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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下桑 -【7 truth‧一】屍憶《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9:34 AM     標題: 月下桑 -【7 truth‧一】屍憶《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6-6 10:53 AM 編輯

【小說書名】:屍憶
【小說作者】:月下桑
【作者簡介】:

從小到大寫作(或者說是作文)是我的弱項,一開始連標點都用不好的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出書給別人看。
意外的驚喜。
不是一個華麗的人,所以寫不出華麗的世界。
只是喜歡無聊的時候寫點東西而已,代替原本睡前的日記時間,給自己講一個故事,給大家講一個故事而已。
心情不同,講著不同的故事。
對我來說,寫文就彷彿說謊,說一個彌天大謊。
故事的結果如果能夠自圓其說,讓大家信服,那麼目的也就達到了。寫文最大的收穫莫過於現在基本合格的標點和語法,以及一路陪我走過來,不斷指點我的朋友和編輯。
謝謝你們,真的感謝^^。

【內容簡介】:

門板上,他又看到了第三隻手!然後第四隻手!

三隻手掌一齊用力要將門打開,他發現自己漸漸控制不了手中門板的方向,門板正在被拉開--

你的門要開了……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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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9:35 AM

人物介紹:

蘇舒:故事主角,職業郵差,冷靜,不愛言語,不喜歡多管閑事,這本故事中因爲不小心管了一次閑事而陷入了詭異的事件中。

宋鵬程:事件中的一員,性格謹慎嚴肅,頭腦清晰,在慌亂中爲別人做了不少事,是個標准警察性格的男人。

于思秦:八卦記者,喜歡拍照,總是笑咪咪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的男人。

唐秉文:穿著花襯衫的、性格很像流氓的男人,可是卻被發現他原來是一名公務員?

程旺:最早發現事情開始不對頭的男人,戰戰兢兢,故事開始沒多久就被人當作嫌犯關押了起來。

孕婦:蘇舒一開始從公路上救下的女人,故事中最沈默的人--因爲一直在昏迷......

韋佳音:本來正在趕赴約會中,卻被蘇舒攔車而改去醫院,然後碰到道路塌陷,再接著是倒黴的車禍......後來還意外的瞎了雙眼。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9:39 A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9:47 AM 編輯

第一章 一開始只是送信而已

『蘇舒沒有眨眼,路上也沒有人尖叫,那輛車子呼嘯而過,然後第二輛車子......
原本軋過老人的馬路上,沒有鮮血,沒有老人的屍體。』



距離紅綠燈變成紅色還有幾秒鍾的時候,蘇舒停車,身後隨即傳來急促的剎車聲,然後就是不滿的喇叭聲,似乎在責怪他爲什麽沒有趁沒變燈的時候闖過去。

透過照後鏡看到了身後車主不滿的臉,蘇舒笑了笑,稍微松了松安全帽的帶子。這裏的紅燈相當長,也難怪後面過不去的人著急;不過,反正沒過去,現在他剛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八月的天氣即使到了傍晚還是很熱,蘇舒身上襯衫的扣子卻是規規矩矩的從底扣到最上一顆,一絲不苟,彷佛炎熱的天氣與他無關。

他的視線落在前面的電線桿上,上面綁著一束漂亮新鮮的百合花,剛剛一個男人過去把它放上的,放上新的花束,男人沒有忘記拿走之前的花束,有條不紊的做完那些之後,男人愣了愣才離去。

大概是發生過車禍的地方吧。有親人在公路上死亡的家屬經常會這樣做,他們在死者出事的地方供奉鮮花。有點浪漫,有點傷感。

「那個男人每天都會過來送花哩!」

旁邊的聲音響了幾次,蘇舒才發覺那人在和自己說話。
轉過頭去,蘇舒發現隔著車門和自己說話的人原來是賣報紙的小販,那人穿著破舊的大衣,手裏托了一個箱子,那箱子有像書包一樣的兩根背帶,不過是背在胸前的,方便隨時開合。

這樣打扮的小販蘇舒每天都能碰到好幾個,他們每天徘徊在公路上馬路旁,不顧危險趁紅燈的時候向司機推銷一些東西,算是變相的乞討者。
他們的「生意」做的很自由,那只大箱子裝著他們所有的商品。所謂的商品,包羅萬象:冬天可以是烤地瓜,夏天可以是棒冰,顧客是男人的時候是黃色書籍,碰到主婦就成了便宜的瘦身腰帶。

「先生,買份報紙吧。」
「謝謝,不用了,我身上沒帶錢。」看到小販隨即失望的臉,蘇舒只是笑笑,忽然想到了什麽,推推眼鏡,隨即從自己兜裏拿出一盒香煙,然後拿出打火機,

「老哥兒,要不要抽根煙?」
那人盯著自己放在前車筐的煙看,看起來很想吸一根的樣子。

「呀!先生您真是好人!我就不客氣了啊!」果然沒猜錯,那人欣喜的瞅了蘇舒一眼,隨即探出粗短的手,將蘇舒遞過的煙和打火機一並拿去,點燃煙,喜孜孜的吸了一口,然後複活似的感慨了。

「哎呀!『黑美人』哩!現在的年輕人可很少有人抽這個了。」看看手裏煙盒上粗陋的美人頭像,五十多歲的小販感慨,「現在的孩子們都崇洋媚外,美國煙啊,韓國煙啊......他們不懂什麽真正好......」

「黑美人」是很久以前的牌子,便宜,有勁,早些年人們手裏沒錢的時候,男人們都抽這個,曾經風光一時,不過現在市面上已經不常見,會買的也都是些中年人。
蘇舒笑笑,「我不年輕了。」

「瞎說!您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阿伯眼裏還是少年仔哩!」煙果然是拉近男人友情的方法,只是一根煙,小販就拍著蘇舒的肩膀自稱阿伯起來。

看看自己的腳尖,蘇舒還是笑笑,「阿伯,時候不早了,你怎麽還不回家去?」
原本還在興高采烈的小販忽然靜了下來,只是悶聲吸煙,直到手裏的煙只剩個煙屁股,這才不好意思的看看蘇舒,「少年仔,阿伯再抽一根成不?」

「當然成。」蘇舒還是淡淡的笑容,摘下眼鏡拿出一張紙擦呀擦,沒了鏡片遮擋的眼睛細細長長--他有一雙很好看的丹鳳眼。

「唉,回家,老頭子早就沒家嘍。」吸下第二根煙第一口的時候,老人忽然回答了蘇舒的問題。

原本悶熱的天氣,因爲老人這句話裏透出的蒼涼彷佛忽然降溫了一般,蘇舒提提衣領,看到老人手裏又快下去的第二根煙,「阿伯,這盒煙您都拿走吧。」

「哎?這怎麽好意思?」老人嘴裏說著,手卻攥牢了煙盒。
「我其實不吸煙的。」
「哎?那就、那就謝謝您嘍!」

老人很高興的、將煙盒寶貝似的塞到懷裏,看看天色,「我該走啦,那個......白要你東西怎麽好意思,哎呀!我這窮老頭子沒有什麽好東西,只有一堆報紙,你拿一份吧,隨便看看,看完還能賣廢紙。」

熱情的老人不顧蘇舒阻攔,從自己的箱子裏摸了一份報紙塞到蘇舒的車筐裏。

「對了,少年仔你要去哪裏呀?千萬別去淮陽路啊,下午那裏發生車禍哩!千萬別去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老人臨走前匆忙囑咐了一句,然後便匆忙離開。

雖然上了年紀,不過老人走路很快,很快就走到了十字路口,他最後沖蘇舒笑了笑,蘇舒也對他笑了笑,老人隨即就帶著那抹笑容開始過馬路,他走的很急,沒有左右看一下就直接過馬路,一輛車子呼嘯而過,直直沖著老人的位置駛過--

蘇舒沒有眨眼,路上也沒有人尖叫,那輛車子呼嘯而過,然後第二輛車子......

原本軋過老人的馬路上,沒有鮮血,沒有老人的屍體。

就像一個幻影,彷佛剛才過馬路的老人不存在一般,能證明老人存在過的......只有自己懷裏這份報紙,外加地上老人掉落的兩根煙頭了吧?

現在是農曆的七月,傳說中農曆的七月是鬼月--

鬼魂從陰間回陽世探親的時間,地府的門只有這個月分才會打開,那些困在陰間的死魂通過那扇門重新回到陽世,有恩的報恩,有怨的報怨,缺衣少食的從陽間的親人那裏獲取衣食,所以這個月分活著的人們有燒紙錢的習慣。
從七月一日鬼門正式打開到七月三十日鬼門完全關閉,整整三十天,是陽世陰氣最重的三十天,這三十天裏一定要注意。

何況......

今天是公元二零零七年八月二十六日,農曆七月十四日。
鬼門即將大開的日子。

蘇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地上的煙頭。
剛才的老人怕是不小心從鬼門縫隙透出來的無主死魂吧?接受了自己香煙的供奉,滿意了,算是......回去了?

回去好,已經不屬于這個人世的東西,原本就沒必要留下來。
身後的喇叭聲隨即又響了起來,蘇舒擡頭,這才發現前方的紅綠燈不知不覺已經變綠,蘇舒將車子挪開一點,身後的車子隨即飛一般的開離,車身經過自己的瞬間,蘇舒聽到車裏的人罵了句髒話。
後面的車子緊接著從自己身邊駛過,很快的,蘇舒掉在了車隊的最末端。

「安全第一啊......」看著炫耀速度一般急速從自己身邊駛過的車子,蘇舒只是小心的穩住車子,防止自己被對方撞到。

匆忙已經成了現代人特質的一種,有了快餐,有了快遞,甚至還有了快餐愛情......彷佛嫌速度還不夠快似的,全部都在加速。
街上的大家都匆匆忙忙的,目不斜視,眼裏只有自己的目標,因此錯過了很多東西,很多本來可以看到的東西看不到,又或者,看到了裝作看不到。
比如今天那位小販。蘇舒知道很多人其實看到他了的。

看了看前方的分岔路,蘇舒忽然想起了老人最後的叮嚀:「千萬別去淮陽路呀!」
難怪老人臨行前會那樣囑咐他,他面前只有兩條路,其中一條的路牌上赫然寫著
「淮陽」兩個大字。

蘇舒從懷裏掏出一張單子--那是一張簡單的表格,他自己做的。表格上面按照區域,將相近的信件地址按照遠近分類,送完一封就在表格末端的空格打一個勾,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這個習慣讓他能夠更有效率的將信件送達。

現在末端沒有打勾的地址只剩下了一個:淮陽路八段三號0101號房。
一個奇怪的地址,收信人是一個名叫謝雨雲的人。

「真不巧--」皺了皺眉,蘇舒發現自己要去的地方,居然就是老者叮囑自己不要去的地方。

可是......
「即使這樣,還是要去的--」
系好安全帽,將老人給自己的報紙折了折,蘇舒把它和最後一封信放到懷裏的內兜中。

「好吧,送完最後一封信就回家吃飯。」對自己說著,蘇舒重新發動了車子。
沒有辦法,他是一名郵差,他的工作就是將信件送達收信人的手上,既然那裏有人等待著這封信,那麽,他就有義務將信送上。
這是郵差的責任。
後來想一想,老人的警告果然是有道理的,他得到了暗示卻沒有注意,最終卷入了麻煩的事情裏。

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勁:剛剛進入淮陽路的時候天忽然黑了。
擡頭看到不知何時已經烏雲遍布的天空時,蘇舒皺了皺眉頭,糟糕!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他還沒來得及找到避雨的地方,大顆的雨點已經砸落,很快的,蘇舒變成了落湯雞一只。

「幹!」

每到這個時候,蘇舒都強烈的想去建議局長給郵遞員配車!當然,那個建議從來沒有被考慮過,否則他現在就不會仍然騎著他的小摩托車在這裏淋雨。
雨天戴著眼鏡拉下安全帽防護罩的話,呵氣會讓眼前變得花白一片,沒辦法,蘇舒只好摘掉眼鏡,雨幕中可以隱約看到有輛車子從自己身邊開過,車輪卷起的髒水只是爲蘇舒原本濕透的制服錦上添花而已。

大雨中天黑得極快,偏偏死板的按照統一時間開啓的路燈還沒有亮起,于是很快的,蘇舒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清了。
這種漆黑的大雨天騎摩托車,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車身太小燈光也弱,自己騎的又不是什麽速度很快的摩托車,稍不留意就會被那些不長眼的四輪快腿家夥撞到,無奈之下,蘇舒決定慢慢擦著路邊行駛。
大雨中不知道開了多久,蘇舒的視線忽然被路中央的什麽東西吸引了。一開始只是覺得那裏不太對勁而已,可是看了兩秒鍾之後,蘇舒終于確認那個東西原來是一個人!

一個躺在路中央的人......

車禍?!猛地剎車,蘇舒大步跑過去,將對方翻過來,看清對方樣子的瞬間,蘇舒臉上的表情驟然冷清。

「該死的......」

即使看不清長相,也能依稀分辨出對方是個女人。
可憐的女人,很明顯她受傷了,大概是被之前某輛車子掃到,然後跌倒在路中央,如果她是普通人,說不定不會這樣淒慘,可是......看著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很明顯,這是一名孕婦。
蘇舒從來沒見過肚子這樣大的孕婦,高高隆起的弧度讓蘇舒幾乎以爲女人將要臨盆。

「我可不會接生......」
喃喃著,蘇舒冷靜的將女人扶起來,脫掉自己的外衣蓋在女人頭上,雖然自己的外衣已經濕透,不過蘇舒還是希望用它爲懷裏這可憐的女人擋去一部分風雨,不過......是蓋頭好呢?還是蓋住女人的肚子......

蘇舒很快發現他沒有時間想這些小事,比起女人迅速僵冷的身子,一切都是小事!
女人還在呼吸,不過呼吸越發微弱。

大雨中昏迷的孕婦......不行!一定要馬上送醫院!
自己的摩托車越發顯出它的無力,蘇舒知道自己不能用摩托車送女人去醫院,如果是普通的傷員也就算了,關鍵是這個女人有個如此大的肚子......

「救......我......我要回去......」

懷裏的女人忽然動了動,蘇舒將耳朵貼到女人唇邊,聽到了這可憐女人嘴邊的呢喃。女人抓住他的手掌軟弱而無力,那止不住的顫抖充分表達了女人的痛楚。

「堅持一下,我攔一輛車子,馬上就送你回去。」立刻做出了決定,蘇舒站起身,隔著雨簾費力的望去,希望至少能看到路過的車子並且攔下來。
然而,他沒有想到攔車是這樣困難的事!
路過的車子雖然不多,可還是有的,可是問題是,居然沒有一輛路過的車子願意停下來!

蘇舒不相信他們沒有看到自己!那幫家夥真是--蘇舒繃緊了面孔,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再度亮起兩盞燈光。

好吧,看看這次的車停不停,如果不停的話自己就想辦法讓它停!
動作盡可能輕柔的將女人放在路邊,蘇舒推著摩托車橫在了路中央,他把車燈開到最大,然後做了請求停車的手勢,當看到那輛車子明明駛近卻並沒有減速的時候,蘇舒就知道這輛車也打算視而不見。

心中一冷,蘇舒握了握拳頭,兩臂分開,左手抓住摩托車的車頭,右手抓住車尾,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摩托向那輛車的前方擲去!
刺耳的剎車聲隨即響起!屬于女人的尖銳嗓音隨即透過車窗:「你這個瘋子!你在幹什麽?!」

蘇舒抹了抹防護罩上阻礙自己視線的雨水,扒住女人的車窗,對上她的視線,「抱歉,這是無奈之舉,我剛才揮手你沒停。」

「我沒有看到你!雨這麽大......」女人的眼睛瞪的很大,描畫了黑色眼線的眼睛驚恐的看著扒著自己窗戶的男子,眼珠不停的閃動。
蘇舒盯了女人兩秒鍾,「沒關系,你現在看到我,就行了。」他伸手向路邊指了指,「你看,那邊有個可憐的女人,她懷孕而且昏迷,需要立刻送去醫院,她需要你的幫助。」

說著,不等女人反應,蘇舒徑自將路邊的孕婦抱起,彎腰,將她放入看到他此刻的舉動而尖叫不已的車主車上。

「你不能這樣做!我有急事!天--我一會兒有個約會,很要緊的約會,噢!你不能把她這樣放上來,我的椅套!我的地毯--」車主從前座轉過身子,看著被雨水玷污的雪白椅套和車內地毯,心疼的叫出聲,半晌看到蘇舒的眼神,她不吭聲了。

「好吧,我送你們去醫院。」塗了紅色甲油的手掌在方向盤上神經質的磕了磕,女車主認命的重新發動了車子。
車裏一時靜默。

「你是她丈夫?」半晌,大概是受不了這種沈默,女車主忽然開口,透過照後鏡打量著剛才以強硬態度進入自己車子的年輕男子,猜測著兩人的關系。

「不,我們素不相識。」蘇舒坦白。「我剛才攔車,可是沒有一輛車子願意停下來。」

「......你真是好心,不過沒有車子停下也是想當然的事,你知道的,有些偏僻的路上......就像今天這一條,經常有人裝作孕婦或者其它受傷的人攔車,然後對停車的司機搶劫甚至殺人,久而久之自然就沒有司機敢停車了。」
女車主說著,半晌歎了口氣,「抱歉,這種事太多了,不得不小心......後面有個醫院,有點遠,希望她可以撐到那裏。」

女車主將車子掉頭,然後駛向了相反的方向。
然而他們注定無法順利就醫。

「天!這是怎麽回事?」等到他們回到最先路過的路口時,他們才發現那條路已經無法過去了!
「路面塌陷麽?這該死的雨--」女車主看著眼前的景況,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後的蘇舒。「我們該怎麽辦?」
是下雨的原因麽?蘇舒看著眼前的一幕:塌陷的路面大概有五十米左右,天色已黑,借著車燈可以看到地面大量的裂縫,黑黝黝的像無數的嘴巴,彷佛再接近一步就會被吞噬入腹!
這條路絕對不能再走下去了!

「往回開。」蘇舒冷靜的指示。「車速加快!」
女車主看了眼蘇舒,然後飛快的發動車子朝相反的方向開去,她第一次開得這樣快,彷佛後面有什麽東西在追趕。
雨更加大了,車頂忽然一陣激烈聲響,那聲音如此之大,讓人幾乎以爲車頂會被砸穿!

冰雹?女車主顫抖的透過照後鏡看向身後的蘇舒。

不,不是冰雹。蘇舒不著痕跡的看著車頂的凹痕,然後視線往前看向前方的路,忽然看到了什麽,心髒猛地一縮,大吼一聲:「趴下!」
警告還沒來得及說完,蘇舒感覺有什麽東西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去,頭頂被重重一擊,蘇舒什麽也不知道了。

他在劇痛中慢慢醒來,看著一片漆黑的周圍,蘇舒一時有點想不起自己現在是在什麽地方,在做什麽。
掙紮著向四周摸索,摸到女人圓滾肚子的時候,蘇舒終于想起來剛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該死的!怎麽回事......」
試著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蘇舒只覺自己的身體鈍痛而酸軟,不過似乎沒有什麽骨折之類的,那是不幸中的萬幸。
找准車門的位置,蘇舒嘗試著推門,用盡一切辦法開門不成後,最後他只能選擇比較粗魯的方法踹門。

站在車外跺跺由于踹門動作而微微發麻的左腿,蘇舒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大雨傾盆澆在身上,原本覺得惱人的大雨此刻竟然不討厭,冰冷的雨水讓蘇舒的頭腦重新清楚起來。

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蘇舒打量著身旁的車子:車頂上是什麽東西的殘骸?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東西將車頂砸的坑坑窪窪,而車窗......
看著貫穿前後車窗的一片金屬板狀的東西,蘇舒立刻想到暈倒前,貼著自己耳邊擦過的居然就是這個東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著縮回來的手掌心不同于雨水的稠膩,蘇舒心下森然。

「好險......」
金屬板是從前窗左側插入的,他坐在後座的右邊所以只是受到了一點擦傷,後座左側的孕婦因爲是躺臥的姿勢,所以沒有受到波及,不過......
忽然想到坐在左側駕駛席的女車主,蘇舒面色一沈,迅速向車子的另一邊走去。
看到眼前情景的時候,蘇舒松了口氣。

血腥的場面並沒有發生,在敞開的車子外面他看到了呆呆坐在雨中的女人--是那個女車主。大命不死的女人似乎在最後一刻跳出了車子,也幸虧她反應快,否則......
看著打碎玻璃直接貫穿駕駛席的金屬板,蘇舒想如果女人沒有跳出來的話,大概會被削掉半個腦袋。
想到那副場景,蘇舒眼皮跳了跳。

「看起來我們算是活下來了。」蘇舒說著,看向地上呆呆坐著的女車主。
對方只是瞪著一雙眼睛驚恐的看著四周,黑色的眼線早已被雨水沖化,糊在臉上看起來頗爲滑稽。蘇舒簡單幫她檢查了一下,對方雖然看起來狼狽,不過奇跡般的沒有受傷。

「你還能走麽?車子壞了,我想接下來我們只能用走的。」
女人還是呆呆的。

半晌不見對方回答,蘇舒于是放棄的指了指前方的黑暗,「這樣吧,你留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對了,車裏還有一名孕婦,你幫忙照看一下。」
接下來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求援,這種天氣,這種情況......他還好說,可是那兩個女人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後面的路基已然塌陷,不會再有車子從那裏過來,唯一可能找到救援的地方只能是路的另一段,不過......

看著直插入車的金屬板,蘇舒心中一凜:那片金屬板飛來的方向正是路的前方。
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過,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蘇舒只能祈禱前面發生的事情,不會比他們這邊更加糟糕。

上帝沒有聽到他的祈禱,看到不遠處大雨中隱約的黑影,蘇舒心裏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走近看得真切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罵了一聲--

「shit!」

是車禍!連環車禍!

這下子總算可以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是怎麽一回事了!很簡單,這裏發生車禍,強烈的反應波及到了離事故地點不遠的己方一行人,汽車的殘骸差點謀殺了百米以外的自己和那個可憐的女車主。

「該死......這也太......」
那些印象裏堅硬的鋼鐵家夥們,此刻彷佛成了柔軟的面團,被沖擊成奇怪的形狀。就像剛從烤箱出爐的失敗漢堡,這些烏黑的家夥在大雨中隱約冒著煙。
地面上到處是破碎的玻璃以及碰撞産生的車體殘骸,蘇舒慢慢走過去,希望自己不要在那些殘骸中發現人體的某一部分。

這樣嚴重的車禍,不知道還有沒有生還者。
從一輛車子裏他聽到了微弱的聲音,聽上去像是爭吵。

「好痛!你......你不能踩我啊......」
「廢話!不踩你老子怎麽出去?反正你也在下面了,借我踩一下又有什麽?」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呀......」

順著聲源走過去,蘇舒看到一個烏黑的人影正從某輛車的底下爬出來,那人一身的狼狽,身上的花襯衫幾乎看不出顔色。
剛剛爬到一半的男人很快看到了蘇舒,幾乎在看到他的瞬間男人立刻歡呼起來,

「救命!把我拉出去!快點!我在這邊啊!看到我了麽?」
蘇舒依言將他拉了出來,重新獲得自由的男人一出來便緊緊抓住蘇舒的胳膊,「兄弟你有車子不?有車子載我一下......」

「下面還有人吧?把其余的人都救出來再想那些不遲。」蘇舒看了男人一眼,半晌俯身,「下面還有人麽?」

「有!有!」裏面很快傳來了欣喜的聲音。
把裏面的男人弄出來有點麻煩,蘇舒頗費了一些力氣才把那人弄出來,過程中蘇舒感覺花襯衫的男子瞪了自己一眼,然後朝他來的方向跑去。沒有提醒他,蘇舒和剛被自己救出的男子開始尋找其它可能的生還者。
他們後來又找到兩個人,這樣嚴重的車禍卻只有輕傷,他們算是很幸運的人。
把還在昏迷中的生還者叫醒的時候,花襯衫的男子一身狼狽的跑了回來。

「你這個混蛋!爲什麽不告訴我後面路基塌了?讓老子白跑--」緊緊抓住蘇舒的衣領,花襯衫的男子咆哮著。
就一個死裏逃生的人來說,他很有精神。
心裏想著,蘇舒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個用力揮開了對方對自己的鉗制,他淡淡解釋道:「我說過先救人再考慮別的,你跑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說。」

「你--」僵了一下,花襯衫的男子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比起兩人的爭端,其它獲救的人明顯更加關心花襯衫男子剛才話裏暗示的信息--

「他說的話是真的麽?後面的路真的塌了?」一名男子不敢相信的問道,路面塌陷對于他們代表了求助不能,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是真的,塌陷很嚴重,不可能原路返回了。」蘇舒道。
「啊?」幾個人陷入了沈默。
「在後面的車子裏,和我一起的還有兩個女人,我想我們還是先把她們弄過來比較好。」

對于蘇舒的話那些人沒有異議,幾人合力將留在原地的兩個女人也擡到了這邊,此時天已經全黑,爲了確認自己的難友,最早被蘇舒所救的男子清點了一下人數。
「一、二、三......我們現在總共七個人,五個男人兩個女人,其中一名孕婦,呃......如果孕婦肚子裏的也算的話,我們或許可以算是八個人。」
男人的幽默明顯不合時宜,沒有一個人發笑,每個人都緊繃著臉。
緊了緊嘴角,蘇舒看了眼周圍表情各異的幾人。

「既然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勢必要共處,不如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蘇舒,是一名郵差,今天來這裏送信的,你們呢?」
之前那名男子馬上開口:「那個我是......」
男子的話在只說了四個字之後忽然停住了,他愣了很久,半晌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們中的一個人忽然遲疑的開口:「糟糕......我怎麽忽然想不起來了?」
「我是誰?」
問題一出,不止蘇舒,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剛才還能在清點人數時開個小玩笑的男人笑得難看,「怎麽搞的?不會是電視上經常演的那個失憶吧?哈......好奇怪......關于自己的事情一點也想不起來......我這是怎麽啦......」

男人說著,聲音越發的小,接近自言自語,似乎在拼命的回想著什麽,他用力揪住了自己的頭發,然而一無所獲。
黑暗中,沒有一個人說話,長時間的寂靜讓蘇舒覺得似乎哪裏不對。
「我、我也......」終于有人囁嚅了一句,然而說出的卻是這樣的話。
忽然想到了什麽,蘇舒提了一個假設,「不要告訴我,你們都忘了......」
這句話說出的時候蘇舒有點想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麽多人同時失憶?

然而--

這個聽起來極爲荒謬的假設卻沒有一個人反駁,于是,這回輪到蘇舒沈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假設成立了。
表情古怪的,蘇舒道:「也就是說......只有我一個人記得自己是誰,是麽?」
看著反應不一的幾人,蘇舒忽然意識到:今天最倒黴的事情,現在終于發生了。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1:21 PM 編輯

第二章 一共六個人失憶

『這件事蘇舒沒有多想,他後來才明白這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意味了什麽--
原來,那--就是恐怖的開端。』



他們有七個人,除了那名孕婦由于昏迷無法確認情況以外,已知的有五個人失去了記憶。

蘇舒不是沒有聽說過連環車禍,也不是沒聽說過車禍的後遺症可能會對人的記憶造成一定影響,可是他卻從來沒聽說過,一場車禍裏全部人同時失憶的!

之前幾個人的舉動一直很正常,完全沒有任何失憶的表現,然而試圖回想的時候腦中便一片空白,沒有一個人能想到任何關于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姓名,工作,來這裏是做什麽的......甚至包括車禍前發生了什麽事,車禍的原因......

沒有一個人能想起來之前的事情,包括和他同一輛車上的女車主。
說到這裏就更奇怪,他和那個人明明經曆了同樣的事,可是結果她失憶而他卻沒有,這又是怎麽回事?

蘇舒知道,這件事很邪門,不只他知道,剩下的人也知道,所以大家都靜默,一時間,蘇舒只能聽到嘩啦的雨聲。
一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特定的一群人遭遇一件特定的事情,這種事情,我們通常稱之爲--必然。

蘇舒不知道自己沒有失憶這一點是福是禍,不過他現在已經倒黴的站在這裏,事情就容不得他回避。

身體和心理雙重的壓力下,那名女車主終于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她的昏迷倒也提醒了蘇舒--不能再繼續這樣待下去了。

「站著也不是方法,我們這裏傷號很多,接下來我們最好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其它人聽到提議,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花襯衫的男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吞吞跟在了一行人後面。
他們在黑暗中行走,天太黑雨又太大,能見度降到了最低,他們只能一個拉一個往前走。對于蘇舒來講,上次和人手拉手走路已經是幼兒園時候的事,那個時候和人手拉手的感覺是親密、是團結、是安全,可是這次......

抱著昏迷中的孕婦,蘇舒只感覺抓著自己胳膊,帶著自己往前走的那只手掌手冰冷不已。

「哎?前面!前面有房子!」不知是誰叫了出來,這句話對于這群人來說無疑是天籟!

顧不得別的,衆人立刻向四周看去,這才發現不遠的黑暗中赫然矗立了一棟二層樓房!那裏很是黑暗,稍不留意就會被忽略。

有救了!

