「…………」
  恐怕這是事實,而非威嚇之類的舉動。從風原的性格來看,肯定是如此。
  井筒清楚這一點,所以一時啞口無言。
  ……慘了。仔細一想,她可以說是一個徹底的攝影狂,說不定真的很難對付。
  井筒旋轉腳踝,拚命在腦海編織特別教室大樓的構造圖。

  刈谷撕破罷免請願書的影本,化學社員說了聲:「真可惜。」刈谷丟下一句:「再見。」打開化學實驗室的門。
  「那、那個……」
  就在這時,一位女社員出聲叫喚。
  「可以請你和我合照嗎?」
  「嗯,好啊。」
  一位女社員站到訝異的刈谷身旁。「再靠近一點。」「你要擡頭挺胸啊。」她的朋友們吆喝著。合照完之後,對方甚至要求和刈谷握手。
  「辛苦你了。」
  「請你繼續加油。」
  刈谷和化學社員們揮手告別,總算回到走廊。他奔向下一個定點,同時微微歪過頭心想,剛剛是第三個通過的定點,可是每一次都有人請求和他合照。而且比賽內容也不困難,感覺像是和大家一起輕松的玩遊戲。
  ……不過現在也不能多想,還有很多定點要闖關。接下來離這裏最近的定點是……第二校舍中庭?蒸氣爐室附近嗎……爲什麽會有定點設在那麽鳥不生蛋的地方?是哪個社團?
  盡管刈谷內心在意,但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行。反正只要抵達目的地,就會真相大白了。他街上第二校舍東南方位的階梯,從三樓奔往中庭,接著看向蒸氣爐室,觀察下蒸氣爐室四周——
  刈谷的表情不禁變得僵硬。
  「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終于來了!這一天終于到了!」
  光頭猛男驅使一身肌肉,厚大的隆起上臂二頭肌,做出優美的正面雙手二頭肌迎接刈谷。
  「……合田,這麽冷的天氣,你在這兒做什麽?」
  合田矗立在寒風刺骨的中庭,身上只著一條泳褲。明明就很冷,可是他卻展露潔白的牙齒,露出燦爛的笑容。
  「好啊!他的肌肉好有勁!肌肉曲線很犀利!」
  「肌肉好壯啊!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好壯!看他的肩膀!胸膛!手臂!」
  「強而有力!他的肌肉非常強而有力啊!」
  四周傳來贊歎。一群猛男從直線穿廊另一端打開校舍的窗戶,以及刈谷走來的大門沖出。所有人都上半身赤裸,只穿一件泳褲。不一會兒他們包圍刈谷,各自做出健美姿勢。
  「刈谷健吾!」
  合田做出自選動作,同時呐喊。他的雙眼有著勇往直前的決心,將凶猛又野蠻的肌肉隆起至最極限。還不行,現在還不是讓肌肉爆發的時候,他拚命抑止肌肉纖維。
  「你還記得嗎?我可從來沒有忘記喔!這裏、我曾經在這裏遭受屈辱!你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麽弱小!」
  「…………」
  刈谷聽的一頭霧水。合田大概是察覺他的狀況,一度停下健美姿勢,仰望天空。彷佛是在找尋雲朵之間的事物一般,他的眼神望向遠方。
  「那是去年十月六日的事了,那天是星期四。我感覺到有男子漢的肌肉正在熾熱燃燒,急忙趕赴現場,然後也的確見到有兩個人火熱的爆發肌肉。就像獵豹捕食獵物般的奔馳,他們小腿三頭肌的低吟令我陶醉,忍不住使力驅使自己的大胸肌聲援。可是——」
  合田的雙眸銳利的注視刈谷。
  「你,還有你們,竟然完全無視我的大胸肌!讓我徹底了解到自己有多麽不成熟!原來我的肌肉不過爾爾。只不過得到周圍的一些贊美就得意忘形,我對自己感到很羞恥!從那天開始,我發誓要更上一層樓,雕塑完美的肌肉,並逼迫自己背負更重的責任!」
  「鬼啊……他是肌肉之鬼……」
  周圍傳來敬畏的聲音。合田緩緩伸出手臂,接著使力鼓起肌肉塊。乍看之下就宛如保齡球黏附在手臂上。
  「這一次、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看個清楚,刈谷健吾!我要用盡全心全力,讓你身上的肌肉,甚至任何一絲的肌肉纖維都因爲我而欣喜顫抖!這就是我的,我的全部啊啊啊!!」
  一瞬間,以合田爲中心,刮起了熱風。
  周圍的肌肉猛男開始以規律的節奏踩踏地板,同時拍打自己的身體,宛若演奏打擊樂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音樂,雖然不清楚曲名,但那是十分熟悉的曲子,似乎是電影配樂。
  接著合田獨自蹲在刈谷面前。他立起右膝,左膝著地,雙手指尖停止在幾乎要觸及大地的位置。他靜靜等待時機到來的模樣,有如巨大的岩石。
  本來平靜的音樂開始漸漸提高音量,讓場面愈來愈熱烈。肌肉猛男的打擊節奏也隨之增快,接著號角聲響起。
  同一時刻,岩石大大隆起。右腳的股二頭肌、小腿三頭肌開始燃燒,將自己的肉體抵向天際。接著雙臂交叉于胸前,畫出巨大的圓弧,表現出一種壓倒性的躍動感。合田仿佛要教人聽見他打擊腹部的重低音,將雙臂與地面呈現水平的位置。大胸肌、三角肌、上臂二頭肌、上臂三頭肌是理所當然,就連掌長肌、淺指屈肌、肱桡肌、尺側伸腕肌都展現驚人的氣勢。僅在手腕與手肘之間留下苗條曲線的粗壯手臂,毫不留情的折疊彎曲。上臂二頭肌凶猛的鼓起,肌肉纖維簌地收縮,細小的血管浮現,彷佛要爆炸一般。
  那是正面雙手二頭肌,毋庸置疑的逆三角形光輝展現。
  「好威猛!好威猛啊!」
  「他的肌肉火力全開!火力全開啊!肌肉曲線無懈可擊!」
  「很大塊!他的肌肉又大又圓!」
  合田毫無保留的綻放微笑,靜止一秒。然後放下雙臂,同時對腰大肌使力,扭轉身軀。厚實的大胸肌誇示自己的存在,三角肌也不甘示弱的鼓起血管咆哮:背後的僧帽肌展翅翺翔,前鋸肌鈎勒出肌肉曲線,展現全身沒有一分贅肉的勇猛姿態。
  這正是側面胸大肌,厚實肌肉群的圓舞曲。
  「贊啊!威猛到極點!」
  「大胸肌好圓!連希臘雕刻都會自歎不如啊!」
  「雙腳的肌肉線條太棒了!」
  合田再轉動上半身,朝天大幅度伸展雙臂。當他張開手指,再使力握緊時,僧帽肌、大圓肌、廣背肌立刻迫不急待的沸騰。數之不盡的肌肉線條刻劃于浩瀚的大地。
  那是背面雙手二頭肌,一種沈默而真實的美學。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喝喔!
  絕對的存在感、驚人的肌肉量,以及令人歎爲觐止,發揮至極限的肌肉曲線。到此地步,周圍的肌肉猛男除了贊歎之外已不能再做些什麽。
  然後合田再次轉身,對股四頭肌施力,並開始屈伸。左腳像是鋼棒般的筆直伸出,右腳則是曲折縮起,讓它看起來更壯碩數倍。上半身比劃出必殺的姿勢,雙拳在腹直肌前方互擊,引起胸鎖乳突肌爆發,呐喊出靈魂的戰吼。
  這是他的自選動作,至高生命的爆射噴出。
  場內歡聲雷動,也有聽見手哨和口哨聲。甚至有人感慨過度,落淚喝采。合田彷佛是要回應猛男們的聲援似的,對股四頭肌、股二頭肌、小腿三頭肌、腓腸肌、前陉肌注入力量,巨大的身軀緩緩站起。在這段期間當中,他也沒有停止讓英勇的肌肉表演。「咚、咚。」每一次彈跳,就讓一身肌肉的猛男們發出歡呼,強烈震撼觀衆的心靈。
  原本聽見的音樂聲突然靜止。周圍的肌肉猛男停止踩踏地板,給予合田無盡的掌聲。一個嶄新的傳說在此誕生。
  刈谷也跟著鼓掌。合田露出幸福的笑容,揮手回應衆人。與刈谷視線交會之後,他口頭致謝:「謝謝你。」
  「……那麽,我要在這做什麽?」
  刈谷重新詢問合田。所謂的比賽,應該不是只要欣賞合田的表演即可。
  「同志,這還用說嗎!」
  突然被叫喚爲同志,讓刈谷有一陣不祥的預感,不禁皺起眉頭。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合田將自己的腹直肌分裂爲八塊。
  「來,讓我看看吧!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真本領!將你的一切都向我的腹直肌招呼過來!!」
  「…………」
  「怎麽啦!?來啊!不用客氣!盡情給我來吧!我的腹直肌早就准備周全了!!」
  「…………」
  周圍的肌肉猛男屏息以待,大家都在等刈谷回應。刈谷承受他們的視線——
  豪爽的脫下運動外套。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場內響起充滿期待的歡呼聲,刈谷面對做出正面背闊肌伸展的合田說:
  合田,雖然比不上你,但我也有在鍛煉身體。」
  然後手指捏住T恤的領口,將衣服向上脫。
  突然間投影螢幕暗下。「啊啊啊啊啊!」尖銳的慘叫聲響徹禮堂。
  「咦?怎麽回事?是攝影機故障嗎?」
  加藤遊移視線,不知如何是好。本來在欣賞刈谷與健美社對決的學生發出不滿,尤其是女同學紛紛怒罵!?這是搞什麽鬼啊!」
  「呃,對不起,好像是出問題了。可以切換畫面嗎?啊,我們馬上將畫面切到其他人的實況轉撥,請稍等一下。」
  「去你的!」「我要看後續!」抱怨聲此起彼落,加藤只能無奈地不停低頭致歉。

  這時,在負責實況放送的廣播室內,有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的高額頭少女,正滿臉通紅的按著電源開關按鈕。她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那、那個,中村學姊……」
  「你、你你你們剛剛是想播放什麽啊!真是太沒常識!太不守規矩了!我絕對不允許!」
  這位少女——中村千鶴十分憤怒,廣播社員一同舉起雙手。
  「好、好的。我們明白了,請你冷靜一點……」
  「金森!富田!你們還呆站著做什麽!你們以爲執行部是來幹什麽的!」
  「哇啊!對不起!」
  接著台風尾掃到兩位執行部員,他們是爲了監督實況放送有無違背倫理而前來廣播室。面對面紅耳赤說教的中村,兩人低頭竊竊私語:
  「中村學姊不是已經引退了嗎?爲什麽還……」
  「爲什麽她老是來找我們麻煩啊……」
  「給我聽好!這些攝影的錄影帶要全部沒收,全部燒光處分!」
  中村再次對廣播社員發威,一股腦兒的叫道。
  「那個,光是刪除檔案不行嗎?」
  由于采用的是數位攝影,所以不會有錄影帶。廣播社員面對無法冷靜判斷的中村,顯得十分困擾。

  「喂,還要繼續比嗎?」
  三枝一邊拍著籃球,一邊詢問。
  「爲什麽會這樣?我們的計算明明沒有錯啊!」
  「難道是射籃角度需要修正嗎?還是風向變了?」
  「這裏是室內耶。」
  他們沒聽見三枝的吐槽。手拿著籃球,不知在討論什麽。
  地點是第一體育館。三枝以爲會與籃球社一決勝負,想不到出現的竟然是電腦研究會的成員。
  「三枝,好久不見。」
  成爲會長的村上走上前,要求與三枝比賽罰球。由于電腦研究會與籃球完全扯不上關系,因此三枝詢問:「爲什麽要比賽籃球的罰球?」卻聽到村上身後的會員喝倒彩。
  「混帳!你跟見城同學在交往吧!」
  「你是什麽意思?你想說自己和玩電腦的宅男不一樣,已經是熱衷運動的型男了,所以成功交到女友嗎?」
  「你別小看我們!你以爲支撐日本未來的是誰啊!」
  「今後是我們的時代了!」
  「竟敢輕視我們,我們要讓你好看!」
  不,我從來沒有輕視你們。三枝本想這麽說,卻因爲對方似乎根本聽不進去,所以轉而請村上說明規則。但是對方好像又不滿三枝的態度,繼續對他叫罵:
  「規則很簡單。只要成功投進罰球的次數較多,就算獲勝。我要讓你知道我們的厲害,打籃球對我們來說根本易如反掌。」
  說罷,村上得意洋洋的展現可以計算投擲罰球的位置與角度、以及使用力道的軟體。這似乎是電腦研究會全員一同設計的。似乎只要照計算結果射籃,就能夠做到百發百中。
  「…………」
  三枝覺得結果大概可想而知,但還是默默接受挑戰。
  目前比賽進入後半。因爲對方說至少要比賽三十球,罰球計算軟體才能發揮真正價值,所以三枝同意要投三十球,目前他的進球率大約是六成,他自認成績不錯。相對的電腦研究會的進球率卻不到四成,而且因爲每次射籃都要計算,所以很浪費時間。三枝仰望體育館的時鍾,在內心催促村上等人快點。
  「好!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拜托你了,朝井!」
  「包在我身上。」
  輪到電腦研究會投球。射籃之後,打中籃框,本來球差點要掉到外側,但最後勉強進網。「太好了!」朝井等人擁抱歡呼。
  「太好了!這下沒問題了,從此肯定百發百中!」
  「能贏!會長我們贏定了!」
  三枝冷眼看著嬉鬧的會員,走到罰球線內。看准籃板之後,放手射籃。籃球飛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接著籃球打到他預計的位置,擦板進網。
  「好。」
  三枝小小比劃勝利姿勢。電腦研究會的會員很不甘心,可是村上立刻鼓勵:
  「不用怕,反正我們接下來會百發百中。」
  「沒錯、沒錯。」會員們也互相打氣。三枝認爲他們或許沒察覺狀況,所以特地解釋:
  「你們接下來真的得百發百中才行。目前投了二十球,我進了十二球,你們只有八球吧?剩下十球我也會以六成的機率進籃,所以加上六球總球數是十八球。換句話說,你們接下來就算百發百中,也只能以十八球的比數和我打成平手。這樣要比驟死賽(注:sudden death—足球的延長賽形式,先進球者爲勝利方)嗎?當然我也有可能射籃失敗,不過總之你們目前是真的不容失誤。」
  「…………」
  村上等人一時呆住,他們動作生硬的面面相觑。
  「應、應該沒問題吧?」
  「會百發百中吧?」
  「我們會贏吧?」
  雖然他們彼此確認,可是所有人表情都很僵硬。三枝詢問:「下一球要換誰投?」村上等人的視線遊移。
  啊……動作快點啦。
  擡頭看向時鍾,從開始比賽已經經過四十分鍾了。
  「喂,你們動作快點好不好。」
  三枝終于忍不住抱怨。村上等人回答:「等一下,我們想計算到完美,以防失誤。」你們剛剛不是說沒問題了嗎?當三枝想這樣反駁時,體育館入口傳來說話聲:
  「我們要交換選手。」
  連同三枝在內的所有人轉頭一采究竟。出現的是一位發長及肩,戴著細長形橫框眼鏡的少年。他是電腦研究會前任會長木村。「好久不見。」他舉手向三枝問好。「你好。」三枝點頭回答,然後木村對入口的暗處使眼色。
  「!?」
  見到從暗處走出的人物之後,這回換三枝僵住。出現的是一位身穿籃球社制服的短發美少女。
  是見城遙。
  見城拍擊數次手上的籃球,然後運球跑到罰球線。她在三枝面前改變方向,在罰球線前垂直跳起,跳躍射籃。
  籃球被賦予優美的逆轉,劃出乎緩的拋物線。沒有碰到籃框,直接應聲落網。
  「……見城。」
  「接下來由我和你比賽。」
  見城登場的時機出人意料,讓三枝也亂了方寸。她對三枝說:
  「這關系到階梯社的存亡吧?」
  「是、是啊……」
  「那麽我要盡全力贏得這場比賽。」
  強敵的出現使本來有利的狀況徹底改變,三枝感覺到自己陷入了險境。

  另一方面,幸宏和九重來到田徑專用運動場。
  幸宏在抵達這裏的過程中,通過了橄榄球社和遊泳社的挑戰。和橄榄球社的比賽是在第三校舍較量非標准的捉迷藏。只要幸宏能拿著橄榄球沖到終點,那麽就算獲勝。當鬼的橄榄球社規定不可以對幸宏肩撞,因此他發足狂奔,躲過所有窮追不舍的橄榄球社員,勉強取得勝利。
  到了遊泳社的定點,與其說是比賽,不如說是接受指導「正確的跳水方法」。遊泳社顧問平冢說:「當作是紀念。」可是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九重似乎也通過了壘球社的考驗。幸宏在前往田徑專用運動場的途中,看到她追了上來,于是打開校內圖問她:
  「現在我們通過幾個定點了?」
  「嗯,希望有十個。可是就算如此,大概也還剩二十個啊,時間根本不夠。」
  「……我們真的有勝算嗎?現在我們也不清楚請願書的正本在哪兒啊。」
  「瓶蓋!」
  「啪」一聲,後背遭到拍打。回頭一看,九重笑嘻嘻的舉起手臂說:
  「你再怎麽煩惱也沒用啊。現在應該要正面思考,專心在比賽上。你看,他們果然派出了兩個人。只有田徑專用運動裏指名挑戰我和你,所以我早就覺得事情不單純。」
  九重指著在田徑專用運動場的中心等候的兩個人影,幸宏見狀忍不住歎息。
  連三島同學都來了……
  出現的是現任田徑社社長二之宮京子和幸宏的同班同學三島真琴。
  「歡迎來到田徑社。想要通過這裏需要一次比賽兩場,既然你們來了兩個人,那麽人數剛好。」
  幸宏和九重踏入田徑專用運動場之後,一位高個子並留著一頭短發的少女出聲叫道。她就是二之宮。她用宏亮的聲音對奔來的兩人解釋比賽方法。
  「你們得和我比賽百米短跑,當然我會讓你們一些。另外,三島的部分——」
  二之宮低頭看向身旁的三島,幸宏和九重跑到她們面前。四人沒來由的形成九重站在二之宮面前,幸宏則站在三島面前的狀態。
  「請和我比賽階梯賽跑。」
  三枝正視幸宏的雙眸說。
  「原來如此,真琴想要在我們的拿手領域一決勝負啊。瓶蓋,你可不能輸喔!」
  九重點頭說道,再度拍打幸宏後背。
  「已經決定由我和三島同學比賽嗎?」
  「我要和小二對決,所以瓶蓋當然是要出戰真琴啊!」
  「這、這樣子啊……」
  可以的話,幸宏想和二之宮較量,他不想再遭受身邊的熟人挑戰了。雖然他也認識二之宮,但是和三島比起來狀況好多了。
  「那我們快走吧。」
  然而九重的態度強勢。她抓住二之宮的手臂,跑向田徑專用運動場上設有跨欄的地方。
  「神庭同學。」
  幸宏聽到三島叫喚,轉頭看她。三島攤開校內圖。
  「賽道很單純。從這裏開始,首先要觸擊正門,然後路線不拘,最後抵達第三校舍屋頂即可,那裏就是終點。這樣你聽懂了嗎?」
  「……我明白了。」
  幸宏抑止陰沈的情感,點頭回應。一位跨欄旁的女學生朝這裏跑來,告訴三島:「社長叫我來幫你們喊起跑口令。」「麻煩你了。」三島說罷,面對幸宏征詢:
  「准備好了嗎?」
  「……好。」
  兩人將田徑專用運動場所畫的白線之一設爲起跑線,一同站到線後。
  我要集中精神面對比賽。
  白雲飄動遮蓋住日光。天氣預報說今天是晴天,可是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烏雲密布。
  「各就各位。」幸宏歎氣,蹲下准備起跑。「預備。」接著吸一口氣。
  聽到起跑口令的同時,起跑沖刺。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5 AM

第五階 階梯設包圍網是什麼玩意阿?

