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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那時煙花 -【錦繡農家】《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0:59 PM     標題: 那時煙花 -【錦繡農家】《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01:39 AM 編輯

【書名】:錦繡農家

【作者】:那時煙花

【內容簡介】:

  穿越到農家,內有扯後腿親戚,外有不對盤熊孩子,
  
  五歲的丁小橋表示一定要掙個花開富貴,錦繡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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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01 PM


第一卷
  
第一章 撿喜錢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幾個前去打探的男孩子興高采烈的歡呼著朝著圍在杜老財家門外的人群奔了過來。
  
  頓時,原本就熱鬧非凡的人群更加喧鬧起來,一個個看熱鬧的大人孩子,你擠著我,我擠著你,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這上河村第一富戶家娶得新娘子是什麼樣子。
  
  新娘子當然是看不見的,但是,新娘子昨天抬進杜老財家的嫁妝村裡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可是整整的六十抬啊!上面的那些好東西有許多是村裡人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讓人眼睛都花了。
  
  能給出這麼多嫁妝的新娘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真讓人好奇得不得了。
  
  「小橋,這邊這邊,快點過來!」丁七郎緊緊的拉著丁小橋的手腕子,像是一尾泥鰍一樣在人群中滑不留手的鑽來鑽去,幾下子就已經擠到了人群的前面。「你看見大哥和大姐沒有?」
  
  「在那邊呢。」只有五歲的丁小橋翹翹的鼻頭上已經滲出了薄薄的汗珠,她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回頭確認了丁五郎和丁小樓的位置之後准確的回答丁七郎。
  
  丁七郎十分放心丁小橋,也不回頭確認,只是對著她說:「一會兒丟喜錢的時候,你只管撿錢,然後裝在袋子裡,可千萬別找我們,揀完了就到路邊的大槐樹下等我們知道不?」
  
  「知道!」丁小橋肯定的點頭,對於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自己這些事,她實在是有點無奈啊,她又不是真的只有五歲……
  
  「那我可到前面去了。」
  
  「好!」
  
  丁小橋看著丁七郎再次像是泥鰍一樣的從人群中擠走了,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給自己打氣。加油!小橋!這可是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灑喜錢了!」不知道是誰嚎了一嗓子,原本還算是有規矩的人群立刻亂成了一鍋粥。
  
  丁小橋努力的讓自己五歲的小身板不在人群中隨波逐流,可是奈何實在是小細胳膊擰不過一堆的大腿,被推到了地上,不過,還是要感謝她在前世是個體育特別優秀的家伙,否則,別說撿錢了,可能都能被壓死。
  
  丁小橋一邊在一堆的人肉下面靈巧的打滾著,一邊兩只小爪子飛快的劃拉著,只要她路過的地方,真是什麼都沒有剩下。
  
  「你給我放下,那個是我的!」一聲熟悉而又尖利的聲音刺破了丁小橋的耳朵,她抬頭一看,只看見在她的不遠處的左前方,正是二伯娘家的大女兒丁小亭和一個村裡的小丫頭搶一文錢呢!她立刻打了一個激靈,然後不動聲色的後撤,遠遠的躲開二伯娘家的幾個孩子。
  
  「小橋姐,這裡這裡!」有人拉她的衣服,回頭一看,居然是四叔家的丁小梁,她壓低著聲音,指著不遠處另外幾個人抬出的喜錢。
  
  「小梁,幹得好!」丁小橋朝著丁小梁比起了大拇指,然後拉著她在眾多大人的身影下,撒丫子就朝著那邊跑去。
  
  「這邊也開始撒了!這邊也開始撒了!」這邊人一喊,呼啦啦的人群又朝著這邊丟喜錢的位置跑了過了。
  
  丁小橋和丁小梁撲倒了筐邊上,呼啦啦的就將地上落下了的喜錢劃拉了一堆到邊上去慢慢撿了。說是慢慢撿,其實速度也不慢,幾下子將錢塞進了錢袋子裡,兩人又繼續轉戰陣地了。
  
  新娘子從路口到落轎子不過一炷香的工夫,這一路上的人卻已經混戰成了一鍋粥。
  
  「……紅紅火火,興旺發達……」那邊喜娘扶著下了轎子的新娘子高聲唱著,這邊丁小橋已經一路朝著大槐樹跑過去了。
  
  後面已經沒有錢拿了,別人的幸福甜蜜,跟她實在是沒有太多的關系。
  
  剛才人實在太多,她跟丁小梁也跑散了現在只能一個人躲在大槐樹邊上的一個早就挖好了洞草垛子裡面眼巴巴的四處觀察著,遠遠的看見二伯娘家的幾個孩子朝著這邊跑過來,她連忙將稻草把草垛子的洞口給堵上,只是豎著耳朵聽著他們一群人跑了過去,這才又探出頭來。
  
  「小橋,小橋!」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丁七郎壓低著聲音喊道,丁小橋連忙從草垛子裡爬了出來。只看見他們三人都已經到了,四人連忙就朝著村子邊的小溪邊跑去了。
  
  「今天杜老財家發這麼多喜錢,回去奶一定要找我們要的,白辛苦了!」丁七郎皺著眉頭,一臉的惋惜。
  
  「先數數有多少,然後再想這個吧。」丁五郎把自己的錢袋子取了下來,將裡面的錢嘩啦啦的倒在了草地上,然後開始一個個的數了起來。其他的幾兄妹也學著他的樣子開始數起錢來。
  
  丁家的三個孩子真是夠厲害的,在那麼多人搶的情況下依舊戰果累累,總共撈了五百四十一個大錢。
  
  「呀!這麼多錢啊!我還沒有見過呢。」丁小樓看著那一堆的銅錢,眼睛都笑得變成了月牙,不過一想到一會兒這些錢要全部被搜走,她臉上的高興勁就立刻落了下去。
  
  「快走吧,一會兒娘該著急了。」丁五郎看起來性質也不高。
  
  丁小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由得著急,這幾個人不會真的想把錢都拿回去吧!不行!她辛苦那麼長時間才撿得這些,就這麼交上去,怎麼說她心裡都不甘心。更何況,家裡的張氏就算他們把錢交上去也不見得會對他們好一點。
  
  眼見著三個人要興致闌珊的回家,小橋卻又想不到藏錢的好辦法,只能跟著起來。
  
  說來也巧,正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趙鐵牛的聲音:「你把錢給我拿來,不然我打得你爹娘都不認識你!」
  
  趙鐵牛可是上河村孩子裡的一霸,他家裡是富戶,上面又有五個兄弟,自己長得也是壯實,打起人來那叫一個拳拳到肉,他家人口多,一般村裡面的人家還真是不敢跟他對上,這更是助長了他的霸氣,在村裡的孩子中幾乎是橫著走,誰都不敢招惹。
  
  丁小橋幾乎笑出聲音,這真是瞌睡遇見枕頭呢!她一把就拉住三人,然後在三個人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堆,聽得三個人一個一個都喜笑顏開。
  
  「娘!娘!」丁五郎和丁小橋一臉一身的泥大哭著跑進了院子裡,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同樣哭哭啼啼的丁小樓和一身泥的丁五郎。還沒有看見米氏,就看見二伯娘劉氏坐在自家東邊耳房的外面嗑瓜子,她看見兩人的樣子,一臉的嫌棄,不過還是高聲的朝著上屋裡面高聲喊了一聲:「娘,老三家的幾個孩子都回來了。」
  
  「讓他們進來!」上屋裡傳來了張氏的聲音,洪亮而帶著張氏特有的一種讓人極不愉快的刻薄。
  
  四個人都沒有進自己家的屋子,就被提溜著進了上房。
  
  這是在農家少見的青磚大房,才起來不過四五年的時間,處處還都透著新鮮。一面的三間,中間這間是堂屋,邊上兩件則是老兩口和沒有出嫁的兩個閨女的屋子。
  
  張氏正坐在東邊屋子裡面的炕上,就著光線正在繡一個荷包,這是下個集要拿去集上賣的針線活。她手腳利落,繡活又好,坐在窗下飛針走線,這畫面看起來本來挺好,可是,當張氏一抬眼睛,丁小橋就覺得陰風陣陣。
  
  「一個個嚎什麼!撿的錢呢!」張氏並不在乎孩子們為什麼哭,她看中的可是他們今天到底收入了多少。
  
  「哇……」丁小橋放聲大哭著,一邊哭著一邊心裡為自己暗自臉紅一個,加上上輩子她都多大的年紀了,現在卻要學個孩子一樣哭,不過就算這麼想,她還是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她一哭,一邊的丁七郎也跟著大嚎著,兩個人的聲音哭得張氏的太陽穴鼓鼓的疼,她啪的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然後對著幾人吼道:「哭個屁,錢呢!」
  
  「奶,只有這點了。」丁五郎也吸了吸鼻子,一臉的悲傷,將一個小小的錢袋顫抖著交給了張氏。
  
  張氏皺著眉頭看著那個已經跟在泥潭裡滾過的錢袋子,她用拇指和食指提起了那個錢袋,眉頭皺的更緊了,她猛地抬頭看向了丁五郎:「錢呢!怎麼就只有這點錢!」
  
  丁小橋從指縫裡看著張氏那張近乎猙獰的臉,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太可怕了!
  
  沒人說話。
  
  張氏更是怒火中燒,她又狠狠的拍著桌子,怒道:「都啞巴了!我問你們錢呢!錢呢!你們出去撿錢出去了一天,就給我撿回這點錢?剩下的呢!」
  
  在這樣的怒吼裡,丁五郎、丁小樓、丁七郎明顯已經被嚇到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丁小橋望著眼前的張氏咽了咽口水,然後帶著哽咽小聲說:「被搶走了。」
  
  這個答案顯然不被張氏接受,她微微一頓之後,以更高的聲音的吼了出來:「你說什麼!」
  
  「吵吵什麼啊,沒有進屋就聽見你的聲音了。」老丁頭一撩門簾子進了屋,他一邊吸了一口旱煙,一邊不甚在意的對著張氏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04 PM


第二章 搜身
  
    張氏的火氣微微收斂了一點,然後對著老丁頭說:「我又不是有病,沒事兒能隨便吵吵嗎?」說著她提著那個癟癟的錢袋,衝著老丁頭使勁的抖落著,然後一邊壓抑著憤怒,一邊不住的瞪著四個孩子:「你看看,你看看,這出去一天了,就撿回這麼幾個錢來!你信嗎?你信嗎?!」
  
  老丁頭看了一眼那個被張氏不停的晃動著的錢袋說:「不就幾個錢嗎?少就少點,值得你這樣?少說兩句吧。」
  
  「你倒是會說!這說話是不費力氣,上下嘴皮一碰什麼好聽得都說得出來!還不就幾個錢,好輕巧,這家裡哪一樣不是幾個錢幾個錢的攢起來的,難道我不知道這少說就做好人了?我這麼斤斤計較是為了什麼?難道為了我自己?我不是為了你們老丁家這些崽子,我這是幹嘛啊!」張氏頓時來勁了,手拍著炕桌越發的響了起來。
  
  老丁頭歎了一口氣,對於張氏他是一向沒有什麼辦法,於是只能坐了下來,看著還在哭的幾個孩子道:「怎麼就那麼點錢?」
  
  「指定藏起來了!看看人家老二家和老四家的交上了多少錢,他們四個人交上了多少錢!」張氏見老丁頭服軟,也就不繼續鬧他,語氣裡帶著一種隱隱的得意,對著四個孩子愈發疾聲厲色起來。「果然都是些拿不出手的東西,眼皮子淺的小畜生,一個個養種像種!哪一點像是我家的人!」
  
  老丁頭略微有點不快,他抬眼看了張氏一眼,張氏微微一怔,然後越發的大聲起來:「怎麼?我說錯了?我生的孩子哪個會這樣?就是你前頭那個死鬼婆娘生的才會這樣,狗改不了吃屎!老娘費心費力的給拉扯大了,就會討一個喪門星進來,剋死我的老兒子啊!連帶著這一幫都是白眼狼,喪門星、小畜生……」
  
  老丁頭將旱煙點了起來,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伴隨著孩子們的哭聲和張氏的謾罵聲,丁小橋發現老丁頭似乎又老了幾分。雖然在老丁頭和張氏的對陣中老丁頭明顯是處在弱勢的,但是,丁小橋還是朝著他那邊蹭了幾步,然後一邊抽泣著一邊說:「爺,我們沒有藏錢,錢被搶了。」
  
  「編!你再編!這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人能搶你錢,你再給我編,你當這天下沒有王法了!」張氏對於丁小橋的說法肯定是不相信的,罵得越發的大聲了。
  
  「是真的,錢被趙鐵牛搶了,他還打了我和七郎,還把我姐給推到地上了,我哥跟他打架了,但是他有兄弟幫忙,我們打不過,他們就把錢搶走了,我們就只搶下這麼點!」小橋哇的哭了起來。
  
  她一哭,原本被嚇住的三個孩子也回過神來,也跟著大哭起來,連忙將剛才對好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張氏微微頓了一下,聽到是趙鐵牛搶得錢,她心裡也有幾分信了,畢竟這個老趙家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家裡兒子又多,被打以後把錢搶了也說得過去。更何況剛才她也聽自己的小閨女丁月兒說,老趙家幾個孩子堵在村子裡搶錢呢,想來被搶也是真的。
  
  可是,就算心裡是這麼想著,她臉色也沒有半點變化,她依舊惡狠狠的說:「趙鐵牛搶你們錢?你們不會躲著?你們不長腿,跑不了?你們這些個不說實話的小畜生!」
  
  「就是,娘說得是,我說小橋啊,你這白話編得可不好啊,快點把藏得錢拿出來吧,要不是一會兒被搜出來了可沒飯吃。」劉氏這個時候也站在門口,靠在門框上,一邊說話,一邊嗑瓜子,滿臉的得意,笑得那叫一個春光明媚。
  
  「你飯做好了?」老丁頭歷來不太喜歡這個老二媳婦兒,可是,他是公公又不能直接管兒媳婦,只能這麼問問。
  
  「哎呀,爹,今天我身上不痛快,跟三弟妹四弟妹換換,我明天再做。」劉氏笑嘻嘻的對著老丁頭說。
  
  「身上不痛快你在這杵著幹嘛?滾回去,懶得屁眼子都生蛆了!再杵著,你就去把後院的那兩個尿桶給我刷了!」張氏在家來要得是絕對的權威,對於劉氏這樣隨時都偷奸耍滑的人根本看不上,不過,她也不會過分苛責劉氏,畢竟,比起劉氏,她更恨的是老三家的米氏和老四家的羅氏。
  
  劉氏一聽再聽下去要去刷尿桶,心裡有點怕,就撇了撇嘴,轉身出了門,不過卻沒有走,還是靠在門邊聽話。這種事她可是不能放過的,不然她拿什麼出去跟人閒聊?
  
  雖然劉氏走了,但是劉氏說得話卻讓張氏上了心。盡管她已經對趙鐵牛搶錢這個事相信了七八分,但是還是有一兩分是不信的,既然不信,她就要證實。
  
  於是張氏從炕上就下來了,大踏步的走到了丁小橋的面前,像是提溜小雞一樣就把本來就瘦弱的丁小橋給提到了炕上,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開始扒丁小橋的衣服。
  
  丁小橋被嚇到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可沒有料到張氏會動手脫她衣服啊,雖然她現在的身體只有五歲,可是,她裡面的芯子已經二十五了啊,哪能讓人扒自己的衣服,她立刻拉住自己的衣服大聲的叫起來:「奶,你幹嘛!」
  
  「給我起開!」張氏立刻就把她的手拉開,又開始扒起丁小橋的衣服來。
  
  丁小橋的這個身體由於營養不良,長得十分瘦小,雖然靈活,可是力氣卻是很小的,怎麼能掙得過張氏?幾下子就被張氏扯開了上衣,露出了裡面打著補丁的褪色的小肚兜。小橋大叫一聲,真心實意的大哭了起來,她還沒有受過這種委屈,可是現在的情況,她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丁小橋不禁暗恨自己怎麼那麼小,要是現在她是個大人,怎麼可能出這樣的事,一這麼想,她就忍不住聯想起來自己莫名其妙穿越過來的幾個月受到的所有的委屈,越發覺得無力起來,心裡面那本來只有針尖大小的不痛快,頓時被放大了無數倍,讓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丁小橋的大哭不但讓丁五郎、丁七郎和丁小樓回過神來,也讓在後院廚房煮飯的米氏聽到了,她扭頭看正在切菜的羅氏道:「四弟妹,我好像聽到了我家小橋哭了。」
  
  羅氏抬起頭側著耳朵聽著,不太確認:「好像不是吧。」
  
  「娘,三伯娘,奶要扒小橋姐衣服呢!」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貓在正屋窗戶下面聽牆角的丁小梁急沖沖的跑過來報信。
  
  雖然丁小橋才有五歲,可是,哪有大人隨隨便便扒孩子衣服的?米氏聽了,心裡一沉,連忙拉著丁小梁問:「為啥啊?」
  
  「奶說他們藏錢咧,要摸錢!」丁小梁比丁小橋小一個多月,可是說話卻沒有丁小橋那麼利落。
  
  盡管這樣,米氏還是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連忙手裡的鍋鏟交給了羅氏:「我去看看,三弟妹這邊你看著啊。」
  
  羅氏也一臉的焦慮,她點點頭,將米氏送走,然後對著丁小梁問:「你哥呢?」
  
  「還在窗戶下面呢,我也在過去聽聽。」丁小梁和丁八郎是雙生子,同時跟丁小橋一樣,都是遺腹子。
  
  米氏急沖沖的進了正屋,一撩門簾就看見屋子裡面亂成了一團,哭聲、鬧聲、叫聲、罵聲混在一起,刺激得人腦袋都疼。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去的劉氏正按著丁小橋,而小橋的上衣已經被脫掉了,肚兜也被丟到了一邊,現在她正兩手緊緊的抓著褲腰帶,大聲的哭著。張氏則雙手拉著小橋的褲帶,要使勁往下拖。
  
  丁小樓、丁五郎、丁七郎三個孩子也跟在邊上不停的拉著著劉氏和張氏,至於老丁頭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一樣,坐在八仙桌邊的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吐著煙。
  
  米氏連忙上前去拉張氏的手,想把小橋解救出來:「娘,娘,你消消氣,有什麼事慢慢說,別氣壞了身子……」
  
  「啪!」米氏的話都沒有說完,張氏一個轉身,狠狠的就在她的臉上打了一個巴掌,「有你這個喪門星在,我能好?」
  
  這一聲巴掌聲讓所有人都停下來了,張氏雖然潑辣,但是卻很少動手打兒媳婦的,畢竟這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光彩的時候,再加上她家裡還有兩個待嫁的閨女,要是這麼傳出去,簡直是影響到他們嫁人的。
  
  一時之間,屋子裡一片的安靜,只聽到張氏伴著急促的喘息聲的對著米氏劈頭蓋臉的怒罵。
  
  小橋也趁著劉氏發呆,一咕嚕的爬了起來,想要撿了衣服就走,卻被劉氏一把抓住,「你不要跑,快點把褲子脫了,讓你奶看看你藏錢沒有!」
  
  「夠了!」就在這時,只聽到老丁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下子,算是徹底安靜了,就連張氏罵人的聲音都沒有了。一屋子人就這麼看著老丁頭,只見他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對著張氏說:「孩子已經說沒有拿了,你這麼做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07 PM


第三章 小包子的改造(上)
  
    「幹什麼?當然是看看他們藏錢沒有?」張氏雖然在家裡件件事情都要挑頭拿尖要強,可要是老丁頭發起火來她還是怕的,畢竟男人當家是不爭的事實,她也就是平時橫,若是遇見什麼大事的時候,她是絕對聽老丁頭的。
  
  「你這是看人藏錢沒有?你這是嗎?」老丁頭指著坐在炕上抱著衣服哭的丁小橋怒道:「你這個樣子傳出去,你還要不要我在村子裡做人!」
  
  張氏略張了張嘴,這會子回想起剛剛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過了,先不要說面子什麼,這事傳出去,自己沒有出嫁的兩個閨女還怎麼嫁人?一想到這裡,她抬眼狠狠的瞪了劉氏一眼,可是,又不願意在小輩面前被老丁頭下了面子,於是便硬聲硬氣的頂嘴:「怎麼做人?你以為要是這些小畜生偷錢藏錢的事兒傳出去,我們就能做人了?老丁家出了這種沒羞沒臊的玩意兒,你覺得你就臉上有光了?」
  
  老丁頭被她頂的眉頭直皺:「孩子們都說了,錢被老趙家的兒子搶了,你還要怎麼樣?」
  
  「我不信,我就是要搜過了我才信!」張氏冷哼了一聲,雖然她心裡底氣不足,可是從她的嘴裡說出這話來,底氣卻足得很。
  
  老丁頭黑著一張臉,指了指丁小橋又指了指被打米氏和圍在米氏身邊哭的三個孩子,嘴唇抖著好半天才說:「這就是你要搜的?你信不信你這點事明天就能出了門,一村子人都知道了!」
  
  張氏的眼睛像是兩把刀一樣,立刻朝著劉氏飛了過來,劉氏立刻擺擺手道:「娘,你看我干啥啊!我又不會到處說!」說著她也不敢再繼續呆下去了,下了炕就朝著門外面快步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著:「我想起來了娘,我的繡活還沒有做完了,我先去了啊!」
  
  說著,人就跑得沒有影子了。
  
  老丁頭見張氏不說話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對米氏說:「老三媳婦,你先帶孩子們回屋去吧。」
  
  米氏點點頭,她右邊的臉頰腫的老高,不過,她沒有哭,不過眼睛微微有點紅,她拍了拍三個孩子,然後走到了炕邊,對著張氏略略行了一個禮,然後就將丁小橋抱了起來,準備出去了。
  
  張氏則瞇著眼睛看著米氏,薄唇抿得緊緊的,看不出她的心思。就在米氏帶著四個孩子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忽然開口道:「等等!」
  
  老丁頭皺起了眉頭,望著張氏:「你還要鬧啥?」
  
  張氏冷冷的哼了一聲,白了老丁頭一眼,大踏步的走到了米氏的身邊,她看了看趴在米氏身上的丁小橋,沒有動作,而是轉身一把拉過了丁小樓,上上下下的摸了起來,隨後她又抓過了丁七郎也如此的上下摸了個便,等到她抓過了丁五郎的時候,一直愣住的老丁頭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大喝一聲:「七歲男女不同席,你現在是幹什麼!」
  
  張氏被老丁頭喝得頓住了手,隨後她收了手,扭頭就走到了炕邊上了炕,然後抓起了剛才沒有繡完的荷包繼續繡著,「還不滾,沒有用的東西,一群白眼狼,小畜生!」
  
  米氏這個時候才抱著丁小橋,拉著幾個孩子出了正房,朝著西邊的一間耳房走去。
  
  丁小橋趴在米氏的懷裡,早就不哭了,不過她渾身忍不住發抖,胸口的怒火簡直要把她整個人給燒了起來,如果說剛才的嚎啕大哭是讓她把心裡最後的一點委屈發洩出來的話,那麼現在她的剩下的就全部都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這樣一直被人欺負,她不甘心就這樣一直貧困,她不甘心就這樣一直是弱者。
  
  在她丁小橋曾經的過往中,她從來不是弱者,她也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弱者。
  
  而這一次,她更不能在這裡就被打倒!
  
  「小橋,沒事兒了,沒事兒了。」米氏讓丁小樓倒來了水,用手巾給丁小橋仔細的擦著臉,一邊擦一邊安慰著,她見丁小橋一臉木然,心疼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是娘沒用啊,是娘沒用啊……」
  
  見米氏哭了,幾個孩子也跟著都哭成一堆,丁小橋眨了眨乾澀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米氏心裡一酸,她伸出手摸在了米氏那高高腫起來的臉頰上,小聲問:「娘,你疼吧?」
  
  米氏搖搖頭,連忙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對著丁小橋擠出了一個苦澀的笑意:「不疼,這哪疼啊!你疼不疼?剛才你奶打你沒有?」
  
  丁小橋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一邊的丁五郎也哭了起來,他拉著丁小橋的手道:「小橋,是哥沒用,哥沒有攔著,哥讓你受委屈了!」
  
  丁小樓和丁七郎也哭著拉著丁小橋又是道歉又是安慰。
  
  丁小橋怎麼可能怪他們,他們都是孩子,就連最大的丁五郎也不過才九歲,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九歲還是一個承歡膝下什麼都不懂的年齡,可是,在這裡,他們都已經背負起了家庭的重擔了。
  
  「老三媳婦,你還在屋子裡幹什麼呢?等著吃乾飯啊?也不撒潑尿照一照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就在一家五口正在互相安慰的時候,張氏那尖利的聲音又在院子裡響了起來,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刺著人的耳朵。
  
  「奶太過分了!我要去找她說道說道!二伯娘不是閒著嗎?為什麼都找娘!」忽然丁七郎使勁的擦了一下臉,站了起來就要朝著屋子外面沖去,卻被米氏一把抓住。
  
  「小七,你去幹什麼?」米氏對著他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站起來,一邊洗臉一邊交代著大的幾個孩子照顧好丁小橋,就自己洗練了一把臉,用冷水敷了敷腫起來的面龐,整理了一下已經凌亂的髮髻,然後出了門。
  
  眼見著米氏就這麼走了,留在原地的丁七郎終於狠狠的砸了炕梢一下,他雙眼瞪得溜圓,嘴角緊緊的抿著,胸口奮力的上下起伏著。丁小橋看著丁七郎沒吭聲,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捏得生疼,回頭一看,只見是丁五郎。
  
  原本丁五郎就坐在那裡握著她的手安慰她,不過他一直低著頭,她以為他很平靜,可是現在才知道,他的內心根本不像是她以為的那麼平靜,如果細細去看,只見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著,那是一種極力壓抑著怒火後的顫抖。
  
  而丁小樓就在那裡搓著手裡手巾,盆裡的水將她的手覆蓋,可是卻沒有辦法覆蓋掉她手上的動作,她不停的搓著,越來越快,最後她將手裡的手巾猛得砸進了水盆裡,然後站起身,猛得撲到了炕上,將面孔埋在了一個枕頭裡,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就算是她這麼哭,她也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用枕頭緊緊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讓人只能看見她不停抖動的肩膀。
  
  丁小橋眨了眨眼睛,原來她小看了孩子們內心的情緒,原來,不僅僅是她覺得憤怒,屈辱,原來不僅僅是她不甘心。
  
  這樣最好。
  
  她一直以為在這樣的封建家庭和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都是徹徹底底的包子,就好像是米氏一樣。不過現在看來,似乎這幾個小包子還沒有長成,那麼就一定還有改造的可能。
  
  這樣的話,她一定要先將這幾個小包子改造過來,這樣,大家才能一起過好日子。畢竟她只有五歲,想要辦成什麼事,那是不可能,可是如果能有幾個兄弟姐妹的幫助,那才事半功倍。
  
  說起來,這個家庭的關係很複雜。
  
  她們的父親丁修節和二姑丁風兒是老丁頭和原配生的孩子,可是,老大丁修忠老二丁修孝以及大姑丁雨兒卻是張氏和前夫的孩子,在大概二十多年前的逃荒路上老丁頭的原配和張氏的前夫都死了,兩個人就搭伙過了日子。因為那時候大家都在逃荒,也沒有什麼講究,張氏的幾個孩子都改了姓,和老丁頭的兩個孩子排起了行。於是,他們的父親丁修節就排成了老三。
  
  而後,兩人又生了老四丁修義,和三閨女丁雲兒以及四閨女丁月兒。
  
  五年前,他們生活的大慶國和鄰國燕國發生了戰爭,丁修節和丁修義入了伍,不過當年就傳來了戰死的消息,那個時候丁小橋以及丁小梁和丁八郎都沒有出生呢,而當噩耗傳來之後,米氏和羅氏就變成了剋死張氏兒子的喪門星,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張氏想著法折騰。
  
  而米氏的幾個孩子因為不是張氏的親生孫子孫女,越發的不得待見。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丁小橋穿過來不過幾個月就已經無法忍耐了,可想而知,另外三個孩子的只怕早就無法忍耐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如果讓他們繼續這麼沉默著,忍耐著,只怕最後也會變成和米氏一樣的大包子吧。
  
  丁小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了,她一定要改變這樣的現狀!
  
  於是,她忽然緩緩的開口道:「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10 PM


第四章 小包子的改造(下)
  
    這幾個字雖然很輕,可是,落在屋子裡面卻好像是一塊巨石猛然之間落入了平靜的湖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而後化作了動蕩的漣漪,將每個人的心都搖動了起來。
  
  「不這樣下去,能怎麼辦呢?」過了一會兒,丁小樓止住了哭泣的聲音,抬頭看了丁小橋一眼,她的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聲音沙啞。
  
  這話一出原本丁五郎和丁七郎亮起來的眼睛便暗淡了下去。
  
  果然是這樣,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可是一想到沒有反抗的途徑,就輕而易舉的放棄了。現在隨著孩子們的年紀越來越大,那麼他們這樣激情也會越來越被生活的困苦和張氏的壓力磨滅掉,最終便會變成了一個又一個逆來順受的新任包子。
  
  小橋知道,他們並不想做包子,可是,卻在無形中不知不覺的做了包子。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逼著他們正視最迫切的問題,讓他們絕對不能給自己找借口,讓他們徹底擺脫成為包子的命運!
  
  「如果再這麼下去,娘會死的。」丁小橋定定的看著幾個人的面孔,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了壓垮幾個孩子底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失去父母的艱辛。他們只是沒有了父親便如此艱辛,若是連給予自己最後溫暖的母親都失去的話,那麼他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只怕,那樣的生活他們連想都不敢想,沒有錯,就算他們有這樣的意識,可是,這樣的想法,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因為,只要想一想,他們就已經沒有辦法承受。
  
  「不會的!娘不會死的!」果然,丁小樓和丁七郎已經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一臉的驚恐,而丁五郎雖然沒有開口,可是他臉上的表情也已經說明了他內心的惶恐。
  
  「不要自己騙自己了,我們都知道娘的身體再這麼下去,一定會死的。」丁小橋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幾個人的自欺欺人。
  
  三個孩子一陣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丁五郎才抬起頭看著丁小橋道:「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
  
  「是啊,我們只能更聽話,不讓奶生氣,她不生氣,就不會折騰娘了。」丁小樓吸了吸鼻子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才不是,就算我們再聽話,奶也會想著法的折騰娘的!我們難道平時不聽話嗎?你們看小八和小梁,比我們還聽話,可是四嬸好過嗎?」丁七郎卻立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丁小樓在心裡忍不住點頭稱讚,果然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年紀小的話,向環境妥協的次數就少,就算是小包子,也是一個會有自己想法的小包子。
  
  丁七郎的話讓丁小樓和丁五郎陷入了沉思,果然,他們是不能反駁丁七郎的話的,只是出路在哪裡呢?
  
  「想要靠著奶給娘抓藥看病,那是不可能的。」丁小橋直接赤裸裸的告訴丁五郎和丁小樓現實的殘忍:「我們爹不是奶的親兒子,她才不會管娘的死活,更不會管我們的死活。搞不好……」丁小橋說到了這裡故意停了下來。
  
  而丁五郎丁小樓和丁七郎已經完全被丁小橋的話吸引住了,他們在這一刻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丁小橋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根本就不該明白和懂得那麼多。他們只是異口同聲的問:「搞不好什麼?」
  
  「搞不好,奶還巴不得娘死了,然後,就可以把我們賣了。」當然這些話也不是丁小橋隨口亂說的,她穿越過來的幾個月一直在觀察張氏,所以對於張氏還是有一個極為客觀的認識的。「這樣就有錢給大伯了。」
  
  張氏自己並不是一個很愛錢的人,可是架不住她有一個秀才大兒子啊,雖然丁小橋還沒有弄明白這供一個秀才要多少錢,但是看張氏隨時往縣城裡送錢的架勢,也能猜出來這個素未謀面的大伯才是家裡面花錢的大頭呢。
  
  家裡面的錢都是先填補丁修忠,哪有錢去給一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兒媳婦看病?
  
  顯然,在這個家庭環境的影響下,讓幾個孩子都覺得這個話是極有可信度的,至少在他們的心中,如果米氏死了,這件事發生的幾率會大幅度提高,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陰風陣陣,心裡惶恐不安。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丁五郎咽了一口口水,看著丁小橋一會兒後,忽然說:「要不,我們自己掙錢給娘治病吧!」
  
  丁小橋點點頭,然後又使勁的點點頭:「大哥,你真厲害,一下子就想到辦法了,我們現在只能自己攢錢給娘治病,只要娘好好的,我們就都好好的。」
  
  雖然所有的話都是在丁小橋的引導之下說出來的,可是得到了鼓勵和肯定的丁五郎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責任,是啊,他現在是家裡的大哥,他要肩負起照顧弟妹和娘的責任!
  
  這樣的想法像是一個小小的種子,落在了丁五郎的心裡面,漸漸的發芽,讓原本將他緊緊包裹住的逆來順受的殼子在這一刻就裂開了一條縫,他那渴望自由的靈魂順著那條縫隙朝著外面看了一眼,只是這一眼,讓他再也沒有辦法回去!
  
  這個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和一致的表揚,丁五郎抓了抓頭髮,雖然他提出了方向,可是,這具體的思路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下意識的朝著丁小橋看去,「那我們怎麼掙錢呢?」
  
  是啊,怎麼掙錢呢?丁七郎和丁小樓也看向了丁小橋,眼睛中充滿了責任和信任。
  
  丁小橋也有點糾結,現在她太小了,哪都不能去,不了解市場怎麼談掙錢呢?可是現在她要是說自己不知道的話,一定會打擊所有人的積極性的,那樣的話以後就再也沒有改造小包子的機會了。她想了一會兒說:「我們明天都上山吧,我們先到山上去看看,能不能撿點什麼。」
  
  這個是對於現階段來說幾個孩子唯一能做到也是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所以,一致得到了大家全部的認可。
  
  現在剛剛進入農忙,正是天氣熱的時候,大人們要忙著地裡面的活,媳婦妯娌們要給地裡干活的男人做飯送飯做家務,而家裡的雞和豬的吃食都沒有人解決了,這時候這樣的任務就落在了孩子們的身上。
  
  丁老二家有三個兒子,除了四郎比較小之外,二郎和三郎都已經壯勞力了,平日要跟著老丁頭和老二下地,他們家丁小亭裹了小腳,平日很少出門,只是跟著丁雲兒和丁月兒在家做繡活,丁小閣則能干不說話,劉氏不干的活基本都推給她了。
  
  就這樣,負責給豬和雞找食的事情就落在了丁老三和丁老四家的六個孩子身上。他們也就有了大把的機會和時間去找些東西了。
  
  幾個人正在小聲合計著呢,門開了一個縫,丁小梁探進了一個腦袋,小聲說:「五郎哥,快點快點要吃飯了,要是不去,奶就不給留了!」說完她又快速的縮回了腦袋朝著正屋跑去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就算未來設想得再好,也要先把今天的肚子填飽了,幾個人立刻收拾了一下自己麻溜的下了床,剛要走,五郎一拍腦袋,連忙從褲腰帶下面將一個脹鼓鼓的錢袋子拿了出來,交給了丁小橋說:「今天太險了,差點就被搜走了。」
  
  丁小橋看著那個錢袋子,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伸手接過了那個錢袋子,緊緊的握住,來不及感歎什麼,連忙爬上炕打開了炕櫃,將這些錢藏在炕櫃裡的一個小木盒子裡,然後又有被褥壓好,這才收拾收拾下了床,跟著幾個人去了正屋。
  
  男女七歲不同席,這一條在大戶人家裡自然是遵守的,可是在莊戶人家裡面就沒有分得那麼清楚了,不過,在丁家,這一條卻是遵守得極為嚴格的。據說丁家的祖上是有過大本事的,家裡面自然規矩極大,而現在雖然敗落了,可是老丁頭還是願意遵守著那些曾經的過往。
  
  所以,丁五郎自從到了七歲之後就一直跟著男人一桌吃飯,而丁七郎年紀小,只能跟著米氏和小橋與小樓坐在女人這桌。
  
  因為有下午的事情,這一頓晚飯吃得自然是不愉快。本來就少之又少的東西,分到幾個孩子和米氏的碗裡面就幾乎看不見什麼了,不過幾個孩子因為心裡還有別的盼望,並沒有在這個事情上起了衝突。只是默默的吃掉了張氏分來的飯菜。
  
  張氏看著米氏和三個孩子低頭默默的吃著自己特意分給他們的那些上一頓的剩菜剩飯,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嘴角卻還是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張氏在這個家裡面是有絕對的權威的,而表現這些權威的主要途徑有兩個,第一個是拿捏這些媳婦和孫女們,另一個則是在吃食上。男人那一桌上她不管,可是女人這一桌上,她就絕對的霸主,只要她不痛快了,她想不給誰吃飽,那麼誰就別想吃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12 PM


第五章 遇險
  
    丁小橋提著個籃子跟在丁五郎、丁七郎以及丁小樓的後面。
  
  丁家總共養著五頭豬,三十多只雞,雖然只有這麼兩種牲口,可是每天吃得可不少,要將這些個家伙喂飽,對於四個孩子來說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在村子裡面如同他們一樣來打豬草撿野菜的孩子也是有的,不過到底少,更多的是得空的大人。至於大部分的孩子們,都是在村子裡面到處撒野玩耍。
  
  因為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所以四個孩子盡量不走一般打豬草的地方,而是朝著村子後面的子豐山去了。
  
  上河村邊上流過的是雲通河,因為地處雲通河的上段,所以被稱為上河村,下面因為位置的不同還有中河村以及下河村。
  
  來到這大慶國也有三四個月了,丁小橋將這裡的基本情況也算摸了個清楚,首先這裡不是中國歷史上有的朝代和國家,也就是俗稱的架空,其次,這裡的地理位置跟雲貴川那一帶差不多,山高水深,四處植被極為豐富茂密,不過,這裡四季分明,冬天冷得很,要下很大的雪,所以這裡還有只有在東北才有炕。最後,丁小橋知道,她真是再也回不去了。
  
  剛開始來的時候,丁小橋天天都想著法子回去,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可是,日子久了,知道再也回不去,她也就絕了心思,開始正視起現在的生活來,也才有了反抗改造包子過好日子的念頭。
  
  人的心裡只要一存了什麼念想,就會把全部的心思意念都放到那上面去,也就會越發的努力起來。四個人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的,他們只願快點掙錢,然後把米氏的身體養好,把病治好!至於別的,根本就已經沒有考慮的機會和時間了。
  
  子豐山植被茂密,古樹參天,人對於沒有辦法探索和掌握的地方都帶著根本的敬畏,所以一般村民們是不敢走得太遠的,而小孩子們更不要說了,基本是不會踏足子豐山的。
  
  正是人踏足少的原因,所以子豐山上的物產可是要被村子周圍的那幾座低矮的山要豐富多了。
  
  丁小橋一行四人,除了她,另外的三人都是背著大大的背筐,這樣的背筐裝滿了豬草野菜的話足足能有四五十斤的重量,一般的孩子是背不動的,所以上山打豬草的孩子都是帶著籃子就好了。不過因為今天幾個人存著別的主意,也就帶上了這筐。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儘管大家都全心全意的再找一些能拿去賣的東西,可是,收獲卻不盡如意,眼見著一天的豬草都已經打夠了,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麼能帶到集市上去賣的。
  
  四人走得累急了,可是還是一無所獲,眼見著已經快到中午了,就算在林子裡不算感覺到熱,卻還是餓了。丁五郎和丁七郎是自小就在山林裡野慣了的,很快就從附近的樹上尋摸到了不少野果子,可以勉強用來充饑。
  
  四個人坐在叢林裡的一股清泉旁邊,就著泉水吃著野果子,不過都沒有說話,大家的情緒都不太高,就好像滿懷激情的出來,卻被人迎頭淋了一盆冷水一樣,連帶著原本堅定的想法也有些動搖了。
  
  「這林子裡真的能找到東西嗎?」丁小樓歎了一口氣,她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有主見的人,再加上受到了最多的包子教育,所以變得很是膽小以及容易自我懷疑,而這種懷疑、消極的情緒很容易就波及到其他人。
  
  這便是原來幾個人變得越來越容易的根本原因,往往剛剛興起一點反抗的念頭,就會被丁小樓的這種消極情緒給打消掉。
  
  這也是丁小橋心裡最在意的地方,她一定要讓丁小樓學會自我肯定,不能這麼在負面消極下去,否則對大家都不好。打定了主意之後,她開口到:「村子裡面老人都說,我們這裡是一屁股下面就有三棵藥呢,一定有的,只是我們可能不認識而已。」
  
  「那不認識也不就是找不到嗎?」丁小樓歎了一口氣,心裡面隱隱覺得這樣盲目的找下去實在是不靠譜。
  
  丁小橋抿了抿嘴角,沒吭聲,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點找到點什麼讓丁小樓打消這樣的念頭,否則的話,什麼都是白費,不過,一時之間她還真找不到什麼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丁五郎低低的噓了一聲,他警惕的朝著四周看去,而幾個人立刻停止了說話,丁小橋立刻也跟著四處張望了起來。
  
  密林裡古木參天,將那酷熱的陽光遮擋掉不少,只有零星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中投射下來。空氣裡彌漫著屬於的叢林特有的味道,濕潤而富含泥土的腥味,時不時的還可以聽到有叫不上來的鳥兒在叢林裡叫著,給這靜謐的深林裡增添了俏皮的活力。
  
  這樣的地方實在是消夏的好地方,按理說能讓人渾身放松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丁小樓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預感。
  
  這種預感來得莫名其妙,可是,卻讓她緊張得連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就在丁小樓還在四處緊張張望的時候,就聽到丁五郎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你們躲到邊上的石頭上去!」說著他伸手去摸鐮刀。
  
  丁小樓立刻朝著丁五郎目光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她只覺得原本就倒豎的汗毛全部都像是針一樣扎在了皮膚上,而在她的背脊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又冷又膩,幾乎尖叫出來。
  
  就在距離他們大概二十米遠的地方,有一條小碗粗的蛇正在旁若無人的游走著,顯然它還沒有發現幾個人,它的速度並不快,可是,它的體格卻讓人不寒而栗。
  
  她看見丁五郎要站起來,提著鐮刀要去砍那蛇,一把就抓住了他,對著他搖搖頭說:「不行!」
  
  丁五郎想要安慰丁小橋沒事,可是他自己也怕得要死,但是他是大哥,他有義務保護弟弟妹妹,所以,絕對不能放著幾個人不管,他想要拉開丁小橋的手,可是,卻沒有拉開。
  
  丁小橋現在處於極為緊張的狀態之下,她滿腦子都在想原來看的關於蛇的紀錄片是怎麼對於蛇的習性進行描述的。好像蛇是一種依靠體溫來感知周圍的動物,當它感覺到了和他自己不同的溫度,就會發動攻擊,似乎是這麼說的。可是,要怎麼捉蛇呢?
  