看到那棟房子的瞬間,所有人心裏都這麽想著,手也顧不上牽了,衆人爭先恐後的向那棟房子跑去。

看起來像住家的房子一共有兩層,沒有點燈,也不知道裏面有沒有人在。
「有人麽?喂!有人麽?」最先跑到門口的人一邊拼命按著門鈴,一邊敞開喉嚨大吼,希望引起屋內主人的注意,然而半天沒有響應。

「該死!」花襯衫的男子終于不耐煩,把門前的人推開。
「喂!你想幹什麽......」旁邊的人來不及阻止,只聽「砰」的一聲,卻是那花襯衫的男子已經用腳將門踹開。

「這樣不好吧,私闖民宅是違法的......」
有人還在猶豫,不過花襯衫卻完全不理會,大剌剌自行走進了房子。

「這種時候了還管什麽違法不違法?該死--怎麽這麽黑?電燈呢?」
被接連的災難折磨的衆人,在感受到房間內久違的親切幹燥感之後,默認了男子的行爲,雖然那種行爲確實違法,可是情況緊急,誰也不願意重新回到雨中淋著雨,等待屋主開門。

大家紛紛開始尋找電燈開關,一陣磕磕絆絆聲之後,終于有人摸到了開關,燈光亮起的時候,有人當場歡呼了起來。

「活過來了......」

溫暖的燈光讓人精神一松,身體溫暖過來的同時,衆人終于重新有了精神。
蘇舒是最後一個進屋的,將懷裏的孕婦放在沙發上,蘇舒開始打量這間被他們擅自闖入的民宅。

這間大屋似乎只是普通的民居,沒有多余裝飾的房子,其燈光是橘黃色的,看起來很溫暖,牆壁貼著淺色條紋的粉色壁紙,雖然壁紙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不過卻並不肮髒。總體說來,這是一間很好的房子。

他們現在待的地方大概是這棟房子的客廳,一個木質吧臺將客廳的空間分爲兩半,吧臺後面擺了一張長方形的大桌和七把椅子,那裏應該是主人用餐的地方,從椅子的數量可以判斷這裏應該是一個大家庭;飯廳後面還有一道門,蘇舒猜想那邊應該是廚房。

客廳對面還有一扇門,門關著所以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在客廳和那扇門中間--正對著大門的方向是木質的樓梯,樓梯在折了一折之後徑自通往二樓。
最早進屋的那批人裏,其中一個正從樓梯上下來。

那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而結實,雖然和衆人一樣遭遇車禍、全部濕透不說身上還沾滿了泥巴,可是他身上完全沒有其它人身上的狼狽感。
目光矍鑠的男子在檢查著周圍的環境,他觀察得很仔細,蘇舒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觀察樓梯牆壁上掛著的貼畫。

蘇舒想起來,一路上爲衆人探路、並且負責背負昏迷中女車主的人,似乎就是他。
「這裏似乎沒有人居住,屋裏沒有人,電話也不通,不知道是原本就不通還是因爲這場大雨的緣故。」男子將自己檢查結果說給其它人知道。當他看到在大廳裏隨便亂翻的花襯衫男子,男人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

「喂,那邊的,還是不要亂動人家東西比較好。」

聽到男人的話,花襯衫不耐煩的回頭,「你剛才不是也在到處翻?怎麽?你可以翻老子就不行麽?」說著,挑釁似的,他把剛從客廳櫃子裏抽出的冊子就手扔到了地上。

面對他幾乎失禮的行爲,之前說話的男子挑挑眉,然後在花襯衫離開後把他扔掉的冊子撿起來,重新放入櫃子裏。
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僵硬,不過制造這種僵硬氣氛的花襯衫男子本身卻完全不在乎,甚至吹起了難聽的口哨。

年約二十後半的花襯衫男子,穿著一件夜市一百元三件的低俗襯衫,身材並不高卻很壯,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明顯的疤痕,那副脾氣加上那身打扮......其它人不約而同的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同是天涯淪落人,可是他的態度實在無法讓其它人對他産生同伴的親切感。
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好受,幾個男人當場就脫了外衣,蘇舒沒有急著脫衣服,在屋裏四處翻了一下,找出一塊毯子,然後搖醒還在昏睡中的女車主。

「雨停了麽?」女人脫口而出的話讓蘇舒愣了愣,半晌才想起到達這裏的時候女人還在昏迷,她可能還沒回過神來,不過這個問題......她睡胡塗了麽?
「我們現在在路邊一棟房子裏。」蘇舒淡淡解釋了一句,然後將毯子塞到女人懷裏,「你最好把衣服擰一下。」

本來以爲接下來不會有什麽問題,然而女人接下來的問題讓蘇舒愣住了。
「你們點燈了麽?爲什麽不點燈?我知道了......這裏的燈壞了是不是?沒有應急燈麽?快點上!我討厭這麽黑!」女人抓著蘇舒的胳膊,臉色焦急,眼睛瞪的極大卻漫無焦距,蒼白的臉色配上花掉的妝容,看起來很是嚇人。

蘇舒愣住了。他試著用另一只沒有被抓住的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發覺對方真的毫無反應後,蘇舒默然。

她瞎了。

沒有察覺蘇舒的想法,女人只顧著尖叫,忽然聽到旁邊人的唏噓,像是察覺了什麽,她猛地停下來,瘋狂的四處張望,然後拼命向後縮去,她的動作太大,撞到身後的椅子,一個沒站穩,女人狼狽的跌在了地上。

她的樣子讓衆人嚇了一跳,不過這種情況下卻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
蘇舒看了看四周,然後扶起女人,他試圖找一個安撫她的理由--在她冷靜下來之前,他不想直接把那樣的事實直接告訴她。

「抱歉,這裏沒有燈,大家都看不到,你現在暫時不要想別的,你需要的只是把自己身上弄幹一些,那樣會讓你舒服很多。我們這裏還有一個女人,她是名孕婦,如果可以還要拜托你幫助她一下。」

女人瞪著無神的眼睛,驚恐的順著蘇舒的聲音看了一眼,愣了許久,半晌慢慢的點點頭,衆人合力將她和那名孕婦架到另一個房間後全部退了出來,只留下那個女人在那裏打理自己和那個可憐的准媽媽。

那名孕婦還在昏迷,如果再不清醒,事情會有些麻煩。
再度回到大廳的時候,花襯衫已經脫得只剩一條四角內褲外加一件花襯衫,其它的人見只剩一群男人,也把自己身上大部分的濕衣服脫了下來,有的擰衣服,有的尋找可以擦身的幹布。

除了花襯衫男子只顧接受服務一概不管之外,其它人總的說來,還比較有患難意識。

「哎?等等,我的衣服呢?」其中一名男子在擦幹身體後忽然轉向身後,尋找負責烘幹衣服的人。
「怎麽了?」蘇舒問。

「找東西啊!」男子擡頭看了眼蘇舒,將懷裏的東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是一個相機,我剛剛在脖子上發現的,我想既然連相機都帶在身上,其它的東西說不定也會有,搞不好會有可以證明我身分的證件之類的啊!」
不等他說完,其它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余的人紛紛停下正做的事,拿起原本剛在廚房烤了一半的濕衣服翻了起來。

「我是宋鵬程,是名警察!」把幾張濕紙團撿出去扔掉,一名男子率先找到了自己的警員證,滲了水,上面的鉛字和照片都有些變形,不過依稀可以辨認是個穿警服的年輕男人;一邊說,他又陸續找到了其它符合他身分的東西。

說話的是那名一開始就幫衆人探路的高大男子,說他是警察蘇舒是信的,對方進屋後小心謹慎卻不失禮貌的檢查動作,確實很像一名警察。
「哦?警階很高嘛,難怪剛才那麽見義勇爲,警官大人。」花襯衫看了眼宋鵬程的警察證,半晌不冷不熱的說,忽然看到了什麽,長手一伸,他從警察那邊拿過了什麽,「厲害!槍耶!子彈滿匣六顆子彈......」

花襯衫正興高采烈的擺弄著從對方那裏拿來的手槍,忽然,手上的東西被人拿走了。

「抱歉,請別亂碰我的東西。」名叫宋鵬程的警察即使生氣也彬彬有禮。
花襯衫看了眼男人手裏的手槍,半晌哼了一聲,繼續在自己的東西裏翻騰。

「我叫于思秦,是記者。」擺弄相機的男子有了新的發現,他從褲子兜裏摸到一張臨時記者證:「上面寫著我今年三十三歲,雙子座。娛樂周刊......呃,難不成我就是傳說中的狗仔隊員?」

擡起頭看了看衆人,于思秦只是笑嘻嘻的,看起來,現在情況很惡劣卻沒妨礙他拿自己打趣的興致。低下頭,他在剩下的東西裏繼續翻找,不過這次除了一些票據之外沒有別的收獲,他擡起頭來,「呃,剩下的就沒有什麽了。」

花襯衫男子身上忽然掉出一個鐵盒,「哎?名片?」

鐵盒裏整整齊齊放著一叠名片,很簡樸的名片,上面寫著男人的姓名、工作地點還有基本的聯絡方式。
幾個人彼此對看了一眼,最後宋鵬程走過去,仔細的看了幾眼,最後將裏面的東西還給花襯衫,「一張名片可能還不好確定身分,不過既然是一盒,應該是你的東西--沒人會隨身攜帶一盒別人的名片吧?」

「唐秉文,公務員......嗯,鐵飯碗的好職業啊。」于思秦看了名片一眼,然後擡頭看看花襯衫,搖了搖頭,「人不可貌相啊。」

聳了聳肩,他不感興趣的回過頭去。「我......什麽也沒找到......」
順著聲源看過去,蘇舒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從進屋起一直沒開口的男人,蘇舒依稀記得他是最後一名被自己拉出來的遇難者,從被救出來到現在,他一直一臉呆愣的樣子,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變故中清醒過來。

那個男人手裏的衣服能拉出來的口袋全部翻開了來,然而全部空空如也,他的臉上充滿了困惑。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沒有找到任何身分證明,也難怪他會著急,不過其實這也正常,比起每天隨身攜帶自己證件的人,不隨身攜帶證件的人恐怕更多。
看著對方明顯有些焦躁的樣子,蘇舒最終什麽也沒說。

另一間屋子裏的女人此時也摸索著出來了,看不到的情況下她簡單的擦拭了她的臉,殘妝糊在她的臉上,看上去比沒有擦拭前更加狼狽。她的雙眼還是無神,不過看她的臉色,蘇舒知道她已經接受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你叫韋佳音,今天來這裏似乎是爲了赴一個重要的約會。」看著女人,蘇舒忽然道。

對方果然吃驚的朝向他,蘇舒解釋,「你的名字是我剛才在你車上看到的,你告訴我你在赴約的途中,不過很抱歉我攔下了你,因爲屋裏那位可憐的孕婦--她受傷了,需要送醫,我和她上了你的車子,然後我們就受到剛才車禍的波及。」

蘇舒說著,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只是如果的話--如果他沒有救下那名孕婦,如果他沒有因爲那名孕婦而攔下韋佳音的車子,如果那個韋佳音繼續開車前行的話......

她也會碰到那場車禍。
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聽起來可能更糟糕些,不過眼前她的狀況也沒有比遇上車禍好到哪裏去。
低下頭,蘇舒也不再言語。

屋外的雨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加上道路坍塌......今夜注定是個糟糕的夜晚。
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卻什麽也想不起來,花襯衫的男子--唐秉文看起來很是焦躁,赤膊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末了一屁股坐在了客廳裏唯一一個長沙發上。

「你,往那邊讓一讓。」毫不客氣的命令著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人,唐秉文有點過分的將濕漉漉的腿也搭在了沙發上。
被排擠的男人好脾氣的讓了讓,然後又讓了讓,那個人就是這些人裏唯一不知道自己身分的人,他似乎不太愛說話,明明身子也夠高,可是習慣佝僂讓他看起來比一般男人還要瘦小一些。

他忍讓的結果就是自己終于被擠得沒有地方坐,沙發完全讓別人占據。看著對方局促不安站在沙發旁的尷尬樣子,蘇舒沖他招了招手。
「你過來坐吧,我去隔壁看一下那名孕婦。」說罷,蘇舒隨即站起身向旁邊的房間走去。

進門之前,木質門板上的數字吸引了蘇舒的注意:其實剛才和其它人一起把孕婦擡進去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不過當時沒有時間讓他多想而已,現在重新看到這個數字,蘇舒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那個門板上寫著0001四個數字。

如果是在公寓樓或者辦公樓看到這種東西,蘇舒是不會有感覺的,可是在住家裏看到這個就覺得有點奇怪--很少人會把自己家裏的房間編號吧?
正在盯著門板發呆,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蘇舒慢慢回過頭--是宋鵬程。

「很奇怪吧?不只這個房間,這棟房子裏所有房間的門上都有編號。」像是知道蘇舒正在想什麽,宋鵬程徑自說著,想到什麽的時候,他笑了笑,「連廁所都有編號,厲害吧?這棟房子的主人看來是個怪人。」

「大概。」蘇舒點點頭,打開了門。

屋裏,那名孕婦躺在靠窗的床上,雖然還在昏迷中,不過至少沒有更嚴重的症狀出現,現場沒有醫生的情況下,蘇舒只希望她的情況不要更加嚴重就好。
「這場大雨真是來勢洶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停。」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宋鵬程盯著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我們這裏有燈光,感覺真的......」

沒有把那句話說完,宋鵬程把窗簾重新拉好。
「你說......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才能讓這麽多人一起失憶呢?」看著蘇舒,宋鵬程忽然說。

「誰知道,說不定是外星人。」蘇舒面無表情的回答。
「哈!你說我們被外星人綁架了麽?真是有趣的回答,外星人......真是外星人就好了,我倒想見見。」宋鵬程笑了起來,寂靜的房間裏他的笑聲很是突兀,他待了一會兒就出去。

房裏于是又只剩下蘇舒和那兩個女人,他們這邊極是安靜,不過外面房間的幾個人似乎是混熟了,蘇舒甚至聽到了說笑聲。
沒有事情做,蘇舒看著外面的雨,分不清過了多久,門忽然被敲了兩下,隨即被推開。

「看什麽呢?要是看到有車別忘了通知我們大家。」門外露出一張笑嘻嘻的臉,是那個叫于思秦的記者。那場事故之後,唯一還能開開玩笑的也只有他而已。
那個人總是笑咪咪的,現在也是笑咪咪的。

「哎?什麽味道?」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蘇舒忽然吸了吸鼻子,「怎麽會有飯的味道?」

「你的鼻子很靈!就是飯的味道!」豎了豎大拇指,于思秦終于不再賣關子,「那個高個子居然在冰箱裏發現了食物,想不到吧?飯快好了,我來叫你們兩個吃飯。」

于思秦是這群人裏態度最正常的人,不過這種情況下,他的這種正常看起來才是最不正常的。

蘇舒想著,卻還是跟著于思秦出了門。廚房裏果然煮了一鍋東西,看著旁人因爲看到食物而興奮的臉,蘇舒皺了皺眉,難道只有他覺得這種味道很難聞麽?
看著鍋子裏完全看不出材料的東西,蘇舒只覺得陣陣反胃。

「這是什麽?」攪著鍋子,蘇舒問今天的大廚--那個高個子男人,也就是唯一不知道自己身分的那個人。

「好像是肉,那個......我剛才在冰箱裏看到的,試著做了一下,似乎還沒壞。你要嘗嘗看麽?」說著,他小心的用勺子舀了一點鍋裏的東西,遞給蘇舒。
「不,我沒有胃口,我去拿東西盛飯好了。」謝絕了對方的邀請,蘇舒自行在廚房
裏尋找起來。

看准一個大概是放碗筷的櫃子蹲下身,想著這裏的人數,蘇舒數出自己需要拿出的盤子,然而拿到最後一個盤子的時候,蘇舒怔了怔。
「怎麽了?」于思秦看他愣住,敲了敲他的肩膀。

「......沒事。」
「對了,那名孕婦在昏迷,那種狀況下是無法吃飯的,所以六個盤子就足夠了......」忽然想起了什麽,于思秦對蘇舒道。
蘇舒應了一聲,然後把櫃子裏所有的盤子抱出來,他沒和于思秦說--這裏一共只有

五個盤子。

算了,反正他也不餓。最後看了一眼櫃子,蘇舒將門關上。
拿筷子的時候,蘇舒又愣了一下。不過他這次沒讓別人看出他的詫異,直接將東西拿好出去,于思秦跟在他身後,端著鍋子出來。
雖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蘇舒心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有五個盤子......

櫃子裏有五個盤子,旁邊的碗也是五個。不僅如此,等到拿筷子的時候,他發現筷子的數量也是同樣的數目。

心裏有點怪異,不過卻不知道爲什麽,然而端著拿好的餐具走到餐桌旁,視線挪向桌旁椅子的時候,他終于有點明白了自己剛才一直覺得不妥的地方究竟是哪裏。
「又怎麽了?」看到蘇舒站在原地不動,他身後的于思秦擡頭問他。「怎麽只有五個盤子?」

「啊,櫃子裏只有五個盤子。」七把椅子暗示這裏原本的住戶有七個人的話,怎麽餐具是五副?是自己多心麽?
「那樣啊......」于思秦聳聳肩,示意蘇舒把盤子擺好,然後開始盛飯。
很快的,五個盤子都盛的滿滿。
「好了開飯了,大家過來吃飯吧。」

高瘦男子和宋鵬程很快過來,半晌,韋佳音也過來。
「五份菜,五個人,正好!」于思秦笑著說。
「啊?抱歉,我不吃,我以爲第五份是給那個唐秉文的......」蘇舒怔了怔,並沒有入座的打算。

「那個人--誰管他!」于思秦冷哼了一聲隨即坐下。
聞到桌上的飯菜散發的怪異味道,蘇舒皺了皺鼻子,然後離開。
用餐的氣氛很友好,熱食讓衆人精神好了許多,大家簡單的交談著,只有那個高瘦的男子自始至終一聲不吭,他慢慢的吃著盤子裏的東西,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因爲想不起來麽?不要擔心,等我們獲救之後總有辦法知道的。」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看了看他,宋鵬程說了句安慰的話。忽然看到于思秦對面空出來的椅子,他想了想,「對了,那個唐秉文呢?怎麽沒叫他下來吃飯?」

「那個......他去樓上了......」提到那個人,高瘦男子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宋鵬程知道他有點怕那個男人。像他這樣性格懦弱的人,在團體裏很容易成爲出氣的對象,剛才在客廳裏,唐秉文就一直排擠他。

「要不要給他送飯呢?」宋鵬程看了看樓頂。
「管他呢!那家夥似乎不願意和咱們待在一起,讓他一個人好了。」把空掉的鍋子放到一邊,提到那個男人,原本笑嘻嘻的于思秦皺了皺眉,「不知道他是哪裏的公務員,那個人一看就不像好人,他離開也好。」

說完,于思秦重新露出了笑容,幾個人後來沒有再提唐秉文的事情,用餐氣氛也繼續友好了下去。

看著遠處的幾人,蘇舒總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具體是哪裏他說不上來,然而那種怪異卻留在了他的腦海,翻來覆去,讓他覺得疲勞。
原本還想如果第五盤菜若是剩下就給樓上的唐秉文送上去,可是等到衆人用餐結束時,蘇舒發現那盤菜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吃完。

這件事蘇舒沒有多想,他後來才明白這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意味了什麽--
原來,那--就是恐怖的開端。

大概是吃飽肚子的緣故,從餐廳回來的幾個人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修理了一下之前被花襯衫踢壞的大門門鎖,確定夠結實以後,宋鵬程這才重新回到

衆人聚集的客廳,「忽然覺得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
他指了指大門的方向,「看來今天我們勢必要在這裏過夜了,我剛才把門鎖修好了,所以基本上這裏還是很安全的。我們在這裏住一晚,養足精神,明天天一亮就出去求救,如何?」

他的話沒有人有異議,幾個人很快做出了決定:孕婦、韋佳音和蘇舒留在一樓--
孕婦還在昏迷中,隨便移動不好,韋佳音眼睛看不見,住在二樓不方便,而蘇舒因爲最早遇上她們,所以留下來照顧兩個女人;于思秦和高瘦男子去二樓,那裏有床,可以得到良好的休息。

宋鵬程帶著另外兩個男人上樓後,一樓頓時就剩下了蘇舒和兩個女人。
「我不關門了,你有需要就叫我,我就在客廳。」對韋佳音說了一聲,蘇舒重新回到了客廳。

一樓的窗簾已經被宋鵬程全部拉上,厚重的窗簾讓窗外的雨聲小了很多,蘇舒坐在沙發上,他對面就是韋佳音所在的房間,盯著那間房間的同時,蘇舒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沈,慢慢的,他閉上了眼睛。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1:29 PM 編輯

第三章 他說他要回自己的房間去

『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這是我的房間啊,我回我的房間,有什麽不對麽?」
說著,他真的拉開那扇門,進去了。
他居然拉開冰箱進去了!』



「很大的洗手間啊。」推開門,看著眼前的房間,宋鵬程對他身後的高瘦男人道。
正在這時,他們對面的那扇門也開了,擡頭一看,開門的人原來是剛分別不久的于思秦。

「看起來這是二樓公用的洗手間,看,是相通的。」于思秦笑著說,然後看向中間那道門,皺了皺眉,「那家夥八成在那裏面,居然睡在我們中間......咱們把門鎖好點,我總覺得那個人不像好人。」

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很低。

高個子男人低著頭沒說話。

宋鵬程看了看中間的房門,雖然對于思秦的客觀評論不置可否,不過倒也點了點頭,「人也不能光看外表,不過小心是對的,今天我們都要好好鎖門。」

「那是什麽?」指著其中一間廁所門框周圍的膠布,宋鵬程問。
「那個啊......應該是壞掉的廁所吧?」于思秦不在意的回答,看到廁所下方隱隱的水痕,「反正旁邊那間廁所是好的,我們就住一個晚上,湊合一下就是了。」

宋鵬程點了點頭,然後又檢查了一下浴簾後方,隨後對兩人說:「那麽我們就休息吧,我們只有兩個房間可以使用,麻煩你們誰和我一間好麽?」

宋鵬程說著,眼睛卻看著那個高個子男人。
「那個!我睡覺打呼磨牙,我自己一個人睡。」不等高個子男人開口,于思秦隨即笑嘻嘻道。
高個子男人嘴巴動了動,慢慢點了點頭。商量好的三人隨即進了事先分配好的房間。

很有人民公僕風範的,宋鵬程將床讓給了那個男人,自己則是隨便打了個地鋪躺下。高個子男人很明顯有些過意不去,正要開口,卻聽宋鵬程對他擺擺手,「你是不是胃不太舒服?」

「啊?」

「我看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捂著胃,身體不舒服就別逞強,你就睡床吧。」說完,宋鵬程走到電燈開關前,「我開燈睡不著覺,不介意我關燈吧?」

男人點了點頭,隨即只聽「啪嗒」一聲,室內重新陷入了黑暗。
耳邊很快響起了宋鵬程均勻的呼吸聲,外面的雨聲還在繼續。

記得誰說過,能在下大雨的日子舒服的躺在床上睡覺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現在,高個子男人躺在床上,心裏沒有一丁點開心的感覺。

胃......好疼......

蜷縮在床上緊緊捂著自己的胃,想到屋裏還有別人,男人盡量減少自己輾轉的次數。任憑胃裏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他緊緊咬住嘴唇,小心的不洩出一點聲音。
他的胃確實在疼,而且很疼。這種疼痛已經持續了很久,進了這棟房子沒多久就開始,一開始只是一絲絲的疼,到現在已經變成了痙攣一般的劇痛!

他吃驚于那個警察眼光的犀利,驚異于對方的觀察入微,然後就開始害怕。除了這個......他還看出來別的了麽?黑暗中,男人小心的將視線挪到地上的宋鵬程身上,

心裏有些害怕,他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裏有一張紙,一張讓他魂不守舍至今的紙。

摸著口袋裏那個小團,男人想起了晚飯前發生的事情......


當時那個郵差出去不久,坐在對方讓給自己的位置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些,下腹突然一股尿意,他于是站起身來向客廳對面走去--他記得一樓的廁所是在客廳對面,那個孕婦待的房間的旁邊。

走到走廊末端的時候,他果然看到一扇門,然而擰了擰卻發現門是被鎖著的。
「大概有人在用。」他想了想,原本打算去客廳等裏面的人出來再上,不過在經過樓梯的時候他改變了主意,方向一轉,他徑自向樓上走去。

這種房子應該每層會有一間廁所吧?

爬過不算長的樓梯,他很快到了這棟房子的二樓。
不像一樓的開放式設計,一進入二樓,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三道門。大概門後的房間占據了二樓大部分面積的緣故,二樓的走廊很是狹窄。

憑著直覺,男子選擇了中間的房間,小心翼翼的向身後看了一眼之後,他開門、關門、鎖門......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靠在門板上,男人閉著眼睛松了口氣,然後慢慢睜開。

「這裏怎麽這麽黑......燈......燈......燈在哪裏?」睜開眼便是一片黑暗!經過剛才的一連串倒黴事,他現在非常害怕這種黑暗!

小聲嘟囔著,他立刻在牆壁上摸索起來,他在尋找電燈開關。
原則上爲了方便,人們會把開關安裝在門口的位置,然而門口左邊的牆壁已經被他摸了一個遍,右側的牆壁也被他摸得差不多,他愣是沒有找到任何類似開關的東西。他不放棄的繼續摸索,牆壁光滑而冰冷,男人感到自己的手心薄薄出了一層汗。

「怪事......難道開關不在門口......」他已經連門口的牆角都摸了一遍了,可是還是沒有摸到自己想找的東西,蹲了太久的腳開始抗議似的酸麻起來,猛地站起身,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撞到了什麽,後背猛地一僵,他定住了--

好像......剛才......碰到了......什麽東西?!

這......男人僵住了,一動不敢動、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後背,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背後的汗毛慢慢豎起......

「呀!房間中間......怎麽、怎麽可能......」幹笑著,男人試圖讓自己放松,背後一陣涼風吹過的時候,男人騰的跳了起來!

這次很清晰!他後面就是有東西!剛才他清楚的感覺那東西又碰了他一下!

這下他真的被嚇到了,驚嚇之余他胡亂揮舞著胳膊,冷不防感覺自己的左手碰到了什麽,慌張的試圖甩掉那東西,就在那一甩間,只聽到「啪嗒」一聲,燈亮了。

「啊?」看著手裏斷掉的細長的繩線,又看看房頂上剛剛亮起來的電燈--它旁邊有他手裏斷掉的繩線剩下的那部分,他一時有些傻眼。

「啊?原來是燈繩啊......」
扔掉手裏半截的燈繩,他看了一眼房頂上的電燈,余悸猶在,可是心裏卻著實松了口氣。用手裏的濕衣服胡亂擦了擦臉,繃了已久的神經稍稍放松,他開始打量自己現在待的房間,一句話--很不錯的地方。

這裏明顯是一間臥室,舒適的,有一張柔軟床鋪的臥室。
「像是女人住的。」他給自己看到的房間下了一個批注。
這是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正對他的是一扇門,而他身後也是門。難怪這房間在沒開燈之前是如此的黑暗,這裏根本沒有窗戶。看著房間裏的另一扇門,男人沒有猶豫多久就走上前去開了門。

「這裏的開關倒安的挺正常。」這次他順利的在牆壁上摸到了電燈開關,打開燈,眼前赫然出現的是他現在正在尋找的東西--廁所。

這是一間不算小的洗手間,白色瓷磚地板、白色瓷磚牆壁,看起來幹淨整齊。
一進門就是一面鏡子,燈剛亮乍一看到鏡子裏自己的鏡像時,他還嚇了一跳,不過很快的,他回複了正常,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狼狽之後,他開始打量眼前的洗手間。

這裏一共有三扇門,除了自己身後的門以外,左右各有一扇同樣的門,用不著多想他就知道另外兩扇門是通向哪裏的。很明顯,這裏就是二樓的洗手間,二樓有三個房間,然後三個房間共享一個洗手間。

大概是考慮過人數的問題,這裏一共有兩格廁所,廁所設立在洗手間左側,右側這是一個浴缸,中間則是他一進門就看到的鏡子,鏡子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洗手臺。啊,對了,鏡子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排氣扇。

這個洗手間可以用一句話形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簡單的掃了一眼之後,看了看貼在其中一間廁所門框上的膠布,大概是壞了吧?
隨便想了想,他進入了另外一間廁所,開門,鎖門,蹲在馬桶上的瞬間,他松了一
口氣。

終于--

終于逃開了,從那個人那裏......

「那個人」......就是「那個人」,讓他膽戰心驚至今。

他想著直到剛才一直都在困擾自己的感覺。不知道那幾個人感覺如何,反正他自從一進入這棟房子就感覺渾身不對勁。

怎麽說呢?房頂遮住了大雨,玻璃擋住了涼風,這裏明明是溫暖幹爽的室內,可是......他就是覺得冷,比外面還要冷。

那種冷不是因爲溫度,而是來自心靈,他從心裏感覺冷。在室外的時候,大概是身體的寒冷麻痺了感官神經,那種感覺並不明顯,可是進入室內、身體溫暖過來之後,原本被他忽略的那種感覺便越發鮮明起來。

那是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他感覺有雙冰冷的視線充滿審視的盯著自己,從一進門的那一刻,那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
不是他的錯覺,因爲現在他沒有那種感覺,而剛才,直到他上樓之前,他一直有那種感覺。他們一共有七個人,視線肯定來自于他們中的某個。
一開始有些困惑,然而時間久了,就成了恐懼。

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看自己的原因,爲什麽看自己的原因更加不知道!
他試圖突然回頭找出那個人,可是只看到剩下的人各自忙碌的臉,似乎沒有一個人在看自己,可是當他轉過頭,那雙眼睛就會重新移向他,讓他繼續變成他的「青蛙」。

那個人爲什麽盯著他?
爲什麽一直一直盯著他?
那道視線讓他越來越焦躁。

發覺自己失憶以後就開始的焦躁,由于那道視線的緣故,慢慢的增加中......積累到一定程度,他知道他一定會崩潰!