彼此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真是結實無比的肌肉啊。」
  合田露出爽朗的笑容,誇贊刈谷的精彩表現。刈谷則是搖搖頭,簡短地應了一聲:「別這麽說……」
  「可惡!我、我止不住淚水!」
  「別在意,武田。那可是洗滌你內心的聖水啊!你就盡情哭吧!」
  「是!」
  周遭的肌肉猛男感動的痛哭流涕,尤其是大腿肌肉格外發達的美少年哭得最爲慘烈。印象中他好像叫做武田。
  「那麽,關于罷免請願書……」
  刈谷見機詢問合田。「喔。」合田應聲點頭說:
  「我們不需要那種東西,所以沒拿。」
  合田說出驚人的事實。「這是怎麽回事!?」面對吃驚喊叫的刈谷,合田又說出更令人震驚的真相。
  聽完之後,刈谷不禁張口結舌。然後他終于理解此次騷動的真正意義,不由得笑了出來。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那家夥還真幸福。」
  「對了,麻煩你幫我跟他問好。還有,學弟們就拜托他照顧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轉達的,再見。」
  「再見了!肌肉的同志啊!」
  刈谷舉手回應合田最後的道別,奔離中庭。
  這樣看來,我們的作戰算是成功了。可是既然事情的真相是這樣,那真希望可以將所有定點都繞過一遍……不過時間肯定不足。
  刈谷一邊思索,一邊跑出內圈,突然聽到一陣引擎聲自坡道下方傳來。他睜大眼睛,看到一部重型機車正沿著坡道往這裏馳騁。
  「神庭老師!?」
  以前在山上見過的那套學生長衣映人眼簾,機車駛至刈谷面前緊急煞車。小夏緩緩脫下全罩式安全帽,潇灑地甩了甩頭,一頭秀發飄逸開來。
  「太帥氣了!好酷喔!我看還是再照一張吧。」
  小夏背後傳來說話聲,聲音的主人是正從機車後座下車的淺沢。他動手脫下安全帽,同時拿出手機,對小夏的機車猛拍。
  「老師,爲什麽淺沢會在這裏?」
  對于刈谷的發問,小夏回答:「他也是階梯社的同伴之一。」淺沢拍攝機車,並輕佻的附和:
  「階梯社不是正面臨危機嗎?所以夏夏老師特地到山上找我們來助陣。波佐間學長和寺城學長也都來了喔,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在哪個地方發威吧。啊,夏夏老師,能麻煩你和機車站在一起嗎?」
  淺沢將手機朝向小夏。「嗯。」小夏雙手交叉于胸前。
  「……神庭老師,雖然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過現在……」
  刈谷看著位在坡道下方的禮堂。
  「就讓我們盡情地大鬧一番吧。」
  「嗯。」
  看到小夏點頭應允,刈谷再度跑了起來。

  可惡……那家夥真的很難對付。
  井筒陷入苦戰。他在特別教室大樓三樓通往四樓的階梯途中,靠上牆壁調整呼吸。由于不知道攝影機何時會對准自己,所以他保持戒備,以便隨時都能移動。
  已經被拍到兩張了,接下來可不能再莽撞地向前沖。該怎麽辦?
  在四樓南側牆壁的窗戶下方,有著疑似放有罷免請願書的信封。井筒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但是從這裏開始卻是困難重重。他本來還以爲,只要一股腦兒沖過走廊、搶下信封,就能輕易贏得比賽。
  可是根本無法接近信封啊!
  原因絕不是出在攝影機的數量很多。原本還推測只要有信封的地方,四周一定會布滿攝影機,可是實際上並沒有。即使如此,井筒還是被拍下兩張清晰的臉部特寫。一張是當他在走廊上狂奔,然後彎身伸手拿取信封時,被設置在地板角落的攝影機拍個正著。另一張則是他想攻對方出其不意,于是從三樓跳到第一體育館的屋頂上,再爬牆上四樓。可是當他打開四樓窗戶時,又被設置在窗戶上的攝影機拍個正著。
  我的行動完全被她摸透了,那家夥真的很擅長攝影。
  井筒謹慎地走上階梯,窺探四樓的狀況。那兒有數名學生閑著沒事晃來晃去。他們是「月之女神守護隊」的成員,作爲移動式障礙物兼遮蔽物,分布在各個樓層。雖然他們會妨礙井筒奔跑,但也會阻凝攝影機拍下井筒的身影。因此對風原來說,不見得是有利的存在。其實風原應該更有效地利用他們,只是她目前還抓不到要領。
  ……該怎麽辦呢?已經快花上一個小時了。要是把時間都耗在這裏,那不就完了?
  附帶一提,廣播社社員和電影研究同好會會員就待在距離井筒不遠處,拍攝他的一舉一動。雖然井筒極力想要無視他們的存在,但是依舊會被他們分散注意力。
  有沒有什麽打破僵局的好點子?好點子……好點子……啊啊!該死!啥都想不到!我真笨!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井筒很苦惱,腦子裏沒有半點好主意。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敗給風原。
  可惡!爲什麽我這麽笨啊?如果是三枝學長或刈谷學長面臨這種狀況,一定能想出很周全的作戰計劃。小泉學姊的腦筋也動得很快,連神庭有時也會有神來之筆,想出出人意料的點子。偏偏只有我……
  就在此時,井筒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是那個人,一定也和我一樣,什麽好主意都想不到吧。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可以像是運用野性的直覺之類的過關斬將。
  噗哧!井筒笑了出來,剛才那種無路可退的壓力逐漸消散。他再度窺探了四樓的情況,仍然有兩、三名學生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沒錯。正因爲我是笨蛋,所以再怎麽思考也是白費力氣。我能做的事不是動腦筋,而是相信自己的雙腳,不顧一切地向前沖。
  要說這是自暴自棄,那井筒也無話可說。但是他挺起胸膛,深信那是自己最強大的武器。
  好!我要拿出幹勁!
  雙眼瞪視走廊的盡頭。雖然他位在東側,無法看見南側的信封,但是精神已經鎖定在信封上了。而且他清楚攝影機的位置,接下來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風原,這次我要跟你硬碰硬。看是我的毅力與腳力會贏,還是你的預測與技術會勝利。
  井筒一步步緩慢地爬上階梯,雙手撐在地上,壓低身子,然後迅速溜到走廊上。幸好,還沒進入斜上方攝影機的攝影範圍內。井筒擺出了蹲踞式起跑姿勢。
  要沖啦啊啊啊!
  在心中倒數計時。三、二、一——
  GO!
  井筒沖了出去,在攝影機按下快門之前通穿越走廊,沿著牆壁全力沖刺。
  和男學生擦肩而過的井筒喊叫:「抱歉!」跟著繞過彎度平緩的走廊,奔向南側。當信封進到視線範圍內的同時,牆壁上的攝影機也朝井筒改變角度。對面有一位男學生迎面走來,看到井筒後「哇!」的一聲呆站在原地。
  當務之急是避開眼前的攝影機。只要注意別貼近地面,設置在地上角落的攝影機就照不到臉。雖然如此一來會提高奪取信封的難度,但是他會用毅力來克服這一點。
  「喝啊!」
  井筒的雙腳分得老開,像是在做伸展運動般,把身體重心往下一沈。考量到攝影機的角度,其實這個高度很可能人鏡,得立刻取下牆壁上的信封才行。
  「!?」
  令井筒錯愕的是,信封的四個邊都被透明膠布固定住了。他本來想用手指摘下信封,這下子連硬拆都有困難。攝影機開始轉向,配置在其它場所的攝影機也一一朝井筒調整角度。「守護隊」的成員紛紛趕到,廣播社成員也捕捉著井筒的身影,井筒的臉進入攝影機的攝影範圍內。
  「呼啊!」
  井筒在一瞬間做出反應,跳到攝影機的死角下,接著一個前滾翻後迅速站起。攝影機又再度開始轉向。
  「抱歉,讓個路!」
  井筒一口氣穿過蜂擁而至的學生,逃往西側走廊。不過這裏也有攝影機,所以不能掉以輕心。正當他一面注意周遭情況一面逃命時,聽見前方的階梯傳來腳步聲。
  「!?」
  風原正單手提著手提式攝影機跑上樓。看來她也研判戰況已經發展到最終局面,打算親自來給予最後一擊。
  「井筒同學。」
  風原用有別于以往的沈穩聲音呼喚井筒,令井筒幾乎要反射性地轉頭答話,但還是勉強躲過拍攝。他沖進化爲三叉路的走廊東側。
  「我不會讓你逃走的。」
  風原追了上來,井筒雖然對她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動感到焦慮,但是也沒有停下腳步。他拚命奔跑,穿越攝影機的死角,接著在東側階梯前右轉,打算再挑戰一次。
  風原在背後緊追不舍。換句話說,再拖下去的話,就算沒被攝影機拍到,也遲早會直接被她拍下照片。難道真的在劫難逃嗎?
  奔馳在走廊上的井筒不由得苦笑。仔細想想,這種場面還真教人熱血沸騰。繞過彎度平緩的轉角後,他露出錯愕的表情。
  「井筒研!這下子你玩完了!」
  「你以爲我們『月之女神守護隊』真的只會袖手旁觀嗎?」
  一群男同學衆在走廊上,看守著信封。
  「你們這些混蛋!這樣算犯規吧!」
  「哈哈哈哈哈!你怕了吧!」
  「如此一來『月之女神乙就贏定了!」
  萬歲——!萬歲——!少年們開始齊聲歡呼。而井筒——
  別小看我!
  他二話不說沖向由男同學築起的人牆。想必他們沒料到井筒會硬上吧,開始有人內心産生動搖,而人牆也因此露出破綻。井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讓你們見識一下月光微步的精髓所在!!
  井筒的右腳腳尖率先踏人人群縫隙,再運用肩膀撞出身體可以切入的空間,接著屈膝探出左腳,尋找著地點。就算無法保持平衡也無所謂,井筒那柔軟的關節足以支撐他的身體。當左腳腳跟著地後,又一頭鑽進學生和學生之間。井筒采取強硬的行動,在人群中闖出了一條路。他伸出左手支撐身體,像是要突破重圍般地邁出大步。扭轉身軀,以後仰的姿勢踏出左腳後,再用左腳支撐全身的重量,並伸出右腳尋找下一個著地點,做出滑壘般的姿勢竄出人牆。
  「這家夥真的是人嗎?」
  面對井筒宛若軟體動物般的動作,男學生們發出了哀號。而風原竭盡全力的嘶喊聲更是響徹走廊:
  「請各位讓開,你們擋到攝影機的鏡頭了!」
  好機會!
  風原的呐喊讓井筒意識到有機會勝利。信封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指按在膠帶上,用力一扯,沒想到信封輕易地就被扯下來了。將信封連同膠帶一把抓起後,差點摔倒的井筒瞬間站了起來。
  「我搶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井筒一邊喊叫,一邊穿越「守護隊」的人群,就這樣跑過西側走廊,沖至樓梯口,漂亮地反敗爲勝。
  「太棒啦啊啊啊啊!你們根本是群廢物,嘿嘿!」
  井筒得意洋洋的打開信封,然而信封內的紙張卻只寫著「非正本」三個字。
  「竟然是影本!」
  井筒見字無力的攤倒在地上,疲勞一口氣湧上。
  「辛苦你了……」
  井筒躺在走廊上沒多久,風原就走了過來。「守護隊」的衆人也跟在她身後,顯得十分沮喪。井筒見到風原,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水。
  「風原,這不是正本。這下我慘了。」
  井筒對站在梢遠處,低頭看著自己的風原說道。「對不起。」風原用一如往常的微弱聲音答道。井筒揮了揮手道歉:
  「抱歉,這不能怪你。話說回來,你真的很厲害。老實說我原本還有點小看你,可是不管是攝影機架設的位置,還是按下快門的時機,都十分完美。你的攝影技術果然非同小可。」
  說完,井筒挺起上半身,面向風原。她還是老樣子,羞澀的低著頭,緊握手上的手提式攝影機。
  「…………好吧!爲了紀念本大爺的勝利,就來拍一張照吧!」
  井筒站起身,豎起大拇指。「好的。」風原答應,然後將鏡頭對准井筒。「不不不。」井筒出言否定,然後走到風原身旁,將鏡頭對准彼此。風原頓時目瞪口呆。
  「這是紀念、紀念。後面那群人,想要拍照的也可以過來喔。」
  井筒覺得兩個人合照太難爲情,所以順便邀請「守護隊」。「守護隊」衆人發出吃驚的叫聲。停了一拍之後,紛紛呐喊:「我也要拍!」一股腦兒擠了過來。
  「哇!危險!」
  井筒在倉促之間挺身護住了風原。要不是他反應夠快,現在風原大概已經被一擁而上的衆人壓扁了。
  「你們好歹也客氣一點!」
  搶在前頭的少年遭到突如其來的撞擊,向後方飛了出去,接著所有人就像骨牌般一一被撞倒。
  「哼,弱不禁風。」
  一名女學生從遭受撞擊的少年身上爬起。這位身穿摔角比賽專用連身衣,身材高姚的少女緩緩轉身面對井筒。原來這位一頭短發、眼角微翹,看似好強的美少女,就是和井筒同班的一年級生三女神之一,「太陽女神」山田翔子。
  「……你是鬼嗎?山田!」
  「山田同學,你這是做什麽?」
  山田的行動令井筒和風原瞪大眼睛。山田先是狠狠瞪了井筒一眼,然後對風原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風風,紀念照片要兩人合照才有紀念價值啊。」
  風原的臉頰瞬間變得紅通通的。山田笑著觀察風原的反應,然後再度瞪視井筒。
  「井筒,你下一場比賽就是和我進行摔角對決,我是不會放水的。」
  「慢著!比摔角我根本沒勝算嘛!」
  「有時我下手太重,對手會被我打到昏過去,你自己小心一點。」
  「我會被殺啊——!」
  井筒想逃走,卻被山田從背後緊緊拙住,動彈不得。他隱約看見風原站在視界角落,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慘了,這次我真的玩完了……
  井簡在心中自言自語,將剩下的任務托付給其他階梯社的同伴。
  「刷」一聲,籃球順利入網,三枝這才如釋重負般地安心下來。這麽一來比數是十七比十七。還有希望獲勝。
  在這第一體育館中展開的罰球對決即將面臨最後關頭。雙方各投二十九球之後,目前電腦研究會加上見城一共投進十七球。而三枝也一樣投進十七球,雙方各剩下一球,而這一球將會左右勝負。
  ……見城果然不是簡單角色。到目前爲止的罰球,就連一次失誤也沒有。下一球想必也不會失誤。
  也就是說,三枝也絕對不能失誤。
  他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這是他第一次聚精會神,連續投出二十九球罰球,因此已經累積相當程度的疲勞。雖然他滿頭大汗,但無奈的是沒有帶毛巾來,只能勉強以T恤的袖子拭去汗水。
  另一方面,見城對三枝一直漠不關心,只顧著不斷射籃,而且她一滴汗都沒流。
  「再進一球!再進一球!」
  俨然成爲場邊觀衆的電腦研究會員們趁勢開始叫囂,三枝用手指輕撫自己僵硬的表情,盡可能不讓自己去理會那群人。
  見城站在罰球線前面,一邊拍著球,一邊注視籃框。村上等人的鼓舞聲一瞬間變大,然後又靜止下來。
  這一球也會進吧……
  三枝專注地看著見城的側臉。她輕輕的舉起拍打的籃球,做出射籃姿勢,眼神集中于籃框。三枝覺得她真美,不過馬上又搖搖頭,心想自己怎會在這種時候胡思亂想。
  就在這一刻,見城不經意瞄了這邊一眼。
  僅僅一瞬間,見城的眼神往這邊望了一眼。但即使如此,三枝也能感覺到見城內心似乎正在迷惘。
  「!」
  她動手射籃。籃球畫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飛舞在空中——
  擊中籃框。
  「什麽!?」
  電腦研究會的某個成員呐喊,三枝也瞪大眼睛。球仿佛輕撫著籃框一樣,順著邊框轉繞,最後掉出籃框之外,沒有進網。
  咚。響亮的彈擊聲回響于體育館。
  「怎麽會有這種事啊啊啊啊啊5!?」
  「爲什麽偏偏在這時候失誤?」
  「這、這也沒辦法啊。別在意,偶爾也會發生這種事。」
  「不必擔心!三枝下一球一定也會失誤。」
  電腦研究會員們嚷嚷著。三枝看著失誤的見城。她或許在籃球擊中籃框的瞬間,就知道自己注定失誤,所以立刻別過頭去,然後又悄悄地瞄向三枝。
  「…………」
  電腦研究會員們不斷喊著:「不會進!」「不會進!」三枝走到罰球線前,做出射籃姿勢。他感覺到一旁見城的視線,但沒有分心轉移目光。
  他在內心想像籃球會彈到籃板的某一處。只要以正確的角度投中籃板,籃球自然會反彈回來擦板得分。
  三枝彷佛以全身力量將球拋出一般,投出這一球。
  「不准進!」
  村上等人吼叫,三枝則專注看著球的去向。籃球在打到籃板後反彈回來,應聲落網。
  「嗚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呀啊啊啊!」
  「竟然被他投進了!」
  電腦研究會員們全部失落的倒下。三枝看向見城,她靜靜地低著頭。原本以爲她會因此懊悔不已,但是她看起來卻有些落寞。
  「見城……」
  「……嗯。」
  三枝走向見城,她沒有面對三枝,只默默遞出一張紙。這應該就是罷免請願書吧。他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卻只寫了「非正本」三個字。
  「是影本啊……真傷腦筋,虧我費了這麽多時間。」
  因爲討厭沈默僵硬的氣氛,所以三枝刻意說話。但是見城依然把頭轉向一旁。
  「真不愧是籃球社員,竟然可以投十中九。如果我一開始就和你比賽,那就輸定了。」
  三枝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說這些。偷偷打量見城,可是她的態度依舊。
  「好了,我也該走了……」
  三枝想早點前往下一個定點,但是又覺得無法就此離去。村上等人興致勃勃的看著兩人,廣播社的鏡頭也對准他們。
  「……你果然……還是比較看重階梯社。」
  見城淡淡說道,三枝默默看著她。
  「這場比賽的對手是我,但你卻絲毫不爲所動。就連我在最後投球失誤後,你也還能若無其事的投進最後一球。看來你的心中只有階梯社吧。」
  見城別過頭,微微嘟起嘴抱怨。三枝張口結舌,急忙解釋:
  「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關系,你不需要找藉口。」
  「我沒有要找藉口,我只是——」
  「你不用說了。」
  「我只是……不想在心上人的面前失敗而已。」
  「!」
  見城立刻轉頭面對三枝,隨後又慌慌張張地別過頭去,但一張臉卻愈來愈紅。三枝在脫口而出之後,也跟著羞紅了臉。
  「夠了夠——了!請你們自制一點,實在太閃了!」
  「要打情罵俏,請你們到別處去!這裏是神聖的運動場,可惡!」
  「三枝這家夥,果然不可原諒!」
  村上等人破口大罵,讓三枝猛然想起現場還有觀衆在場。
  「……很好,看我抹殺掉你們的記憶!」
  三枝撿起滾落在身邊的籃球,開始襲擊村上等人。
  「萬歲!」
  抵達終點的瞬間,九重高聲叫好。接著慢慢放低速度,轉頭望向身旁。
  「贏的人應該是我喔!一定是我!」
  「……這、這怎麽可能,真誇張……」
  二之宮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呵呵呵呵呵。」九重笑著奔向負責測定秒數的學生。田村愛看著紅外線測速器的測定結果,不由得深深皺眉,口中念念有詞。
  「如何如何?成績不錯吧?」
  「老實說,我有點不敢聽成績。」
  兩個人並排著等待成績揭曉,田村一本正經的看向九重。
  「小優,你要不要再回來參加跨欄賽跑?」
  「我贏了吧?這場比賽是我贏了吧!?」
  「那種事不重要了,你看這紀錄。十三秒三二耶!爲什麽?爲什麽你會跑得比退社前還要快啊!這也太奇怪了吧?」
  「呵呵呵呵呵,優子小姐真了不起!」
  「……我的成績是十三秒四四……啊——!」
  二之宮抱著頭,沮喪的蹲下。九重則是高興地在一旁不停打轉。
  「別、別氣餒嘛,小二。你的最佳紀錄也有十三秒一零啊,今天只是恰巧狀況不好而已啦。」
  雖然田村使出渾身解數爲她打氣,可是二之宮無力的倒在一旁。九重一邊跳舞,一邊走到二之宮身旁,爲她蓋上田徑社的風衣。
  「不可以躺在那邊啦,如果讓身子著涼了該怎麽辦?」
  「嗚嗚嗚……比的是跨欄賽跑,剛好又是我的專門項目,而且我也沒有讓賽啊。我沒有理由會輸。」
  「呵呵呵。」九重低頭看著二之宮將身子縮成一團,躲在風衣內,擡頭挺胸自傲地說:
  「如你所說,你的確沒有任何『輸』的理由。不過!」
  九重的雙瞳閃爍光芒,一旁的田村悄悄對廣播社員說:「注意看,小優又要說她的至理『謎』言了。」
  「我沒有理由不『贏』啊!」
  「…………」
  場內變得寂靜無聲。二之宮肅然挺起上半身,幢憬的看著九重說:「小優學姊,你說的真深奧!」