  眼看著那蛇距離他們只有十七八米了,丁小橋額頭上滲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龐不斷的往下滑落。丁五郎被她拉著,不能動彈,至於丁小樓和丁七郎早就嚇得動彈不得了。
  
  快點想起來啊,丁小橋,快點想起來,原來電視裡是怎麼演的,蛇是怎麼抓的?快點想起來!
  
  丁小橋的胳膊被人猛地拉住了,她抬頭一看,只見丁小樓拉著她往自己的身後藏,低聲道:「小橋,躲在後面,不要出來!」
  
  丁小橋微微一愣,她看著丁小樓那擋在自己前面的瘦弱的小小的身影,內心的角落便柔軟了下來,雖然丁小橋對於丁小樓的性格有些許不滿,可是在這時,她還是完全的接受的丁小樓,這是家人不是嗎?只有家人才會愛你,才會在最危險的手擋在你的前面。
  
  等等!
  
  擋在前面?擋在前面!
  
  一時之間,丁小橋有如醍醐灌頂,她想起來了,是蛇叉!她終於想了起來,原來在電視裡,那些人捉蛇的工具是什麼了,是蛇叉!
  
  她低頭一看,剛才因為爬山,每個人都削了一根長棍子當拐杖,而且每根拐杖的上面都有被削斷的樹杈,只要反過來,形成了一個簡易的蛇叉。
  
  她立刻低聲將自己的原來在電視上看到的用蛇叉捕蛇的辦法告訴了大家。
  
  明顯這條蛇夠大,只有一個人用蛇叉是不太可能抓住了,幾個人迅速的一合計,最後決定三個大孩子上陣,和丁小橋在後面躲好。
  
  對於這個安排,丁小橋心裡又酸又軟,他們這樣對自己,而自己一定不能辜負他們!她打定了主意,雖然答應了幾人躲在後面,可是手裡卻已經抓緊了一根木杖,以備不時之需。安排好之後,四人連忙躲在了一叢低矮的樹叢之後,緊張的看著那條蛇的動作。
  
  眼看著那條大蛇已經越來越近了,大概在距離四人丁小橋彎腰撿了一個石頭,就朝著那大蛇丟去。
  
  大概是運氣使然,丁小橋的這一石頭砸的很準,正好就打在了那大蛇的後背上。大蛇被嚇了一跳,又疼又驚,立刻就掉轉了方向,高高的將上半身給豎了起來,朝著石頭滾落的方向撲了過去。
  
  就是這一刻,丁小橋低聲叫了一聲,卻第一個跳了出來,幾個大步就已經奔到了大蛇的身後,舉了樹杈就朝著它七寸的位置叉了下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15 PM


第六章 百草鋪

  
    其實人的速度是永遠比不上動物的反應的,就在丁小橋奔出來的那一刻,大蛇就已經迅速的調轉蛇頭看向了她的方向。它高高的直立著上身,烏黑的蛇信子在不停的吞吐著,渾身散發出了一種蛇類特有的腥味,讓人不寒而慄。
  
  而這個時候,丁小橋並沒有感覺到害怕了。
  
  就好像是一個極限,當你突破了之後,便不再有緊張和禁錮,得到的是全然的放鬆和勇氣。她跑得飛快,身體靈活,幾個跳躍就已經奔到了那大蛇的身邊。
  
  只有距離得近了才看的更加清楚,這條蛇有著橢圓形的蛇,身上有黑黃相間的色環,大概有三米左右,上半身直立起來的部分大概有四五十公分,足足有丁小橋的三分之一個身高,看起來真是凶險無比。
  
  蛇是天生的捕獵能手,它能準確的預判獵物行動的位置,所以,它早就警惕的望著丁小橋,在丁小橋就要衝向它的時候,像是一支利箭一樣猛地衝向了她。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丁小橋的身體卻好像是失去了地球引力一樣,就朝著邊上輕飄飄的移動了過去,而她手裡的樹杈則穩穩的叉在了大蛇背脊兩邊的泥土裡,「人」字形的樹杈將它重重得固定在了樹杈和泥土中間,動彈不得。
  
  丁小橋上一世的練過很長時間的體操,身體的平衡能力很好,雖然這個身體的各項技能比不上原來,可是,在緊要關頭還是沒有給她拖後腿,讓她在剛才於大蛇的交鋒中危險地躲過一次攻擊。不過,她的力氣還是太小了,那大蛇又大,雖然七寸的地方被固定住了,可是那粗壯的後半身,立刻就打蛇上棍捲了上了,蛇尾更是重重的打在了丁小橋的手腕上。
  
  這條的蛇尾巴又短又粗,極為的有力,打在了她的手腕上,讓她的腕子幾乎麻掉了,手裡的樹杈幾乎拿不穩要丟掉。而救在著危機的時候,丁五郎三個人也已經跑到了蛇的身邊,三個人也忙用手裡的樹杈像是丁小橋的樣子將蛇叉住,而丁五郎更是高高舉起了手裡的鐮刀,猛地將蛇頭砍了下來,頓時,蛇血濺在了他的光裸著的胳膊上,腥臭無比!
  
  蛇頭一掉,那蛇的身體也緩緩的軟了下來,沒一會兒工夫,就掉在了地上。
  
  雖然只是這麼十幾秒的工夫,可是四個人都好像是不停歇的幹了一天的農活一樣,四個人全部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丁七郎看著距離不遠處的蛇頭,只見它大大的張著嘴,烏黑的眼睛冰冷的注視著自己,心裡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想要伸手去拿,卻被一直注意著動靜的丁五郎一把抓住:「不能動!」
  
  「怎麼了?」本來就緊張,又被丁五郎這麼一吼,丁七郎的聲音都弱了下來。
  
  「剛掉下來的蛇頭還會咬人的!」丁五郎將手裡的樹杈抽了出來,一邊跟丁七郎說話,一邊用樹杈去碰那蛇頭的嘴巴,果然,那蛇頭啪的一下就將那樹杈緊緊的咬住,就好像是要找到殺死它的仇人一樣,凶神惡煞。
  
  這個變故讓丁七郎幾乎嚇得顫抖起來,他連忙朝後縮了幾步,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而丁小樓更是緊緊的抱著丁小橋,臉色煞白,渾身發抖,不過卻還在安慰著丁小橋:「小橋,別怕,有姐在呢!」
  
  小橋聽著她說話聲音都變了,卻還在強打著精神安慰自己,不由得更加感動,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衝著她笑道:「姐!你看,這不就是好東西嗎?我們有了它就可以賣錢了!」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心裡的緊張似乎才慢慢的退卻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關於這條蛇的處理。不過大家都沒有弄過這個東西,最後還是丁小橋拿的主意,先帶到鎮子上的藥鋪去看看蛇膽能賣多少錢,至於蛇肉的話可以賣掉大的酒樓。
  
  拿定了主意,便商量這件事讓誰去做,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後四個人決定了讓丁五郎和丁小橋快點背著蛇趕去鎮子上賣掉,而丁七郎和丁小樓則背著豬草回家去打掩護。
  
  由於蛇已經死了,現在天氣又熱,不在今天處理掉的話估計要臭掉,丁小橋和丁五郎顧不上肚子餓和身體的疲乏,趕快就帶著蛇下山朝著鎮子裡去了。
  
  這條大蛇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丁五郎將背筐下面和周圍墊上了雜草,把蛇放在中間,上面再蓋上雜草,這樣無論從哪個方位看,都看不出這筐裡面放著一條蛇。
  
  雖然肚子餓身體也累,可是因為心裡有著盼望,兩個人一路走得都非常的快,不過才一個半小時就已經走到了雲通鎮。
  
  雲通鎮雖然只是一個鎮子,但是因為連接南北,來往的客商很多,倒是熱鬧的很,丁五郎很少來雲通鎮,而丁小橋更是第一次來,所以兩個人進了鎮子簡直不知道東南西北,最後還是丁小橋找了一個腳夫問了問路才找到了本草鋪。
  
  在雲通鎮裡,有名的大藥鋪有兩個,一個是百草堂,一個是本草鋪。
  
  百草堂的總店在大慶國的國都,而這個店子在大慶國四處都有分店,雲通鎮這裡也是一個分店。而本草鋪則是雲通鎮這裡的百年老店,雖然名氣比不上百草堂,可是口碑卻是上百年的積攢,再加上百草堂的收費要貴一些,多做有錢人的買賣,而本草鋪則更多做的是平價生意,所以,兩家店雖然是競爭對手,但是也相安無事。
  
  腳夫平日裡也是在本草鋪看病的多,所以就將兩人指去了那裡。
  
  進了本草鋪,到處都都是看病抓藥的人,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不過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看起來不算是富有,而藥鋪裡的伙計一個個笑臉相迎,細心利落,看得出來一家老店能屹立百年之久,除了醫術不錯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
  
  「這不是丁老三家的大郎嗎?今日怎麼得空來鎮子裡?」就在丁五郎和丁小樓站在藥鋪的外面伸頭探望的時候,就聽見一個熱情的聲音響了起來。
  
  兩人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伙計打扮模樣的年輕人,年紀大概在十五六歲,一張團臉笑得十分可親,丁小橋是第一次見自然是不認識,只能衝著他笑笑,倒是邊上的五郎愣了一下,然後衝著他便高興的跳了起來:「小李哥,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啊。」
  
  「我只是聽說你來鎮子裡來做學徒一兩年了,可不知道你在百草鋪呢。」從丁五郎臉上那興奮的表情不難看得出來這個小李哥和他很是熟悉的。
  
  小李哥跟丁五郎打了招呼就把目光看向了一邊的丁小橋,然後笑道:「這可是小橋?」說著伸出手揉了揉她那一頭因為奔跑而變得有些亂七八糟的頭髮:「都這麼大了,我走的時候你才這麼高呢。」他筆畫了一個高度,然後哈哈的笑了起來。
  
  小李哥看起來又熱情又親切,丁小橋也跟著高興了起來,她乖巧的跟小李哥問了好之後便聽那小李哥對著丁五郎說:「今天怎麼來這裡?是不是丁三嬸身子不大好了。」
  
  「嗯,我娘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丁五郎歎了一口氣,一張臉上也落滿了愁容。
  
  小李哥眨了眨眼睛,然後伸著頭朝著外面看了看,又說:「怎麼就你們兩個來,沒有大人跟著來嘛?」
  
  「小李哥我今天來是……」丁五郎也四處看了看,然後示意小李哥彎下腰,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那小李哥便伸手將丁五郎背後的筐撩開了一個微微的縫隙,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詫的表情,而後慎重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跟我來,只是這事你們回去也不要到處說,要不是你家那些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雖然丁小橋不知道丁五郎和小李哥具體說了什麼,但是大致還是猜得到,便跟著兩人朝著藥鋪的後院走去。
  
  這百草鋪不愧是百年的老店,雖然前面的鋪面已經非常大了,但是後面的院落更是大,一路看去,有收藥材的,有整理藥材的,還有一些曬藥的地方,更有一排排的房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走進了一個收藥材的院子,小李哥走到了一間大屋子的外面,看見裡面有人,便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外,丁小橋兩人也不敢造次,跟著就站在那裡。
  
  沒過一會兒工夫,就聽到裡面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小李,可是有事?」
  
  「苗師傅,有兩個我認識的人送來了點藥,想麻煩師傅看看。」
  
  那苗師傅「哦」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種淡淡的詫異,而後才說:「進來吧,什麼藥材你還拿不准嗎?」
  
  小李哥衝著兩個人點點頭,便帶著兩個人進去了。
  
  丁小橋抬起頭看了看高大的,散發著淡淡的藥草味道的大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抬起了腳跟在了丁五郎兩個人走了進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18 PM


第七章 賣蛇
  
    這是一間通透的大屋子,南面開著門,西北兩面都都一溜的窗戶,所以光線特別的好,照得整個屋子裡面亮堂堂的,北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並不是小橋遠在書上或者電視上經常見到的孔子,而是一個帶著斗笠、穿著短褂短褲,打著赤腳,背上背著藥婁,手上拿著小鋤頭的老頭子。
  
  這畫像裡的人挺奇怪啊。
  
  「這是我們藥師的祖師爺,神農氏。」一個清潤的聲音忽然就響了起來,一下子就把小橋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她轉頭去看,只見在一邊的桌子邊坐著一個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歲,目光清澈,容顏俊朗,帶了一張逍遙巾,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長袍,他的手裡拿著一本書,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丁小橋緩緩的說。
  
  「少東家。」丁小橋還沒有來得及去想這個人的身份是什麼,就聽得小李哥已經衝著那少年彎腰行禮了。於是,丁小橋和丁五郎也連忙跟著行禮。
  
  范正平並不倨傲,還是一派清潤和氣的樣子,他揮揮手讓幾個人都起來,便又衝著丁小橋笑了笑,就低下頭去看書了。
  
  幾人又給苗師傅問了好說明來意之後,就將筐放下來了。苗師傅聽得是一條蛇,並沒有多驚訝,在藥鋪裡面倒是經常有人送蛇來的,於是只是彎下腰將那筐上面的草撥開了,只是往裡面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輕輕的「呀」了一聲。
  
  范正平聽得那苗師傅這聲驚呼,也放下了手中的書,站了起來朝著他們走了過來:「怎麼了?」
  
  「好大一條金環,十分少見。」這個師傅苗師傅已經把筐上的雜草都已經拿了出來,露出了面的那條蛇。范正平也探了身子看了看那筐子裡面的金環,臉上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金環好大。」
  
  「可不是,現在銀環常見,金環少見。」
  
  「拿出來看看。」范正平說著已經伸手去拿那條蛇,一邊的小李哥和苗師傅連忙上前幫著一起去拿那條蛇。三人將這條金環蛇拿了出來,拉伸了放在了地上,范正平目測了一下說:「平日裡的金環也就五六尺,頂多七八尺,這條起碼一丈多了。」
  
  「只是可惜不是活的。」苗師傅摸著自己的鬍鬚,露出了一絲遺憾的表情,倒是范正平笑了:「要是活的話也捉不住啊。」他又轉頭看向了丁五郎和丁小橋兩個人道:「這是你們捉的?」
  
  兩人點點頭。
  
  幾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驚訝,隨後范正平點點頭又看向了丁五郎道:「你們這蛇要怎麼賣?」
  
  丁小橋和丁五郎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丁小橋開口道:「少東家,苗師傅,我只想問,這蛇你們收嗎?」
  
  范正平跟苗師傅互相看了一眼,才又看向了丁小橋:「當然收。」
  
  「那我想問問,你們要收什麼?是全蛇還是只是蛇膽?」她頓了頓又說:「或者蛇毒你們也要收?我們把蛇頭也帶來了。」說著丁五郎已經從框裡面將那個咬著樹枝的蛇頭給翻了出來,也擺在了地上。
  
  范正平眨了眨眼睛,臉上帶上了幾分的笑意,「你這小丫頭還挺有意思,說話頭頭是道的。」
  
  丁小橋嘿嘿的笑了兩聲,心裡暗道,你當我真是五歲小孩啊……
  
  「你都這麼說了,你心裡一定有譜了,不如你說說看你的意思?」范正平並不認為丁小橋能做主,只是覺得這小丫頭像個小大人一樣,說起話來真是有趣,不由得想逗逗她。
  
  「我知道你們入藥的蛇都是不大的蛇,這麼大的蛇要全蛇入藥一定不太可能,所以,你們一定要的是蛇膽和蛇毒,可是,而剩下的蛇肉和蛇皮定然是讓我拿去賣給酒樓的,但是去掉了蛇膽的蛇,光是賣肉也不會有太高的價格,所以,我想請少東家將一條蛇都收去吧。」
  
  「哦?為什麼?你不是已經說了,我們藥鋪只要蛇膽和蛇毒嗎?那你還塞一條蛇給我們,這不是為難我們嗎?」一邊的苗師傅也覺得這小丫頭實在有趣,看起來那麼一點大,說話卻好像大人一樣有條有理,思路清晰,雖然帶著幾分逗弄她的意思,可是語氣也已經嚴肅起來。
  
  「苗師傅,你們這麼大的藥鋪平日裡一定有很多捕蛇的人來的,但是不見得你們都用得完這麼多蛇,所以,用不完的蛇,你們也一定有處理的途徑。既然這樣,我為什麼還要自己去賣蛇肉跟蛇皮呢?何不全部交給你們,即免了我們到處奔波,而且,還避免了人生地不熟別人欺負我們?這不是好事?」
  
  這一番話下來,讓范正平和苗師傅都忍不住大笑起來,苗師傅一邊笑一邊問:「那小丫頭,你就不怕我欺負你,壓你的價嗎?」
  
  「你不會!」
  
  「為什麼?」這麼篤定的回答倒是讓兩人奇怪起來:「難道我們臉上寫了好人兩個字嗎?」
  
  小橋搖搖頭,一張臉上幾乎寫著「你們當我是白癡嗎」的表情,她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是很簡單嗎?百草鋪為什麼會成為百年老店,靠的就是這名聲啊,不欺壓鄉裡,不看人下菜,對所有人都一樣,治病救人不開貴的藥,這叫什麼來著……」小橋裝出一副不會說的樣子,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小李哥,然後恍然大悟的說:「醫者父母心!」
  
  范正平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苗師傅的眉毛也高高的挑了起來,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這個瘦小的小丫頭,這孩子……太聰明了。居然知道什麼才是他們最在意的地方。
  
  過了片刻,苗師傅才笑了起來:「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要是還把你往外面推,那怎麼對得起你說得『醫者父母心』?怎麼對得起百草鋪這百年的招牌?」說著他伸手從一個小匣子裡拿出了一把小刀,蹲下身去,在那金環蛇身上乾淨利落的一刀切下去,伸手進入傷口,幾下就拿出了一個綠色的蛇膽。
  
  這蛇膽要比一般的蛇膽大得多,看得苗師傅直點頭,而後放進了一個小瓷罐字裡,交給了小李哥拿了下去,這才招呼人進來將那條金環蛇抬下去稱重量,順便將那蛇頭拿下去取蛇毒。
  
  沒一會工夫有伙計進來說,蛇肉有四十二斤,苗師傅站在桌子邊上,伸手在桌子上的算盤就是辟裡啪啦的打了起來,而後說:「最近天氣熱,蛇肉倒是易得,但是,這東西畢竟是捕蛇人拼了性命捉來的,所以,雖然比不上冬天的價格,卻也不便宜。」
  
  「我按著雲通鎮最好的酒樓芙蓉軒收蛇肉的價格給你,一斤是兩百個大錢,這四十二斤的蛇肉就是八千四百個大錢,蛇皮我按照兩千個大錢的價格收你,我們店子裡收一般的蛇膽是一兩銀子一錢,你這個蛇膽不但大,而且品相好,又沒有破,足足有三錢八分,我給你五兩銀子,至於蛇毒,死得時間太久,實在是取不出來了,便不能給你錢了,這麼下來,總共是一萬五千四百個大錢,也就是十五兩四錢的銀子,你們看對嗎?」
  
  丁五郎聽到這些數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條蛇居然能賣這麼多錢?
  
  丁小橋站在一邊隨著苗師傅說的時候就一邊在心裡算了起來,當苗師傅說完之後,她也點點頭,沒錯是這個數字,可是,她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在丁五郎耳邊說了幾句話,丁五郎點點頭表示同意後她才說:「苗師傅,我們不用這麼多,您給我十三兩,不,給我十二兩就行了。」
  
  這話倒是讓人奇怪了,范正平看著丁小橋一臉的好奇:「我只聽說過賣東西的人嫌自己賺的得錢少了,還沒有聽說過嫌錢多的道理。」
  
  丁小橋看了看丁五郎然後露出了一絲羞澀的表情道:「少東家苗師傅,我們家裡面的事不太好說,可是,我娘身體不好,我奶是不會給她看病的,我想我不要這三兩多的銀子,只想請你們給我個話,以後要是我娘來看病的時候,你們能找最好的大夫,給我娘好好的看看嗎?」
  
  屋子裡一時之間靜得好像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只剩下幾個人淺淺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范正平的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
  
  范正平望著兩個孩子輕快的腳步一直走出去了老遠才轉頭朝著後院走去,苗師傅正在張羅人在擺弄那條金環蛇呢,見他進來了,便衝著他道:「少東家,他們還是只要了十二兩嗎?」
  
  「嗯。」范正平的臉上有一種極為溫和的笑意,他搖搖頭:「這都是好孩子,我們也要忠人之事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23 PM


第八章 劉氏躲懶
  

    要找個好大夫不容易,特別是這種小老百姓,要找一個對症的好大夫更是不容易。雖然花出去了三兩四錢的銀子讓丁小橋的心裡都在滴血,可是,這三兩四錢的銀子花得值得,她便不覺得心疼了。
  
  身上還剩下十二兩的銀子,丁小橋請范正平給自己了五兩的一個銀錠子,五兩的碎銀子,剩下的二兩則換成了兩串銅錢,這樣也好花銷。
  
  雖然揣著這麼多的銀子,可是兩個人只能在鎮子上買了幾個包子果腹並帶回家給丁小樓、丁七郎和米氏之外,什麼都不敢買了。
  
  畢竟沒有分家,如果他們一下子買了很多東西會被張氏懷疑的,買的東西就一樣都留不下來的,搞不好連身上的錢都要被搜走,那才叫真正的得不償失。
  
  兩個人將買好的包子用街上的菜葉子包好,又在回來的路上打了一些豬草,藏在豬草裡,匆匆趕回了家。
  
  還沒有回家,遠遠的在進家的路口上,就已經看見丁七郎,他一看見兩個人,連忙就從路邊站了起來,朝著兩個人奔了過來,跑到了兩人面前氣喘吁吁的說:「你們可算是回來了,要是再不回來,奶就要發現了。」說著,他四處看了看,然後用只有幾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怎麼樣了?」
  
  丁小橋用一種你放心的表情點點頭,丁七郎的臉上立刻露出了高興的笑臉,拉著丁小橋就朝著家裡走:「快走吧,剛才奶就在問你們了。」
  
  張氏來問自然不是因為關心他們,而是因為沒有人幹活,還好今天丁七郎丁小樓還有丁八郎丁小梁老在她的眼前晃悠,雖然張氏來問了丁小橋和丁五郎一次,但是也沒有因為找不到人幹活而繼續找他們麻煩,這讓丁小橋和丁五郎兩人算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家中。
  
  丁五郎去將豬草提到豬圈去順便在張氏面前打個照面,以表示自己沒有偷懶,而丁七郎則負責幫丁小橋放哨。
  
  丁修節的這間屋子一點都不大,東邊是一間原本是米氏和丁修節的屋子,不過自從丁修節死了之後,這就變成雜物間,裡面堆了一家人的東西。俗話說,破家值萬貫,就算丁老三家窮的很,這家裡的各種家當還是不少的。
  
  丁小橋早就發現在那屋子很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個老鼠洞,她將擋在外面空壇子移開,找了一個小罐子,將五兩銀錠子和五兩碎銀子全都放在了裡面,剩下的兩吊錢以及那天撿的錢盡數藏在了他們住的屋子裡的另外一個老鼠洞裡了。
  
  在封上老鼠洞之前,丁小橋想了想還是從那些銅錢裡數出一百多個大錢,放在了炕櫃裡,做個不時之需,這才將細心的將兩個洞全部封了起來。
  
  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封起來的兩個洞前,最終確認不會有人發現之後,她才放心的朝著後院走去。
  
  才走進後院,就看見劉氏從廚房裡出來,她瞧見了丁小橋,便笑嘻嘻的說:「呀,小橋回來啊,快點來搭把手,把這菜給切了,我這幹了一下午了,腰都要斷了。」
  
  丁小橋抬眼看了看廚房裡,只見丁小閣正在裡賣弄埋著頭撿菜做飯呢,便知道今天是輪到劉氏做飯,而她正想偷懶去呢。於是她撇了撇嘴:「二伯娘,今天是你做飯哩,我要去切豬草,煮豬食呢。」
  
  「呦,你在外面瘋了一天了,沒見得想起來要回家切豬草,煮豬食,現在喊你做飯你就要忙了,你倒是會撿便宜。」劉氏登時就換了一張臉,扯開嗓門翻著眼皮嚷嚷道。
  
  「二伯娘,我什麼時候到外面去瘋了,我可是從早上就出去打豬草去了,這才剛回來,連坐都沒有坐一下就要去煮豬食了,哪裡忙得過來幫你做飯?」在這個時代最注重的是孝道,只要是長輩就不能忤逆,雖然劉氏的話讓丁小橋很想反駁一通,可是又怕她抓到了小辮子,只能婉轉的拒絕。
  
  「這是農忙的時候,當然是做地裡幹活的飯重要,那豬啥時候不能餵啊!」劉氏見丁小橋不願意幫她幹活,老大不樂意。今天輪到她做飯,可是要做那麼多人的飯,她想想就累得慌,前兩天她就藉口讓米氏和羅氏頂了自己的班,雖然張氏沒有說什麼,可是今天早早的將這兩個人安排去幹別的活了,她沒有辦法只能老老實實的做飯了。
  
  才拉了自己家的丁小閣來頂班,可是一個孩子能做多少,還是得她幹大頭,她切了半盆子的菜,只覺得手膀子都酸得沒有知覺了,剛想休息一下,就看見丁小橋過來了,這可是說什麼都不能放過她。
  
  丁小橋才不想跟劉氏兩個囉嗦,對付這種人只能找壓得住她的人來才行。於是她扯開嗓子衝著前面的正屋高聲喊著,「奶!奶!我二伯娘說,豬不用餵了,讓我先做飯,她要去歇一歇。」
  
  「你吵吵啥啊,我啥時候說要歇一歇了!別亂說!」要說平日裡劉氏還是敢跟張氏對著幹的,可是現在是農忙,如果她躲懶不做飯不光光是張氏要收拾他,估計連丁修孝也要收拾她。所以,她聽見丁小橋這麼叫,連忙就衝上來捂丁小橋的嘴。
  
  劉氏其實幹活還是很利落的,就是平日懶,又不太講究,身上隨時都髒兮兮的,這不但讓張氏很瞧不上,就連丁小橋也很瞧不上,看著她張著那油乎乎的大手就要來捂自己的嘴,她駕著自己身體小,就連忙躲開了,一邊躲一邊還高聲喊著:「奶,奶!二伯娘不讓我餵豬!讓我替她做飯!豬在後面餓的直叫喚!」
  
  「我讓你不要叫了!」劉氏雖然不算胖,可是這也比不上丁小橋靈巧,跟在她後面追得氣喘吁吁的。
  
  「幹什麼!還想不想吃飯了!」就在兩個人你追我趕的時候,後院口上響起了一個嚴厲的聲音,將兩個人都喝止住了。
  
  丁月兒皺著眉頭,頗為嫌棄的看著兩個人的樣子,她的目光從劉氏身上轉了一圈又轉到了丁小橋的身上,才不耐煩的開口:「小橋,你看看你那一身,是才從泥堆裡爬出來的嗎?後院的豬叫成這個樣子你耳朵聾了?還不去餵豬,在這裡閒著好玩嗎?我告訴你,你偷懶嘛,小心我不揭了你的皮!」
  
  對於丁月兒的話丁小橋從來都不放在心上,丁月兒不過就是一個九歲的小丫頭,仗著張氏的勢在家裡橫行霸道,不過是個紙老虎啊,她根本不怕,不過陽奉陰違是必須的,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她立刻清脆的答應著:「好勒,我這就去!」
  
  丁月兒看著丁小橋那衣服上已經乾掉了的泥印子,想了想又說:「你吃飯的時候把衣服給我換了!不然你給我蹲牆根去,不許上我的炕!!」
  
  「知道了,老姑!」丁小橋一邊答應著,一邊已經鑽到養牲口的院子裡去了。
  
  打發完了丁小橋,丁月兒才把目光轉到了對著一臉諂媚笑容的劉氏身上,她清了清喉嚨:「二嫂,娘說讓你快點把飯弄好,這都什麼時候了,一會爹他們就要從地裡回來了,要是那個時候飯還不好的話……」說到了這裡,她冷冷的哼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哎呀,月兒!」劉氏見丁月兒要走,連忙叫住她:「你看我這一個人怎麼幹得完那麼多活啊,要是沒有人幫我,我一會做不好飯,娘罵我不要緊,餓著爹他們可咋辦!」
  
  「你白天幹啥去了?平時三嫂、四嫂也是一個人做飯,怎麼到你這裡就不成了!」丁月兒才不管誰做飯呢,她只是特別喜歡這種駕馭在所有嫂子侄子侄女頭上的感覺,所以,一般張氏有什麼話跟這些媳婦和孫子孫女說,都是她來傳話的。
  
  「今天我幹了多少活兒啊!我可是一刻都沒有歇著呢,月兒,要這麼下去飯做不好,我可不管,反正我皮糙肉厚,挨打挨罵都算了,沒飯吃就大家都沒飯吃。」劉氏從來都不吃丁月兒那一套,只要丁月兒不侵犯到自己的利益,她對於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話也聽一耳朵,要是侵犯到了自己利益的話,她才不管呢。
  
  於是,劉氏就一屁股坐在了廚房前面台階上,扯了一根高粱桿子開始吃了起來。
  
  「你!你!」丁月兒對於劉氏這種油鹽不進的四季豆很是沒有辦法,「你怎麼說話呢!這是農忙!」
  
  「我知道是農忙!我做不了,做不完,你就得想招!」
  
  「幹什麼!我說話都不管用了!喊你做飯你偷懶還有理了!」張氏見丁月兒半天不回來,就自己過來了,一邊走一邊聽了這麼一耳朵,她只覺得火冒三丈。
  
  「娘哎!不是我不聽話啊,是活太多,真的幹不了啊!」劉氏見張氏來了,索性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縮了縮肩膀。
  
  「你家小亭呢!不過來幹活,躲在屋子裡裝什麼千金小姐!」張氏掃了一圈廚房。
  
  「這不是還在做繡活呢嘛,多做一份,不也多一份錢啊,要不我去叫她!」劉氏作勢要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26 PM


第九章 風波起
  

    張氏最為看重的就是銀錢了,一聽到丁小亭在家裡繡荷包,也就沒有繼續追究這件事了,她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那就讓她繼續繡荷包吧。」
  
  「哎!娘!就聽你的。」劉氏立刻滿足的笑了起來。要說這家裡誰能把張氏的性格吃得最準的,並且能熟練的抓住她弱點的人,除了劉氏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丁小亭是老丁家少有的漂亮丫頭,那眉眼跟年畫上畫出來的仙女似的,劉氏和丁修孝對她可是寶貝到了極點,早早的就將她把小腳裹了起來,一天天的養在屋子裡跟小姐似得,只等以後能嫁個好人家他們也能跟著過好日子。這樣的丁小亭怎麼能跟著幹活?
  
  「那娘,你看這做飯的事……」劉氏笑嘻嘻搓著雙手,望著張氏不說話。
  
  張氏被劉氏那喜笑顏開的表情弄得胸口悶著一口氣,一張臉拉得老長,她轉眼四處看了看,就看見丁小樓背著柴從院子外面進來了,立刻就厲聲道:「小樓!這都到做飯的時候了,你又跑哪瘋去了!還不去做飯!」
  
  丁小樓被張氏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差點滑了一跤,她連忙扶住了一邊牆才穩住了身體,抬頭看去,道:「奶,不是你讓我去撿柴的嗎?」
  
  「撿個柴要那麼長時間!強什麼嘴!還不快去做飯!」張氏才懶得跟丁小樓廢話,翻了一個白眼,哼了一聲,轉身就帶著丁月兒回正屋去了。
  
  「小樓,這做飯的事就交給你了!」劉氏立刻笑呵呵的衝著丁小樓說著,然後伸了一個懶腰就想進自己的屋子裡面去歪一會兒。
  
  而張氏這時則停住了腳步,轉頭惡狠狠的瞪著劉氏:「老二媳婦!你想上哪去!給我滾去做飯去!我是給你找個幫手,不是替你做飯!」
  
  「……」劉氏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也不等她說話,就聽張氏冷聲道:「要是讓我再逮住你偷懶,今天晚上你就別吃飯了。」說罷,她再也不停留,直接就上正屋去了。
  
  丁小樓放下肩上的柴火,跟著進了灶房,就看見丁小閣蹲在地上撿菜。她瘦的厲害,雖然在整個丁家就沒有幾個胖的人,但是丁小閣算得上是最瘦的人。
  
  比起丁小亭來,丁小閣長相只能算個普通,也不愛說話,再加上從小就不受家裡面重視,更加的少言寡語,家裡面劉氏懶,丁小亭嬌氣,就只剩下她一個能幹活的,雖然年紀只有六歲,可是也已經頂半個大人在使喚了。只不過,她實在沒有什麼存在感,一不小心會被人忘記掉,再加上她自己又是一個暗自吃虧的,經常弄得吃不飽飯,便顯得更加瘦弱不起眼了。
  
  她見丁小樓進來,小聲的打了個招呼之後,就繼續低頭撿菜了。
  
  而劉氏則無精打采的好一會兒才走進了灶房,一進來,她就一屁股坐在了門邊的木墩子上,抓起了菜板上的一個紅薯就啃了起來。劉氏本來就是個話多的,現在因為心裡不痛快,更是喋喋不休起來。
  
  不過,丁小樓根本不搭理她,自顧自的幹活,而丁小閣本來就是個沒反應的,也沒有吭聲。興致再好的人,對著兩個沒有反應的人說話都不會持續太久,更不要說劉氏現在本就沒有什麼興致。
  
  「娘,我想吃粉皮,你給我燙一個唄。」就在這個時候,丁小亭到了廚房。
  
  丁小橋對於能從劉氏這個狗皮膏藥的手裡跑掉心裡十分痛快,就連切豬草的時候動作也變得輕巧利落了。她切著豬草唱著歌,也不覺得那一大堆的豬草多了,她切了將近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了一聲慘叫並伴隨著不停的尖叫,細細聽著,這慘叫聲好像是丁小樓發出來的。
  
  怎麼回事?
  
  只是微微頓了一下,丁小橋的心裡立刻就充滿了不安,她立刻丟掉了菜刀,拔腿就朝著廚房跑。幾下衝到了廚房門口,就看見劉氏抱著不停尖叫的丁小亭遠遠的站在邊上,丁小閣則站在角落裡提著兩個菜看著這邊,而丁小樓則趴到在地上,身邊還有一口小鐵鍋,而她的背上到大腿濕了一片,並且上面還有很多的粉皮,不僅如此,這些地方還在冒著熱氣。
  
  丁小橋只覺得頭皮一下子就麻了,她大叫一聲:「姐!」然後就衝到了水缸邊上,一把抓起了水瓢,舀了一瓢冷水就朝著丁小樓那還在冒著熱氣的地方就澆了過去,「姐,你聽得到我說話不!」
  
  這個時候丁小橋很想去看看丁小樓的情況,可是她現在明顯是燙傷了,而緊急處理開水燙傷的方法就是用冷水降溫,所以她只能一邊給她澆冷水,一邊大聲叫她的名字。
  
  「小樓,我好疼。」好一會兒,丁小樓在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她努力的抬起了頭看著正在給她背上澆冷水的丁小橋,臉色慘白。
  
  「姐,姐,你等等,我給你脫衣服!」丁小橋一邊手裡還在不停的澆水,一邊朝著劉氏和丁小亭:「二伯娘,你們過來搭把手啊!」
  
  「啊!哦!」劉氏看起來是被嚇到了,她一直到被小橋叫了才反應過來,連忙將丁小亭推倒了一邊,然後自己快步走過來,一邊搓手一邊問,「要幹啥?」
  
  「快點幫我把我姐的衣服撕開!」
  
  「啥!撕開!!」
  
  「鬼哭狼嚎的吵吵什麼啊!老二媳婦就讓給你做個飯,你還能給我作個妖出來嗎?」張氏的人還沒有到,就已經聽到她的聲音了。
  
  隨後就看見她的身影閃進了廚房,跟在她身後的是丁雲兒和丁月兒,緊接著張氏便看見了躺在地上的丁小樓和不停往她身上澆水的丁小橋,她擰起了眉頭對著丁小橋就怒道:「你這個喪門星啊!這水不要錢是不是?挑水不費力氣是不是!全部灑在了地上,你挑嗎?」
  
  「奶!我姐被燙傷了,現在只能用冷水澆一下啊!」雖然早就知道張氏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擺在心裡,可是,當聽到張氏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關心水有沒有用多了,她的心還是忍不住變得冰涼。
  
  「誰做飯沒有被燙過啊!多大的事啊!」張氏擰著眉頭走上了幾步,看著趴在地上水泊中的丁小樓滿不在乎,而這個時候劉氏雙手捏著丁小樓衣服邊,一使勁,「唰」的一聲就將衣服給撕開了,露出了裡面大片紅腫發亮的皮膚。
  
  「你幹什麼!」張氏忽然就拔高了聲音,伸手就把劉氏的手打落,「衣服撕壞了不要錢嗎?」而劉氏因為沒有防備被張氏這麼一打手,她的手一滑就不偏不正拍到了丁小樓背上紅腫的皮膚上。
  
  丁小樓立刻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奶!二伯娘!」丁小橋馬上丟掉了手中的水瓢,上前一把抱住了丁小樓的上半身,衝著張氏和劉氏大叫起來:「你們幹什麼!」
  
  張氏被丁小橋的大叫聲弄得一愣,然後立刻一把就提起了她的耳朵,吼了起來:「小畜生!你敢這麼跟我說話!是不是不想活了!喪門星生的就是喪門星,一點教養都沒有的小畜生,你這是在我面前做大啊!你這是要我的命啊!我今天就要你看看什麼才是厲害啊!」
  
  她大吼著一邊提著丁小橋的耳朵,一邊抽出了一根柴就朝丁小橋的身上打去。丁小橋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要被撕裂了,疼的厲害,可是身上被柴火打的疼痛似乎有改過了耳朵的疼痛。耳朵的疼和身上的疼就這樣交替著,讓她弄不清楚到底什麼地方更疼一點。
  
  雖然現在的身體只有五歲,可是丁小橋歷來都不是一個好欺負的,更不要說被這樣對待了,她跳了起來,不停的掙扎著,大叫著:「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奶,你別打小橋,別打她!」丁小樓雖然身上火辣辣的疼,卻也已經掙扎著爬了起來,想要去拉開兩個人。而丁雲兒和丁月兒看見丁小橋爬起來去拉架,也連忙沖上去幫忙拉開。
  
  劉氏看著這一堆亂,愣了一下神,就回頭看著站在門口嚇得呆住的丁小亭,快步走到她邊上,衝著她低聲說了幾句話,就把她推出了門外,然後自己才去拉架。
  
  丁雲兒握住了張氏的手叫道:「娘,不要打啊!小橋她還小啊,有什麼慢慢教啊!」
  
  「娘!使勁打,這些小賤蹄子,小畜生就該好好的調教!」丁月兒則跟丁雲兒持著完全相反的觀點,她對於張氏的暴行不但不阻止反而火上澆油:「小小年紀就敢在你面前拿到,就敢跟你大小聲,她還能活嗎?打不死她!」
  
  張氏本來就是從來只聽她自己願意聽的,現在聽到丁月兒的話更是來勁了,她一把就推開了丁雲兒,高高的揚起手中的柴火棒,就朝著丁小橋的身上抽去。
  
  說時遲那時快,丁小樓在這個時候下意識的一把就抱住了丁小橋,而那一棍子就這樣不偏不正的砸在了她的額角上,頓時,丁小樓的身體就軟了,無力的耷拉在丁小橋的身上,而張氏還不解恨的用手中的棍子使勁朝著她身上抽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29 PM


第十章 受傷
  
    「姐!姐!」丁小橋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就把張氏扯著自己的耳朵的手揮開了,抱著丁小樓的頭簡直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這個小畜生!你想造反嗎?」張氏的手背丁小橋揮開了,她的身體受到了慣性的影響朝後面退了兩步,再加上她裹了小腳,這兩步讓她搖搖晃晃的差點摔倒,要不是劉氏在她的身後一把扶住了她,她估計就跌在了地上了。當她站穩了之後簡直氣瘋了,掙扎著就要朝著丁小橋奔去。
  
  而這個時候,丁月兒的速度比她還快,幾步就衝到了丁小橋的身邊,抬起手就朝著丁小橋的腦門上就推了過去,小橋猛地抬起了眼睛,望向了丁月兒。丁月兒的手就這麼靜靜的定在了那裡,她望著丁小橋的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平靜得幾乎不正常,可是在這樣的平靜之下,她似乎感覺到了刺骨冰冷的寒芒就這麼朝著她刺了過來。
  
  也不知道怎麼了,她的身體就這樣頓住了,從心底裡散出了一種難以克制的懼意,她抖了抖嘴唇,想要說什麼,可是嗓子卻好像是被什麼塞住了一樣,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在丁月兒愣在那裡的時候,張氏已經沖了上來,她一把就將丁月兒扒開,用手裡的柴火就朝著丁小橋的身上抽去。
  
  丁小橋只覺得那一下子只怕是張氏用了所有的力氣,鑽心的刺痛從的肋骨上傳來,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肋骨可能被張氏打斷了,見張氏還要抬手,她下意識的抱住了頭,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當口,站在距離兩個人最近的丁小閣忽然尖叫起來:「啊!小樓姐出血了!」
  
  這一聲不但讓張氏放停下了動作,讓丁小橋的心臟也猛得收縮了起來,她立刻低頭一看,只看見那躺在她懷中的丁小樓的額角正緩緩的流出了鮮血。她顫抖著伸出了手去摸了一下丁小樓的頭髮,只覺得自己手觸摸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溫熱的黏膩。
  