他的胃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而現在,借著上廁所的時間,他終于擺脫了那道視線。當然,這種擺脫只是暫時的。

就在那時候,表情一變,彷佛忽然故障的機器,他所有的動作瞬間定格。
那種感覺又來了!涼意順著脊柱迅速竄上來,他全神貫注于身後--
他聽到了腳步聲,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而且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沒錯!是那個人!那個人又跟上來了!怎麽會這樣?!

很輕的腳步聲,非常有規律,和他不同,那個人態度悠閑,不慌不忙的開門,不慌不忙的鎖門。然而,對方越是悠閑,他的心越是慌張。
然後就忽然安靜下來,這種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感覺後背陣陣發麻。
對方知道他在這裏,可是他卻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還在這裏,這種不確定感讓他一下子慌了起來。

「那、那個......外面有人麽?我、我想借用一點衛生紙......」笨嘴笨舌的,他編著借口,一定要說點什麽,一定要讓對方說點什麽,好確定對方是不是還在。

其實有個更簡單的方法:開門。一開門就可以看到門外那個人是誰,然而他不敢。
額頭冒著冷汗,他感覺自己的掌心亦滲出冷汗。

忽然......細碎的紙聲過後,他看到一張白紙從廁所上方狹小的空隙飄下來。
心髒一縮:對方還在!

對方一聲不吭,既不上廁所,也不洗澡,他沒有任何留在這裏的理由,可是他沒走。

他在等著他--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惶恐不安著,他輕輕系好褲子,坐在馬桶上,他的視線忽然落在地上那張白紙上--那張被對方當作廁紙扔進來的白紙上。那不是衛生紙,這個倒也沒什麽,然而......

等等!

遲疑了一下,他略微彎腰,伸手撿起了那張白紙。如果他沒看走眼的話,那張白紙......似乎背面有什麽東西的樣子......
猶豫了兩秒鍾,他隨即將手中的紙翻了過來,然後,男人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這......」

那張剛被他翻過來的紙上,寫了幾個大字:「你是殺人犯。」
還沒從看到這幾個大字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門上方又露出了半截紙,這一次紙上的內容更加讓他惶恐!

盯著那張只露出半截的紙,他心裏只有一種感覺--見鬼了!
那是一張通緝令,上面寫著:程旺,男......後面有他的通緝原因。
他本能的站起來想要去夠那張紙,然而那張紙卻倏的縮了回去。

他的心髒怦怦的加速著。

天......怎麽會這樣?心裏翻起軒然大波,捏著手裏那張薄紙,他感到自己額頭慢慢起了一層冷汗。他知道他的身分了!

他叫程旺,因爲殺人罪正在通緝中,而那個人有他的通緝令!他知道自己的身分!那個人是要告訴自己這個麽?

心裏亂成一團,他轉頭瞪向面前的木板,幾乎想要將那扇薄板瞪出一個洞一般,他用力瞪著那扇薄板,彷佛自己可以透過那扇門板看到門後的人。
冷汗順著脊背慢慢泛了一層,冰冷的汗水和剛才淋到的雨水混在一起,裹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心跳越來越快,盯著眼前的門,他--程旺覺得自己像剛剛吞了一塊生肉那樣的惡心。

剛剛好不容易緩和許多的緊張感,一下子全部回來了。
剛才被那道視線追迫的感覺,全部回來了!
果然是那個人沒錯。他也大概知道這個人盯著自己的原因:是因爲這張通緝令麽?
對方明白了自己的身分,所以一直盯著自己?

可是......他爲什麽不和其它人說?這是他最想不透的一點。
如果對方盯著他的原因,真的只是因爲無意識中察覺了他通緝犯的身分,那他大可以告訴其它人,對了!那些人裏不是還有警察麽?他大可以告訴那名警察,他們可以一起密謀,然後抓捕自己。

那是膽大一點的做法。
而如果膽小一點,對方盯著自己只是因爲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因爲害怕而盯著自己的話......不,這一條根本說不通。
如果是這個原因,對方不會跟著自己到這裏來,而且是單獨一個人,也不會將代表他身分的通緝令用這種方式告訴他。

這些問題像細菌一樣在他腦子裏不斷繁殖、越塞越多。他越發的頭大,胃也越發疼痛起來。
該死!那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麽?他真的不知道了!

「你......你到底是誰?」既然對方已經明了他的身分,他不妨直接問問看。
沒有人回答。

若是沒拿到這張通緝令之前,他早就一腳把門踹開了,然而現在他不敢。
因爲他忽然明白了!外面那個人,正是那道視線的主人。那道糾纏了自己許久的視線的主人。

從一進門開始,不!說不定更早!說不定是從車禍發生開始......甚至那根本就是車禍發生的原因--

早在很早的時候,那個人就盯上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誰,可是不說,背地裏,那個什麽都知道的人一直在觀察著他,出于一個他不知道的原因。
光是這樣想一下,他就覺得恐怖!所以心裏明明知道推開那扇門就可以知道對方是誰,然而他不敢。

哈哈!多可笑?按照那張通緝令上寫的,自己失憶前本是一個連人都敢殺的家夥,怎麽現在連區區一扇廁所門都不敢推開?
可他就是不敢。

安靜的廁所內,程旺感覺自己的心髒怦怦加速了起來,他和那個人僅僅隔著一層木板,對方看得到他,知道他是誰,然而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瞪著廁所的門板,他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更猜不出對方想要怎麽做,他盯著那扇門板,一直盯著,盯著......

然後......那個人走了。

他沒有聽到腳步聲,可是他知道那個人走了,因爲對面那道犀利注視自己的目光不見了。

那是一種感覺,他的直覺告訴他,對方消失了。
他拉開門,果然,廁所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魂不守舍的洗手,魂不守舍的下了樓,然後魂不守舍的進了廚房,用冰箱裏偶然

找到的食材做了飯,味如嚼蠟的吃完,然後胃痛到現在。
由于這個疼痛,從關燈到現在很長時間了,他還是完全沒有睡意,黑暗中一個人瑟縮著身子,身上蓋著棉被也覺得冷,彷佛這裏就剩了他一個人。

他非常想把燈打開,不過......看了眼地上的警察,他最終還是沒有開燈。
迷迷糊糊著,他聽到地上那名警官爬起來上廁所的聲音,他去了滿久的,在他數到

第四百一十八頭羊的時候回來,程旺聽到他慢慢躺下的聲音。
大概是對方開門的時候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程旺覺得屋裏的溫度又降低不少。
他的胃于是更加疼痛。

終于,心裏數了七百三十頭羊的時候再也堅持不住,他決定下床去廁所。
上趟廁所說不定會好一點,至少那裏可以開燈。
心裏想著,程旺忍痛起身慢慢走向廁所,把身後的門輕輕關上之後,他這才把燈打開,驟然亮起的光讓他的眼睛瞇了瞇,等到眼睛重新適應光明之後,他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沾水拍了拍臉。

本來希望這個動作能讓自己好受一點,不過事實與希望相反,冷水非但沒有讓他清醒,相反地,大概是受了刺激,他的胃再度一陣一陣的痙攣起來,竟比剛才更加厲害了。

撐在洗手臺前,程旺擡頭看到鏡子:鏡子裏的男人一張蒼白的臉,看起來痛苦而不安。

那是他的臉,比上次進來這裏的時候似乎更加憔悴了。
盯著鏡中的自己,他只看到一個迷惘的男人。他想不起來任何關于自己的事情,包括這張臉,鏡子裏這張臉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比一個陌生人的臉好不到哪裏去。然而這種情況下他卻被告知自己是一名通緝中的殺人犯。
簡直是晴天霹靂!

胃裏又是一波抽搐!忍著痛,程旺拖著身子沖到了廁所裏。

「嘔--」胃部彷佛被人從裏面攥住了,他試著嘔吐,吐出來的卻只是清水,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坐在馬桶上喘氣。

整個洗手間一時除了他的喘氣聲之外,就是些許的滴水聲。
吐完的程旺坐在馬桶上,感受胃部痙攣的頻率和水滴滴落的聲音不知不覺重合,心裏默數著水滴的聲音,程旺慢慢閉上了眼睛。
分不清過了多長時間,他終于聽到了腳步聲。非常輕的腳步聲,帶著撕拉的聲音還有水滴聲進入他的耳朵。

他聽到輕微的門板開合聲,有人開門的聲音。
那是隔壁的聲音,他心裏非常清楚。

有人從隔壁推開門出去了......那個人走的不快也不慢,在走到第五步的時候開了門。
那幅畫面是那樣的清晰,就像看電影一般,他看著那個人開門,出門,他聽到那水
滴聲漸漸遠去......

頭部碰到自己膝蓋的時候,程旺猛地打了個哆嗦醒過來。這一清醒,他才知道自己剛才原來是在做夢。
他居然坐在馬桶上睡著了!
在胃部還在不斷痙攣的劇痛下睡著了?!
剛才那些......果然是夢啊......

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程旺赫然松了一口氣。不過......那幅場景真的好真實,真實到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地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可以感覺每個毛孔的鼓起。
起身的時候,他不經意的看了廁所地板一眼。

他不是故意要看的,那只是一種反射,只是無意識的視線微移,然而只這一眼,他呆住了!

他又看到了一張紙條,上面端端正正寫了五個字:「你是殺人犯。」
和自己口袋裏那張完全一樣的字跡!一樣的話語!帶給他一樣的恐懼!
眼睛猛地瞪大,抓著那張紙,程旺感覺自己開始不停的顫抖。
就像癲癇症患者發作一般,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抖動,他甚至聽到自己牙關打架的聲音!

剛才是那個人麽?
是那個人麽?
那個人跟著自己進了廁所,然後又塞了一張同樣的紙給自己,然後......

他猛地拉開了門,四顧一看,他呆住了,中間的門......開了,而且......

水!地面上有好多的水!所謂的很多卻也並不是「一灘」這樣大面積的水漬,而是稀稀落落的,一滴一滴的,然後慢慢的延伸......

就像他夢裏「看」到的那樣,慢慢的延伸......他看到那大片的水漬就那樣從廁所內延伸到了......中間的房間?
而那扇門本來是關著的,這裏的房間如果不是從裏面開鎖,外面的人是無法打開門的。

這麽說......

鬼使神差的,他順著水漬的方向慢慢跟了下去,進入了中間的房間,然後穿過那間房間,那滴答的水漬徑自延續著,竟是通往樓梯的方向!
不是夢......剛才他聽到的聲音是真的,他根本不是做夢!

那間廁所剛才確實有人出去過!可是......怎麽可能?

是誰?

尾隨著那痕跡,他來到了一樓,宛如夢遊一般的,他的腿哆嗦的厲害,如此的追根究底根本不是膽小的他的作風,可是雙腿卻不聽他使喚,帶著他來到廚房。
程旺最終站在了一扇門前,他看到了一個黑影正站在不遠處,水滴兀自從他身上滴落,那人身上想必濕透了,可是那人卻毫不在意一般,他正將手扶上門把。

「你......那裏......」看著那人的動作,程旺顫巍巍的出聲。
像是剛剛發現身後的程旺一般,那人回過頭來,外面客廳的壁燈開著,借著那光亮,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是那個花襯衫男子的臉。

是他麽?是他剛才從那裏出去?是他塞了紙條給自己......是他一直一直盯著自己......麽?

腦中充斥的問號與恐懼幾乎要爆炸,然而開口的時候,程旺卻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你......你要幹什麽?你餓了麽?」
不是他問題奇怪,而是花襯衫男子動作很奇怪,半夜裏,他全身濕淋淋的從二樓走下來,然後正在拉開冰箱的門。

沒錯,他的手確實是放在冰箱的扶手上的。
這樣的他,看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程旺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花襯衫的男人對他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這是我的房間啊,我回我的房間,有什麽不對麽?」
說著,他真的拉開那扇門,進去了。

他居然拉開冰箱進去了!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1:34 PM 編輯

第四章 無比荒謬的夢

『那裏,不起眼的混在一團含混稠液中間的,有一根小小的皮肉狀物體,上面有個不起眼的圖樣,仔細看去,竟赫然是死去的那男人胸前刺青的部分!』



門口的程旺徹底呆住了。

他親眼看著一個大活人鑽進了冰箱!

冰箱的門並沒有關好,露出黑黝黝的內部,像是勾引他進去。
如果不是因爲地上的水漬確實消失在冰箱前,程旺絕對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做一個無比荒謬的夢!

他的嘴巴張了張,手掌忍不住向前伸去,就在這時,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廚房頓時燈光大作。

「你在幹什麽?」

拍他的人和開燈的人是一個,程旺看到那名郵差正站在自己身後,他的右手剛從電燈開關上移下來。
他的身後很快傳來了腳步聲,聽起來不是一個人,很快的程旺看到宋鵬程和于思秦的臉也出現在廚房門口。

「怎麽回事?你們怎麽都半夜跑到廚房來?」郵差很明顯對眼前的情況不太了解,他等待三個人其中能有一個人給他一個解釋。

「我也不知道!剛才上廁所的時候忽然發現地板上好多水......宋警官發現那個男人不見了,中間那個花襯衫的房間也開著,裏面也一個人沒有......」于思秦大概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他有點睡迷糊的樣子。
一語不發,宋鵬程卻只是嚴肅的盯著廚房內的水漬,然後看了呆愣中的程旺一眼。

「這水是怎麽回事?」

「我......我......」程旺說了半天,可是半晌只能重複著一個字。
該和他們說他剛才看到的事情麽?說了有人信麽?

怎麽可能!

燈光亮起的時候,他自己都以爲自己只是夢遊。
「這水痕是從樓上一直延續到這裏的。」然而,宋鵬程接下來的話卻讓程旺猛地吞了口唾沫。

水漬......真的存在?這麽說......不是夢?

如果那樣,那他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宋鵬程的視線由地面的水漬轉移到冰箱,很明顯,水漬是消失在這裏的。
他看了眼廚房門口的三人,然後慢慢的摸上門把手......

「別!別開!」阻止的話怎麽出來的,連程旺自己都不知道,然而看到宋鵬程的手摸上冰箱門的瞬間,他的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不能開!那扇門不能開!
「爲什麽不能開?」摸著冰箱門,宋鵬程審視般的看了程旺一眼。「告訴我理由,不能開的理由。」

程旺盯著那扇門,想起了剛才黑暗中發生的事情,說不出話。
「沒有理由?那我開了。」最後看了一眼表情怪異的程旺,宋鵬程猛地拉開了冰箱的門。可能是他用力太猛,裏面的東西順著大開的冰箱門重重砸到了地面,落在那一灘水漬裏。

「嘔--」

看到那東西的剎那,于思秦當場吐了出來;蘇舒吃驚的看著那東西,忍不住閉住了呼吸;只有程旺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盯著地上的掉落物,他慢慢的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然後身體不停顫抖起來。

「是他。」看著地面,蘇舒輕輕道,然後看向宋鵬程,宋鵬程緊緊繃著臉,蘇舒看到他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剛剛從冰箱裏掉落的東西赫然是那個穿花襯衫的男子,確切的說......是花襯衫男子的屍體。

他的眼睛圓瞪,充滿死亡氣息的渾濁眼珠呆滯的盯著門口的方向,他的嘴角有透明的液體,嘴巴是微張的,像是想要說些什麽。

然後,更加讓人詫異的,他的身體不是完整的,男人胸口原本的刺青被切斷,剩下的一半猙獰著,另一半更加猙獰:他的胸口被硬生生的切下一塊肉,露出森白中帶著血漬的骨。

他的身上有水,讓人情不自禁聯想起地板上的水漬。
看著對方濕透的衣服,程旺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後看到的那一幕--那個渾身濕淋淋的男人......

聲音越發稀疏的滴水聲和程旺記憶裏的聲音徹底重合了!
程旺將手指塞到自己嘴裏,用牙狠狠咬住。

這是一個無意識的行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裏的恐懼感不至于化成聲音吼出來,他咬得很用力,咬到自己手指流血都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方才上廁所之後,來到廚房發生的事......

那個時候......那個聲音......那個和他說話的唐秉文......

看著身上血肉模糊的唐秉文,程旺只覺自己如置冰窖!
如果那個時候和他說話的唐秉文......是活人還是死人?

不!他活著,他明明和自己說話不是麽?他說了什麽,自己記得一清二楚不是?
努力說服自己,然而心裏又有另外一個聲音提出反駁:不!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冰箱裏的屍體不就是證明麽?

可是如果那樣......那麽剛才下樓的又是誰?自己最後看到的花襯衫,難道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如果對方不是凶手而是......

不、不可能的!我在做夢!這是夢!沒錯!我現在在做夢!惡夢......咬著自己的手指,程旺繼續在心裏拼命說服自己。

「喂......你、你怎麽了?」把胃裏的老本徹底清空的于思秦,看著自己身旁明顯不正常的程旺皺起了眉頭。
本來想回頭再去看看身後的死者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誰知頭剛轉了一半,看到自己剛才嘔吐物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于思秦大呼小叫起來。

「天!我......我......你們看!」指手畫腳了半天,于思秦完全無法把自己想要表達的事情交代清楚,最後,捂著嘴巴,他用手把地上的東西指給其余的人看。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宋鵬程和蘇舒忍不住愣住了,對視一眼,蘇舒看到宋鵬程也捂住了自己的胃。

會有這種反應是理所當然的,任誰看到了那種東西都會想吐。
那種東西不是指于思秦剛剛指給他們看的他的嘔吐物,而是更加驚人的,他嘔吐物中的內容--

那裏,不起眼的混在一團含混稠液中間的,有一根小小的皮肉狀的物體,上面有個不起眼的圖樣,仔細看去,竟赫然是死去那男人胸前刺青的部分!

宋鵬程最終也吐了,站在流理臺沖洗著,這名警官身上第一次出現了名叫「狼狽」的東西。

重新轉過身來的宋鵬程,面色回複了平穩,沈著臉,他逐一看向自己身後的三人:從若有所思打量屍體的蘇舒到嘔吐不止的于思秦,最後視線落到身後緊張得莫明其妙的程旺身上。
臉色一沈,雖然仍是一臉想吐的樣子,不過宋鵬程還是彎下腰,背對著衆人,開始檢查屍體。

「死了有一陣子了。」他把檢查結果告訴衆人,冷靜的洗了手,最後......

「人是你殺的?」

冰冷的槍管瞬間抵到了還在呆愣中的程旺的額頭,程旺遲鈍的擡起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眼前面容認真的宋鵬程。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殺......」話說了一半又停下,程旺臉色一黑,要說的話當即卡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的通緝犯身分。
程旺愣了愣,又想起了廁所裏發生的事情。

「不!這個人真不是我殺的......我不會殺人......我......」看著自己的手指,程旺只是翻來覆去的重複著一句話。

「你的眼睛不敢看我,眼珠亂晃,你開始咬手指,你剛才說話不夠流暢......」再次開口,宋鵬程截釘截鐵的說出實情,每說一條,程旺的身子就忍不住抖一下,那抖動極是微弱,不過卻沒瞞過宋鵬程的眼睛。

「你所有的行爲都在暗示你的緊張,你爲什麽會緊張呢?這種情況下正常的反應應該是害怕、震驚,或許還應該有好奇,可是你的反應只是緊張。」

頓了頓,宋鵬程的視線繼續停留在程旺臉上,他可以看到對方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他知道自己的話給對方心裏帶來了什麽樣的反應,觀察著那些反應,宋鵬程繼續說:「知道麽?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緊張:那就是『已知』的情況下。

「上學的時候,有的學生會因爲即將來臨的考試緊張,有的女人婚前會緊張,還有的人害怕某樣未發生的事情的時候會緊張......這些情況看起來都不同,可是實際上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確認某件事確實發生或者將會發生的時候。

「學生因爲考試緊張,那是因爲他知道馬上要考試;女人婚前緊張,那是因爲她明白自己馬上要邁入一段新生活;而害怕未發生的某件事......那也是因爲他知道某件事會發生,一樣的,這些情緒歸根結柢都是一樣的。大家都在緊張已知的事情。

「初生牛犢不怕虎,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人們不會出現『緊張』這種情緒,所以,你的緊張告訴我你是知道些什麽的,我說得對麽?」拉下保險,宋鵬程將槍口下移,靠住了程旺的眉心。

槍口下的程旺抖動幅度越來越大,蘇舒看著男人額頭上青筋根根暴起,一瞬間幾乎以爲對方會不顧一切的撲過去,然而他沒有。

「人真的不是我殺的。」

「宋警官,你看......」蘇舒卻打斷了宋鵬程的逼問,他指了指地上屍體......的手。

「屍體手裏好像有什麽?」

宋鵬程一愣,一邊盯著顫抖不已的程旺一邊蹲下身子,小心的扳開對方的手指,試圖將裏面的東西取出。

「似乎是一張紙。」他說。
盯著那張紙,程旺徹底崩潰了,他知道那是什麽!一定又是那張紙!那些人看到死了人,又看到那東西的話,他的嫌疑一定更加洗不掉了!

「我......雖然我是被通緝的殺人犯,可是這個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什麽也不知道!有人盯著我,那個人一直盯著我,他知道我的身分卻不點破,走到哪裏他都跟著,塞紙條給我......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我只是想跟著他下來,看看那個人到底是誰,然後求他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殺人......通緝......我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一點印象也沒有!」

聲音裏全然是認真與恐懼,程旺抱著自己的頭,一開始他的聲音極大,然後越來越小,慢慢的,他終于縮著身子蹲到了地上。

「我和那個人根本不認識......我找到的食物看起來也是普通的肉,我......我那個時候真的沒在冰箱裏看到這個男人啊!我自己也吃了那東西啊!我......吃人......嘔--」

他看起來非常可憐,哆嗦的手掌不斷按壓著自己的胃。面色蒼白的男人看起來儼然快吐的樣子,半晌,喉頭一顫,他真的吐了,吐出少許黏稠的東西。
想到那是什麽的時候,蘇舒也忍不住有些反胃。

「我......那個時候冰箱裏的肉就是普通的肉,那個聲音......那個......我會來這裏也是因爲聽到聲音......」說到這裏,程旺的臉上忽然浮現一絲恐慌。

「你們聽到了麽?是滴水的聲音!我順著那個聲音下樓,然後走進廚房......我......我看到他了啊!他還活著,他對我笑了,我問他幹什麽,他告訴我他要回房間,回他的房間......然後......」

像是拼命的在回想,程旺的敘述顛三倒四的,說到「然後」的時候,他忽然頓住了,然後......

他臉上的懼意更加濃厚起來。

「很奇怪,奇怪的是那個人才對。他拉著冰箱門,告訴我他要回他自己的房間去。然後他拉開門,就......真的進去了。」

程旺說著,越說聲音越大,彷佛又回到了自己半夜孤身一人置身廚房的那個時候,像是想到了什麽,程旺忽然緊緊揪住了宋鵬程的袖口。

「我真的除了看到這些東西什麽也沒做啊!真的沒做啊!你要相信我啊!」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嘴角還帶著剛才嘔吐物的殘余,一向懦弱的男人這個時候看起來有些可怕。

他除了這些話,再也沒有說出別的什麽內容來,顛三倒四。男人的情緒越發激動,蘇舒將視線挪向他對面的冰箱,看到什麽的瞬間,他揚了揚眉毛。

「0004」......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他真的在冰箱門上看到了一個類似門牌的東西。和貼在那個孕婦房間門板上一樣的設計,不同的只是上面的數字。
他忽然想到剛才程旺說過的--「告訴我他要回房間......回他的房間--」

一瞬間,蘇舒皺了皺眉頭。

宋鵬程的表情也很微妙,眉頭還是皺著的,甚至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他一臉古怪的看著程旺,最後重重在他後頸一擊,男人身子軟軟倒地的同時,廚房重新回複了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我根本沒有打開這張紙。」他說著,將紙條打開,「真的是通緝令,不過只有半張。」

「我只是嚇嚇他,如果他沒有露餡的話,我也會對你們兩個做出同樣的行爲。」視線從通緝令移到于思秦、蘇舒兩人臉上,宋鵬程的表情很是正經。
蘇舒無言。

警方審訊犯人有的時候確實會使出這樣的手段,精神承受力差的犯人往往會在這樣的精神壓力之下招供,他只是聽說過,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
接著,宋鵬程在程旺的身上簡單的搜了一下,然後發現了兩張紙條,看到這裏,他愣了愣。

兩張紙條的內容一模一樣,只寫了五個字:你是殺人犯。
仔細看了兩張紙條,半晌,宋鵬程將紙條重新放入程旺兜中,「大概這個就是原因了......」

「一定是他殺的!」于思秦坐在地板上,「他剛剛也說了,一定是唐秉文知道了他的真實身分,威脅他,結果這家夥害怕了,想要把自己的通緝令拿回來,結果殺了他......

天!難怪他晚飯的時候那樣魂不守舍,看起來那麽懦弱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吐,看起來有些滑稽有些可笑,不過配上地板上的屍體,沒有一個人能笑出聲。

「不管怎麽說,還是把他先銬起來。」看著地板上的程旺,宋鵬程做了一個決定。
對宋鵬程的決定毫無意見,蘇舒只是看著寫著「程旺」兩字的通緝令,他面無表情。

就在看到冰箱上數字的一瞬間,他相信自己腦中閃過了什麽,很重要的什麽。可是那個念頭閃得太快,來不及捕捉就過去了。
那是很重要的線索。

「別對屋裏的女人說。」忽然想到了什麽,蘇舒對宋鵬程、于思秦道。
知道自己晚餐的內容居然是......是那個,沒有人能受得了吧?
有些欺騙,可以是善意的。

蘇舒看著宋鵬程點了點頭,于思秦還在嘔吐,雖然他已經吐不出什麽東西了。
「我把犯人鎖在樓上,這樣他說什麽那個女人也不會聽到。」宋鵬程說了一聲,扛起地上的程旺就要上樓。

雖然對于程旺是否是凶手這件事還有懷疑態度,不過這個時候,任何有疑點的人都要懷疑,提不出反駁理由,蘇舒隨便點了點頭。

「給他找個舒服的地方。」這是他能幫助程旺的最大限度了。

「好的,沒問題。」

宋鵬程走後,于思秦立刻也出去了,不過沒有去二樓,于思秦在客廳的沙發大口喘著粗氣,胃裏已經完全沒了嘔吐的本錢,可是他還在反射性的幹嘔。

「郵差先生,我勸你也出來吧,你不覺得那裏面的味道很......嘔......」「惡心」兩字都來不及說完,于思秦感覺自己的胃又是一陣痙攣。
蘇舒卻還停在裏面。

小心的跨過于思秦的嘔吐物,然後避開地上花襯衫男子的屍體,他最終來到了冰箱門前。小心翼翼的,他摸了摸冰箱門上的門牌--他願意稱呼它爲門牌。
「問一個問題,裏面那個男人之前住在樓上哪個房間?」走出廚房,蘇舒對還在沙發上難受不止的于思秦提問。

很明顯他的問題讓于思秦完全想不到,愣了愣,于思秦回答:「中間的那一個,樓上只有三個房間,並排的。我們上去的時候那間房間是唯一一間鎖上的,那間肯定是他住。」

蘇舒點點頭,爬樓梯上樓,然後他看到了于思秦所說的並排著的三個房間,他向門板上看去,上面依次寫著:「0015」、「0021」、「0024」。

他從某間開著的門走進去,看到前方又出現了一扇門,上面寫著「0013」,他走進去,發現這裏是洗手間,在這裏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之前宋鵬程他們提到過的水漬。

水漬來源于其中一格廁所,上面寫著「0003」,和它相鄰的廁所門板上則是「0028」。

看起來毫無順序的數字。
冰箱門上的門牌是「0004」,蘇舒再度想起程旺敘述的那個關于唐秉文的事情:回自己房間?

房間......有門牌號就是「房間」麽?果然,還是很奇怪。
可是直覺告訴他這是很關鍵的東西。
摸著下巴,蘇舒陷入了沈思。

「這麽不放心麽?居然跟上來了......」

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蘇舒頓了頓,半晌才將頭回過去,然後看到宋鵬程的臉。
他的反應似乎讓宋鵬程很是失望,聳了聳肩,宋鵬程道:「一點都沒有被嚇到,這種人不是膽子大就是反應遲鈍,你是哪種呢?」似笑非笑,宋鵬程看著蘇舒。

「或許你可以認爲是後者。」移開視線,蘇舒看向宋鵬程出來的房間,他看到被放在床上的程旺。

「我把他銬在床上了。」宋鵬程解釋道。「嘴巴也堵上了,爲了防止他大叫。」
對他的話表示同意,蘇舒點點頭,隨即下樓。

于是,他們離開「0013」,穿過「0021」,最後回到了一樓。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36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1:40 PM 編輯

第五章 淮陽路八段三號

『農曆七月十五號是鬼節!鬼門大開的那一天哩!傳說這一天百鬼夜行啊,不小心就會被鬼纏上,要是不小心走到鬼門裏那就真的完蛋!』



縱使胃裏能吐的東西都吐出去了,胃袋還是反射性的痙攣著,擰開水龍頭,于思秦決定接些水喝,然而只喝了一口他便吐了出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小部分水嗆在了他的喉嚨。

「嘔--這是什麽味道?」皺著眉頭看著杯子裏略顯黃色的液體,他順手將杯子裏的水倒掉,倒水的過程,他注意到杯子的邊緣有淡淡一層薄紅。

口紅?于思秦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然後蹭下一層同樣的顔色。是那個叫韋......韋佳音的女人的吧?沒多想,于思秦把那沾了口紅的杯子隨手扔到一邊。

這種地處郊區、孤零零的房子一般是不會被納入城市地下水線路的,飲用水多半需要屋主親自出門采買桶裝純淨水,而非飲用水多半就需要用粗糙的淨化設施自己淨化。

像這種雨水多的地區,多半采用的是囤積雨水然後淨化的模式,今天的雨很大,水管裏的水八成是因爲沒有淨化好所以才味道怪怪的。
不知道程旺剛才是不是用這種水做的飯,如果是的話,還真的是一件惡心的事,可是當時明明每個人都吃得很愉快。

是的,很愉快。幾個人很愉快的吃著用唐秉文身體的某部分做成的晚餐......