  階梯社與「階梯社包圍網」之間展開的戰鬥,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禮堂內的氣氛達到最高潮。
  而比賽途中加入階梯社的援軍,讓學生們的興致更高。現場已無法再以優雅的茶會來形容。所有人都一同投入實況轉播的聲援,現場歡呼聲此起彼落。也有人爲了親眼見證這場比賽,紛紛沖出禮堂趕到現場。
  「分勝負啦啊啊啊啊!這是第十五位手下敗將!他實在太強了!」
  加藤呐喊。現場氣氛能達到如此沸騰,他的解說功不可沒。他巧妙地切換著每一場比賽的實況,並爲影像配上感想。當然他本人也是樂在其中。
  「如此一來,柔道社、劍道社、空手道社三大社團,全都敗給了這個男子!他真的跟我們一樣都是高中生嗎?」
  寺城出現在投影螢幕上,低頭看著一旁層層堆疊的柔道社社員。
  「結束了嗎?嗯,你們算是不錯的暖身運動。」
  說完,寺城豪邁的笑了。
  鏡頭畫面一轉,這回顯示羽球比賽,攝影機正好捕捉到殺球的瞬間。完全無法反應的羽球社員們,只能步履蹒跚去撿羽球。他們個個滿身大汗,連路都走不穩。
  「太、太過分了……我只是一年級生耶,好歹也手下留情吧。」
  聽到對手的抱怨,輕快踏著步伐的少年露出壞心眼的笑臉回答:
  「石井同學,比賽本來就該全力以赴。如果隨便放水,那就不好玩啦。」
  波佐間說罷,站上發球位置。這場和羽球社之間的比賽早已分出勝負,但波佐間仍與一年級的社員繼續單場比賽。

  「這個標題下的太好了!」
  「幹得好呀!你真有天分!」
  淺沢在校刊社參與「校刊頭條命名賽」,大勝校刊社員。現場只能聽到社員們對他贊不絕口。淺沢則是露出和藹的笑容回答:「還好啦。」
  「我只是從網路上找出實際使用過的頭條標題,然後照抄而已。」
  「照抄!?那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這招不算犯規吧,從頭到尾也沒有人說不能這麽做啊。」
  淺沢一邊秀出手機畫面,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
  在第二校舍的屋頂,穿著山上桔梗院學園制服的女學生,正被國標舞社社員包圍。
  「拜托你們走遠一點啦,很礙眼耶。」
  水戶野凜氣得破口大罵。數位女社員圍著她,而更外圍又有更多男社員包圍。
  「求求你,姊姊!請你教我們剛剛的舞步吧!」
  「『姊姊』聽起來很惡心耶!這些家夥搞什麽呀!早知道就不來了!」
  水戶野無視比賽規則,大膽的在國標舞社面前秀出霹雳舞。結果大家對她的舞步大受感動,纏著她不願讓她離去。

  「我要摸頭——給我摸摸!」
  「我還要玩、人家還要玩啦!」
  稹島被一群小孩弄得焦頭爛額。有些孩子高興的撫弄他的平頭,有些則是用力拉扯制服衣領,他們出手絕不留情。
  「啊!正也你先暫停一下!小步,求你別抓我的頭了!大哥哥很痛呀!呃!好痛!是誰!?剛剛是誰踢我的背?」
  小孩子高聲歡呼,四處逃竄。稹島起身環顧四周,看到小孩們嘻笑著躲到慈幼社員們身後,只能咬牙切齒,十分不甘心。
  「怎麽啦?怎麽啦?這點程度就發火,可是無法照顧好這些孩子的唷。」
  一位擁有科學怪人般臉孔與體格的男學生笑著說道,他展開他的雙手讓小孩們吊著嬉戲。身邊也圍繞著成群的幼童,興高采烈地嚷嚷著:「科學怪人!」、「科學怪人!一
  「好……好強啊!這群小鬼好難纏。」
  他彎下身軀,不斷喘息著。
  稹島正在和慈幼社對決。不過與其說對手是慈幼社,不如說是他們帶來的幼稚園生。比賽規則是在一定時間內,負責當他們的玩伴。但是稹島太小看孩子們充沛的精力,因而讓他陷入危機。
  「可、可惡……愛,救命啊。」
  他呼喚著陪他一起來的妹妹。可是愛正陪著幾個小孩子靜靜地坐在房間角落,專注著念故事書給他們聽。角落的情景相當和平。
  「接招!」
  稹島冷不防地正面遭受撞擊,有個小鬼正用頭往他的腹部用力一撞。「咕喔!」稹島痛苦呻吟,不過還是忍住痛楚,將撞他的小鬼抱起來。
  「看我的,我忍無可忍了!」
  稹島一邊抱著他,一邊開始轉圈。小鬼開心的笑著,其他人也爭相喊著:「我也要、我也要。」紛紛聚集過來。
  天啊!拜托快點結束吧。
  稹島在內心拚命祈求,繼續嚴苛的戰鬥。
  「哈哈,真了不起。」
  慈幼社員笑著誇獎稹島。一旁的稹島愛一邊念故事書,一邊側耳聽著他們的對話。
  「竟然能這麽快跟小孩子打成一片。他叫稹島慎對吧?也許他有這方面的才能喔?」
  「是呀,小步可是很怕生的呢。」
  愛擡頭看見哥哥精疲力盡的模樣,偷偷笑了出來。

  美冬打出的殺球落在底線,隨後全場跟著歡呼。
  「40—30。」
  濑野淡淡的報出比數。天崎用手上的護腕擦去額頭的汗水,並握緊手上的球拍。
  雖然早就心裏有數,但……美冬果然很強。
  天崎與美冬的比賽來到第二盤第七局,分數是4—2。由美冬領先兩局。天崎在第二局時遭到破發局,之後雖然有保下了發球局,可是比賽卻是美冬占上風。她在第一盤以6—7輸給美冬,如果這一盤再輸,比賽就結束了。
  不行,不能就這樣結束。難得有這個機會能跟美冬比賽。
  天崎擺出接發球的姿勢。美冬的發球雖然沒有強勁的力道,但是球往往會落在難以還擊的地方。天崎仔細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
  第一次發球打向對角球場。天崎迅速追上球,以反手握拍還擊,朝對方的腳下擊出對角球。美冬同樣以雙手反手握拍,猛力還擊強力飛來的網球。她也打出對角球。天崎敏捷的跑到球場另一端,用正手拍再次回擊對角球。
  我要不斷的球擊向對手的死角。
  美冬的正手拍乍看之下有缺陷,但其實非常穩定。所以一旦雙方開始握拍對打,會很容易落入她的圈套。因此要盡可能將球擊向她的死角,藉此封鎖她的握拍擊球,再趁機沖上網。
  這時美冬突然打出直球。網球沿著邊線飛來,似乎有點無力。就在球拍接觸到球的瞬間,天崎直覺到機不可失,立刻沖上網。當她追上球之後,像是擊出削球一般,輕輕將網球向前放。
  「!?」
  可是美冬也在同一時間上網,並用正手擊球穩穩的將球托起。網球以幾乎快要觸網的高度過網,飛向球場的對角方向。天崎也急忙追趕網球。
  「哈!」
  天崎大力伸出手,硬是做出截擊。她靠著氣魄只憑手腕控球回擊。美冬見狀也追上網球。
  美冬揮拍落空。
  「丟士。」
  濑野說出比數,全場歡呼。天崎這才松了一口氣。
  好!氣勢沒有輸。
  她握緊拳頭鼓勵自己,不到最後決不輕言放棄。只要緊咬不放,一定會有勝算。懷抱著堅強決心,天崎走回接發球位置。
  集中精神。美冬將球拋起後,天崎立刻行動。面對飛向球場中間的發球,她使用正手握拍還擊。用渾身的力量,將球擊回對角球場,球就恰好落在邊線上。接發球愛司。美冬絲毫無法反擊。
  下一記發球則是由美冬率先上網,她大概也認爲這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吧。她強硬地截擊天崎的接發球,擊出一記吊小球,球一過網立即落下。然而天崎即時將球救起,這時本應該照本宣科地擊出高吊球讓對方後退——
  可是如果這麽做,就正中美冬下懷!
  天崎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她的一舉一動。她一定是預料我會打出高吊球,所以正慢慢地向後退,握緊球拍打算把我的球攔截下來。怎能讓你稱心如意!
  就看這球!
  天崎奮力擊出上旋球。網球直接穿越美冬左側,形成穿越球!然後球在途中改變軌道開始下墜,落在底線上。
  全場歡呼聲四起,美冬懊悔的搖了搖頭。比數3—4,目前是天崎占上風。
  各位,加油!我也一定會拿下勝利的。
  天崎沐浴在身處于衆人的贊歎聲中,在內心爲四散于各處奮戰的階梯社同伴送出聲援。

  而這時的幸宏,正蹲在銜接第二校舍與第三校舍的走廊途中。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7 AM