  原來剛才張氏那一棍子已經將丁小樓的頭打破了,只是傷口在頭髮裡,流出血並沒有人發現,這個時候血流多了,才丁小閣發現了。丁小橋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落入了一潭冰水之中,冷得她連骨頭縫裡面都冒著寒氣。
  
  「小閣,快點去叫我娘和我哥,快點啊!」雖然她的身體因為對於張氏憤恨和對於丁小樓生命的擔心抖個不停,可是她的心裡卻還沒有失去所有的理智,她衝著站在一邊嚇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的丁小閣大叫起來。
  
  丁小閣被嚇得不輕,直到被丁小橋這麼大喝一聲似乎才反應過來,她忙得答應一聲,就朝著外面奔去了,一邊大聲叫著:「五郎哥!三嬸!快點來啊!小樓姐要死了!小樓姐要死了!」
  
  其實不光是丁小閣,在灶間裡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經被嚇呆了,張氏雖然平日凶悍的很,對於這些孫女孫子媳婦們磋磨得厲害,可是還沒有真正的親手將哪個人給打傷過,現在她看見丁小樓一頭一臉的血躺在丁小橋的懷裡,她嚇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丁月兒更是已經嚇得退後了幾步,直接躲到了丁雲兒的背後,劉氏也似乎嚇傻了,直到丁小閣奔出去了,她才回過神來了,衝著張氏叫道:「娘!你怎麼把小樓給打死了呢!娘啊!」
  
  這一聲叫喚算是把張氏還剩下的不多的心思給叫了回來,她轉過頭惡狠狠的瞪了劉氏一眼,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嘴唇抖得實在是厲害,根本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一聲輕飄飄的聲音響了起來:「要是我姐死了,你們一個都別想好。」
  
  這聲音實在是太輕了,輕的讓人幾乎都聽不到,可是,張氏還是聽見了,她猛地轉過了頭,看著坐在地上的丁小橋。只見丁小橋的一張臉蒼白如雪,臉上更是平靜得看不到一絲表情,一雙眼睛安靜地幾乎讓人看不出她的有什麼情緒,可是就是這樣的表情,卻讓張氏的發自內心的溢出了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戰栗。
  
  廚房裡安靜的似乎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丁小橋又看了一眼張氏和丁月兒以及劉氏便將頭垂了下來,她伸手將丁小樓原本就撕爛的衣服又撕成了幾條,然後將其中的一塊布捲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布塊,將這個布塊墊在了丁小樓的傷口上,接著用其他的布條牢牢的將她頭上的傷口固定住了。
  
  她的前世並不是學醫的,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傷口落在頭上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特別是這麼大的口子,要是一不小心顱內出血的話,只怕是神仙都難救了。
  
  丁雲兒看著那滿地血倒抽了一口氣,讓自己已經僵在那裡的思維終於給接上了,她看了一眼張氏和丁月兒,轉身就朝著廚房外走去,丁月兒見她要走,一把就拉住她,抖著聲音問:「姐,你要去哪?」
  
  「去找咱爹啊!難道你有什麼辦法!」丁雲兒從來都是細聲細氣的說話,這一次卻難得嚴厲起了聲音,丁月兒也已經沒有什麼主見了,雖然心底裡知道這樣才是現在最好的辦法,可是她多少還是不願意的,畢竟丁小樓現在的情況跟她脫不了干係,她小聲說:「別去了,姐!」
  
  「不去,難道你讓我看著小樓就這樣!」丁雲兒猛地轉過了臉,怒視著丁月兒。
  
  丁月兒縮了一下脖子,腳步停了一下,她轉頭看了一眼滿臉血的丁小樓,嚇得直打擺子,根本片刻都不敢在廚房裡停留,快步就跟上了丁雲兒,急促的說:「我也跟你去找爹。」
  
  劉氏靠廚房門口,腳都覺得軟了,她望著張氏,見她白著一張臉,平日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髮現在也已經凌亂了,身體微微的顫抖著,可是依然板著一張臉,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劉氏下意識的道:「小樓要是死了咋整啊!」
  
  其實不光是劉氏怕,張氏現在心裡怕得要死,她殺過雞殺過魚,可是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更不要說這個人是自己的孫女,哪怕不是親生,但是日日夜夜的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就被她這麼打死了,她簡直嚇得要死了。這個時候在聽到劉氏的話,她潛意識裡的要強讓她硬生生的憋出了一句話:「那就拖到亂葬崗子裡丟了,還能咋整,你想讓我給她抵命咋地!」
  
  雖然張氏這麼說,可是她根本就底氣不足,讓人一聽就知道她心裡發虛。
  
  可就在這個時候,丁小橋又抬起了眼睛,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那眼睛裡的恨意讓她退了了幾步,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有一會兒工夫,在田裡幹活的老丁頭、丁修孝、丁二郎、丁三郎以及米氏和羅氏都回來了,雖然免不了是一陣呼天搶地,可是人多也比較好辦事,很快,丁小樓就被送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丁五郎則早早的就去村裡的方二哥家借了騾車去鎮子裡面找大夫去了,因為有了騾車,這來來回回都很快,天才剛剛擦黑的時候,丁五郎就已經帶著從百草鋪裡請來的大夫回來了。
  
  請來的大夫是苗師傅,顯然,在路上丁五郎和他已經將詞都對好了,苗師傅裝作並不認識丁五郎和丁小橋,徑直進了屋子,不過一看見丁小樓的時候,苗師傅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本來就長得嚴肅,臉一板更是讓人緊張。
  
  他先是環視了屋子了一圈,然後才說:「幫不上忙的人都出去燒點開水來。」
  
  羅氏連忙就帶著兩個孩子出了屋子去廚房燒開水了,而因為是女孩子,丁修孝也帶著丁二郎丁三郎丁四郎都出了屋子,劉氏本來想留下,卻被丁小亭生生的給拽走了,只留下了一個丁小閣探聽消息。老丁頭因為隔著輩,又是男人,便不便進屋了,張氏更是不打照面,丁月兒也不敢過來,只有丁雲兒過來在一邊幫忙。
  
  米氏從見到了丁小樓就一直抱著她沒有放手,眼眶通紅,臉上帶著悲傷的神色。丁五郎因為也大了,不好留下來,去了廚房幫著羅氏打下手,屋子裡只留下了一個丁七郎幫忙,丁小橋則一直坐在炕梢上,臉色沉靜如水,可是那一雙眸子黑得讓人不寒而慄。
  
  苗師傅先是查看了丁小樓頭上和背上的傷口,然後便讓米氏將丁小樓放在床上,開始診脈,而丁小橋這個時候便開始清晰的描述起整個過程,並說了自己做了哪些急救措施。聽著這些過程,米氏再也沒有忍住,捂住了嘴,背過了身子嗚嗚的哭了起來。
  
  而苗師傅則對丁小橋點了點頭,這真是一個聰明而鎮定的孩子,在那樣的情況下做得這些措施都很有效的遏制了傷勢的惡化。
  
  丁家正屋。
  
  丁老頭坐在八仙桌邊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只是一口一口的抽著旱煙。
  
  張氏則少有的沒有做繡活,摟著丁月兒坐在炕上,時不時緊張的抬眼看一看老丁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32 PM


第十一章 不依不饒
  
    屋子本來就不算是很大,老丁頭的吐出的煙霧很快就將整個屋子充滿了,濃重的煙霧讓張氏看不清楚老丁頭的表情。有些事情她其實是明白的,雖然她可以在嘴巴上經常辱罵老丁頭的原配方氏,可是卻不能對於方氏留下的兒子丁修節有太過於明顯的苛待,而當丁修節死了之後,米氏及幾個孩子就成了老丁頭對於丁修節的念想。
  
  雖然平時老丁頭對於張氏頗為放縱,就算張氏磋磨米氏和她的幾個孩子也不會太管,但是如果太過分的話,老丁頭還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米氏他們一邊的。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張氏對於米氏恨之入骨,對於她的幾個孩子也有如眼中釘肉中刺。
  
  今天這個事不管起因是什麼,到了後來多多少少張氏有點洩憤的味道,只是她也沒有想到最後結果變得這麼不可收拾。
  
  「他爹……」張氏想了好一會兒,看著老丁頭的臉色也越看越覺得心裡沒底,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嘗試性的開口叫道。
  
  老丁頭並沒有回應他,還是只是默默的抽煙。
  
  「爹,娘叫你咧……」丁月兒仗著自己是最小的女兒,此時此刻見老丁頭不搭理張氏便不依不饒的開口,不過才剛剛說了幾個字,就被張氏猛地拉了一把,她抬眼看著張氏那緊張的臉色惶惶的閉上了嘴巴。
  
  饒是這樣,老丁頭還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對著丁月兒怒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丁月兒因為是女孩,又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一直以來都頗受寵愛,老丁頭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重話,所以多少有點有恃無恐的味道。可是現在老丁頭這樣凶悍的吼了她一句,丁月兒立刻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雙眼睛裡立刻就包滿了淚水,她撅著嘴,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張氏見丁月兒這副表情,心疼得一把就把她摟進了懷裡,然後對著老丁頭大聲道:「死老頭子,你幹什麼,你自己心裡不痛快你找月兒發什麼火?月兒有什麼錯!」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在家裡一天天到晚的不幹正事,就會仗著你撐腰欺負這些孩子。」
  
  「她一個做姑姑的,孩子做錯了她還教不得了!就是因為你這麼護著,才會有老三家那幾個白眼狼喪門星!」對於吵架張氏一向是不甘落後的,特別是現在又涉及到了自己最小的小女兒的自身利益,更是半步都不退讓。
  
  「你!你!」老丁頭的嘴皮子本來就不算利落,再加上張氏是天天在家裡有鍛煉的機會,他哪裡是張氏的對手,幾句話就敗下陣來,只能指著兩個人半天擠出了一句話:「你就慣著她吧!」
  
  見老丁頭又頹廢的坐了下來,丁月兒的唇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她抬眼看了張氏一眼,張氏雖然剛才占了上風,可是現在並沒有一點高興的表情,雖然關著窗戶,她還是抬眼朝著丁小橋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裡淡淡的有些惶恐。
  
  屋子裡又陷入了一片的安靜之中,這回丁月兒也學乖了,不敢再多話,只是乖乖的坐在張氏的邊上。
  
  時間好像是凝固了一般,極為緩慢的朝著前面溜行著,張氏坐了一會兒,心裡火焦火燎的難受,抬從炕上起來了,然後下地準備出門,老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去哪?」
  
  張氏轉過頭氣哼哼但是底氣頗不足的嘀咕了一聲:「幹了一天的活兒就因為這麼一個要死不活的賠錢貨不吃飯了啊!」說罷她也不再看老丁頭的表情,直接走到了門口撩開了門簾子,用她那極為有穿透力的聲音吼道:「人都死哪去了!晚飯都做好了嗎!全部都躲在屋子裡裝死嗎?一個個的不想幹活吃現成的是不是都等著老娘伺候你們!」
  
  坐在米氏屋子裡的丁雲兒聽到張氏這個喊聲,又看著苗師傅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毛,當下只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下去,她站起身想要離開,卻看見苗師傅收回了查看傷口的手,衝著她說:「這診金是你們付嗎?」
  
  丁雲兒微微一愣,連忙點頭:「是是,我們沒有分家,是我爹娘這邊付。」說話這句話,她的臉臊得跟猴子屁股一樣。一般情況下這大夫都不會詢問診金的事情,苗師傅是在百草鋪行醫了二十年的老大夫了,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慣例,可是,現在他卻這麼問,顯然是對於自己爹娘會不會出診金這樣的事情表示了懷疑。
  
  很顯然,從苗師傅來到這裡,自己娘都沒有打照面這件事讓他誤會了什麼,於是丁雲兒連忙又再次肯定道:「苗師傅,你儘管開藥,診金我一會就給你捎過來。」
  
  苗師傅只是用眼角瞄了丁雲兒一眼,然後說出一個數來,丁雲兒也顧不得那個數是多少,忙不迭的點頭,就出門去了。
  
  丁雲兒出了門,見張氏還撩著門簾朝著這邊屋子裡叫罵個不停呢,她想想剛才在屋子裡苗師傅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問的話,臉色又漲得通紅了幾分,她快步朝著張氏走去,拾級而上,一把拉住還在罵罵咧咧的張氏進了屋子。
  
  張氏被丁雲兒拉進了屋子裡,皺著眉頭吵吵:「你幹什麼!」
  
  老丁頭見丁雲兒扯著張氏進來了,便放下了手裡的煙桿,對著丁雲兒略帶急切的口氣問道:「怎麼樣?大夫怎麼說?」
  
  丁月兒也連忙問道:「姐,小樓不會死了吧!」
  
  丁雲兒看了看父親急切的目光,又看了看丁月兒和母親略帶驚惶的目光,不由得心裡一陣陣的酸,就算自己的三哥並不是母親生的,可是,也不能把心偏成這樣啊,在看看丁月兒問得這話,還有一絲人情味嗎?她低低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身上的燙傷倒是沒有什麼,只是要留下疤的,重的是頭上的傷口,只看能不能熬過今晚了,大夫說,要是今天不退燒,只怕就要準備後事了。」
  
  「啊!」丁雲兒的話音一落,屋子裡的三個人都異口同聲的發出了一聲叫聲,不同的是老丁頭是痛心,而張氏和丁月兒則是害怕。
  
  「大夫說,小樓會死?」過了好一會兒工夫,癱坐在炕頭上的張氏才煞白著一張臉,緩緩的問。
  
  丁雲兒點點頭,她看了一眼張氏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忍心,可是又不知道安慰些什麼,只能轉了話題說:「苗大夫讓我進來取診金呢。」
  
  「讓你娘給拿。」老丁頭臉上的皺紋似乎又深了幾分,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氏一聽要拿錢,本來就不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看了看老丁頭的表情,動了動嘴唇,只是開口問:「要多少?」
  
  「連診金帶傷藥,還有要吃的湯藥一共二兩銀子。」
  
  「你說什麼!二兩銀子!」張氏立刻發出了類似殺豬一般尖利的聲音尖叫道:「就這麼一個賠錢貨!小畜生!就要二兩銀子!這是在吃人嗎!」
  
  「娘!你自己去看看那小樓的頭上那麼大個血窟窿,嚇人得很,不好好的治的話,只怕是活不了了!」丁雲兒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耐心的對著張氏說。
  
  「活不了就活不了!反正也是一個賠錢貨!」張氏一聽這話更是不得了,她直接從炕上跳了起來,幾步就走到了門前,一把撩開了門簾,衝著外面就大喊著:「就這麼一個賠錢、養不熟的白眼狼、小畜生,還想要二兩銀子!這是吃人嘛!她怎麼不剛才就直接死了!拖到亂葬崗子丟了完事!現在這麼半死不活的還想讓老娘拿錢給她治病,想得美!今天只要是有我在,這一個子都別想拿走!」
  
  老丁頭在張氏一起身的時候就已經跟著奔到了門後,一把拉著張氏的胳膊使勁把她往屋子裡面拉,奈何這張氏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又緊緊的抓著門框,拉了幾下都拉不動,他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喊道:「你給我閉嘴,快點進屋去!不要在這裡喊!」
  
  張氏一把就甩開了老丁頭拉住自己的手,繼續在門口叫罵著:「什麼喪門星,就是個掃把星,自己把自己男人剋死了,又把我兒子剋死了,現在還把自己閨女剋死了,還想讓老娘給錢看病!想得到挺美!有本事就自己拿錢去看病,找我,門都沒有!不要臉的賤貨,一家子都是不要臉的賤貨!想來騙老娘的錢,都是些不得好死的小畜生……」
  
  丁雲兒直覺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她緊緊的拉著張氏的胳膊,跟老丁頭一起將她往屋子裡拽,一邊急忙說道:「娘,進屋去吧,進屋去吧,這還有外人呢!」
  
  「有外人怎麼了!就是要讓外人知道,這個掃把星!喪門星!到底是怎麼禍害我們老丁家的!」張氏越發不依不饒起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整個人痛快一點。
  
  坐在西屋裡的米氏已經忍不住低下頭低低的抽泣起來,剛剛端來熱水的五郎和七郎已經氣得跳了起來,卻被米氏喝住了,她只是搖頭:「別去啊,那是你們奶,不能頂撞,不能讓你死去的爹不孝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34 PM


第十二章 名聲

  
    苗師傅聽著外面的謾罵,正在給丁小樓上藥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想說什麼,便被丁小橋打斷了,她平靜得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苗師傅,這藥灌下去我姐今天晚上能醒嗎?」
  
  苗師傅微微愣了一下,他望著丁小橋那平靜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種森森的寒意從骨子裡冒了出來,這個孩子的身上好像有一種讓人沒有辦法違抗的強大的精神,讓他下意識的點點頭,「好好看著,多給她降溫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現在丁老三家裡丁小閣已經在剛才張氏叫罵的時候就乖乖出去做飯了,丁雲兒也不在,整個屋子裡都是自己家人和一個苗師傅,丁小樓點點頭,下地進了一邊的雜物間,沒一會兒工夫就拿出了二兩的碎銀子。她將碎銀子放在炕梢上,對著苗師傅說:「苗師傅,這是診金,請一定把我姐治好。還有,出去的時候,還請不要說漏了。」
  
  說漏什麼苗師傅自然知道,在來的一路上丁五郎已經將丁小樓為什麼會受傷說得事無巨細,雖然丁五郎沒有提一句他們所處的環境,可是從這些事情中,苗師傅還是將丁老三一家的處境了解得八九不離十。就算來的時候范正平沒有仔細交代過要好好的給丁小樓診治,但凡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知道這一家的遭遇也不會為難他們。
  
  於是他點點頭:「你放心。」
  
  說到了這裡,丁小橋微微頓了一下,她想起在廚房的時候丁小樓在張氏揚起了柴棍子那時候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抱住的瞬間,她的心裡好像被塞了什麼一樣喘不過來氣。她吸了吸鼻子,拿起了已經包好的藥就要出門。
  
  米氏現在有點懵,這一天對於她的沖擊實在有點大,丁小樓半死不活,婆婆的謾罵,孩子的憤怒,以及現在丁小橋抬手就拿出了二兩碎銀子,這些都讓她覺得太不真實了。她下意識拉住了要走的丁小橋,「小橋……」
  
  她要說的話還沒有出口,丁小橋就已經轉頭靜靜的看著她。
  
  這是一個長相秀麗而漂亮的女人,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在丁小橋生活的那個年代,正是最青春美麗的時候,無憂無慮,可是,她卻已經過早的承受了不該承受的一切。
  
  丈夫的離世、婆婆的虐待、還有那孝心大過於天的從小教育,讓這個本來應該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紀的女人變的憂鬱、膽小、驚心膽戰以及疾病纏身。丁小橋看著米氏,她好瘦啊,皮膚蠟黃,眼眶摳了下去,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紋路,原本梳理得整齊的頭髮因為這一天的折騰變得有些凌亂。
  
  她拉著自己的手修長可是卻粗糙得好像是樹皮,遍布了各種傷口,丁小橋低下頭,輕輕的撫摸著米氏的手,這個女人雖然包子,可是卻給了自己最真摯最無私的母愛,她絕對不能讓這個女人繼續這樣包子下去了。
  
  女子雖弱,為母則強。
  
  她一定可以站起來!雖然這樣的路很漫長,可是丁小橋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把米氏這個超級大包子慢慢變得不是包子的。
  
  米氏望著最小的這個女兒,家裡的四個孩子就屬丁小橋長得最好看,她完全吸取了自己和丈夫最好看的地方,特別是那雙眼睛就跟丈夫一模一樣,大大的、黑黑的,就好像是會說話一樣。而此時此刻,這雙會說話的看看的自己,黑得見不了底,她歎了一口氣:「小橋……」
  
  「娘要說什麼?娘是不是要問錢是從哪來的?那我告訴娘,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是我們掙的。如果娘要讓我不要去跟奶要錢鬧,那我只問娘一句話。」
  
  「什麼……」米氏望著丁小橋那雙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情緒的眼睛,心裡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娘,你沒有了爹,是不是打算也讓我們去陪爹呢?」丁小橋知道自己說這個話太重了,可是對於米氏這樣一個皮薄餡大又安分守己把自己弄得更軟和的大包子,不下猛藥是不行的。
  
  果然,這一句話一出口,米氏像是被電打了一樣,一下子就愣住了,讓用一種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丁小橋,好一會又看向了躺在床上面如金紙的丁小樓,臉色煞白,好一會兒她拉著丁小橋的手鬆開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臉嚎啕大哭起來。
  
  這是米氏第一次這樣放開了聲音大哭,她站起了身子,轉身進了雜物間,關上了門,在裡面放聲大哭。
  
  苗師傅看著丁小橋的模樣,心底裡隱隱的有些擔心,他終於開口道:「丁小姑娘,老夫有句話……」
  
  「苗師傅請說。」
  
  「如果你和你奶奶……」苗師傅微微一頓,沒有繼續說明,但是他知道丁小橋已經明白他說的意思了,於是他又接著說下去:「只怕於你和你姐姐的名聲不好……」
  
  在這個時候敢和自己的祖母對著幹的姑娘當然會名聲不好,而對於這個時代一個女人來說,名聲簡直是比命還重要。可是,丁小橋卻不這麼想,名聲不過是別人的看法,而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苗師傅,連命都沒有了,還要什麼名聲,難道一座牌坊真的能頂一世平安嗎?」丁小樓忽然開口,雲淡風輕,好像她談論的是在普通不過的事情了。
  
  苗師傅怔怔的望著這個只有五歲的小女孩,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難道要告訴她,女人的名聲比命都重要嗎?難道作為一個大夫,他也覺得名聲比命都重要嗎?就在苗師傅不知道要怎麼敘述自己的情緒,就在苗師傅已經完全忘記了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的時候,丁小橋已經拿著藥走出了房間。
  
  雖然丁小橋面上平靜,但是她內心的火焰幾乎要把她給燒起來了,她走到了門前,猛地拉開了房門,那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房門立刻就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好像在附和著她內心的怒火。
  
  這聲響並不怎麼算大,可是對於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又心裡發虛到虛張聲勢破口大罵的張氏來說卻是著實嚇了一跳。當她看見丁小橋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提溜著一包藥,淡定的朝著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怎麼了,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愣住了。
  
  「奶在這裡是做什麼呢?快點拿藥錢來吧。」丁小橋就這麼站在正屋的台階下面,一張臉平淡如水,好像剛才張氏作得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她黑漆漆的雙眼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張氏。
  
  張氏被那雙冒著寒氣的眼睛看得打了一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立刻又大罵起來:「藥錢?什麼藥錢?少在這裡給我作妖,老娘可不吃你這一套,你們這一個個的白眼狼,吃著老娘的,用著老娘的,還敢給我大小聲,還敢要我的強?要吃藥自己去吃,要錢沒有!有本就從老娘的身上踩過去!」
  
  「奶不知道是什麼藥錢嗎?那我就說給你聽聽。」丁小橋轉頭看向了門外,外面早就在丁家人仰馬翻的時候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了。
  
  在鄉下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好不容易出點這樣的事情,自然是吸引了很多的村民,甚至有不少人還端著碗爬到了隔壁的牆頭上來看熱鬧。
  
  張氏這一出一出的已經讓人大飽眼福了,現在丁小橋又出來要錢,這更是讓所有圍觀的村民們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生怕錯看了一點,漏聽了一點。所以,在丁小橋轉頭的時候,原本還嘻嘻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想要聽聽這當事人到底怎麼說。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丁小橋能想到的事情,張氏自然也能想到,甚至張氏比丁小橋更能想到,剛才雖然有人看,鬧得凶,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麼事,都只是看個熱鬧,可是現在要是丁小橋把她剛才的事情抖落了出來,她還怎麼做人?
  
  就算她老皮老臉的厚著做人,家裡還有兩個沒出嫁的閨女呢,要怎麼說親?
  
  張氏也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雖然剛才跳得八丈高,罵人罵得口水橫飛,可是並沒有影響她的判斷力,所以當丁小橋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這小丫頭片子要怎麼拿捏自己了。
  
  這讓張氏那叫一個生氣啊,她多大年紀了,她經歷了多少事情了,她什麼人沒見過,她怎麼可能讓這麼一個五歲的小丫頭片子給拿捏了!
  
  頓時,她搶在丁小橋開口前就吼道:「一個個在家不好好幹活,居然偷吃東西偷到我屋子後面來了,自己跌破了腦袋還想怎麼樣?我一個做奶的連說都說不得?一個個的小畜生,還想要我的強,跟我大小聲,跟我來硬!我呸!要我說,這種只會偷東西的丫頭片子早早的死了拉倒,還想讓我拿錢治病,我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37 PM


第十三章 鬧
  
    這一番強詞奪理、歪曲事實、指鹿為馬的叫罵,徹底讓丁小橋的臉色冷了下來,她抬眼看了看邊上的老丁頭,只見老丁頭的臉色灰敗,雖然使勁拉著張氏讓她進屋,卻並沒有對於張氏的叫囂給予糾正,不由得瞇了瞇眼睛。
  
  她道:「看來爺也是這麼覺得的。」
  
  老丁頭張了張嘴,啊啊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他看了看周圍看熱鬧的鄉親,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孫女,只覺得自己的老臉都丟盡了。看了看凶悍的張氏,又看了看身材瘦小的小橋,最後咬了咬牙,衝著丁小橋招招手:「來,小橋,過來,別跟你奶強,不是你的錯。」
  
  如果說剛才老丁頭的反應只是讓丁小橋不快的話,那麼現在老丁頭這畏於人言而發出的模稜兩可的話就讓丁小橋徹底對於這個男人死心了。
  
  怪不得人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看來,這個老丁頭對於丁修節這個親生兒子的憐惜也不過只有那麼一點點罷了。也是她傻,居然還對於這個爺爺抱有一絲奢望,希望他能站在自己家的這一邊,其實她早就應該知道,這老丁頭要是真的能抗得過張氏的話,那一天她就不會被扒了衣服,米氏估計也不會被磋磨成這個樣子。
  
  丁小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朗聲道:「那就讓我姐死了算了!」
  
  她的聲音又響又亮,比剛才可是響亮多了。不過這話說出來之後,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嘩然,不要說老丁頭、張氏、丁雲兒和丁月兒愣在那裡,就連其他的看熱鬧的村名也是不敢置信的看著丁小橋。
  
  等著所有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之後,旁若無人的丁小橋才又定定的看著張氏和老丁頭,一字一句清楚而響亮的說:「等我姐死了,我們兄妹幾個就抬著她上縣衙去,敲鼓去!我便不信,這天底下的人都是只聽你們的話,不聽我們說的話!」
  
  這話雖然沒有說得清楚,可是圍觀看熱鬧的人個個都有了其他的想法,只怕剛才張氏說的話並不是真的,畢竟,在村子裡一起那麼久了,這老丁家的張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多少都有點耳聞,而這丁老三家的幾個孩子,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沒聽說什麼時候出個什麼麼蛾子。
  
  這麼一對比,再加上丁小橋的話,周圍的村民可就對剛才張氏的話都懷疑起來了。有幾個膽子大甚至開口笑話道:「小橋,你以為你姐死了就算完事了?只怕還沒有等你們抬到縣衙門就已經被人丟進雲通河餵魚了吧!誰還聽你們說話啊!」
  
  丁小橋本來剛才還是有幾分擔心的,生怕自己說的話這些古代的鄉下人聽不明白,現在聽到有人說這個話才放心下來,看來她真是低估了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了。
  
  丁小橋的心裡放下,可是張氏卻氣得要瘋了,她一把就甩開了老丁頭和丁雲兒,指著丁小橋厲聲道:「好,那就讓你姐去死!我倒是要看看,這小畜生捨的不捨死!」說著她已經快步從正屋走了下來,隨手就在牆角抽了一根柴火,就朝著丁小橋奔去:「我看你敢跟我要強,小畜生!」
  
  就在這個時候,米氏忽然從屋子裡面奔了出來,幾步就衝到了張氏面前,對著張氏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雖然她雙眼紅腫,嗓音沙啞,可是並沒有半絲柔弱的模樣,她對著張氏道:「娘!小橋才五歲,她是丁家的孫女啊,你不要跟她計較。」
  
  「好啊!」張氏見米氏跪在丁小橋的邊上,將她緊緊的護住,氣得笑了起來:「好啊!我不跟她計較,她是小孩子,她才五歲是吧,她是老丁家的孫女,我不跟她計較,那我跟你計較成不?」說著她已經抬手就將那柴火朝著米氏身上打去。
  
  「我跟你這個喪門星計較!我跟你這個掃把星計較!我跟你這個白眼狼計較,養了一窩小畜生的賤人計較!」張氏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米氏身上打去,「我讓你們要我的強,我讓你們丟我的人!要是我家裡有什麼好歹,就是你這個喪門星害的!」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丁五郎、丁七郎和丁小橋連忙護住米氏,一家人就這麼緊緊的抱在一起。
  
  張氏這邊還在瘋狂的打著,那邊村裡人都嚇住了,雖然都知道張氏是一個厲害的人,可是,再厲害的婆婆也沒有這麼打兒媳婦的啊,頓時不少村民開始吵吵著去叫里正了。老丁頭也慌忙招呼著丁修孝和劉氏羅氏過來抱住張氏,頓時丁家的院子裡面亂成一鍋粥。
  
  「你怎麼不去死!你還我的老兒子,你怎麼不去死啊!你還我的老兒子啊!」被拉開的張氏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階上,拍著大腿撕心裂肺的哭著,「要不是娶了你這個喪門星回來,我的老兒子怎麼會去打仗啊,我的老兒子怎麼會死在戰場上,我的老兒子啊,我的肉啊!你怎麼還不去死啊,帶著你這一窩的小畜生都給我去死啊!」
  
  丁小橋只是冷笑,雖然這家裡面亂的,可是她卻一直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當隱隱聽著有人喊「里正來了」的時候,她一把抓起了米氏站了起來,衝著張氏淒涼的道:「奶,你若是真的恨我娘和我還有我姐,我們去死就好了,但求你不要為難我大哥、二哥,那是我爹的血脈啊!」
  
  說著拉著米氏就朝著門外牆角撞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怎麼能讓丁小橋和米氏真的去撞牆,急忙拉著,哭喊著:「娘啊,你不能去死啊!」
  
  「都鬧什麼鬧!」老丁家的院門早早就關上了,不過現在卻有人在外面使勁的砸著,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上河村的里正。「還不快點給我開門。」
  
  這張氏說起來在上河村也是出了名了,她那磋磨兒媳婦的手段可謂層出不窮,再加上她生性好強潑辣,經常家裡面的事一齣跟這一齣,像是唱戲一樣,里正早就煩了,所以一般老丁頭家出什麼事,他是問都不問的,不過今天的事情明顯是太過了。
  
  他在家裡剛剛端起了碗準備吃飯,就聽到有人來說,張氏要把人命都鬧出來了,這可是把里正嚇了個夠嗆,也氣了個夠嗆。他做這上河村的里正也有小二十年了,雖然村子裡少不了家長里短的爭吵,可是還從來沒有出過人命官司,這要是在他的管轄之內出了人命官司,自己這個里正做不了是小事,要是弄出得自己也要負責可是真的得不償失。
  
  所以他立刻就穿上了鞋,快步趕了過來。
  
  還沒有到丁家,遠遠的就聽到院子裡張氏那尖利刺耳的叫罵聲以及孩子們哭成一團的聲音,他的心裡不禁暗自歎了一口氣,這沒有爹的孩子果然是可憐啊。
  
  當走進了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了丁小橋悲切的哭叫聲,他心裡當下一急,揚手就開始拍門。
  
  一聽得里正來了,張氏微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神態,不過卻沒有站起來,還是坐在台階上,拍著大腿哭鬧著。
  
  雖然家裡一片的狼藉,可是里正來敲門老丁頭也不能不開門,丁修孝望著他,他歎了一口氣,臉上的周圍似乎更深了,他低著頭朝著丁修孝揮揮手示意他去開門。丁修孝抓了抓頭,這家裡鬧成這個樣子就算跟他沒什麼關係只怕現在也脫不了干係,他不由得暗自罵了一聲晦氣,橫了米氏一家人一眼,然後這才悻悻的小跑著去開了門。
  
  「這都是幹什麼!」里正一進門就看見這院子裡柴火丟了一地,米氏一家抱在一起坐在牆角的地上哭得傷心,而張氏則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階上哭天搶地,至於丁家的其他的人都為在張氏周圍,這叫一個亂。
  
  「沒事沒事,我說老何大哥,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來來來,屋裡做,一會兒就吃飯了,今天你一定要在這裡吃飯,我們老哥倆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老丁頭給丁雲兒使了一個眼色,丁雲兒連忙扶起還不願意起來的張氏要去廚房,而羅氏也連忙去扶起米氏,打算讓他們回屋。
  
  不想里正今天一點都不給老丁頭面子,他氣呼呼的甩開了老丁頭的胳膊:「吃什麼吃,我家沒飯嗎?要不是你家要出人命官司了,我能趕這個點兒來你家!」
  
  老丁頭面上尷尬極了,他搓著手道:「你從哪聽來的啊,這哪裡就要出人命官司了,就是家裡一點小事、一點小事!」
  
  「小事!小事!這丁老三一家子都要撞牆了!」老丁頭雖然在跟里正打哈哈,但是明顯今天里正生氣了,不想跟順著他的梯子下,只是指著米氏一家說:「是不是真的要人家一家五口都死了擺在了元山那邊才算是大事!」
  
  「里正里正,您別聽人瞎說,咋就能啊,老三是我弟弟,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餓著他們。」丁修孝是個會說話的,再加上他生得憨厚,說出話來很是讓人相信,果然他一說話里正的臉色就好了幾分。
  
  「二伯,那你就拿錢給我姐姐看病吧!我姐的病不給錢可真的是要死了!」只是丁修孝的話音還沒有落,就聽見坐在地上的丁小橋哭喊了一嗓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40 PM


第十四章 擠兌
  
    這一嗓子喊得里正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喊得老丁頭的臉色難看起來,喊得張氏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起來。丁修孝的臉色黑了幾分,他扭頭看去,惡狠狠的瞪了丁小橋一眼。
  
  丁小橋可不怕丁修孝,她繼續哭喊著:「二伯,求求你給我姐姐拿錢看病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這個時候也跟著喊了起來:「二伯,求求您做做善事吧,你不是說把我們當親生的嗎?我們不求能跟親生的一樣,只求您給我妹妹拿錢看病吧!」
  
  「二伯!奶不拿錢給姐看病,家裡就只能指望您了,您就發發慈悲吧!」
  
  丁修孝再能說也只是一張嘴哪裡喊得過幾個連哭帶喊的孩子,劉氏也著急起來,她家能從張氏的手裡面摳出錢來攢點私房錢那可不容易,要是被這幾個孩子哭喊幾下就拿出去可是了不得啊,她連忙跳出來大喊道:「瞎吵吵什麼,瞎吵吵什麼!我們家裡哪有錢!小樓是老丁家的孫女,要看病找你奶找你爺去!」
  
  「找我幹嘛!我才沒有錢給那個小畜生看病!」張氏從來都是一個家裡橫的,只要出了門她就沒有什麼威風,這個丁家的院子就是張氏的全部世界,她並不願意到外面去,對於外面的人也有些畏懼。所以,礙著里正,她說的話十分綿軟,可是卻一點都不好聽。
  
  劉氏張氏說完話之後,里正的臉色更難看了,老丁頭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抬著眼擰著眉毛看了丁小橋一眼,又看了張氏一眼,最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並沒有說話。
  
  里正一見老丁頭這個態度,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皺著眉頭衝著老丁頭說:「丁老弟,我就是一個里正,又不是你們老丁家的族長,按理我是不該對你家的事兒說什麼的,不過,你一個大男人是不是要把這個家當起來啊?你總讓一幫女人騎在脖子上,你家還能有好嗎?你看看你家現在這事,唉,我也懶得說你了。」
  
  這里正好歹也是村裡說話最頂用的,張氏就算再是窩裡橫,在里正面前還是有些畏懼的,現在又聽得里正這麼說自己,一瞬間,一張老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嗷」的一聲又開始嚎開了。
  
  里正可不是老丁頭,他無論在家裡還是村子裡都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主,他才不慣張氏這個毛病,聽見張氏一嚎就道:「弟妹,都多大年紀了,嚎什麼啊,你還嫌這事不大是不是?」
  
  幾個人正說著話,丁老三家的門又開,只見苗師傅提著藥箱從裡面走了出來。站在門口他抬眼一掃就看見了院子裡的人正亂成一團,還有那些個趴在牆頭看熱鬧的大人孩子,不由得暗自歎了一口氣,越發覺得丁小橋的聰明伶俐是生活所迫了。
  
  里正可不知道苗師傅在屋子裡面,這一開門看見苗師傅出來,頓時愣在那裡,隨即又回過神來,一時之間那個尷尬啊,他扭頭看了老丁頭一眼,只見老丁頭只是低著頭蹲在台階上抽煙,更是覺得他扶不上牆。
  
  「苗師傅……」
  
  「丁三姑娘,你不是去拿診金了嗎?」苗師傅根本就沒有讓里正把話說完,只是看著正拉著張氏的丁雲兒道。
  
  丁雲兒的臉色發紅,她急忙說:「就給就給。」說著就跟一邊的張氏低低說起來,可是張氏怎麼可能同意拿銀子出來,根本不聽丁雲兒的話,只是在一邊坐在地上撒潑。
  
  這樣的情況雖然並不多見,但是苗師傅行醫二十多年裡也不是沒有見過的,他一定都不著急,只是伸手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然後說:「你們家要賒賬嗎?」
  
  在大慶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在沒有錢都不賒藥錢,因為大夫是不會給賒賬的人家看病的。所以一旦一家人決定賒藥錢,大概也就是說以後病死都不來找大夫了。
  
  這人生在世,都是吃五穀雜糧的,哪有不生病的。所以,小老百姓除了不得罪官府外,最不敢得罪的大概就是大夫了。張氏自然也不例外,她一聽到苗師傅說這話也不嚎了,拉著丁雲兒的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蹬蹬幾下衝到了苗師傅的面前:「要賒賬也是他們一家去賒,和我們家沒關係,你找她要錢去!」
  
  今天這人真是丟到姥姥家了,里正看著張氏在苗師傅面前指著米氏,真想找個地方鑽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們還沒分家呢,什麼你們家她們家的。」
  
  里正這句話好像一下子就打開了張氏的另一個世界一般,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後猛得來了精神,似乎所有的事情在這一刻都找到了解決的方案,她點頭:「對,分家,沒錯!分家!我要和他們分家!」
  
  「雲兒,老二媳婦,把你娘給弄屋裡去,吵吵什麼,也不嫌乎丟人現眼!」老丁頭終於抽完了煙,他站了起來,面上似乎有了不一樣的神情,好像在剛才蹲著抽煙的時候做下了什麼決定一般。
  
  「進屋什麼進屋!我要分家!」張氏才不買老丁頭的賬,她想要甩開丁雲兒,可是剛才的又哭又鬧讓她的體力浪費了不少,再有劉氏雖然好吃懶做可是卻很有一把子力氣,兩個人想要把張氏拽到屋子裡面去很是容易。
  
  丁小橋的心卻在這個時候提了起來,對於剛才張氏的話她真想說「幹得漂亮」啊,分家啊,她就是想分家啊!可是現在張氏已經被拉到屋裡面去了,是不是分家這個事要泡湯?
  