一想到那個畫面,于思秦的臉有些扭曲。

用塞子將洗手池堵上,于思秦隨即擰開水管,等到水漲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關上水管,他把自己的臉紮了進去。他現在迫切的需要冷靜一下,涼水是個好選擇,這水雖然不能喝,不過至少應該能洗臉用吧?

臉部埋在水裏的唯一感覺:這水居然比想象中暖許多!
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讓人覺得幾乎可以在裏面呼吸般的舒適。
憋了長長一口氣,于思秦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在水裏,他打算多泡一會兒再出去,忽
然--

「于思秦!」

哎?!

「于思秦!」

那個呼喚又響了一次,聲音很清楚,就像咬著他的耳朵喚出的一般。
這一次于思秦沒有像剛才那樣愣住,而是在那個聲音再度在他右耳響起的瞬間,本能的擡起右側的耳朵,這下可好......

大概是擡起的位置不好,耳中一涼,感覺右耳中有液體注入的瞬間,于思秦慌忙從水裏拔出頭來,頭重重嗑在上面的水龍頭上,于思秦一時涕淚同流。

「咳!咳--」一邊咳嗽著一邊捏著耳朵單腿跳著,這下子于思秦感覺自己完全清醒了。

「你怎麽了?」蘇舒的臉出現在洗手間門口,看著于思秦狼狽的樣子不解的問。

「咳!咳!都是你們剛才忽然叫我叫的,我猛地擡頭,結果耳朵進水不說,頭還被水龍頭磕了一下......」

蘇舒將一條毛巾遞給兀自用衣服擦拭的男人,回想似的偏了偏頭,「我剛才叫你了麽?」
「叫了啊,咳,兩次。」沒有發覺任何不對,于思秦擦完臉開始擦自己的頭發。
蘇舒沒有繼續那個話題,相反,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

「那裏,有什麽東西。」

于思秦反射性的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右耳,將毛巾拿下來一看,那種淡淡的薄紅......他的目光挪向洗手臺上被自己放在那裏的水杯,口紅麽?

自己剛剛抹嘴的時候,有將那口紅擦到耳朵上麽?

于思秦的視線忽然挪向自己剛剛用過的洗手池,伸手將塞子拔掉,水流隨即打著小小的漩渦旋入下水道,旋轉的水流發出「吸吸」的聲音,水面退下,露出光光的瓷質池面。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重新繼續手中的擦拭動作,三兩下將頭發擦幹,除了右邊的耳朵還有些堵脹的感覺以外,于思秦感覺自己終于慢慢有了精神。

雖然胃還在不斷的抽痛,可是他現在感覺自己很清醒,格外清醒,清醒到他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現在才是現實,而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做夢而已。

將毛巾扔在洗手池內,于思秦隨即一邊回頭一邊出了洗手間。
關門的瞬間,他總覺得似乎又聽到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還是右側的耳朵,聲音很弱,就像透過水面而來,悶悶的。

他把那個聲音歸結爲自己暫時性的神經過敏。

「還吐麽?」一進門就聽到有人詢問的聲音,問他的是那個警察。
「沒事了。」于思秦點點頭,習慣性的笑笑。
「大家現在一起聚在一樓比較安全。」宋鵬程是這麽說的。

他們三個現在坐在客廳,透過客廳開放式的設計,他們可以隨時看到對面房間的兩個女人以及樓梯、正門的情況,看起來確實是個好主意。
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蘇舒習慣地向懷裏摸煙盒,他不吸煙,不過卻喜歡看煙霧漸漸散去的樣子,每當想點事情的時候他都習慣點一支煙,看著煙草燃燒出的煙霧,彷佛心裏那些想不通的東西也能雲開霧散一般。

不過這回他摸了一個空。啊,他把身上的煙送給那個老人了。
代替香煙原本在他懷裏的位置,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才發現竟然是那名老者代替煙錢強行塞給他的報紙,當然,還有他出于職業道德,丟下摩托車也沒敢丟下的最後一封信。哪怕他就是因爲這封信碰到今晚這件事。

報紙和信都濕了,蘇舒頓了頓,將信重新塞回懷中,然後雙手捏起那份報紙,小心翼翼的將它攤開在自己面前的餐桌上。

「那是什麽?」看到蘇舒的動作,于思秦忽然問。
「報紙而已。」蘇舒道。

「你......你還真有興致。喂!給我們讀讀報紙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于思秦提了這樣一個建議。

蘇舒擡頭看了一下宋鵬程,看到他沒反對,于是開始念報紙。
那名老者塞給他的不是什麽大報社出版的嚴肅正經的財經報紙,除了有一版是簡單的新聞摘要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道消息。

蘇舒念著,想起了自己單位的同事,記得往常都是同事田裏每天在辦公室念這些小道新聞,沒想到也有自己念給別人的一天。

「......呃......第一條消息對于咱們來說就不是好消息。」看到報紙攤開的那頁的瞬間,蘇舒皺了皺眉。

「那也沒關系,說來聽聽。」于思秦看著蘇舒,笑咪咪的。
「......是車禍。」看了眼于思秦,又看了看遠處坐在沙發上的宋鵬程,蘇舒慢慢道。
「啊?」果然傳來了詫異的聲音。

「淮陽路上再度發生連環車禍,相關部門已就該事件進行調查,初步調查結果爲......」就像陳述一個事實,蘇舒的聲音沒有任何跌宕起伏。
于思秦愣了愣,「車禍麽?不過......這和咱們有什麽關系?」

「這棟樓外面那條路就是淮陽路--就是你們發生車禍的那條路。」看著報紙,蘇舒淡淡道。

于思秦愣了愣,忽然笑了,「這篇報導不會就是報導咱們的吧?我看今天這件事邪門,你說......會不會咱們已經死了?」

嘴裏說著玩笑的話,于思秦笑著笑著心裏卻真起了一層別扭,怎麽說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應該不是,這是很早以前的報紙。而且......」蘇舒看了眼報紙的日期,視線隨即轉到版面下方的幾張照片,「而且傷亡人員的照片已經列出來了,看起來沒有一個是你。」

「哦哦?我看看!」像是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于思秦站起來走到蘇舒旁邊,俯下身向報紙下方的照片看去。

死者一共五名,一名老人,三個孩子,還有一個則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女人。五張大頭並列在版面下方,下面寫著若有死者親屬看到報紙請前去警局認領的字樣。

「年紀輕輕就死了,真可憐啊......」

于思秦旁邊搖頭晃腦的感慨著,順便感慨那名女人長得如何漂亮死了很是可惜雲雲,蘇舒的視線卻是直直落在那名老者的黑白頭像上--

是下午見過的那名小販。雖然照片有些模糊,不過蘇舒卻一眼認出來上面的人。照片上的老人和他下午遇見的人非但臉長得一模一樣,連身上的衣服都一樣。

他忽然想起了那名老者對他的囑咐:「千萬別去淮陽路啊......千萬別去啊......」

「今天果然是七月十五日。」看著照片上老人嚴肅的面孔,蘇舒摸了摸下巴。
「農曆七月十五?」于思秦忽然擡頭。
「嗯。」
「難怪了......」這回輪到于思秦盯著報紙沈默了。
「有什麽不對麽?」于思秦忽然的沈默引起了警官的注意,原本低著頭不知看什麽的宋鵬程也把頭扭了過來。

于思秦詫異了一聲,「警官先生不知道麽?農曆七月十五號是鬼節!鬼門大開的那一天哩!傳說這一天百鬼夜行啊,不小心就會被鬼纏上,要是不小心走到鬼門裏那就真的完蛋!糟糕......我怎麽越想越覺得今天......」

于思秦一開始只是習慣性的輕浮一下,可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後不吭聲了。

「這條路也不對勁,你們看,這上面說這是這條路上不知道第幾場車禍了,之前還有一場車禍有人被軋成肉泥才被人發現呢......」看著相關報導,于思秦的眉毛也皺了起來。

「太可笑了吧?你想說我們今天這是遇鬼了麽?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鬼,那些討論世上有沒有鬼的簡直是一派胡言!」

很明顯,宋警官是標准的無神主義者,他寧可猜測今夜的事是否是外星人所爲,也不願往神鬼方向考慮。

想起晚飯前宋鵬程對他說過的話,蘇舒挑了挑眉,眼睛片刻沒離報紙。
微微擡眼,于思秦看了對面一眼,忽然笑了,「也對,怎麽可能有鬼呢?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這世上不會有鬼的,那些所謂的靈異照片我也會做的......對吧,郵差先生?」

擡頭看看于思秦,細細的丹鳳眼瞇了瞇,蘇舒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關于這個麽......我聽說過一句話:這個世界上,只有沒有見過鬼的人才會考慮鬼魂是否存在,見過鬼的人從來不考慮這個問題。你說對麽?」
說完,對于思秦淡淡笑了笑,蘇舒隨即低下頭將濕漉漉的報紙翻到另一頁看了起來。

是的,只有沒見過的人,才會考慮世界上有沒有「鬼」。

只有沒見過的人,才會信誓旦旦的認爲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而對于看到的人來說,他們存在,他們一直在那裏,只是等待別人視線的到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存在」、「不存在」的問題,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起碼,對于蘇舒來說,這個世界確實如此。

所以他知道今天他來到了一個不該來到的地方,那是從他一進門的時候就知道了的事實,這裏是:淮陽路、八段、三號--他手裏最後一封信的收信地址所在!

或許是多年的郵差職業養成的習慣,和一般人不一樣的、他進門會先習慣性的看一眼門牌號,而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個讓他絕對吃驚的門牌。
想想看,在經曆了一場車禍,一場失憶之後,他們偶然的進了一間房子,而這間房子居然就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

這......真的是偶然?

事情的偶然與否蘇舒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這裏是他要送信的地方,這裏有他的收信人,或許這只是一個暗示,暗示在將信件送達之前,他注定無法離開......
如果是這個意思的話,他的收信人又在哪裏呢?
那個名叫謝雨雲的收信人又在哪裏呢?

他卅她是這間大屋的主人麽?

可是這棟房子卻是沒人住的。

更加詭異一點的想法,那個名叫謝雨雲的收信人會不會就是那六個人中的某一個,六個忘記自己姓名的人,這個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們陸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下不知道名字的人只剩下一個--那名尚在昏迷的孕婦。
是她麽?在昏迷之前,她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可是即便她是......那個0101號房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至今也沒有找到那間門號0101的房間。

是的,至今沒有找到,這棟房子裏,蘇舒至今沒有看到那間門號0101的房間。

這裏的門牌號碼是從0001開始的,這裏沒有0101號,一開始蘇舒認爲那些門牌號只是單純的門牌而已,然而在唐秉文突然死亡之後,他忽然明白,那些門牌應該有著另外的涵義。這也是程旺那句話引起他注意的終極原因--回他的房間?

就因爲這句話,他本能的覺得,唐秉文的死亡或許有更加蹊蹺的原因。
可是他確實死了,他的屍體至今還在廚房的地板上攤開,他的胸口被人剜下一塊

肉,那塊肉被其余的人當作晚餐進食......

他的屍體從冰箱裏掉出來,冰箱門上有著「0004」的字樣。
他在那裏,因爲0004--是他的房間。

那麽0101呢?

于是問題終究又回到了那間不知道在哪裏存在的房間上。
那亂七八糟的門牌號碼,究竟代表了什麽?
閉上眼睛,蘇舒感覺自己的腦中被一團黑霧占據。

心不在焉的看完報紙後,蘇舒直接去了對面的房間。
餐桌旁只留下了于思秦一個人,他無聊的翻著蘇舒留下的報紙,報紙已經幹得七七八八,內容都是些沒營養的內容,看了幾頁大同小異的報導之後,于思秦又將報紙翻回最早的那版關于車禍的報導。

半幹的紙張變得凹凸不平,下面的死者照片頓時看起來有些變形,那張原本在于思秦看來極爲漂亮的女性的臉,順著紙張的起伏也顯得凹凸不平,看起來還真的有些靈異。于是他便將報紙扔開了。

客廳裏只剩下他和那名警察,對方坐在沙發上,一副抱胸假寐標准姿勢的宋鵬程,看起來完全沒有和人交流的欲望,當然,會這樣想並不代表于思秦想和這位警官交流。

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思秦站起身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裏?」

還沒走到樓梯就被叫住了,回頭一看,是宋鵬程在問他。好家夥!眼睛不睜也看得到自己?

于思秦撇了撇嘴,掩蓋住心裏一絲被監視的不愉快,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總覺得這個警察對他似乎特別留意,不過這麽說也不完全對,不只對他,應該說這名警察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留意,或許他應該把這理解爲警察特有的警惕性?

于思秦很明白,雖然宋鵬程看起來頗爲和藹,參與度也頗高,然而他對所有人的行動都頗爲留心。所以他盡量不和他說話,對于這樣的人,話越少越好。

「我剛才下來的太匆忙了,相機忘在樓上了,那可是我吃飯的家夥,我到樓上把它取回來。」雖然心裏不太高興,不過于思秦臉上還是笑嘻嘻的。
「樓上可是有殺人犯。」宋鵬程還是沒睜眼。

「只是上去一下,而且警官大人不是把他牢牢銬起來了麽?安啦!這樣好了,要是我上去太久還沒下來,麻煩大人您上去救我喲!」開玩笑似的,于思秦笑了笑,隨即上樓。

他直覺相機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一定要把相機拿回來。就因爲這個,即使知道上面有行凶者存在,他還是決定上樓。
樓梯並不長,很快的他就到了二樓,走到最裏那間他睡過的房間進去,很快的在床上找到了他要找的家夥。原本相機到手就應該下樓的,可是......

回頭看看屋裏另一扇門,那扇通向洗手間的門......

摸了摸手裏的相機,于思秦腳步一轉,改變了方向,他向洗手間走去。
難得凶殺案發生的時候自己在場,更難得的是他手裏還有一架相機,天時、地利、人和占全了的情況下,這樣的一手照片不拍豈不是太可惜!?

無論是「通緝殺人魔最後的瘋狂」還是「警察智擒通緝犯」,都是好題材!回去之後,這樣的照片隨便賣給哪家報紙都會有人要。
樓下那具惡心的屍體緩緩再說,樓上這些不太惡心的倒是可以先拍,水漬自然是需要的,殺人嫌疑的照片也不能少......心裏很快想好了其中的關節,迅速把相機打開,于思秦隨即開始尋找自己拍攝的目標。

那片帶領衆人找到冰箱裏的屍體水漬是一個關鍵!于思秦當即決定了他第一個拍攝對象。

「喀嚓」兩下,他對著門口的水漬拍了兩張,一張照的是門口,另一張照的是通往中間房間的地面,簡單兩張圖便清楚的拍出了水漬延續的效果,對于他來說這裏的取材就足夠了,他不打算浪費內存和電力。

他的相機並不是什麽好相機,不過這對他並不重要,因爲他對照片的藝術效果並不在意,對他來說,一張照片的價值只是在于它的信息傳遞,找一個好的角度,拍到需要的東西,這些就足夠了。

至于什麽色彩對比、內在涵義,那是攝影師才考慮的事情,而他並不認爲自己會是一名攝影師。
端著相機,于思秦看了眼洗手間,取了一張全景。

今天的事情對他來說稍嫌刺激了,那麽懦弱老實的男人居然會是殺人魔,簡直不可思議,殺了人居然還能把人做了菜給別人吃......

停停--這件事到這裏打住,他不想想起任何關于那頓晚餐的事情,那頓飯讓他到現在還在惡心,難怪人家說看起來越老實的人越容易變態,果然是有道理的。
挑了挑眉,于思秦收好相機准備尋找下一個決定拍攝的對象--程旺。

他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當當」兩聲,端著相機的手一抖,于思秦差點沒把自己寶貝的相機丟掉,皺著眉回頭一看,才發現聲音的來源是中間的房間。

他走過去在門口探了探頭,這才發現得來全不費工夫--目標找到!
那房間的床上,他看到了被銬在床頭的程旺。剛剛的聲音就是他左手的手銬和床頭碰撞發出的聲音。

眼睛緊閉的程旺看起來似乎正在睡覺,當然,他更有可能是還沒從宋鵬程給他的重擊中蘇醒過來。于思秦觀察著床上的男人,試圖找一個最能表現他瘋狂的角度,不過他很快發現這對他來說有點難度,不是他的技術問題,而是床上的男人實在......

他的嘴巴被塞住了,眼角還有隱約的淚痕,他看上去狼狽而可憐,非但完全沒有一個人們期望中殺人犯應該有的殘暴樣子,甚至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憐的劫後者。

不過......誰說這樣的人不能殺人呢?

挑了挑眉,對著沙發中沈睡中的男人,于思秦按下了相機的拍照鍵。
似乎應該換個角度多拍一張,心裏想著,于思秦離程旺更加接近了一些。

「唔!」

乍起的男聲讓他手一抖,正要按快門的手慌張按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畢竟是「殺人犯」,以爲自己的行爲被對方發現,于思秦慌張的解釋著,他的解釋在他擡頭看到對方的時候慢慢弱了下去。
「切......只是做夢麽?」

看著床上不斷夢囈的程旺,于思秦撇了撇嘴,「殺人魔也會有惡夢麽?」
小心的放輕腳步,他離男人又近了些,這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表情了,連對方臉上細小的皺紋也可以看得到。

剛開始沒留意,離近了才發現,程旺睡得相當......呃,猙獰,就像是在夢裏和人搏鬥一般,于思秦甚至可以看到對方額頭上暴起的青筋,他的肌肉也在鼓動著,可是身子卻一動不動。

那樣的睡姿讓于思秦聯想起被壓制住的猛獸,全身的肌肉准備待發,只要對手稍稍一個松動就可以跳起來將對手一口吞入!

可是即使如此用力,程旺的眼睛還是閉著的,嘴巴塞著東西,堵住了他的話語,他只能發出意圖不明的「嗚嗚」聲。總之,他身上呈現一種不協調的感覺,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是這樣的睡姿看上去真的好生別扭--

最後看了他一眼,于思秦坐到了床對面的書桌旁,那邊有燈,他想整理一下再下樓。然而身後程旺的囈語,還是不受控制的傳入他的耳中,他甚至小聲叫了程旺幾聲試圖將他喚醒,可是對方完全沒有反應。

「該死--」他在幹什麽?叫醒一個殺人犯?
于思秦莫名的焦躁起來,眼睛努力盯著自己手裏的相機,可是注意力卻完全集中在了後背,手指挪移著,將相機調到瀏覽相片的功能,他決定找些事情做,比如看照片。

如果剛才拍的照片沒問題他就立刻下樓,那個警察雖然嚴肅了些,不過跟著他還是安全一些。心裏想著,于思秦快速的瀏覽著自己相機裏的照片,其實這是他今天第一次有機會看自己相機裏的東西。

相機一開始打不開,電子産品都比較嬌弱,浸水或者碰撞都可能壞掉,原本他以爲相機壞了,結果吃飯的時候不知誰把相機撞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下,閃光燈一閃,他這才發現相機居然意外的好了!

當時沒有時間讓他看照片,吃完飯幾個人就去睡覺,他很困,很快就睡著,所以現在還是他第一次查看自己相機裏的東西:前面幾十張照片沒有一張和他有關,不過卻讓他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身分。

最前面幾張是一對戴墨鏡的男女剛從愛情賓館出來的照片,後面的也是類似的秘密幽會照片。大部分照片很模糊,照片裏的人看起來也偷偷摸摸,不過就是因爲那種模糊反而讓人有無限遐想。

很明顯,這些照片就是所謂的偷拍照片。

「我果然是狗仔隊麽?」看著這些照片,于思秦挑了挑眉,反而輕松了下來。然而在看到第五十一張的時候,終于出現了一張「桃色新聞」以外的照片。

是車禍的照片!好一個搶拍,簡直就是車禍發生的一瞬間拍下的!

于思秦幾乎吹出一聲口哨,他將照片放大,放到最大,通過移動按鈕他可以清晰看到,車子右側那個白影是如何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撞出去的,他甚至能看到開車人的大概輪廓還有車牌號,看到車身的時候于思秦咋了咋舌,居然是警車!

心思一動,他將照片翻到下一張,這一張竟然是警車揚長而去的畫面!
不用再看下去,他知道:這兩張照片要是發表一定是大新聞!不,不只是新聞,簡直是醜聞!

「人民公僕枉顧人命,撞人後居然逃逸--」
于思秦想象著適合這兩張照片的標題。

「幸好相機沒壞,這可是好東西呢......」
報紙賣的就是實效性和臨場性,新聞也好,醜聞也罷,這些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只關心自己拍下的東西可以給自己帶來多少受益,報社關心的也只是有了這條新聞,報紙可以多賣多少份。

而報紙發行後就該輪到警署擔心這條新聞給他們帶來的負面影響,唯一倒黴的應該就是照片上的警察,如果照片登報,最倒黴的人肯定就是他。
幾乎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想著,于思秦反複看著兩張照片,忽然--

「不會吧......」仔細對比了一下,心裏一個念頭忽然上來的時候,于思秦張大了嘴巴。

照片裏那名警察是......宋鵬程?!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48 PM

第六章 她問他:「你說......我們是不是見鬼啦?」

『蘇舒卻已經將于思秦的上半邊身體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讓蘇舒倒吸一口氣!

「天......」

血,還在接連不斷的從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來,而那脖子上面......沒有頭!』



雖然人物很小,雖然圖像有些模糊,可是他越看越覺得,照片中那名撞人逃逸的警察是現在樓下的宋鵬程!

「這......我似乎拍到了不得的東西了......」喃喃自語著,爲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于思秦將圖片看得越發仔細,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測正確。

現在只能是猜測,不過想要驗證也非常容易,連車牌號都有了,他只要到時候去查一下車牌就OK,再不然更直截了當的,明天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時候去看一下車禍中的那幾輛車。

「這下發達了!」看著小小的屏幕,于思秦笑了起來,不是平時那種狐狸式的笑容,而是更加老謀深算的笑意。

他很快把這張照片和今天的車禍聯系了起來。那個郵差不是救了一名孕婦麽?記得他說過那個女人似乎是躺在路中央,搞不好宋鵬程撞的就是她?
撞人、車禍、殺人犯、凶殺夜......

聽起來糟糕透頂的事情,可是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事情更加糟糕點也無所謂。

「這張照片不發表也無所謂,可以找那個嚴肅的警官要點零用錢花花......」輕輕摸了一下屏幕,于思秦冷哼了一聲。

拍下的照片自然不會全部送報社的,有的時候送給當事人比送給報社更有好處,這點道理想一想就明白。想通了這一點,于思秦的心情忽然輕快起來,心思一動,他隨即按下前進按鈕,查看下一張。

「嗯?相機壞了不成?」看到屏幕的瞬間,男人原本高高挑起的眉皺了一下,和剛才不同的,這次屏幕上的圖像有一塊相當的模糊。

他接著往後翻,接下來的照片卻又正常。然後最後兩張的時候又出現了兩塊模糊。
正常的是他剛剛在廁所附近拍下的照片,模糊的三張最後兩張是程旺的照片,第一張......

于思秦仔細辨認著:似乎......似乎是......餐桌?

他想起了晚飯時相機掉在地上時忽然閃了一下的閃光燈,莫非是那時候不小心碰到快門照下來的?
依稀可以看出照片拍到的是餐桌下面的情況,一堆人腳,然而中間的部分很是模糊。

原本想過是濾鏡的問題,不過這個念頭很快被他否決,這張失敗的照片和下一張失敗照中間幾張是正常的。

而且模糊的地方也只是局部,就像......就像......

于思秦的視線落在了現在屏幕上的照片--是他倒數第二張拍的程旺,照片裏的程旺就那樣姿勢奇怪的躺在床裏,他身上有一片模糊。因爲剛才查看車禍照片的緣故,他的照片調到最大,那片模糊也就意外的誇張,好像打了一層馬賽克一般。
心思一動,忽然想到了什麽,手指一轉,他試圖將圖片縮到最小,然而隨著完整圖片的出現,于思秦的眼睛越睜越大。

他看到了什麽?!

摸著相機的手微微的顫抖著,圖片終于縮不動了,固定在了一定尺寸。
他終于看清了那片模糊的形狀--

是人。

那片模糊是一個人的形狀。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胳膊,腿......那個人壓在床上的程旺身上!
額頭冒出薄薄的汗水,于思秦忽然想起了程旺別扭的睡姿--就好像和人搏鬥一般......

耳邊,程旺含糊的夢囈越發鮮明起來,于思秦的視線小心的向床看去。
床上的程旺果然還是那樣痛苦的睡姿。
原本讓人覺得不協調的動作,如果想象成有人壓在他身上制住了他的全部行爲的話,就絲毫沒有怪異之處。

是了......就是這樣。程旺睡覺的樣子就好像有人壓在他身上一般。

這個念頭一旦在腦中生根,于思秦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心跳隨即加速起來。
他把照片倒回第一張出現奇怪模糊的照片:那張疑似餐桌的地點拍下的那張。現在照片已經是最小觀看尺寸,他可以清楚的看清那片模糊勾勒出的物體輪廓。
是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人的腿。

誰......是誰呢?吃飯的時候坐在那個地方。

于思秦陷入了回憶。

當時他坐在背對廚房的位置,他喜歡那個位置,因爲那個位置靠牆,不用擔心自己的背後不說,可以看到客廳、餐廳裏的一切,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廳裏的那個郵差,還能看到更遠處的窗簾,窗簾很厚......

對了,他旁邊坐的是誰來著?左邊是宋鵬程,右邊......對了,右邊是那個程旺,他是左撇子來著,吃飯時一直打到自己的手。然後就是那個瞎子,桌上只有四個人,對,只有四個。

那個郵差告訴自己晚了,他還多盛了一碗。
那碗飯就放在他對面,因爲那裏有一把椅子,當時是他盛的飯,他把有椅子的桌面上都放了一副餐具。

那個碗就放在他對面,他原本想吃完了自己的之後,如果還餓再吃的,不過吃完才發現那個碗已經空了......

他沒有多想。關于對面的椅子他也沒有多想。
相機落下來他撿起相機的時候,他也沒有多想。
可是相機是落在他腳下的、相機拍到的背景是那個客廳、客廳裏他看到了那個郵差的腿......

照片拍到的是他對面的情景!

那雙被模糊掉的腿的主人,當時在他的對面麽?

天......他的對面當時......

是空的啊!

瞪大眼睛,回憶完畢的于思秦陷入了更加慌亂的迷宮!

正在發呆,前方忽然傳來重物跌落的聲音,身子顫了顫,于思秦擡頭一看,這才發現那聲音是程旺發出來的。
這次可好,他居然整個人從床上跌下來了!

「不會吧......這樣還不醒......」喃喃自語著,于思秦仔細看著程旺的表情,越看越是膽戰心驚。

沒錯,他的眼睛確實是緊閉著的,可是與其說是緊閉,不如說是被人硬生生捂住!程旺的四肢還在掙紮著,然而掙紮越發越弱,最後幾下抽搐,他不動了。

「喂......你醒醒。」抓起旁邊的水杯,于思秦遲疑著接近了程旺,接近了兩步,然後慢慢的又接近了兩步,在離男人尚距半米的時候,于思秦不肯再接近了。
他看到程旺的脖子裏有一道紅痕,他的手腕也有......
于思秦想也不想,便將手中水杯裏的水向程旺臉上潑去。

正要潑,忽然......

他愣住了。

水杯口邊緣的那抹紅色是......口紅?!

似曾相識的顔色,想起洗手間裏的事情,于思秦愣了愣。
透明的飲水杯,邊緣的口紅......真的是那個瞎女人的麽?
一樓的時候他還是那樣以爲的,可是......

那個女人來過二樓麽?她真的有用口紅麽?
于思秦牢牢的盯著手中的水杯,忽然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就那樣扔了出去,杯子裏的水一半潑到了程旺身上,另一半潑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不敢相信似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剛才他看到了什麽?
隔著水杯,他看到了什麽?

一個人?

手上的水不小心滴到了右眼裏,那滋味並不好受,不過于思秦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向地上看去。

然而,眼前像是有重影一般,他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影子,就像照片裏那樣,很模糊,像透過火爐上方被熱力扭曲的空氣看東西一般,只有那一片的景色是模糊的。

「開什麽玩笑......」手掌哆嗦著,于思秦笑了,他開始慢慢後退。
怎麽回事?怎麽會忽然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于思秦拼命回想著,他做了什麽?

他不是就把水潑到......等等--水?

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思秦猛地轉身奔進浴室,抄起水桶想要接水,洗手池的池子太淺了桶子不好塞......對了!浴缸!
他四顧了一下找到浴缸的位置,迅速將浴缸的水龍頭打開擰到最大,然後動作飛快的接了半桶水,拎著水桶重新站在程旺面前的時候,他咬了咬牙,用力將水桶裏的水向前潑去--

桶中的水瞬間鋪了一地面。
同樣被冷水打了一身一臉的程旺卻仍然沒有醒來,于思秦幾乎以爲他已經沒了呼吸。伸手想要試探一下,然而......

「滴答--」

盯著地面,于思秦的臉皮呈現一種詭異的扭曲。他開始後退,幾乎有些踉蹌的後退。
他看到了什麽?