第六階 造成他人困擾的事實浮上檯面

……爲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
  幸宏感覺雙腳好沈重,氣喘籲籲。原本以爲身體馬上就會恢複,可是不管過了多久,雙腳還是依舊沈重,而且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覺得連蹲下部很痛苦,只能靠上牆壁,無力的坐下。他將雙腿癱在地板上,吐出白色氣息。倚靠的牆壁十分冰冷。
  四下空無一人。校內應該仍在繼續階梯社與「階梯社包圍網」的戰鬥,但是他聽不見一點聲音。
  孤伶伶一人。
  直到不久之前,還有三島在身旁。可是因爲自己逞強,讓她也離開了。她現在應該抵達終點了吧。
  ……糟透了。
  幸宏回想和三島的比賽。打從一開始,自己就太不應該了。那是一場很差勁的比賽。
  從田徑專用運動場到正門爲止,幸宏大幅領先。他向側邊小跳步,行雲流水般的觸擊正門,再敏捷的折返。除了三島之外,連廣播社的攝影機也跟不上他的腳步。幸宏奔回原路,沖上斜坡。他在途中與三島擦肩而過。三島看起來並不焦急,維持標准的奔跑姿勢沖刺。
  盡快讓比賽結束吧。
  幸宏從第一校舍玄關進入校舍。換穿室內鞋之後,在走廊上奔跑。由于只要走最短路線抵達終點即可,因此他先在一樓走廊直進,然後穿過販賣部,從位在東北方角落的階梯奔上四樓,不斷施展V字轉彎洩憤。
  「!?」
  當他從三樓沖上通往四樓的樓梯間時,彷佛看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立刻逃向樓梯間的陰暗處。他急忙追趕,繞過樓梯間,可是四樓走廊空無一物。
  又被它逃了嗎……
  幸宏內心感到疑問,可是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跑進新校舍A大樓。一進到大樓,立刻在走廊左轉,然後從角落的螺旋階梯奔上至四樓。因爲是螺旋階梯,所以沒有機會使用V字轉彎。但是他知道劃出圓弧過彎會比直線街上樓還快,因此在轉彎時運用單腳過彎的折返技巧。抵達四樓後,即刻朝北方奔跑,前往第二校舍。不一會兒就奔至直線穿廊。
  跑得很順利,再來只剩下第三校舍的階梯要克服。
  幸宏進入第二校舍後立刻左轉,然後跑到西南方角落再向右轉。
  「!」
  就在距離轉角一步之處,幸宏突然將身體向左傾倒。他整個人摔倒,而且無法順利伸手撐地,直接摔得在地上翻滾。滾了一圈之後,後背撞上牆壁。
  「對、對不起。」
  手拿攝影機的女同學站在轉角,嚇得動彈不得。她身上制服的緞帶顔色是綠色,是一年級生。她和一直拍攝幸宏的廣播社員並非同一人,大概是原本的社員追不上幸宏,所以請學妹趕到現場繼續拍攝吧。
  「對不起,你沒事吧?那個,都怪我太慌張,才會……」
  「沒關系,我沒事。對不起。」
  幸宏舉手對快被嚇哭的廣播社員—不意沒事,然後站起身,繼續奔跑。剛剛撞牆的後背也不覺得痛。跟痛楚比起來,他更驚訝自己的反應竟然這麽遲鈍。這種小意外以前不知成功回避了多少次,可是剛剛卻躲不開。
  真奇怪……身體沒有那麽疲累啊。
  然而答案很快就造訪了。
  「!?」
  當幸宏進入從第二校舍通往第三校舍的直線穿廊時,雙腿突然一軟。他感覺兩腿變得相當沈重,當場雙手著地,趴了下來。
  心髒就像傳達災難的鍾聲一般,開始怦通怦通的急促跳動。不,奔跑時的心跳也一直是這種速度。現在只不過是因爲突然停下腳步,而且又趴在地上的關系,所以才會突然有所感覺吧?
  幸宏立刻吐氣。一陣陣心跳從胸口湧上,向上竄至他的太陽穴。他覺得頭好像被輕輕綁住,伸手撐住地板的雙臂正微微顫抖。
  「啊!」
  背後傳來慘叫聲,剛剛的少女跑了過來。幸宏還來不及說話,她就喊叫:「學、學姊!」不知跑哪兒去了。
  ……本來想告訴她不要緊的。
  幸宏拚命調整呼吸。甩甩頭,汗如雨下。臉好燙。
  「神庭同學?」
  聽見奔跑的腳步聲,這回出聲叫喚幸宏的人是三島。她跑到兩手撐地跪下的幸宏身旁,蹲下身子。三島把手伸向幸宏後背,幸宏立刻反射性的揮手撥開,表示拒絕。
  「三島同學,我沒事。只是稍微……沒有分配好……體力而已。而且現在……還在比賽途中啊。」
  幸宏沒有面對三島說話。「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些!」三島叫道。「廣播社的人呢?」她環顧四周之後詢問。幸宏回答:「她好像去向社團學姊求救了。」
  「馬上……就會有人來……幫忙了。你先走吧……這是好機會啊。」
  幸宏強顔歡笑,仍舊沒有面對三島。
  「這哪是什麽好機會啊!我要留在這裏陪你!」
  三島頻頻環顧周遭,似乎在找尋會不會有人偶然經過。幸宏搖了搖頭,依然汗如雨下。
  「三島……同學……你先走吧。不要……管我。」
  「神庭同學,不要說話了。你這樣子很辛苦吧?要不要躺下來……流汗流成這樣……」
  三島又打算伸手觸碰幸宏,幸宏再度撥開她的手。
  「神庭同學……」
  三島的聲音有些寂寞。幸宏低著頭說:「快走吧。」
  「我怎麽可以——」
  「我們……還在比賽啊,三島同學!」
  強硬的呐喊。然而三島依舊不爲所動,幸宏見狀,終于擡頭面對她。
  三島的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幸宏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悲慘吧,而且那並非受疼痛折磨的表情。
  而是對接近他的一切,展露敵意的臉孔。
  活像一匹受傷的野獸。幸宏發現自己還能冷靜的思考這件事。比賽是不需要同情的。弱肉強食,那就是我們的世界,所以才會稱之爲「不歸路」。能夠理解這種感覺的人,一定只有自己和他。
  「去吧,不用管我了。」
  幸宏彷佛是從緊咬的牙根縫隙中,勉強擠出聲音。三島稍微移動身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後退數步。
  然後她往第三校舍跑走。她的腳步聲愈來愈遠,最後變得完全聽不見——
  幸宏成爲孤單一人了。
  沒錯。說穿了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大家都自私自利的活著,不可能完全理解別人。我們本來就是無可救藥的孤單,不該去期待能得到任何人伸出援手。
  尤其是像幸宏這樣,生存在扭曲世界的人。只能將「沖動」發洩于與同類的競爭。永遠也無法被人理解。
  爲什麽會感覺呼吸這麽困難……爲什麽會活得這麽痛苦?
  幸宏聽見腳步聲。看來廣播社員終于來了。還是說,她去請老師來幫忙?幸宏希望可以將自己不堪的模樣,暴露在禮堂所有人面前。
  「神庭同學,對不起。那邊沒有人在,所以我最後只想得到這個方法。」
  清涼的觸感抵上額頭,是濕毛巾。一條濕毛巾溫柔的拭去幸宏臉頰、脖子等處的汗水。
  他擡頭看向聲音的主人,發現是三島。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手拿濕毛巾輕觸幸宏。然後濕毛巾再度抵上他的額頭。
  「……爲什麽?」
  急促的呼吸逐漸恢複正常,本來壓迫太陽穴的痛楚也消失無蹤。
  「爲什麽你現在還要來幫我?」
  「對不起,是我來遲了。可是我不會丟下受苦的神庭同學不管。我只是因爲一個人力不從心,才想去找人來幫忙,只不過都沒看到人……」
  「我不是說這件事。」
  幸宏忍不住將壓抑在內心的黑色情感說出口:
  「我是說今天的事情,『階梯社包圍網』算什麽啊……」
  三島的手停止動作,注視幸宏。
  「我今天本來要和刈谷學長比賽,是最重要的日子。可是這場騷動讓比賽泡湯了……爲什麽要阻擾我?吉田和渡邊或許只是覺得好玩吧。我們至今的確做過許多給大家添麻煩的事,可是爲什麽……」
  連三島同學也要參加這場騷動?
  只有這句話,幸宏忍住沒說出口。可是自己現在的眼神一定在責備她。
  「……阻擾啊。」
  三島緊握胸前的毛巾。她看起來像是在忍耐什麽,然後突然站起身,將毛巾扔向幸宏。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真的和小夏老師說的一樣……你太任性了。」
  幸宏擡頭看向三島。她緊緊抿唇,眼瞳深處逐漸湧現光芒開口說: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煩惱什麽。因爲你自己不說,所以我也無從了解起。而且就算你說了,我也不一定能理解。我認爲每個人都會有有口難言的心事,因此不會強硬過問。但我還是會在意啊!就算你叫我別管,我也還是在意。如、如果彼此是朋友,那更是會如此吧!」
  三島使力閉上眼,強忍住嘴唇顫抖。恢複平靜之後,她又繼續說:
  「吉田同學和渡邊同學也不是只覺得好玩!是因爲、是因爲你很不對勁,所以才會這麽做。小夏老師和禦、禦神樂同學其實也一樣!大家都很擔心!雖然我們覺得自己可能是多管閑事,可是仍舊很努力思考要怎麽做。或許我們永遠不清楚你的想法,也無法理解你,但是我們覺得自己或多或少能幫上一點忙,或者是能給你一些啓示。學長、學姊們也是看在最後的份上,大家都……大家都……」
  三島似乎無法止住情緒,轉過身子。「算了。」她喊道。
  「現在還在比賽吧?我要先走了。我會跑到終點,到時就是你輸了!」
  三島往第三校舍奔跑,就此消失無蹤。
  「…………」
  三島的二日一語,逐漸滲透幸宏內心。
  起先幸宏還不明白三島的意思,很疑惑她爲什麽要突然說這些。
  然後內心緩緩浮現一種可能性,那是一種他至今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因爲那對他來說太自以爲是了。
  可是,當他內心認爲那就是事實真相的時候,陽光一口氣射入走廊的窗戶。
  幸宏站起身,打開窗戶。他探出頭仰望天空。寒冷的空氣讓他感覺很清新,天空一片蔚藍,沒有一朵烏雲。
  晴空萬裏。
  雖然太陽有些西沈,但是天空呈現一片湛藍。
  幸宏伸手按住窗緣,伸展阿基裏斯腱。他轉繞腳踝,開始做伸展運動。剛剛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呼吸也恢複正常,本來沈重的雙腿感覺十分輕盈。
  他看向通往第三校舍的路途。想要前往屋頂就必須經過北側的階梯,所以三島現在應該繞進校舍,正准備登上階梯吧。
  情況很危險,不過——
  幸宏關上窗戶,深呼吸一次。
  「各就各位。」
  蹲下准備起跑。
  「預備。」
  吸一口氣。
  「開始!」
  幸宏飛奔出去,進入第三校舍後立刻向右轉。奔過半圈呈炬形的校舍後,登上位在北側的階梯。他大力擡腿奔跑,盡可能多跨過一段階梯。在樓梯間使用V字轉彎,然後馬不停蹄的奔上下一道階梯。抵達二樓,可是沒有見到三島的身影。
  「?!」
  幸宏轉彎繞過樓梯間奔至三樓,這時他聽到了三島的腳步聲。看到她的背影正要繞過通往四樓的樓梯間,更加快了步伐。
  三島也察覺幸宏出現,一邊在四樓走廊轉彎,一邊回頭看。幸宏感覺她的臉突然逼近。不,是因爲自己突然加速沖刺的關系。兩人幾乎同時踏上通往屋頂的階梯,然後要在樓梯間過彎時,幸宏已經完全超越三島。
  「呼。」
  吐一口氣,仰望通往屋頂的大門。門扉正敞開著,幸宏一口氣穿越鐵門。
  抵達室外的瞬間,強風立刻從側邊襲來。幸宏張開雙手感受強風,然後漸漸放慢速度,慢慢繞著屋頂奔跑。
  「呼……呼……呼……」
  三島也抵達屋頂,同時門邊出現手拿攝影機的廣播社員。是他將門打開的嗎?
  「……呼……神庭同學,你跑得好快喔。想不到會在那裏被超越。」
  三島朝幸宏走近。「對不起。」幸宏舉起單手致歉。
  「你沒有必要爲這道歉啊。」
  「嗯,不是的,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也對,我應該說謝謝,而不是對不起。」
  幸宏說罷,三島頓時呆住。接著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急忙離開他身旁。
  「我以爲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
  幸宏對三島的背影說:
  「因爲得不到理解,所以我希望大家別管我。與其聽別人說風涼話導致不高興,倒不如什麽都不聽。我是這麽想的。」
  三島停下腳步,依然背對幸宏。
  「可是我發現我沒必要否定大家關心我的事情本身。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場,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一邊擔心自己是否多管閑事,一邊堅決的想爲吉田和渡邊、或是三島同學做些什麽。」
  幸宏對三島的後背輕喚:
  「三島同學,謝謝你。剛剛你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想你,那個,應該也是爲了我而參加包圍網吧?謝謝你,我覺得我好像清醒過來了。」
  「哇——你真自戀!」
  三島轉過身。露出壞孩子般的表情,綻放微笑。
  「你這自戀狂,竟然真的以爲大家都這麽愛你啊。」
  幸宏張開雙臂,再一次看向無限蔚藍的天空。天上真的一朵雲都沒有,呈現一片湛藍。
  「你好像想開了?」
  三島詢問,幸宏點頭回答:
  「嗯,我現在覺得很舒暢。所以想要趁現在和刈谷學長比賽。」
  「現在嗎?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因爲我平常就有在鍛煉啊。反而是疲勞會在明天湧現,所以現在比賽比較好。」
  「這樣啊。啊,對了,這個給你。」
  三島跑到階梯出入口旁邊的外牆,將一個貼有膠布的大型信封拿過來。
  「這是罷免請願書,是正本喔。」
  「難道一開始就決定由三島同學保管正本嗎?」
  幸宏接下請願書詢問。三島歪過頭回答:
  「當我參加時還沒有決定。可是後來大家認爲該交給和神庭熟識的人保管,所以我就毛遂自薦了。」
  三島走向屋頂角落,從南側的鐵網眺望校舍群。幸宏站在她身旁,一同眺望校舍,並問起心中一直在意的事:
  「所有參加『階梯社包圍網』的人都是爲了我嗎?」
  「嗯——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吉田同學和渡邊同學參加的理由應該和我不同,還有禦神樂同學應該也有她自己的目標吧。所以照這樣看來,大家可能都有各自的理由。」
  「是嗎?說的也是。」
  「因爲階梯社總是很出風頭啊?你們可以說是這一年來的焦點呢。所以三年級生的前輩大概也想在最後和階梯社成員一起遊戲,以此作爲紀念吧?」
  「只爲了這個目的,就不惜自稱『階梯社包圍網』嗎?」
  「因爲這種事情要是直接說出口,很難爲情嘛。」
  幸宏苦笑。的確,這種事大概很難直接說出口吧。畢竟階梯社是會給大家帶來困擾,沒有得到學生會認可的社團。
  「對了,謝謝你的毛巾。它讓我活過來了。」
  幸宏從運動外套的口袋內取出毛巾,還給三島。
  「那我要走了,我還得去向一些人道謝。」
  「嗯……神庭同學。」
  「嗯?」
  三島轉過身。她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又搖搖頭回答:「沒什麽。」
  「你已經做出決定了吧,要加油喔。」
  「謝謝,那我們待會兒見。」
  「嗯。」
  幸宏在三島的目送下,離開屋頂。
  有些話必須要先告訴他們。
  幸宏沖上社團大樓的階梯,迅速前往學生會室。當他門開到一半,屋內就傳來兩個人的笑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真虧你能抵達這個地方!勇者·神庭幸宏!不過你有辦法打倒身爲幕後黑手、同時也是最大勁敵的我們嗎?」」
  幸宏頓時啞口無言。他的面前是學生會長的辦公桌和椅子,而桌椅旁邊,是披著同一條暗色布簾的吉田和渡邊。布簾上被開了幾個洞,露出了這兩人的臉和雙手,四條手臂不規則地扭來扭去。
  「……你們在玩什麽把戲?」
  幸宏忍不住吐槽,吉田透過眼鏡釋放出他銳利的目光。
  「終于來到最終決戰了,神庭!你贏得了變成完全體的我們嗎?」
  「這裏的比賽項目是女神猜謎!我們接下來會問你關于女神各式各樣的問題!而你必須逐一回答!」
  渡邊笑容滿面地解釋比賽規則。附帶一提,他在說話的時候,雙手仍然不停地扭動,教人感覺莫名惡心。
  「那麽首先是第一題!冰之女神神庭美冬的三圍是多少?請你明確地回答!」
  「我已經拿到罷免請願書的正本了啦。」
  「「嗚哩?」」
  幸宏出示信封。然後兩人同時發出詭異的慘叫,手臂也停止扭動。
  「不說這個。吉田、渡邊,今天很謝謝你們,同時也跟你們說聲抱歉。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往後也請多多指教。」
  「啊,嗯。」
  「好。」
  看到幸宏低頭道謝,身披暗色布簾、怪模怪樣的吉田和渡邊也跟著點了點頭。
  「那麽我先告辭了。啊,你們知道禦神樂同學在哪裏嗎?」
  「我只知道她的崗位是第三體育館的武技場……」
  「謝謝。那我定啦,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們。」
  幸宏說罷,轉身離開學生會室。當他踏出走廊時,屋內兩個披著布簾的人沖了出來。不曉得是不是腳踩到布簾了,他們在闖出門口時摔了一跤。
  「等、等一下,神庭!拜托你至少回答我們剛才的問題!」
  「我們本來想假借猜謎的名義,打探有關女神的秘密情報。要是你就這麽定了,我們精心策劃的作戰不就白費了嗎?」
  「求求你,神庭大人——!」
  「請你行行好——!」
  幸宏聽見背後傳來兩人的哀號聲,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兩人真是死性不改。
  幸宏一邊在走廊奔馳,一邊回憶學期開始時,與吉田和渡邊邂逅的經過。當初在班會時間做完自我介紹後,大家發現同一個班級裏竟然有三個人的名字都念作YUKIHIRO(注:神庭幸宏,吉田行佑、渡邊雪比呂,此三人的日文名字部分發音都是YUKIHIRO),還因此鬧出了一點小笑話。
  之後吉田和渡邊就跑來向幸宏打招呼:
  「既然我們都是YUKIHIRO,那就好好相處吧。」

  「我看也差不多快終局了。」
  「果然分先是贏不了你的,早知道應該要求你讓個兩子才對。」
  「你別說笑了,刈仔。要是讓你兩子,我就輸定了。」
  「少騙人了,你就算讓我三子也是綽綽有余。」
  刈谷和遊佐正在進行圍棋對奕。雖然刈谷至今都沒發現,不過原來圍棋社的社辦確實存在于社團大樓內。據說這個地方原本是倉庫,是遊佐動用學生會長的權限,將它作爲圍棋社社辦使用。但是只要遊佐一畢業,這裏又會變回以往的倉庫吧。遊佐就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好整以暇地等待刈谷到來。
  「這次的騷動,你好像完全沒有涉入。」
  「是啊,畢竟我都離開學生會了,行事總想低調一點。」
  「即使如此,你還是以圍棋社的身分參加了包圍網啊?」
  「因爲我希望留個紀念嘛。我也想和階梯社玩玩,當作是畢業紀念。」
  遊佐笑眯眯地下了一顆白子,接著刈谷也下了一顆黑子,並回了一句:「到目前爲止,你玩得還不夠嗎……」
  「呵呵呵……那你呢?要面臨終局了嗎?」
  「……就看那家夥的造化了……我認輸。」
  在進入收小官階段前,刈谷就投降了。雖然遊佐說:「讓我們比到最後嘛。」可是刈谷依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
  「爲了慎重起見,我還是要去一趟。」
  「今天你們兩個都很累了吧?」
  「我不要緊,神庭也不會因爲這點程度就跑不動。至少他的身體沒那麽虛弱。」
  刈谷轉過身面對出口,此時遊佐對他說了一句話:
  「刈仔……這段歲月,我覺得很愉快。」
  「……嗯,我也是。」
  說完,刈谷朝著決戰之地奔馳而去。

  進入第三體育館後,幸宏就一直線朝武技場前進。他拉開木制的拉門,雖然武技場有著古色古香的外觀,但是整體的構造卻是現代化建築,拉門很平順地開啓。在由楊楊米鋪成的空間內,有一名身穿白色道服配上黑色劍道褲的少女正座在那裏。
  「禦神樂同學。」
  幸宏叫了少女一聲。原本像是在閉目養神的禦神樂緩緩地睜開眼睛,擡頭望向幸宏。禦神樂伸出左手,按在兩膝之前的楊楊米上面,然後右手也做出相同的動作。兩手形成一個三角形,朝幸宏行了一個禮。她在鞠躬時,背部依然打得直挺挺的,視線也沒有朝下,彷佛仍然在盯著幸宏。約過了兩秒之後,禦神樂擡起頭來,相繼收回右手和左手,接著再度擡頭正視幸宏。
  幸宏吞了一口口水,但這並不是因爲他太過緊張。
  總覺得……她好美啊。
  禦神樂穿著道服正座在楊楊米上,給人一種冰清玉潔的感覺。「打擾了。」幸宏向她點頭示意,接著踏上楊楊米,向前走了幾步。此時後方的拉門也逐漸關上。
  當拉門完全緊閉的同時,禦神樂的身體動了一下。幸宏見狀停下腳步。
  禦神樂墊起腳尖、弓起膝蓋,身形一轉,對幸宏擺出側身的架式。
  「……呃,禦神樂同學?」
  「你應該知道事情爲什麽會演變成這樣吧?」
  禦神樂用堅定的眼神注視幸宏,開口詢問。幸宏不禁羞澀的笑了。
  「該怎麽說呢……我好像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
  「你說得沒錯,神庭同學。就是因爲你太不中用了,階梯社才會面臨這樣的危機。當初我接受擔任副會長一職時,曾經說過:『你有一點空隙出現,我就會從你手中奪走學生會。』而你這個學生會長現在讓我看到這麽大的空隙,所以我實踐當時的宣言,篡奪學生會了。」
  「…………」
  「好了,你要怎麽做?你讓事態惡化工此,該不會連一點想法都沒有吧?假如你還不改變自己,縱使這次的騷動平息,往後依舊會不斷上演相同的戲碼。爲了不讓這種事情發生,你覺得你該怎麽做才好?」
  「…………啊!原來如此。」
  幸宏擊掌,想起剛剛和三島的對話。原來這兩個人在細微的部分,有著不同的思慮。
  「你說得對。」
  幸宏邁開腳步,朝禦神樂走近。禦神樂則是維持側身的架式跪坐在地上。如果禦神樂想要將幸宏摔出去,大概易如反掌。但是幸宏並不害怕,他在禦神樂面前停下腳步,並且跪下正座。此舉讓禦神樂的眼瞳微微閃爍。
  「禦神樂同學,謝謝你。」
  幸宏模仿禦神樂剛才的動作,兩手擺出三角形,低下頭行禮,並在心裏頭數了兩秒後才擡起頭來。禦神樂沒有任何動靜,不過可以感覺得到她似乎有點困惑。
  「……是嗎,看來你終于明白了。從現在起你要改變心態,專心投入學生會的——」
  「從現在起我會改變心態,努力顧全階梯社和學生會雙方!」
  幸宏打斷禦神樂說話,斬釘截鐵的宣誓。禦神樂瞪大眼睛,啞口無言。幸宏則保持坐姿靠近禦神樂。
  「所以往後也請你這位副會長適時給予我協助了。我一定會更努力兼顧階梯社和學生會!經過這次的事件,我才了解到階梯社和學生會對我來說都相當重要!禦神樂同學,這都要歸功于你!」
  「等一下!」
  禦神樂伸手阻止幸宏繼續說下去,她的臉上出露出了少見的焦慮神情。
  「這樣一來不是和以前一樣嗎?所以我才說你必須要改變——」
  「絕不一樣!我的心態確實改變了。我變得更喜歡這所學校,以及和我一起度過校園生活的人們!所以我發誓,一定會顧全階梯社和學生會雙方!」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禦神樂的聲音近乎慘叫。接著她像是察覺什麽一般,突然睜大雙眼。
  「難不成是三島同學對你說了什麽嗎?還是那對笨蛋二人組?我先聲明,我——」
  「禦神樂同學,你聽我說。三島同學和吉田他們或是其他人,都沒有告訴我什麽。廣義來說,三島同學的確給了我一點提示,不過她並沒有明確告訴我。」
  幸宏再度打斷禦神樂的話:
  「禦神樂同學希望我辭退階梯社,專心致力于學生會吧?吉田和渡邊也是基于某種目的才行動的,仔細想想,所有參加『階梯社包圍網乙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換句話說,沒有人是真心想要擊潰階梯社、也沒有人是真心想罷免我的。他們大概只是想留下最後的回憶,或是想當作紀念,才陪我們玩了這場遊戲。明明是『畢業生歡送會』,結果反倒讓三年級生的學長、學姊們陪我們玩,我真是個不可靠的學生會長啊。」
  幸宏輕敲自己的頭,禦神樂「唉……」地歎了口氣。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咦?」
  「我想那就是你的特質吧。沒有人會特地爲了討厭的對象,大費周章地引發騷動。本來我把『階梯社殲滅作戰』的計劃發送給各社團時,心想頂多只會有十個社團參加,沒想到所有收到計劃的社團都踴躍報名。起初我以爲大家真愛搞怪,可是當召開作戰會議時,才發現原來大家是各懷鬼胎。沒錯,事實如你所說,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想要搞垮階梯社,或是想罷免學生會長。他們只是想在這個學年度的尾聲、還有三年級生是爲了在學校留下最後的紀念,才會想和階梯社、和你……盡情地玩一場。」
  雖然幸宏已經預料到事情緣由了,但是親耳聽到禦神樂的說明之後,他的胸口依舊感到澎湃不已。這一年來邂逅的人們,二浮現在他的腦海。
  「神庭同學,你和我心中理想的學生會長形象差很多,但你肯定也是一種最理想的學生會長。所以我才希望你能辭退階梯社,專心致力于學生會,這是我的真正心意。如此一來,你也可以不必再爲階梯社的事情痛苦煩惱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禦神樂的這番話令幸宏相當感動。雖然感動,卻不能依附于她的建議。幸宏再次對禦神樂低頭。
  「我由衷地感謝你,謝謝。不過,我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你要去哪裏?」
  「我和刈谷學長約好了要一決勝負,我現在就要去和他對決。」
  「太亂來了!你和刈谷學長的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我不要緊,刈谷學長也不會因爲這點活動就跑不動了,我們平常也有在鍛煉身體啊。更何況,正因爲是現在,所以我才非去不可。我覺得非得現在對決不可。」
  說著說著幸宏便站了起來,禦神樂也跟著迅速起身威嚇:
  「只要我有心,立刻就可以把你摔得不省人事,讓你去不成喔!」
  幸宏露出微笑。
  「你辦不到的。」
  「我辦得到!如果你小看我的實力——」
  「你辦不到的。我事先做過一點功課,對沒有敵意的人出手,不是違反合氣道的理念嗎?擁有合氣道初段證書的禦神樂同學,不會做出那種事。」
  「…………」
  禦神樂頓時張口結舌,呆若木雞。幸宏第一次看到禦神樂露出這種表情,覺得自己好像賺到了。
  「那麽再見啰。」
  對禦神樂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後,他轉身離開武技場。
  刈谷學長,你應該會來吧。
  接著幸宏便朝著決戰之地奔馳而去。