  雖然丁小橋的心裡一千個一萬個的願意分家,可是這個事兒怎麼也輪不到她來說話,她現在只能寄希望與能說得上話的長輩了。
  
  當然這裡的長輩特指張氏。
  
  畢竟除了張氏之外,在這個家裡面不會再有想分家又能貫徹到底的長輩了。
  
  只是,這個過程和結果實在是不能寄希望,畢竟變數太多,再加上張氏的為人,變數就更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在這樣機緣巧合的機會下張氏開口提出了分家,丁小橋幾乎覺得是天上掉餡餅了,可是好像實在不是天時地利人和,畢竟看著張氏生生的被拉住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報著太大的希望。
  
  哎,丁小橋默默歎了一口氣,看來,張氏的戰鬥力還是有待提高啊。
  
  「胡說什麼!」老丁頭聽著張氏的叫囂看了一眼里正發黑的臉色無力的申辯了一聲。
  
  「得了,你們家的這些事兒關上門再說吧,先把苗大夫的診金付了。」里正頗為頭疼的歎了一口氣,他幹了一天的農活回家還沒有吃飯呢,又跑到老丁家來處理這些事,弄得他一肚子一頭的火氣。
  
  「想要我付錢門都沒有!」張氏的耳朵很敏銳,聽到里正在外面說診金的問題,立刻扯著嗓門喊道。
  
  里正也發了火氣,雖然他不能直接罵張氏,可是面前有個老丁頭啊,於是他歪著脖子衝著屋子裡面喊:「丁老弟,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家這麼敞亮的青磚大房子是怎麼蓋起來的,你家老大和大郎下場的錢是從哪來的?你不要以為過去了大家就都不知道啊!那是你們家老三老四賣命的錢,怎麼地!現在人家閨女要點銀子看病都不成!有你們這麼做老人的嘛!」
  
  這話本來就是說給張氏聽的,可是老丁頭的一張老臉頓時漲得成了醬紫色,這事本來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雖然村裡人都知道,可是沒有人當面說過。現在不但被人說了,還是被里正當著村裡看熱鬧以及本草鋪的苗師傅說的,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丟人過。
  
  俗話說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
  
  被里正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老丁頭還不能彈壓住張氏的話,只怕自己今後連在村裡面抬頭都做不到了,他連忙攔了里正的話頭,避免他繼續說下去,又讓苗師傅略等等這才快步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
  
  原來這青磚大瓦的房子是自己那個便宜爹的撫恤金蓋的啊……丁小橋一邊繼續跟著米氏哭著,一邊打量著丁家正屋的這七八成新的房子,不由得咂咂嘴,還真是人走茶涼,要是她那便宜爹活著,不要說蓋房子,只怕今天也不會有人欺負了吧。
  
  青磚大瓦的房子雖然敞亮,可也不見得是絕對的隔音,至少站在院子裡能聽到屋子裡面老丁頭的發怒以及張氏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丁小橋暗自衡量著這兩個人的戰鬥值誰更開的時候,正屋的門忽然開了,只見老丁頭出現在了門口,隨著他打開門,就聽到張氏的哭號聲從屋子裡面傳了出來:「……你咋不殺了我啊!為了那麼個丫頭片子,你打我,你搶我的錢,你咋不殺了我啊!你咋不想想我們家老大和大郎啊,你咋不殺我啊!」
  
  看來還是老丁頭厲害一些,雖然他的頭髮也亂了,臉也被張氏抓出了幾條口子,衣服也扯壞了一些,可是,畢竟他從張氏的手裡拿到了錢不是?丁小橋望著站在正屋門口台階上的老丁頭如是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42 PM


第十五章 待嫁丁雲兒

  
    「丁老弟啊,古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這沒有錯啊!你看看那越過越好的人家有幾個是像你們家這樣成天到晚翻天的鬧的?沒有嘛,一個都沒有嘛,誰家不是和和樂樂的過日子,這才是家和萬事興。要是你們家成天這麼鬧,這還怎麼過日子?」
  
  將二兩的診金交給了苗師傅,又讓五郎將苗師傅送回鎮子,安置好了米氏一家以及張氏的里正這個時候才有空閒將老丁頭拉倒了院子的一邊說點心裡話。
  
  老丁頭只是低著頭抽煙,他聽著里正說了一堆話也不開腔,弄得里正又有些不痛快起來:「你到底咋想的,你說個話!」
  
  老丁頭被里正推了一下,這才惶惶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我也想家和萬事興啊,可是家裡頭這麼鬧我也沒法啊。」
  
  「怎麼會沒法?她再厲害不就是一個女人?老弟啊,雖然說男主外女主內,可是家裡面的事情你也不能完全不管嘛。」里正有點著急,老丁頭這不溫不火的樣子看得他心裡毛毛的:「你是個大老爺們,那就能讓一個娘們騎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得立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正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隨後的幾天裡張氏並沒有再鬧,丁月兒也太平了很多,不過張氏看米氏和他們一家人的目光越發的厭惡起來。
  
  被張氏討厭並不是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畢竟從丁小橋來到這裡之後她一直是這個樣子,所以對於這樣的情況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唯獨讓丁小橋覺得惋惜的事情是自從那天提了一次分家的事情之後張氏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了,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不過,這件事雖然惋惜也只能作罷,畢竟這一次提分家實在不是太好的機會,只能等到下一次機會了。
  
  至於小樓為什麼會傷成這樣,事情說到底是丁小亭引起的,當天是她吃粉皮又不小心將鍋撞到了丁小樓的身上,最後才弄出了那麼多的事情,不過,出了這個事情之後丁小橋一直沒有見過她,更不要說來道歉了。倒是丁小閣忙前忙後的跟著照顧了好些天。
  
  張氏那天最後到底是把診金給了,一分沒有少,當然也一分沒有多,足足二兩的銀子,苗師傅就讓五郎把先前小橋給的二兩銀子給退了回來。
  
  丁小橋將銀子細細的藏好,米氏雖然做人包子,不過卻是一個開明的母親,既然幾個孩子都保證了這錢不是來路不正她就沒有再問,也沒有把錢要回來,只是提醒了一句要將錢藏好,便沒有說別的話。
  
  當時丁小橋也只是隨口答應了,並沒有多放在心上,可是,誰知道就是這沒有放在心上的一件事在後來給她們家惹來了不少的麻煩。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當下不提。
  
  說起來,這村子裡的孩子都是命大的,別看丁小樓傷成了那個樣子,可是幾天的藥灌下去傷口,傷勢也就漸漸的好了起來。
  
  這天丁小梁端著一碗雞蛋羹飛快的跑進了丁小橋的屋子裡,衝到了炕邊將碗就放在了炕沿上,連忙將兩只手捏在耳朵上,一邊跳一邊叫著:「哎呀,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依然只能趴在床上的丁小樓和坐在炕邊上撿豆子的丁小橋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燙就等涼了在端嘛。」
  
  「那哪成呢!」丁小梁翻了一下白眼,脫了鞋爬上了炕,將碗放在炕桌上,也幫著丁小橋開始撿豆子:「那千金小姐都已經圍著鍋邊轉了幾圈了,我要是不一出鍋就端過來,指不定現在就已經進她肚子裡了。」
  
  千金小姐是丁老三和丁老四家幾個孩子私底下給丁小亭起的外號,平日裡只要不被她聽見,都這麼叫她。
  
  丁小梁說得形象,丁小橋和丁小樓被她逗得又笑了起來:「小樓姐,你快點吃,不然一會她要過來蹭的。」
  
  「今天不會。」丁小樓稍微的抬起了一點窗戶,朝著院子裡看了看,然後對著丁小梁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為什麼?」
  
  丁小橋看著丁小梁和丁小樓都一臉奇怪的望著她,她又笑了笑:「你們沒發現最近正屋經常來人啊。」
  
  「倒是來來回回來了幾個婆子媳婦,這怎麼了?」丁小梁年紀小,那是真的只有五歲,又不是像是丁小橋這個芯子裡換了一個人的,當然不會想得那麼多。
  
  「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正屋裡來這麼多客人?」張氏是個潑辣又不好相與的,雖然對於外人她一向是和氣而慈愛的老太太,可是這村子裡人都知道她的底細,對於她也就是面子上過得去,要說相熟的婆子媳婦還真是沒有幾個。「再說,來得這些個婆子媳婦都不是我們平日裡認識的,所以啊,我猜……」
  
  說到了這裡丁小橋故意賣了一個關子,看得兩人直著急的連勝問:「你猜是什麼啊!」
  
  「我猜啊,一定是有人來給三姑說親了。」家裡面待嫁的姑娘只有兩個,一個是丁雲兒一個是丁月兒,丁月兒今年十二歲,雖然夠說親了,可是也有些小,不過丁雲兒已經快十五歲了,在這個時代裡,這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紀,含苞待放又美麗多情,所以,這個時候也是家裡面給女孩子張羅說親的時候了。
  
  「啊!真的嗎?」丁小梁和丁小樓兩個人顯然都吃驚極了,不過隨後三個小姑娘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一樣,嘻嘻哈哈的笑開了。
  
  丁雲兒的眉眼長得很像是張氏,很漂亮,只是皮膚不太白,不過鄉下的姑娘說親並不太講究這些,只是一定要性子好又要有勤快,能操持家務就好了。
  
  平心而論,丁小橋對於丁雲兒的印象不錯,特別是有了丁月兒的對比,就更覺得丁雲兒是個好的,她心地善良,又能幹活,性子還好,只是有一點丁小橋覺得可惜,那就是她居然裹了小腳!
  
  雖然說這個時代,裹小腳是潮流,高門大戶裡就沒有女人不裹腳的。
  
  可是這是鄉下,鄉下女人都是要幹活的,裹了小腳你還怎麼下地幹活?可是,張氏明顯不是這麼想,她覺得丁雲兒和丁月兒都是她的親閨女,又樣貌漂亮,再加上大哥丁修義已經考上了秀才,以後一定是能嫁到鎮子上去,那時候還需要跟這些鄉下的死丫頭片子一樣嗎?
  
  不過,事實上並不是像是張氏想的那樣。
  
  雖然具體情況如何丁小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張氏一定對於丁雲兒的婚姻抱有極高的希望的,只可惜,現實略微有些骨感,就她穿過來的幾個月裡,她冷眼觀察著,這來來回回的已經有不少人來給丁雲兒說親了,當然也有不少是張氏委托的媒婆,可是,似乎到了最後都不了了之。
  
  由此可見,丁雲兒的婚事上是一定有些艱難的。
  
  不過,今天她去廚房抱豆子的時候看見丁雲兒在做飯,這本來沒有什麼稀奇的,可是丁月兒也在,案板上的菜色也相當不錯,她就多看了幾眼,當然又招來了丁月兒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可是,她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一定是今天晚上有人要來做客。準確說,是有人來正屋做客,否則,平日裡有客人來哪裡需要丁雲兒和丁月兒來做飯?
  
  所以說,這個客人的身份對於丁雲兒或者丁月兒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
  
  上下這麼一聯繫,再加上丁小橋原來看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很容易的就得出了結論,今天八成有人來相看丁雲兒,要是那人相中了呢,丁雲兒這婚事八成就定了,要是沒有相中呢……
  
  丁小橋打了個寒顫,要是沒有相中,估計他們未來幾天都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了。所以,她還是在心裡默默的希望丁雲兒今天的能被對方相中,早點離開這個家也不是什麼還是不是嗎?
  
  這一天晚上張氏並不讓所有人去正屋吃飯,而是開恩讓各家端回各家去吃飯,而丁小橋就坐在炕上靠窗戶的位置上,一邊吃飯,一邊悄悄的抬起了窗戶觀察著外面。
  
  果不其然,沒有多少功夫,就看見了一個打扮得頗為花哨的婆子帶著一個乾淨利落的女人走進了老丁家的院子,那女人頭上帶著幾股簪子,雖然看不出成色,但是能帶著那麼多東西想來也是家境不錯的,再加上一身衣服料子光鮮,可見是個講究的人家。
  
  她進了院子,並沒有打量這個院子,只是不疾不徐的跟著那個婆子朝著正屋走去,一邊走一邊似乎還在低聲說著話。
  
  一直看著那個女人走進了正屋裡,丁小橋才又關上了窗戶,然後開始吃飯,她心裡隱隱的覺得只怕丁雲兒這樁婚事是不成的,這女人從一進院子眼睛就沒有四處看過,可見是個很有家教的人家,這樣的人家規矩一般很大,而規矩大的人家可能是看不上丁雲兒的。
  
  她正這麼想著,就聽見丁七郎問她:「你一晚上光在看外面,外面有花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44 PM


第十六章 換個思路
  
    丁小橋嘿嘿的笑了兩聲沒有回答丁七郎的話,低頭大口大口的吃飯,雖然還是和往日一樣的粗茶淡飯,數量也不是很足,可是因為是和自己家的人一起吃,總是說不出的香。
  
  只不過她雖然這邊在吃飯,那邊還是放了不少的精神在外面的動靜上,果然,等到院子裡傳出了一點細微的響動的時候,她又抱著碗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朝著外面看去,只見丁雲兒端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大托盤,上面擺著幾盤子的菜,不過,從她略微有點蹣跚的步伐上不難看出來,她平日是很少干這樣的活的。
  
  坐在丁小橋邊上的米氏偏著頭朝著窗戶縫裡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孩子在看什麼,她伸手關上了窗戶,笑著捏了一下丁小橋的鼻子說:「看什麼啊!」
  
  丁小橋回頭眨了眨眼睛看著米氏,好一會兒之後問道:「娘,原來爺和奶也來相看過你嗎?」
  
  米氏微微一怔,隨後她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並沒有馬上回答丁小橋的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小聲說:「是你爹自己相中我的。」
  
  「啊!」這可是大大出乎丁小橋的意料了,她一直覺得古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可能會出現自由戀愛,沒想到她這爹娘還挺超前啊。
  
  大概是丁小橋的這表情太過誇張,米氏原本只是微微泛紅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她難得板起面孔做出嚴厲的樣子,只是那通紅的臉頰讓她的嚴厲看起來有點外強中干,她道:「快點吃飯,小孩子家家的話那麼多!」
  
  丁小橋也明白米氏害羞,笑著低頭吃飯。吃過飯之後,小橋幫著米氏把碗端到廚房去洗,走在院子裡,她抬頭看了一眼正屋,只見裡面亮著燈,幾個人或濃或淡的影子倒映在窗戶紙上,影影錯錯的。
  
  洗完碗後米氏就拉著還想看熱鬧聽牆角的丁小橋回家了,讓丁小橋實在是有點惋惜。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是個好天氣,晴朗的天空上就沒有幾絲白雲,灼熱的陽光照在地上,格外的曬人。農忙還沒有結束,大家照例是要幹活的,因為丁小樓臥床休息的緣故,家裡面幾個孩子和米氏的活又多了幾分,雖然知道是張氏故意而為,可是,大家默契的都沒有說什麼,現在能把丁小樓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張氏難得有個好臉色,甚至看丁小橋他們幾個表情也柔和的幾分,而丁雲兒今天更是連屋子都沒有出了,丁小橋借故進屋去看了看她,打探消息,發現她正紅著臉繡嫁衣呢。丁小橋當下明白,這事是成了,她想,自己居然猜錯了。
  
  不過,丁小橋還是很為丁雲兒高興的,畢竟從那個婦人穿著打扮上看,可是比丁家好多了,至少以後丁雲兒不用在經濟上吃什麼苦的。
  
  這事本來就不與丁小橋有什麼相干,所以,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日子又過了幾天,丁小樓漸漸的好了,苗師傅又來換了幾次的藥,她頭上的傷口已經愈合,只是結了疤,隱藏在頭髮裡並看不出來,只是而她背後的燙傷的傷疤就有點猙獰了,紅紅的一片中間還有不少嚴重的地方,雖然已經露出了新長出來的肉芽,可是鑽心的癢,經常讓丁小樓難受的想哭。
  
  張氏是絕對不會讓人這麼長時間休息的,丁小樓在炕上躺了這半個月幾乎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所以在有一天打發了丁月兒看過傷口之後就指使著丁小樓也下床幹活了。
  
  雖然丁小橋有些不忿,可是現在又沒有什麼合適的機會提出抗議,只能忍下這口氣,讓丁小樓專門在家做一些輕省的事情。
  
  這天丁小橋和丁五郎以及丁七郎背著豬草和柴火回家,還沒有進院子,就聽到張氏那高亢尖利的咆哮聲從正屋的方向傳來。
  
  幾天不聽見這樣的聲音,還真是有點想念啊,丁小橋忍不住這樣自嘲的想。
  
  可是想歸想,他們的腳步可沒有放慢,這罵人的內容一聽就在罵兒媳婦,不會是又在磋磨米氏吧?如果張氏要找兒媳婦麻煩的話,最容易中槍的就是米氏了。顯然,這個認知不光是丁小橋才有,其他的人也是有的。
  
  才一進院子就看見劉氏站在正屋的門口,捂著臉,低著頭,不大看得見表情,屋子裡面還傳來張氏不帶重樣的咒罵聲,丁小橋幾個人這才放下心來。
  
  將豬草和柴火規整好,丁小橋在雞窩邊上找到了丁小樓,她正在切豬草。丁小橋湊到她邊上低聲問:「姐,這家裡咋了?奶幹嘛又在罵人?」
  
  丁小樓抬頭看了看周圍,然後才壓低聲音說:「不知道咋回事呢,晌午的時候,有個媒婆過來了,然後就聽到奶在屋子裡又是砸東西又是罵人的。」
  
  丁小橋聽得這話,心裡咯登一下,她暗想,莫不是丁雲兒的親事不成了吧?要是這樣可真是太倒霉了,可是,她心裡還是有一點點期待,希望不要像是自己想得那樣,不管怎麼說,丁雲兒在這個家裡算是一個好人,要是好人沒好報的話,真真傷感。
  
  「那三姑呢?」
  
  「三姑?」丁小樓微微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還真是一天都沒有見到她,不過,剛才我上前面去,路過房角的時候我好像聽到她哭了,只是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丁小橋歎了一口氣,看來她還真是有點烏鴉嘴的潛質。丁小樓則奇怪的看她:「你一個小丫頭家家的,有什麼煩心事啊,一天到晚的歎氣?」
  
  「沒事,我們最近幾天還是不要往奶面前湊了吧。」
  
  「為什麼?」
  
  「我估計三姑的婚事泡湯了。」
  
  「……」
  
  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張氏著急上火到處罵人發洩的時候,丁小橋也有自己的煩心事。那天苗師傅來給丁小樓看病,順便給米氏也把了把脈,得出的結論實在是不太好,米氏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本來就因為生丁小橋的時候沒有調理好,後來又被張氏磋磨的厲害,現在雖然還沒有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可是也糟糕的不行了,想要全部知道,只怕要調理很長時間。
  
  米氏不能死,這是丁家四兄妹共同的目標,可是要完成這個目標,光靠他們現在手中的十幾兩銀子明顯是不成的。
  
  這些天小橋天天跟著丁五郎和丁七郎上山,卻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能采下來的東西都是常見的山貨,拿到鎮上去賣也沒有換來幾個錢,如果要靠著這樣將給米氏看病的錢攢出來,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呢。
  
  丁小橋一屁股坐在一棵幾乎已經腐朽的倒掉的大樹邊上,她伸手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真是太累了。
  
  「都說這山上藥材多,一屁股下去就能坐到三顆,我怎麼一個都沒有見到。」丁七郎撅著嘴實在有點洩氣。
  
  丁小橋沒說話,其實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倒是丁五郎笑瞇瞇的說:「哪有那樣容易就找到藥的了,我們又沒有學過醫,又不懂藥材,說不定碰上了我們也不認識。」
  
  丁五郎這話好像是猛然一盆冷水從丁小橋的頭上澆了下去,讓她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清明起來,有如醍醐灌頂。沒錯,自從賣掉了那條金環蛇,她就好像鑽進了一條死胡同裡面,光是認准了這山上藥材多,就一門心思的找藥材,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學過中醫,就連她也只是見過中藥房裡的成品中藥材,至於這些藥材新鮮的時候長什麼樣子他們一概不知道。
  
  既然是這個樣子,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拘泥於找藥材呢?
  
  這就好像是自己明明是語文成績好,卻偏偏要作死的上理科學校一樣,完全是不得要領嘛。想通這一點之後,丁小橋再也不拘泥著找什麼藥材了,而是開始回憶自己原來最擅長什麼。
  
  在前一世的丁小橋其實並不是鄉下人,所以並不認識什麼農產品,不過,她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吃貨,而且對於烹飪也是極有天分和心得的。會做飯的人自然對於食材的辨認很是在行。
  
  現在的上河村其實生活的環境和她原來生活的地理環境其實差不多,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這個季節裡那樣東西一定非常的多!
  
  想到了這裡,丁小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她立刻四處找尋起來。
  
  這幾天很熱,而且雨水也下得很透,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在這樣的林子裡一定會有那些東西的蹤跡。她轉頭四處看了看,果然,很快她就發現在自己坐得這棵大樹倒下去和土地接壤的地方長了很多這些東西,她立刻跳下去,朝著那東西走了過去,想要仔細的辨認清楚是什麼種類。
  
  「小橋,不要去碰那些東西,有毒的。」丁五郎發現了丁小橋的意圖,連忙開口阻止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48 PM


第十七章 野生菌
  
    丁小橋上一世的時候長期在四川雲南境內生活,對於那裡的出產的食材最熟悉的莫過於各種野生菌類,特別是在每一年的夏天下過雨之後,就到了山上的野生菌生長的高峰期,她經常和她的小伙伴們上山去撿各種的菌子,所以,對於識別野生菌是否有毒她可是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了。
  
  「你怎麼知道有毒?」丁小橋並不著急否認丁五郎的話,只是徑直走到了那一叢蘑菇邊上,細細的看了看之後才抬頭反問道。
  
  「聽說原來有人吃這些東西被毒死過,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都說這些山上的蘑菇一定是有毒的,所以你還是不要去碰的好。」丁五郎一邊說著一邊也走到了丁小橋的邊上,低頭看著那一叢的蘑菇,微微皺著眉頭很有些擔心。
  
  面前的這從蘑菇大概有五六朵,最大的有手掌大小,最小的也有雞蛋大小,他們並不是集中的長在一起,而是每朵與每朵之間都隔了一尺左右的距離。這蘑菇的傘蓋呈現圓餅的形狀,顏色是深紅色中帶著一些銅綠色,看起來就不太像是沒毒的樣子。
  
  丁小橋看著面前幾朵蘑菇,她已經觀察了好一會兒了,甚至湊到跟前細心的聞了聞,可以絕對確認是這銅綠菌,是一種原來在雲南最為常見的野生菌子,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和她的小伙伴們經常上街買這種菌子回來跟臘肉炒在一起,那個味道簡直是香的可以把舌頭咬掉。
  
  現在想想看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只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怎麼吃,而是要說服丁五郎讓自己可以採回去。
  
  「我覺得這個倒是沒有毒。」丁小橋這麼說著,然後她抬頭看著丁五郎說:「我原來在嚴奶奶家見過這種蘑菇,她還做給我吃過咧。」
  
  嚴奶奶是在上河村一個出了名的古怪老太太,她並不太和村子裡面人打交道,可是她卻是一個極為有見識的老人,村子裡要是發生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去問她的話,她一定都能解釋得十分清楚明白並且令人信服。就是這樣一個不太愛與人打交道又十分博學的老太太卻很喜歡丁小橋,所以原來丁小橋經常往她家裡面跑。
  
  只不過這老太太的年紀大了,終於在今年的年初過世了,因為她無兒無女當時村子裡面還給她辦了一場很大的葬禮,算是感謝她平日裡的那些見多識廣。
  
  當然,這些事都是穿越過來之後丁小橋才知道的,不過現在將這如何辨別菌子的方法套在這老太太的身上倒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果不其然,丁五郎對於嚴奶奶那是十分信任的,他聽得丁小橋這麼說了之後,立刻鬆開了眉頭,表現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在嚴奶奶家裡吃過這個蘑菇嗎?」
  
  「對啊,不光這一種,還有很多種,每年夏天的時候嚴奶奶都會採很多種的蘑菇,我都吃過的。」丁小橋連忙點點頭,然後她四處看了看,發現附近還有不少其他種類的菌子,連忙伸手指了指:「你看,那裡、那裡、還有那裡,那些菌子都可以吃的!嚴奶奶用它們炒臘肉、煮湯、還有搾油,好香呢!」
  
  說著她生怕丁五郎還要懷疑,繼續指著面前的這一從菌子說:「你們看,我們面前的這個叫做銅綠菌,那邊那個黃黃的叫做雞油菌,還有那邊那個像是穿著白裙子一樣的叫做竹蓀……」
  
  丁五郎和丁七郎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均是表示驚訝,不過倒是也不懷疑丁小橋了,畢竟能一口氣說出這四五種蘑菇的名字,只能說明她是真的認識這樣的蘑菇。兩個人又向丁小橋確認了一遍之後,丁五郎咽了一口口水,他決定還是要嘗試一下。
  
  他點起了一叢火,然後拔下了幾個銅綠菌去山泉裡洗乾淨後用小棍子將這幾個蘑菇串了起來,架在火上烤了起來。沒一會兒工夫,那銅綠菌就散發出了一種奇異的香味,這種味道不同於以往他們吃過的那些普通山蘑菇,而是好像帶著勾魂的味道一般,讓人忍不住要將它們全部吞進肚子裡。
  
  丁五郎見那銅綠菌烤得差不多了,他拿了下來,咽了一口口水,抬眼看了看丁七郎和丁小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就要咬下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丁七郎一把搶過了那菌子說:「哥,還是我來試試,你是家裡的老大,你不能有事,娘可全指望你呢……」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菌子已經被丁小橋搶了過去,她一下子就塞進了嘴裡,毫不猶豫的大口咀嚼著。那熟悉的味道讓她幾乎要哭出來,真的好久好久沒有吃到野生菌了,真是太想念了。
  
  而丁五郎和丁七郎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大喊一聲:「小橋!」
  
  丁小橋則毫不在乎的擺擺手:「大哥二哥,你們就放心吧,你們就等著看我會不會毒死吧。」
  
  二個時辰之後,丁五郎和丁七郎見丁小橋還在活蹦亂跳的繼續打豬草撿柴火,這才真正的放心下來。丁五郎對丁小橋說:「這些蘑菇我們撿了回去吃嗎?」
  
  丁小橋點點頭,這是肯定的,不過她更想的是撿去賣,只不過,這裡滿山都是野生菌,可是從來沒有人撿,那就說明這裡的人都認為這些野生菌是有毒的。有了這樣一個先入為主的意識,想要改變簡直是太難了,難道就讓這些美味的東西白白浪費在山上嗎?
  
  不,她一定要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一時之間丁小橋也想不到可行的辦法,眼看著天色已經不早了,要是再不回去,只怕是沒有飯吃了,兄妹三人便各懷心事的下山去了。
  
  這些天,因為丁雲兒定親黃了的事情,整個丁家都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特別是劉氏被張氏狠狠的磋磨了一番之後,所有人更是人人自危,整個丁家簡直前所未有的太平和安靜。
  
  今天晚上的飯是米氏做的,一盆燒茄子,一盆燉豆角,還有雜豆米熬的粥,以及高粱米烙餅。其實平心而論,丁家的這幾個媳婦做飯的手藝都是不錯的,只不過劉氏愛躲懶,人又邋遢,經常對付,所以平日輪到她做飯的時候,總是會被張氏挑挑揀揀的罵。
  
  而米氏和羅氏幹活利落而乾淨,張氏雖然對於這兩個媳婦都恨得好比眼中釘肉中刺,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輪到她們做飯的時候,她是省心的。不過,就算如此,張氏也不會消消停停的吃飯,她總是會想盡辦法來讓大家都不痛快,特別是讓米氏和羅氏不痛快。
  
  就好像現在,張氏翻了一下茄子,用心數了一下茄子裡面的肉片,確認沒有被偷吃之後便尖著嗓子說道:「這是怎麼做得菜?放了多少油!這油都淹得死人了!一看就是天生的窮命,連點油都沒有吃過,可逮到一次吃油,不吃到拉肚子不罷休是不是?」
  
  丁小橋默默的翻了一個白眼,張氏明顯就是沒事找事的拿捏兒媳婦。這油都控制在張氏手裡,每天做飯的媳婦到她的手裡領今天做飯用的油,給的那點油簡直連她覺得吃碗麵條都不夠的,居然還敢在這裡說放多了,真是的……
  
  米氏默默的說:「知道了娘,我下次注意,一定省著。」
  
  對於這種事情,米氏一般都會順著張氏的話認個錯,反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丁小橋對於米氏這種包子做法很是憋屈,可是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容易息事寧人的方法。
  
  所以,丁小橋在聽見米氏這麼說的時候,只是低低的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哼了一聲,然後將碗裡的粥當成張氏的肉狠狠的咬著。
  
  「瞧瞧這個吃相,跟八輩子沒有吃飯一樣,德行!」張氏又看了一眼丁小橋,冷冷的哼道,然後開始給每個媳婦和孫女分菜。自然,丁雲兒和丁月兒是最多的,每個人的碗裡還有好幾塊肥瘦相間的肉片子,饞得劉氏和丁小亭直咽口水。
  
  分完了兩個女兒就輪到了各個孫女們,張氏對於孫女們也是有厚薄之分的,丁小亭因為長得漂亮又和丁月兒關係好,自然是多分,並且有兩塊肉,而剩下的丁小樓、丁小閣、丁小橋和丁小梁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自然只是分到一點茄子和豆角。
  
  最後是三個媳婦兒,三個媳婦中米氏和羅氏最老實,而劉氏比較刁滑,張氏這種人典型的欺軟怕硬,所以三個媳婦中往往是劉氏得著的東西最多,而其他的兩個媳婦就得著最少了。
  
  將菜分完,孩子們碗裡的粥都喝得差不多了,張氏又給每個人添了半碗,不過到了米氏和羅氏那裡就沒有了,張氏眉頭都不抬一下就放下了空的粥盆,然後從背後又拿出了一個粥盆,裡面有少量的雜豆粥。她大方的給米氏和羅氏兩個人一人盛了一碗。
  
  米氏就坐在丁小橋的邊上,丁小橋正奇怪張氏怎麼那麼大方,可是當那碗放在桌子上之後,一股淡淡的酸味就飄了過來,她微微一愣,隨後簡直不敢相信的看向了那碗粥,這居然是餿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51 PM


第十八章 無妄之災

  
    丁小橋正訝異著,一邊的丁小梁因為年紀小不懂那麼多,直接開口就說:「娘,這粥是餿的!」
  
  張氏一聽這話,立刻就把筷子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厲聲道:「餿的?怎麼會是餿的!一樣是下午熬的粥怎麼就餿了?」
  
  「本來就是餿的,我都聞到酸味兒了。」丁小梁被張氏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的筷子嚇得幾乎要跳起來,可是年紀小小的她還是不願意就這麼被冤枉,只是低低的申辯了一句。
  
  這句話就好像是導火索一樣將張氏這個炸藥桶猛得給點燃了,她忽然就從炕上跪了起來,然後抽出了桌子上的筷子,一邊撐著桌子一邊就朝著米氏頭上狠狠打去。
  
  米氏並沒有料到張氏會突然來這麼一下,根本沒有防備,就被張氏用筷子狠狠的打到了太陽穴上,她白皙的面龐上立刻就紅腫起了一道印子,她呀的一聲就放下了碗,捂住了傷口。
  
  可是張氏並沒有就此罷休,繼續用筷子敲打著米氏的臉和手背,一邊嘴裡大罵著:「喊你做點飯你居然敢把飯給做餿了,當我是死了嗎?一個個的都騎到了老娘的頭上了,你們以為自己都當家做主了?我呸,我告訴你們,老丁家只要有我在,你們這些喪門星就不要想著騎在我頭上,我才是老丁家的主人,你們這一個個的給我好好的安分著我就賞你們一口飯吃,不安分,我明天就賣了你們!」
  
  「奶!這飯本來就是餿的!我娘做的飯你不是已經分完了!我明明看見這是你從背後拿出來的!」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丁小橋不等張氏罵完,就爬了起來擋在了米氏的前面,丁小樓也跟著爬起來抱著米氏,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也瞪大了眼睛緊緊的盯著張氏。
  
  「好啊!你這們這些個小白眼狼,居然敢插話!你不看看這有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當你是什麼東西,在我面前要強,果然是賤人養出來的都是小賤人啊!」張氏嗷的一聲就跳了起來,抓起筷子就朝著丁小橋母女身上扔去。
  
  丁小橋一邊伸手擋住了飛過來的筷子,一邊說道:「奶,你有事就說事,你不要罵人好不好!」
  
  這下子更好比捅了馬蜂窩一樣,張氏這回直接倒在了炕櫃上,不停的用手敲著自己的胸口,大哭著:「老三啊,老三啊,你要是在天上有眼睛,你就好好的看看,你討回來的都是什麼喪門星媳婦,生的都是什麼掃把星閨女啊,這才五歲啊,就敢欺負你老娘啊,就敢要我的強啊!這樣的丫頭長大了還了得嗎?這樣的丫頭長大了是要敗壞我們丁家的門風的啊!我怎麼就不在當年生下她的時候就直接把她丟水裡啊!她敢這麼氣我,她敢這麼要我的強,她這是看不上我啊!就因為她三姑的事,她就敢看不上我啊……」
  
  丁小橋只覺得一頭的漿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果然是跟潑婦沒有什麼道理好講的。
  
  「好了!一家人吃個飯也不得消停,你都扯的什麼啊!那飯明明是你自己放在後面昨天的剩飯,餿了就餿了,也沒人說什麼,你還往老三媳婦身上扣什麼屎盆子啊!」大概是那天里正說得話起了作用,一向遇見這種情況當成壁上觀的老丁頭難得開口說了句公道話,雖然語氣並不嚴厲,可是也算是表明了態度。
  
  張氏大概並沒有預料到老丁頭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一時之間愣在了那裡,等過了片刻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好像突然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她嗷得大叫了一聲,一把就把炕桌給掀了。那桌子倒下去的方向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朝著米氏,一時之間那桌子上沒有分完的菜還有所有人的粥,就好像是雨點一樣朝著丁小橋、丁小樓以及米氏砸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瞬間,讓丁小橋愣住了,可是隨後她就感覺到自己被摟進了一個溫暖而寬大的懷抱裡,她只來得及抬頭一看,只看見米氏那張痛苦地臉。接下來就聽到叮裡光當一陣瓷器碎裂的響聲和桌子落地的聲音。丁小橋大叫一聲:「娘!」
  
  坐在男人那一桌的丁五郎、丁七郎也早就按捺不住,顧不得老丁頭歷來講究的男人不插手女人事情的規矩,直接跳下了那邊的炕,朝著米氏這邊奔了過來,連忙扶住了米氏,連聲的叫著:「娘!」
  
  米氏這個時候已經全身都是粥和菜,瘦弱的身體更是被那炕桌打得直接撲倒在了炕上。不過張氏才不管這個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繼續的哭罵著。而老丁頭一見這個情況也顧不得什麼男人不插手女人之間的事情了,連忙穿上了鞋,跑到了這邊的炕上看了看米氏,只見她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便對丁雲兒說:「雲兒,老四媳婦,快點扶著你們嫂子進屋去,好好收拾一下。」
  
  有了當家人的發話,似乎也沒有人顧忌張氏,丁雲兒和羅氏還有丁家四兄妹連忙將米氏給扶回可自己的屋子裡,幾人手忙腳亂的將米氏打整好,發現她並沒有什麼大的傷害,只是身上被桌子和筷子打出的印子比較嚇人,她現在正沉沉的睡去。
  
  丁雲兒坐在炕邊,伸手撫摸著米氏的臉,然後捂住了嘴,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的事娘也不能這麼不講理的難為三嫂。」
  
  雖然丁雲兒說得這些話是發自真心,可是這樣的話誰都不敢接著說,大家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丁雲兒大概也知道大家的心思,哭了一會就止住了,然後擦掉了眼淚,頗為尷尬的說:「三嫂這邊要是有什麼事情你們只管來叫我,我……」她頓了一下,然後咬了咬嘴唇又低聲道:「三哥原來對我很好,我定然不會辜負他。」說著她已經站起身來:「我回去看看娘。」
  
  丁小橋見米氏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累得沉睡,眼睛咕嚕一轉,說道:「三姑,我跟你回去看看奶,剛才是我不該頂嘴,我去跟奶道歉。」
  
  丁雲兒不疑有他,只是摸了摸丁小橋的頭頂:「乖孩子。」
  
  丁七郎見丁小橋要跟著去,生怕她待會吃虧,也連忙跟著去了。
  
  果不其然,張氏在上屋鬧騰的厲害呢,剛才因為她把桌子掀了,大家都沒有吃成飯,劉氏和丁小閣丁小亭已經將屋子裡打掃乾淨了,現在張氏正躺在炕上,又是拍胸口又是哭號著:「我在這個家裡就是不得人心的,人人都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得了,反正我的兒子也死了,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兒子不管事,女兒胳膊肘往外拐,老頭更是見不得我,我還活著幹嘛?趕快死了,給你們讓地方啊!」
  
  「你這都是說些什麼話!」老丁頭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一口一口抽著煙:「一個家好好的,你總是這麼鬧有意思嗎?」
  
  「我鬧?是我在鬧嗎?我不巴望著好好的過日子嘛?可是這日子讓人好好過嗎?你看看那些個喪門星是怎麼欺負我的?當我年紀大了,當我們家雲兒被人退了親事,就這麼糟踐起我了,我這可是一輩子好了強,臨到老了卻被這麼喪門星小畜生欺負,我還要不要活啊!」
  
  「誰欺負你啊,誰敢欺負你啊,你這不是瞎胡鬧嘛,你看看這家裡誰敢不聽你的啊!」老丁頭被張氏鬧得腦袋疼,歎了一口氣。
  
  丁雲兒一掀門簾進來了,丁小橋和丁七郎則跟在丁雲兒的後面也走進了正屋。一進屋子就看見張氏頭上裹著跟布條子,整個人躺在炕上又哭又嚎的,她下意識的撇了撇嘴角。
  
  她還沒有說話,張氏倒是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丁小橋,她便大聲的呻吟起來:「雲兒,你帶這麼一個小畜生來幹什麼,你還嫌她不夠厲害,還嫌她氣不死我是不是!」
  
  對於張氏唱念俱佳的表演丁小橋並不發楚,她也換了一張悲悲戚戚的面孔,快步來到了老丁頭的面前就哭道:「爺,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跟奶頂嘴的,就算奶打我罵我也是為了我好,我不該因為她打了我娘我就強出頭,就插嘴,就說奶不該罵人,爺,如果奶心裡不痛快你讓她要打就打我吧,要罵就罵我吧,千萬不要罵我娘了,我娘,我娘……」說到這裡,丁小橋是真的覺得鼻子發酸,忍不住哽咽起來。
  
  老丁頭見丁小橋哭成這個樣子,本來就不怪她的心更加軟了起來,他連忙抱著丁小橋道:「小橋乖啊,不哭了,你奶不怪你們,你奶就是嘴壞,心可好著咧,她不怪你們。」
  
  丁七郎也撲到了張氏的炕邊,哭著道:「奶啊,你可千萬要原諒我們啊,是我們不孝啊,我們不該跟你頂嘴啊,你又沒啥壞心,要罵就罵幾句,要打就打幾下,反正又打不死啊,奶啊,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你要是還覺得生氣,你就打我吧,打我吧!」
  
  張氏本來只是做做樣子,現在聽得丁小橋和丁七郎的話,真真的火氣上升,她指著兩人,抖著嘴唇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而後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52 PM


第十九章 遇見

  
    張氏這一暈倒所有人都著急了,全部圍到到了炕邊大呼小叫的。丁小橋心裡也打了一個咯登,暗想,不會是真的被她用話給擠兌暈了吧。雖然張氏平日裡潑辣的厲害,又能咋呼磋磨人,可是她的年紀在這個時代也算是老年人了,老年人如果心火上升很容易就會引起中風之類的病。
  
  丁小橋雖然痛恨張氏,可是也沒有想過真給張氏氣出個好歹了,畢竟如果真的這樣,米氏的處境就更糟糕了。於是在張氏剛剛暈過去的一瞬間,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反應更加快的就朝著張氏的炕邊奔了過去,趴在了炕邊上緊緊的盯著張氏的面孔。
  
  張氏緊緊的閉著眼睛,臉色紅潤,鼻息略快,而且在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丁小橋一見這個樣子她原本懸起來的心就放了下來,張氏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是真的暈倒了,只可能是剛才無法應對他們得話,又有老丁頭不站在她一邊,沒有台階下這才裝暈的。
  
  雖然丁小橋心裡明白了,可是並不代表別的人也明白,看著所有人都湧到了炕前對著張氏呼天搶地的架勢就知道,這張氏撞暈是很成功的。特別是老丁頭,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對於張氏是真心的關心的,看見了張氏暈了之後,也著急得團團轉,連忙叫丁修孝去鎮子裡找大夫。
  
  在這麼混亂的時候丁小橋更是保持著冷靜,她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能慌,如果現在跟著慌的話,那麼一會兒隨便出點什麼事情,就能被張氏往自己身上倒屎盆子,為了要杜絕這樣的情況出現,她必須現在就要做出反應。
  
  她快速的想了想,然後連忙叫著:「爺,快點掐奶的人中!快點掐奶的人中!上個月隔壁王嬸子暈過去了王大叔也是這麼一掐她就醒了!」
  
  這話一下子就把老丁頭給提醒過來了,他連忙扒開了人,湊到了炕中間,伸出了大拇指就朝著張氏的人中使勁的掐了過去。人中是面部很脆弱的一個部分,平時隨便掐一下就疼的很,更不要說老丁頭現在是用了大力氣的,張氏都沒有做出反應,就疼得嗷得一聲坐了起來,她一把就扒開了老丁頭的手,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丁小橋興高採烈的在一邊跟丁七郎拍手:「奶醒了!奶醒了!」
  
  見張氏醒了,所有人的心也就放了下去,只有丁修孝站在門口望著老丁頭猶豫道:「爹,那這大夫還要不要去請啊?」
  
  「請,幹嘛不請!我都要被些個小畜生氣死了,給我好好請個大夫看看!」張氏的雙眼都要噴出火來,她雙手緊緊的抓著被子,惡狠狠的看著丁小橋和丁七郎,從牙縫裡擠出來這話。
  
  所有人看著張氏那紅潤的臉色,又聽著她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張氏裝暈的。
  
  老丁頭自然也是如此,他頓時有點興意闌珊,覺得自己一顆真心被人糟蹋了,心挺涼的,他朝著丁七郎揮揮手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請什麼大夫啊,折騰人家一個來回,啥事都沒有,還要被人說嘴,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張氏一聽這個話,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她雙眼瞪得老大,緊緊的盯著老丁頭,半句話都沒有說出來。老丁頭也沒有看她,不過從他那張略微黑沉的臉上不難看得出來,現在老丁頭的心情很不好。他揮著手讓所有人都回自己屋子裡面去睡覺。
  
  而丁小橋看看老丁頭現在的樣子多少有點擔心,她裝出一副深切悔恨又謹小慎微的樣子,小聲的對著老丁頭說:「爺,奶要是生氣就打打我吧,我不怕疼。」
  
  老丁頭的眼睛裡閃動著淺淺的水汽,他揉了揉丁小橋和丁七郎的頭,和藹的說:「去吧,小橋,七郎,回你們屋子裡睡覺吧,奶沒事。」
  
  「爺……」
  
  「爺也沒事,去吧,睡覺去吧。」老丁頭又再一次揮揮手,這回丁小橋和丁七郎也不多留了,直接就手牽手的出了正屋。
  
  那天夜裡丁小橋睡得挺晚,一直支著耳朵聽著正屋的動靜,不過因為隔得遠她聽得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那天晚上張氏嚎了半宿,罵罵咧咧的讓人心煩意亂。
  
第二天,丁小橋和丁五郎丁七郎照例去山上打豬草,順便去看看那些野生菌。這些天雨水充沛,這林子裡面的菌子長勢大好,又沒有人採摘,那一片片的蘑菇看著實在是讓人心裡歡喜。
  
  不過丁小橋還是沒有想到可行的辦法能讓這些菌子銷售出去,這就有點愁人了。
  
  為了能快點將豬草打完,三個人分開行動,約定了時間和集合地點就各朝一個方向走去了。
  
  丁小橋走了一陣子,只覺得累得慌,昨天晚上就沒有怎麼吃東西,再加上早上那點水一樣的米湯下肚早就消化掉了,現在她走了那麼遠的路,又幹了不少的活,只覺得餓的前胸貼後背,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坐著休息了一會兒,稍微恢復了一點體力,摸出了火折子,就地撿了一些干柴就點起了火,然後找了不少菌子串在了一起,開始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丁小橋用得火不大,就是為了避免將這些菌子烤糊了,小小的火苗舔舐著菌子,一會就散發出了誘人的香味,丁小橋小心翼翼的翻動著這些菌子,強忍著口腔裡的口水,等著這些菌子完全的熟透。
  