目光直直盯著地板上的水泊,于思秦睜大了眼睛。
水裏面呈現的並不是他的倒影,就像和他照鏡子一般,水影中的那個人和他接足而立。
那個影子很模糊,看起來黑乎乎,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他就是覺得那個不是他的影子。

像是要證明什麽,他彎下腰,水中的那個人也彎腰;他伸出了雙手,水中的那個人亦做出同樣的動作;而後他愣在了那裏,而那個人卻仍然在彎腰。
驚恐的盯著那片水面,于思秦覺得自己看到了出生以來看過最荒謬的場面--那個人彎腰......彎腰......

那個人的動作還在繼續,于思秦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破水而出,然後就是十根潔白的手指,黑暗中那手指就和白筍一般,白皙,修長,那雙手摸向了他的腳踝--
「該死!」于思秦這個時候才想到逃跑,然而念頭只在腦中閃了一下,室內卻忽然一片漆黑!

正想開口呼救,誰知嘴巴卻被用力捂住!他感覺自己被用力桎梏住,對方強有力的拖著他走,他的掙紮踢打在對方身上,牆上,門板上,然後洗手間的瓷磚地板上......

他聽到水流嘩嘩的聲音,然後頭部一涼,他的頭重重砸在了硬硬的什麽上。
他的脖子被人狠狠卡住,他說不出話,大量的水通過不斷開合的嘴巴進入他的食道。

他努力睜開眼,頭頂那是......水面?!

這裏是浴缸!他被人卡著脖子狠狠的壓在了浴缸?
于思秦努力睜著眼睛,太黑了,他什麽也看不到,他只能感覺脖子被人緊緊鉗住,他的手摸索著摸上對方鉗制自己的手掌,他想呼救,張口卻只能讓更多的水灌進口中。

會死--不行!要掙紮!這樣下去會死!他......

大量的水灌入了他的耳朵。

誰......到底是誰......于思秦掙紮著,他想起了自己的相機。

閃光燈!對!閃光燈!放棄了與桎梏自己脖子的手臂的爭執,他吃力的拿起胸前的相機,隔著水面顫抖的按下快門......

黑暗中那一瞬間的光亮幾乎灼花了他的眼睛,于思秦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他看到了什麽?
一臉冷酷卡住他脖子的人固然讓他意外,然而更加意外的、讓他看到後徹底放棄掙紮的,卻是那人旁邊的......

他終于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張臉,他終于看清了那道模糊的影子真正的樣子,他看到那個人冷冷的看著自己,然後慢慢彎下身來--

要逃!于思秦慌張的想要避開對方,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快!這邊!看到了麽?快點啊!」

隔水而來的聲音聽起來縹緲混沌,對他來說卻是天籟。
黑暗之中,他忽然看到了光,他將手艱難的向浴缸底部伸去......
他感覺自己見到了光,溫暖的,白色的光,光的對面似乎有人,沖他伸出手來--
那雙手將帶他遠離黑暗,他是在做夢麽?這個夜晚是在做夢麽?自己脖子上的手是夢中的殺手麽?

如果是那樣,他要回去,他要脫離這該死的水底,他要到那有亮光的地方去......
水面下,才是真正的水面,那裏......有光。

手掌伸出,他感覺到了破水一刻的溫柔。白光刺目,來不及呼吸,來不及睜開眼睛,暈眩之後,他什麽也不知道了。
洗手間裏,蘇舒的視線忽然望向房頂。

是錯覺麽?

一瞬間似乎聽到了腳步聲。
不慌不忙,他把手洗完,然後用旁邊的幹布擦手,然後出門。
屋裏的孕婦還在沈睡,剛才有過小幅度的掙紮,然而也僅僅掙紮了兩下便重新陷入了昏迷。

一旁的韋佳音低著頭,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雖然一直坐在屋裏沒錯,不過方位卻總是對不准;她說話的時候也是那樣,明明對著你說話,可是眼睛卻看著空無一人的空氣,那種場面看起來非常詭異,不過也沒有辦法,她看不到。
蘇舒慢慢走到窗邊,揭開窗簾,就在這瞬間,天空一道閃電劃過,然後就是雷響。
韋佳音忽然擡了一下頭。

「只是打雷而已,這雨還真的很大。」放下窗簾,以爲對方被雷聲驚動,蘇舒解釋道。

「不......我......我只是......」韋佳音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然後隨即低下頭,「我眼前剛才好像忽然看到了什麽東西。」
蘇舒怔了怔,「剛才確實有閃電來著。」

「啊,是麽?」韋佳音語氣裏有隱約的欣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剛剛......」
「說不定你的眼睛很快會好。」知道對方想著什麽,蘇舒微微一笑。
對方果然看起來高興了些,不過很快又垂頭喪氣。

「這裏是室內,我看到的東西似乎和這裏沒什麽關系,搞不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你看到了什麽?」蘇舒偏過頭,看向低著頭的韋佳音。
「雨水,天空,還有......白色的光......」
「很奇怪的場景。」蘇舒道,「別想太多。」

韋佳音點點頭,隨即不再言語。
樓頂再度傳來了腳步聲,蘇舒望向屋頂,剛才是洗手間,現在又到屋裏了麽?
「大概是唐......唐先生他們吧,樓上一直有聲音。」習以爲常的,韋佳音低著頭道。

蘇舒卻怔了怔,是了,韋佳音不知道,她不知道唐秉文已經死掉的事情。
唐秉文的屍體現在在廚房,那麽在樓上的是--

「我出去一下。」

和女人說了一聲,蘇舒再度出門,看向門口不遠的樓梯,又看向客廳,然後推了推問沙發裏坐著睡著的宋鵬程,「宋警官,醒醒。」
冷不防被推醒,宋鵬程的身子抖了一下隨即迅速的抓好配槍,然後看到眼前的蘇舒,松了口氣,「抱歉我睡著了。」

「沒關系,人不是鐵打的。」看了眼宋鵬程,蘇舒指了指餐廳,「于思秦呢?」

「哎?他沒下來麽?」宋鵬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餐廳,回想了一下,「他剛剛說去樓上取相機,一會兒就下來,糟糕!我睡著了......過了多久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蘇舒比了一個噓聲的姿勢,拉住他,「樓上有聲音,剛剛我在女人房間時聽到的,有腳步聲。」

宋鵬程的視線瞄向了樓梯,和蘇舒對視一眼,兩人前後輕聲上樓。
他們首先在之前于思秦住過的房間門口探看了一下,一無所獲之後,兩人拉開了中間的房門。

「程旺鎖在這裏。」解釋了一句,宋鵬程率先邁了進去。
蘇舒正要隨他進門,卻發現前面的男人半晌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離開門口的意思。
他愣住了。

「宋......」蘇舒的話只說了一半,隨即越過對方的肩膀,他被地板上的大片水泊吸引了。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唐秉文死時候的情景--水?

「不好!」很明顯宋鵬程也在第一時間做了這樣的聯想,他大步邁進去,奔到床頭,然後蹲了下來。

他把手裏斷了的手銬遞給蘇舒看,蘇舒看了一眼,目光隨即順著地板上的水漬延伸到了洗手間--洗手間的門是關著的,借著燈光,門板上的「0013」閃著黯淡的光芒。

他正盯著那個門牌看,門卻忽然開了,他看到宋鵬程一臉嚴肅走進門去。進門有兩道水漬,一行延伸到廁所,而另外一邊......

「是于思秦。」看著右邊的浴缸,蘇舒忽然道。
他牢牢盯著那個浴缸,浴缸外面一條男人的腿從裏面跨出來。
蘇舒看了眼宋鵬程,慢慢走到浴缸前,然後回過頭,「他死了。」

宋鵬程的拳頭緊緊握著,他在顫抖,蘇舒看著他繃著臉回到床頭,拿起著手銬重重的扔下去,手銬碰撞床頭,發出清脆的聲響,「那個混蛋!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居然掙開手銬逃跑了--」

一向冷靜的警察終于爆發了,他重重的踢著床。

蘇舒轉過頭,重新看向浴缸內。
于思秦的前胸以下全部泡在被血染紅的水裏,右腿搭在浴缸邊垂下來,而左腿則是直直向對面的牆踢去。他注意到浴缸外的簾子此刻是半掛在上面的鋼管上的,上面隱約有濕痕--那是被人拽過的痕跡。

于思秦死前掙紮過,可是......有點奇怪。

死前掙紮沒有什麽奇怪,可是死者的手現在卻是全部浸泡在浴缸內的,浴缸裏紅色的血水遮住了蘇舒的視線,他看不到對方的手,心思一動,他向浴缸內的屍體伸出手去--

「你要幹什--」宋鵬程看到了他的舉動,出聲阻止他,然而蘇舒卻已經將于思秦的上半邊身體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讓蘇舒倒吸一口氣!

「天......」

血,還在接連不斷的從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來,那脖子上面......沒有頭!

「怎麽會--」蘇舒的話只說了一半,忽然的黑暗讓他迅速收了聲。
「停電了?」
不只洗手間,外面臥室的燈也熄了,走廊也黑暗。
宋鵬程的聲音裏多了慌張。

「糟糕!樓下的兩個女人!」蘇舒卻忽然想到了這點,被他提醒了的宋鵬程隨即跺了跺腳。
「我們去樓下!」

兩人迅速向樓下跑去,說是迅速其實不快,蘇舒感覺自己又陷入了黑暗,距離在屋外淮陽路上曾經經曆過的徹骨的黑暗,其實時間沒有過去很久,可是黑暗重新到來的時候卻再次感到強烈的不適應。
兩個人摸索著扶手下樓。

「你去抱床上的孕婦,我去拉韋佳音。」進房之前,宋鵬程低聲對蘇舒說道。
蘇舒應了他一聲,同時聽到機械的聲音。
那是宋鵬程手槍的聲音。

「盡量別說話,拉好人我們就出去。」宋鵬程說得很快,話語間他已經進房。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嗎?」剛進門,他們就被女人抓住。
「這個......」蘇舒反手拉住女人的手,對于要不要向對方說出真相還有所遲疑。
「腳步聲?!樓上出什麽事--」

女人又叫了一聲,她的話還沒說完,蘇舒感覺宋鵬程明顯頓了一下,很快的,這位素來冷靜的警官小聲罵著向門外跑去,蘇舒聽到他上樓的聲音。
「剛才還說一起行動的......」蘇舒喃喃了一句,想起之前宋鵬程的分配,他摸到床的位置,然後小心將床上的女人橫抱起來。

好重--

正決定跟隨宋鵬程出門,忽然--他發現自己被人拉住了。
蘇舒愣住了。
怎麽可能被拉住?那個孕婦醒了?
不,沒有,她還在昏睡。那麽......

「誰?」蘇舒沈聲道。
「......那個......是郵差先生麽?是我......」
韋佳音遲疑的聲音讓蘇舒怔了怔,宋鵬程不是說他負責韋佳音麽?
想起對方匆忙上樓的樣子,蘇舒想對方難不成竟是一個人上去的?

不過這下可好,自己抱著一個,胳膊上還拖著一個,這下該怎麽做才好?
「是我,樓上出了點事,我們說話小聲一些。」很快恢複了冷靜,蘇舒對韋佳音說道。

他感到女人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掌又用了些力,有點奇怪女人的行爲,不過蘇舒還是默認對方抓著自己。
彷佛爲了映襯現在的情況,窗外此刻是閃電雷雨大作!蘇舒不得不彎下腰湊到女人耳邊,才能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借著閃電的光亮,蘇舒看到韋佳音慢慢把頭擡起來--妝容花掉的臉看起來有點可怕,她的眼珠很黑,卻不是沖著他的。

那雙看不到的眼睛沒有看他,蘇舒注意到,韋佳音已經看不到的眼睛是向上看去的。大大的眼白露出來,黑色的瞳仁翻起來,幾乎是有點詭異的翻向上方。

「出了什麽大事?連病號也要移動麽?」韋佳音忽然問。她自然看不到忽然的停電,因爲她原本就身處黑暗之中,她的眼睛雖然瞎了,可是心卻不瞎,明顯的察覺事態有變,她本能的問向蘇舒。
蘇舒猶豫了一下,決定對她說實話。

「你聽著,我們這裏死了人。」
「啊?!」韋佳音口中發出小聲的驚詫,不過很好,她並沒有像電視劇裏那些女人那樣誇張的大呼小叫。

她用單手掩住了口,另一只手把蘇舒的衣袖攥得又緊了些。
「我們這些人裏面有一個人是殺人犯,他殺了兩個人,現在逃逸中。」蘇舒實話實說。

「這裏忽然停電了,不知道是不是人爲的,那個警察上樓去了。我們最好和他會合,你緊緊跟上我,如果遇上危險,我會盡量保護你們。」蘇舒說著,感覺拉著自己的力道忽然小了。

「怎麽了?」韋佳音忽然的沈默,讓蘇舒轉向她。
韋佳音還是沈默。自己剛才的話至于讓她這樣......詫異麽?
這是詫異的反應麽?蘇舒面無表情的看著韋佳音詭異的神情,等她重新開口。

她感覺韋佳音順著自己的胳膊,慢慢摸了摸自己懷裏的孕婦,她摸得很仔細,蘇舒不太明白她的動作。

「郵差先生......你說......今天一起來到這裏到底有多少人?」等了很久,終于收回手的韋佳音怔了怔,忽然開口卻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七個人,我、你、那名孕婦、一名警察、一位公務員、一名記者、還有一個......通緝犯,怎麽了?」

韋佳音咬了咬嘴唇,表情更加奇怪了。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蘇舒看到她的瞳仁不再向上翻,而是眼眶裏四下滾動,好像在看什麽,可是漫無目的;她有一雙大眼睛,那雙眼睛在她還能看得見、妝容整齊的時候或許是好看的,可是現在看起來只會讓人不寒而栗。

韋佳音的眼珠終于不再四下閃看,她的瞳仁停在一個奇怪的位置,腦袋也是,她的視線和動作有一種微妙的不協調感。
她在說話,可是好像說話的對象不是自己,蘇舒順著她頭部的方向看去,看到空無一人的空氣。這樣的韋佳音讓蘇舒心裏一陣莫名的煩躁,心裏告訴自己瞎子看人的方法本來就古怪,那沒什麽的。

蘇舒希望這道閃電快快過去--他不想看到她的臉。

然後韋佳音又對他說話了,「郵差先生,你真的沒搞錯?真的沒騙我?真的就七個人麽?」

如果說她的問題一開始只是讓蘇舒覺得奇怪的話,那麽現在,她再一次重複提問的時候,蘇舒開始覺得有點詭異了。
「你爲什麽這麽問?」蘇舒開始反問她。
看不見的韋佳音忽然縮了一下身子,然後向蘇舒的方向挪了挪,壓低聲音再度開口:「這個屋子還有別人。」

蘇舒覺得自己的脊背忽然涼了涼。

「我說的是真的,真的還有別人,雖然我看不見了......但是我現在很確定。」韋佳音說得異常肯定,刻意壓低的聲音加重了她說話的分量。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如果你一開始讓我照顧的女人是現在床上這個的話,我確定這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嘴裏說著,彷佛又回想起剛才那種感覺似的,蘇舒感到韋佳音抓住自己的力量又大了些,她身上的顫抖通過手掌傳到了他的身上,蘇舒眼皮跳了跳。
半晌,她開口:「因爲,我一直照顧的女人,絕對不是她!」

指著床上的孕婦,韋佳音的話像一道閃電,劃破了蘇舒的心!
「你說你照顧的人不是她?」蘇舒看著韋佳音,雖然明明知道她看不到,可是手指還是忍不住指了指床上的女人。

「我照顧的女人,不是她,我確定。」咬著嘴唇,猶豫了很久,韋佳音繼續說道。

「我看不見了,你們說屋裏有一個孕婦需要我照顧,我只好照顧。」

她的話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可是不知道爲什麽,蘇舒信了。
這個夜裏發生什麽詭異的事情,他都會相信。

「晚飯的時候還一起出去吃飯來著。那個人不愛說話,感覺很沈靜......」韋佳音說得很快。很明顯,她現在精神緊張,看得出來她的神經已經繃到一個程度,如果不說出去會崩潰。

蘇舒忽然想到了韋佳音坐在房間裏的樣子--

他忽然想起來,發生在韋佳音身上的......奇妙的錯位感。
她明明坐在房間裏看護孕婦,可是位置卻離對方有一段距離;她偶爾會小聲的說話,可是說話的對象卻是空無一人的空氣......

她經常緊張的向四周看,時不時還小心的向周圍碰觸,當時他沒有多想,作爲一個忽然失去視力的人,他以爲那種程度的緊張算是正常,可是現在她這樣一說,他才感到完全不對!

難道......如果......當時她在照顧一名其它人沒有看到的傷號?
如果這樣想象的話,韋佳音身上的錯位感,或許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正常的人是她才對。

每當他多回憶一點,他就越相信韋佳音一分,然後,他忽然想起了最關鍵的一個證據--

「我看不見了......」

這是韋佳音從進屋後就開始反複重複的話,這是最關鍵的地方,而剛才呢?
他忽然回想起了他和宋鵬程兩人進房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嗎?」

進門的時候,他立刻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當時他和宋鵬程本能的以爲那是韋佳音--
屋子裏只有兩個女人,孕婦在昏迷,能說話的只剩韋佳音一個人,然後宋鵬程拉著

「韋佳音」上樓了,他都這麽以爲,宋鵬程自然也不例外。
慌亂中他自然沒有余力分辨那是不是韋佳音的聲音,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那、是、不、可、能、的!

試想看,一個瞎子面對突然的停電......她能發現停電麽?
多麽荒謬的事情!

眼睛看不見的韋佳音自然不會發現停電,她旁邊的孕婦昏迷中,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毫無疑問是正常的,試問這種情況下,她怎麽可能問出「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這樣一句話呢?

蘇舒終于相信了韋佳音的恐懼。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我一直照顧的人是......是誰?」韋佳音怔怔的,她忽然揪住了自己的頭發,蘇舒感覺她的肩膀在劇烈的抖動。
爲了安撫,蘇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黑暗的四周,他忽然問:「那個人......現在還在屋裏?」

韋佳音卻沒有立刻回答,緊緊抓住蘇舒的衣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壓低自己的聲音,幾乎是貼在蘇舒耳邊的距離,她輕輕道:「不,那人出去了。就在剛才......她被那個警察拉出去了。」

感覺自己抓住的郵差身子也是一抖,韋佳音慘淡的笑了。

「你說......我們是不是見鬼啦?」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54 PM

第七章 他將獲得最終的安寧

『他知道他爲什麽不說話了,不是不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自己手裏抓著的于思秦......脖子上根本沒有頭!』



宋鵬程摸著黑往樓上爬,習慣光明的眼睛對于突如其來的黑暗完全不適應,好幾次差點滾下樓梯,這種狼狽讓這名向來冷靜自持的警察忍不住浮躁起來。

原本是他拉著那個女人走的,不知什麽時候卻成了對方拉著他走,開始的時候他還納悶,一個瞎子怎麽可能走得這麽順利,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就是這樣才對!

對方是瞎子,對于看不見的人來說,這樣子和平時當然沒有什麽不同,對于黑暗的適應程度自然也是對方好些。

不過那個郵差好像沒有跟上來。他往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也難怪,一聽到有人說樓上有動靜他就本能的往上跑,他上來得太快,對方如果抱著一個傷號的話,根本不可能這麽快跟上來。

「好了,你跟在我後面。」被一個女人拉著到處走,方向完全被對方主導的經驗是完全沒有過的,宋鵬程輕輕一拉,將女人帶到自己身後,他開始一間一間的查尋。

二樓的房間很簡單,三間臥室,一個洗手間,然後洗手間裏面的兩格廁所,還有浴缸......右手將手槍舉在臉前,左手拉著那個女人,宋鵬程小心翼翼地用腳尖開著門。

黑暗中,他的動作盡量的放輕,豎起耳朵,他警醒著周圍的一切聲音。那個女人倒也意外的乖巧,沒給他添什麽亂子,一路任由他牽著,也沒有什麽廢話。
能找的地方就那麽多,二樓沒有查的地方最後只剩下洗手間,猶豫了一下,宋鵬程還是進去。

兩間廁所也沒有,然後就只剩下浴缸。
于思秦的屍體所在的地方......老實說,他不太想在這樣黑的時候查看那種地方,而且......有屍體的浴缸又怎麽可能藏人?

站在浴缸前,宋鵬程微微低頭向裏面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你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黑暗中,宋鵬程向那個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當然的,他只看到一片黑暗,感覺被自己握住的女人的手微微的顫抖,他歎口氣決定下樓,拉好對方便很快走到了門口,正要出門的時候,忽然--

宋鵬程頓住了,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然後他收住了原本已經踏出的腳步。
「你等一下。」對身後的女人說了一聲,宋鵬程重新折了回去,他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剛才,只一瞬間的工夫,他似乎聽到了聲音,水聲。

似乎是浴缸傳來的......

雖然可以告訴自己是誤聽,不過向來謹慎的男人並不願意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重新站在浴缸前,忍住惡心的本能,他向浴缸內探去,裏面自然是一片漆黑。他什麽也看不到,連于思秦的屍體也看不清楚,不過這下他也確定了這裏並沒有什麽聲音。

可能剛才聽錯了--宋鵬程想。

乍一失去視力,人們會本能的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給其它感官--比如聽力,而一開始這樣做的時候,感官分布不勻很容易讓人出現幻聽之類的錯覺。
他轉身向室外走去,然而沒走幾步便忽然撞上什麽東西。

饒是警察的多年曆練讓他沒有失態的叫出聲來,可是他終究還是被嚇了一跳。擡起頭,被對方拉住的時候,他這才發現對方是剛才被他丟在門口的女人。

「你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雖然語氣裏有著輕微的惱火,宋鵬程還是重新拉住了對方的手。
對方的手異常的涼,不過宋鵬程自己的手掌現在也是一手冷汗。

「我們走吧......」既然什麽也沒查到,他就不打算在這個地方久留,拉好韋佳音的手,宋鵬程理所應當的准備下樓,然而這一次,一向配合的女人卻沒有動。

對方停住了。

「喂,我們要下樓,爲什麽站著不動?」宋鵬程回頭,又扯了扯女人。
對方還是站著不動,對方的腳沒有動可是手指卻靈活了起來,一陣冰涼的感覺包住了宋鵬程的手背,是那個女人的手......她摸自己的手背做什麽?

心裏奇怪著,宋鵬程感覺一個冰冷的東西輕輕抵上自己的手背,然後慢慢的遊移。
那是對方的手指,冰冷的指頭在自己的手背一筆一劃的勾勒,半晌,宋鵬程終于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手背上寫字!擰住眉頭,對于女人突如其來的行爲宋鵬程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只好細細的辨識著女人在他手背寫的東西。

一字一字的,宋鵬程反射性的讀著女人寫在他手背的字樣,讀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臉色大變。

「你什麽意思?」

對方卻輕輕移開了寫字的手,只留下指頭冰冷的感覺,彷佛對方還在他的手掌背面蠕動著寫字。

宋鵬程大力桎梏住了對方的另一只手,沈臉喝道:「爲什麽不說話?你寫那句話什麽意思?你給我說話啊!」

宛如映襯宋鵬程的內心世界一般,外面忽然一道閃電!原本一片漆黑的洗手間驟然一亮,宋鵬程趁機看清了自己手裏抓著的人的樣子。

然後,原本怒目而視的男人的表情忽然變了,原本緊皺的眉頭忽然松開了,原本緊繃的嘴角亦松開,一直一絲不苟的男人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道裂痕!
他張大嘴巴,「怎麽、怎麽會......」

閃電下宋鵬程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看得真切--自己一直抓住的人......那個穿著、那個身材......分明是于思秦!

怎麽可能?盯著眼前的男人,宋鵬程的臉變得蒼白如紙。

他知道他爲什麽不說話了,不是不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自己手裏抓著的于思秦......脖子上根本沒有頭!

伴隨著悶雷乍起,手一抖,宋鵬程飛快的扔開了抓住于思秦的手,黑暗中那具沒有頭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重重摔落到地面。

顧不著屋子裏的漆黑,顧不得屋子裏還有逃逸的程旺,蒼白著臉,宋鵬程跌跌撞撞沖出了房門,奔到走廊中央的時候他一頭撞到了什麽。
坐在地上,宋鵬程第一個反應就是上膛舉槍!

「誰?誰在那裏!」拿著槍在空中比劃著,宋鵬程大喝!
「是我!」對面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是蘇舒。

「我上來找你的,幸好我沒倒,要不然我懷裏這個可就......」苦笑著,蘇舒慶幸自己是貼著牆壁走的,如果走在走廊正中,鐵定會被宋鵬程撞個正著,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他懷裏抱著一名孕婦,身後跟著一個看不見的女人,一旦被撞倒一定會有人受傷!

宋鵬程卻仍是慌亂,他站了起來,連珠炮似的問著對面的男人:「你們剛才在哪兒?那個女人呢?」
蘇舒聽到了男人語氣裏的一絲驚慌,他隨即想到自己剛才和韋佳音的對話。

「我們剛剛在一樓,發生什麽事了麽?」

聽到蘇舒的回答,宋鵬程怔住了。

不會的!他明明是從那個房間裏抓了一個女人走不是麽?
那個房間裏只有兩個女人,一個孕婦一個瞎子,那個孕婦只能躺在床上而且還有大肚子,他怎麽可能連這點都分不清?!太荒謬了吧?
被他抓住衣領的蘇舒卻一直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
又是不說話--宋鵬程猛地搖動對方,對方咳了咳然後輕輕掙開了自己的鉗制。
「冷靜些,我們一直在這裏,你說的是哪個女人?韋佳音?」
「她在哪兒?」宋鵬程追問。
「她?」蘇舒頓了頓,視線一轉,「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剛剛從一樓上來......」

得到了回答,宋鵬程一愣,松開了蘇舒,然後重重的靠在了牆壁上,手掌深深插入自己的頭發,他呆住了。

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蘇舒沒有打擾他,任由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唔--手上的女人還真是有點沈。
時有時無的閃電成了唯一能給屋裏帶來光明的光源,這種時隱時無的光亮打在屋裏,平添幾分戰栗。

蘇舒注意到走廊裏大開的窗戶。他走過去,然後向下看。
「那家夥從這裏逃走了。」看著窗臺上的腳印,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宋鵬程忽然說道。他將頭探出去,看到旁邊的排水管,「從這裏爬下去的麽?」

冷風從窗戶外面吹過來,夾雜著大顆的雨珠,說實話,那滋味很難受。鑒于自己懷裏還有孕婦,蘇舒很快退到了一旁,宋鵬程卻站在那裏好半天才離開。
好不容易站夠了的宋鵬程關上窗戶,信手抹了抹臉上冰冷的雨水。

「抱歉,我剛才失態了。」他耙著自己濕透的頭發,擡起頭對蘇舒道歉。
「沒什麽。」蘇舒聳聳肩。
「我想我剛才出現了幻覺,嗯,你知道的,這種地方忽然的停電容易讓人精神緊張,我......我沒想到自己的承壓能力這樣差......」像是想要說服某人,宋鵬程解釋著。

黑暗中蘇舒偏了偏頭,「沒關系的。」
宋鵬程似乎不願意承認自己遇上的事情。

「可以問你遇上什麽事情了麽?會讓你這樣的......嗯......緊張?」
「哦!實在是很......現在想想真的是無稽之談,怎麽可能呢?」宋鵬程揮著手,彷佛這樣就可以把自己剛才看到的景象揮開似的,他深呼吸了幾口,「我看到自己拉住于思秦的屍體,你相信麽?他的頭居然沒了!天--」

他第一次說話如此小聲,第一次說得如此猶豫,樓上的事情確實讓這個向來膽大謹慎的男人變得不再那樣自信。

蘇舒半晌沒有回答。

彷佛受不了這樣的安靜似的,宋鵬程征求對方的響應,「是不是很像幻覺?」
「不......」對方卻遲疑的開口,「那個于思秦的屍體......確實是沒有頭的。」
「啊?」聽到對方的回話,宋鵬程愣了愣。
「剛才沒停電之前,我們不是來了一趟麽?當時......那個......就是沒有了的。怎麽,你很詫異?」蘇舒反問了他一句。

宋鵬程慌忙搖頭,怔了怔,幹笑了兩聲,「啊?不,不......我是說我很詫異,剛剛我沒有看到屍體的全貌,所以我才會詫異......」

「嗯,也對,剛剛那場停電停的太是時候了,我正要告訴你那件事,結果......難怪你會詫異。」蘇舒想了想,然後就不再說話。
「停電的原因清楚了麽?」換了一個話題,宋鵬程再度開口。

「不,我不知道電閘在哪裏。」
「我知道,在一樓,不如我們現在去看看吧,那個凶手已經出去了,就算他又回來你們也大可放心,我現在還剩五顆子彈,要是發現他我會開槍,毫不猶豫的開槍,絕對不手軟。」不知道是安慰蘇舒還是安慰自己,宋鵬程說著。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摸索著走到了一樓電閘的位置,可是因爲兩人身上都沒有能夠照明的東西,他們什麽也看不見。

「廚房裏有爐子,既然能做飯所以應該能點著,你先留在這兒,我去趟廚房。」對蘇舒說了一聲,宋鵬程徑自去廚房。

到處都是一片黑暗。好不容易走進廚房,冷不防被絆了一下,怔了一下,宋鵬程很快的想到了地上可能絆倒自己的東西是什麽。

「該死--」那個人的屍體!

這個屋子裏目前已經有兩具屍體,一個在樓下,一個在樓上,讓人感覺真不好。
嘴裏罵著,宋鵬程摸到了爐子,爐子果然能點著,可是他總不能把爐子搬過去。手邊沒有什麽可燃的東西,想了想,宋鵬程對外面喊了一聲:「蘇舒,麻煩你送張報紙之類的東西給我。」

很快的,一張紙從旁邊遞過來,接過紙將它折了幾叠做了一個簡單的火折,宋鵬程隨即將它點著,「好,我們出去--」

和蘇舒說了一句,宋鵬程轉身正要離開,忽然......