  拉門關上後,武技場又恢複爲一片甯靜。禦神樂從側身的姿勢回到正座,輕輕吐了一口氣。她刻意擡起垂得低低的頭,然後行了一個禮。只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在對誰行禮。
  幾次深呼吸後,她緩緩地站起身,確認牆壁上時鍾的時間,「畢業生歡送會」也差不多要閉幕了。從他那副德行看來,自己有必要主動去禮堂宣告活動結束。
  「唉……」
  禦神樂歎氣、搖了搖頭,拚命想要甩開腦中不明就裏的煩惱。然後她又「唉……」的歎了一口氣。
  除了那些事之外,不是應該還有更重要的話想告訴他嗎?
  禦神樂的心裏出現這樣的聲音,她又再次搖了搖頭。
  她走到武技場出口,然後右轉對神寵鞠躬行禮。低下的頭沒有馬上拾起,反倒是閉上了雙眼。她決定在取回平常心前,要一直保持目前的姿勢。
  「打擾了——」
  就在此時,有人打開背後的拉門。對方含蓄的打招呼。禦神樂爲了掩飾內心的動搖,先緩緩挺起上半身,才轉過身去。出現在面前的是三島。她打量著禦神樂的模樣誇贊:「哇,真是有模有樣。」
  「有什麽事嗎?神庭同學已經離開啰。」
  禦神樂迅速擺出二貝正經的表情。「啊,嗯。」三島點點頭說:「他應該是去比賽了吧。」這句話和三島說話時的表情,令禦神樂的胸口隱隱作痛。三島知道神庭要做什麽,而且接納了他的作風,這一點令禦神樂覺得頗不甘心。
  「那、那個……你要不要一起去看比賽?我是來……邀請你的。」
  三島緊張的不停搖晃身體,吞吞吐吐地說。禦神樂歪過頭,不明白她爲什麽會問這些。如果她想要看神庭同學賽跑,大可自己一個人去看,沒有理由邀約自己。她對那種比賽沒興趣,更何況她還有工作,必須以學生會副會長的身分,代替會長宣告「畢業生歡送會」落幕,沒那個閑工夫去看階梯賽跑。
  沒錯,沒那個閑工夫。
  「我很感謝你的邀約,不過我還有工作要做。」
  所以她婉拒三島,這是正確的決定。明明是正確的決定,但是內心爲什麽會感覺一陣刺痛呢?
  「是、是嗎……真遺憾……」
  三島再度表露出緊張的態度。禦神樂對她的言行舉止感到一股無名火,反問:「遺憾?」她的聲音已經充分表達情感,所以沒有必要多加解釋。然後禦神樂穿過三島身旁,打算盡快返回禮堂,可是三島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禦神樂轉過頭去,只見三島一改剛剛緊張的態度,雙眼閃耀光芒。
  「我當然遺憾啊。我以爲我們好不容易才站在同一個起跑點,可是你卻想逃避。」
  「!」
  禦神樂注視她的雙眸,臼齒「喀」地作響。她在不知不覺中緊緊咬牙。
  「禦神樂同學,你不要隱瞞自己真正的心意,故意裝出不痛不癢的模樣,這樣一點都不帥氣啊。你喜歡神庭同學對吧?那就和我一起去看比賽!絕對不能不去!或許我們根本幫不上忙,但是一定得要見證比賽到最後才行!」
  禦神樂反射性的自三島的手中掙脫。她退後一步,注視三島,不,是怒瞪三島。
  「……你、你也喜歡神庭同學吧!可是卻來邀約我,你有病嗎!你幹嘛對情敵這麽親切啊!別裝乖好不好!」
  禦神樂破口大罵。她按捺不住怒氣咒罵三島,甚至對自己的行爲感到吃驚。可是看到眼前三島的神情,更是驚訝。
  她在微笑。


「你總算承認了。」
  三島笑著,臉上表情好像計劃成功一樣。禦神樂感覺臉頰羞得通紅,退後兩步。接著三島見狀,向前兩步。
  「你說的對,爲情敵加油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我要走了。這樣一來我就領先一步,不,是大幅領先啰。」
  說罷,三島轉身離開,往走廊邁步。禦神樂看著她的背影。
  「真是多管閑事……」
  禦神樂喃喃說著追上三島。她快步前進,途中超越三島。三島也立刻追上她,重新超前。接著她更加提升速度,再次超越三島。到此三島開始奔跑,沖到禦神樂前頭,而禦神樂也不甘示弱,拔腿向前奔馳。
  最後兩人都開始全速奔跑。她們跑到室外,朝新校舍研究大樓前進。迎面吹來的風有些寒冷,可是很舒服。腦中不明就裏的煩惱一掃而空,現在單純覺得舒爽暢快。禦神樂一邊奔跑,一邊仰望湛藍的天空。
  「是啊,我喜歡他。很喜歡,不知道爲什麽就是喜歡。」
  她悄悄說道,不知道身旁的三島有沒有聽見這句話。
  禮堂內的熱度開始漸漸冷卻。
  當幸宏沖至第三校舍屋頂時,禮堂內的瘋狂程度達到最高潮,掌聲如雷貫耳。「這一幕讓我很懷念。」加藤感慨萬千的這麽說,然後提起六月在學生集會所播放的VTR。與他感想相同的學生似乎不在少數,甚至有人大聲調侃:「我們又要針對階梯社熱烈討論嗎?」引起哄堂大笑。
  接著「畢業主歡送會」進入尾聲。時間已經超過下午四點,再不收拾就來不及了。可是由于學生會長和副會長都缺席,所以沒有人能擔任代表宣布活動結束,只好拖拖拉拉的繼續下去。加藤詢問學生會幹部該如何處理,她們也一個頭兩個大。縱使撥打手機給禦神樂,她也沒接。
  「那不管請班級委員長還是誰都好,快點宣布活動結束吧,我們得收拾場地啊。」
  「也對,那由我來吧。」
  班級委員長從口袋取出護唇膏塗抹。加藤看著她做准備,突然手機響起。
  「喂?」
  「嗨,加藤同學,我是前任學生會長遊佐。」
  打電話來的人是遊佐。加藤在心裏納悶自己是否曾告訴他電話號碼應聲:
  「學長好,這邊活動就快結束了。」
  「是嗎?那我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吧。」
  遊佐所說的消息讓加藤欣喜若狂。他制止班級委員長走上講台,自己跑了上去。然後拿起麥克風,大聲宣告:
  「各位同學!今天的主要活動現在才正要開始!剛剛成功奪回罷免請願書的神庭幸宏同學,和號稱是階梯社最強者的刈谷健吾學長即將單挑短跑賽!我們將火速派遣攝影團隊前往現場!請務必留下來觀戰!」
  加藤話還沒說完,禮堂內就再次掀起轟動,學生們也再一次爲之騷動。「YEAH!」有人舉起雙臂歡呼、也有人吹起口哨叫好,或是急忙從椅子上站起詢問:「比賽場地是哪裏?是哪裏?」
  相反地,學生會幹部愁眉苦臉。加藤確切感覺到她們的視線尖銳刺人,但還是興奮的呐喊:
  「各位同學!讓我們HIGH到最後吧!」

  天崎與美冬的比賽滿局數,激戰到雙方6—6的地步。
  由于比賽是采平局勝制,所以率先在七分以上再連續奪下兩分的一方即爲獲勝。選手的發球權只有最初一次,之後每兩次交換發球權。目前分數是6—5,接下來是天崎發球。只要再攻下一球,她就會獲勝。
  好,我要擊出愛司直接得分。
  天崎想好戰略,走向發球位置。她沒有刻意去想只要再拿下一球就能戰勝美冬的事。只有告訴自己,要專注精神擊出愛司。
  天崎讓左腳腳尖站到底線的梢後方。接著輕拍兩次網球,注視底線與腳尖之間的茶色土地。左手握住網球,將球捏至球拍前,視線鎖定對方球場。看准擊球點之後,動手托球,接著揮拍擊出。
  「哈!」
  網球隨著充滿鬥志的呐喊飛向角落,這是一記擊向外角的絕佳發球。
  「!」
  可是美冬即時反應。她看准網球落點,還擊對角球。這球角度銳利,天崎來不及反擊。網球擊中邊線,是一記接發球愛司。
  「6—6。」
  濑野一說話,場內立刻傳出歎息聲。許多觀衆都在屏息觀戰。延遲一拍之後,場內響起掌聲,以及聲援美冬的聲音。
  美冬真厲害。
  天崎旋轉手中的球拍,移動位置准備下一記發球。她將球托起——
  「小泉!小泉!不得了了!!」
  然後用左手接住網球,這時九重從觀衆群中沖出來。她想沖到天崎身旁,可是卻被龍膽抓住。「請你安靜!」濑野高聲斥責。「你別在這時來搗亂。」龍膽說,同時將九重抱起。可是九重卻拚命掙紮,大喊:「我有很重要的事!」
  「九重學姊,有什麽事嗎?」
  天崎擔心再這樣下去,美冬會無法集中精神,于是主動詢問九重來意。九重在龍膽手中大喊:
  「瓶蓋和健吾等一下就要對決了!我們這些階梯社的夥伴一定要去見證啊!小泉,快跟我走!快!」
  「九重,你閉嘴!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給我安分點!」
  「可惡啊!炸彈女你放手!事情非同小可啊!這對我們來說也是最關鍵的時刻!小泉你快跟我走!」
  最後龍膽架住不停叫鬧的九重,硬是把她拖到場外。然後濑野宣導:「請各位保持肅靜。」原本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的觀衆也安靜下來。
  可是天崎的心情無法平複。
  神庭和刈谷學長等會兒就要對決了嗎……我必須去觀戰才行,我得快點過去。
  天崎看向濑野。濑野有點在意被龍膽拖走的九重,可是察覺天崎的視線之後,隨即回答:「請繼續比賽。」天崎張開口,遲疑了一會兒,又硬是吞下原本要說的話。
  不行。如果在這裏放棄比賽,那就太對不起美冬了……這樣一來,天崎不論如何都要盡早結束比賽。她要連續奪下分數,贏得比賽!
  天崎將左腳踏至底線前方。輕拍數次網球之後,用左手抓球,再將球捏至球拍前方,視線鎮定對方球場。她起手托球,揮下球拍。
  「出界!」
  第一記發球大幅飛過邊線。天崎調整呼吸,從口袋裏取出網球,重新擺好發球姿勢。
  這回她沒有奮力擊球,而是打出帶有回旋力道的削球。但是這種攻擊不夠犀利,美冬立刻移動到最佳反擊位置准備回擊。天崎拚命觀察美冬的揮拍方向,然後美冬揮拍反擊。
  美冬以爲完美擊出的一球,竟然飛往出人意料的方向。網球擊中裁判台,濑野嚇得縮起身子,慘叫一聲:「哇!」美冬急忙街上前致歉:「對不起!」
  「沒關系、沒關系,沒有打到我。」
  盡管濑野笑著安撫美冬,美冬也還是站在原地,臉上露出內疚的表情。然後美冬仰望濑野,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天崎早一步察覺她的心意,同樣跑到濑野身旁。
  「那個,我想……」
  「等一下!讓我——」
  「停,你們等一下!」
  濑野伸出手制止美冬和天崎,從裁判台上俯瞰她們。天崎和美冬見到她認真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宣布這場比賽暫時休賽!」
  濑野的宣言讓觀衆發出哀號,接著噓聲四起。她心平氣和的承受觀衆的抱怨,然後看向天崎和美冬。
  「這是一場很棒的比賽,可是如果選手在最後關頭注意力無法集中,那再比下去也沒意思啊。你們快去看比賽吧。至于這裏……我會想辦法處理的。」
  她環顧四周,聳了聳肩說道。「對不起。」天崎低頭道歉,美冬也做出同樣的舉動。接著她們又對周遭的學生致歉,然後奔跑離開。;淚讓一讓!讓一讓!」女子網球社員爲她們開辟出一條道路。天崎和美冬對有些疑惑著讓出道路的學生們道歉,然後奔離網球場。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09:58 AM

第七階 決戰時刻

兩人幾乎是同時抵達那裏。
  幸宏收起笑容,慎重的行了一禮。迎面而來的對方也禮貌性的回禮。眼前這位少年眉清目秀,同時又散發些許野性的氛圍。穿著的黃色運動外套上,印著一只略顯孤傲的黃金鼠。他就是別稱「必殺V字轉彎」的刈谷健吾。
  「不知道爲什麽,我總覺得你會來。」
  「真巧,我也是這麽想。」
  聽到對方的回答,幸宏再次笑了出來。刈谷也跟著露出微笑。
  「爲了慎重起見,我再確認一次。」
  「好的。」
  「真的沒問題嗎?」
  幸宏則是正視他的雙瞳回答:
  「請你多指教。」
  「我也是,請你多指教。」
  兩個人並排著站在新校舍研究大樓的階梯前。
  「還好趕上了,測速的准備都完成了嗎?」
  一位戴眼鏡,手拿筆記型電腦的少年從第二校舍走來。在他黃色的運動外套上,印著一只正在操作電腦的黃金鼠。他是三枝宗司,階梯社的「路線規劃天才」。
  「攝影鏡頭昨天就設置好了吧。」
  刈谷這麽說。于是三枝說:「好,那我做一下最後的調整。兩位請先做暖身運動吧。」幸宏與刈谷一同點頭回應。
  「太好了!幸好有趕上,比賽應該還沒開始吧5:」
  接著沖來的是留著一頭刺蟵發型,長得像混混的少年。他輪流打量幸宏與刈谷。身上披著的外套印有一只慌慌張張四處奔跑的黃金鼠圖案。他是別稱「月光微步」的井筒研,也是幸宏的同學。
  「放心吧,比賽待會才開始。」
  「現在正在做暖身運動。」
  「很好!這樣才不枉我從那個惡婆娘身邊溜出來。」
  井筒擺出勝利姿勢,同時又聽見許多腳步聲。一群手拿攝影機的學生們,紛紛湧入新校舍研究大樓。
  「我們是廣播社,要來實況轉播的!」
  現場頓時變得吵鬧,讓刈谷不禁皺起眉頭。幸宏也不希望環境變得人聲鼎沸。正當他不知該做何是好時,一個新的腳步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近,輕松地穿越廣播社員身旁。
  「好好好——!請大家退到白線後面,從這裏開始不准進來!」
  個頭嬌小的少女一登場,就神采奕奕的牽制廣播社員。他們被少女的氣勢壓倒,只能乖乖地向後退。
  「這裏、這裏,白線是在這裏了!」
  她拿出不知從哪兒得來的粉筆,在地上畫出一道白線。那條線逼近通往第二校舍的銜接口,廣播社員們見狀開始哀號:
  「退到這裏就什麽東西也拍不到啦!」
  「放心,沒問題啦!你的腳尖踩線啰!再退後一點吧。」
  幸宏望著少女嬌小的背影。上面印著一只雖然矮小,可是幹勁十足的黃金鼠。她是九重優子,前任階梯社社長,別稱「寂靜子彈」,同時也是將幸宏拉進階梯社的始作俑者。
  「呵呵呵呵!只要優子小姐一出馬,沒兩三下就把閑雜人等趕出去了。」
  九重朝這邊走近。刈谷見到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調侃:「你只有蠻橫這一點不輸任何人。」
  九重聽了立刻毆擊刈谷的腹部反駁:「你說『只有』是什麽意思!」
  「喔!是廣播社來了嗎?我會幫他們實況轉播的。」
  三枝從階梯上走下來,看樣子紀錄比賽用的攝影機已經全都設定好了。他走到乖乖待在白線後面的廣播社員面前。
  「要准備開始了嗎?」
  井筒問道,眼中閃爍著光芒。「唔……」九重低吟一聲。
  「我有去找小泉,可是被炸彈女給趕出來了。」
  「沒辦法,她那邊也有十分重要的比賽要面對。雖然社長缺席讓人有點惋惜,不過我們還是開始吧。」
  刈谷如此說道,幸宏也表示同意。
  「是啊,小泉學姊得去完成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
  「但我是階梯社的社長啊。」
  突然間樓上傳來說話聲。幸宏等人擡頭看向樓梯間,發現一位高個子的美少女,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自然地飄散在身邊。接著她在幸宏等人面前躍下,只花三步下行階梯。
  「讓你們久等了。居然想排斥我,真是無情。」
  「啊!不、不是的,我沒那個意思……」
  她見到幸宏慌張的模樣,露出溫柔的笑容。接著解釋:「我開玩笑的。」同時臉上的微笑也顯得有些壞心眼。
  她穿在網球裝身上的黃色運動外套上,印著一只擁有黑色羽翼與天使光環,閃閃發光的黃金鼠。她是階梯社現任社長天崎泉,別稱「黑翼天使」。在她抵達現場之後,階梯社員總算全員到齊。
  「小夏老師與美冬等人在上面幫我們管制人群,她們應該也快……啊!她們下來了。」
  聽到天崎這麽說,大家再度把視線轉向樓梯間。這時身穿學生長衣和手工長靴,手持木刀的小夏緩緩走下樓。美冬則是害羞的跟在她身旁。
  「嗯。」
  小夏站在幸宏等人面前,點頭示意。接著拿出一枚五百圓硬幣。
  「正面。」
  幸宏率先發難。
  「反面。」
  刈谷沈穩地說。
  「就由猜對硬幣擲出面的人跑內側,沒有異議吧?」
  「「是!」」
  五百圓硬幣飛舞在空中。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旋轉一會兒後倒下。九重跑過去,蹲下身子確認結果。
  「是正面。」
  幸宏頓時感覺熱血沸騰。內側跑道是他的。這是有利的位置,同時也是上一次慘敗給刈谷的位置。幸宏轉頭看向刈谷,發現他已經走向起跑位置。
  幸宏環顧四周。有許多人待在通往第二校舍的銜接口觀戰,吉田和渡邊也在其中,甚至連班長前田都來了。剛剛好像還有看見三島同學與禦神樂同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
  接著他發現躲在小夏背後的美冬也正看著自己。幸宏想起昨晚的事,本來想開口道歉,可是美冬卻對他點頭。
  幸宏注視美冬的雙眸,靜靜地點頭回應。
  轉回視線,見到階梯社的夥伴待在身旁。九重、井筒、三枝、天崎,大家都不發一語,默默的看著他。
  他輕輕拍了一下胸口,爲自己注入幹勁。
  幸宏走到刈谷身旁。
  「這是最後一戰了。」
  刈谷面朝前方說道。
  「這次要分出真正的勝負。」
  幸宏回答,他也同樣面朝前方。
  「嗯,沒錯……你的心情穩定下來了嗎?」
  「是的,我不會再受情緒左右了,請你放心。」
  「真不錯呢,感覺跟上次完全不同了。」
  「有許許多多的人教導了我很多,是他們支持著現在的我。」
  「你都這麽清楚了,卻還是要走這條路嗎?」
  「是的……或許我應該說聲遺憾吧?」
  「我說過很多次,這是一條『不歸路』啊。」
  「但我們是黃金鼠啊。」
  「永遠不停在同一個地方奔跑,但那是我們因爲自己的執著所做出的抉擇。」
  「這就是我們所背負的命運。」
  「我總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盡頭』等著我們。只要跟你一起奔馳,我就感覺能到達那終點、能看清它的真面目。」
  「我樂意奉陪,而且我也有點明白了。最近我也覺得能看到某些東西,很想一探究竟。」
  「看來我們的目標果然是相同的,真教人高興。」
  刈谷的臉上突然浮現猙獰的笑容。幸宏站在他身旁,可以感受到那股氣勢。
  「那我們走吧。」
  「嗯,走吧。」
  小夏喊出「各就各位」,周圍喧嘩的學生們瞬間鴉雀無聲地沈默下來。兩人緩緩蹲下。
  哔。
  第一聲電子聲,吸一口氣。
  哔。
  第二聲電子聲,拾起頭仰望前方階梯。
  哔。
  第三聲電子聲,他將重心擺在前腳。
  哔——
  起跑聲響一刹那,兩個人飛奔而出。
  幸宏一次跨上兩段階梯,並穩穩的踩踏地板,打直上半身。這是加速前的准備動作。他愈來愈接近樓梯間,准備面臨第一個過彎處。
  幸宏將自己想像成一根木棒,只用單腳施展銳角過彎,並勾出最適合劃出V字的軌道。他將地板傳來的反作用力一口氣送上天靈蓋,讓身體自然躍起,踏上通往二樓的階梯。然後猛力擡起大腿,加速奔跑。
  「!?」
  瞬間幸宏覺得好像二樓角落有東西閃過,急忙拔腿追趕,今天一定要看清它的真面目。
  他加大步伐,在即將抵達二樓走廊時,做出V字轉彎的姿勢。利用地板傳來的反作用力,反彈身體過彎。他奮力擡起大腿,一口氣躍上樓,跨過三段階梯。覺得身體很輕盈,重力似乎減弱了。
  隨著這份感觸,他開始感覺到空氣組成的牆壁非常厚實。阻擋上半身的空氣牆很堅硬,同時牆壁的另一端,又有什麽東西閃過。
  「呼。」
  幸宏繞過二樓的樓梯間,前往三樓。他不斷加快腳步,感覺自己即將沖至極速。繞過三樓走廊後,再度奔上階梯,這時想起了社長戰的感覺。更正確來說,是更早之前,他遇見練習中的刈谷,領悟到自己已經無法回頭的那份感覺——一種扭曲且不完全的完美世界。