  烤著菌子的時候,丁小橋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在那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裡,富裕的生活讓人們已經根本就體會不到饑餓的感覺了,反而因為太胖要時時刻刻讓自己注意不要吃那麼多東西,而現在想起來真是覺得太奢侈了。
  
  就在丁小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烤菌子的時候,忽然她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上一涼,然後就有一個人直接貼在她的背後,這個時候丁小橋才意識到那貼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雖然她連同上一世到這一世也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這二十多年的時光裡,她可是從來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丁小橋雖然從來不願意吃虧,可也並不是一個爭強鬥狠的人,一般情況下只要是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事,她基本都會避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可是從來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一個人拿著刀壓在自己的動脈上。
  
  一時之間,她的背後泛起了一片涼涼膩膩的汗珠,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了,沒有一個不是冒著森森的冷意。
  
  「不許說話。」沒有等丁小橋多想,身後的人就說話了,一聽就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不過,年紀應該不大,聽起來還沒有到變聲期,聲線很是清脆。
  
  「你別激動,我不說話,你要幹什麼!」丁小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低聲的安撫著身後的這個男孩子。
  
  「我讓你別說話,你聽不懂嗎?」那男孩子卻根本不聽丁小橋的話,反而把手裡的匕首又進一步的壓進了她的動脈。
  
  丁小橋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立刻就閉上了嘴巴,現在這個情況,她最好還是不要多話,聽他的話最好。
  
  男孩子對於自己的威脅生效了十分滿意,他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又說:「把你烤的東西給我。」
  
  丁小橋雖然自己的肚子也在打鼓,可是在危機生命的事情面前,肚子打鼓算什麼,就算肚子的鼓都打破了也算不了什麼。她伸手到了火邊就拿起了一串菌子,不過並沒有馬上遞給這個男孩子,而是小心的提醒說:「這還沒有烤熟,現在吃了說不定會中毒……」
  
  大概這個男孩子也是個怕死的,他聽了這話,並沒有繼續要求丁小橋把烤菌子交給自己,而是頓了一下才說:「那你繼續烤,好了再交給我。」
  
  丁小橋忙不迭的點頭,可是,她現在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好烤,只能小聲的又說:「你能不能放開我,我這個樣子我烤不了。」她見後面的人沒有回答,連忙又保證:「我絕對不大聲說話,也不會跑,你手裡有刀,我什麼都沒有,我要是不聽你的話,你就殺了我好了。」
  
  大概是最後這句話打動了這個男孩子,他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又說:「你最好聽話,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
  
  丁小橋哪敢不答應,連忙答應。
  
  那男孩子也說話算話就放開了刀,將丁小橋推到了一邊,然後自己坐到了火邊,開始烤起火來。
  
  丁小橋被推倒了地上,隨後就一咕嚕的爬了起來,她立刻抬眼去看那個男孩子,只看見了一個難以用筆墨形容的側臉。
  
  他的年紀不大,大概和丁七郎一樣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皮膚白皙得好像是羊脂一樣,飛揚的眉毛直插入披散的如同緞子一樣的黑發中,挺直的鼻子,薄而紅潤的嘴唇,最妙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雙琥珀色一樣的眸子,在森林明明暗暗的光線的折射下,那眸子像是玻璃一樣透明,仿佛帶有魔力一般。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56 PM


第二十章 後會無期
  
    雖然這個男孩子漂亮得簡直不像是人世間能有的人物,可是,現在他的樣子實在是狼狽,那一頭長髮凌亂的披散在身上,那緊緊抿著的嘴唇因為乾涸飛起了不少的皮,臉上也有不少的污漬,一雙細長而白皙的雙手現在已經塞滿了泥土。他身上穿著一套灰色的短衣,雖然看起來並不合身,可是那料子卻是很好的,至少丁小橋在這裡那麼長時間,可沒有見過這麼好的料子,只不過,現在這身衣服已經完全的濕透了,全部貼在了身上。
  
  雖然是夏天,可是在這林子裡是見不了那麼多陽光的,這樣穿著濕透的衣服還是冷得厲害,只要看這個男孩子坐在火邊還不住的打抖就知道了。
  
  就在丁小橋打量他的時候,男孩子猛地轉過了臉來,然後衝著丁小橋惡狠狠的說:「你快點過來給我烤東西吃,難道你不想要命了嗎?」
  
  丁小橋扯了扯嘴角,好吧好吧,再好看的男孩子只要隨時都把打打殺殺放在嘴邊的話,她就不喜歡了。不過她可不敢耽誤,連忙就走到了火邊開始烤起那些菌子來。
  
  這其中,兩人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丁小橋甚至連頭都沒有再抬一下。只是過了一會兒,丁小橋聽見一陣詭異的咕嚕嚕的聲音從對方的腹部傳來,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卻正好對上男孩子尷尬到漲紅的臉頰,他看見丁小橋的眼神,立刻不顧自己通紅的面頰做出了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惡狠狠的說:「看什麼看,烤你的東西!」
  
  丁小橋又扯了扯嘴角,繼續低頭去烤菌子,啊喂,少年,你可知道,你這個樣子一點威嚴都沒有。
  
  「還沒有烤好嗎?」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餓了,還是因為剛才太過尷尬的氣氛,那個男孩子又說起話來。
  
  「還有一會兒呢,這蘑菇那麼厚實,我又沒有刀,不能切開,自然事件要久一點。」經過了剛才的事情丁小橋也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了,說話做事也趨於平時的風格,半點不緊張,甚至還有點埋怨。
  
  男孩子微微一愣,然後看了看那些棍子上的蘑菇,直接接了過來,然後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匕首問:「要怎麼切啊?」
  
  「就是劃開啊,順著一個方向多切幾刀,切開了就好受熱了。」
  
  雖然這個男孩子對於廚藝沒有什麼頭緒,但是勝在是用刀的能手,手起刀落,那些蘑菇上都被劃出了整齊的十字刀口,每一個都一模一樣,乾淨漂亮。
  
  丁小橋將那些串子抬了起來,湊到了眼前看了看,然後裂開嘴角笑了起來:「哎呀,你刀工真不錯啊!」
  
  男孩子被丁小橋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板起了面孔,可是語氣卻軟了不少:「你怎麼那麼多話,想吃個東西還要這麼多廢話。」
  
  丁小橋撇著嘴,沒有在吭聲,只是繼續烤著手裡的蘑菇串子。由於劃了這幾刀,烤得速度明顯快多了,沒有一會兒的工夫,她就將已經烤好的一串蘑菇遞給了那個男孩子。
  
  丁小橋今天烤得是見手青,味道要比那天的銅綠菌還要香,不過數量也要比銅綠菌少一些,只是這山上從來沒有人採菌子,這難得的見手青也變得不是那麼難得起來。
  
  這一串烤好的見手青雖然沒有放任何的作料,但是它自身的味道就已經足夠掩蓋這個缺點了,烤熟的見手青變得有些軟,豐沛的汁液呈現乳白色,滿滿的覆蓋在菌子上面,散發出了極度誘人的味道。
  
  男孩子接過了那一串見手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喉頭上下蠕動著,然後抬起頭看了丁小橋一眼,只見丁小橋拿起了另外一串毫不猶豫的咬了一口,這才放心下來,朝著那串見手青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本來只是嘗試,這見手青雖然香得很,可是這男孩子卻還是隨時都保持著警惕,如果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就立刻吐掉,他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可是,這見手青一入口,他就愣在了那裡,他覺得根本沒有辦法來形容現在口中的美味,而他能做的就是張開了嘴,大口大口的咬著,不過眨眼工夫,那一串的見手青就全部進了他的肚子。他也不客氣,又開始伸手去拿另一串,狼吞虎咽。
  
  丁小橋一開始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打個牙祭,本來就烤得不錯,現在加上這麼一頭餓狼,那點見手青根本就是不夠看的,那男孩子將最後一串的見手青吞進了肚子裡,抬頭看著丁小橋說:「喂,你再去弄一點來烤。」
  
  他大概是肚子吃得飽了一些,態度竟然好了不少。
  
  「我不叫喂。」丁小橋翻了翻白眼,對於這種傲嬌的小男生真真的是覺得代溝頗大,做人嘛就應該要識時務,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這不過就是一個向自己討吃的小叫花子,居然還敢指揮她!看看她!看看她!什麼叫做識時務,她就是看了一眼這小男生手裡的匕首一眼,就乖乖的去採蘑菇回來繼續給他烤了!
  
  好吧,這些都屬於丁小橋的腹誹,表面上,她還是一個絕對聽話的小蘿莉,小男孩,你不要恩將仇報就好,姐姐我穿越過來沒多長時間,雖然家裡的事情樣樣都不省心,但是她還是沒有活夠呢。
  
  這一次小男孩沒有袖手旁觀,當看見丁小橋將蘑菇串好,他立刻就接了過去,開始用匕首在上面切起十字花來。這一回丁小橋採了不少的蘑菇,足足有一小堆,等她將所有的蘑菇都串好放在火上烤的時候,最開始放上去的那一串已經熟了。
  
  那小男孩毫不客氣的將那一串拿起來就塞進了嘴裡開始吃了起來。
  
  丁小橋氣鼓鼓的,她也肚子很餓好不好,可是,對方有武器,她還是繼續沉默是金比較好。
  
  又吃了一氣兒,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飽了,丁小橋開始收拾起剩下沒有吃完的蘑菇,準備帶去給丁五郎和丁七郎吃,那男孩見狀問道:「這些蘑菇你要帶走?」
  
  「對啊,我兩個哥哥還沒有吃東西呢,我得給他們帶一點。」
  
  小男孩明顯是不願意的,他皺了皺眉頭,然後忽然又板起了面孔:「不許拿走!」
  
  「喂,你講點道理,我都沒有大叫也沒有反抗的給你烤蘑菇了,我把剩下的拿走有什麼不對!」雖然和這個小男孩相處時間不長,丁小橋還是直覺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角色,所以跟他說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我說不許拿走就不許拿走!」男孩子的脾氣也上來了,他上去一把就把丁小橋手裡的串子全部給搶了下來,然後晃了晃手裡的匕首,冷冷的哼道:「你是要命還是要這些蘑菇。」
  
  「你你你!」丁小橋指著那個小男孩子氣不打一處來。
  
  那小男孩卻傲嬌的說道:「就憑你這樣的小村姑能給我小爺我烤蘑菇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你再多話我就真的讓你走不了哦!」
  
  說著,他就收起了匕首,抓著這一把串子轉身就走。只留下丁小橋站在原地氣得牙癢癢,她對著那個男孩子的背影指手畫腳發洩著自己的憤怒,就在這個時候那小男孩轉過身來對著丁小橋說:「喂,母猴子,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不然我讓你好看。」
  
  「你才是母猴子!」丁小橋終於被激怒了,她衝著那個男孩子叫道,當然,還是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你這個叫花子!」
  
  「哼,叫花子也是人,總比你這母猴子好。」小男孩明顯是個打嘴仗的能手,他折身回來,走到了丁小橋的面前朝著她伸出了手掌,「火折子給我。」
  
  丁小橋皺了皺眉頭,這火折子她得來也不容易,哪能就這麼容易給人。
  
  「別那麼小氣,一個火折子而已。」小男孩一邊朝著嘴裡塞著蘑菇,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他見丁小橋還是一副不願意的樣子,就撇了撇嘴角:「好了好了,要是以後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可以了吧!」
  
  對於這種話,丁小橋才不相信呢,她哼了一聲:「我才不稀奇呢。」然後掏出了火折子拍進了那個小男孩的手裡,轉身就拿了裝滿豬草的背筐要走。
  
  那男孩子站在原地看著丁小橋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道:「喂,母猴子,你叫什麼!」
  
  「我說我不叫母猴子!」丁小橋轉頭衝著那男孩子齜牙咧嘴:「你懂不懂禮貌,再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男孩子略微有些猶豫,他望著丁小橋皺了皺那雙飛揚的眉毛,然後說道:「十里,我叫十里。你叫什麼?」
  
  「丁小橋。」丁小橋反復念了念十里的名字只覺得怪異到了極點,這個名字感覺不是姓也不是名,怎麼聽都不像是一個人該有的名字,不過她絲毫沒有將這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們再也不會見面的,不是嗎?
  
  報上了自己的姓名之後,丁小橋一邊背著筐走,一邊朝後揮手:「十里,後會無期啊!」
  
  十里站在原地,望著丁小橋的背影,好一會唇邊才掠起了一絲淡然的嘲諷:「是啊,最好,後會無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1 11:59 PM


第二十一章 事有反常必有妖
  
    果然是後會無期,從那次見過十里之後,丁小橋每天去打豬草的時候都會莫名其妙的繞去兩個人相遇的地方看看,雖然只是看看,並不出聲,可是再也沒有見過十里。
  
  連續了幾日,丁小橋也最終將這點事情放下了,畢竟對於雙方來說,無論發生過什麼,也不過是漫長的成長歲月裡一個在普通不過的淺淡痕跡罷了,或許,再過一些年,連她也將這事忘記了。
  
  畢竟丁小橋的全部注意力還在怎麼將這一山沒有人知道價值的菌子換成錢上。
  
  晌午剛過,他們三人正在山邊休息,吃著野果子,打算一會兒去打柴。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到丁小梁一路的喊著她過來了。
  
  走近了,看見丁小梁跑得氣喘吁吁,滿臉通紅,她撐著腿大口大口的喘氣,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小橋姐,奶叫你回去呢!」
  
  「叫我回去?幹什麼?」丁小橋只覺得奇怪,平日裡張氏可是對自己一千一萬個看不上眼的,除非是打罵和幹活可從來沒有主動跟她說過一句話,今天怎麼突然讓自己回去?
  
  「不知道,不過,我看奶笑瞇瞇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吧。」丁小梁一直是堅定的站在丁小橋這一邊的,自然要將所有的事情都打探清楚。
  
  笑瞇瞇的?這也太奇怪了吧!張氏對他們一家不要說笑瞇瞇的了,就連一個好臉色都沒有,現在居然笑瞇瞇的叫丁小梁來找自己,這簡直是天下紅雨。
  
  事有反常必有妖。
  
  丁小橋當下就覺得這其中的事情不對,不光她絕對不對勁,就連丁五郎和丁七郎也絕對不對勁,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丁小梁見幾個人臉色不對細細一想也琢磨出一點味道出來,她說:「小橋姐,這裡面不會有什麼事吧?奶怎麼會突然笑呵呵的對我們?」
  
  果然是不對,連丁小橋這個正正經經的五歲小蘿莉都尋摸出來的事情,絕對不簡單。可是張氏喊回去,又不能不回去,丁五郎和丁七郎柴也不撿了,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跟著丁小橋和丁小樓朝山下走去。
  
  才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丁八郎又蹭蹭蹭的跑了上來,他擦了一把汗,臉色有點不太好的說:「小橋姐,奶讓你快點回去。」說著他又看了看丁五郎和丁七郎說:「還不讓五郎哥和七郎哥跟著。」
  
  說到了這裡,他皺起了眉頭道:「我覺得不對勁啊,五郎哥,七郎哥,奶是不是打什麼主意呢!」
  
  看看,這回連五歲的小正太也覺察出來了。
  
  「她讓小亭姐來叫你呢,我趴在窗口聽見了就快點來告訴你一聲,你們可不能一道回去,不然不知道奶又要作出什麼花兒來。」丁八郎厭煩的皺了皺眉頭,雖然他只有五歲,可是平日裡被張氏也欺負得夠嗆,再加上張氏天天在他面前說羅氏的壞話,他早就恨得不得了了。
  
  「家裡來什麼人沒有?」丁小橋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幾天前張氏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心裡咯登一下,雖然覺得張氏不敢這麼幹,但是難保她發瘋出什麼想不到的麼蛾子。
  
  「晌午前來了一個婆子,穿紅戴綠的。」丁八郎搓了搓鼻子,丁小梁也點頭:「對對,我都忘記了,看起來好像跟上次來給三姑說親的那個婆子不一樣。」
  
  丁小橋的心一個勁兒的往下沉,像是掉到冷水裡一樣。如果按照丁八郎的形容,這個婆子一定是人牙子了,想要把自己賣掉?這個張氏還真是什麼都敢幹得出來。
  
  可是現在她要怎麼做才能自保呢?現在正是晌午,雖然大家在地裡都在吃飯,可是都是不會回家的,只是略微休息就要繼續幹活的。而且今天是劉氏做飯,米氏和羅氏都被指使出去幹活了,這整個家裡面基本都沒有人,真正說得上話的只有張氏一個人。
  
  如果這個時候她真的有什麼壞心眼,並且極力促成的話,她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根本沒有辦法反抗。一旦她真的被張氏賣掉了,那麼她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等到下午家裡其他人回來了給她鳴不平,只怕那也是事後諸葛亮,早就人走茶涼了。
  
  就算那個時候米氏哭死,老丁頭再罵張氏也沒有辦法了。
  
  丁小橋在心裡暗恨,這個張氏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她絕對不會讓她這麼容易就達成心願的。
  
  她一邊交代丁五郎、丁七郎從另外一條路回家,又讓丁八郎快點到地裡去叫人,自己才和丁小梁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的路,就看見丁小亭朝著她們走過來,她的臉上帶著喜氣盈盈的笑容,見了丁小橋一反常態的上前拉住了丁小橋的手說:「小橋,你怎麼才回來啊,快點快點,奶在家等著你呢!」
  
  丁小亭長得漂亮,一向在家是最為清高的,眼睛從來都是長在頭頂上,平時當這些妹妹們都是伺候自己的丫頭,不要說來拉住自己的手了,就連遇見她們都要繞開一點,生怕她們衣服上的灰土染上自己的衣服,可是今天居然主動伸出手來拉住自己,這簡直已經反常到了極點了。
  
  丁小橋看著丁小亭那雙細嫩白皙的手,不動聲色的皺起了眉毛。她回頭看了一眼丁小梁,朝著丁小梁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用口型說:「里正。」
  
  丁小梁也是個機靈的,雖然一開始沒有看明白,可是當丁小橋說第二遍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她衝著丁小橋點點頭,然後慢慢的落後,最後一轉身,朝著住在村子東頭的里正家裡奔去。
  
  一路上,丁小橋都試圖從丁小亭的手裡將自己的手掙脫出來,可是丁小亭卻拉得很緊,根本沒有辦法脫開,就這樣一路拉拉扯扯的回到了家,才剛剛進門就聽見了,一連串陌生的讓人幾乎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的笑聲。
  
  「哎呦,老丁大嫂子,你這日子過得我都羨慕了,盤腿坐在炕上就有福可以享了,哪像我呀,一天天的風裡來雨裡去的,什麼時候才能歇歇腿啊。」那個尖銳而高亢的聲音不斷的從正屋裡傳來,雖然站在院子門口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只要細心的辨認還是能聽得出來她說得內容。
  
  不知道張氏回答了什麼,那個聲音又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慈善的人,你說說一般人家哪會像你這麼想啊,都覺得孩子在家最好,其實哪是啊,這高門大戶的,就算是個粗使丫頭那也是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樣貌再好一點,選給小姐們做個貼身的大丫頭,那不就跟小姐一個樣?就連婚事也不用愁了!
  
  這小姐們都嫁給誰啊?那可都是嫁給大家少爺,嫁過去貼身丫頭都是要陪嫁的,那就說也就嫁給了少爺了,就算做得不好,讓小姐賞下去做個管事娘子也是好得,要是做得好,說不定過兩年就給抬了姨娘。姨娘唉!那是能說做就做得上嗎?那都過得是什麼日子?你說是不是。」
  
  這下子走得近了,丁小橋聽見了張氏在屋子裡回答:「可不是咋地,你說說,這樣一來,可不是一輩子都享福嗎?」
  
  「就是,要不是我怎麼說丁大嫂子是個明白人兒呢?這道理多地道,可是就是有些想不通的就愣說這賣閨女?這能是賣閨女?賣閨女能賣一個榮華富貴一輩子嗎?」那人牙子笑得越發的尖利起來。
  
  丁小亭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向往的神色來,她回頭看了丁小橋一眼,帶著些羨慕的語氣酸道:「小橋啊,這下子你可是走運了,以後的姨奶奶呢!」
  
  丁小橋現在已經滿腹的怒火了,她瞇著眼睛緊緊的盯了丁小亭一眼,然後冷冷的說:「是嗎?那你去吧。」
  
  丁小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抿嘴笑了笑,抽出了手絹朝著她撲打了一下道:「小孩子家家,說什麼呢!姐姐我可是要做人家正頭娘子的,你能跟我比嗎?」說罷她也不管丁小橋什麼反應,直接扭過了頭朝著正屋裡面喊道:「奶!我把小橋帶回來了。」
  
  她的聲音剛落,就看見從正屋裡面風一樣的衝出來了一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渾身上下鼓鼓囊囊的長滿了肥肉,緊緊的繃在一件茶色的細布襖裙裡,頭上戴著兩朵鮮艷的絹花,擦滿了頭油,滿面橫肉擠出了燦爛的笑容,那一道道的褶子仿佛能夾死蒼蠅。
  
  雖然看起來她很臃腫,可是她移動的速度倒是很快的,幾步就衝到了丁小橋的跟前站住了,然後伸出了手就把丁小橋的下巴給抬了起來,「瞧瞧,瞧瞧是個鮮亮的丫頭。」
  
  丁小橋只覺得她身上那陣陣的低廉的香風混合著濃重的狐臭熏得她幾乎要吐了,她用手猛地拍來了那人牙子的手,瞇著眼睛盯著她,那人牙子倒是也不生氣,反而又探出了手,朝著她的身上摸去:「呦呦,這一身的骨頭啊,可得好好的補補才行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03 AM


第二十二章 販人(上)
  
    「你別碰我!」丁小橋才不管這個人牙子在說什麼,直接向前走了兩步,離開了那人牙子的掌控範圍。
  
  「嘖嘖,這個小脾氣啊。」人牙子略微有些不滿的皺起了眉頭,然後抬眼看了看已經站在正屋面前的張氏,她就那麼站在台階上,低頭看著丁小橋,面無表情,可是眼睛裡卻閃過了厭惡的光。人牙子挑了挑眉毛,只覺得這老太太真有意思,那是看孫女的目光嗎?是在看仇人吧。
  
  不過,這似乎也和她沒有什麼關係,人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可沒有多餘的善心就憐惜別人。現在她只要做成這單生意就不錯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丁小橋身上,雖然這小丫頭看著挺倔,不過,她有的是手段辦法讓她聽話。只是……想到這裡,她還是又轉眼看了看站在一邊看熱鬧的丁小亭,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後落在她那雙裹得漂亮的小腳上,不禁有些可惜,要是能買這個丫頭就好了,還是裹過腳的,省了多少的麻煩。
  
  「誰家小孩子的脾氣不壞啊,她人年紀小,最是好調教的時候,你儘管好好的教。」張氏很快將目光從丁小橋的身上收了回來,笑瞇瞇的對著人牙子說。
  
  「奶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將我賣了嗎?」丁小橋面罩寒霜,這個時候她倒反沒有生氣了,整個冷靜得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她望著張氏,極為平靜的開口問道。
  
  張氏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然後才說:「你懂什麼?什麼賣不賣,家裡這麼多人口吃飯,本來就沒有錢,現在將你送到大戶人家去養,那都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知道不知道!」
  
  「我不去!」丁小橋的聲音並不激動,也不算大,但是絕對的擲地有聲,她靜靜的站在那裡,望著張氏說:「我絕對不會跟著這個人去。」
  
  人牙子也不是沒見過因為和家裡僵著最後做出不好事情的丫頭,既然對方不願意,她也不勉強,於是笑呵呵的說:「我說丁大嫂子,要是你這個孫女不願意,還有別的孫女嘛。她想不通,那就換個人也成。」說著她已經把目光落在了一邊的丁小亭身上。
  
  丁小亭一個激靈,連連退了幾步,正在這時候,劉氏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說:「小亭啊,你出去到個別翠妞家去和你三姑繡花吧,在這屋子裡待著做什麼?」
  
  丁小亭連張氏的臉都不敢看,連忙答應了一聲劉氏,轉身就朝著門外走去。
  
  原來,連丁雲兒也被支走了,本來就不抱什麼希望的丁小橋聽到這個消息更覺得身在冰窟之中。
  
  張氏也不阻止丁小亭離開,只是扯了扯嘴角,對著人牙子道:「就這個,你人也看了,多少錢?」
  
  人牙子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嘴角,頗為惋惜的看著離開的丁小亭,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丁小橋身上,帶著幾分嫌棄說:「這人也太小了點,又那麼瘦,我得養好幾年才能出手。」
  
  「又不是白養,你當我不知道你們嗎?拿回去能叫你們白吃白喝的供著,還不是要幹活的。」張氏根本就不在意的說著。
  
  丁小橋只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身體裡燃燒起來了,在這個時代裡,女人地位本來就不如男人,而像是她這種沒有成年的小女孩更是連掌握自己去向的權利的都沒有。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她名義上的奶奶,一個是人牙子,兩個人卻將一件買賣人口的羞恥之事談論得好像是「今天你吃飯了沒有」這般簡單自然。
  
  「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人牙子又跟張氏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伸出了五個手指到,對著張氏晃了晃。
  
  張氏卻對這個價格不甚滿意:「這麼標緻的模樣,你才給我五兩,也太少了,再加一點。」
  
  「就這個數,你要賣就賣,不賣我就走了,我這邊還有幾樁生意等著我去呢。」人牙子早就看準了張氏一定要賣掉丁小橋的念頭,所以咬死了價格是一分也不想漲了。
  
  張氏雖然覺得錢少,可是比起這個,能讓丁小橋不在自己面前晃悠才是最關鍵的。說不出來為什麼,從幾個月前開始,這個小丫頭片子總讓她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特別是有時候她用一種幽深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她更覺得像是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要隨時把她吞噬一般,她想了不少的時候,最後覺得,只有讓這個小丫頭片子從自己面前消失才是解決這種問題的最好辦法。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昨天就已經悄悄托人去鎮裡將這個人牙子找來了。不過,她也是知道的,在家裡老丁頭雖然大部分的事情是聽她的,但是,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賣掉孩子。這不光光是一個血緣的問題,更是一個面子的問題。
  
  鄉下人雖然日子過得窮一點,但是並不缺一口吃的,只有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實在過不去的家庭才會賣掉家裡的孩子,像是丁家這種日子過得還算是過得去的家庭,如果貿然賣掉孩子,在村子裡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張氏何嘗不知道這個問題,可是現在她真的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每次當丁小橋看向她的時候,那種如芒刺在背的目光都讓她如坐針氈,如果再不快點解決掉這個丫頭片子,她想她真的是要憋屈死了。張氏最受不了的是什麼?就是憋屈,所以,她寧可被村子裡面人指指點點,她都要把丁小橋給賣了。
  
  她看了看日頭,現在日光已經到了晌午,剛剛指揮著米氏和羅氏去給地裡的人送飯,一時半會都回不來,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打算再為了幾個錢在浪費時間了,她支走了丁雲兒和所有的孩子,打發了米氏羅氏,甚至連劉氏和丁小亭都被她彈壓住,為的就是不要有任何人來阻礙她。
  
  這時,她轉過了目光看向了丁小橋,這個丫頭片子從剛才出了幾句抗議之後就一直很安靜,這真是有點奇怪。只見這個時候丁小橋已經挪到了柴堆邊上,緊緊的貼著柴堆,她的唇邊不禁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小畜生想跟我鬥,門都沒有!
  
  「行了行了,你說多少就多少吧。」張氏心裡滿滿的得意,手指頭繞了一下:「寫個賣身契吧。」
  
  「活契死契啊?」人牙子見價格談好了,也很愉快,她從貼身的暗袋裡掏出了幾張紙,從裡面挑了一張出來,然後又拿出了一盒子印泥,朝著張氏示意,讓她下來按手印。
  
  張氏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翹,她一邊叫廚房裡的劉氏過來牽制住丁小橋,一邊樂呵呵的說:「我這麼好心的奶奶,自然是要簽死契了,可是讓她好好的在大戶人家裡過日子,還是不要長著外心好。」
  
  「就是,你這話說得對。」
  
  劉氏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丁小橋的身邊,她的臉上有一種很尷尬的表情,她搓著手,然後抓住了丁小橋個胳膊。雖然劉氏是個奸懶饞滑,又有點小私心,但是並不算是十惡不赦之人,望著丁小橋那巴掌大的小臉,想想看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心裡多少有點心酸,可是又想一想張氏給她許下的願,要給丁小亭一份體面的好嫁妝時,心裡那點點酸澀又飛得無影無蹤了。
  
  她舔了舔嘴唇,收斂了臉上的尷尬,對著丁小橋說:「小橋啊,以後要是過上了好日子可不要忘記了二伯娘。」
  
  劉氏的話音沒有落,就看見自己眼前白光一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人對於發生危險時候的自我保護讓她猛然就收回了手,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看見丁小橋手裡拿著一把柴刀。這柴刀平日裡經常打磨,可是鋒利的很,剛才丁小橋那一揮,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只怕是半隻手膀子都要下來了。
  
  危機來臨時,可能感覺不到什麼恐懼,可是一旦危機消失之後,一冷靜下來,那滿滿的恐懼就如同潮水一樣往上面湧,幾乎將劉氏淹沒了,她愣了一下,然後就扯著嗓子大叫起來:「殺人了啊!殺人了啊!」
  
  張氏和人牙子這邊剛剛把蓋好手指頭印子的賣身契以及銀子都相互收好,還沒有等寒暄,就聽到劉氏那邊撕心裂肺分叫聲,兩個人一驚,就朝著那邊看去,不看還好,一看簡直嚇了一跳。
  
  特別是人牙子,就看見丁小橋舉著一把柴刀就朝著她劈了過來,她嚇得尖叫著,撒開腿就朝開始圍著院子跑。雖然丁小橋的年紀小,個子也小,可是比不上她手裡面的柴刀鋒利啊,人牙子扭動著一身的肥肉,跑得飛快。
  
  其實不光人牙子嚇得要命,就連張氏也嚇得要命,她幾下子就跳上了台階,對著丁小橋怒吼道:「小畜生,你給我把柴刀放下,快點給我把柴刀放下!」
  
  而聽到這喊聲的丁小橋抬眼就朝著張氏看去,張氏只看見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血紅血紅的,著實嚇人,所有的怒罵就這樣猛得咽了下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06 AM


第二十三章 販人(下)
  
    其實,現在丁小橋很冷靜,她知道自己現在只能置死地於後生。她清楚的明白,自己這把柴刀要是砍刀了人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可是,就算是打死,她也不願意被賣掉,比起不見天日不知道明天的大宅院裡的生活,她寧可找幾個墊背的死在這鄉下的院子裡。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想法,丁小橋抬眼看了紙老虎囂張的張氏一眼,就是這一眼,嚇得張氏臉色慘白,連話都不敢說,直接朝著正屋裡跑過去。
  
  當跑到了門口的時候,她不忘回頭對著那人牙子喊道:「反正我人已經賣給你了,是死契,死契!現在這小畜生跟我們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快點給我把她弄走!」
  
  「我才不要了!你把錢退給我!這種瘋丫頭我才不要!你這個老婆子快點把錢退給我!」人牙子被追得心裡發慌,她一邊跑著大口大口的喘氣,一邊還要朝著張氏大吼,簡直狼狽不堪。
  
  張氏明顯不敢繼續留在院子裡,連忙進屋,碰的一聲就關上了房門。
  
  「天殺的,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老太婆,要是我今天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人牙子見張氏關上了房門氣得大叫起來,可是饒是她這樣大叫也不能讓那房門有半點動彈。她擔心的回頭看去,只見丁小橋還是追著她不放,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她嚇得又大叫一聲,然後繼續邁著那三寸金蓮支撐著滾滾肥肉的身體朝前面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丁小橋手起刀落就要將柴刀劈在人牙子的身上的時候,忽然只聽到自己耳後呼呼的風聲,她心中一沉,連忙就要轉頭讓過去,可是,還來不及閃避開,就只感覺到脖子邊的肩背上劇痛傳來,隨後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張氏雖然關上了門,可是一直都趴在門縫上看消息呢,一見到劉氏抽出一根柴火朝著丁小橋的腦後就打去的時候,她的心裡緊了一下,隨後,就看見丁小橋倒在了地上,她穩了穩心神,一把就拉開了門。而這個時候人牙子也已經停了下來,她並不敢馬上湊上前去,只是遠遠的離著,然後問最近的劉氏道:「死了?」
  
  劉氏哪裡幹過這種事情,剛才用棍子打丁小橋那純粹是為了自保,畢竟看見那丫頭手裡提著一把柴刀這麼跑來跑去,她都肝都是顫抖的,生怕丁小橋轉身就朝著她砍過來,這才抽了棍子攻擊她。她一個鄉下婦人,殺雞倒是熟練,這用棍子打人,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所以手輕手重也不知道特別清楚。
  
  將丁小橋打倒之後,她現在心裡直發怵,就愣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反應,在人牙子問過話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朝著前面走了一步,用腳尖碰了碰丁小橋,發現她並沒有反應,這才大著膽子彎下腰,伸手朝著她的鼻子面前彈去,感覺到了還有溫熱的呼吸之後,她那顆懸起來的心才算是徹底的放下來,她呼出了一口氣,衝著人牙子搖搖頭:「沒有死,還有氣呢!」
  
  聽到這話,不但人牙子鬆了一口氣,就連剛剛打開門的張氏也鬆了一口氣。她站在門口對著人牙子說:「行了行了,趁著還暈著,快點把人帶走,一會兒要是被我家裡人發現了,你就走不了了。」
  
  人牙子可沒有張氏那麼好糊弄,她瞇了瞇眼睛,心裡想著剛才的事情,雖然沒有將臉皮撕破,可是也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個丫頭那麼大的氣性,我可不敢要,我說,這買賣還是算了吧,我不缺這麼一個人,你把錢還我,這賣身契我還你,我們各不相欠。」
  
  「拉倒吧。」先不要說進了張氏口袋裡的錢是拿不回來的,就光說丁小橋這個人,張氏是絕對不會收回來的,她扯了扯嘴角,顯然不把人牙子的提議放在心裡:「我還不知道你們的那些手段,連貞潔烈女也能被你們調教成蕩婦的,這麼一個小丫頭你會對付不了?就算真的賣不到大戶人家裡,往哪個窯子裡一丟,就憑她的那點小模樣這五兩銀子你還賺不會來嗎?」
  
  張氏雖然只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鄉下老太太,可是卻不是一個笨的,相反,她是一個十分聰明機靈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托兒帶口的嫁給老丁頭,還把住老丁頭家裡的大權。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這鄉下,但是卻聽過不少八卦,這些窯子啊、人牙子磋磨人的手段啊,大多也是聽來的,但是,就是這些她沒有見識過的東西,從她的嘴裡這麼一說出來,就能讓人感覺好像真的是她極為了解的。
  
  人牙子當然不了解張氏這個人,所以當聽到張氏這個話的時候,神情微微變了一下,以為張氏真的明白他們的手段,只覺得這個老太太在這種事情上是絕對不好糊弄的,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白白被嚇了一場。她轉了一圈眼珠子後,換了一個藉口:「看看,都打暈了,誰知道會不會傻了,萬一死在我手裡,我不是更虧?」
  
  這倒是一個正經的問題,張氏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只能擰著眉毛瞪了站在一邊還一臉驚惶不定的劉氏一眼,她又看了看日頭,不能再繼續跟這個婆子繼續囉嗦下去了,她頗為心疼的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兩碎銀子,走到了院子裡,直接給了這個人牙子,然後歎了一口氣說:「行了,行了,退給你一兩銀子,快點走吧。」
  
  人牙子也是一個見好就收的人,二話不說,彎下了腰,一把就把躺在地上的丁小橋給抱了起來,連看都沒有看張氏一眼就朝著院子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停著一輛牛車,這是人牙子用來行走四下做買賣的重要交通工具。
  
  就在人牙子出了院子,就看見丁五郎和丁七郎氣喘吁吁的從後院的矮牆上爬了過來,幾步就衝進了院子了,他們繞得路有點遠,兩個人一路疾奔直到這個時候才趕到。
  
  一進院子,他們先四下打量一下,發現只有張氏和劉氏在,張氏站在院子中間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們,而劉氏現在手裡還提著一根柴火,似乎對於他們的出現極度的驚惶,臉上的表情連收都收不起來。
  
  一看見院子裡沒有人,又看見劉氏提著棍子,丁五郎和丁七郎的心裡咯登一下,陷入了冰窟窿裡。丁五郎衝著張氏就問道:「奶,小橋呢!」
  
  張氏被丁五郎和丁七郎突然的出現弄得有點措手不及,所以,當他們問話的時候一時半會也沒有反應過來,她只是順著他們的話答道:「我怎麼知道她在哪?」隨後她又反應過來:「小畜生,你怎麼跟我說話呢!小心我不打死你們!你們不是去砍柴打豬草了嗎?豬草呢!柴火呢!」
  
  丁五郎哪有什麼心思聽她的廢話,著急的就朝著自己家裡的屋子裡面衝,才剛剛進了屋,沒找到人呢,就聽到丁七郎在外面大叫:「哥!快點來,有個婆子帶著小橋坐在牛車上呢!」
  
  丁五郎一聽到這個消息,心急如焚,立刻拔腿就朝著外面跑去,才跑出去,就看見張氏正朝著正屋疾步走去,他瞇著眼睛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然後又快步朝著院子外跑去。
  
  張氏那個時候正好回頭,不偏不倚正好看見了丁五郎那冰冷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恨恨的罵道:「小畜生些,在生下來的時候就該全部丟到井裡面去!」
  
  說著就進了屋,在進屋之前,她看見劉氏還呆愣在那裡,不由得火氣上升對著她吼道:「老二媳婦,你還要站在這裡什麼時候,還不滾去做飯去!」
  
  劉氏被吼得一跳,木棍掉在地上,連忙答應著超廚房跑去。
  
  張氏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院子外面,只聽著牛車的軸轆聲越來越遠,而追著那牛車的丁五郎和丁七郎的聲音也越來越遠,終於,她的僵屍一樣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她一點也不擔心這兩個孩子能追上那牛車,只要他們一停下,那牛車必將他們甩得遠遠的,只要進了鎮子裡,想要在找到這丁小橋,根本不可能了。
  
  這下,終於太平了。
  
  「站住!給我們站住!」丁五郎和丁七郎追在牛車的後面不停的叫著,跑著:「把我妹妹放下!」
  
  人牙子頗為厭煩的看著後面跟著跑的兩個小子,扭頭對著車把勢說:「快點,把後面兩小子甩了。」
  
  那車把勢也不是第一次給這人牙子幹這種販人的勾當了,自然唯命是從,他手裡的小鞭子甩得啪啪響,牛車的速度果然快了起來。漸漸的將丁五郎和丁七郎甩開了。
  
  「小毛孩,跟我鬥,切!」人牙子望著被甩得越來越遠的丁五郎和丁七郎,唇角上翹,露出一個得意至極的笑容,她又扭頭看了看躺在車上的丁小橋,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這丫頭,長得真是俊俏啊,可能大大的賺上一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09 AM


第二十四章 丁修節
  
    人生最大的驚喜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當然,也不一定是驚喜,說不定是驚嚇。
  
  就好像現在的人牙子一樣,她望著十幾個團團將她圍住的男男女女,一張臉都變色了。牛車上的韁繩也被早就趕上來的丁五郎一把搶了過去,她現在是走不得了。
  
  而其中一個瘦弱的女人早就撲倒了牛車上,一把抱起了丁小橋,大聲哭喊起來:「小橋!小橋,你醒醒啊,娘在這裡啊,小橋,你怎麼了!」
  
  「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會帶著我家的孩子!你是偷孩子的嗎?」而更讓人牙子受不了的是一個乾瘦卻高大的老頭已經站到了她的前面,滿面的寒霜。
  
  人牙子不止一次在心裡感歎,早知道她就不做今天的生意了,真是麻煩多多。不過,她也就只是在心裡感歎一下,臉上卻半天謙讓的神色都沒喲。笑話,她做這一行已經快二十年了,什麼樣的人家沒有見到過,什麼樣的刁難他們見識過,不也照樣活到了現在了嗎?所以,現在要讓她認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輕笑一聲,揚起了那散發著脂粉香的手帕朝著老丁頭的臉上就拍了過去,那濃重的香味讓老丁頭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她道:「偷孩子?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孩子了!」
  
  「這孩子明明是我家的小孫女,你不是偷孩子,她怎麼會在你車上!」老丁頭憤怒了,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人牙子轉眼看了看米氏正抱著大哭的丁小橋,又笑了幾聲說:「你說這丫頭?我可告訴你,這還不是我偷的,這是買來的。」
  
  這幾個字好像是一個炸彈一樣就落在了人群中,炸得這幾個人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好一會之後,老丁頭才回過神來,他幾乎暴跳起來:「你胡說!我老丁家從來不會賣孩子,你上哪去買的孩子!分明是你偷的!」
  
  老丁頭的話得到了在場丁家所有人的認可,雖然平日在家裡的時候,大家可能心裡面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是現在這卻是關係到了老丁家的臉面,也是關係到自己的臉面,沒有一個人反駁老丁頭的話,所有人都齊聲聲討起這人牙子來。
  
  人牙子卻根本就不著急,她只是冷笑:「你們老丁家沒有人賣孩子?那這賣身契是哪來的?」說著她從胸口掏出一張紙抖了幾下。
  
  老丁頭年少的時候家境還是很好的,所以,他是讀過書,識得字的,在那人牙子這麼一抖手裡的那張紙的時候,他就眼睛很尖的看見了上面寫得字,果然有賣身契幾個字,他的心裡咯登一下,等他想要從那人牙子的手裡搶過來好好的看一下的時候,那人牙子將賣身契又藏進了胸口的口袋裡,讓老丁頭只能鼓著眼睛怒視著她。
  
  賣身契是怎麼來的?
  
  如果這人牙子說得話是真的,那麼這是誰賣的?
  
  家裡現在沒有什麼說話的人……
  
  不,不是沒有。
  
  老丁頭的心裡越來越冷,整個人好像已經落進了一個冰窖裡面,從腳底到頭上都冒出了森森的冷意。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敢這麼幹的只有一個人,可是,她怎麼能這麼幹啊。
  
  「行了,現在賣身契你也看,話我也說清楚了,快點給我讓開,姑奶奶還有事情呢!不要攔著!」人牙子翻臉比翻書都快,她從車把勢的手裡將小鞭子抽了出來,就朝著丁五郎的身上打去!
  