「抱歉,屋裏太黑,紙不太好找。」借著自己手裏的火光,宋鵬程看到忽然出現在門口的蘇舒,怎麽看......他都是一副剛剛來到的樣子。

眼皮跳了跳,宋鵬程猛地看向身後,然後四周--

「嗯?你找到紙了啊......」

對方的口氣不像故意的樣子,宋鵬程感覺自己的眼皮又跳了跳:如果這個家夥剛剛過來的話,那麽......自己手上這張紙是誰遞過來的?

視線遲疑的挪向自己手中正在燃燒的火折--看清火折的瞬間,宋鵬程的心髒猛的一縮。

又是那幾個字!和剛才寫在自己手背上同樣的幾個字!

「啊......旁邊忽然發現了幾張廢紙,對了,你把你拿來的也給我吧......」
兩人接下來重新回到電閘那裏,就著火折,宋鵬程小心翼翼的檢查著。
「不行,保險絲斷了。」放棄的關上電閘的蓋子,宋鵬程得出了結論。

如果是平時,這個只是小問題,不過對于現在的情況來說,這個卻成了無法修複的問題。

兩人面面相覰,就在這時,宋鵬程手裏的火折燒到了盡頭,手指被火苗舔到,宋鵬程「呀」的叫了一聲,他手裏的火折隨即跌到了地上,火星在地上濺了幾星之後,火折終于滅了,室內于是再度陷入了黑暗。

他們重新檢查了二樓所有的門窗,確定所有的門窗都被鎖好、絕對不會被外人闖入之後,蘇舒和宋鵬程帶著兩個女人隨即下樓,然而就在他們出了樓梯、進入客廳的時候,宋鵬程忽然愣住了--他看到客廳的地方有亮光,微弱的光。

「那邊......亮了。」

他回過頭,看到那名郵差臉上也是同樣的驚異。
他們選擇走過去,擁有武器的宋鵬程理所應當走在前面,然後他看到了光源的所在:餐桌上的一根蠟燭。

「你們點的?」他看向身後,身後的郵差搖頭。
皺著眉,宋鵬程小心翼翼的接近餐桌,然後,他們在蠟燭下面發現了一張紙。看到那張紙的瞬間,宋鵬程的心髒猛縮了一下,他以爲又是那五個字,可是慌張拿起來一看,卻是完全不相幹的東西。不,說是不相幹倒也不正確。

「是一張名單。」那名郵差在看到紙上的內容後得出結論。

他將懷裏的孕婦放在沙發上,然後仔細的研究紙上的內容:

韋佳音0002

程旺0004

于思秦0013

唐秉文0034

宋鵬程0043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七個名字,七個數字。

看到的瞬間,蘇舒的心忽然跳亂了一拍,那個0101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他本能的聯想起自己懷裏揣著的那封信。
可是名字不對啊!心裏雖然震驚,不過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看了看旁邊的宋鵬程,發現對方的表情異常詭異。

幾乎可以用猙獰形容的詭異。

「有什麽發現麽?宋警官。」不露聲色的,蘇舒詢問著宋鵬程,觀察對方的反應。
聽到問話,宋鵬程轉過頭,微微低頭看向比自己略低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呢?」

被反問的蘇舒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七個名字與七個房號之間遊移,他指向第二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0013是廁所的門牌號,0004這個號碼貼在冰箱上,唐秉文死在裏面......對不上啊......」像是思考著什麽,郵差的聲音慢慢減弱。

「真是......詭異的名單,和我們的名字一模一樣......」僵硬的笑著,宋鵬程盯著對方手中的名單,在差點說出不該說的話之前收聲,他慶幸現在拿著那張名單的人不是自己--他的手抖得實在厲害。沒有人知道他在看到這份名單的時候有多麽震撼!
那個郵差當然看不出這份名單的意義,他卻是一眼就明白了的!

這份名單中某兩行根本就是對號入座的!

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時候,蠟燭熄滅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謝過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色掩蓋住了他即將露出的猙獰表情,掩蓋住了他的慌張。
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宋鵬程不著痕跡的握緊了兜裏的手槍。
不過是兩行而已,巧合的兩行。

沒什麽的,對吧?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可是無法制止一種異樣感從自己內心生出。

「蠟燭滅了--」

宋鵬程聽到那個郵差忽然說道,那名郵差現在就站在他身邊,明明站在自己身旁的,可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很遙遠。宋鵬程發現自己無法掌握對方和自己之間的距離,這點讓他有了強烈的不安全感。

他聽到對方拉開椅子入座的聲音,他坐在自己哪邊?該死--他怎麽會完全分不出來?四周看去俱是黑暗,他才知道沒有電燈的夜晚,屋子居然會這樣黑,幾乎是詭異的黑,伸出手去,他看不到自己的手指,更別提坐在他周圍的人。
他只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那些呼吸聲告訴他這裏還有人在。

此刻,他聽到的呼吸聲非常急促--那是他自己的呼吸聲,他知道。除此之外,他還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有人說黑暗之中只剩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真的是那樣麽?現在他就置身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旁邊有別人,他並不是孤單一個人,可是他卻覺得恐懼,非常的恐懼!

這個夜晚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黑暗是一種會加深恐懼的顔色。因爲黑暗蒙蔽了人們的視覺。
其實並不是黑暗讓他恐懼,而是黑暗中未知的東西讓他恐懼。
按照計劃,現在他明明應該是所有人裏最安心的一個人。
可是現在,他卻成了所有人裏最提心吊膽的一個!

黑暗中,宋鵬程擡起自己的左手,附在握著槍的自己的右手之上,這只曾經被人在上面劃字的手背,至今還遺留一種冰冷的僵硬感覺。

黑暗中,有個人在那上面寫了一句足以讓他膽戰心驚的話:你--是--殺--人--犯。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事情不對勁。

第二次還是在黑暗之中,有人遞給了他一張紙,然而在燃起的時候,他才發現紙上寫著同樣的話:你是殺人犯。

他沒有看到在自己手背寫字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誰將那張紙遞給他的。
可是那個人卻准確的找到了他,寫出了准確的話,那句話是他的真實身分。

怎麽會這樣呢?到底是誰?

黑暗中,宋鵬程彷佛看到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在沖自己獰笑!
他們的角色完全互換,他覺得自己在按照別人的劇本演戲!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懷疑的話,那麽在看到那張名單的瞬間,他終于肯定了!
他的恐懼也在同一時間飆至最高點!

該死!是誰?是這裏的誰?這裏的人全部都是陌生人,哪一個都是可以懷疑的對象。不知道誰才是可信任的,所以他只能信任自己。牢牢按住腰間的手槍,恐懼感在他心裏不斷的擴張......擴張,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不要緊的,是誰也無所謂,他的槍裏面有足夠的子彈對付屋裏的人數,必要的時候,他可以一人給他們一顆,算是正當防衛。
把所有的恐懼都消滅,他將獲得最終的安寧。
握著手槍,凝視著前方,宋鵬程重新恢複了冷靜。

看著旁邊呼吸慢慢恢複正常的男人,蘇舒不露聲色的向椅背靠去。
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出現的是剛剛那份名單。

七個人......七個門牌號......一切只是巧合麽?

手指輕輕敲在餐桌上,他忽然想起了晚飯時候,在這裏,在四人餐桌上被吃掉的第五份飯。

或許,那裏原本就有五個人。

不知道爲什麽,蘇舒忽然想起了那些餐具,還有那些椅子。

一開始的數字是七。他當時怎麽沒有想到呢?名單上的人數,正好也是七。
如果那個看不見的女人真的存在的話,除了不在名單上且沒有用餐的自己外,一同進來的這些人,人數加起來正好是七。或許這間房子就是爲這七個人准備的。

而關于那個人名旁邊的數字......蘇舒忽然想到了于思秦和唐秉文的死亡。
于思秦的死亡地點恰好是0013。他是郵差,他對自己記憶門牌的能力有著特殊的自信。

如果說,只是說如果......如果按照程旺的說法,把貼有門牌的門後當作一個房間的話,那麽唐秉文的房間應該是0004,然而名單上0004旁邊的人名卻是程旺。

是他在說謊?是程旺他記錯了?還是自己一開始方向就錯誤......

你究竟要告訴我們什麽?陶美琳......或者朱虹......心裏喃喃著,蘇舒感覺自己腦中一團黑霧,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他需要一點光亮,指引他前進的方向。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2:02 PM 編輯

第八章 刺身

『「打掉這顆還剩下四顆!」猙獰的笑著站起來,宋鵬程飛快的將槍口瞄准旁邊的郵差,扳住對方脖頸的同時猛地開槍......』



「我想去找找那些門牌。」

黑暗中靜坐了很久,宋鵬程忽然聽到有人開口--是那個郵差。

「好吧,我也......」

宋鵬程跟著對方站起來,兩人隨即開始在黑暗中摸索。郵差負責二樓,而他負責在一樓搜索,順便看護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放在了不礙事的地方,他開始在屋裏搜索。
他知道那個郵差想幹什麽,他或許是想找到那些門牌號,然後看看能不能在那裏發現忽然不見的那個人。然而,對于他這個行動的結果宋鵬程最清楚不過,他不可能找到那個人,那個人被他扔出去了,根本不在屋內。

果然,那個郵差不久便下來,宋鵬程聽到他拉開椅子的聲音--他又坐回了餐桌旁。

「發現什麽了麽?」宋鵬程裝作很在意的問。
「沒,太黑了。」那個郵差的回答果然如此。
「哦......」宋鵬程一邊回答,一邊假裝搜索。他站在門口,忽然......

「咚咚咚咚!」他聽到了類似敲門的聲音。

錯覺麽?那聲音並不大,因爲外面的雷雨太大了,宋鵬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輕手輕腳的打開了門上的貓眼,他看到了一個絕對讓他大吃一驚的人!

那個家夥!被他扔出去的嫌疑犯?!

那個人一臉驚恐敲打著房門。

宋鵬程大驚之下關上了貓眼,心跳平複後重新向那裏看去--那裏沒人了。

那個家夥怎麽會回來?心髒砰砰跳著,宋鵬程忽然看向旁邊的窗戶。
不行!要把窗簾拉上!萬一他真的回來,被那個郵差看到就糟糕了!頓了頓,他盡量自然的走到窗前,鎮定的拉上了窗簾。

「哎?爲什麽把窗簾拉上了?」郵差果然發問。
「我覺得屋子裏雨聲有點大,反正開著也沒什麽作用,不如拉上。」宋鵬程說著。自己這句話聽起來很自然吧?沒錯,那個郵差應該不會發現什麽。
他坐得很遠,自己站在門口才聽到的敲門聲,他應該沒有聽到,應該!

「剛才門外有什麽?」
郵差接下來的話讓宋鵬程背脊猛地一縮,他怎麽會這麽問?
「警官你在門口站了很久啊,我以爲你看到了什麽。」對方的口氣很自然,看不出是發現了什麽的樣子。

「......呵呵,外面那樣黑,我能看到什麽啊,你別開玩笑了......」假笑著,宋鵬程迅速離開窗邊。那個郵差是在餐桌旁吧,嗯,應該是的,他們剛剛明明坐在一起的,而他沒有聽到對方移動的聲音。

「也對,這裏真黑,稍不留意就會弄錯對象。」那個郵差頓了頓,半晌說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話。

宋鵬程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來。

「宋警官,你說......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很奇怪?」那個郵差卻還在發問。
該死--他不記得那家夥是個多話的人啊!自從進屋以來最沈默的人就是他!怎麽忽然多話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多話?抱歉,我......實在是這裏太黑了,又碰到這種事,我有點緊張,你不會介意我和你聊聊吧?」

介意!我非常介意!宋鵬程很想那樣吼出來,他還沒想好剛才那件事的解決方法,這家夥怎麽老打斷他的思路?!簡直就像是故意的!

宋鵬程摸到餐桌旁,路過的時候他故意貼著椅子走,感覺碰到一個人的時候,他假裝不小心的喊了一聲抱歉,然後坐在那個人身旁。

餐桌旁坐著的只有一個人--那個郵差,他要坐得離他近些,這樣萬一出現什麽變故也要先發制人!心裏盤算好,宋鵬程拉開椅子,重新入座。
這裏還是黑的嚇人。

「外面的路燈一直沒有亮呢......」彷佛自言自語一般,那個郵差道。
附和著那家夥,宋鵬程不在意的做著無關緊要的回答。

那家夥要聊天就陪他聊好了,隨便應付一下就好。

嘴裏敷衍著,宋鵬程的心思又回到剛才貓眼裏看到的男人身上。
那個家夥爲什麽會回來?還一臉惶恐......而且他怎麽會忽然消失?他去哪裏了?他能去哪裏?該不會是......該不會是進來了吧?不、不會的,剛才他們已經檢查過,一樓二樓的門窗都鎖的死死,連只蟑螂都進不來。

他正想著,那個郵差卻再度打斷了他。該死--宋鵬程一臉鐵青擡起頭,聽到那個郵差不緊不慢的聲音,「......的事,我覺得有點怪......」

剛剛太過沈浸于自己的思緒,他沒有聽到對方的前半句話,宋鵬程不得不重新發問:「抱歉,我一時走神,你剛剛說的話能再說一遍麽?」

「嗯?好啊,我說關于那份名單的事情,我覺得有些怪。」
「怪?嗯,你有什麽發現麽?」他不指望對方真的能說出什麽見地,因爲唯一略微了解那份名單涵義的,目前看來只有他,不......

宋鵬程忽然怔住了,不對,光顧想剛才的事情,他怎麽把更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那個人......那個在他手背寫字的人,那個將名單放在桌上的人......難道......

精神猛地收緊,宋鵬程沈下心思,開始專注于和郵差的閑聊。

「宋警官,你還記得我們在外面時候發生的事情麽?」
誰知完全不迎合自己的期待,那個家夥話題一轉,竟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白癡?

宋鵬程沈聲道:「那場車禍麽?真是太可怕了......」

雖然那樣說,不過他的心裏卻並不真的討厭那場車禍。
甚至,他在心裏感謝老天爺,讓他遇上了這場車禍。

「是的,我雖然沒有遇上那場車禍,可是看到那副場景的時候還是嚇壞了,車子壓得就像漢堡一樣,呃......你會覺得這樣的形容怪麽?我是說你們的車子......連環車禍真是可怕。」郵差這樣說著,他的口氣也很平常。

哼......嚇壞了?我可沒有覺得,你當時的反應有哪一點可以稱得上「嚇壞了」這三個字。

順著蘇舒的話題,宋鵬程的思路也回到了那場車禍,冰冷的雨夜裏,被擠壓成「漢堡」一樣的汽車殘骸,漢堡?這個郵差的形容還真是......

作爲一個忽然遇難的人,那個郵差的反應他可以給滿分。

他的反應夠冷靜,冷靜的救人,然後冷靜的詢問,發現所有人都失憶的時候也只是微微詫異了一下,隨即做出了冷靜的判斷--要尋找躲雨的地方。

說句實在話,他冷靜的有點不對頭。
想到這一點時,宋鵬程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是他麽?不......不對啊,他沒有那個可能啊,不過也不一定......
「你的表現很不錯,就我這名警官來看,你的臨場反應可以給滿分,你真的是郵差麽?」笑著,宋鵬程輕輕把試探的句子問出來。

「謝謝誇獎,我就是郵差啊,大雨天還要騎著摩托車送信的可憐郵差......臨場反應?呵呵,在你們那場車禍之前我已經碰到兩場事故,驚嚇到了第三次也就沒有什麽余力反應了。」

他的回答倒也沒有破綻,宋鵬程知道他說的車禍之前的兩場事故,指的是那兩個女人。他的回答聽起來很正常。

「倒是宋警官你才不愧是警察。」對方卻將話題再度轉回了他身上,「我記得當時在還不知道你是警察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救人的就是你呢,然後帶著我們找到這棟房子,進門後還仔細的查看,我當時就猜那個人會不會是警察。」

郵差的話語卻很誠懇,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把當時發生的事情記憶的那樣詳細,果然
不是簡單的人物。

指頭輕輕敲著桌子,宋鵬程笑了笑,「你記性真好,大概就是職業本能,不過你記錯了一點,當時找到這棟房子的人並不是我。我當時還拉著一個女人,怎麽可能那麽留意路邊?」

「啊?」對方卻呆了呆,半晌沒吭聲。

宋鵬程說的是真的,那麽黑的晚上,又下著雨,天知道他什麽也沒看見,實際上那種情況下,他也不認爲有人可以看到遙遠對面的房子,可是確實有人看到了,看到那幾乎融在黑暗裏的一棟房子,那是什麽眼力?!簡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

等等!忽然,宋鵬程也發現了什麽,他不說話了,那個郵差也忽然沈默,一時之間,宋鵬程只聽到對面那人均勻的呼吸聲。

「啊?不是宋警官發現的麽......」半晌,對方忽然長長歎出一口氣。
對方果然對自己有懷疑!宋鵬程這下肯定了!

不過他的問題卻當真給宋鵬程提了個醒--誰?究竟是誰看到這棟房子?
怎麽當時就沒有想起來呢?那樣黑的雨夜中,真的有人眼力好到能看到這麽一棟室內完全漆黑的房子麽?絞盡腦汁,宋鵬程拼命回想當時的情景。

「前面有房子!」

他記得當時有人這樣喊了一句,那句話來得太及時,在那樣的夜裏,所有人腦子裏想的都是快點發現一個可以躲雨的地方,欣喜之下,究竟是誰發現的房子倒不重要了。

當時覺得很正常而且很高興的事,現在看來卻完全不對。
就像一個甜美的陷阱,早早的有人放下了誘餌,只等一個契機,只等他們來踩......

事情真的是一切盡在掌握麽?宋鵬程這回當真不確定了,如果說在看到那份名單的時候,他就對自己的事情産生了極大動搖的話,那麽現在......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一個傀儡,一開始就上了某個人的當!

是誰?

「我想不起來了,我是最後一個進去的。」那個郵差沈思片刻道。
「第一個進門的人是唐秉文,他踹門進去的。」想了一下,宋鵬程說道。不過這個答案是毫無意義的,那個人死了,他的屍體現在就在廚房的地板上。
他是第一個死去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郵差平淡的聲音又起,「抱歉,我剛才其實是試探你來著。」

對方居然承認了?宋鵬程忽然想大笑,這個家夥居然親口對自己的懷疑對象說自己在懷疑他?他腦子有問題麽?居然還爲這個和自己說抱歉?不過他怎麽懷疑自己的,還真的......

宋鵬程心裏有點想稱呼他爲天才!不管怎麽說,雖然現在停止了這種懷疑,不過能懷疑到他身上,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無所謂,碰到這種事,每個人都會有些想法。」笑了笑,宋鵬程安慰似的對男子說。他開始好奇對方怎麽會懷疑到自己身上的。

是因爲現在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有作案能力的緣故麽?

也對,目前剩下的四個人裏,昏迷中的孕婦完全不考慮,瞎子想要做出這些也有些技術難度,排除自己以外唯一能懷疑的只剩他了吧?

「不過我有點好奇,你爲什麽懷疑我呢?只是出于身體健康度的考慮麽?」裝作毫不在意的,宋鵬程提出自己的問題。

「呃......當然不是,我其實懷疑過每一個人,你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對方出人意料的老實,連這種話也和他說。他想起了警官學校的課程,那個時候經常會有一些模擬案情,然後教官會詢問學生:懷疑犯人是誰?然後懷疑理由。接著學生就老老實實的作答。

然而只有課堂上是那樣,現實中人們不會對任何人說出自己在懷疑他,那樣只會引起懷疑對象的注意,引起對方提防。任何一個有常識的警察都不會那樣做。
啊......他忘記了,這個人只是郵差。

「其實,是因爲那張名單。」對方卻完全不介意,天真的說著自己的懷疑理由,「那份名單......其實我很在意。在意那個人名和號碼的關系。」

「哦?」看不出這個家夥居然也會爲那個在意麽?他怎麽會在意的?對那份名單懷疑是很正常的,可是他說對人名和號碼的關系在意......
「那份名單會出現我很詫異,不過更加讓我在意的卻是,名單上的人名以及它們旁邊的門牌號。」

「門牌號?」宋鵬程語調輕揚。
「是的,請不要介意,和你的警察本能一樣,這個算是我們郵差的職業病,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數字的時候,直覺認爲它們是門牌號碼。」
郵差不慌不忙的解釋著,宋鵬程可以想象的到對方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的樣子。

「繼續。」他鼓勵道。

「名單的第一個人是韋佳音,她旁邊的數字則是0002,關于這一組我完全想不透;然後第二個是程旺,他的對應門牌號是0004,然後第三個是于思秦還有0013;他後面則是唐秉文以及他的對應門牌0034。」

「你的記性真的很好。」宋鵬程誇獎著,他對對方記性的誇獎倒是真心真意。

「只是職業習慣,你知道的,我們送信往往要記憶許多的路牌、門牌,時間久了就會對這些數字敏感。」郵差謙和的說。

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對于別人的誇獎只是禮貌性的感謝,沒有什麽高興的感覺。
「不過名單上那些數字確實是門牌來著,當然,和名單上面的有一些出入。于思秦那裏是沒有問題的,他的屍體在樓上的洗手間被發現,洗手間的門牌號確實是0013,這個和名單上的對應完全相符。

「實際上,就是這一點讓我很在意。然後就是程旺以及他的對應號碼0004,那個門牌是我一開始就注意到的,它出現在冰箱門上,然後唐秉文死在那裏面。」
「這個有什麽關系麽?聽起來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有一個人和他旁邊的號碼正確對應起來了,不是麽?」宋鵬程皺皺眉。

「是這樣子的,聽起來確實一點關系也沒有。可是......」郵差頓了頓,像是猶豫了一下,他再度開口:「程旺被抓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那句話我一直很在意。」

「嗯?」

「他說唐秉文告訴他,他要回房間......回他的房間--」
「那句話有什麽可在意的?那是他的幻覺好不好?搞不好是謊話!」宋鵬程不屑一顧的說著,眼皮卻又跳了跳。
「不過那句話我卻一直很在意,然後看到那個名單時,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說說看?」

「我想......你說會不會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呢?」

一句話,宋鵬程呆住了。

很久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幹笑著,「你這個想法真的太......太......荒謬了吧?」

「所以我說我的這個想法有一點大膽,不過只是想法而已,大膽些也無妨,對吧?」對方還是平平淡淡的口吻,渾然不覺此話帶來怎樣的震撼!
「那個花襯衫的男子對程旺說,那是他的房間,『他的』這兩個字讓我很在意,我就想,如果這是一條思路的話,那麽那張名單上的人名和門牌號,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所屬關系呢?

「當然,現在看起來可以理解成死亡關系。如果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的話,那張名單看起來就稍微有點道理了不是?」
「簡直是一派胡言!怎麽可能!怎麽......」
「爲什麽不可能呢?」

面對宋鵬程忽然高了一度的語調,郵差的聲音卻還是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
「其實在大家都失憶的情況下,能證明他們身分的也只有他們身上的物品而已,當時我們之所以認定唐秉文是唐秉文,只是因爲他身上帶的一盒名片,不是麽?

「而我們之所以認定程旺是那個通緝犯,也正是因爲唐秉文身上發現了半張撕扯過的通緝令,不是麽?

「其實稍微想想看的話,那些東西根本不能成爲身分象征!名片上沒有照片,通緝令上照片的部分被撕去了,能將人對號入座的證據完全沒有,我們當時認定那就是他們的身分--我覺得這種認定才是有些可笑的。」

一口氣把話說完,郵差頓了頓。
「可是......可是那些東西明明就帶在他們身上,那些東西都在他們的衣服裏啊!車禍之後他們並沒有換衣服......」宋鵬程想到了反駁的理由。

「那個就更薄弱了,衣服確實沒有穿錯,可是換身分不一定要換衣服啊,只要把東西換掉不就好了麽?

「大家進門之後爲了烘幹衣服,不是將衣服脫下過一次麽?我記得當時有人將衣服拿去烘烤,那個時候,完全可以將衣服裏面的東西調一下包,對吧?而當時主動將衣服抱走烘烤的人,你不應該最清楚麽,宋警官?」

說完,彷佛等待對方響應似的,郵差停住了。

宋鵬程愣了愣,啞然笑了,「你的記性還真好......我想起來了,當時那些衣服確實是我拿去烘烤的,可是這樣就能說明我把他們的東西換掉了麽?如果是那樣,我爲什麽要那樣做?」

「這就是我想知道卻不知道的問題了不是?不過,那個只是我大膽的猜測而已,只是猜測。」

郵差笑了笑,但氣氛卻並沒有因爲他語氣的輕松而變得緩和一些。
笑罷,他繼續開口:「另外一件讓我在意的事情,那件事其實發生得不算太早,就在剛才的時候,宋警官你的『驚異』。」

「嗯?」

「剛才停電的時候,我帶著兩個傷號去找你,你表現得非常驚異,驚異于于思秦的屍體沒有頭。」郵差說著,腦子裏回想著宋鵬程當時明顯慌張的反應。

「那個反應讓我覺得很驚異。」

「看到沒有頭的屍體會驚異,有什麽不對?要我看,當時扶著屍體也一臉鎮定的你,才真的讓人『在意』。」冷哼一聲,宋鵬程對郵差反將一軍。
「嗯,我知道我的表情變化不多這一點確實很可疑,不過當時其實我是驚異了的。」

有點無可奈何,郵差歎了口氣,「你說得對,那種場面確實應該驚異,可是恰好就是這點讓我在意。宋警官,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驚異的地方似乎不太一樣?」

對方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宋鵬程忽然想到了什麽,感覺大滴的冷汗從自己額頭冒出。

他忽然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那個該死的郵差在意的地方!
「我驚異,因爲在原本認爲沒有屍體的地方看到了屍體,我認爲那裏不應該有人死去的,這種驚異無可厚非,可是宋警官你卻是因爲看到了『沒有頭』的屍體而驚異,這樣的驚異......我只能有一種猜測......

「莫非你原本就知道那裏有屍體,而且認爲屍體上有頭?所以在看到了沒有頭的屍體之後,才會對屍體『沒有頭』這一點那樣的恐懼?」
「你只是在玩文字遊戲而已!一派胡言!你以爲你是警察?還是偵探?」宋鵬程重重的冷哼一聲。

「不,我只是一名郵差,郵差而已,我很有自知之明。」
自稱郵差的男人笑了笑。原本覺得平常的笑聲,此刻在宋鵬程聽來充滿了惡毒,充滿了窺視!

「宋警官說的沒錯,上面那些除了我的猜測就是文字遊戲,做不得准的。不過除了那些之外,其實我還有一件事很在意。」
「你在意的事情還真多。」宋鵬程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你索性一次說完好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有些龜毛,容易胡思亂想,請不要介意。相信我,這是我倒數第二件在意的事情。」

「哼!」

「是那塊肉。晚餐的時候,由那個可能是唐秉文的程旺烹制的那塊肉。」

黑暗中,宋鵬程的身子顫了顫,不過沒人能看到他的輕微動搖。
「我並沒有吃飯,那個時候我坐在外面,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然後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我感覺更加不對了。」

「你是當時清醒的人中唯一沒有吃那塊肉的,按照你的說法,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宋鵬程繼續抨擊。

「嗯,這樣想也是有道理的,我確實看起來有嫌疑,不過你不妨先聽完我的話。」非但沒有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郵差反而默認了自己有嫌疑。

「我當時就想,如果我是殺人犯,爲什麽殺了人之後要將屍體上的某塊肉切下來,還要吃掉?對于找到食物並且烹調的程旺來說,做這個其實有點多此一舉啊。

「如果我是凶手,將對手殺死之後拋屍就好,爲什麽還要將屍體切開做成飯菜?這個方法除了看起來殘忍惡心以外,似乎沒有什麽其它的功能,相反,還更容易暴露自己的所在。站在凶手的角度想,我怎麽也想不出我殺人還要食身的動機。」

「你想的還真周全,看起來頗爲專業。」聽著男子認真的分析,宋鵬程惡意的贊美了一句。

「謝謝,我只是隨便想想而已。」郵差卻還是保持自己的步調,不慍不火繼續自己的話題:「正著想很麻煩,所以我想幹脆倒著想:那個殺人犯爲什麽一定要將那個人的肉切下,而且吃掉......

「因爲不得不這樣做。爲什麽不得不這樣做?因爲那裏有東西?有能讓他暴露身分的東西?

「是了,我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凶手會將死者的肉切掉,很有可能是因爲那裏有不得不讓他這樣做的原因。」

黑暗中,宋鵬程的嘴角微微顫抖著,他的語氣還是堅決,可是他的表情已經漸漸不能維持冷靜。摸上自己的手槍,他摸向對方的椅子......

「接下來就是我最後一件在意的事情了,我保證,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知死活的郵差卻還在說話。

「你說吧。」好吧,就讓你把最後一句話好好說完,算是給你的最後仁慈--

「我最後一件在意的事情是......」郵差說著,忽然頓了頓,話鋒一轉,問了一個問題:「宋警官,你的手槍裏還有幾顆子彈?」

「打掉這顆還剩四顆!」猙獰的笑著站起,宋鵬程飛快的將槍口瞄准旁邊的郵差,扳住對方脖頸的同時猛地開槍,熟悉的悶響--那是子彈射中皮肉的聲音,冷哼一聲,宋鵬程收槍入懷。

「你知道的太多了......」

將手中男人沈重的身體推開,宋鵬程冷著臉孔,直到聽到對方倒下的一聲鈍響,他面無表情的拉開椅子准備轉身,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冷淡的聲音--


「抱歉,其實,直到剛剛你開槍前,我還是在試探你來著。」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2:09 PM

第九章 那個人......