  靈機一動。

  幸宏在樓梯間轉彎,四樓近在咫尺。他幾乎在一瞬間抵達四樓,然後觸擊牆壁。當手指觸碰到牆壁時,身體已經朝向下樓階梯,然後感覺到身旁的刈谷也做出同樣姿勢。
  是嗎?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刈谷學長可以在外側和我以相同速度奔跑,是因爲我的實力和他旗鼓相當,奔跑動作也相似的緣故。
  幸宏想起刈谷和波佐間的比賽動畫,解開了當時的疑問。
  刈谷學長並非是在他的外側奔跑,而是和他以相同的動作奔跑。
  現在的幸宏和刈谷學長之間幾乎沒有空隙,就和「一個體型壯碩的人」在奔跑沒兩樣。他們不會碰撞的原因,是因爲彼此都以相同水准的動作在奔跑。他們同樣以理想的姿勢使出V字轉彎,所以不會碰觸到彼此。那麽——
  幸宏跳下下行階梯。他在樓梯間做出V字轉彎的姿勢,同時在刹那間瞥了身旁一眼,刈谷就在旁邊。
  從這裏開始就是真正的決勝關鍵了,刈谷學長!
  當幸宏轉彎沖下通往三樓的階梯時,位在內側跑道的人是刈谷。
  刈谷大概也察覺到了,這並非幸宏犯錯。如果把兩人視爲「一個人」看待,那麽這樣的行動才是最合理的。在外側奔跑的人因爲必須要花更大幅度轉彎,所以容易浪費時間。如果不考慮面向前後方的問題,那麽從內側沖到外側、和從外側沖到內側的動作才是最流暢快速的過彎方式。只要稍微想像自己往側邊滑動即可。
  而V字轉彎就是解決奔跑時面向前後方問題的不二法門。如果只利用單腳過彎,那麽跑者甚至可以在原地一百八十度回轉。只要使用這招可以瞬間改變前後方向的過彎技巧,就完全不用擔心自己奔跑時會轉錯方向。
  刈谷學長,這樣奔跑才是最快的吧。
  繞過三樓時,刈谷奔至外側。到了下一個樓梯間,又換幸宏跑到外側。然後二樓又換成刈谷。兩人有如起舞般的交換內外跑道,朝終點全速沖刺。
  幸宏感覺到自己正在歡笑。盡管心髒激烈跳動,身體被他驅使到幾乎發出哀號,他也還是覺得快樂無比。他覺得自己終于填補了和刈谷之間的差距,找到了某種關鍵性的事物,劃破厚重的空氣牆向前沖。再快一點、只要再快一點,就能看清那東西。在那個「盡頭」,一定有著很美好的事物,一定能滿足自己的一切。幸宏主觀的這麽認爲,而且深信不疑。或許如果不這麽想,他就跑不下去了。見過那東西後,他扪心自問好幾次,那會不會只是眼睛的錯覺,或是自己想像中的産物。他也曾試著壓抑自己的沖動,可是就是無法忘懷。如果不去追尋那時見到的東西,自己就好像會被無形的壓力逼至崩潰。所以他開始奔跑,不停的奔跑。然後在奔馳當中,他感覺只要跑得更快、沖得更快,就能前往那個「盡頭」。
  他一邊在回轉車輪奔跑,一邊從牢籠中注視「盡頭」,相信有更美好的世界。
  然後刈谷終于理解了。

  「抵達終——點!」
  九重躍起叫道。幸宏和刈谷煞不住車,繼續在走廊奔馳,于第二校舍銜接口觀戰的學生急忙讓路。刈谷沖進第二校舍,幸宏則是突然動彈不得,雙腿一軟。他頓時理解自己體力耗盡,身體動彈不得,只能就此倒下。沒辦法做出護身動作。他在逐漸下移的視界中,茫茫然的想著要是摔到頭,大概會很痛吧。
  「神庭同學!」
  「神庭!」
  「會長!?」
  幸宏聽見許多人喊叫,接著有人奔跑過來,可是大概來不及了。他的膝蓋著地,身子向前傾——
  「幸宏!」
  在幸宏即將倒地的時候,有人抱住他的身子。他感覺到溫暖的感觸與熟悉的體香,以及有些冷漠,但其實十分溫柔的聲音。
  鼻尖似乎觸碰到什麽,大概是頭發吧。雙馬尾長發搔弄著幸宏的鼻子和臉頰,他就這樣倒在美冬身上。


「對不起,美冬姊,我很重吧,你可以直接放我下來。」
  「傻瓜。」
  幸宏聽到苛刻的言詞,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那個,昨天真是對不起,有沒有傷到你的手?」
  幸宏鼓起勇氣道歉,然後美冬輕敲他的頭幾下。面向美冬,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兩人在近距離注視彼此。
  「傻瓜。」
  又是一句苛刻的詞語,接著美冬的嘴角突然揚起。那是教人懷念,且非常珍貴的微笑。幸宏見狀感到安心許多,阖上眼。
  大家還在背後叫鬧。九重正在呐喊、井筒大聲歡呼、三枝不停的叫喚幸宏和刈谷,然後聽見天崎的聲音:
  「神庭,你的秒數是十九秒八九!」
  喔,這樣啊。
  這是幸宏聽到聲音時,第一個浮現的感想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10:00 AM

最終階 我們都一樣

三月五日(星期日)。雖然天氣還有點冷,可是今天是個可以讓人感受到春天溫暖的晴天。
  私立天栗浜高等學校的禮堂,正在舉行第五十六屆畢業證書授予典禮。
  「頒發畢業證書。」
  擔任司儀的教務主任流暢的進行儀式。雖然這時還沒有學生感動落淚,可是禮堂內已經有一位男子濕了眼眶,那就是體育老師齋藤。他坐在教師席猛力擤鼻,讓附近的老師也不知該做何是好。
  各班代表在在校生、家長、來賓及教師的目光呵護下,從校長手中接下畢業證書。然後校長致詞。接著換身穿繡有圖騰的和服禮服的理事長上講台祝賀畢業生。只不過他的賀詞只有一句「可喜可賀!」讓所有人聽了啞口無言。
  就快換我了……
  幸宏深呼吸一次。等到來賓致賀詞和介紹致賀電結束後,就換在校生致送詞,也就是輪到幸宏上台。幸宏參考禦神樂提供的去年致送詞內容,自己起好草稿,再請老師校正,他只要上台照念內容就好了。幸宏汗涔涔的手緊抓住寫有致送詞的奉書紙(注:以樁木爲原料制成,屬于厚度較大的紙張),等候教務主任念出自己的名字。
  「在校生致送詞。在校生代表,神庭幸宏。」
  「是。」
  時候到了。
  幸宏反射性的應聲,同時站起。爲了讓心情冷靜下來,他盡可能緩步走到麥克風前。致送詞與致答詞不須站上講台,而是在設置于前方的麥克風前演講。幸宏必須面對畢業生致詞,打從彩排開始,他就覺得「和大家的距離真近」。現在他在麥克風前站定,再一次深呼吸,擡頭挺胸。
  嗚哇……
  簡直近在咫尺。
  坐在最前排的畢業生與幸宏的距離幾乎觸手可及。而且現在和彩排不同,禮堂內坐滿了人,壓迫感非同小可。
  冷靜……我要冷靜……
  幸宏緊張到心髒快從喉嚨蹦出來。他開啓麥克風開關,然後突然想起前天的事情,不由得試著輕敲麥克風。雖然應該有聲音,但是他還是覺得半信半疑,于是試著吹氣。
  「呼。」
  本來只是想輕吹一口氣,可是傳出的聲音卻比想像中要大了許多。周圍傳出小小的笑聲。坐在最前排的學生中,有數人強忍著笑意。這個失誤反而讓幸宏放松心情。他告訴自己,只要一如往常表現即可。
  打開奉書紙,從中取出致送詞原稿。
  咽下一口口水,吸一口氣。
  「度過嚴冬之後,溫暖的春風再度吹起。今天是個好日子,可以感覺到春天造訪校內的每一草每一木。各位完成三年來的學業,即將踏上錦繡前程的學長姊,恭喜你們畢業了。我代表
  所有在校生,由衷賀喜各位。」
  說出第一段話之後,接下來的演講變得意外流暢。禮堂內很快就安靜下來。幸宏的目光稍微從致送詞擡起,環顧所有三年級生。
  「光陰似箭,從各位穿著全新的制服,懷抱期待與不安的心情登上漫長坡道以來,已經過了三年。我想各位現在應該可以想起許多回憶。」
  最初吸引幸宏目光的,是幾乎一個人占用了兩人份位置的肌肉聚合體。這位光頭猛男穿著快要被撐破的制服,坐在位子上。
  「我現在也會想起,和許多學長姊一起度過的美好歲月。」
  轉移視線,見到一位戴著圓框眼鏡,高額頭的少女。她一本正經的注視幸宏,讓他忍不住撇開視線,然後看到另一位同樣戴著眼鏡,留長發的男學生。他的雙眸冷漠,似乎將致送詞當成耳邊風,靜靜地坐著。
  「回想以往,我們似乎一直都注視著各位學長姊的背影。舉凡各類校內活動和社團活動,以及入學以來至今的校園生活種種,各位學長姊都是我們的楷模,也是憧憬的目標。」
  突然間幸宏停下目光焦點,看見一位個頭嬌小的少女正笑嘻嘻的看著這邊。是九重,她倒不能算是自己的楷模。幸宏吐槽自己書寫的文章,繼續念下去:
  「各位學長姊時而嚴苛、時而溫柔的指導我們。運動會時學長姊領導各隊,告訴我們團結合作完成目標的重要性與樂趣;校慶時又在不失正經的情況下,發表了許多饒富趣味的企劃。我們受到各位的實行力與團結心刺激燃起了鬥志,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同樣有趣的事情。」
  幸宏順利的念出致送詞。他一邊卷動紙張,一邊再度擡頭。
  「!」
  一位具有中性魅力,眼睛細長的男同學出現在視線前方。然後他身旁坐著一位少年,身上散發出的氛圍會讓人不由自主變得嚴肅。那是遊佐和刈谷。遊佐自然地露出微笑,刈谷則是十分正經的看著幸宏。
  「…………」
  幸宏停止演講致送詞。
  不,他其實是說不出話。即使他想繼續念寫好的文章,也有某種事物正在抵抗。
  他知道,其實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
  可是他有身爲在校生代表和學生會長的責任必須承擔,因此幸宏開始猶豫。
  他正在思考,到底該不該越矩。
  周圍開始交頭接耳。幸宏很猶豫,煩惱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看看周圍,內心期望有人伸出援手。是誰都可以,只要表示反對,他就繼續照本宣科念出致送詞。如果表示贊成,他就順從自己的欲望。
  幸宏望向刈谷。可是他依然靜靜的盯著自己猛瞧,沒有任何反應。那九重呢?視線前方的少女依舊笑嘻嘻的,但是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交頭接耳的範圍愈來愈擴大。「他怎麽了?」「他哭了嗎?」甚至可以聽到有人小聲這麽說。數位坐在教師席的老師擔心的看著幸宏,然而最關鍵的小夏卻依然悠悠的坐在位子上。
  ………原來如此,這樣才對吧。
  幸宏改變想法。
  這麽重要的事情,是不可以交給別人決定的。
  幸宏自己做出抉擇。
  將致送詞收回奉書紙,塞入制服口袋內。禮堂內變得更加喧鬧。幸宏擡起頭。禮堂內衆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我……我是一年級生。從入學到現在,只就讀了一年。和三年級生的學長姊,也只有相處一年的時間。」



幸宏坦率的說出內心想法:
  「對于這點,我深感遺憾,很希望能再向各位學長姊多多討教。我參加了階梯社這個有點……不,是非常讓人困擾的社團。起先我只是被強拉入社的,因爲學姊很強勢。可是社團內的學長姊都非常認真親切,讓我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社團活動。
  當然,階梯社依然是個惹麻煩的社團,也曾在學生集會遭受全校學生評論是非。當時除了學長姊之外,許多同學都熱烈討論關于我們的問題。本校號稱校風自由,且尊重學生自主權,我在當時的確有此感受,那也是我第一次實際體會。多虧有過去學長姊所建立、守護至今的學生自治精神,階梯社才能存活到現在。
  不管是在前任學生會長所企劃的暑期共同集訓,還是運動會、校慶,或是學生會選舉等,階梯社在我心中的地位都同等重要,我真的很感謝各位學長姊。我現在能夠站在這裏,度過充實的高中生活,也全都是因爲學長姊給了我這個機會。
  不只如此,在日前的,『畢業生歡送會』中,我又再一次感受到學長姊的寬宏大量與體貼。面對一年來老是惹麻煩的階梯社,各位學長姊竟然特地在最後舉辦活動回韻我們。結果本來應該負責主辦活動的我們反而在學長姊辦的活動中玩得不亦樂乎,並且受到激勵,這件事我會永遠牢記于心,絕對不會忘記。
  我衷心希望能再多認識各位學長姊,多向學長姊討教學習。還有,階梯社的各位學長姊,我現在對自己的幼稚態度感到很可恥。雖然秒數愈來愈亮眼,可是我卻覺得自己變得愈來愈糊塗。如果我肯早點面對自己,應該就能得到各位學長姊的建議,這件事讓我非常懊悔。
  從明天開始,我再也無法將學長姊的背影視爲路標前進,也無法追隨黃金鼠沖刺,只能靠著自己向前奔跑。但是——」
  幸宏看向刈谷與九重。
  「我,還有我們全體,會記得至今的感謝之意,努力追隨學長姊的腳步。珍惜從各位學長姊身上學得的一點一滴,守護天栗浜高校的傳統,並且讓它更開花結果。」
  幸宏的聲音有些顫抖。不行,得快點做結束。幸宏回想致送詞的結尾文章,雖然已經忘了一大半,但他還是勉強說下去:
  「我想今後的人生中,還有許多困難和分歧點在等著我們面對。但是我……我相信留給我們這麽多重要事物的學長姊,一定能克服困難,成功邁向自己的目標。請各位學長姊帶著你們對于未來的偉大夢想,一步一步前進。
  最後我在此由衷期望各位學長姊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以上是我的致送詞。在校生代表,神庭幸宏。」
  說才一說完,幸宏就馬上退後一步,深深低頭行禮。他緊閉雙眼,忍住不要掉淚。
  禮堂內響起響亮的掌聲。幸宏直到能順利睜開眼,才挺起身子,走回座位。當他穿越畢業生之間時,有些人輕拍他的手或腳,他都一一低頭回應。
  幸宏回到座位,歎了一口氣。沒照致送詞演講,這下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想到這點,他就一個頭兩個大。「安啦,安啦。」坐在一旁的吉田輕捶他的腹部。
  由于掌聲一直沒有停歇,所以教務主任暫時停止進行節目。等到掌聲變得零散,他才宣告:「畢業生致答詞。」刈谷瞄了坐在身旁露出和藹笑容的遊佐一眼,畢業生致答詞是要由前任學生會長遊佐負責。遊佐在負責去年的在校生致送詞時,輕松的完成任務,是個和緊張一詞無緣的男人。但即使如此,眼前的他也未免太悠哉了。
  「畢業生代表,刈谷健吾。」
  「!?」
  接著教務主任念出的名字,讓刈谷頓時目瞪口呆,周圍也掀起一陣騷動。看向遊佐,他依然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不,我有聽說要換人致詞……」
  大津跑到教務主任身旁,似乎在交談什麽。教務主任距離麥克風很近,所以聲音隱約傳出。
  「刈仔,主任在叫你了,還不快去。」
  在喧囂的學生中,遊佐對刈谷小聲說道。刈谷湊近遊佐的臉斥責:
  「去你的,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胡來。」
  「因爲我去年念過致送詞了啊!如果今年還要念致答詞,那很麻煩耶。」
  「這種事情你應該早點跟我說啊。」
  「快快快,你再不去大家都會覺得不對勁喔。剛剛被叫到名字的是你,你是畢業生代表啊。」
  遊佐悠悠環顧四周。不清楚狀況的來賓與家長,很訝異爲什麽學生遲遲不出面致答詞。師長們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教務主任和大津在距離麥克風梢遠處爭執起來。
  刈谷歎了口氣,瞪視遊佐。
  「遊佐,你這家夥……算了,那快點給我致答詞的演講稿。」
  「好……啊,我忘了帶來。」
  「你說什麽?」
  「我把演講稿放在家裏了。刈仔,只好拜托你即興演出啰。放心吧,你一定辦得到的。」
  遊佐笑容滿面的說道,讓刈谷很想揍他一拳,取而代之的行動是使用肘擊。可是他伸出的手肘又剛好和遊佐伸出的手肘撞在一塊兒,遊佐的笑容突然變成壞心眼的微笑。
  「……真受不了你。」
  刈谷小聲抱怨,站起身。原本議論紛紛的學生統統望向刈谷。
  「是。」
  應聲之後向前邁步,禮堂內也自然回複甯靜。刈谷走到麥克風前,擡頭仰望演講台。演講致答詞是要面對台上的校長,所以不會看見學生們的表情。但是他隱約感覺到背後有許多充滿期待的視線。
  真是的。致答詞要代表畢業生演講,所以他要刻意以畢業生代表的身分發言。神庭雖然在途中自作主張,但最後他也沒有忘記在校生代表的立場。如果從頭到尾只提及階梯社,那可不行。
  刈谷確認麥克風開關開啓,然後擡頭挺胸。家長和來賓見到刈谷兩手空空走來,事到如今才開始竊竊私語。
  「見到櫻花變得含苞待放,感覺又到了春天造訪的季節。今天各位爲我們舉行如此隆重盛大的典禮,真的是非常感謝。此外,所有畢業生衷心感謝于百忙之中出席的嘉賓、校長、師長,以及在校生同學。」
  說出是可稱之爲官腔的謝詞之後,家長和來賓也靜了下來。刈谷在腦海全速組織文章,仰望演講台上的校長。
  「回想起來,我們的高中生活,就是在三年前的這個地方開始的。天栗浜高校是一所受到自然眷顧,可以自由向學的學校。心中帶著些許的緊張與不安,以及對嶄新校園生活的期待,我們踏出了新的一步。」
  刈谷一邊構思內容,一邊回憶剛入學的點點滴滴。他將記憶倒帶到三年前,一幕一幕在腦海裏重現。
  「回顧以往,三年的歲月轉眼即逝。入學最初的校內活動,是三天兩夜的新生訓練。經過班級辯論比賽和集體創作等活動之後,本來不熟稔的同班同學變得團結一心,進而發展出友情。在班級球技大賽上,大家同心協力戰鬥,或是爲同伴加油。不論輸贏,每個班級都玩得很盡興。
  接著碰上本校兩大校內活動,運動會與校慶。跟隨學長姊的指導,我們和夥伴攜手合作,克服了許多難題。縱使碰上失敗,也學得許多經驗。令我記憶猶新的是,一年級時的校慶前一晚,正門的裝飾和對外展示的作品因爲碰上季外台風襲擊,被風吹跑了。即使我們再三注意天氣預報,做好萬全准備,還是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當時我擔任執行部員,在校慶當天一大早就接到學長姊的電話,心情有如晴天霹雳。
  總之我們先去清理場地,然後盡可能在活動開始前修繕完畢。然而即使聚集負責對外展示作品的班級同學和社團學生、執行部員、校慶執行委員,也還是人手不足。當我們爲此苦惱時,其他學生自告奮勇來幫忙了。他們也必須爲自己的班級或社團做准備,但還是特地撥空來支援我們。其中甚至有人拜托自己的朋友早點到校幫忙。經由大家的幫助,我們如期修繕完成,讓校慶依照本來預定的時間開始。當時的感動和感謝的心情,我永遠難忘。
  接著升上二年級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刈谷一瞬間停止說話,因爲他想起了和自己所要說的內容無關的過去。二年級的夏天,當第一學期即將結束時,自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是那並不適合在現在述說。
  「是關于校外數學一事。原本每年二月都固定舉辦的關島旅行,到底有多少教育效果?校外教學又究竟是什麽?針對學生集會所提案的校外數學改變、廢止一案,我們多次認真議論。最後我們的意見由代表的學生轉達給老師知道,得到重新審視校外教學內容的結論。相對的,我們必須承擔關于日程的問題。春假的一部分,被直接更改爲校外教學期間。
  關于校外教學的問題,我想未來仍有討論空間。只是能夠將自己的意見成功告訴各位師長,並請求重新審視校內活動,可以說是爲著重學生自治的本校立下了一個符合傳統規範的好榜樣。能告訴學弟妹這件事,,我深感榮耀。而這絕非單憑一人之力——」
  刈谷倒吸一口氣,周圍也顯得有些訝異。因爲校長在聆聽致答詞的途中,離開了演講台。他緩緩走向刈谷,從面對演講台正面的階梯走下。然後他站到刈谷面前,手拿麥克風架,將它一百八十度旋轉。
  「到這兒來。」
  校長對刈谷招手。麥克風的方向改變,這樣一來他得和幸宏演講致送詞的時候一樣,面對學生演講。刈谷看向身旁的校長,校長則望向學生們低聲說:
  「你真正想訴說的對象,應該在這之中吧?」
  刈谷頓時啞口無言。他認真注視校長一會兒,然後面對前方。全校學生與家長、來賓、師長,都將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同年級的學生,都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他。
  ……這所學校連老師都和學生一樣愛搞怪嗎?
  刈谷已經不再吃驚,甚至覺得有點樂在其中。
  那他也有他的辦法,不過絕對不會提及階梯社。
  刈谷繼續致答詞:
  「絕非單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必須和夥伴同心協力,有時甚至不惜引起沖突,並付諸實行才能完成。
  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回憶,而回憶中我的身邊總有朋友陪伴。不僅是校園生活,就算在日常生活他們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與朋友一起歡笑可以使喜悅倍增,一同哭泣可以讓悲傷減半。我們彼此之間的關系並非只有吃喝玩樂,其中也有吵架的經驗。可是我們始終能忘記那些不愉快,培養出更難能可貴的情誼。在這所學校邂逅的朋友,我相信會是往後數十年都長相左右的重要存在。」
  他盯著咧嘴一笑的遊佐,心中想著倒是不想跟那家夥一直交往下去。
  「總是嚴苛又溫柔指導我們的各位師長,現在我們也覺得萬分感謝。我想我們現在還沒有真正明白各位師長授課中的言詞之意義,但是在往後的人生一定可以更清楚。那時我們會再一次思量各位老師所說的金玉良言,以此作爲行動綱領。感謝各位老師的細心教誨。
  不輪何時都溫柔呵護、並聆聽我們煩惱、鼓勵我們的家人。我想這十八年來,你們一定沒有一天不擔心牽掛吧。我們可以走到這裏,全是有賴家人的支持。雖然平時很難說出口,但其實我們一直感謝家人。謝謝。」
  刈谷暫做結束,吸一口氣。他有在最後想要述說的想法:
  「各位在校生,我們是值得作爲楷模的學長姊嗎?爲了傳承我們所繼承的天栗浜高校傳統,我們非常努力。凡事仍多有迷惘的我們,能好好扮演學長姊,皆是因爲大家一直在身旁的關系。各位讓我們有了身爲最高年級生的自覺,促使我們成長。因爲有你們在——」
  忽然間,前天的事情掠過腦海。