  而現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震驚的狀態裡,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剛剛人牙子說得話。老丁頭能想到的事情,他們自然能想到,可是,怎麼能這麼做呢?他們丁家不是過不下去了啊?他們在村子裡還是不錯的人家啊,他們家都還有青磚大瓦房啊,怎麼就能賣孩子呢!
  
  就在人牙子手裡的鞭子要抽到丁五郎的身上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巨大的力氣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然後她看見了一張黝黑端方的面孔,而這張面孔上最讓人心驚膽戰的是,從他的左邊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爬過了鼻梁一直劃到了右邊的下頜上。
  
  「大姐,你怎麼能隨便動手打人呢?還是打孩子。」隨後那個漢子開口說話了,說得是這上河村地道的口音,一聽是本地人。
  
  「關你什麼事!」人牙子罵罵咧咧的嚷嚷開了。
  
  而詭異的是,從這個漢子出現的那一刻,圍在牛車周圍的人好像被雷打過了一般,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見鬼一般,一臉驚恐的表情。
  
  「這是幹嘛啊幹嘛!」忽然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是里正:「什麼事啊,都堵在這裡。」里正已經扒開了人群,走了進來,然後他看見了老丁頭,忍不住喜上眉梢的笑了起來:「哎呀,丁老弟,你在這裡啊,那我就不去你家找你了,正好啊,跟你說個事兒啊!你家老三老四回來了。」
  
  轟隆隆!
  
  這一句話,不是九天落雷,也好不到哪去了。原本就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的丁家人這個時候更是好像是變成了雕像一樣,根本連一點生命力都沒有了。
  
  反倒是那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微微一愣,這才來得及把目光轉向了已經呆愣的好像是石像一樣丁家人,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個坐在人牙子身後的車板上,抱著一個孩子痛哭的女人,她容顏槁枯,面黃肌瘦,頭髮亂得好像一蓬荒草,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頭,身上穿著一套打著補丁的衣服,看起來分外的眼熟,此時此刻,那衣服空蕩蕩的掛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一樣的滑稽。
  
  她瞪大了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充滿了紅紅的血絲,眼眶深深的扣了下去,看起來很是憔悴。
  
  「娘子?」這漢子也是處於一種極度震驚的狀態中,這個看起來幾乎馬上就要死去的女人是那麼的熟悉,這不是他這六年以來心心念念的女人,這不是一直支撐著他回到這裡的全部的希望嗎?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五郎他爹?」米氏的嘴唇抖了半天,終於發出了聲音,不過這聲音沙啞得讓人根本就聽不下去。
  
  「娘子!是我!」這人正是米氏的丈夫,在五年前被傳說已經死在戰場上丁修節!他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之後,一把就丟到了人牙子的胳膊,大步的繞過了牛車來到了米氏的身邊,拉著她的手,高興的大聲說道。
  
  「……」米氏卻好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一般,只是這樣定定的看著丁修節,最後,她的嘴角微微拉了一下,下一刻卻整個人都倒在了馬車上。
  
  「娘子!娘子!」米氏這一暈倒將丁修節嚇了個夠嗆,一把就抱起了她,先是摸了一下鼻子,發現她有呼吸,就使勁掐了一下他的人中,米氏這才回過神來。
  
  還沒有等說話,老丁頭幾乎是顫抖著的衝到了丁修節的身邊,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老三?是你嗎?老三?」
  
  丁修節抬頭看去,只見是自己的老父親,比起自己剛走的那一年,他的背也駝了,頭髮也花白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不由得眼眶一紅,哽咽著,他放下了米氏,雙膝就跪在了老丁頭的面前:「爹!兒子不孝,現在回來了!」
  
  老丁頭顯然已經陷入了極度激動的情緒中,他的身體抖得好像是篩糠一樣,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好半天之後,他才一把扶起了丁修節:「我的老三啊!」
  
  父子兩人抱頭痛哭。
  
  羅氏這個時候似乎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看著面前活生生的丁修節,又想起了里正的話,轉頭找到里正,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哭道:「里正,里正,你剛才說我們家男人也回來了是吧!是吧!」
  
  里正正被丁修節和老丁頭感動得熱淚盈眶,現在猛地被羅氏抓住,一時半會還回不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才連忙掩面擦掉了濕潤的眼角道:「回來了回來了,他在縣老爺那裡辦戶籍呢,前些年老三老四的戶籍不是被消掉了嗎?總得辦回來,你別著急,最晚今天落日一定回來。」
  
  羅氏這個時候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裡,她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摟著丁八郎大哭起來,丁八郎有點發懵,嘗試著摸了摸羅氏的臉,「娘,怎麼了?」
  
  「八郎啊,你爹沒死啊!你爹沒死啊!」羅氏這麼多年的心酸和委屈在此時此刻似乎只能化成這幾個字不停的翻滾著。
  
  這一番心酸的場面,沒有一個人不感動的,特別是老二丁修孝更是已經轉過臉用袖子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就在一群人沉浸在這種就別重逢,失而復得的大悲大喜的心情中的時候,那個人牙子終於按捺不住了,她提高了嗓音尖聲道:「行了,你們找到兒子的找到兒子,找到男人的找到男人,別耽誤姑奶奶我做生意,都給我起開!姑奶奶我忙著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13 AM


第二十五章 鬧劇(上)

  
    丁修節微微皺了皺眉眉頭,多年的軍旅生活過得都是刀鋒舔血的日子,對於凶神惡煞的人見得多了,自然而然身上就有了一種和骨血融合到一起的煞氣,雖然只是朝著那人牙子看了一眼,那人牙子也不自覺地的打了一個寒顫,語氣自然不自然的放得諂媚了一點。
  
  她望著那丁修節那張猙獰的臉,咽了一口口水,雖然心裡發怵,可是面子上的強悍還是要撐起來的,不過並沒有剛才那囂張了,她說道:「你看我幹嘛,我說的是實話,你們快點讓開,我還有事呢。」說著,她把鞭子交給了車把勢,
然後就坐了下來,雖然很想去把米氏手裡的丁小橋搶過來,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只是對著米氏說:「那個誰,把那丫頭放下,我要走了!」
  
  丁修節雖然現在並不了解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可是,妻子的眼淚、父親的憤怒以及剛才家裡人的神態他都看在眼裡,而這一切所有的源頭一定是在這個肥胖的婆子身上,他輕輕的拍了拍還在感傷的老丁頭,然後轉身面對著那人牙子說:「聽這位大嫂的聲音並不是我們村子裡的口音,敢問,你來這裡是何事?」
  
  「爹!她要把妹妹帶走!我們好不容易把她攔住的,千萬不能讓她走!」這個時候,從人群中蹦過來了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異口同聲的對著丁修節說道。
  
  丁修節的目光立刻就被這三個孩子吸引過去了,看著這三個孩子的面龐,他倒反有點不太敢相認,他轉頭看了看虛弱的米氏,又看了看這三個孩子,然後遲疑著:「五郎、七郎、小樓?」
  
  「爹!」三個孩子聽到這一聲,頓時鼻子一酸,撲進了丁修節的懷裡,哭出聲來,不過,還是五郎記得要緊事,哭了兩聲就道:「爹,快點救救妹妹,救救妹妹!」
  
  丁修節當然不會忘記自己走的時候米氏肚子已經蠻大的了,他在外面打仗的時候,也想過這個沒見過面的孩子,可是怎麼也比不上現在的衝擊大,他走到了米氏身邊,看著她懷裡的丁小橋問:「這就是那個孩子?」
  
  米氏點點頭,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點點頭說:「他爹,不能讓這女人將小橋帶走啊,她是人牙子啊!」
  
  丁修節一聽這話,心中的波濤幾乎掀天而起,哪有這樣的事情,自己走的時候孩子沒有出生,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和閨女說上一句話,就被告知要被人牙子帶走。能被人牙子帶走也就一個原因,那就是被賣了,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一沉,轉眼看了看米氏,又看了看老丁頭,面上帶上了幾分寒意:「現在我們家困難的要靠賣孩子過日子了?」
  
  這話一出,老丁頭的臉色唰就變得難看起來,而在場的所有丁家人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倒是里正有點奇怪了:「賣孩子?」他轉眼上下打量一下牛車上這個穿紅戴綠的肥婆,剛才他沒有顧得上搭理這個女人,現在倒是有空看看了。
  
  賣孩子這個事在鄉下不算是什麼新鮮事,但絕對不是什麼見得人的好事,特別是在雲通鎮這周邊還算是富饒的村子裡面,家家的日子都還過得去,這個時候要去賣孩子更是丟人。不但自己家丟人,村子裡也跟著丟人,村子裡的里正更會覺得丟人,畢竟,賣孩子的家裡一定是過不下去了,而村子裡有這樣的人家,這左右鄰居都不搭把手,實在是太難看。
  
  更何況,丁家的日子絕對不算是難過,雖然養著兩個讀書人,可是,卻沒有窮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里正不是外人,對於丁家的情況自然是了解的,所以,當聽得這人牙子說起賣孩子的事情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有幾分不悅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牙子,然後皺著眉頭說:「你這婆娘,瞎扯什麼,丁家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賣什麼孩子!你這孩子是不是拐的!我可告訴你,我們這上河村,從來沒有人敢拐孩子,你最好說老實話,不然我揪你見官!」
  
  「你們這一個一個的都怎麼就不講理呢!」人牙子顯然已經冒火了,剛才她才剛剛解釋了一遍,讓這丁家人相信自己絕對是正正經經的買賣人,可不會拐人,現在怎麼又冒出兩個來,她將胸口拍得山響:「你們這麼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就欺負我這麼一個女人家啊,你們要不要臉!我早就說了,這孩子是我買來的,買來的!怎麼會拐!你你們到鎮子裡去問問,老娘做這一行也二十來年了,什麼時候拐過孩子!」
  
  人牙子這話還沒有說完里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了老丁頭,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銳利的目光讓老丁頭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里正猜到了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可是離家多年的丁修節可沒有想到這麼多,他直接就順著這人牙子的話問了下去:「我們丁家從來都是要臉面的人家,又不是過不下去,什麼人會賣孩子!你倒是說個清楚!」
  
  「說清楚?這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那人牙子也跳了起來,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說騙子她的心裡也不痛快,於是從胸口貼身的口袋裡又掏出了那張賣身契朝著丁修節晃了晃,冷笑著說:「看清楚沒有,看清楚沒有,這是賣身契!那個老太太是不是你們老丁家的人?可是她親手把人賣給我的!而且簽的是死契,死契!知道不知道!」
  
  丁修節一張臉平靜如水,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了一種讓人沒有辦法忽略的煞氣那人牙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就是這麼一下,她那捏著賣身契的手腕子就被丁修節給緊緊的捏住了,一陣劇痛襲來,讓她不得不放開了手,而那賣身契也飄飄蕩蕩的落下了。
  
  「我的東西!」
  
  丁修節另外一只手伸出來就將那賣身契接住了,他看了那人牙子一眼,人牙子更加大聲的喊著:「我這是已經成交的買賣,你知道不知道!我可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你不能將這賣身契拿走!我……」
  
  她的話都沒有說話,丁修節的眼神橫過去,她自然就閉上了嘴巴。而丁修節只是靜靜的說:「我只是看看,你急什麼!」
  
  人牙子好像被人放了氣一樣,這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丁修節手裡的賣身契。
  
  丁修節將那賣身契飛快的掃了一眼,果然是死契,上面雖然沒有人簽字,可是卻落了紅指頭印子,這就是送到官府也是生效的賣身契了。他一字一句的看著那賣身契,每看一個字,他的心就涼了幾分,當將那賣身契看完,他先是將這賣身契折起來放進了腰間的口袋裡,然後一把就抱起了還昏迷不醒的丁小橋就要走。
  
  那人牙子大急,一把就拉住了丁修節,厲聲道:「我說過了,我這是已經做成的買賣,就算是告到縣太爺那裡你們也是沒有道理,快點把人給我放下,把賣身契還給我,不然的話……」說著她瞇起眼睛冷笑著:「你們當真以為我就這麼好欺負嗎?我做這買賣二十幾年,什麼事什麼人沒見過,我照樣能擺平,你們最好動腦子想想。」
  
  丁修節只是轉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說:「我打了六年仗,殺的人比你賣都多,放開。」
  
  不得不說,人牙子是害怕的,她在凶也只是一個女人,可是對方是殺過人的,她能怎麼樣,可是她又不甘心,只是不放手,嚎啕大哭:「我要去告你們,我要讓你們全部蹲大監啊!」
  
  丁老頭微微有些遲疑,誰都知道這賣掉的人,只要人契兩清就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了,如果因為這麼一個孩子讓全家蒙上牢獄之災那真是不划算,更何況這家裡還有兩個讀書人,若是真的被叫上了大堂,只怕會斷了他們的前程。
  
  老丁頭固然對於丁修節回來分外的歡喜,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丁老三和丁老四死了,自然而然心思都偏到了老大老二的身上去了,現在,出了什麼事自然也就多會站在他們角度上去考慮,他猶豫了一下開口:「老三啊,這要坐牢的話,怕是會影響你大哥……」
  
  他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丁修節打斷了,只見他定定的望著老丁頭,平靜如水的說:「爹,當年我走的時候,您說您定然護我妻兒周全,可是現在……」說著,他冷笑一聲,然後轉頭看向了里正,恭恭敬敬的彎腰一行禮道:「里正,最近幾年我不知道,可是,我沒走之前,上河村那日子不好過,可是也沒有出過賣孩子的事,我想,你比我更不願意看見這事成吧。」
  
  里正自然明白丁修節的意思,他點點頭,拍了拍丁修節的肩膀道:「好好跟人說,別吵吵。」在雲通縣幾個村子裡,只有他管理的村子裡沒有出現過賣孩子的情況,這是上河村里正在周圍幾個村里正面前格外得意的一件事,就如丁修節所說,他可不願意這種記錄被打破,所以他是很願意將這件事就在村子裡面解決掉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16 AM


第二十六章 鬧劇(中)

  
    雖然人牙子不願意,可是,這老丁家男丁也算多,她的車把勢被人奪了鞭子,趕著她的牛車,拉著她就往回走。一路上,人牙子的心裡都在忍不住咒罵張氏,咒罵老丁家一家,甚至咒罵這上河村,今天真是萬事不順,出門的時候怎麼就連黃曆都沒有看呢!
  
  坐在炕上做繡活的張氏聽得院子的門響了,本來不甚在意,不過卻聽到了許多人說話,她不由得奇怪起來,挪到了窗戶邊上,打開了窗戶一看,頓時愣在了那裡。
  
  這本來該下地的人怎麼都回來了?
  
  而在這些人中間有一個皮膚黝黑,臉上更是橫著一條猙獰傷疤的高大漢子,這人看著怎麼那麼面熟呢?而他的手裡抱著一個人,定睛一看,這不是被她剛剛賣掉的丁小橋嗎?
  
  頓時,張氏的心裡一沉,有一種直覺,出事了,她連忙穿鞋下炕,要出去看看。而坐在她身邊做繡活的丁月兒見張氏這面色一變也覺得奇怪,問道:「娘,咋地了?」
  
  張氏還來不及解釋,就聽到那院子響起了一個尖利的聲音:「老丁婆子,你給我滾出來!你個老不要臉的!老娘跟你什麼仇啊!你居然這麼害我!你居然這麼害我!老娘跟你沒完!」
  
  這不是那剛剛走掉的人牙子的聲音嗎?雖然張氏在看見丁小橋的時候就猜到了那人牙子被人劫道了,可是,直到聽到這人牙子的聲音的時候,她的心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顫。而那丁月兒朝著窗戶外面一看,就看見那人牙子站在院子中間破口大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朝著那人牙子大聲道:「你個人牙子叫什麼啊!嘴裡噴什麼糞,誰害你了,就那麼一個臭丫頭你還覺得買貴了啊?你不帶著人快點滾,在這吵吵什麼……」
  
  丁月兒本來就是個最快的,人又不算太有腦子,性格又衝動,她就只是看清楚了人牙子在院子裡罵人就忍不住回嘴,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後面有些什麼人,等到她一邊罵一邊看清楚那人牙子身後的人的時候,她的脖子就好像被人給掐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張氏才伸手將丁月兒的嘴巴給捂上,將她從窗戶邊上給拽了過來。
  
  「光當!」張氏還來不及跟丁雲兒說什麼話,就聽到正屋房門被人一腳就給踹開了,然後一聲咆哮從門外傳來:「都給我滾出來!」
  
  這是老丁頭的聲音。老丁頭現在的心就好像在火力烤一樣,他對於剛才遲疑的時候跟丁修節說得話後悔極了,特別是剛才丁修節看著他的時候,那平靜的聲音卻像是一根根冰錐子一樣扎在他的心窩上,讓他說不出來的羞愧,那種羞愧,那種後悔,那種窩火,最後變成滔天憤怒,在聽到了丁月兒的話之後,老丁頭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幾步就上了台階,抬腳就踹開了房門。
  
  張氏被老丁頭這踹開房門的聲音嚇了一跳,再加上那憤怒的吼聲,更是讓她原本就慌亂的心思膽怯了幾分,可是長久以來的強硬讓她強打起精神,對著門外就吼了回去:「吼什麼吼,有勁吼有本事就別吃飯!」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給我滾出來,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來!」
  
  「有話不會好好說啊!看把孩子嚇得!」張氏才不可能認輸,可是,聽著老丁頭幾乎算得上是咆哮的聲音,張氏也不太敢違抗老丁頭的話,她拉著丁月兒走到了門口,看著老丁頭埋怨道。
  
  「好你個老丁婆子,你這個黑心肝爛腸子的,你居然敢這麼坑我,看我打不死你!」那人牙子被人給趕回來,心里正一肚子的火氣呢,剛才又聽到丁月兒的話更是火上澆油,現在看見張氏走到了門口才不管那麼多呢,直接挽起了袖子,朝著手掌心就吐了一口吐沫,然後蹭蹭蹭幾步就爬上了階梯,衝到了正屋門口,她一把就把老丁頭給扒拉開了,上去就拽住了張氏的頭髮,就將她從屋子裡面直接拽了出來,幾步就拉進了院子裡。
  
  這人牙子並不是個好惹的,平日裡她磋磨那些小丫頭片子自然是已經練就了一身好的本事,再加上她的動作十分的迅速,就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老丁頭的身上的時候,她就已經憤然而起,直接發起了攻擊,根本就讓張氏措手不及,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就將人從屋子裡拽到了院子中間了。
  
  張氏年紀並不算大,只有五十多歲,可是這人牙子才四十歲出頭,兩個人無論從反應力到體力上都不是對等的,所以,這人牙子這一出手別說張氏毫無招架之力,就連站在邊上的老丁頭都沒有反應過來。
  
  張氏被人牙子狠狠的摔在院子中間,頓時七暈八素,可是沒有等到這人牙子上去痛打她一頓,她就已經被人給拉住了,畢竟這裡不是人牙子的主場,這麼多丁家人和上河村的人在,怎麼可能讓她逞凶。
  
  雖然,人牙子被人拉開了,可是那人牙子的嘴巴可是絲毫不放鬆的,張嘴就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罵什麼,簡直不堪入耳。
  
  張氏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丁修孝才反應過來,丁家人才反應過來將她給扶了起來。張氏一邊哼著一邊坐在了台階上,便開始嚎開了:「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居然在家裡被人打啊,都沒有人搭把手啊,這都是逼著我去死啊!」
  
  張氏的哭嚎很有特色,抑揚頓挫,好像是唱小曲一樣,分外的有節奏,平日裡她這麼哭嚎,一定會有人服軟,可是今天似乎有點意外,她哭嚎了半天,大家似乎都不太搭理她,張氏悄悄的睜開了眼睛小心的打量一下。這一打量不要緊,就看見剛才那個覺得眼熟的漢子正從丁老三的屋子裡出來了,而他剛剛手裡抱著的丁小橋已經不見了,看樣子是放進了屋子裡了。
  
  而就在他一抬眼的時候,他已經看向了張氏,那冰冷的目光讓張氏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隨後張氏跳了起來,一邊指著米氏就破口大罵,一邊就脫下了鞋子抓住米氏劈頭蓋臉就要打:「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要是守不住寡就給我滾回去,居然還敢招男人回來,你當老丁家的人都是死的嗎?我今天要是打不死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我就不是老丁家的人!」
  
  就在張氏的手剛剛揚起來的時候,她的手腕子卻被那個黑漢子一把給抓住了,張氏抬眼一看那個漢子,只見那個漢子冷眼看著自己,臉上猙獰的疤痕讓他越發的可怕起來,她雖然當下心裡顫抖一下,可是,嘴裡卻絲毫不退讓,「這哪裡來的不要臉的野漢子,給我放手!我要去找里正去!看我不把你們這不要臉的奸夫淫婦浸豬籠不!」
  
  「不長進的東西,給我閉嘴!」張氏的嘴還在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而剛剛被推開的老丁頭這個時候已經送正屋門口衝到了張氏的面前,揚手就一巴掌打在了張氏的臉上,徹底讓她沒有了聲音。
  
  張氏捂著自己的臉,心中有著翻天巨浪,她和老丁頭成親這麼多年,雖然時不時的為小事拌拌嘴,可那也是轉過背就過去了,老丁頭不要說動手她了,連跟她紅臉都不曾,可是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就是為了丁小橋那個丫頭片子?
  
  越是這麼想,張氏心裡對於米氏的恨就越是濃烈,她抬眼看著米氏,那目光惡毒,就好像是一條毒蛇一般。米氏這回並沒有因為她憤恨的目光退縮,反而回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讓張氏越發憤恨起來。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居然還敢看她,居然敢那麼看她!她恨不得將米氏的眼珠子都摳出來。
  
  「把銀子拿出來!」老丁頭不想人牙子繼續在這裡鬧,直接朝著張氏伸出了手。
  
  「什麼銀子?」張氏捂著臉,恨恨的低聲說。
  
  「你把小橋賣掉的銀子!」老丁頭的聲音陡然又提高了,他怒聲:「快點拿出來!」
  
  張氏微微一愣,然後直起了身子,瞇著眼睛看了看米氏,又看向了老丁頭,帶著一點報復的快意道:「賣掉就是賣掉了,還拿什麼銀子!」
  
  賣掉丁小橋這件事,知道是一回事,可是親耳聽到張氏說是另外一回事,老丁頭用顫抖的手指著張氏,嘴唇抖得厲害,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張氏見老丁頭這個樣子,心中大快,她冷笑了幾聲:「怎麼?你想讓我拿銀子贖回那個死丫頭,我告訴你門都沒有!」說著她看向了那人牙子說:「做成的生意就是做成的生意,我們人貨兩清,你想反悔嗎?」
  
  那人牙子才不管呢,叫罵得越發厲害起來:「老娘不買了,你把錢還給老娘,那個丫頭我不要了!」
  
  「你以為你說不要就不要了,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張氏的聲音很平靜,很平靜,平靜得就好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晌午明媚的陽光照在院子裡,夏天的酷熱卻並沒有將丁家院子裡的嚴寒驅散一點。
  
  在這個小小的農家院子裡,每個人的心裡似乎都變成了寒冬臘月。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19 AM


第二十七章 鬧劇(下)
  
    丁修節只是冷冷的看了張氏一眼,而米氏緊緊拉著丁修節的衣襟,她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憤怒,只是這種顫抖讓丁修節原本就有如冰窖的內心更加雪上加霜。他似乎已經不用問了這幾年自己的妻兒過得怎麼樣了,一葉知秋,光是從今天的情況他就能明白自己不在的這些年他們到底過得如何了。
  
  一種無以名狀的憤怒在丁修節的胸口燃燒著,只是多年的軍旅生活讓他理智了不少,他申請輕輕的拍了拍米氏,示意她不要擔心,然後再也不管張氏和其他人,直接走到了那人牙子的面前,略微的一抱拳,淡漠的說:「多少錢?」
  
  人牙子本來就對這個高大黝黑又面目猙獰的漢子很是發楚,說話都不大願意和他面對面,現在這個人直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跟她開口說了話,她忍不住頭皮微微的發麻。緊接著有點反應不過來,只是,愣愣的看著丁修節。
  
  丁修節輕輕的拍了拍腰間的腰帶,那人牙子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五兩,五兩銀子。」
  
  「拿五兩銀子來。」這邊人牙子剛剛說完話,老丁頭立刻就對著張氏說。
  
  張氏這輩子對於錢是最在意的,一聽到人牙子說的這個數,也顧不得老丁頭的話,直接對著那人牙子卻豎起了眉毛:「我呸,不要臉的,什麼五兩銀子,我不是還給你了一兩,只有四兩銀子!」
  
  「我呸!四兩!你也不看看是為什麼還給我那一兩?是你自己的兒媳婦用棍子把人打倒了你才還給我的,我當時就說我不要這人了,你非要賣給我,你這個黑心肝爛腸子的,誰知道你非要讓我帶著走,這麼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丫頭你給我,要是死在了我手裡那是要吃人命官司的!」人牙子現在也看清楚了形式了,看來這一家子是心不齊,窩裡鬥啊,所以,她想要不少錢又快點脫身,就是趕快將身上的責任擺脫乾淨。
  
  兒媳婦?
  
  現在在這裡的張氏的兒媳婦有三個,劉氏、米氏和羅氏,米氏是丁小橋的娘,不可能,而且當時她去送飯了,羅氏也跟米氏送飯去了,所以也不可能,當時留在院子裡的只有劉氏。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劉氏,米氏更是驚詫不已,她幾乎尖叫起來:「二嫂,是你把小橋打暈然後送給人牙子的!」
  
  劉氏本來躲在人群後面看熱鬧,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簡直要把她給刺穿了,特別是米氏的問話讓她臉色煞白,她連連擺手搖頭:「不是不是,三弟妹,是是娘讓我幹的……」劉氏半晌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丁修孝掄圓了胳膊上去就給了劉氏個大嘴巴子,打得劉氏原地轉了幾圈後在摔在了地上,她又不敢大聲哭,只聽得丁修孝怒罵道:「你這個敗家娘們!」隨後,他轉頭看向了臉色黝黑的丁修節尷尬的笑道:「三弟,你別跟這一個娘們一般見識,她啥都不懂。」
  
  丁修節一聲都沒有吭,只是緊急的握緊了拳頭,那緊繃青白的骨節洩露了他太多的情緒。
  
  就在屋子外面吵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屋子裡面躺在炕上的丁小橋悠悠的醒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想翻個身,卻覺得脖子似乎要斷了一樣,疼得連動都動不了,才剛剛扭一下,就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了過來,讓她幾乎叫出了聲音。
  
  「小橋,你醒了?」丁小樓見小橋醒了過來,連忙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淚痕,然後湊到她的面前問道:「你要不要喝點水?」
  
  丁小橋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眨巴眨巴眼睛,現在她的神智還不太清楚,所以有點懵,她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是丁小樓嘛,這是自己家嘛,不過,她怎麼會躺在自己家的炕上?剛才她在幹啥來著?猛然之間她想了起來,剛才張氏要賣她,她提了柴刀拼命,卻被人打暈了,現在卻躺在這裡,一定是米氏和丁老頭他們回來的及時!
  
  「姐,娘和爺把我救回來了?」
  
  「是爹把你給救回來了!」丁小樓現在滿臉的激動,不知道是因為丁修節回來還是因為丁小橋醒過來了。
  
  丁小橋卻被丁小樓的這句話炸得外焦裡嫩,什、什麼!爹?她這個身子的便宜爹不是早就死了嗎?現在怎麼又爬出一個爹?難道,難道米氏……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丁小橋就已經否定掉了,不可能,所有人都可能有這個嫌疑,米氏絕對不會。既然米氏不會做出不守婦道的事情,那麼這個爹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爹?」丁小橋看著丁小樓小心翼翼的問:「什麼爹?」
  
  「就是我們的爹啊,他去打仗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不是死了嗎?」
  
  「沒有……」丁小樓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現在卻還是給更加一頭霧水的丁小橋解釋起來。
  
  與此同時,在外面的院子裡,人牙子幾乎要跟張氏廝打起來了。張氏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階上,一邊拍著地一邊大哭著,什麼她最委屈,什麼她最可憐,什麼老丁家一家人來欺負她,不過今天又加上了一句,那就是米氏帶野漢子來欺負她,簡直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而人牙子又跳又叫的在罵著張氏不要臉,沒良心,連自己的孫女都賣,還坑她這個局外人,總之也是一個不消停的。
  
  其他的人攔著人牙子的攔著人牙子,拉著張氏的張氏,一個院子裡亂的簡直連一點秩序都沒有。
  
  里正和丁修節以及米氏這個時候倒反站在了人群之外,里正看著丁修節那張黑得好像墨汁一樣的臉,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說點什麼,可是卻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可是這麼一直這樣乾著似乎也不好,他思前想後,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道:「那啥,老三啊,你爹不容易,你別記恨你爹啊。」
  
  「我明白。」丁修節頭也不回,只是這麼冷淡的說著。
  
  這種語氣讓里正有點不太好繼續往下說了,可是,他一個村子裡的里正,也總不能見的這麼一家人真的打起來吧。更何況這一番的喧鬧,早就引來村裡不少看熱鬧的人了,如果不處理好,只怕他這個里正以後做事情就沒有那麼服眾了。所以,儘管知道下面的話有點不應該說,可是他還是開了口:「你娘,你娘,好歹養了你那麼多年,還給你娶了媳婦,你不在的那麼多年還給你養孩子,就算今天的事做得不地道,你,你也不能記恨啊……」
  
  這話並沒有得到丁修節的回應,里正心裡面好像有十五個水桶一樣七上八下,好一會兒之後才偷眼去看丁修節,見丁修節還是剛才那副神色望著打成一團的丁家人,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里正只覺得喉嚨發乾,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問道:「老三啊,剛才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聽清?」
  
  這次丁修節有回應了,不過卻不是針對他,而是扭頭對一邊的米氏說了什麼,那米氏點點頭,然後轉身進屋去了。等到米氏進了屋子,丁修節才看了里正一眼,唇角帶著一絲譏誚的笑容:「李二叔,這事要是落在你家,你也能這麼說嗎?」
  
  里正姓李,排行老二,所以基本那些和丁修節一樣大的小子都管他叫李二叔,算是被他看著長大的。而現在這樣一個被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子,用這麼輕描淡寫的聲音反問著,他頓時覺得血氣上湧,這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好半天,里正才又吶吶的,極其勉強的說:「生恩哪有養恩大啊,你說是不是?」
  
  這回丁修節並沒有回答里正,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為輕巧的聲音,細細聽去好像是「唔」,這個聲音實在不好辨認是什麼隱私,不等里正還想繼續說什麼,他就閉上了嘴,因為米氏回來了。
  
  米氏的眼眶紅紅的走到了丁修節身邊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什麼,丁修節的眼睛就亮了起來,破天荒的他的唇角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這樣溫暖的笑容讓他那臉上猙獰的疤痕看起來也沒有那麼恐怖了。隨後米氏又給了他點什麼,里正只看見丁修節捏著那東西就走到了人群中。
  
  然後他撥開了已經要打到了張氏的人牙子,然後將手裡的東西丟在了她的身上道:「這是四兩銀子,拿著走吧,兩清了,以後都不要來了。」
  
  人牙子吵了那麼半天,雖然目的是銀子,可是現在也不光光是銀子了,她恨不得將對面的老虔婆咬死,不過,殘存的理智讓她還是趕快撿起了銀子,衝著丁修節滿臉堆笑,「那是那是,就你們這家請我我也不敢來了啊!」說著她就擠出了人群快步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那賣身契你早拿了啊,我們就此兩清兩清哦!」
  
  人牙子一走,這院子裡似乎陷入了安靜之中,可是偏偏有人卻不習慣這平靜,只聽得一人尖著嗓子道:「怎麼?老三媳婦,你的姘頭都已經登堂入室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21 AM


第二十八章 丁家兄弟回來了!

  
    其實這並不是張氏明知故問的找麻煩,而且從丁修節進了院子開始這一通亂的,就沒有人來得及跟她解釋丁修節的身份。
  
  按道理,她雖然是繼母,但是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就算這離開了五六年,也應該熟悉的。只是在張氏的心中,大概丁修節和丁修義已經死了的這個消息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所以,就算是看見了丁修節,就算是覺得這個膚色黝黑面上又有傷疤的漢子很是眼熟,可是她一點都沒有朝丁修節的身上想。
  
  而她的這話一說出來,不但是米氏的臉色漲的通紅,就連老丁頭的臉色也漲得通紅,不等她在說什麼,老丁頭已經對著羅氏和劉氏說:「你們兩個還傻站著幹嘛,快點把把你們娘給扶進屋子裡面去!」
  
  張氏自然不從,不過她沒有辦法,就算她的力氣再帶,也架不住人多,特別是劉氏,那身上的壯實並不是長著看的,那真是一把子力氣,雖然羅氏比較瘦,可是也很有勁,兩個人雖然說是勸,但其實基本上就把張氏給直接拖進了正屋裡面。
  
  可是就算是如此,張氏那尖利而刻薄的聲音還是不斷從正屋裡面傳出來:「怎麼?現在老丁家我說話不管用了?還是你們一個個都被下了藥,居然讓一個姘頭來家裡面不算,還讓他管我們老丁家的閒事!我呸!我告訴你們,別管他是個什麼東西,我也不要管你們一個個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只要這個家裡面有我,就別想在我家裡生事!」
  
  這樣罵還不算什麼,她繼續對著米氏大罵道:「米氏,你這個小娼婦,你這個小賤貨,老三死的時候你家裡人要你改嫁,你假惺惺的不改嫁,既然不改嫁,你就好好的給我守下去啊,這才幾年,你就守不住了,你下面那張嘴就那麼饞,天天都要叼著肉腸子吃,不然就過不下去?你真要這樣饞,我乾脆給你送到窯子裡去,你就只管天天張開了兩條腿,數不盡的肉腸子等著你呢!你何必在我們老丁家糟踐!我們老丁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啊……」
  
  老丁頭早就聽不下去,可是又不能丟下里正不管,特別是到了後面看見里正那幾乎已經變成鍋底的臉,他心裡忍不住暗自罵張氏這個不長進的,更是罵羅氏和劉氏這兩個兒媳婦做事沒眼力的,現在要是有人說一句丁修節的身份,何必讓人這麼笑話?
  
  而米氏更是臉色煞白的早就聽不下去了,她捂著嘴轉身就奔進了屋子裡去,隨後屋裡便傳來了米氏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聲,丁修節那握緊的拳頭就沒有放開過,他冷冷的看著正屋,又看了看老丁頭,最後轉身跟著米氏進了屋。
  
  只是在他轉身時看著老丁頭的那一眼,讓老丁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他轉頭想讓丁修孝去勸一下張氏,讓她不要這麼繼續怒罵下去,可是丁修孝早就帶著幾個孩子躲進自己的屋子裡去了,整個院子裡除了他跟丁小梁和丁八郎以及臉黑得跟鍋底一樣的里正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了。
  
  他這才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邊想要去阻止張氏這樣沒根沒底的怒罵,一邊又擔心里正會對於他們家的事撒手不管,弄得他焦頭爛額。
  
  里正瞇起了眼睛看著老丁頭,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老丁頭啊老丁頭,你也算是個男人?你看看你家這亂的,你看看你家這樣子,簡直是丟死人了!」
  
  老丁頭被里正說得簡直想要鑽進地下去了。
  
  「哭!她還有臉哭!不要臉的小賤貨!我當年就沒有看上你,要不是老三那個死牛強著要你進門,老娘八輩子都不會瞅你一眼……」張氏還在屋子裡破口大罵著,似乎要把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氣統統的發洩出來。
  
  羅氏跟米氏關係好,不但因為她們的性格相投,更因為她們兩人的處境差不多,所以在聽到張氏這樣咒罵米氏的時候,心裡難受極了,就好像感覺到張氏這麼罵似乎也在罵自己一樣。若是平日裡,羅氏大概也就忍下了這口氣,可是今日不一樣。
  
  今天,她不但看見了張氏又一次沒有下限的侮辱,而且她知道了丁修義沒有死,她那漆黑的生命裡似乎一下子又有了光亮,又有了希望,這樣的希望這樣的光亮讓她覺得不能再這麼不死不活的過下去了,她也要活得有個人樣。
  
  於是她舔了舔嘴唇開口道:「娘,你誤解了,其實那個人不是……」
  
  羅氏的話都沒有說,只是剛開了一個頭,就被張氏揚手甩了一個巴掌過來,力氣之大,讓羅氏的臉頓時就腫得老高,羅氏捂著臉,低下了頭,沒有吭聲。
  
  而張氏立刻把所有的怒火轉移到了羅氏的身上:「我們老丁家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小娼婦!老娘知道,你跟米氏的關係好,私底下沒有少嘰嘰咕咕的,是不是在咒我?是不是在嘀咕怎麼害我!老娘可是告訴你們,你們這些小賤貨才抬一抬尾巴,我就知道你們要拉什麼屎?你是不是羨慕米氏找了個姘頭?是不是你底下那一張嘴也饞了?我告訴你,我前腳把米氏那個小賤貨賣了,我後腳就把你賣了,我讓你們兩個一起去吃肉腸子去,讓你們吃個夠,讓你們吃得連腿都合不上!!」
  
  羅氏本來就膽小,做事從來都是謹小慎微,雖然平日裡也被張氏罵,不過從來沒有被張氏罵過這些方面。要知道,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的名節比什麼都重要,她現在和米氏還有一點不一樣,丁修節已經回來了,丁修義還沒有回來呢,現在張氏就這麼罵她,這不是明顯不讓她活了嗎?
  
  羅氏捂著臉大哭著超屋外跑去,一邊跑,張氏還不解氣,順手從炕頭拿過了一個掃床的笤帚就朝著羅氏的後背丟去。那掃床的笤帚雖然說不重,可是也有個一兩斤的分量,再加上張氏是用了狠力氣的,這一個笤帚飛出去那簡直就是一個凶器。
  
  羅氏身體瘦弱,一路飛奔,哪裡想到後面會飛出這樣一個東西,這笤帚砸在了她的後背上的時候,她正好沖出了房門,剛剛要下樓梯,被這笤帚猛地的一擊中後背,她一個沒有站穩就直接從上屋前面的階梯上滾了下來。
  
  一個農家的上屋階梯其實沒有幾級,不過一般這階梯都比較高,羅氏這一踩滑滾下來可是不得了,直接就撞得頭破血流。
  
  剛剛才消停一點的丁家院子裡,雖然人不多,可是一下子又亂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只看見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奔上前,隨後就將已經滾下來的羅氏抱了起來。
  
  再定睛一看,只見面前這個漢子個子不算太高,可是卻十分的壯實,皮膚同樣黝黑,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是兩顆葡萄一般,他看著懷中的羅氏,頭破血流,滿面的焦急:「娘子,娘子!爹!快點去找大夫啊!」
  
  老丁頭也被這突然跑進來的人嚇了一跳,被這一聲喊聲叫得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家老四啊,他家的丁修義回來了!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感覺充斥著他的內心,一邊是里正的鄙視,一邊是他對張氏的惱怒,一邊還是兩個兒子平安回來的欣喜,他只覺得一股血衝向頭頂,整個人暈乎乎的。
  
  見老丁頭傻愣愣的樣子,最後還是里正跺跺腳,恨鐵不成鋼的跑出去找村裡的村醫去了。
  
  羅氏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日思夜想的人,頓時連哭都不會了,只是這樣癡癡的看著丁修義,叫著他們私底下的暱稱:「阿義,阿義……」
  
  「娘子,你別擔心,里正去找大夫去了,你一定沒事兒的。」
  
  「阿義,你回來了啊……」羅氏這樣看著丁修義好半天終於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娘子,這些年你受苦了,我回來了,你再也不用吃苦了。」丁修義也是激動萬分,看著羅氏哭了,他的聲音也忍不住的抖了起來,他伸出了粗糙黝黑的手,慌忙去給羅氏擦臉,希望能擦掉她的眼淚,可是又害怕碰到她的傷口,一時間又是安慰,又是擔心。
  
  「哭什麼哭,號喪嗎?多大個事?不就是用笤帚打到你嗎?你還打不得罵不得了,你當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你當你是誰家的少奶奶?再說了,我有說錯嗎?你們這些個小娼婦,小賤貨,吃著我老丁家的,喝著我老丁家的,居然還想著給我老丁家蒙羞!我今天不打死你們這兩個喪門星不可!」張氏一邊罵著一邊從炕上穿著鞋子快步走到了正屋的門口。
  
  到了門口她這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見一個男人正抱著羅氏呢,這可是比米氏還嚴重。
  
  雖然張氏恨米氏,可是對於羅氏的要求更高,要知道羅氏是她的親兒媳婦,現在羅氏居然給她親兒子帶綠帽子,怎麼了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25 AM


第二十九章 鬧劇落幕
  
    「天殺的小賤人啊!你個守不住的啊!我不過就是說說而已,你居然真的跟老三家一樣,找了個姘頭來!居然還上門來。我打不死你!」說著張氏左右看看,直接提起了一根扁擔就衝了下來:「我要打死你!你居然敢給我兒子戴綠帽子,你居然敢守不住!小賤貨,小娼婦!」
  
  丁修義目瞪口呆的看著張氏就這麼衝了下來,他看了看院子外面那些個爬上了草垛子看熱鬧的孩子們捂著嘴笑著,又看了看渾身發抖的老丁頭,最後再看了看縮在他懷裡滿頭是血哭得稀裡嘩啦的羅氏,丁修義又不是傻子,就算他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這裡裡外外的事情一串聯,他還能想不到是什麼事情?
  
  一時間,他又驚又怒,不禁對於想念已久的母親生出了幾分怨氣來,怎麼能鬧成這個樣子。可是現在張氏又好像是牛一樣的衝過來,他躲也躲不掉,只能伏在了羅氏的上面,護著她,生生的挨了張氏那一扁擔。
  
  張氏這一扁擔打得不輕,不過,張氏的力氣到底也只是一個農村小老太太,比不上丁修義這從軍六年的各種摔摔打打,她的這點子打打鬧鬧對於他來說真不算是個事,不過,丁修義衡量一下,這一扁擔要是打在了只剩下一把骨頭的羅氏身上,只怕是要傷筋動骨的,若是位置再不好一點,估計還要落下殘疾,不禁又對張氏生出幾分失望來,怎麼能下這麼狠的手?
  