『如果整棟屋子的「門」上掛著門牌號碼的話,是不是說明全部都是「房間」?
唐秉文的屍體確實是出現在餐廳裏。
就那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又或者說......
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裏?』



那個平坦的聲線......那個郵差?!怎麽可能?!

宋鵬程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收緊了,屏住呼吸,他聽著冷淡的聲音再度傳來......
「照現在這種情形來看,我的懷疑成真了,那三個人果然是你殺的。」

什麽?正在震驚,宋鵬程忽然發現前方亮了,舉著一根火柴,那名郵差的臉赫然出現在他的......對面!

怎麽可能?他不是坐在自己旁邊麽?
微弱的火光照著郵差的臉,細長眉眼的男人看起來高深莫測,他面無表情的看著......

自己的對面?

顫抖著,宋鵬程僵硬的將脖子轉向自己旁邊--他剛剛射擊的地方。
地上果然倒了一人,借著郵差手中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一個男人,他用腳把男人趴
著的身子踢正,然後他看到的赫然是--

「唐秉文?!」

宋鵬程徹底呆住了。

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醒過味來,忽然火光一滅,驚恐于突如其來的黑暗的同時,他感覺頭部一陣鈍痛,隨即,宋鵬程高大的身子向地面直直栽了下去。

宋鵬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他們還在餐桌附近,那名郵差坐在他的對面,餐桌上點了一根不知哪裏弄來的蠟燭。火光中郵差的臉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彷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人果然是你殺的。」

連說出別人殺人的話都那樣鎮定,宋鵬程雙眼圓睜,狠狠瞪著對面的男人。

「把肉切下來果然是因爲槍傷麽?」像是沒有看到宋鵬程的恨意,蘇舒發呆一樣看著天花板。「嗯,因爲胸口有了子彈孔,屍體一旦被人發現,唯一有槍的自己自然會被第一個懷疑,所以索性把肉剁碎,放在冰箱裏讓人吃掉,這樣子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你怎麽發現的?」用力掙了掙雙臂的繩子--媽的!這家夥真是郵差?居然綁得這麽有綁匪水平?

「其實只是猜測加上一點回憶。一開始的時候,程旺拿過你的槍,他說了一句話我記住了,他說你的子彈滿匣,有六顆子彈。」

看著宋鵬程掙紮,像是完全不擔心束縛會被對方掙脫,蘇舒的表情還是很平靜。

「另外一個提示則是你說的,還是在二樓的時候,你說了一句話:『我知道,在一樓,不如我們現在去看看吧,那個凶手已經出去了,就算他又回來你們也大可放心,我現在還剩五顆子彈,要是發現他我會開槍,毫不猶豫的開槍,絕對不手軟......』

「你說你還剩五顆子彈......」像是回想當時的情景一般,蘇舒微微偏了偏頭,「六減五等于一,這個減法幼兒園小孩兒都會。屋子裏你完全沒有開過槍,怎麽會少了一顆子彈?然後我就開始在意......只是在意而已......」

聽著對方的解釋,宋鵬程咬了咬牙,然後重重低下了頭。

「幹--你真的是郵差?」
「嗯,我是郵差,千真萬確的郵差。」蘇舒看著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簡直是欺詐......」低著頭,宋鵬程盯著地板。

「你爲什麽要殺人?如果我沒有搞錯......你應該有記憶吧?」宋鵬程的行動很正常,像是個一開始就掌握一切的人,蘇舒猜想他應該沒有失憶。

果然,宋鵬程先是愣了愣,然後臉上明顯浮現了厭惡的神色。

「那兩個人該死。」

第一句就是毅然的口氣。蘇舒看著宋鵬程:雖然手臂被縛宛如囚犯,可是男人的臉上已經恢複平靜。

挺了挺脊背,宋鵬程啐了一口,「那個姓于的一直勒索我,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勒索我一天。如果我不接受他的條件,他就要把那天的照片公布出去。

「該死--那天的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錯,可是爲什麽所有的後果都讓我承擔了?那天的事情毀了我一輩子,一輩子啊!」說這句話的宋鵬程表情再度變得猙獰,臉上充滿了恨意--他是真的對于思秦充滿了恨意。

「照片?」終于聽到了「記憶」,像是找到了拼圖裏重要的遺失碎片,蘇舒微微挺了挺身子,他感覺,他終于開始觸摸事情的真相了......

「我是警察,這個身分是千真萬確的沒錯,我是第一名從警校畢業的,入行以來,我可以很自豪的說:沒有我抓不到的犯人!沒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我喜歡我的職業!我在這一行可以做得很優秀!」說這些的宋鵬程挺著胸膛,他的口氣充滿了自豪。

蘇舒知道他說的沒錯,從他一些不自覺的小動作,蘇舒可以感覺到他有著優秀警察特有的感覺。

「那一天,我去抓犯人,就是那個程旺!那個家夥是個搶劫殺人犯!接到犯人逃跑的通知,我當下參加了抓人的隊伍,到了最後就剩我沒被他甩掉,我本來可以抓到他的,結果......」說到這裏,宋鵬程的臉上充滿了懊惱。

「前面忽然晃過來一個人,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我忙著抓人沒有在意,誰知道......那一幕被後面那個混蛋記者拍下來了,他用照片勒索我,爲此我只能放掉本來已經抓到的那個殺人犯,萬一他被抓到,他一定會供出我撞了人的!我的......我就全完了!」

宋鵬程的表情猙獰著,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不自知,些許紅色從他嘴角淌出,這樣的宋鵬程看起來有些嚇人,他的話很快且多,他繼續說著。

「于思秦一直在勒索我,我沒有辦法甩開他,我的前途就那樣被他毀了......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每天都會回到那條公路,每天我都會想:要是那天我動手就好了......要是那天我把那兩個人都殺掉,事後找個理由......不就什麽也沒有了麽?

「可是每次的夢都是當時情景的重現,每次醒過來我就多懊惱一分!對那兩個人的厭惡也就多了一分!不過......」

語氣一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宋鵬程臉上的惱怒忽然變成了夢幻般的開心,他居然笑了,「今天......我又回到那一天了,不過這一次......事情的發展是按照我的願望進行的,那兩個人死了,我解脫了......真的......真好......」

看著宋鵬程忽然變得開心的表情,蘇舒臉上浮現一絲不可思議。

不會吧?

這個人......難不成以爲自己在做夢?他以爲一切都是做夢?可是他爲什麽會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好吧,就算是那樣,你爲什麽會殺唐秉文?唐秉文聽起來和你沒有什麽聯系。」換個角度,蘇舒繼續問道。

宋鵬程眼中卻出現一絲疑惑,蘇舒沒有忽略,他身子同時瑟縮了一下--他在害怕。
聽到唐秉文名字的一瞬間,宋鵬程害怕了。

「我沒有殺他。」他的聲音很低,表情也重新恢複了正常,低下的頭慢慢擡起來,宋鵬程正色對蘇舒說:「我沒有殺那個人。相信我,我只是想嫁禍而已,當時我把他從窗戶扔出去了,對于一個想要嫁禍別人的人來說,與其殺掉對方,不如讓對方跑掉。

「他消失得越幹淨,我的嫌疑也就越小,我沒殺他,而且我當時也沒時間殺他。我確信我把他從窗戶扔出去了,那種高度......死不了人。而且......」

忽然想到了什麽,宋鵬程的表情遲疑了一下。

「我剛才看到他了......」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詭異,聲音壓到最低,輕的接近耳語,「剛才......你問我爲什麽拉窗簾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看到他啦......」

腦中回放著在門外看到唐秉文的那一幕,宋鵬程的身子僵了僵,「他當時在敲門,非常用力的敲門,我很怕你們會聽見,還好雨很大......

「我當時很緊張,那個家夥怎麽會回來?他怎麽會又跑回來?我沒敢開門......然後......等我再向門外看去的時候,他就不見了。」

他說完,在自己的回憶裏沈浸了一會兒,打了個寒顫之後慢慢擡頭,看到蘇舒的時候,他忽然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容,「你這個混蛋又在試探我是不是?你爲了驗證你那些該死的『在意』,所以和那家夥聯合起來騙我對不對?

「那個家夥剛才假裝是你,然後坐在那裏,我以爲他是你才開槍,你想把你的罪全部推給我對不對?媽的......你們這些混蛋!全都想勒索我!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混蛋--」

摸著下巴,任由宋鵬程在那裏罵罵咧咧,蘇舒看著窗外很久,像是呆住了。
很久很久,他回過頭,認真的對宋鵬程道:「你確定你沒看錯?你沒騙我?」

「媽的!老子都被你綁住了!老子騙你做什麽?!」宋鵬程卻像給自己看到的事物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再也不害怕,只是大吼大叫。

半晌,終于結束了自己的思考,蘇舒低下頭忽然開口:「你聽著,我相信你沒騙我,不過我也沒騙你--那個唐秉文坐在那裏,在你去門口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他的屍體坐在那裏。

「他不是你剛才開槍打死的,他早就死了。」

一句話,不只宋鵬程,連說出這句話本身的蘇舒也忽然僵住。

室內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蘇舒忽然從桌上拿起那張名單,然後抓著名單向大門走去。

「喂!你要幹什麽?你想一個人逃麽?喂!」被丟下的宋鵬程大叫起來。

彷佛沒有聽到他的吼叫,蘇舒只是維持一定的步速,走到門口,他開門。
不過並沒有像宋鵬程擔心的獨自離開,他只是點著了一根火柴,然後在對面的門板上看著什麽,接著關上門,又看了看門板;重新回來的蘇舒表情雖然沒什麽變化,然而宋鵬程卻還是感到了郵差忽然的心神不寧。

「喂!你剛才那是幹什麽?」

那家夥不會做毫無理由的事情,經過剛才的問答,宋鵬程對這一點很肯定,而他現在心事重重,也一定是因爲發現了什麽。

發現了什麽不好的東西......

「門板上的號碼是0034。」他忽然開口。

宋鵬程愣了一下。

「那扇門的門板上果然有號碼:0034。」看宋鵬程還是不很明白的樣子,蘇舒繼續補充,「0034是和唐秉文對應的門牌號碼!」
一下子,宋鵬程呆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心裏慢慢爬了一層毛毛的感覺,宋鵬程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來,可是卻又不明白爲什麽。

「說明那個門牌號和人名確實是死亡對照關系。」

一句話,蘇舒看到屋裏的宋鵬程和韋佳音頓時面如死灰--

如果把每一個門牌後面的空間當作一個房間,那樣,掛著0004的冰箱門後面是程旺的「房間」,程旺的屍體藏在冰箱裏;0013的廁所裏死去的人是和那個號碼對應的于思秦;然後就是唐秉文。

如果整棟屋子的大門上掛著門牌號的話,是不是說明全部都是「房間」?

唐秉文的屍體確實出現在餐廳裏。

就那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裏?

這下,連蘇舒都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他遇上的究竟是怎樣一回兒事?沒有思路!他

完全沒有思路!他完全想不透!

可是名單上的人還在陸續死去!

「是你吧!一定是你!」韋佳音卻忽然叫了出來,「那張名單上唯一沒有的就是你的名字!對不對!是你把我們弄進來的,是你把我拉過來的,能猜出那麽多......一定是你!

「我的號碼牌是多少?0002對麽?我......我要離開這裏!」

一直安靜的韋佳音終于大吼了,蘇舒這才發現她一直的安靜不是因爲她有些恐慌,而是因爲她「太過」恐慌,她一直在害怕!

韋佳音本來就站在離門很近的沙發附近,大概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屋裏摸熟了方位的緣故,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大門闖了出去!臨走前,她還將沙發上昏睡的女人推了下去。

「該死--」向著韋佳音的方向猛跑一步,盯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許久,蘇舒轉身看到身後被韋佳音推倒的孕婦,蘇舒隨即往回走。

「不會真的是你吧?果然是你!是你裝神弄鬼嚇唬我是不是?我明白了!那份名單壓根就是你弄出來的對不對?」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麽,宋鵬程忽然怪笑起來。
「你居然真的相信那女人說的話!」毫不理會宋鵬程的怪聲,走到沙發前將那孕婦重新抱到沙發上放好,蘇舒心裏也忍不住罵人了。

他的腦中現在很是混亂。

冷靜--冷靜--

深呼吸,他需要冷靜下來,將已知的事情慢慢整理一下......
「......是你在我手背寫字對不對?當時遞那張紙條給我的也是你對不對?」
宋鵬程還在大罵,不過忽然聽到他的話,蘇舒忽然將頭轉向宋鵬程。

「你說我對你做了什麽?」
「在浴室的時候!你不是在我手背上寫字麽?」
「寫字?寫了什麽?」

「你這個混蛋!假裝不知道麽?我知道了......你的試探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對不對?你居然問我你在我手背寫了什麽,不就是『你是殺人犯』麽!」

宋鵬程的話越說越快,蘇舒聽得一愣一愣的。
「然後我找你要紙做火折的時候,你又遞給我一張紙,又寫了同樣的話,你裝神弄鬼嚇唬人做什麽!」

等等--

「你說有人曾經在你手背寫字?還給你紙條?」蘇舒忽然想到了什麽,一片漆黑的腦中燃起了微微一道光。

「什麽『有人』!分明就是你做的!」宋鵬程卻沒留意蘇舒的反應,還在大罵。
對啊......他怎麽這麽白癡?

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怎麽這麽的......

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的太混亂,他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是她......」喃喃的,蘇舒猛地抓起那張名單,視線狠狠的盯住了名單最下端的兩個名字。

是女人!

他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女人的聲音......」嘴裏喃喃著,蘇舒猛地站了起來,他向四處張望著,漫無目的,充滿迷惘。

看著這樣的郵差,宋鵬程一時也不罵了。
「你又在裝神弄鬼了麽?告訴你,我是無神論者,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不是聾子,你不要大嚷大叫。」皺了皺眉,蘇舒蹲下身,蹲到雙眼與宋鵬程平視的水平,他忽然問向男人:「你冷靜一下,回憶......那個時候......在外面的時候,對我們喊那邊有房子的聲音,是不是一個女人的?」

蘇舒格外認真的臉色讓宋鵬程停止了咒罵,他呆了呆,忽然--
「你......你這麽一說還真的......」
「前面有房子!」

大雨之中,有個聲音那樣喊,一開始真的沒有印象了,可是仔細仔細的回想卻忽然想起來......

「對,是個女人喊出那句話的!」

明明是肯定句,可是宋鵬程說得異常躊躇。
那個忽然爲衆人指明方向,引領衆人來到這間大屋的人......原來是個女子。
她有計劃的把人引到這裏,然後......

宋鵬程忽然想到,拉自己上樓的人......那雙手細膩的感覺......好像也是女子。

「是那個瞎子!」宋鵬程忽然大叫一聲,「我明白了!是那個瞎子!她是裝的!」
她弄出來那些事情,然後借口害怕沖出門去。多聰明的主意?

她就那樣逃之夭夭......心裏咒罵著,宋鵬程苦于自己雙臂被縛無法行動,要是能動,他第一個要殺了這個郵差,然後孕婦,最後出去慢慢追那個假瞎子!
可是,蘇舒卻搖了搖頭。

「不是她,那個女人是真的瞎了。她的名字也是我看到的,應該沒有錯。」
「啊?」宋鵬程愣了愣。
「你剛才和我說......樓上浴室有人在你的手背寫字,對麽?」蘇舒的話題卻忽然跑到了另一個地方。

「啊?是啊。」
「......是停電那個時候麽?你沖上去我們還沒上樓前發生的是麽?」
蘇舒的聲音不高不低,平時聽起來覺得冷淡乏味,可是這種情況下配上他這樣的語調,不知道爲什麽,宋鵬程覺得氣氛有點詭異。

「是......那個時候。」
「你......當時是不是拉了一個人上去?一個女人,你想一想再說。」
循循善誘的口氣,卻激起了宋鵬程內心一直埋起來的恐懼。
他愣住了。

「我......我說過那是幻覺!要麽就是你們在裝神弄鬼!」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郵差卻半晌沒吭聲,他看著那個郵差低下頭,然後半晌擡起頭,認真的盯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那個時候確實拉了一個人上去的,我沒騙你,當時孕婦和韋佳音都和我在一起,而你確實是拉了一個人上去的。」
他的眼睛眨也沒眨,「你想想看,那個時候和我們在外面的情形其實是一樣的,你

以爲問我們發生什麽事情的人是韋佳音吧?你以爲自己拉上去的人是韋佳音吧?可是......瞎子是不可能因爲停電而問我們發生什麽事情的。她看不見!」
這下,換宋鵬程呆住了。

半晌--

「那、那麽說......在我手背寫字的......的人是......是......」

他的聲音開始結結巴巴,眼睛驚恐的向四周看去,最後停在了對面的蘇舒身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除了我以外,進入房子的第七個人。」擡起眼睛迎上宋鵬程畏懼的目光,蘇舒拿出了那張名單。

「是這張名單上,我們不知道的某個人。」

是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在黑暗中指給了他們這棟房子,是她要他們來這裏的。
他們的到來本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計劃下的必然。
「那個人......那個人想要做什麽?她、她爲什麽要在我手上寫那幾個字?她、
她......想做什麽?」

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意識到某件事的存在,心中原本關于這件事的模糊記憶就會越來越清晰,伴隨著逐漸清晰的回憶,恐懼感隨即油然而生。

「......這個問題問得好。」垂眼看向手中的名單,蘇舒摸住自己的下巴。
回想看看,如果這裏真的有另外一個女人存在,她至今都做了些什麽?

她把他們引到這間大屋來,她原本就是知道這間大屋的,她看到了宋鵬程的所作所爲,她看到了程旺的死,看到了于思秦......

「等一下,你會對于思秦的屍體感到驚訝,難道......」忽然想到了一個不合理的地方,蘇舒重新轉向宋鵬程。

宋鵬程愣了愣,臉上忽然出現了懼色,「對!是我把那家夥按到浴缸裏的,我承認!可是我絕對沒有把那家夥的頭切下來!那個絕對不是我幹的!對了!而且唐秉文的死也和我沒關系......」

可是于思秦的頭確確實實沒有了,蘇舒記得,在浴缸發現他的時候,對方的頭就沒有了,而且當時于思秦的動作有些奇怪......除了外面的浴簾代表他曾經掙紮過以外,其它的居然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

當時蘇舒注意到,于思秦的手是努力向浴缸底部伸的,上半身也微微側著,似乎想向浴缸底部逃去的樣子,可是正常人在被人卡住脖子的時候,會有那樣的動作麽?

「搞不好......唐秉文真的不是你殺的。」摸著下巴,蘇舒忽然道。
「他本來就不是我殺的!」宋鵬程大吼,吼完後臉上的懼色更甚。

「于思秦的頭也不是你弄掉的......」蘇舒的話加深了他的恐懼。
是的,他只是想要殺死他,第一次逼不得已切下了程旺留下槍傷的肉,第二次他也不願意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當時怎麽做的呢?

在于思秦上樓不久,他慢慢尾隨對方上去,一直站在門口,他聽到那個家夥拍照的聲音,聽到那家夥在相機裏發現了自己的照片,怒火隨即席卷了他的腦袋,他把屋裏的燈關掉,然後桎梏了于思秦......

當時一片漆黑,屋裏站著的人肯定就是于思秦,所以他桎梏了那個人,可是現在忽然想起來......
自己掐住的人真的是于思秦?或許自己掐著的對方,原本就是沒有頭的?

他不知道!

對方不掙紮之後,他把唐秉文扔出去,簡單僞裝了一下現場之後就立刻離開了;第一次爲了引唐秉文去發現屍體,他故意制造了水漬,而這一次地上原本就......

「于思秦那家夥死前......往地上潑了一桶水來著......」
事情一旦開始往詭異的方向想,原本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看起來竟然都不合理起來。

「他的表情似乎也很奇怪......他......」宋鵬程呆住了。
「于思秦那個時候一定發現了什麽!」一擊掌,蘇舒的視線隨即向樓上望去,宋鵬程看到他站起來,似乎是想要上樓。

「不!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裏!拜托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裏!」高大的男人身子不住顫抖著,他充滿了膽怯。

蘇舒猶豫了一下,他把綁住宋鵬程雙腳的繩子解開,雙臂的束縛仍然留著。
「抱歉,我不想給你完全松綁,蠟燭麻煩你叼著好了。」看了一眼宋鵬程,蘇舒將桌上的蠟燭塞到了男人嘴裏,然後自己抱起孕婦,三個人一起上樓。
蘇舒的目標是洗手間,確切地說是洗手間裏的浴缸。

將孕婦放在一旁,蠟燭擺在合適的地方,蘇舒猶豫了一下,重新撈起水中的男人。把男人的屍體放在洗手間的瓷磚上,蘇舒將手再度伸入浴缸,摸了半天撈出一臺相機來。
拿著相機,蘇舒偏著頭呆了呆。對面的宋鵬程看到他發呆,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你又怎麽了?哪裏不對麽?」
雖然這樣問,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對方再有什麽發現了!
誰知蘇舒卻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壓低了聲音:「浴缸裏沒有頭。」

「啊?」

「你也不知道麽?于思秦的頭......哪去了......」
宋鵬程感覺自己身後忽然涼了涼,他看到那個郵差開始研究手中的相機。
「居然還能打開。」蘇舒詫異了一下,心思一動,他調出已拍攝的照片,在一堆緋聞照片中看到了一張關于車禍的照片,應該就是宋鵬程口裏于思秦用來勒索他的照片。

拍的很是時候,撞人的剎那,然後逃逸的瞬間。
看到那道被撞飛的白影的瞬間,蘇舒心髒忽然一縮--

「宋警官,你殺過人麽?」
「嗯?你在開玩笑麽?你不是明明知道......」宋鵬程愣了愣,隨即大吼。
「不,我是說除了今天這兩個,你的警察生涯中,甚至你沒有當警察之前......你殺過人麽?」蘇舒的聲音還是原來的樣子,但自己卻清楚內心的焦躁:他好像要碰到什麽關鍵的東西了!

「怎麽可能?!我是警察,我今天雖然這樣,可是我原來絕對沒有殺過人!我是秉公執法的--」

「可是,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人不就是被你殺害的麽?」
不等他說完,蘇舒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並把相機翻過來,將屏幕一角被警車撞飛的白影讓宋鵬程看,「你在執行公務的途中撞死了人,這一幕被于思秦拍下來,這不就是他勒索你的原因麽?」

蘇舒的話語犀利,就像一根針,狠狠的紮在了宋鵬程心上!
「你的視線只是注意在你前後的兩輛車子上,而最重要的,你當時撞死人的事你卻

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對你來說這樣微不足道麽?」
那個郵差的言語卻越發狠厲!宋鵬程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夢,那個反反複複出現的夢......

夢裏他在追趕犯人,然後被人拍照......

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自己的怨恨對象所吸引,他竟然忘了自己也可以成爲被怨恨的對象。

他,殺了人!

「你是殺人犯。那句話......果然是寫給你的吧。」

伴隨著那個郵差冷冷的聲音,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宋鵬程猛地掙脫了手臂上的束縛,一個手刀便將蘇舒狠狠砸暈在地,宋鵬程奪下了他手裏的相機。
宋鵬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裏相機的方寸屏幕。

那個屏幕上清楚的記錄著他的罪行,他的眼睛被自己的怨恨說蒙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當時他撞倒的人是誰?

他當時逃跑了,那個時候還沒有道路監控,沒有人出來指證,事情在他的彷徨中就不了了之了,那個人好像很慘,自己之後也沒有一輛車肯停......
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手中的屏幕卻忽然自動的前進了,他看到了之後的幾張照片,看清屏幕的瞬間,宋鵬程幾乎差點丟掉手中的相機!

他看到一個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一直都在這裏!
她和他們一起用餐!她在樓上壓在唐秉文身上,捂住了他的眼鼻!
還有就是最後一張--

有些模糊的,來自水下的訊息......最後一張照片上他看到了掐著于思秦的脖子,透過水面居高臨下俯視對方的自己的臉!

然後自己的臉旁邊,他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臉就在自己旁邊,無機質的眼珠、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謀殺另一個人的場面。
她一直都在這裏!那個人一直都在這裏!

大吼一聲,宋鵬程終于扔掉了手中的相機,惶恐的後退著,他在尋找出去的路,然而--

「你終于看到我了......」

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他沒有轉身,宋鵬程感覺自己開始不斷的顫抖,感覺自己後背的汗毛一下子根根豎起,那種冰冷的感覺......
那個人就在他的身後。

「你現在轉過身來,就可以看到我。」
那個聲音繼續說著。

「你爲什麽不轉身呢?不是已經能夠看到我了麽?」
那個聲音有著淡淡的嘲諷。

「我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我甚至和你們說話......只要有心,你們可以看到我的。」

那個聲音平淡,沒有波折。

「可是你們沒有人看到我,你們到死也想不起來。
「其實只要你們想起我是誰,就可以看到我的......
「你們全部都是殺人犯。」
「你、你到底想幹什麽?」雙腿不停的顫抖,宋鵬程哆嗦著問向身後。
回答他的卻是輕歎一聲。

「宋鵬程,你的門要開了,你該走啦......」

這句話就像晴天霹靂一般,宋鵬程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了身後,身後卻哪裏有人在?

「你這個混蛋!不是說我能看到你麽?又躲起來做什麽?什麽該走了?你想殺我對不對?我知道你想殺我!你給我滾出來!你不要逃!」
慌亂中,他碰翻了蠟燭,火星在地上跳了一跳消失不見,重新陷入黑暗的宋鵬程更加焦躁,忽然想起那個人說的話,他沖下了樓。

逃開!就像那個瞎子說的--逃開不就好了?

心意既定,宋鵬程飛快的跑下了樓,什麽郵差!什麽孕婦!什麽殺人犯......他不管了!

這是夢!他自己的夢!哪有人在自己的夢裏被殺死的?哈!

跌跌撞撞的男人最後摸到了大屋正門,窗外冷不防的閃電讓他摸門的手抖了一抖,他忽然看到自己正要開的門上似乎有什麽東西......

遲疑著,他打開門,讓外面閃電的些許光亮打在門板上,然後他看清了上面的東西。

宋鵬程瞬間蒼白了臉。

0043!

他看到了最致命的東西!

看到了他現在最畏懼的東西--名單上,和他名字對應的那個門牌號碼!

時候到了......你的門要開了......

是這扇門麽?門牌號碼怎麽會出現在門板的內側?

這扇門的外頭不是有號碼麽?

是的,因爲門外有號碼,所以唐秉文死在了門內。

而因爲門內也有號碼,所以你的死亡地點注定是......

門外?!

彷佛惡魔的囈語,他聽到自己腦中忽然浮現了這樣一句話,臉色大變,他的視線倏的落在了他開門的手上。

你的門要開了......

怎麽會?這門明明是他自己打開的,他......關上!關上不就好了?
這門不能開!絕對不能開!

心裏一急,宋鵬程就要將門重新關上,然而他卻發現門不動了。
怎麽會?雙手用力,他試圖暴力關門,卻發現掌下的門紋絲不動,不......不是不動,門在打開!

宋鵬程吃驚的發現,一股和他相反的力道正在試圖將門完全打開!
怎麽會這樣的!

大量的冷汗從宋鵬程的額頭冒出來,他感覺自己的汗出得很多,他的後背濕了,冷
風從門縫吹進來,冰冷刺骨!
他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更加冰冷的東西摸住了。

身子一顫,宋鵬程的視線向自己握著門把手的手掌看去,然後他看到了......另一只手掌?!

有一只手掌,不知何時附住了他的。
而且......看到什麽的瞬間,宋鵬程的眸子瞪到最大!
門板上,他又看到了第三只手!然後第四只手!
三只手掌一齊用力要將門打開,他發現自己漸漸控制不了手中門板的方向,門板正在被拉開

你的門要開了......

「不!」
宋鵬程大吼著,隨著門板的大開,他終于看到了那三只和自己用力方向相反的手掌的主人,他看到了三個人。

三個男人:程旺,于思秦,還有......唐秉文?!

他們還是沒受傷的樣子,站在雨霧之中,那三個人冷冷的看著門內的自己。
他看到那三個人嘴角浮現了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的手被他們拉起來,他感覺自己被硬生生從屋內拖了出去!

「不--」

宋鵬程只來得及喊出一聲,「啪嗒」一聲,他的身後,屬于他的0043號房間關上了。

緊緊的關上了。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2:16 PM

本帖最後由 zzz17172001 於 2009-1-23 02:17 PM 編輯

第十章 truth

『暴雨中的小屋,他們被看不到的殺手殺害。
朱虹看著他們互相殘殺,看著他們遭遇和她當年一樣的遭遇。
他們自己扼殺了自己出生的機會!』



蘇舒在劇痛中醒來,他揉著自己的脖子,再度感慨這次送信旅程的倒黴。
醒來前他似乎聽到了男人的慘叫。

等等--慘叫?他一下子想到了把自己砸暈的宋鵬程!

「不好......」想到就開始行動,蘇舒迅速從地板上爬起來,然後把之前放好的孕婦重新抱起來!

「好重......」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熱愛運動的男人,整個晚上抱著一名孕婦跑來跑去,今天對他來說運動量實在過大了,他的體力開始漸漸不支。
把女人抱好,蘇舒咬了咬牙,向樓下走去,他在樓下尋找,然而卻沒有發現宋鵬程的屍體。

門口的濕漉引起了他的注意。門剛才被打開過?