  「抵達終——點!」
  九重躍起叫道。幸宏和刈谷煞不住車,繼續在走廊奔馳,于第二校舍銜接口觀戰的學生急忙讓路。刈谷沖進第二校舍,幸宏則是在途中消失蹤影。盡管刈谷在意,可是他也無法立刻停下腳步。直到沖過走廊,來到第二校舍正面玄關,他才總算能止住奔跑。
  刈谷立刻轉身跑回原路,有數位學生避到一旁。「對不起。」他一邊道歉,一邊奔回新校舍研究大樓。這時天崎呐喊:
  「神庭,你的秒數是十九秒八九!」
  喔,這樣啊。
  這是刈谷聽到聲音時,第一個浮現的感想。
  「刈谷學長!你的秒數是十九秒七七!恭喜你!」
  天崎接著叫道,可是刈谷覺得秒數並不重要。階梯社員見到兩人突破二十秒大關,興奮得叫好。「幹得好!」九重舉手要求互擊,刈谷也給予回應。
  更重要的是……
  刈谷尋找神庭。回頭一看,被堂姊擁抱的神庭正擡頭看著自己。即使雙腿發軟,他也還是極力想要站起身。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向自己道謝。
  不,應該是由我先向你道謝。
  刈谷走到試圖起立的神庭面前,立正站好。在他開口之前致謝:
  「神庭,謝謝你!」
  刈谷深深鞠躬。「喔喔!」周圍發出歡呼,社員紛紛聚集過來。
  「小泉、三枝、井筒、神庭老師,還有優子,謝謝你們。我終于領悟了。」
  「你看見『盡頭』了吧?」
  九重雙瞳閃耀光芒,好奇的問道。可是卻刈谷搖搖頭,笑著回答:「沒有。」

  「——因爲有你們在,我才領悟了真相。我們由衷感謝各位。
  你們不需要再繼續追逐我們的背影。今後請你們展現自己的背影,讓跟隨你們的學弟妹看見。沒有、沒有任何事需要擔心。只要一心…忌去追求,這樣有朝一日你們必定會明白。不管過程再怎麽艱辛痛苦,你們也得要自己去追求,因爲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我現在只能這麽說,可是有朝一日你們會懂,一定會懂……雖然很依依不舍——」
  刈谷凝視在校生的座位,找到他的目標人物之後說:
  「但是我們要早一步向『未來』(注:原文中『盡頭』與『未來』爲同一個字)邁進。」
  刈谷吐口氣,他的情緒忍不住激昂起來。同年級的同學正露出賊笑看著他。刈谷調整心情,爲致答詞做總結:
  「我們要朝自己的夢想或目標前進,從此再踏出新的一步。今後我們可能會面臨許多困難,或是挫折與孤獨;也可能會因爲規劃的理想與現實不符而迷惘,甚至懷疑。但是在那時候,我們會回想在天栗浜高校所學得的一切,抱著感恩的心繼續積極努力。三年來謝謝各位,我們會將畢業于天栗浜高校這份榮耀存于心胸,展翅翺翔。
  最後,我在此衷心祈求天栗浜高校未來蒸蒸日上,以及各位身體健康。以上是我的致答詞。畢業生代表,刈谷健吾。」
  刈谷退後一步,深深鞠躬行禮。承受如雷貫耳的掌聲,走回座位。

  灑落而下的陽光讓人神清氣爽。氣溫正漸漸回升,盡管微風略帶寒意,但仍然綻放著春意盎然的氣息。
  「學長姊他們真慢呢——」
  井筒發起牢騷。幸宏從鐵網俯瞰禮堂,轉過頭回答:「我們就悠哉地等他們吧。」
  地點是第一體育館屋頂。包括幸宏在內的全體階梯社成員,都在等刈谷與九重前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事先約定好,但即使如此,在場四人也確信他們兩人一定會來這裏。
  「九重學姊似乎有不少朋友,而刈谷學長應該也得去和許多人打照面吧?」
  三枝說罷,繼續看著電腦螢幕埋頭苦幹。
  「他們可能是在拍紀念照喔。」
  天崎拿著自己帶來的數位相機說道,她從剛剛就一直在確認相機試拍的結果。
  磅的一聲重響之後,特別教室大樓的門被打開。幸宏等人轉身望去,不過出現的人是一身西裝打扮的小夏。
  「什麽呀,原來是小夏老師。」
  井筒不經意的嘀咕。接著小夏快步走到井筒身旁,扭起他的手。
  「好痛啊!對不起!小夏老師,對不起啦!」
  「……夏夏老師。」
  「你怎麽還在執著那個綽號啊!好痛!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啦!夏夏老師教授!」
  小夏這才釋放井筒,幸宏對面無表情的堂姊詢問:
  「小夏老師,我聽說了。前天的那場騷動好像是老師帶頭發起的吧?」
  今天結業式開始前,幸宏從禦神樂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禦神樂也早就在策劃讓幸宏離開階梯社的方法,因此毫不猶豫地加入小夏的計劃,據說吉田跟渡邊,甚至連三島都是被小夏拉攏進來的。
  「雖然關于這點我很感謝你。可是你是幾時發現我不對勁的?如果是在我挑戰刈谷學長之後,那也未免安排的太快了。」
  「…………」
  小夏歪過頭,似乎在思考什麽。過了一會兒,她解釋:「關于這點……」
  「應該從十一月開始吧,當時你曾經一度裹足不前。就是從那時開始,我隱約感覺到你碰上了和我以前相同的狀況。到了社長戰,我更確信了這一點,所以我早就有打算了。」
  幸宏頓時目瞪口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沒穿學生長衣的小夏,一口氣說出這麽多的話。
  「而決定性的關鍵就是幸宏輸給刈谷的那一天。我聽千秋說,那天你和她聊過煩惱吧。了解狀況後,我覺得時機成熟了,就立刻采取行動。幸宏,你和我很像,只是並非完全相同。這回我試著給你從旁協助,不知道有沒有幫上你的忙?」
  「…………我受惠良多。小夏老師,真的是非常感謝你!」
  幸宏回答,小夏也點頭回應。
  「…………好誇張,我第一次看到小夏老師這麽健談耶。」
  井筒喃喃說道,然後小夏又再次扭起他的手。
  「好痛啊啊啊!對不起!小夏老師,請原諒我!」
  「是夏夏老師。」
  「你一定要我那樣稱呼你嗎5!?況且神庭也叫你小夏老師啊我投降!我投降啦!拜托不要再扭我的手了!爲什麽老是針對我啊!」
  「嗨嗨,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活力十足的聲音將井筒的悲鳴掩蓋過去,久候多時的人物終于登場了。九重手拿花束和裝有畢業證書的證書筒,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一見到幸宏等人,她就興高采烈的揮舞手上的證書筒。
  「真是的……」
  刈谷出現在她身後。他的兩手捧著許多花束與紙袋,要走來這裏也得費一番工夫。幸宏見狀急忙跑過去幫忙分攤他手上的花束。
  「不好意思,我本來想先請父母幫我保管,偏偏他們沒開車來。他們說要回去開車來接我,要我先等一下,但我又不想讓你們等太久,所以就先過來了。優子這家夥,拜托她幫我拿一些她都不肯。」
  刈谷不斷抱怨著。「好驚人的數量。」幸宏看著刈谷手上的花束說道。
  「刈谷學長,恭喜你畢業……但是看你現在的狀況,或許也無法接下這束花啊。」
  天崎手裏抱著花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是幸宏等人四人合資准備的花束。「健吾,你不好好收下可不行喔。這可是代表了階梯社學弟妹心意的禮物耶!」九重收下花束後,開始高調的教訓刈谷。
  「我知道啦……那這些就先暫時擺在這邊吧。」
  刈谷將手上捧著的花束與紙袋放下,連同腋下挾著的畢業證書筒一起放在一旁,走到天崎面前。「恭喜你。」天崎一邊恭賀,一邊遞出花束。幸宏等人則是熱烈鼓掌。
  「話說回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呀?」
  井筒不斷打量著刈谷抱來的花束與紙袋。「呵呵呵呵呵。」九重笑著解釋:
  「健吾很厲害唷,被一群學妹團團圍住。對了,遊佐也一樣被團團包圍著,不過他好像還不斷被拉扯呢。真受不了,你們兩個可真受歡迎啊。」
  「別把我跟那家夥混爲一談!」
  刈谷搖頭否定。
  「啊,對了,小泉,濑野有跑來健吾那邊問,之前中斷的網球比賽何時才要再開賽?」
  「啊,我會安排的……原來濑野同學心系學長啊。」
  九重只是隨口發問,可是發問內容的一部分讓天崎大感意外。
  「小三三、小三三。你幹嘛裝成電腦躲在一旁,一起過來聊天嘛。」
  今天的九重比平常更加活力充沛,她跑上去對獨自坐在一旁的三枝搭讪。「什麽叫做裝成電腦啊?」三枝冷靜回應並站起身,慢慢朝這裏走來問道:「對了,你們幾時放榜?」
  「嗯,明天。」
  刈谷簡單扼要的說。「哇喔!」井筒突然大叫。
  「沒錯!沒錯!難得有這個機會,所以我決定直接去看榜單,順便去做一趟觀光!你們想要什麽土産?」
  見到九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三枝目瞪口呆地問:
  「觀、觀光…如果萬一落榜了還會有那種心情嗎?」
  「我怎麽可能會落榜?不會有大學敢刷掉優子小姐的!」
  「……說得也是。」
  「對呀!絕對會金榜題名的!」
  相較于垂頭喪氣的三枝,井筒則是與九重站在同一陣線。兩人不斷高喊著「金榜題名!」小夏見狀舉起白板,上頭寫著「擊滅壓勝!爆破志願學校!」
  ……這跟金榜題名根本扯不上關系吧?
  幸宏啞口無言地望著他們。
  「你的致送詞說得很好。」
  刈谷主動跟幸宏攀談。幸宏露出苦笑,回答:「我後來被大家嘲笑了一番。」
  「我還得去向老師道歉呢。他特地替我寫了致送詞演講稿,我卻只念了一半就作罷。」
  他拿出放在制服口袋中的奉書紙,致送詞就在裏面。這是由幸宏擬定草稿,然後交給國文老師修改,最後再請書法老師專程以毛筆謄出的演講稿。典禮前他收下致送詞後,爲了避免遺失,還慎重地拿在手裏。幸宏一邊說,一邊注視演講稿上的「致送詞二二個字。「你說什麽?」刈谷小聲叫道。
  「糟糕!我完全上當了,那個家夥……」
  「發生了什麽事?」
  「……不,沒什麽。原來當時演講稿在他身上。竟然讓我一而再,再而三上當,到最後他都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啊。」
  刈谷似乎很不甘心。「說到這個。」幸宏問起爲什麽致答詞會由遊佐換成刈谷演講。昨天彩排時,負責致答詞的還是遊佐。
  「是啊,就是這樣。我被他騙了,可是沒想到連校長都會跟著起哄。」
  「我也嚇了一大跳呢……刈谷學長,我還有件事想請教。」
  幸宏重新面向刈谷,刈谷也露出正經的表情。
  「從不久前開始,我總是會在階梯上層看到有東西閃過。那到底是什麽?那就是『盡頭』嗎?刈谷學長,你有看過它的真面目嗎?」
  前天因爲周圍學生喧鬧,所以沒機會發問。後來幸宏去爲「畢業生歡送會」善後,而刈谷已經先回家。昨天彼此忙著彩排畢業典禮,同樣沒機會見面,直到現在才能好好問問題。
  「那個啊,答案就跟我在致答詞所說的一樣。」
  刈谷幹脆的說。
  「你說你要先向『未來』邁進……」
  可是幸宏仍不明白。「沒辦法。」刈谷無可奈何的繼續解釋:
  「你剛剛的前兩個疑問我都在致答詞回答了。至于最後一個問題,其實在我跑完比賽時,九重也有問我。答案是『沒有。』我已經看不見了。」
  「你變得看不見了?」
  幸宏愈來愈混亂。刈谷不是說只要一心一意追求,有朝一日就會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因爲你已經抵達『盡頭』,所以才變得看不見嗎?是和所見之物合爲一體了嗎……」
  幸宏無法整理出結論,只能不斷發問。刈谷緩緩搖頭。
  「不是因爲抵達『盡頭』所以才看不見。我在致答詞說要前往的『未來氣並不是那個意思。嚴格來說,我在致答詞所說的『未來乙,和我至今提及的『盡頭』意思不一樣。」
  「什麽?刈谷學長,我不懂你的意思啦!」
  幸宏責備刈谷。這種回答根本不能算是答案,他完全聽不懂。
  「神庭,我只能說到這裏,剩下的要由你自己去『盡頭』一探究竟。如果不是那樣,不管你得到哪種答案,都不會是真正的解答……對了,我再給你一個提示吧。你說你看到有某種東西閃過,而我也爲了看清那東西,一直奔跑至今。那並非答案本身,但它還是值得追尋。可是話雖如此,如果你問我到底有多值得,那我想其實不過爾爾。」
  刈谷又說了一段教人似懂非懂的言論,幸宏不禁苦惱的低吟。刈谷見狀笑了並安撫:「別露出那種表情。」
  「放心吧。只要一心一意追求,你一定會明白的,這我敢保證。只是可能會花上不少時間。說不定,我也算是動作慢的呢。但是我現在終于領悟了。」
  刈谷眺望遠方,幸宏也跟著看向遠處。熟悉的風景展現在眼前。該不會刈谷看到的東西,和自己看到的東西其實是兩回事吧?
  「……我遲早會明白嗎?」
  「對,一定會的。」
  刈谷斬釘截鐵的說,跟著幸宏點點頭回答:
  「那我會繼續追尋它。直到領悟爲止,繼續和這份沖動打交道。因爲我已經決定要走這條路了。」
  幸宏毅然決然的宣告,刈谷面向他。
  「神庭,你願意收下我最後要送你的禮物嗎?」
  「是什麽呢?」
  「神庭幸宏,我也贈送一個別稱給你。對于選擇踏上『不歸路』的你,我想融入敬意與鼓勵這麽稱呼你——」
  刈谷吸了一口氣。
  「你是繼承意志之人,『繼承者乙。我要送你這個別稱。」
  幸宏全身豎起雞皮疙瘩,他感覺一陣熱血沸騰。「是的!」他大聲回答,接著又說:
  「謝謝你!」
  收下了這個別稱。