  等著張氏正要抬起扁擔打下第二扁擔的時候,丁修義大喊一聲:「娘!你幹什麼!」
  
  張氏被這熟悉的喊聲震得久久回不過神來,她手裡還舉著扁擔,待她看清楚了面前的這個人的時候,那扁擔便從她的手裡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光當的一聲,隨後張氏就坐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丁修義,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啊!我的四兒!我的心肝肉啊!」
  
  似乎所有的鬧劇在這一刻就落下的帷幕。
  
  那一晚上,丁家可是不太平。
  
  丁修節和丁修義回來了,這對於丁家來說,本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這件喜事如果放在張氏賣自己的孫女未遂在加上侮辱了兩個兒媳婦讓全村子人笑話,再加上打得老四兒媳婦起不來床的背景下,那天大的喜事也顯不出什麼歡喜來了。
  
  里正後來帶著村醫過來了,給羅氏看了看,所幸並沒有什麼大的毛病,只是一點外傷,便包扎了傷口。然後又去給丁小橋看了看,確認她只是腦袋上起了個包之外沒有什麼大礙,就拿著診金走了。
  
  張氏一直拉著丁修義不准他離開正屋,弄得丁修義從回到家就沒有進過自己的屋子,更不知道自己羅氏給自己生了對雙胞胎。而照顧羅氏的任務只能落在了兩個孩子的身上,好在,丁小梁和丁八郎是兩個好的,平日裡從來不曾嬌生慣養,現在照顧起羅氏很是俐落。再加上他們也知道了自己的爹回來了,心裡更加歡喜,一遍遍的出門去朝著正屋觀望,不過,都不見丁修義回來。
  
  按照老丁頭的想法,今天晚上兩個兒子都回來了,是一件頂頂的大喜事,不管今天出了什麼事情,大家都是一定要在一起吃一頓飯的,這丁家都多少年了,從來沒有在一起吃過一頓飯。
  
  只不過,這家裡的的形式實在不是他能控制的。平日裡做飯的都是媳婦兒們,不過今天羅氏明顯是起不來做飯了,米氏下午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自己不出來,老丁頭也不好意思叫她來做飯,而劉氏從來都是不俐落的,而張氏似乎一直都陷在了那種震驚的情緒裡,從知道了丁修義沒有死之後,就一直拉著他的手,看著他哭一陣笑一陣的,想讓她來操持那簡直就不可能。
  
  沒辦法,最後只能老丁頭厚著臉皮來安排,讓劉氏掌勺,丁雲兒和丁月兒打下手。雖然丁月兒很是不願意,不過,還是在老丁頭那張虎著的面孔下灰溜溜的跟著姐姐和嫂子去廚房了。
  
  在做飯的期間,丁修節也去了正屋,跟丁修義兩個人一起給老丁頭和張氏磕了頭,算是正是的給兩個老人打了招呼,不過張氏明顯沒有將丁修節放在心上,只是板著臉略微跟丁修節點點頭就又拉著丁修義說話去了。
  
  丁修節本來對於這個繼母心裡就不忿,也就沒有多抱什麼希望,所以張氏做出這副樣子他也不奇怪,倒是丁修義一臉的尷尬,他見丁修節要走,連忙站起來叫道:「三哥!」
  
  丁修節回頭看了丁修義一眼,這不但是親兄弟,更是在戰場上有著過命交情的兄弟,他自然知道丁修義在想什麼,他點點頭,示意他不要在意,不過,看著張氏緊緊拉著丁修義的手,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更是一把抱住他的樣子,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他不鹹不淡的說:「抽空去看看弟妹,流了那麼多的血,都是孩子們在伺候著呢,對了,你還沒看見你家兩個娃吧。」
  
  丁修義原本下午對於張氏是有些怨氣的,不過到底是親媽,在張氏撕心裂肺抱著他哭了一場之後,那些怨氣也就消失不見了。只不過,這被張氏一直拉著坐在上屋了那麼長時間,他心裡也有點別扭了,特別是,丁月兒來來回回好幾次,看著他的目光都有些些怨氣了,這更讓他坐不住了。
  
  他雖然臉上在敷衍著張氏,可是心裡早就飛到了自己屋子裡面去了。羅氏當年嫁進來的時候,正好是大哥要去下場的時候,家裡窮得叮噹響,所以,給他定下的媳婦是幾兄弟裡面要彩禮最少的,雖然丁修義嘴上什麼都沒有說,可是心裡多少都不高興,不過,當他悄悄的去想看過一次羅氏後,這點不高興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羅氏話不多,模樣周正,幹活又俐落,再加上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這些都讓丁修義特別的滿意。兩人成親之後,那也是過得蜜裡調油的日子,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沒想到,羅氏才剛剛懷上身子,他就和三哥去從軍打仗了,這一晃五六年,他們過得都是野人一樣的日子,而在那最艱難的時候,給他全部力氣支撐下去的信念就是羅氏和那他不知道性別的孩子。
  
  現在,他回來了。
  
  他只看見一個滿頭是血的羅氏,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著呢,就被張氏拉著不讓走,心裡早就滿滿的都是掛念了。現在又聽到丁修節說自己有了兩個娃,他更是坐不住了,心已經飛到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在丁修節出了屋子,丁修義也匆匆的跟張氏告別,朝著自己的屋子去了。
  
  張氏見丁修義就這麼走了,心裡空落落的,隨後這種空落落便轉成了對於羅氏的恨,以及對於一句話就將丁修義說走的丁修節也說出的厭惡。
  
  她挑起了窗戶,瞪著丁修節屋子的方向恨恨的道:「不要臉的小賤人,就一輩子都沒見過男人?才回來就纏上去了,看我找機會不弄不死你,讓你盯著我兒子!」
  
  今天的晚飯對於丁家來說很是豐盛,在老丁頭的要求下,總共殺了三只雞,又把家裡去年中秋後醃下的臘肉切下了半塊,還上村口割了一條子的肉,雖然菜還是那些菜,不過因為這幾個肉菜點綴,讓整個丁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特別是孩子們,簡直跟過年一樣。
  
  米氏下午被張氏的一頓侮辱,讓她有些興意闌珊,好在丁修節站在她這一邊,好一通的安慰讓她寬慰了不少,可是她還是不願意去面對張氏。而丁小橋因為下午被劉氏打暈了,雖然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她也不願意在這個風口浪尖去正屋湊熱鬧,丁小樓見米氏跟妹妹都不去,自然也打著要照顧兩個人的口號,理所當然的留了下去。
  
  最後,只有丁修節帶著丁五郎和丁七郎沒有去正屋。
  
  到了正屋,還是男女兩桌分開。張氏因為飯前丁修義走掉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氣,現在想要找個人發洩一下。不過她知道羅氏今天晚上是來不了了,就盼著米氏過來,好好的找找她的麻煩。等到丁修節帶著兩個男孩子來到正屋之後,她沒有見到米氏,一張臉垮得更厲害了,張口就問:「老三,你家裡的呢?」
  
  丁修節看了張氏一眼,淡淡的張口:「她下午胸口悶,這會子跟小樓在照顧小橋呢。」
  
  「真當自己是少奶奶啊!德行!」張氏一聽這個話,火氣更盛,撇著嘴著使勁拍了拍桌子,扭頭又對著窗戶外面罵了起來。
  
  老丁頭見丁修節那淡然的臉上忽然就瞇了瞇眼睛,讓那張本來就猙獰的臉更加充滿了煞氣,心中有點發毛,連忙對著還在罵罵咧咧的張氏喝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少說兩句能憋死嗎?」
  
  張氏被老丁頭喝住了,沒有吭聲,不過臉上更難看,她拿起了這邊桌子的碗開始分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27 AM


第三十章 我是你爹
  
    老丁頭見丁修節的臉色還是不太好,又連忙說:「老三媳婦和小橋小樓他們沒有吃的吧,老三你帶一份回屋裡去吧。」然後又對著丁修義說:「老四,也給你媳婦和孩子們帶點過去。」
  
  這才算是像話不是,老丁頭這話出口後,丁修節和丁修義的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這個時候張氏對著丁月兒說:「月兒,去廚房,把我給你三嫂四嫂專門留的飯給她們送去!」她咬牙切齒,在專門兩個字上咬得特別重。
  
  丁修節和丁修義沒有聽出什麼不同來,正準備上桌子,倒是丁七郎眼珠子一咕嚕想起來什麼,然後湊在丁修節的身邊壓低聲音說:「爹,奶給娘他們可不會留好飯,說不定是餿的呢。」
  
  丁修節微微一愣,隨後就轉頭對著張氏說:「娘,不用了,何必要專門呢。」說著他喝止了正要下床的丁月兒說:「月兒,你上炕吃飯吧。一會兒我就從這邊勻一點過去得了,那麼多的菜又吃不完。」
  
  丁月兒本來就不願意去,再加上她因為丁修節臉上的疤痕對於他更是懼怕,現在丁修節一開口,她原本已經下炕穿鞋的腳立刻就縮了回去,又爬回炕頭去了。
  
  張氏也有點怕丁修節的那一張臉,所以跟他說話盡量都不看他的臉,現在丁修節又是專門對她說的,她不太敢開口拒絕,只能轉頭狠狠的瞪了丁月兒一眼。
  
  丁修義跟丁修節可以說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待了六年,那關係可比別的兄弟親密多了,他們之間頗有默契,往往是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了,現在聽得丁修節這麼說,心裡也當下明白,張氏給自己媳婦和孩子留的飯一定不是什麼好飯,也就跟著丁修節說:「是啊,娘,不用多餘準備什麼了,她們女人家吃什麼不是吃,跟我們一樣對付對付就算了,是不是三哥?」
  
  丁修節的唇角翹了一個笑容,這個弟弟還真是了解他的心思,他衝著丁修義道:「是啊,又是女人,又是小孩子,講究什麼,專門留飯太浪費了,爹,我看就從我們這桌勻點給我和老四媳婦一點兒吧。」
  
  平時,這種話題老丁頭從來不攙和,可是現在老三老四開口就把他給拉進來了,他也只能點頭表態:「是啊,這飯菜挺多的,就從這裡勻一點吧。」說著他指著已經空的兩個盆對丁五郎和丁七郎說:「你們兩個勻點飯菜給你娘和四嬸他們送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正等著這句話呢,老丁頭一開口,立刻就端起了那兩個盆開始往裡面裝菜和飯,專門挑好的撿,這樣的動作得到了丁修節和丁修義的共同稱讚,不過也被桌子上的丁修孝一家的不快,只不過,當著老丁頭,他們並不敢說什麼。
  
  丁修孝一家不敢說什麼,不代表張氏也不敢說。
  
  張氏是什麼人?耗子從她面前過她還要從人家背上揪下一撮毛來做被子呢。今天老丁頭又讓殺雞,又切臘肉還去買了一條子肉已經讓張氏很不痛快了,不過只能勸自己,是給自己的老兒子吃的,也就作罷了。可是現在居然要端去給米氏和羅氏吃,這怎麼能行!
  
  當丁五郎和丁七郎端著冒尖的飯菜的盆下炕要離開的時候,張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把手裡的碗和筷子啪的拍到了桌子上,開口就要罵人,不過這回老丁頭的動作很快,他立刻就開口說:「你那桌子的飯是不是不吃了?不吃就收桌子下去。」
  
  這怎麼行,這一桌子的女人都沒有吃飯呢,這老丁頭雖然大部分的時候做不了張氏的主,不過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家裡的女人們還是對於他相當尊敬的,再說,張氏對於老丁頭髮的話,一般都是很遵守的。現在老丁頭說這個話,要是她們還不開口,估計晚飯就沒有吃的了,雖然這一桌的肉都是不好的,但那也是肉啊,對於丁家來說,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劉氏立刻開口道:「爹,我們這桌還沒有吃呢,要吃要吃的!」
  
  老丁頭也就就著劉氏的話頭說:「那就好好吃,不要作什麼麼蛾子。」
  
  說罷,再也不管張氏,低頭開始吃飯。丁五郎和丁七郎也趕快就捧著飯盆子朝著自己家與丁修義家去了。
  
  張氏簡直被氣得倒仰,她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色鐵青,惡狠狠的盯著桌子上的每個人,可是,誰在這個時候看她的臉色啊,人人都在低頭吃飯,劉氏更是大筷子大筷子的給自己和丁小亭夾肉,甚至還抽空給丁小閣夾了夾了好幾筷子肉。
  
  張氏坐了半天見都沒有人來管她,氣得連人色都沒有了,她這個時候也吃不下去,撩起了裙子,便下炕,踢踏著鞋,怒氣沖沖的朝著她的屋子裡面走去,一撩門簾進了屋,只留下了那搖搖晃晃的門簾宣洩著她的憤怒。
  
  沒有張氏的晚飯,並沒有人覺得不安,反而這一頓飯吃得痛快極了,特別是女人這邊這一桌,人人都吃得肚子溜圓,好不痛快。
  
  而直到吃完飯也沒有人問起張氏,在裡屋躺在炕上的張氏心裡那個難受啊,好比有一根刺扎在上面一樣。終於在收完桌子的時候,丁雲兒想了起來問了一句道:「娘還沒有吃飯呢,這飯都吃完了,娘吃啥啊?」
  
  老丁頭可不知道張氏的那些小心思,想都不想就說:「你娘不是有專門給你三嫂四嫂留的飯菜嗎?老三老四媳婦既然有吃的了,那就端那些來給你娘吃吧,都是一樣的嘛。」
  
  丁雲兒愣了愣,沒敢接話。一般的丁月兒倒是嘴快,她張口就說:「那怎麼行,那都是餿的!」這話一出口丁月兒也知道自己說錯了,立刻閉上了嘴巴不吭聲了。
  
  只不過,現在該說的都說了,閉嘴也沒有什麼用了,老丁頭一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而丁修節早就從丁七郎的嘴裡知道了這結果並沒有什麼意外,倒是丁修義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娘給自己媳婦孩子留的飯居然是餿的,愣在那裡半天,最後,哼了一聲,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從炕上下地,穿上鞋,快步就出了正屋。
  
  張氏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這屋子的動靜呢,現在聽到丁修義走了,也躺不下去了,連忙就披著衣服穿著鞋就下地了,撩起了門簾就衝著已經出了正屋的丁修義說:「老四,老四,你別聽你妹妹瞎說……」
  
  不過哪裡還有丁修義的背影,丁修節望著張氏那落寞的臉,勾了勾嘴角,然後衝著老丁頭和張氏行禮道:「爹娘,我們也先回去了。」說著,就帶著丁五郎和丁七郎回自己屋裡去了。
  
  老丁頭望著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們都陸陸續續的從正屋離開了,只留下了自己和張氏還有兩個站在炕邊的閨女,再也繃不住那張臉了,他舉起了手裡的煙斗,指著張氏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只是恨恨的說:「你就作吧!你就作吧!這個家遲早要被你給作散了!」
  
  張氏撅了撅嘴,嘀嘀咕咕的說了些大家都沒有聽懂的話,最後沒有吭聲。
  
  回到了自己屋子裡的丁修節父子三人,丁七郎忙不迭的將今天晚上的事兒跟母女三人說了,丁七郎說起這事眉飛鳳舞的,聽得丁小橋笑得前仰後合,惹得米氏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丁小橋的背:「你這孩子,哪有這麼笑話老人的!」
  
  丁小橋可不管,聽著這事,雖然沒有讓她胸口裡的這口惡氣全部出來,至少聽到張氏吃癟讓她大爽了一把。
  
  丁修節望著笑得開心不已的丁小橋,忽然有點緊張,他今天從回來開始還沒有正式跟這個孩子說過話。第一,確實因為這一下午忙得厲害,實在沒有空,第二卻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對於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卻已經長得那麼大的孩子說什麼。
  
  現在他見氣氛正好,就想跟丁小橋說說話,一邊的米氏怎麼會不知道丁修節的心思,她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緊張,丁修節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坐在了炕沿上,望著丁小橋清了清嗓子。
  
  原本還在和丁小橋說話的丁七郎一看這個架勢連忙就給自己爹騰地方了,不過丁修節望著丁小橋那巴掌大的小臉抓了抓頭髮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
  
  倒是丁小橋見丁修節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主動開口道:「你是我爹嗎?」
  
  丁修節張了張口,忽然就覺得自己那些緊張實在有些可笑,這是自己的親閨女啊,他們就算沒有見過面,也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於是他用力的點點頭,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雖然他那張臉因為笑起來顯得有些猙獰,可是這並不阻礙,他那滿腔的父愛:「是的,小橋,我是你爹,我叫丁修節。」
  
  丁小橋點點頭,而後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忍不住真心實意的感歎著:「原來我也是有爹的。」
  
  不過,丁修節對於丁小橋的感歎可不是這麼想,他只覺得心裡一陣的酸澀,連眼睛都有些濕潤了,他將丁小橋抱進了懷裡:「是的,你也有爹,你跟別人都一樣,你有爹,以後,爹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32 AM


第三十一章 榮升管錢的
  
    在任何時候,一個家庭裡面有男人比沒有男人要好得多。就算是這個男人比較渣,這種家庭裡面的女人也自覺地比過得好的寡婦高人一等。
  
  丁小橋不止一次的唾棄這種想法,可是整個大環境就是如此,就算她唾棄,她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所以,在原來丁修節沒有回來的時候,米氏的日子過得非常的艱辛,就算丁小橋心疼,存著想要分家的心思,可也無能為力,畢竟寡婦是沒有資格跟婆家談分家的,就算寡婦要分家也得等到兒子成年以後才能有機會談這個事情。
  
  雖然丁小橋並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可是,當丁修節回來的時候,她真的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啊。不過,隱隱的,她還是有點擔心的,畢竟她和這個便宜爹是一天都沒有相處過,就算剛開始見面丁修節表現得都讓她很滿意,但是誰知道這個人的真實情況是什麼?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丁小橋在丁修節回來的之後,還是對於丁修節這個人客觀的考察了十天半個月,最後確認了這是個顧家疼老婆愛孩子的好男人之後才算是放下心來。
  
  突然之間有了這樣一個爹,丁小橋真是覺得在穿越過來的這段時間裡受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要是再現代,估計她得去買張彩票碰碰運氣,這真是好比肚子餓得不得了的時候,天上掉了一個餡餅下來,正正的砸在了她的面前,美得不得了。
  
  自從丁修節和丁修義回來之後,丁家一直都好像是在過節一樣的喜慶。首先當然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是屬於「死而復生」,還有什麼事比這更歡喜的?其次,米氏和羅氏免於了寡婦的命運,孩子們又有了爹,這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最後,這正是農忙的時候,憑空多了兩個壯勞力,這難道還不讓人高興嗎?
  
  對於講究實惠的鄉下人來說,以上三點足以讓人比過年還高興的了。
  
  這樣的喜事很是綿長,足以讓那一場賣孩子的鬧劇掩蓋在這樣的喜悅之下了。
  
  只是,在這樣盛大的喜悅之後,多少還是有人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的,比如張氏,自己的親兒子回來自然沒有什麼,這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丁修節也跟著回來就讓她多少有些不快了。雖然說地裡的活有人幹了,可是平日裡這吃的穿的哪一樣是不花錢的?
  
  現在家里正是花錢的事情,先不要說老大丁修忠今年又要下場了,就連她的大孫子大郎今年也要考童生的,除此之外丁雲兒的嫁妝也還要準備,雖然說上一次的婚事黃了,可是丁雲兒總歸是要出嫁的,那麼這一筆嫁妝就是遲早要拿出來的,再來就是丁月兒的嫁妝也要開始攢了,然後就是丁大郎的婚事,丁二郎的婚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一件事不要花錢的?
  
  若是個女人她還可以剋扣一下,可是現在是丁修節,是老丁頭著實看中的一個兒子,那是絕對不會剋扣掉的,而且又不跟她一桌子吃飯,更是不好控制,這麼一想,張氏就覺得腦仁子疼,恨不得丁修節當年就死在了戰場上了。
  
  吃過晚飯,丁雲兒和丁月兒都回自己的屋子裡睡覺了,張氏盤著腿坐在炕頭上把炕櫃裡裝錢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一個個的數著,忽然她想起一個事兒,抬頭就問坐在一邊抽煙的老丁頭說:「那天那人牙子怎麼就走了?」
  
  不提這一茬老丁頭還能平心靜氣,一提這件事老丁頭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他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怎麼?你人家不走,難道還真的要把小橋拉去賣了你才甘心?」
  
  張氏就算心裡這麼想也不可能這麼說,她撇了撇嘴:「我就是奇怪,那人牙子居然沒有拿錢就走了?有什麼好的事?」
  
  其實那天實在是太混亂了,有好多事張氏也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她仿佛記得是有人給了人牙子錢的,她以為是從她這裡拿的,可是剛才數錢的時候,她卻發現那四兩銀子卻還好端端的在她的錢匣子裡呢,那麼那錢到底是誰給人牙子的?
  
  「你還好意思說,讓你給錢,你死活不給,恨不得讓人家人牙子領走小橋才甘心,你這麼做讓人寒心啊!要不是後來老三自己拿錢出來,那小橋真是保不住了。」老丁頭說起這些的時候,不免感歎,順便又對張氏恨得牙癢癢的,他狠狠的吸了兩口煙,然後將煙鍋子在桌子上敲了兩下,把那還燃著的煙絲從煙鍋子裡敲出來,用腳將那煙絲攆了幾下之後,才恨恨的放下了煙斗,脫下了外面的褂子爬上床去了。
  
  張氏則愣愣的坐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咬牙切齒道:「這些白眼狼!喪門星!居然敢瞞著老娘藏錢!」
  
  老丁頭則猛地回過身將窗台上的油燈給吹滅了,冷聲道:「藏錢怎麼了?就你那偏心眼子的摳門樣,放誰家誰家不藏錢,還不睡覺!瞎捉摸什麼!」
  
  屋子裡面一片的漆黑,加上老丁頭的冷言冷語將張氏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恨恨的看著老丁頭咬牙切齒了一會兒,摸黑將錢匣子收拾了,也躺了下來,不過一直到睡著之前的那一秒張氏都在暗暗的下定決心,這事絕對不能這麼算了!
  
  與此同時,丁小橋也在數錢,經過幾天的考察她也不再瞞著丁修節,大大方方將自己原來藏下的錢都拿了出來好好的數了一下。對於孩子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錢丁修節自己好奇,丁小橋他們也不隱瞞,把他們怎麼抓的蛇怎麼賣的錢說了個原原本本,當然,這事兒是背著米氏說的。雖然丁修節聽了之後覺得有些危險,可是也為幾個孩子覺得驕傲,更多的是感到了身上沉沉的責任。
  
  米氏的身體差,他不是沒有看出來,只是沒有想到,在他不在的時候,這些原本是他該擔心的事情,都讓孩子們承擔了起來,感歎之余,他更是下定決心以後一定不能再讓孩子們擔心了。
  
  他觀察了幾天,發現丁小橋是個心思縝密的孩子,雖然年紀最小,可是做事說話都很有條理,現在看她保管銀子的方法更是頗有心得,就和米氏商量了一下,然後拿出了他退伍發的軍餉出來,遞給了丁小橋。
  
  丁小橋看著丁修節手裡的那個很有些沉甸甸的小錢袋子,心裡面猛得一跳,然後抬頭問道:「爹,這是啥咧?」
  
  「錢唄,還能是啥?」丁修節望著自己閨女眼睛裡那突然就放出的亮光,樂得不得了,就將手裡的錢袋子塞給了丁小橋。
  
  丁小橋一提溜,好家伙,不輕啊,她問道:「這有多少?」
  
  「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這麼多年,軍中發的餉銀都在這裡了,少說也有個二十多兩吧,不過那天給人牙子了四兩,現在也就是十八九兩,或者十七八兩?家裡沒有扥子(den,三聲,是古代專門用來稱銀子的一種精細的小稱。)」丁修節說這些的時候一點也不在意,只是笑著摸著自己閨女的頭,他覺得自己的閨女那財迷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丁小橋打開了錢袋子一看,果然都是些碎銀子,少數的有一些比較大的看得出是一兩一兩的銀錁子,不過更多的都是些看不出形狀的銀粒子。很快之後,丁小橋就將這錢袋子又還給了丁修節:「我不要。」
  
  「怎麼?」
  
  「爹掙的錢當然是娘管著,我管的是我們掙的錢。」
  
  丁修節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的大笑起來,然後轉頭對著米氏說:「你瞧,咱閨女怕你吃虧呢!」
  
  米氏也是一直笑著,其實從丁修節回來,她臉上的苦澀就再也不在了,就算是平日裡張氏刁難她也她不傷心,臉上一直都是笑瞇瞇的,丁小橋不由得歎息,這愛情的力量可真是偉大啊。「你就拿著吧,你管錢比娘在行,娘現在只要照顧好你們就是了。」
  
  丁小橋看了看米氏,又看了看丁修節再看了看其他三個兄弟姐妹,只見他們都是一副你最合適的表情,於是又小心翼翼的將那錢袋子提了起來,試探著說:「要不,我就管管?」
  
  「你就管管吧。」大家異口同聲。
  
  「那我就管管吧!」丁小橋一張臉笑得好像是春天裡盛開的花朵,燦爛無比,她將那錢袋子收了起來,歡快的將裡面的銀子、銅錢都倒了出來,細細的數了一遍,然後再次分成了三個部分藏了起來。
  
  丁修節和米氏饒有興趣的看著丁小橋將銀子分成了三份,多的完整的分別放在了兩個屋子裡的老鼠洞裡,又細心的堵上,剩下一兩百個銅錢以及一兩多的碎銀子則放在了炕櫃的錢盒子裡,不由得問她:「小橋,這是家裡,你把錢放這麼多個地方幹什麼啊?」
  
  丁小橋則以一種很深沉的口氣對著兩個人說:「爹,娘,這人生的風險是無處不在的,我們要學會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回應她的則是大眼瞪小眼以及滿屋子的笑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35 AM


第三十二章 丁修忠回家
  
    對於米氏和孩子們的境遇丁修節不是不知道,他心裡也是想分出去過的好,畢竟家裡面的娘不是自己的親娘,怎麼看他們都不順眼,與其在她跟前雙方都不痛快,倒不如分出去的好。他也將這個想法隱晦的跟老丁頭提了一下,不過,老丁頭立刻就給反駁了回來。
  
  「老三,我知道你娘這個人偏心眼子,對你媳婦兒和孩子們都不算好,可是,她就是那麼個人兒,你看看,她對老四家的也不算好不是嗎?我知道你委屈,可是,老三啊,你走了這麼多年,一回來就要分家,這說出去這不是戳我們老丁家的脊梁骨嗎?知道的說是你覺得你娘虧待了你們一家所以分家,不知道的都要說你們沒良心啊。我們老兩口幫你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你回來,說分家就分家,這說不過去不是嗎?」
  
  老丁頭這個理由還真是很充分的,弄得丁修節也沒有辦法拒絕,最後只能迂迴的提了一下自己的要求,他要帶米氏進城看看病,關於這一點老丁頭倒是沒有反對,不僅沒有反對還表示讓張氏拿點錢出來給米氏看病。
  
  丁修節對於老丁頭的保證是只聽了一半,能同意他帶著米氏進城看病他就滿意了,至於讓張氏拿錢出來,他還真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想過。
  
  這事兒本來也是一件小事兒,當天老丁頭就跟張氏說了,張氏自然是不肯拿錢出來的,不過也沒有當著面回絕老丁頭,只等著丁修節來跟她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她要好好對於錢這個事兒好好的盤問丁修節一番。這個繼子一直都是很好拿捏的,原來沒有去打仗的時候就是這樣,只要她說什麼丁修節可是比她的親生兒子們聽話多了,要不是怎麼一喊他去打仗他就去了?
  
  下午的時候,丁修節果然來跟張氏說第二天要帶米氏去看病的事情,張氏答應了,然後她就等著丁修節提出來讓她拿錢的事,不過,丁修節就沒有提這一茬,直接就出去了,噎的張氏眼睛幾乎都要鼓出來了,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丁修節出去之後,猛錘了幾下自己的胸口,那口氣才算是落下去了。
  
  計劃從來都沒有變化快。
  
  就在一家人準備第二天去雲通鎮的時候,丁修忠回來了。
  
  丁修忠進門的時候是個很巧妙的時機,天邊的雲彩剛剛染上了紅色,他的騾車就停在了門口了。人還沒有進門,就聽到他在外面高聲的大喊著:「爹娘!兒子修忠回來看你們來了!」
  
  這是丁小橋第一次見丁修忠,在這之前丁修忠一直只是存在於丁家人的口口相傳中,說他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能幹,年紀輕輕的就考上了秀才,就給丁家長臉,他可是上河村出的第一個秀才……反正,關於他的傳說很多,丁小橋聽得多了也就覺得假了,這些口口相傳更多的是從張氏和丁月兒的嘴裡冒出來的,從她們的口中說出來,丁修忠就只差是天賜祥瑞的紫微星下凡了。
  
  不過,就算是覺得這些傳說假得透頂,丁小橋還是對於這個能獨自一人帶著老婆孩子住在鎮子裡的大伯父有著強烈的好奇心的,畢竟在張氏這種無差別全面掌控的高壓政策下能不帶一絲灰塵抽身而去的人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很牛叉的家伙。
  
  坐在廚房裡幫忙撿菜的丁小橋一聽到丁修忠在門口的聲音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了,她興奮的向身邊的丁小樓確認對方身份之後,就打算去院子裡看熱鬧,不過丁小樓卻一點都不著急,她慢悠悠的對丁小橋說:「你急什麼啊,大伯父還有好久才會進院子呢。」
  
  「為什麼?」丁小橋有些奇怪的問,誰回家看爹媽不是歸心似箭啊,恨不得馬上衝進家裡面。
  
  對於丁小橋的不了解丁小樓略微有些奇怪,不過,距離上一次丁修忠回家過去也有半年了,半年前丁小橋才四歲多呢,不知道原因也沒有什麼,所以丁小樓還是很負責的解釋了一下:「爺和奶不是還沒有出去接呢嘛!」
  
  嗯?丁小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然後她輕輕的眨了眨,然後又揉了揉鼻子,她怎麼覺得她忽然聞到了奇葩的味道呢?
  
  雖然話說著是不著急,不過對於素未謀面的大伯父丁小橋還是賦予了強烈的好奇心的,所以,最後她還是從廚房跑到了前院,準備去看看丁修忠。
  
  果然,等到丁小橋磨蹭了一番來到了前院的時候,丁修忠還沒有進院子呢,只聽到他在門外高聲喊著:「爹娘!兒子修忠回來看你們了!」
  
  剛才在後面的廚房裡聽著還不覺得怎麼,現在站在前院裡,丁小橋才發現丁修忠這個喊的聲音實在有點太大了,完全不像是在喊爹媽,倒像是再喊左右鄰居一般。丁小橋甚至覺得如果他的聲音再大一點的話,估計半個上河村都聽得見了。
  
  奇怪的不止聲音大這一點,還讓丁小橋奇怪的是,丁修忠在叫爹媽的時候,居然還要報出自己的名字,難道,家裡兒子多得已經記不得他是誰了?這顯然不太可能啊!
  
  當然,最最奇怪的一點是,這叫了半天,丁修忠都不見進院子,還在院子外面一個勁的扯著嗓子喊呢,喊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就在丁小橋正在納悶的時候,老丁頭和張氏已經興高採烈的從正屋裡一路相互扶著奔了出來,一邊走,張氏一邊笑逐顏開:「老大啊,娘的老大啊!你回來了啊!娘的老大啊!」
  
  丁小橋看著張氏臉上的笑容都有點驚到了,原來這老太太也能有這麼正能量的表情啊,她這簡直是好像看見天下紅雨一般。而正處在興奮浪尖上的張氏根本就沒有看見丁小橋這個小蝦米,只是快步的朝著院門口走去,就連老丁頭也一臉興奮的完全無視了丁小橋。
  
  既然兩大巨頭都沒有發現自己,丁小橋當然不會湊到他們的面前來提醒他們注意自己。她就悄悄的跟在了兩人的身後,湊到了門口探頭一看。
  
  只見丁修忠穿著一件寶藍色的直綴,腰間系著一條月白色的腰帶,從直綴的擺子下面隨著走路露出了一塊天青色的汗巾子,雖然這些東西她都看不出料子,不過用膝蓋想也是比較高檔的貨色。
  
  而在丁修忠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藕色上衣銀紅色衣裙的女人,看起來三十歲出頭,挽了一個挺複雜的髮型,烏黑的頭髮上插著幾股簪子,鬢邊還插著絹花,耳朵上掛著兩顆明晃晃的耳珠子,隨著她說話而左右晃動,怎麼看都是富貴無邊的。她的面色白淨,眉眼不見得有多漂亮,不過卻有一股子隱隱的傲氣在其中,特別是站在這村子裡的時候,怎麼看好像是貴婦人。
  
  在她的身邊還站著四個人,最大的一個大概有十六七歲的男子,穿著天青色的直綴,面色白淨,表情淡然,而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三個小姑娘,看起來都是十多歲上下,穿的帶的沒有一件不精致。
  
  丁小橋看了看他們身上的衣服,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差距很大。
  
  他們這一群人並不著急進院子,就這樣站在院子外面的路邊,也不管這鄉村的路上是不是到處都是泥濘和動物的糞便,站得理所當然,腰板挺直。
  
  而在他們這一群人的身後是兩輛騾車,一輛帶著車罩子,看起來,一家子人就是坐著這輛車過來的。而另外一輛則是平板車,車上放著很多的東西,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這輛車子就這麼堵在路上,很是壯觀,吸引人的目光。再加上丁修忠那高音喇叭一樣的聲音,早就有很多的鄰居們出來看熱鬧了。
  
  「呦!丁老大了回來了啊!」
  
  「呀,丁老大回來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啊,老丁大爺,老丁大娘,你們可真是好福氣啊,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
  
  「可不是嘛,你看看這穿的,這帶來的東西,真是羨慕死個人了!」
  
  「老丁大娘,你看看你這大兒媳婦,你看看你這三個孫女,都像花兒一樣啊。你們家老大可真是太有福氣了!」
  
  「呀,丁家老大,這些閨女都許人了沒有啊,這麼漂亮,就算是杜老財家只怕也娶不得吧!」
  
  ……
  
  一句句的恭維話從左鄰右舍的嘴裡冒了出來,丁張氏和老丁頭的嘴都笑得合不攏了,而丁修忠卻笑瞇瞇的,見到了老兩口又是一副熱淚盈眶的樣子,引得眾人齊誇這是個多麼孝順的兒子。
  
  丁小橋有點目瞪口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她就說為什麼丁修忠一直不進院子,原來他要先讓所有的人都看夠了熱鬧,賺得了所有人的讚許之後才會進院子啊。
  
  丁小橋望了望天空,又搓了搓鼻子,她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奇葩的味道是越來越重了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37 AM


第三十三章 王氏
  
    丁修忠的到來,據說是因為聽說兩個弟弟並沒有戰死在沙場之上,他激動不已,回來敘敘兄弟之情的。不過,丁小橋始終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吃飯的時候,一派和樂融融。
  
  就連張氏也難得對待他們和氣了些,不僅如此,在分飯的時候還給她們舀得多了一點。
  
  丁修忠和丁大郎當然是坐在了男丁的那一桌,而王氏則帶著她的三個女兒丁小房、丁小屋以及丁小台坐在了女的這邊。
  
  丁小橋端著飯碗,一邊吃飯,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王氏和她的三個女兒。
  
  王氏的年紀算起來比米氏要大個六七歲的,不過,相比較之下,王氏可是年輕多了,而且王氏也長得漂亮,她的漂亮和米氏的漂亮不太一樣。用現在的一句話就是她的漂亮比較有攻擊性,不像是米氏那種雖然感覺漂亮,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很舒服。
  
  王氏長著一張瓜子臉,這樣的臉型在現代可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臉型啊,可是在古代,這種臉型最不討婆婆喜歡了,因為妖嬈刻薄,怎麼看都不是個富貴人家的相貌。不過,平心而論,丁小橋倒是覺得王氏的臉型挺好看的,雖然是瓜子臉,不過並不像是現代的女孩子們那麼瘦,很有些肉,再加上臉上塗著薄粉,看過去就好像是一個剝了皮的粽子一樣,皮膚散發著健康而營養的光澤。
  
  不過她的眼睛長得卻不是太好看,吊梢眼,雖然搭配她的臉型很是讓人驚艷,可是,卻隱隱的藏著一種刻薄相,再加上她的嘴唇薄薄的,就更顯得不大氣了,從私下的八卦中,丁小橋得知,正是這樣的長相,也難怪張氏對於王氏並不是特別喜歡。
  
  其實,說實話,丁小橋並沒有發現張氏對於哪個兒媳婦喜歡的……
  
  坐在王氏身邊的三個女兒就長得差距比較大了,大閨女丁小房長相中上,不算出挑,勝在皮膚白皙,也算過得去,二閨女丁小屋則漂亮極了。丁修忠長得不怎麼出眾,不過他的眼睛倒是很好,是一雙很漂亮的丹鳳眼,雖然現在他已經發福得不能看了,但是,那雙丹鳳眼還是很讓人記憶深刻的。
  
  而丁小屋則繼承了王氏的好臉型,又繼承了丁修忠的好眼睛,這樣的臉龐加上這樣的眼睛,真真的讓人要稱讚一句美人那!就連一直被稱為丁家最漂亮的姑娘丁小亭跟這丁小屋比起來,也實在不算是什麼了。
  
  至於最小的閨女丁小台就實在普通了一些,平心而論,丁小樓覺得丁小台這個長相還是過得去的,皮膚不算白,眼睛不算大,體型不算瘦,總之,就是一個丟到人群裡就找不到的普通人。放在鄉下也算是個工整的閨女,可是,要是放在兩個姐姐,特別是放在丁小屋的跟前,那就沒法看了。
  
  這一點大概丁小台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的臉總是繃著的,給人一種很陰鬱的感覺。就好像現在丁小樓再看她,而她也敏銳的抬起了眼睛看向了丁小樓,然後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看什麼看,再看我,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來!」
  
  哇!這話真是嚇到丁小橋了,不是因為這話有多可怕,而是這話從一個八歲的女孩子嘴裡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出來,簡直太可怕了!
  
  米氏對於丁小台的話微微有些不悅,不過她沒有說話,只是撥了一點碗裡的粥給丁小橋,然後笑瞇瞇的說:「小橋,快點吃。」
  
  張氏對於米氏的笑容很是厭惡,不過,並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的瞪了米氏一眼,而王氏顯然對於丁小台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她很會做人,輕飄飄的揚起手拍了丁小台一下,然後說道:「你這丫頭怎麼跟你妹妹說話呢。」
  
  丁小台則翻了翻白眼,冷笑一聲:「誰有這樣的鄉下村姑妹子。」
  
  這話真是打擊面太大了,一時間,這一邊桌子上所有的鄉下村姑妹子都抬起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丁小台。丁小屋皺了皺眉,放下了碗,板起了面孔,頗為嚴厲的對丁小台說:「小台!你怎麼這麼說話!你以為你就不是什麼鄉下妹子嗎?就算我們在鎮子上住,你也要記住,我們丁家是種田的,我們都是鄉下的村姑!若不是為了爹爹要下場的緣故,今日我們也是要住在這裡,跟大家一起勞作,一起孝順奶奶爺爺的,而我們這一切都是因為奶奶和爺爺給的,奶奶和爺爺都是鄉下人,我們也是鄉下人,怎麼到你這裡就不是了嗎?」
  
  丁小屋的這話說出來,果然張氏和丁雲兒以及丁月兒的臉色都好多了,甚至連剛才那些看著丁小台的丫頭媳婦們的臉色都好看多了,紛紛又繼續吃起飯來。
  
  而丁小橋則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這個丁小屋也太厲害了吧。就這麼幾句話不但打擊了丁小台,抬高了自己,還討好了張氏和兩個姑姑,更是把丁修忠以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這,這,這也太高段位了!
  
  這丁小屋看起來不過才十歲出頭,居然已經這麼伶俐了,這丫頭的心是什麼做的?這也太……
  
  丁小台的臉色更加的陰鬱了,看起來是要馬上就砸掉飯碗的節奏,不過,最後在王氏的目光下她還是沒有那麼做,只是低下頭不再多說一句話。
  
  丁修忠說是來看望兄弟,不過,卻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給了丁修節和丁修義兩家一家一個粗布尺頭,算是了事,比起那帶回來的一大堆東西顯然是比不上的。
  
  不過,丁修節和丁修義家卻沒有半點不滿意,吃完飯就都回屋裡,女人和孩子們則跟著收拾碗。劉氏帶著丁小閣收拾屋子,而米氏和羅氏則帶著小樓、小橋和小梁收拾廚房和洗碗。
  
  正在洗碗的時候王氏過來,她一邊彎著袖子,一邊笑瞇瞇的對著米氏和羅氏說,:「三弟妹、四弟妹,許久不回來了,這碗還是我來洗吧。」
  
  米氏和羅氏看王氏那一身衣服,哪裡像是幹活的人,況且她是大嫂,還能真的指揮她幹活嗎,於是就要推辭,而丁小橋的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搶在兩個人面前說:「呀,大伯娘是回來孝順奶奶爺爺的嗎?」
  
  王氏從回來之後就沒有正眼瞧過米氏跟羅氏,更不要說這幾個在她看來簡直土得掉渣的鄉下丫頭了,無非是剛才丁小台跟丁小橋說話的時候,她多看了她一眼,所以對她還有印象,她暗自算了一下年紀,對了對人,也不甚在意笑著說:「這是小橋啊,都這麼大了呀,大伯娘回來當然要孝順爺爺奶奶啊。」
  
  丁小橋等得就是王氏這句話,一般這種喜歡做表面工作的,很喜歡把自己包裝得特別聖母,這種包裝放在樸實老實的人面前可是殺傷力很大的,自覺不自覺的就會幫她幹了所有的事情,最後她還會落得一個特別美好的名聲。
  
  「娘、四嬸,大伯娘回來一次不容易呢,洗碗就更不容易了,我們讓她孝順爺爺奶奶一次吧。」說罷,她左邊拉起了米氏,右邊拉起了丁小樓就朝著廚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王氏笑道:「大伯娘,那就辛苦你了啊,這碗洗碗,灶台要擦啊,地上也要掃乾淨呢!」
  
  丁小梁平時對於丁小橋最是親密,對於丁小橋做得事從來有樣學樣,她一見丁小橋這樣,也一把拉起了羅氏就說:「娘,讓大伯娘來孝順奶奶吧,我們回去還要撿豆子呢。」說著不由分說的將羅氏也拉出了廚房。
  
  王氏則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家女人就這麼從從容容的從她的面前離開了,留下一堆沒有洗的碗,還有廚房裡的一片狼藉,她腦子一瞬間都懵了,這是怎麼回事?
  