心裏想著,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念頭,他摸了摸門板,然後在摸到那是個數字的時候,罵了一聲。

「shit!」

宋鵬程死了。

現在整個屋子只剩下他和一名孕婦,其它人基本上都死了,可笑的是他還是一頭霧水。

雖然,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和多年前的某場車禍有聯系,可是......
唐秉文呢?韋佳音呢?還有這名孕婦......他們和那場事件有什麽聯系?
可是唐秉文也死了。韋佳音有了一個門牌號。懷裏的孕婦也有。

還有......

「我該怎麽出去?」

就算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那張名單上,可是他怎麽出去?
心裏糾結著,蘇舒緊了緊懷中的女人,卻忽然聽到低低一聲呻吟......

「好......好痛......」

女人的聲音?!蘇舒不敢相信的看向懷裏,雖然屋裏一片漆黑他什麽也看不到,可是他敏銳的感覺懷裏的身子又動了動。
這是天意麽?這個女人竟然在這種時候醒來?

蘇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份名單上,宋鵬程下面的名字是一個女人的。
「救救我......好痛......」

那個女人抓住了他的衣服,細長的手指沒有什麽力氣,蘇舒聽出她聲音的痛苦。
「放心,我在這裏,我會帶你出去,你會沒事的!」

蘇舒又緊了緊懷裏的女人,他知道這樣可以讓她感覺安全。
受傷的人最害怕的或許不是傷痛,而是傷痛中害怕被遺棄的恐懼。
「我會帶你去醫院。」蘇舒喃喃著,他看向四周,室內一片漆黑,室外亦然。
女人縮在他的懷裏,半晌沒有說話。蘇舒忍不住又緊了緊她。

「喂!別再睡著,說點話,盡量說話。」不是蘇舒自己害怕,而是他害怕女人再陷入睡眠就會一睡不醒,爲了她好,他必須讓她保持清醒,盡量說話。

「你還記得麽?」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蘇舒試圖引懷裏的女人說話。
「我......我懷孕了......」那個女人低低的回答。
「是的,你懷孕了,你要當媽媽了。」
「然後我遇到了搶劫......」

女人接下來的話卻讓蘇舒大吃一驚!
「搶劫?」
「我去檢查,然後路邊......一個女孩......向我求救......我想要幫助她,結果她......她騙了我......」孕婦說的停停頓頓,她說話很艱難,不過似乎明白蘇舒讓她說話的本意,她還是慢慢的說著。

「你是說你在路邊看到一個女孩子向你求救,你停下來去幫助她,結果沒想到對方是裝的,你被對方打劫了是麽?」整理了一下對方的話,蘇舒將自己的整理說給對方聽。

「是、是那樣的......我......去公路上攔車......我要生産了......」女人的喘息越來越粗重,不過她還在說話。

「沒有車子停......有一輛車子......撞......撞到了我......」

「那就是你趴在路邊的原因麽?」蘇舒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發現女人的場景,那個時候她就是那樣狼狽的躺在路中央。

「我躺在那裏......沒有一輛車停下來......」
女人幽幽的聲音,蘇舒感覺胸前一陣濕漉感,她在哭麽?

「他們......都看到我的......可是......都裝作沒看到......明明看到了的......」
「別哭,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又緊了緊女人,蘇舒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安慰。

「謝......謝謝......要是你當時在就好了......」
卻有更多的熱流淌到蘇舒胸前。女人還在哭,爲什麽哭得更加厲害了?
「要是......要是你當時在就好了......」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抓住蘇舒的手指力氣也越發小。

「我一直......躺在那裏......等著你這樣的人......看到我......看到......可是......沒有一個人停......沒有一個人『看到』我......

「好冷啊......最後......那個女人終于停車了......可是......她不是因爲我停的......
「她......我的頭發卷住了她的車輪......她不得不停下來......」

女人的話越來越弱,開始只是爲女人話語裏冷漠的路人痛心,到了最後,蘇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頭發?車輪?這......聽起來就好像懷裏的女人已經......
「死」這個字太冰冷,可是蘇舒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他顫抖的伸出手去,想要給那個女人擦淚,可是卻......

懷裏的女人沒有頭!

可是那個沒有頭的女人卻還是說著......

「我......和謝雨雲從小在孤兒院認識......我們青梅竹馬......結婚,然後終于有了孩子......我們是孤兒,沒有父母......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個孩子......他想要更多的家人......我身體不好,生産可能會......有危險......他就當了婦産科醫生......

「親手迎接自己孩子的到來......是他的夢想......我們的孩子會在七月出世,我們會有彼此以外第二個家人......可以的話......我會給他第三個......第四個家人......我......不想只留下他一個......

「他那個人......最怕孤獨的......我......想給他一個家人......馬上......我......就可以給他一個家人......了......」

黑暗中,女人的聲音越發幽怨,幾近歎息,到了後面幾乎細若遊絲。那只冰涼的手掌順著他的手臂慢慢滑下,滑入了他的胸口,那只手把什麽東西放在了那裏。

蘇舒愣住了。

窗外閃電劈入,他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空空如也!
什麽孕婦!什麽女人......統統沒有,他的懷中空空如也!
想起女人最後一個動作,他忽然向自己懷裏摸去,在那裏他摸到了一封信。

信?!

淮陽路八段三號

謝雨雲

是他要送的最後一封信?!

閃電消失,屋內再度恢複黑暗。

耳邊,蘇舒再度聽到女人幽幽的聲音......
「謝謝......謝謝你......信......請幫我......最後一個忙......送信給......」

伴隨著女人幽歎的,是纏綿的嬰啼。

嬰兒?蘇舒感覺自己腳下的地板開始扭曲,他面前的黑暗開始扭曲,眼前一黑,蘇舒感覺自己被漩渦一樣的東西吸了進去......

蘇舒重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站在大雨中,借著夜色中不知何時亮起的路燈,他看到了前方寫著「淮陽路」的路牌。

心髒的鼓動微微加快了些,蘇舒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沒有血跡,衣料上只有淡淡的像是被什麽攥過的褶皺,心跳漏了一拍,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內的東西--信?!
什麽時候放到這裏來了?

「謝謝......謝謝你......信......請幫我......最後一個忙......送信給......」

那個女人最後的聲音卻越發鮮明起來。

信?!他明白了!

蘇舒發動摩托車,開始向寫著淮陽路的路牌指示的方向騎去!
韋佳音不顧一切的跑了起來,她用盡全力的奔跑,淋在身上的大雨告訴她,她現在成功的逃到了室外,隨便哪個方向也好,她一定要逃,逃開那棟屋子!那棟惡夢一般的屋子!一步也不能停--

忽然,她感覺自己猛地撞到了什麽,坐在地上重重的喘著粗氣,冰冷的雨水不斷降落,那種刺骨的寒冷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猶豫了一下隨即伸出手,她想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什麽。

金屬的質感......玻璃......這是......

車子?

她驚訝的愣住了,然後便是狂喜!
手掌的動作變得靈活,她試圖找到車門,那個不難找,正准備拉開車門的時候,她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那個......剛才......那個......好像摸到了什麽......什麽很熟悉的東西......

某個她曾經摸到過的,並且代表了深刻恐懼的東西......

顫抖著,她朝那個方向細細摸去,她讀著上面寫著的東西:

「0......0......0......2......」

那上面只寫了四個數字,四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不......不......我明明......明明已經逃開了啊......我不是早就離開那棟該死的房子了麽?我明明已經......」雙手觸電似的離開那四個數字,掩住自己的臉,她喃喃出聲。

難道她又回到開始的地方?
難道......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不......」手重新向前摸去,透過車窗她向駕駛座前的操作臺摸去,不知道摸到了什麽,忽然眼前一亮。

她驚呆了。沒錯,她眼前一亮!

已經失明許久的眼睛忽然看到了東西,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是她看到的東西卻很是奇怪。

她看到一雙腳,那雙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雖然鞋子染了黑色的泥,不過她還是很快辨出了那是她的鞋子,前幾天她花五千元在商場打折時候買下的鞋子。
她蹲下來,然後她看到那雙腿蹲下來,黑色的絲襪,紅色的套裙,也是她的品味,然後,她閉上眼,顫抖著,摸索著,在車輪附近拿起一個什麽東西,圓圓的,有著她喜歡的資生堂洗發水味道的東西,她睜開眼,然後......

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帶著她的項鏈,穿著她喜歡的套裝,然而脖子以上......
她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她看到了半張臉:只有嘴巴,鼻子,耳朵......
再往上的部位,空空如也,被齊齊削去了。

「啊--」

她驚聲尖叫,手裏的東西沿著完美的拋物線弧度扔了出去。

「那是你,記起來了麽?」

是那個郵差的聲音,他在對她說話。

她真的沒有逃出來?那個郵差不是留在那棟房子裏麽?
不顧她的惶恐,韋佳音聽到那個郵差還在說話。

「你早就死了。」
什麽?那個人在說什麽?他居然說自己已經死了?!

「我攔下你的時候你就死了,你正在赴約,赴一場輪回的約。」
那個郵差仍在說話,大雨裏,他的聲音似乎也染上了大雨的冰冷溫度。

「可惜你失敗了,你即將攀附的肉體提前死亡,沒有肉體可以附著,你繼續倉皇的往前走,然後被我攔住了。」

大雨嘩嘩的下著,那個郵差的聲音卻奇異的清晰。
「然後我們碰上了和你一樣赴約的人,不過他們也失敗了,你們都失敗了。等待下一場輪回吧。

「下次不要做錯事,然後......找個好人家......」

蘇舒看著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的抱住了臉,然後雨幕中,她的身子慢慢變淺,她在
消失!

消失到無影無蹤的時候,這裏就剩下了一些碎片。
是汽車的殘骸,蘇舒忽然想到了早前的時候,那個老者告訴過他的,傍晚的時候,這裏發生了車禍。

他想起了剛才在路邊打聽來的消息:這裏確實發生了一場小車禍,一名正在送往醫院的孕婦在車上小産了,一名胎兒從她體內滑落,間接造成了一場小小的事故。她很快被送去了前方的醫院,那間位于淮陽路八段三號的醫院。

那個時候他大概就走進了不該去的地方--死者的黃昏,應該是生者的黎明。

蘇舒忽然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那是一個輪回的夜晚,狂風暴雨中的小屋,給那些疲憊的旅人母體般的保護。人們在這裏休憩,等待破水的日子,等待新生。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個屬于自己的時間,等待一扇爲自己打開的門,穿過門,穿透那黑色的水面,等待重新降臨人世的時刻。

蘇舒忽然明白了那張名單的真實涵義,人名和人名對應的數字,那個門牌號實際上是時間:0004等于00:04,0013則是00:13......他原本以爲那是代表死神來臨的時間,然而他錯了!大錯特錯!

那是誕生的時間!

雨中的大屋是母體,屋中的旅人是胎兒,他們進入房間,靈魂獲得自己的肉體,每個人有屬于自己的門牌,屬于自己的房間,屬于自己的出生時間。時候到了就消失,那是他們獲得了以另一種姿態降世的權利。

蘇舒忽然明白了那場詭異的失憶,那並不是詭異事件的開始,而是更加美妙的,新生的開始。

陳舊的記憶伴隨陳舊的身體死亡,人們在轉世前會遺忘,忘記自己曾經的姓名,忘記自己曾經的職業,忘記自己曾經的一切;新的軀體在等待,他們將擁有新的身體、新的姓名,還有新的生活。

然而罪過卻不能被抹殺。
獲得新生之前,他們要先將這一世的罪過償還。
人們終將爲自己做過的一切負責!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出生亦不例外。

只是多年前一場事故而已,幾個人合力「謀殺」了一個人。回憶著那個女人最後臥在自己懷中說過的話,蘇舒看到了那名老者給他的報紙,那張報紙上的車禍是發生在淮陽路的,旁邊有之前同樣地段發生過的車禍的附加信息。

引起蘇舒注意的是最早的那條信息,那個在公路上被軋成肉泥,最後才被發現的可憐女人。

因爲不清楚凶手,她的報導只能含糊的出現在報紙不起眼的角落。那個車禍中死去的女人叫「朱虹」。

裝病搶劫的人認爲自己只是從朱虹身上奪去了一點點錢財而已,她逃之夭夭,以爲這樣就結束。

逃亡中的通緝犯自顧不暇,撞倒了朱虹之後亦逃之夭夭。
緊隨他後的是緝拿犯人的警察宋鵬程,眼中只有犯人的他,終于給了到路邊向警察求助的朱虹最後致命的一撞!他看到她了麽?他沒看到她麽?總之,他也離開。

然後就是于思秦,他有機會和條件救下朱虹的,可是他只是拍照,他拍下了罪孽的照片,全然沒發現自己做著同樣罪孽的事情。他把這張照片作爲日後勒索錢財的工具。

很久很久,唐秉文開著車子下班回家,他應該看到了路邊的女人的,那個女人或許已經死了,已經無力求救,這個時候他停下車子或許對女人的生命無從幫助,不過至少可以拯救她的身體不再被輪胎無情踐踏。

然而,他沒有,膽小和顧慮讓他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男人膽怯的離開。

最後結束這場酷刑的人是韋佳音,並不是她想要停下來,她不得不停,她的車子卷下了朱虹的頭顱,長長的頭發纏繞在她的車輪上,她不得不停,她尖叫著,驚恐著,以一個好心加害者的姿態被迫中止了這場酷刑。

他們殺了人,卻不認爲自己做的事情是「謀殺」。

只是沒看見而已,只是膽小而已,只是--

沒有人願意吃自己不想吃的東西;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

不喜歡吃的東西可以不吃,可是不希望看到的東西就可以真的不存在麽?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麽「存在」和「不存在」的問題,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

起碼,對于蘇舒來說,這個世界確實如此。

對于所有人,其實都是如此。

那幾個人明明看到路邊痛苦掙紮的朱虹,可是都假裝沒有看到,對于他們來說,他們沒有看到,他們什麽也沒有看到,他們不認爲自己有錯。

然而看不到並不等于不存在,他們的罪過老天爺看著,朱虹看著。
朱虹當年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死去的呢?

孤零零的公路旁,車子一輛輛駛過,她呼救著,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大聲的呼救,聲音越來越小,生命伴著血液慢慢流失,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公路,沒了力氣呼救的她只能等待有人看到她,可憐的女人只能在等待有人爲她停下來。

她一直都在那裏,等待有人爲她到來。

然而,沒有一個人爲她停留。

期待漸漸從她的瞳孔冷卻,就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她的眼睛一直瞪著,直到最後一輛車子卷下了她的頭顱,她最後的視野是什麽?

他們看不到她,所以,最後還是看不到她。

暴雨中的小屋中,他們被看不到的殺手殺害。
朱虹看著他們互相殘殺,看著他們遭遇和她當年一樣的遭遇。
他們自己扼殺了自己出生的機會!

被宋鵬程殺掉的程旺的身體被供上餐桌,這是胎兒蠶食弱者的營養。
于思秦原本是有機會出生的,然而在同一時間,他被計劃好的宋鵬程卡住了脖子,他的頭顱破水而出,而他的身體被宋鵬程桎梏在了那片黑水之中!

出生前身體就死亡的他們,失掉了輪回的機遇。
房子是母體,房子裏的身體是胎兒,投胎的則是他們的靈魂。
其實「屍體」並不是因爲他們進入才存在的,其實那些本來就存在在那裏,他們的進入只是爲本來存在那裏的肉胎注入了靈魂。

唐秉文的肉體完整無缺,只是等待著出生的時間,然而在那個時間以前他的靈魂卻被宋鵬程扔了出去,被踢出母體的靈魂在門外苦苦敲打著,可是宋鵬程沒有開門。
時候到了,靈魂存在而肉體死亡的胎兒固然無法活著誕生;而到了出生的時間,靈魂無法進入肉體的話,生下來的就是死胎。

而更加可悲的,韋佳音即將出生的身體在她的靈魂趕到前就從母體流出,沒有可以附著的肉體,她根本沒有出生的可能!

蘇舒忽然想起了名單上韋佳音名字的位置和門牌:0002......

是了,她在車禍發生的瞬間就已經死了,自己攔下的原本就是沒有肉體附著的靈魂!因爲自己,原本應該去奔赴下一場投胎的她,和其它人一起進入了原本的輪回!

蘇舒奔入醫院,詢問到了淩晨送醫的孕婦所在的産房。

他一邊跑一邊看表:現在的時間是00:57。

快要到00:59!
屏住呼吸,蘇舒進入休息室等待,他的旁邊有一個男人,那個人低著頭,蘇舒坐在他旁邊,他在等待對面産房嬰兒啼哭響起的那一刻!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最後一個出生的人應該是朱虹!
那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

00:59分的時候,她將作爲新的個體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氣喘籲籲站在門口,他跑得太快了,撐住自己的膝蓋,蘇舒盯著自己的腳尖,汗水從他額頭不斷的滴落,他懷裏揣著那封信。

既然朱虹的地址是這樣寫的,那樣那個叫謝雨雲的人一定就在産房裏面,他在爲那個叫陶美琳的孕婦接生,他將會在下一秒接到一個嬰兒,那是他的妻子。
改變了形象,經曆了出生前的艱難,她將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爲他。

他們將重新相逢。

而他手裏這封他妻子寫給他的信,將告訴他原委。

呼吸慢慢平複,抹著汗水正要直起身子,忽然--

一陣涼風從蘇舒身側經過,蘇舒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擡起頭......笑了。
「謝謝。」

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是......朱虹......吧?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不過蘇舒想她擁有甜蜜的笑容。
和情人即將見面前的女人,笑容總是甜蜜的,她應該也是吧。

那個模糊的影子倏的穿過了産房的門板,不見了。
蘇舒看了看門外的掛表:00:58......
他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等待那聲屬于朱虹的嬰啼響起。

然而--

怎麽這麽久?

蘇舒忽然睜開眼,掛表上的時間已經是01:00。

怎麽可能?

心裏莫名不安起來,蘇舒忍不住向産房門口走了幾步。他注意到門口的燈光忽然一變,産房內隨即有人魚貫而出,他們推著一輛車子出來,上面的人臉上蓋著白布。
蘇舒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他看向産房內:沒有!什麽也沒有!
沒有嬰兒!沒有朱虹!

産房內還剩一個醫生,對方呆愣著,然後摘下口罩。

「怎麽回事?孩子呢?」

再也忍不住,蘇舒闖進了産房。剛才生産的痕跡已經被護士清理掉,這裏完全沒有任何新生命誕生的喜悅!
「抱歉,産婦堅持不住了,我們很遺憾......」産房內僅剩的醫生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很疲勞的樣子。

蘇舒愣住了,怎麽會?
他看的真切,醫生手上拿著的産婦資料寫著産婦姓名是陶美琳,之前的接生記錄也和那份名單相同,說明事情確實按照朱虹給自己的名單進行的沒錯!
按照名單,接下來的順序應該是: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朱虹應該在00:59分出生,然後陶美琳會在01:01因爲難産去世。
這是原本的安排,可是......

00:59死亡的是産婦本人,那樣的話......

醫生搖了搖頭,脫掉手術服正要出門,忽然--
蘇舒愣住了。
他盯著醫生胸前的標牌,愣住了。
「你就是謝雨雲?」

那個標牌上面是這樣寫著的。
表情有點扭曲的,蘇舒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想到那個可能性的瞬間,蘇舒蒼白了臉孔!

謝雨雲爲陶美琳接生是巧合的麽?
真的是巧合麽?

經過那樣一個精心設計過的意外夜晚,他能相信這只是巧合麽?
他光想到朱虹對于當年那些人的怨恨,卻忘了留在世上的死者的丈夫可能會有的反應!

妻子那樣死去,正常人會接受麽?
何況是朱虹口裏那樣一個熱愛自己妻子的男人!
盯著對面冷漠的男人,滴著冷汗,蘇舒慢慢開口:「是你......是你在産程中把陶美琳殺死的。」

陶美琳會死,不過不是在00:59,老天爺爲她安排了另外的死亡時間。而她卻死在了天定的時間之前,這樣的話只能說明她的死亡不是天定,而是人爲!
這間房裏誰能做出這種事?這間房裏能因爲仇恨改變陶美琳死亡時間的能有誰?只有--

「你怎麽會有那麽荒唐的想法?我爲什麽要殺......」醫生卻只是笑著,他將外套放在椅子上。

「就憑你是朱虹的丈夫!就憑陶美琳是當年導致你妻子死亡的人員之一!」
伴隨著蘇舒的一句話,謝雨雲放外套的手停住了,他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向蘇舒。

蘇舒同樣面無表情著,對著對面男子一句一字的說出自己的結論,然後,他看到那原本一臉悔恨的男人眉毛皺起,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我知道你或許很傷心,可是她是難産死的,關我什麽事?大家都知道多胞胎産婦本來生産就有危險......」那個男人無奈的說。

「她是多年前造成你太太死亡的原因之一,當然關你的事!」盯著男人,蘇舒還是一字一字的說。

男人愣了愣,臉上原本的無奈表情忽然消失,兩眼犀利,直盯著蘇舒,「我太太很多年前確實是死了,可是警方完全找不到凶手......我很傷心,可是也很無奈,何況時間過得那麽久了,我也忘了......」

「忘了?」盯著男人,蘇舒忽然笑了,「你真的忘了麽?忘了的人會每天在太太出事的路上放花束麽?」

他忽然想起來了,一開始他看到在公路電線桿上綁花束的男人,不就是他麽?
「你沒忘,一直沒有忘!警察都不再插手只能讓你更加怨恨而已,你一直獨自在尋
找當年的人,然後......被你發現了陶美琳,對麽?」

蘇舒說著,誠然,他說的只是自己的猜測,他在心裏祈禱自己的推測不要成真!如果是真的,那這件事就太......

然而,他卻看到眼前的男子原本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慢慢的,男人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是又怎樣?」
他承認了。

「我恨他們,你知道麽?我恨他們,恨死當年害死小虹的人了!」男人忽然說。
「當年的事情發生後,我很傷心,雖然痛恨那些人,可是什麽證據也沒有,只能算小虹運氣不好。直到有一天......」

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男人愣了半天,才重新繼續開口說道:「那天,我見到一個女人戴小虹的戒指,是我做給她的,世界上就那一個,我不會認錯!順著那個戒指找下去,我找到了陶美琳。

「結果她只承認了搶劫,其它的她說她一概不知道!她說她身體不舒服,所以小虹好心的陪她坐出租車去醫院,然後她和串通好的開出租車的同伴一起打劫了小虹!除了打劫他們什麽也沒做,把小虹放在路邊就走了。

「她的年紀還小,她道歉了,她說她不知道那樣一件小事情會導致那樣嚴重的事故。

「她根本什麽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小錯!錯誤就是錯誤!多小的錯誤也是錯誤!

「我才知道那天的車禍根本不是巧合!她居然以爲把小虹丟到那條路上是『什麽也沒做』?小虹就是死在那條路上!如果不是她,小虹根本不會被孤零零的拋棄在那條路上!她根本不會死在那裏!」

提到仇人的名字,男人的表情不斷的扭曲,然後就是悲痛。

「小虹是個好心腸的女人,我喜歡她的好心腸:她在路邊碰到乞丐一定會給錢,碰到別人有困難也會主動去幫忙,可是沒想到有人居然利用別人的好心腸做壞事,更沒想到世界上有那麽多壞心腸的人......

「我不知道......居然有人利用別人的好心搶劫--我也不知道,居然有那麽多人敢從活人身上軋過去!

「你知道我去認屍的時候是什麽感覺麽?你知道我看到小虹的時候是什麽感覺麽?

「她的身子完全沒了呀!連同我們沒出世的孩子,連同我們的希望......小虹身上唯一完整的部分是她的頭,你知道我看到的心情麽?你知道小虹最後的表情麽?

「小虹是個好女人,她從來沒有怨恨過別人,她的臉上總是笑容,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臉上唯一一次出現怨恨是在這個時候!

「你知道麽......那種赤裸裸的怨恨,就是她最後的表情!」

說到這裏,男人低下了頭,蘇舒幾乎以爲他在哭泣,可是突然擡起頭的男人臉上卻只是憎惡,淡淡的。

「從那一刻,我就決定要殺了那個女人,殺了陶美琳。其它見死不救的人我找不到,可是我至少可以殺了她!小虹說過,女人在成爲母親的那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時候,當時我就想,我一定會在陶美琳最幸福的時候殺了她。

「然後......然後呢......我就這麽做了。殺人遠比接生容易,你看,對麽?」說完,男人竟然淡淡笑了。

「可是就算這樣,我也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蘇舒盯著謝雨雲,「你錯了,你本來有機會見到她的。」

聽到蘇舒的話,男人慢慢的回過頭,麻木的臉上微微一絲不解的松動。

「你太太給你的信。」蘇舒把懷裏的信遞給男人。

男人臉上浮現一絲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顫抖的接過信,然後顫抖的展開......
他的臉上先是一絲震驚,然後欣喜若狂,然後......

眼淚忽然從狂喜的男人眼中湧出,滴答滴答砸在男人展開的信上,男人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

「是小虹......小虹告訴我今天可以見到她......在00:59分的時候,在這裏......」
男人的表情開始扭曲,拿信的手掌顫抖的厲害,他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信紙。

「可是我......我......」

他殺了可以讓他妻子重新現世的人!就差一點點!他扼殺了自己的妻子!
「人,真的是不能犯錯的。任何錯誤最後都會投射到自己身上。郵差先生,你說對不對?」

拿著信的手不斷顫抖著,那個板著臉的男人肆意的流著眼淚,他的肩膀聳動著,開始只是無聲的掉淚,最後變成大聲的哭嚎。

男人難聽的哭聲和不遠處的嬰兒尖銳的啼哭慢慢和在了一起,看著窗外,蘇舒扶了扶眼鏡。

醫院裏人人忙碌,死亡的肉體被推出去,新生兒被抱出來。

死者的家屬在哭,新出世的嬰兒也在哭。

人類真奇怪不是?死的時候要別人哭,出生的時候會自己哭。

嬰兒爲什麽一出生就哭泣呢?最後的記憶消失前的緬懷麽?

他們爲誰哭泣?

蘇舒慢慢的走著,慢慢的,他走出了醫院。

他從懷裏掏出那張自制的單子,在最後一個空白的空格後面打了一個勾,至此,那一天的送信任務圓滿完成。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2:18 PM

尾聲

『很久都沒有車子經過,她等啊等啊......等到幾乎都要絕望,這個時候,她終于聽到了腳步聲。
爲她而來的腳步聲。』



那個晚上蘇舒做了一個夢,夢裏看到了那條公路,太陽很大,許久沒有人經過的公路上,自然沒有人注意到路邊一個可憐的孕婦正在呼救,她蹲在路邊,痛苦的捧住自己即將臨盆的肚子呻吟,她在等待別人發現自己,她只能等待被人發現。

很久沒有車子經過,她等啊等啊......等到幾乎都要絕望,這個時候,她終于聽到了腳步聲。

爲她而來的腳步聲。

「堅持住!我這就去攔一輛車子,馬上送你去醫院!你要堅持住!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那個女人的聲音匆忙卻溫柔,她跑到路邊去攔車子,路邊的車子停下了,第一輛,第二輛,然後是第三輛......

第一輛停車的車主是一名在逃中的嫌犯,看到路邊痛苦的女人,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剎車;第二名車主是捉拿逃犯的警察,他暫時放下了追擊的工作,警車爲他們開路。

第三輛車上的記者拍下了這感人的一幕;第四輛車子上的公務員也停下來,他提前
給醫院打了電話;第五輛車的女司機用自己寬敞的房車送他們去醫院......

然後,女人在醫院裏由自己的丈夫順利接産。

然後,由那名記者拍下的那張照片登報,成爲感人一時的新聞。

然後,那名逃犯事後自首,監獄中獲得了緩刑。

然後,因爲這件事相遇的幾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然後,幾個好朋友會一起去監獄探望改造中的逃犯。

然後,他們會時不時聚會,他們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然後......

沒有然後了。

夢,結束了。

這個世界永遠腳步匆匆;這個世界永遠是--逝者不再來。


--全文完--
作者: zzz17172001    時間: 2009-1-23 02:19 PM

後記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新系列見面,請多多指教。〈鞠躬〉

關于這個系列的名字,其實來自于我喜歡的一首歌《7truths 7lies》,日劇《女婿大人》〈第一部〉的片頭曲的樣子,很好聽。

明明是很歡快的曲子,不過當時我就想,以後有機會要用它作小說的名字--多有感覺啊?

truth可數名詞意思爲:真理。不可數形式意思:真相,事實&真實性。
所以這個系列名字裏的truth是「真實」。

爲什麽叫這個名字,大家慢慢會明白。

7是我很喜歡的數字,算是有點偏執。

第一個故事其實......公路上沒人停車,被軋成肉泥才被發現的事情確實發生過的,不過發生地點是美國,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時候看過的新聞。

當時覺得很可惜,然後慢慢的,發現了很多類似的事情。
然後就想寫一個這樣的故事。

任何事情的發展都取決于當時的決斷,不同的選擇會導致極端不同的兩個後果。
其實就是這個樣子的。

有的時候看起來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最終會對自己産生極端的影響,所以最好慎重的對待每一件事,慎重的對待每一個人,就是慎重的對待自己。
這是這個故事的中心思想。〈汗〉

第一本寫完那天是十三號黑色星期五,我的生日+交稿日。

趕稿中度過生日,算是特殊的慶生方式麽?

生日願望就是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本書,能不能實現,就看大家的反應了^^。
新系列開跑,老實說我不自信,故事好看不好看要看大家的反應,我期待大家的反應,爲了得到誇獎,我會不斷努力。

當然,我也喜歡看到批評,批評是好事,知道自己的缺點才能有進步,所以不好看也請大家告訴我。

總之,希望大家閱讀愉快。


月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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