  「嗨——!大家來拍紀念照吧!現在還可以免費跟優子小姐一起合照喔!」
  九重又跳又叫的吆喝著,刈谷和神庭也朝她走去。三枝眺望兩人的背影,對身旁的天崎說:
  「意思是說,刈谷學長從柏拉圖變成了亞裏士多德?就像拉斐爾的『雅典學院』(注:School of Athens,藝術家拉斐爾把不同時期的五十多位哲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畫在同一幅畫中,表現自己笃信人類智慧的和諧、並對人類智慧的贊美)一樣嗎?』
  三枝在將左手手掌呈現水平,蓋到右手食指上。天崎看到他的動作,頓時皺起眉頭,然後搖頭否定:
  「我覺得這解釋太膚淺了。」
  「是嗎?我覺得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是在于理想的定義不同而已。」
  「那刈谷學長應該會說他有看見『盡頭乙啊。可是他現在卻說看不見了,還說那東西的價值不過爾爾。」
  「……真是耐人尋味的謎題啊。也罷,反正這是神庭要思考的問題。」
  三枝搔了搔頭之後,向前邁步。天騎走在他身旁發難:
  「我下定決心了。」
  「什麽事?」
  「身爲階梯社的社長,我絕對不會將神庭趕出社團。或許未來會發生各種沖突,可是我一定會守護所有的社員。」
  「……真敢說。好吧,我也會協助你的。」
  「請多指教啰,副社長。還有,會計工作也要麻煩你兼任了。」
  「嗚哇,你可真會差遣人耶。」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朝九重等人走去。

  小夏從天崎手中接下數位相機。
  「來來來,再靠近一點!大家要盡量夾緊我喔!」
  九重伸出雙手,將五人拉向自己。衆人站不住腳,只能彼此倚靠。可是仍舊承受不住重量,而小夏就在大家快要跌倒時按下了快門。
  「哇啊!」
  天崎的秀發在空中飛舞。
  「嗚喔!」
  三枝的眼鏡歪了。
  「危險!」
  井筒拚命想站穩腳步。
  「優子,你放手!」
  刈谷想要撥開拉扯自己衣領的手。
  「請不要推擠啊!」
  幸宏向前傾倒,同時大聲抗議。最後——
  「我們最喜歡階梯社啦——!!」
  九重笑容滿面的叫道。幸宏等人跌倒下來,跟著呐喊:
  「「「「最喜歡啦——!」」」」
  那聲音傳至天際,飛向雲的彼方。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10:01 AM

在那之後

「嘿!」
  幸宏一口氣躍過最後數段階梯,在走廊著地的同時往右跳。他的視界早已延伸至遙遠的盡頭,很清楚前方沒有任何人,但還是鼓起幹勁向前沖。
  明天就是結業式了。天崎與三枝在結業式隔天要參加校外教學,正忙著做准備。今天只有幸宏和井筒兩人進行拉力賽測速。爲了方便替對方計時,一次由一個人奔跑。
  幸宏在走廊直進,于轉角右轉,來到一處彎曲的走廊。溫暖的春季日光緩緩灑落下來。
  九重與刈谷都順利考上大學,盡管刈谷抱怨:「到了大學還得繼續跟她在一起啊。」但是他的表情似乎並無不滿。附帶一提,九重的父母請刈谷和她住同一棟公寓,理由是「不放心讓優子一個人在外生活(主要指食衣住行)。」
  遊佐和中村也和他們就讀同一所大學,關于這一點刈谷似乎也頗有怨言。九重則是興致勃勃地揚言:「在大學裏設立階梯社吧!」這似乎是刈谷的煩惱之一,他還真是多災多難啊。幸宏想到這裏,雖然對刈谷有些過意不去,還是不禁笑了出來。
  穿過彎曲的走廊後,繞過轉角直沖,一口氣奔過通往第二校舍的小穿廊。接著進入第二校舍,繼續向前奔馳。
  學生會的工作目前一切順利。雖然禦神樂還是一如往常,動不動就讓幸宏碰軟釘子,可是大概是工作上手了吧,效率變得愈來愈好。同時幸宏想到可以自己組織人馬,來爲學生會辦事。目前他經常請吉田與渡邊幫忙,不過就怕他們事後索求回報。
  說到禦神樂,前陣子的白色情人節真是一波三折。碰上三島與禦神樂這兩人,總讓幸宏有左右爲難的感覺。當時爲了選擇回禮煩惱很久,最後決定買市販的餅幹送她們,再各自加上一個小禮物。送給禦神樂的是鋼筆,三島則是運動毛巾。幸宏單純是以對她們的印象做考量,同時在預算範圍內,挑選還算體面的商品做禮物。她們很高興的收下,可是左右爲難的感覺好像更強烈了。
  附帶一提,幸宏請天崎只收下餅幹。因爲他不但加送給美冬與希春小禮物,連情人節一點表示都沒有的小夏與千秋也來吵著要收禮。結果他只好再多買餅幹,變得身無分文。天崎聽了之後,笑著回答:「你真有禮數。」
  這樣一想,自己一直沒有問天崎與美冬的比賽結果如何。幸宏前陣子去看美冬的比賽爲她加油。那似乎是全國大賽的前哨戰,但美冬也順利拿下冠軍,或許今年可以期待她成爲全國冠軍。
  穿過第二校舍正面玄關,從右手邊可見的出人口前往新校舍A大樓。途中與一位男同學擦肩而過。幸宏道歉:「對不起。」隨即進入A大樓。
  小夏在四月請産假的老師返校後,繼續留在天栗浜高校任教。這好像是理事長、校長,以及教務主任討論的結果,詳細情形並不清楚。學年主任大津受到提攜,似乎從四月起要負責管教幸宏這一屆的所有學生。
  關于大津,目前正流傳著一個奇怪的傳聞。謠傳有人在畢業典禮之後,看見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在階梯上奔跑。雖然這應該只是無憑無據的謠言,但是在經過衆人加油添醋之後,已經變成一則校園傳奇故事。
  穿過A棟大樓走廊,從銜接口邁向第一校舍。踏入四樓之後,立刻從右手邊的階梯下樓,一口氣沖至一樓。然後繼續在走廊沖刺,于三叉路右轉。迅速登上眼前的階梯,跑到二樓。
  一踏出二樓走廊,內心頓時湧現出一股懷念感。他仰望通往三樓的階梯,大約在一年前,有一位少女就從那裏沖下。正確來說,幸宏並沒有看到她沖下樓的瞬間。當他轉頭一望時,少女早已騰在半空中了。
  ……九重學姊。
  幸宏繼續奔上階梯,在「盡頭」似乎有什麽東西閃過。「繼承者」神庭幸宏追尋那個只要一接近就會逃走的東西,一心…忌在階梯上奔馳。
  讓黃金鼠奔跑的回轉車輪,不斷發出喀啦喀啦的轉動聲。
  雖然不知道那個回轉車輪的正式名稱叫什麽,但是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帶著近似于那回轉車輪的感覺。那感覺難以言喻,老實說就算想說明,也找不到適當言詞可以形容那感覺。
  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但是那不斷回轉的車輪就是讓我印象深刻。
  我想我要說的,就是關于回轉車輪的事,那個讓黃金鼠不斷奔跑用的回轉車輪。當我們以爲這車輪會一直不停轉動的時候,車輪卻會因爲小動物的一個隨性動作而停下來。我至今說的,就是關于這個車輪的故事。
  之後回想起那段時光總是覺得可笑,卻怎樣也無法忘懷。
  對,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確實非常可笑。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熱衷于那種行爲,甚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就是無法忘懷。當時那種傻裏傻氣,可是一心一意追尋事物的精神,如今一定也以別種形式被我善用在生活當中。倘若沒有曆經那段歲月,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當我理解學長的話中涵義,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至于我是如何理解,我想沒有必要說明。因爲縱使說明方法,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他解決問題獨特的方法。
  我們就像籠中的黃金鼠,一直不斷朝不存在的終點奔跑。即使是現在,我們應該也還在奔跑。但是是否知悉本質這件事,將會左右我們對世界的觀感,回轉車輪的方式也會截然不同。
  回轉車輪依舊不停的在轉動。雖然我已經沒有穿著那黃色運動外套,可是背上的黃金鼠依然在奔跑。我相信直到人生完結爲止,它都會一直跑下去。
  這讓我覺得非常欣悅,且無比感激。




  四月——
  「咦?井筒同學的哥哥也就讀這所學校嗎?」
  「是啊,而且跟奈美長得很像唷。聽說他還加入一個奇怪的社團?」
  「咕嘎!夠了!別再說我老哥的事了,我跟他毫無瓜葛。如果你認爲我們是兄妹,我會很困擾的。」
  「這是事實啊,奈美要和哥哥參加同一個社團嗎?」
  「怎麽可能!誰要參加那種——」
  走廊上有三個女同學並肩走路。身高比另外兩人高出一個頭的高個子少女,不經意地停下腳步,擡頭仰望剛剛經過的階梯。
  「有什麽事嗎?」
  「嗯?沒有、沒事,大概是我的錯覺。」
  少女聽到同學叫喚,搖搖頭否定。「好,走吧走吧。」說罷轉向前方。
  但是她又在刹那間回頭望,正要向前邁步的兩位同學也轉頭一探究竟。
  一位少年出現在他們面前。
  剛才明明沒有看到他的身影,現在卻做出宛若木棒的姿勢,傾斜的刺入階梯口。他看起來就給人這種印象。
  「對不起。」
  少年道歉,他的聲音就像低聲細語,可是又能夠清楚聽見。然後他瞬間消失,他沖下階梯的速度就是快到只能這麽形容。不一會兒繞過樓梯間,消失無蹤。
  「……剛剛那是…什麽?」
  「他是不是有說『對不起』?」
  兩人交頭接耳。高個子少女不經意的聽見她們的對話,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剛剛少年的身影,還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她突然感覺心跳加速。
  接著,不知從哪兒來,出人意料的——
  有風吹過。
作者: catfish0428    時間: 2010-1-28 10:03 AM

後記

來自P星的太空船,一直持續調查著藍色星球的居民。
  「艦長,調查的中途報告書已經彙整好了,我這就傳送過去。」
  接獲部下的報告,艦長將傳送到大腦晶片裏的資料投影在視網膜上。看過由文書及影像所構成的中途報告書後,艦長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那棟建築物就是這顆星球的教育機構啊。」
  「真是過時的教育系統,就教育機構的角度來看,那裏不必要的資訊太多了。」
  其中一名部下表達自己的感想,艦長也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他們傳達資訊的方法太費事了。雖然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大腦裏有植入晶片,但是透過單一的窗口來傳達多數的資訊,也無法讓所有人得到相同的學習效果。」
  「而且他們的目的很不明確,他們會花很長的時間來灌輸多樣化的資訊。就累積對將來的工作有用的資訊來說,這種作法只是在浪費不必要的時間,毫無效率可言。」
  另一位船員也陳述他的意見。對于這一點,大家的感想似乎都差不多。
  「……他們的教育系統和我們有很大的差異。更何況我們在出生前就接受了基因操作,被賦予了符合某種職業的資質之後才誕生。我們只需接收那種職業所必要的知識資訊,通過訓練期間就能立刻任職。現在搭乘這艘太空船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爲了成爲這艘船的船員而生的。這就是所謂的人生,而每個人的努力成果,也會在這段期間內受到考驗。」
  「正是如此,艦長。」
  「不這麽做的話,根本無法適應現代各種極端專業化的工作。和我們的壽命相比,該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說到這裏,艦長稍作停頓。船員們正對于藍色星球居民的相關議題,展開你一言我一語的意見爭論。艦長一邊聽著爭論的內容,一邊試著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檢視報告書的資料,然後他確信了某件事。
  「各位,請聽我說。」
  聽到艦長的聲音後,船員們立刻閉上了嘴。
  「關于藍星居民的教育系統,光用我們的尺度來衡量似乎還言之過早。因此我又再一次檢視了報告書的資料,大家不如換這種角度來思考看看吧?」
  艦長將資料傳送給所有的船員。過沒多久,船上開始傳出感歎和驚愕的聲音。
  「同年代的生命體所吸收的資訊量,那顆星球的居民是我們的三倍之多嗎?」
  「而且這種生命體明明在同樣的教育機構裏學習,卻有可能吸收到完全不同的資訊!?真難以置信!」
  「資訊傳達的方向相當多元,年輕生命體間的資訊傳達量格外的多。」
  「另外,如果把剛才所提到的不必要資訊也列入數據來看,就表示他們每天都必須處理龐大的情報量。」
  聽到艦長的說明後,船員們都覺得很困惑。因爲對他們來說,那種行爲根本沒有意義。爲什麽藍星的居民要處理和職業沒有直接關聯的資訊呢?
  「因爲他們和我們不同。那顆星球的居民們,是依照自身的判斷來選擇自己的職業、決定自己人生。因此教育機構會花上很長的時間,來灌輸多樣化的資訊。而要選擇重視哪種資訊,決定權則是在那些年輕生命體身上。」
  「但是這麽做實在是太沒效率、而且太浪費時間了。從一開始就替他們鋪好路的話,他們就能做到更專業且有意義的工作。」
  一名船員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可是艦長反問那名船員:
  「你能想像不是太空船船員的自己嗎?」
  「不能,再說想這種事也沒有意義。」
  「沒錯,這就是我們典型的思考模式。但是那顆星球的居民並非如此,他們必須在各種可供選擇的項目中,選出其中的一種。當然這個選擇不盡然是全憑一己之力所決定的,多少都會受到外在因素的影響。但即使如此,他們的路仍然不像我們只有一條。他們可以想像未來的自己,並且有機會朝著理想中的未來而努力。」
  「……這樣能稱得上是幸福嗎?」
  對于船員不安的聲音,艦長只是搖搖頭。
  「這不是我們能了解的。我只是覺得很有趣,我對那個星球的居民越來越有興趣了。」
  「我們會繼續進行調查。」
  「嗯,拜托你們了。」
  艦長說完這句話後,船員們便陸續關閉連線,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艦長坐回椅子上,視網膜投影出探索機所傳來的影像。
  「……真是不可思議的星球。」
  來自P星的太空船,今天也持續觀察著藍色星球的居民。

  大家好,我是櫂末高彰。

  坦白說,我很難描述自己目前的心情。故事好不容易結束了,我卻沒有已經結束的感覺。搞不好在我搖筆桿,不,在更早之前,也許當我想好這一集的劇情時,就已經沈溺在完結篇的感傷之中了,所以我現在冷靜得不可思議。
  可能是因爲幸宏他們往後的人生還是會繼續下去,階梯社的活動也不會停止,所以我才沒有故事已經結束的感覺吧?純粹是「學校的階梯」這個故事的主題告一個段落罷了。
  但是既然寫了這麽多,或許代表其實我還是很感傷的。無論如何,一路陪我走到今天的各位讀者,我由衷的感謝你們。本來以爲只會出一集的投稿作品,之所以能光靠本篇故事就出版到第十集,確實都要歸功于各位讀者的大力支持。除了各位讀者之外,其實我從投稿「娛樂大賞」開始,就一直結識許多人,並得到大家的關照。
  光是要我寫出對所有恩惠的感謝之意,就足以讓我耗盡篇幅。像是翻拍電影和簽名會,以及到東海國中、高中的演講等等,要是全寫出來,肯定沒完沒了。我在此謹藉這個機會對所有的機緣,以及因此邂逅的貴人們,表達我誠摯的感謝。
  話說回來,如果整篇後記都是在道謝,從讀者的角度來看,想必會覺得很無聊吧。因此依照慣例,我還是要聊聊自己無關緊要的近況。咦?至少談點本篇的東西?非常抱歉,談論這類的話題會讓我覺得相當不好意思,因此我一向盡可能避免。各位讀者心中的感想,那就是「正確答案」,你們認爲這樣如何呢?
  如同我剛剛提到的,身爲一個作者,「學校的階梯」是我要撰寫的主題,我也不斷搖筆桿,將它寫完了。但是我希望閱讀這本書的讀者不要去想那麽複雜的事情,只要單純去享受書中的樂趣,就是我最大的喜悅了。畢竟能愉快的閱讀最重要。

  接下來談談近況吧。
  有件事我一直認爲非寫不可。就是我在第九集的後記做出「一天散步一小時」宣言後,現在到底怎麽樣了?答案是!
  偶爾散步一小時。
  哇!我這個人還真是半吊子。「我不但沒散步,體重還增加了〇公斤喔!」或是「我每天都按時散步,而且每次散完步之後,就覺得神清氣爽。最近的身體也變得很健康,狀況絕佳!」照理說這兩種結果的其中一種,才是最有看頭的發展吧!我現在的結果一點話題性也沒有。體重?呃……我沒量,我想大概沒啥改變吧。我的生活沒有頹廢到可以拿來當作話題討論,但卻也離標准的健康生活很遙遠。原來我連生活習慣都這麽半吊子。
  既然如此,我就主張自己走的是「中庸之道」吧。凡事太過極端都不好,不偏向任何一方,才是最安定的。散步也是如此,一周走個兩、三次就差不多了。等到心血來潮想要散步時,就出門到處晃晃,然後隨性的回家即可。不過在馬路上行走的時候,如果秉持中庸的理念走在馬路中央,多半會被車子撞飛,所以還是乖乖地靠邊行走吧。
  以上說的都是歪理,真不好意思。希望下次出書的時候,我已經實踐每天散步的承諾。話說回來,下一本書會是什麽題材呢?我對今後的發展一點頭緒都沒有。雖然我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往往已經在暗地裏做了一些規劃了,但是未來的事誰說得准呢?只希望能早日與各位再度相見。換句話說,我只能繼續努力啰。
  接著請讓我獻上這部作品最後的謝辭。面對做事我行我素、時而失聯、時而亂寄無意義的郵件、時而像是患了憂郁症般情緒低落的我,總是用最大的耐心與愛心去包容與關懷的編輯川崎先生,謝謝你,謝謝。由于我缺乏美術天分,因此甚少去描述角色的外觀特征。盡管如此,還是畫出許多教人印象深刻的可愛女孩與帥氣男孩。甘福あまね老師,謝謝你,謝謝。還有在日常生活中支持我的親戚,擔心我的私生活的朋友們,以及當我踏入一整天不說話也無所謂的危險領域時,即時將我救出來的人們,謝謝你們,謝謝。從四年多前替我將投稿作品送到編輯部的郵差先生,到目前爲止曾協助此部拙作問世的所有相關工作者,謝謝你們,謝謝。
  當然我最感謝的,是帶我一路走來的各位讀者。因爲有你們,我才能跑到最後。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遜,但是我還是要告訴各位,我之所以能投入所有的心血在這部作品裏,都是因爲有你們的支持。在此我要再三表達我最深的感謝之意。謝謝你們,謝謝。


  那麽,我們有緣再相會。

                                                  二〇〇九年六月 櫂末高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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