  等她反應過來才知道被人順坡下驢給陷害了,就連忙往正屋趕,想要去把話給圓回去,順便再把米氏和羅氏叫回來幹活。
  
  笑話,她怎麼能幹這些活?在鎮子裡她還什麼時候需要幹活?家裡專門是有一個粗使婆子和兩個小丫頭來做家務的,哪裡需要她來弄這些?
  
  不過,今天她的運氣顯然不是很好,她才走到正屋邊上,就聽到丁小橋的聲音在正屋門口響起來:「奶!大伯娘說要孝敬你,一定要洗碗呢,把我娘和四嬸都趕回去了。」
  
  張氏那不陰不陽的聲音隨後就傳來:「知道了,她那麼孝順,那就讓她好好洗!」聽得出來,張氏很不高興,對於不遵守她決定的人,她一向都不會高興。
  
  王氏氣得差點沒有倒仰過去,丁老三家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太多事了!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說!不過,也是因為張氏的這句話,徹底打消了王氏再到正屋去圓話的想法,轉身朝著廚房走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42 AM


第三十四章 到鎮子裡去
  
    最近的天氣一直不錯,就算下雨也是晚上下,一到了大早上就放晴了。丁小橋揉著眼睛看著外面如同用水洗過一樣的藍天,只覺得心情都好了。
  
  早上吃飯的時候,大家的氣氛有點奇怪。
  
  準確說是張氏和老丁頭的氣氛有些奇怪,按照丁小橋的理解,昨天丁修忠帶了那麼多的東西回來,張氏臉上那如花一般的笑容不管怎麼說得保持好幾天吧,不過,真是稀奇,才這一晚上,那笑容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難道說張氏的胃口已經越來越大,那麼多的東西都不能滿足了嗎?
  
  當然,丁小橋也只是奇怪一下,並沒有發散思維,主要是因為她實在是覺得這個事情是與她沒有太大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們一家要去鎮子上啊!
  
  昨天晚上丁修忠回來了,或許這對於老丁頭和張氏來說是大事,可是對於丁家的其他人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他們一樣要下地幹活吃飯做事。
  
  由於丁修節和丁修義回來的時間正是農忙的時間,他們的手腳也俐落,就算是有六年沒有干農活了,但是原來在家裡的時候也是干熟練的,所以,沒有幾天就是一把弄莊家的好手,也虧得他們回來的及時,往年都比較繁重的農忙在這一年卻輕鬆了不少。
  
  沒有幾天時間,丁家一家人就已經將早就與毫秒的水稻都種下去了,嫩嫩的綠一片一片的在地裡面,看著實在是喜人。
  
  農村的活計忙起來非常的忙,可是輕鬆起來也挺輕鬆,栽完了秧,這田裡的活計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隨時看著田裡面,注意放水,拔草,到下肥的時候下就好了,好在家裡面的人口多,就這麼十幾畝的地也不怕看不過來,也就因為這樣,家裡人要是有什麼事,可以輪流去做一下。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丁修節跟老丁頭和張氏提出來要帶一家人去鎮子裡面轉一圈順便給米氏看病的時候,張氏和老丁頭都沒有反對,這在農村也算是個慣例了,沒有什麼特別的。
  
  吃完早飯,丁小橋和丁小樓積極的跟著米氏去把碗筷以及廚房收拾好了,然後跟羅氏打了聲招呼就準備去跟張氏以及老丁頭辭行,羅氏卻拉住了米氏,她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對著米氏說:「三嫂,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其實米氏也看出來了,這些天羅氏的臉上都是挺憂愁的,這種憂愁跟丁修義沒有回來之前的憂愁不太一樣,似乎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
  
  「怎麼了?」米氏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老四拿回一些軍餉,有不少呢,讓我好好放好,說是三哥也拿回來了,我就想問問,你們要給正屋嗎?」羅氏左右看看,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從她那膽怯的表情上看,倒好像是做賊一樣。
  
  米氏望著羅氏那怯生生的表情,忽然就想起了她剛進丁家時候的光景。那個時候丁修義年紀小,又不懂事,性格很是叛逆。當年丁修忠要考秀才,是家裡花錢的大頭,收成也不是很好,這家裡兒子娶媳婦的錢是一年比一年少,輪到了丁修義的時候只能娶一個家境很差的姑娘。
  
  張氏為了這事也是很操心,選來選去最後選到了羅氏。
  
  一開始丁修義是不願意的,成天因為自己娶媳婦的規格比幾個哥哥低而在家裡鬧,那時候簡直鬧得雞飛狗跳,真是誰看了都想上去抽他一頓,不過,也是天作的緣分,等到他自己去相看了一次羅氏之後就不鬧了,到了羅氏進門,兩個人的日子過得蜜裡調油,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一樣。
  
  按理說,這樣的好姻緣張氏應該滿意才是,可是張氏又有一種兒子被媳婦搶走的失落感,處處跟羅氏過不去,愣是把一個大大方方的好姑娘給磋磨成現在這樣謹小慎微的樣子,想想看,真是一肚子的心酸。
  
  「我們家裡人口多,誰知道會出什麼事,總不好每次都去找娘要錢,倒是你們家,我不好給你做主。」米氏沒有將話說得很白,但是她跟羅氏多年的妯娌,關係又好,想來她一定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羅氏微微一愣,然後咬住了下唇有點猶豫:「我怕……」
  
  米氏哪還能不知道羅氏怕什麼,她歎了一口氣,如果說張氏對於她多是身體上的磋磨,那麼對於羅氏更多的是心靈上的摧殘,這些年,張氏一不高興了,就會把羅氏叫到正屋去,關上門哭天搶地的罵個半年,說得話全部都是刀口上撒鹽的狠話,弄到最後羅氏一聽說要去正屋就渾身發抖。
  
  她伸出了手,輕輕的拍了拍羅氏的手背,然後用更小的聲音說道:「四弟妹,論理這句話我不該說,但是,我們知心那麼多年,我也只是提點你一句,你難道最後也想落到我前些天的境地嗎?你也想生生的看見小梁被賣了嗎?」
  
  羅氏渾身一下子就抖了起來,她反手緊緊的拉住了米氏的手,眼睛睜得大大,半天之後才抖著嘴唇點頭:「好三嫂,我知道了。「隨後她又四處看看,越發的謹慎起來:「這事兒,我們就到這兒了,再不提起。」
  
  「我知道。」米氏當然明白羅氏的意思,其實,不光羅氏怕張氏,就連米氏提起張氏這個老太太都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丁修節去正屋向張氏以及老丁頭辭行,丁修忠就在邊上,他望著丁修節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想要說什麼,卻被一邊的王氏給一個眼神止住了,而張氏也用一種極為陰鶩的眼神看了看丁修節,沒有吭聲,倒是老丁頭囑咐了他不少路上小心的話。不過張氏和老丁頭有一點倒是很默契,那就是他們都沒有在提起給米氏治病的錢的事情。
  
  而這邊,丁小橋早就準備好了。
  
  這些天因為天氣熱雨水又充沛,山上的菌子早就已經長得茂密了。早在丁小橋對於丁修節考察合格之後就將這山上的菌子的事情告訴了他,若是在幾年前丁修節對於這些菌子還真是不敢貿然嘗試,但是這些年性軍打仗缺糧的時候多少了,那時候什麼沒有吃過,所以對於這些被傳說有毒的菌子能吃還真是沒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還主動的每一種都弄一種親自烤熟了嘗了一下,將味道鮮美的程度排了個順序。而這個時候丁小橋則小心翼翼的提出了想要靠這個菌子掙點錢的打算,原本她以為丁修節會拒絕,就算不拒絕也會攔阻一下,卻沒有想到丁修節很痛快的就答應了,甚至拍著胸脯告丁小橋他會是她的堅強後盾。
  
  這樣的勇敢又開明的老爹讓丁小橋忍不住送給他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甚至在心裡給他點了三十二個贊,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好父親啊!
  
  最後對於選什麼菌子進鎮子裡,丁小橋倒是有自己的想法。本來丁五郎和丁七郎他們都極力的想要帶銅綠菌去,畢竟這種菌子產量最多,而且味道也好,不過,丁小橋倒是決定選擇雞樅。
  
  首先,雞樅味道鮮美勝過一般的菌子,雖然產量不算高,但是那個味道確實能一下子抓住所有人的味覺。其次,就是外表,雞樅的菇傘是灰色的,而菇腿是白色的,這兩種顏色的蘑菇在一般人的認知裡是安全的,接受度相對比較高。而銅綠菌就不一樣了,雖然味道也很好,但是它的菇傘是銅綠色的,而菇腿是黃綠色,這兩種顏色的蘑菇讓人一看就會覺得有毒,接受度一定不高。
  
  聽了丁小橋的理由,丁五郎也放棄了帶銅綠菌去鎮子裡碰運氣的想法,倒是丁七郎有點戀戀不捨,他最是愛吃銅綠菌的,現在自己最愛的東西居然不能得到別人的認可實在讓他有點沮喪。
  
  不過,最後還是丁修節顧忌到了小兒子的情緒,拍板定下了帶著雞樅、銅綠菌、見手青以及牛肝菌四種菌子去鎮子裡。
  
  丁小橋原本都有點反對,但是丁修節卻笑瞇瞇的說道:「閨女,你不是說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嗎?我們這也算分擔風險吧,多帶幾種,難保東邊不亮西邊亮嘛。」
  
  對於丁修節的答案丁小橋忍不住稱讚,這學習能力,這實際應用能力,這舉一反三能力,她這個爹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本著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一家人只採了一小籃子的菌子,丁小橋提著估摸了一下,四種菌子加在一起也就十來斤吧,比起這山上滿滿的菌子,還真是九牛一毛。
  
  早上空氣正好,又不熱,一家人走在路上腳步輕快,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一路上的歡聲笑語激起了樹林子裡的飛鳥,讓這早晨更加明媚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44 AM


第三十五章 米氏看病

  
    其實這也算是丁小橋第一次在古代看病。
  
  在現代的時候,看個病那是又貴又難,如果沒有認識的人找找關係,那你就等著被醫生無視和忽略吧,如果要看點大病那就更嚴重了,不說花錢更多,床位難找,連醫生那裡也要塞紅包的。總之,看病難看病貴是現代最難以調和的矛盾之一了。
  
  而古代會是怎麼樣子丁小橋還真不知道,不過就上次來賣蛇的時候觀察所得,這古代人看病的數量也不少啊,藥鋪的大夫那裡隨時都是排得滿滿的,連插針的地方都沒有。至於看病要花多少錢丁小橋就不知道了,不過從上一次給丁小樓看病的時候花掉了二兩銀子來看,這看病抓藥絕對不是什麼便宜的事。
  
  就算丁小樓那個時候的傷很嚴重,可是二兩銀子也是一個農家半年才能攢下的錢呢。這還是百草鋪這種便宜的藥鋪的收費,要是換別的藥鋪估計就更貴了。
  
  說來也巧,丁小橋他們一行人來到百草鋪的時候,正好遇見范正平,兩邊的人一抬眼就互相看見了。因為丁小橋是坐在丁修節的肩膀上,范正平一眼就看見了這個小丫頭了。
  
  上一次的賣蛇的時候,丁小橋從頭到尾的表現讓范正平印象深刻,再加上最後丁小橋還給了三兩四錢的銀子作為日後給她娘看病的定金,讓范正平更是對這個小丫頭另眼相看。
  
  這個小丫頭啊,不簡單啊。
  
  所以一看見丁小橋一看見丁小橋就站住了,然後主動給她打了招呼:「這不是小橋嗎?」
  
  丁小橋一聽有人叫她的名字,循聲望去就看見了范正平,連忙從丁修節的肩膀上跳了下來,然後跟五郎兩個人恭恭敬敬的走到了范正平的面前,很是標准的行了一個禮,這才笑瞇瞇的說:「見過少東家了。」然後她為范正平介紹了自己身後的一家人,丁修節一家人自然是十分恭敬有禮的向范正平打了招呼問了好,並且說明了來意。
  
  范正平點點頭,臉上笑瞇瞇的,一邊帶著一家人朝著百草鋪後院走,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一家人。
  
  雖然是鄉下人,可是身上穿著的衣服卻乾乾淨淨,就算領口袖口的已經洗得掉色了,卻還是被漿洗得板板正正,偶爾有破掉的地方,也被從衣服裡面小心翼翼的縫補起來,而且將接口藏了起來,絕對沒有像是一般的人家直接就縫一個補丁在外面,看過去就覺得不美觀,由此可見,這家人的主婦是個能幹又細心的女人。
  
  而那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個子極高,身材強壯,原本俊朗的長相因為一道猙獰的傷疤顯得面容可怖,他走路的時候腰板挺直,每一個步子都是一樣的,每一個動作動乾淨俐落,講話更是不拖泥帶水,范正平想起來苗師傅說過這家人的男人是戰死了,那麼這個被一群孩子稱為爹的男人是誰?
  
  略微一想,范正平也想明白了,這打仗這麼多年,弄錯戰死的人實在不算是少數,想來這個男人也是一個。
  
  跟在他們旁邊的四個孩子,每一個都是恭恭敬敬,從走進後院開始,這家人的眼睛都沒有亂飄過,哪怕是孩子也是一樣,可見這家人的家教真是十分的嚴格。這樣的一番打量讓范正平對於這家人的印象更加好了幾分。
  
  今天苗師傅也是在的,他也跟丁家打了兩次交道了,算是熟悉,特別是看見由范正平領著一家人過來,又見米氏也在隊伍中,便知道今天是來給米氏看病的,他也不囉嗦,直接就抽出了米氏的脈案交給了范正平。
  
  范正平看了看脈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而後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道:「苗師傅,這個還是要請李師傅看看,我對這婦人虧虛的病症還未學通,著實不敢逞強。」
  
  苗師傅點點頭,他摸了摸胡子道:「那就清李師傅吧,我也只是把了一下脈象,若說這虧虛毛病,我可是沒有老李看得好啊。」
  
  說著范正平拿著脈象就領著一家人去了另一個院子裡找到了一個胖乎乎的老頭,說明了來意後,這個慈眉善眼的老頭就讓米氏坐下了。
  
  丁小橋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李師傅給米氏看病,不由得感歎道,看來無論是在哪看病,這都得上面有人啊!
  
  李師傅果然是看這個方面的專家,沒有多大一會兒就說出了米氏的病根,無非是生孩子的時候早產造成的虧虛,再加上沒有好好調理以及多年的鬱結於心,已經很嚴重了,如果再不好好的治療,只怕是要了性命的。
  
  這樣的診斷讓一家人心情還是很沉重的,可是,李師傅卻安慰一家人道:「也不用太擔心,好在她年輕,原本的底子不錯,而且,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你心中的鬱結化開了不少,一定要這樣保持下去,加上藥物的調理,能好起來的,只是要費些時日,少說得年把的吧。」
  
  米氏一聽治這個病要一年多,嚇得立刻就站了起來:「這病不看了,反正就這樣了,還花這個錢做什麼?」
  
  不等幾個孩子說話,丁修節就把她又按了坐下去,然後很慎重的對著李師傅說:「李師傅,還請開藥吧,別聽她瞎說。」
  
  李師傅看了幾人一眼,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治療這種虧虛之症的藥都不會便宜,一吃就要吃一年,放在誰家都是一個天大的負擔,更不要說這樣一個農家,他抬眼看了范正平一眼,范正平卻給他不動聲色的使了一個顏色。李師傅當下明白了少東家的意思,這是讓他盡量開一點便宜但是藥效差不多的藥,不要開一些虛浮的昂貴的藥材。
  
  於是李師傅提筆就開始開方子,方子開好之後就交給了丁修節道:「這是這一個月的方子,她這病已經太久了,要慢慢的治,所以你們只管吃,吃一月之後再來看看,我到時候根據她的情況再給她調整方子。只是要記得,不能再心情鬱結了,這樣只會對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還有……」李師傅看了一眼周圍圍觀的孩子,只見他們都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自己,有點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這調養吃藥的時候,千萬不要有了身子……」
  
  丁修節連忙點頭表示知道,然後一家人對著李師傅和范正平千恩萬謝之後拿了方子就去前面抓藥去了。
  
  這藥錢果然是很貴的,一副藥要八百三十二文,卻只能吃三天,一個月就要十副藥,范正平交代了伙計們是不收診金的,可是光是這藥錢就花了八兩多的銀子。丁小橋不禁慶幸,還好是將所有錢都拿上了,不然心裡真是一點底子都沒有啊。
  
  一直到出了門米氏還緊緊的扯著丁修節的袖子:「把藥退了吧,這太貴了,倒不如給孩子們弄點好吃的,我的身子我知道,沒有像是李師傅說得那樣。」
  
  「別說這些了,人家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不過是看個病,怎麼就不看了?」丁修節拍了拍米氏的肩膀:「錢的事別放在心上,不是還有我嘛。」
  
  「娘,還有我們呢!我們掙錢給你治病!」丁小橋也湊過來笑呵呵的說。
  
  「還有我,還有我們!」幾個孩子全部都湊到了父母的身邊爭先恐後的說著,米氏看看丈夫的臉又看了看幾個孩子的臉,忍不住紅了眼眶,到底沒有繼續說下去退藥的事。
  
  從百草鋪出來已經到了晌午了,走了一路,再加上早上肚子也沒有吃飽,現在一家人都餓得饑腸轆轆,商量了一下,最後一家人決定找個地方吃飯。
  
  雲通河是大慶國裡的主要河道,所以這雲通鎮裡是有碼頭的。在碼頭的附近,到處都是小吃攤子。這些小吃攤子主要的客源是碼頭上腳夫,雖然賣相不如鎮子裡面那些店子或者攤子裡的東西精致和美味,但是重在量足,對於這些腳夫來說,還有什麼比便宜又實惠更重要的?
  
  雖然丁修節的意思是在鎮子裡的街上找一家味道不錯的店子,好好的吃一頓,算是犒勞一家人,可是米氏堅決不同意,剛才花了八兩三錢銀子買藥的她,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了,可是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所以執意要到這碼頭的攤子上隨便吃一點。
  
  丁修節拗不過米氏,只能同意。最後一家人在碼頭上隨便找了一家店子吃了點東西。量確實很足,不過味道嘛,就只能用來填飽肚子了,像是丁小橋這種天天吃得那麼差的人都對這裡的飯菜頗為不滿,可見這味道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抬眼去看丁修節和米氏,兩個人卻好像沒有體會出味道不好一樣,吃得認真而仔細,絕對不落下一點飯粒和剩菜,這樣的節儉和能將就,讓丁小橋心酸又有些羞愧。
  
  她低頭看了看腳邊用麻布蓋著的那一籃子的野生菌忍不住在心裡面默默的祈禱,老天爺啊,你可要千萬睜睜眼,讓我把這些東西全部都賣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45 AM


第三十六章 賽百味
  
    雲通鎮不要看是個鎮子,卻是一個非常富饒的鎮子,規模也很大,完全可以當成一個縣城了,要不是因為這裡的地裡位置實在不能設置城市,估計發展發展也能成為一個中小型城市,不過就這個時候的大慶國來說,雲通鎮是一個非常富饒繁華的鎮子了。
  
  雲通鎮的富饒不其實並不是因為這裡物產豐富,算起來,雲通鎮這裡山高水長,可耕種的土地並不多,其實不算是農產品富饒,不過這裡的木材實在是多,方圓上千裡都是高山。山上無不長滿了高大的樹木,所以這裡做木材生意的人不少。
  
  除此之外,這裡靠著雲通河,雲通河是大慶國的主要淡水河,河面不僅寬闊,而且水也很深,雖然在雲通鎮這一段河面平緩,可是聽說在不少地方雲通河可是很湍急的。有了這麼大的河,自然而然水運就非常的發達。在古代,沒有高速公路,也沒有飛行航線,自然而然主要的大型交通工具就是靠水運。
  
  所以,一般有港口碼頭的地方,無論大小都是很富饒的。
  
  而雲通鎮就是這麼一個地方。
  
  水運發達的地方不但經濟發達,而且社會文明度也要相對發達一點。前面的都是丁修節向家裡人講的,而最後這一句就是丁小橋自己總結的了,社會文明度發達其也就代表大家對未知事物接受程度要高一點,所以,大家應該對於這個野生菌比較能夠接受是吧……
  
  就算是心裡沒有什麼底氣,丁小橋還是打定了主意要試一試。
  
  在雲通鎮子裡比較好的飯莊是有三四家的,但是要說最好的所有人一定都會說香滿樓。香滿樓不但味道好,而且價格也非常的好,除此之外,它的地理位置實在雲通鎮裡最好的、它的裝修是最好的、它請的賬房是最好的、請得大廚是最好的、就連跑堂的都是最好的……
  
  聽著丁五郎這麼介紹,丁小橋真想翻著白眼接一句,是不是連他們家的潲水都是最好的?
  
  「所以,小橋我們就去香滿樓吧!」丁五郎還沒有介紹完,丁七郎已經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丁小橋了,可是,丁小橋分明看見和丁七郎同樣亮晶晶的還有嘴角的口水。
  
  「香滿樓那麼好有沒有人不太樂意?」丁小橋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
  
  「誰會不樂意啊……」丁七郎想來沒有明白丁小橋的意思,抓了抓頭髮。
  
  丁五郎倒是明白了丁小橋的意思,他說:「要說香滿樓生意這麼好,當然最不樂意的就是他們對面的賽百味。」
  
  「這麼多年了?賽百味還在堅持啊?這盧小東家也不容易啊。」這時候丁修節倒也插上話了,他哈哈一笑,一邊走一邊打趣著。幾個孩子一聽到這裡還有什麼故事,就圍上去讓丁修節講個明白。
  
  丁修節也不推辭便講了起來。原來這香滿樓並不是這雲通鎮土生土長飯莊,當然,賽百味也不是。只不過,賽百味比香滿樓更早進入這雲通鎮四五年,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才是這裡的土皇帝。賽百味沒來之前,雲通鎮裡也有幾家不錯的飯莊,不過規模都比不上賽百味,所以在賽百味來了之後,很快就被賽百味奪去了風頭,只能降一個規格經營。
  
  賽百味在雲通鎮裡也著實風光了幾年,直到香滿樓來到了這裡。這兩家說起來還真是有淵源,據說祖上有些兜兜繞繞的關係,到了後輩因為都是做一行,難免成了冤家,而且這兩家的東家都在平城。兩家東家就從平城開始打擂台,據說這兩家的飯莊已經遍布了平城的每一個鎮子裡了,而雲通鎮正好屬於平城的管轄之內,所以這兩家在這裡又打上了擂台也不算是什麼稀罕事。
  
  賽百味的東家姓盧,到這一代已經是第五代了,香滿樓的東家姓毛,到這一代也是第五代。不一樣的時候,毛家的第四代去世的早,毛家第五代的東家已經掌管香滿樓超過十年了,而盧家的東家年紀小,再加上上一代的當家還沒有去世,他掌管這賽百味剛剛一年。
  
  無論是經營理念上還是商海浮沉的老辣程度上亦或者是年紀上,盧小東家都不如毛東家,自然,這賽百味的生意也越來越差了。
  
  甚至有人這麼說,這賽百味估計就要折在盧小東家的手裡了。
  
  百年的老店,真真的可惜。
  
  所以說,香滿樓生意好,最不開心的當然是他們對面和他們做了幾十年對手的賽百味了。
  
  聽了丁修節講到這裡,丁小橋陷入了沉思,沒有一會兒工夫,她抬起頭來,望著丁修節,定定的說:「爹,我們去賽百味。」
  
  「哦?為什麼?」丁修節在外面當了多年的兵,看到的聽到的都不少,眼界自然比原來當莊稼人更開闊,不過,他到底是一個古人,而且是一個沒有怎麼念過書的古人,雖然覺得丁小橋這麼做有她的道理,可是一時沒有想太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爹,香滿樓那麼火的生意,我覺得並不缺少什麼特色的東西,可是賽百味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定很想要一件……」丁小橋抓了抓頭髮,她現在這個身份真尷尬,要隨時注意不能說什麼成語或者比較深奧的詞匯,畢竟她只是一個沒念過書的鄉下丫頭,她只能用比較淺顯易懂的話來表示自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們很想要一件秘密武器是吧。」最後倒是丁五郎接上了嘴。
  
  「對,就是秘密武器。」丁小橋奇怪的看了丁五郎一眼,倒是對於他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很是奇怪。丁五郎笑了笑,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丁修節:「我聽爹說的。」
  
  丁修節聽了這話略微一想,便笑了起來:「果然是如此,這就是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意思吧。」
  
  丁小橋更詫異了,哎呦,看來還是她小看了自己的父兄了,居然他們都能說這麼高深的詞語了……不過,丁小橋現在裡面都在惦記著那一籃子的野生菌,並沒有多想這個問題。
  
  既然決定了去處,一家人就兵分兩路,丁小樓陪著米氏在集市上逛著,而丁家父子帶著丁小橋一行四人直奔賽百味。
  
  賽百味的生意其實也不錯,但是跟街對面的香滿樓比起來確實差那麼一些。大概正是這種生意差,在父子四人走進了店子裡面的時候,店小二雖然皺了皺眉頭,倒是沒有直接將他們趕出去,只是態度就冷淡了不少:「幾位,這是吃飯啊?還是歇腳?若是吃飯的話,還是去集市那邊吧,要是歇腳,這裡還真是不合適。」
  
  果然是人靠衣裝啊,丁小橋對於店小二的冷淡倒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衝著她笑瞇瞇的說:「小二哥,你們掌櫃的在嗎?我們不是吃飯的也不是歇腳的,而是來給你們送點東西。」
  
  「你們是掌櫃的親戚?」店小二明顯不相信。
  
  丁小橋搖搖頭,「不是,我說了,我們是來給你們店子裡送點東西。」
  
  現在賽百味的處境,店子裡的伙計們哪有不知道的,他們很多也是賽百味的老人兒了,自然不想看著賽百味就這麼倒,所以對於丁小橋的話,店小二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他看了看丁小橋,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幾個人顯然是不太相信他們能給賽百味帶來什麼的,拒絕的話剛想說出來,他卻又看見了丁修節那張臉,到了嘴邊的話又忍不住咽了下去,就讓幾人在邊上等著:「我去給你問問。」
  
  說著店小二轉身進了店子裡面,倒是沒有找到大掌櫃何亮,只是看見二掌櫃肖向明才從庫房裡出來,就忙把這樣的事情向肖向明這樣這樣那般那般的匯報了一番。卻沒有想到,那肖向明的眉頭只是微微的皺了皺,顯得卻不是很熱心,但是也沒有直接拒絕店小二,而是說:「帶路,去看看吧。」
  
  店小二這連忙帶著肖向明來到了門口,就看見父子四人提著一個用粗布遮住的籃子站在那裡,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這一家人,臉色便不虞了幾分,而店小二連忙向幾個人說:「這是我們的肖二掌櫃,你們有什麼東西要給的,就給我們二掌櫃就好了。」
  
  丁小橋自小是看人家臉色長大的,對於別人的臉色最是敏感,早在肖向明站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她就發現這個人看不起他們了,心裡隱隱的感覺到在這個人手裡估計是不成事的。不過,她面上一分都沒有露出來,依舊笑瞇瞇的,幾人先是向肖向明行了一個禮,然後丁小橋看了看丁修節,丁修節則示意她來說,於是她開口問:「小女子給賽百味送樣山珍,倒是不知道肖二掌櫃能不能做得主?」
  
  肖向明一向最討厭自己排在何亮的後面,現在又聽得這個小丫頭這麼問,頓時火冒三丈:「哪裡來的這麼沒有規矩的臭丫頭,有大人在場哪裡輪得到你一個丫頭片子開口說話!」說著便轉身對著店小二說:「還不快點給我打出去!」說著不管不顧的轉身就離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4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8-12 12:49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第一桶金(上)
  
    丁小橋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得發愣,這是怎麼了?她說錯了什麼嗎?怎麼這個二掌櫃就發了脾氣?這二掌櫃明顯就是副經理啊,有經理的前提下,她這麼一問應該沒有錯啊!
  
  店小二當然知道二掌櫃的心事,他看了看火冒三丈走掉的肖向明又看了看丁家的一家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行了行了,快走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哪裡見過這樣的事情,聽得肖二掌櫃這麼說,早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就想轉身離開,可是丁修節和丁小橋卻站著沒動,特別是丁小橋根本就把這事兒當成一回事。這點拒絕算什麼,她在現代的時候,放暑假時常常出去當推銷員打工,遭到的拒絕可比這個嚴重多了,她還不是照樣好好的。
  
  所以,她抬頭就對那店小二說:「小二哥,這不是二掌櫃嗎?這店子裡說話最管事應該是大掌櫃吧,你能幫我去問問大掌櫃嗎?」
  
  「你這小丫頭……」店小二眉頭微微一皺,可是下一刻,他卻看見丁小橋握住了他的手,然後輕輕的晃了晃,可憐兮兮的道:「小二哥,我們住在鄉下,來一趟不容易,今天是來給我娘看病的,我娘病的很重,我們只想賣了東西拿點錢,沒有別的意思,而且,這東西香滿樓一定沒有,難道你們真的不想讓大掌櫃掌掌眼嗎?」
  
  店小二年紀也不大,家裡也是有姐姐妹妹的,看著丁小橋那軟乎乎說話的樣子心就軟了幾分,而後丁小橋的最後一句話真真是打動了他。於是他咬咬牙道:「那你們在門那邊站好啊,我上去問問大掌櫃。我們大掌櫃今天有貴客來,能不能來見你們我可不敢保證。」
  
  「只是麻煩小二哥了,若是大掌櫃不來,我們絕對不糾纏!」丁小橋見說動了店小二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起來,她連忙衝著店小二道了個萬福。
  
  店小二轉身就快速朝著樓上走去了。
  
  店小二剛走沒有多少時間,丁小橋就看見了原本已經離開的肖向明又走了過來,她心裡咯登一下,覺得要壞事。還沒有等她做出反應,肖向明已經看見了他們,快步就走了過來,他皺著眉頭看著丁修節幾個人:「你們怎麼還站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們這樣的人能來的嗎?你們吃得起嗎?還不快走!」
  
  若說剛才肖向明的態度已經讓丁修節很不快了,現在肖向明的話更是讓丁家父子火冒三丈,丁修節一把就拉過了丁小橋道:「狗眼看人低,小橋,我們走!」
  
  「站住!你怎麼說話的!」肖向明什麼時候被人這麼罵過,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他上前一步,正想去抓丁修節的衣襟,卻發現丁修節的個子實在是高,於是下意識的又退後了一步,招呼了兩個跑堂的過來:「你們幾個過來,快點把這幾個臭要飯的給我趕出去!」
  
  雖然這麼拉拉扯扯的事情在飯莊面前並不好看,可是高級飯莊驅趕窮人的事也不少見,這些跑堂的自然也是經常做這樣的事情了,頓時就來了三四個人,就和丁修節動上了手。丁修節哪能讓人欺負自己的孩子,也就和這個幾個人扭打在一起。
  
  他當過六年的兵,那早就操練得銅皮鐵骨,雖然不是上乘的工夫,可是也是會一些拳腳的,一時之間四個跑堂的還真沒有在丁修節的手下占到什麼便宜。更何況還有丁五郎和丁七郎在一邊幫著父親,更是戰事一邊倒。肖向明見狀,自己挽起了袖子就下場了,他一把就抓住了站在邊上最小的丁小橋給推了出去。
  
  丁小橋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攻擊,一點都沒有防備,就這麼被肖向明一下子給推倒街上,腳邊的籃子也倒了,灑出了一些野生菌。
  
  「我當是什麼好東西,原來些破蘑菇,這些東西都是有毒的居然也敢拿來騙錢!」肖向明一看地上的野生菌立刻扯開了嗓子就叫了起來:「還不快點將這些騙子給我哄出去!」
  
  丁小橋現在看著地上那些灑出來的野生菌,雖然不多,但是,肖向明已經抬腳狠狠的踩了上去!
  
  那野生菌本來就嬌貴,他們採摘的時候都是輕拿輕放,現在從籃子裡灑出來就已經有幾朵的菇傘已經破掉了,現在再加上肖向明這麼用腳踩,地上的那幾朵菌子頓時爛成了一片。
  
  丁小橋心疼得要命,哪裡顧得上自己屁股疼不疼,連忙就撲上前去抱住了肖向明的腿,一邊搶救起那一籃子野生菌來。
  
  丁修節一看這邊小橋被肖向明欺負了,也顧不得還跟四個人糾纏著,轉身就往肖向明這邊奔來,他一把抓住肖向明的衣襟舉起拳頭就要朝著他打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他的拳頭被人一把握住了,然後是一聲洪亮的:「住手!」
  
  丁修節轉過頭去,只看見一個穿著月白色綢緞衫子的年輕男子握住了他的拳頭,他朗眉星目,而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在他的身後,那一聲住手就是他喊出來的。
  
  「這位兄台,且消消氣。」這個年輕男子滿臉的笑容,說話更是猶如春風拂面,讓人說不出來的愜意,那幾句話說出來,便讓丁修節放鬆了拳頭,然後恨恨的放開了肖向明的衣襟。
  
  肖向明這個時候才抬頭一看,一見來人,臉色都白了,立刻低下頭顫聲道:「東家。」
  
  原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賽百味現在的東家盧興業。
  
  盧興業並沒有看肖向明,倒是他身後的何亮對著肖向明厲聲道:「我們開門做得是吃飯的買賣,民以食為天,這普天下的人沒有不吃飯的,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把客人往外面推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店子門口打人,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掌櫃,我……」肖向明剛想把那蘑菇有毒,這家人是來騙人的話說出來,就被何亮打斷了。
  
  「還說什麼說,給我進去。」何亮道。
  
  「還是會平城吧。」不等肖向明做出什麼反應,一直沒有對肖向明說話的盧興業忽然開口。
  
  肖向明還想說什麼,卻看見盧興業已經轉身上樓了,只能低下頭,恨恨的朝著店子裡面走去了。這是何亮對於丁家四人又是好生一陣道歉,甚至將四個跑堂的活計都要開除掉,不過,丁修節卻連忙說道:「大掌櫃,這可千萬使不得,這這店子門口打架我們也有不對,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嗎?可千萬不能開除了他們啊,我們都不是富裕的人家,知道找口飯吃不容易,家裡都有不少嘴等著吃飯呢。」
  
  何亮聽丁修節這麼一說,微微怔了一下,接著又聽到三個孩子齊齊的求情,再看那四個跑堂的現在早就羞愧的低下了頭,他不禁在唇角勾出了一個笑容,心裡對於這家人有了一個很高的評價,能寬容敵人的人,這個胸懷不是所有人都有啊。
  
  雖然四個跑堂的最後沒有被開除,但是跟客人打架怎麼都是大錯,最後還是被扣了兩個月月錢,不過沒有人有異議。
  
  處理了這事之後,何亮便拉著丁修節等人進了後廚。
  
  這後廚前面有一個屋子,裡面亮亮堂堂卻又很隱秘,用來談事情是最好不過的了。
  
  兩邊的人也不多話,直接說明了來意。
  
  何亮是從平城過來的,對於新事物接受力還是比較強的,不過他對於桌子上的四種菌子還是保持了觀望的保守態度,在聽完丁小橋他們說完之後,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坐在那裡想了一會兒之後,才出了門,一會兒之後,他叫來了一個中年的男人,道:「這是我們店子的主廚,張師傅,這東西我還真是拿不準主意。」
  
  張師傅在剛才跟何亮進來的時候已經將這事情聽得八九不離十了,他看著桌子上的四種野生菌說:「現在我們用得最多的蘑菇就是一般的平菇,還有就是香菇,這些個蘑菇,還真是沒見過。」說著他將四種蘑菇挨個拿起來,湊到了鼻子下面聞著,然後問:「你們都吃過?」
  
  父子四人連忙點頭稱是。
  
  「要不,你們給我們用著蘑菇做幾道菜試試看?」算起來,這張師傅也算是大膽了,要知道這野生菌在雲通這裡是沒人敢吃的,而外面又沒有這東西,更是沒人吃過,他竟然沒有直接否定,還決定嘗試一下,實在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輪到做飯,丁小橋就不行了,倒不是她不會做,只是她現在的身高實在是有困難,只能打發了丁五郎和丁七郎去集市將米氏和丁小樓叫了回來。
  
  向兩個人說明了事情的前後之後,雖然米氏還是有點擔心這個菌子的可靠性,不過看家裡其他人都打包票也就是放下心來。
  
  在這屋子的後面有一間小廚房,各種作料一應俱全,母女三人便在裡面琢磨開了。主要是丁小橋口述這制作菌子的方法,米氏和丁小樓來操作。米氏做菜的手藝很是不錯,動作又快,沒有多少的時間,四種蘑菇做出的四道菜就放在了何亮以及張師傅的面前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51 AM


第三十八章 第一桶金(中)
  
    抬到桌子上的菜總共是四個,分別是清湯牛肝菌,清蒸雞樅,臘肉丁炒銅綠菌以及碳烤見手青。
  
  四道菜擺在桌子上,丁小橋則站在桌子邊對著何亮與張師傅說:「因為只帶了四種菌子,而且也沒有什麼準備,暫時只能做這幾道菜,還請兩位賞臉。」說著她衝著兩人行了一個禮,她年紀小,手腳也沒有長開,這麼像模像樣的做了一個萬福讓人覺得分外的可愛。
  
  行完了禮之後,她又說:「那就不好意思了。」說罷,她伸手去拿筷子,這時米氏卻比她更快,拿起了筷子,對著幾人說:「還是我來吧。」
  
  丁小橋微微一愣,便知道米氏的意思了,可是她卻一把抓住了米氏的手笑道:「娘,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吧。」說著再也不等,就將每一盤子的菜都夾了一口放入了口中,等到咽下去之後,這才放下了筷子,笑瞇瞇的衝著何亮和張師傅說:「我就在這裡。」
  
  這意思很明白了,她已經吃了,現在她就站在這裡,如果有什麼問題她也跑不掉。
  
  如果不說這話,何亮和張師傅可能還沒有那麼大的決心,畢竟這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食材,是個人心裡都是會忐忑。可是現在看這麼一個小姑娘都如此坦蕩,他們兩個大男人如果還在繼續扭扭捏捏的話,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除去這點,光從菜上來說,這四個菜果然很香,香的讓人忍不住食指欲動。特別是剛才小廚房的門一開的時候,那奪門而出的香氣就幾乎讓張師傅站了起來。
  
  這是一種特殊的,陌生的香氣,是屬於土地醞釀出的香味。雖然也是蘑菇,但是那味道卻不是一般的蘑菇能夠攀比的,簡直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味道。
  
  本著一個廚子對於美食天生的愛好,在丁小橋做出了請的手勢之後,張師傅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他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筷子的牛肝菌放進了面前的碗裡面,然後細細的聞了聞,才放入了嘴裡一點點的品嘗,隨後他的臉上散發出了一種奇異的光彩。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得出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吃完了牛肝菌,他又夾了一筷子雞樅,再然後是銅綠菌,最後是見手青,當這四道菜全部都品嘗完之後,張師傅已經再也按捺自己的情緒站了起來,他撫掌大笑:「妙啊!簡直太妙了!我老張做廚子快三十年了,可是從我二十歲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這樣的美味了。這是一種極致的鮮啊!」說到這裡,張師傅又回味了一下,轉頭對著何亮說:「大掌櫃!這東西果然才不負山珍之妙啊!」
  
  聽到了張師傅這樣的評價之後,何亮也開始動筷子,雖然他不會做飯,但是這鑒賞美食這種本事卻一點不見外。不過對於這種新食材,他還是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等待了張師傅給出了評價之後才開始品嘗,畢竟術業有專攻,在這種時候他更相信張師傅的舌頭。
  
  菌子一入口,一股從來沒有過的鮮香立刻就舌尖上蔓延開來,讓何亮的心情都變得好起來。四道菜一一品嘗過之後,何亮並沒有出現張師傅那樣的交口稱讚,他的面色很平靜,只是站起了身子,對著丁家人微微一行禮,然後說了一聲:「失陪,還請略坐坐。」就招呼了小廝將剛才專門留下的四盤端著出了門。
  
  何亮的淡定表現讓一家人心裡都沒有什麼底,不禁如此,張師傅在何亮走後也離開了,更是讓留下來的一家人的心裡七上八下了。
  
  焦灼的氣氛很能夠影響其他人,就算是丁修節這樣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看著家裡其他人坐立不安的樣子也有點忐忑了。倒是丁小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趴在桌上,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時間慢得似乎度日如年,好一會兒之後,才聽到這屋子的房門打開了,然後走進來了一個笑容滿面的小廝,他先衝著幾人行了一個禮,然後對著丁修節道:「我們東家請您上去兩位,您看,哪兩位上去?」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商量,直接讓丁小橋跟丁修節上去了。
  
  賽百味雖然和香滿樓的鬥爭中一直都處於下風,可是並不代表賽百味是一家不好的飯莊,相反,賽百味著實是一家很有檔次的飯莊,儘管丁小橋不太懂這個古代的裝修風格,但是還是能分辨出來,這賽百味的的裝修很是高檔的。
  
  小廝帶著兩人上了二樓,一直往裡面走,走到了最裡面的房間。小廝在外面通報了一聲,就聽到裡面讓進去的聲音。
  
  這個房間明顯跟其他的房間不一樣,雖然別的房間丁小橋也沒有見過,但是她才一進這房間就直覺這房間一定是特別的。
  
  房間被分為了內外兩間,中間是透雕隔斷,圓形的門上掛滿了珠簾。珠簾輕輕的晃動著,讓人看不清楚裡面有些什麼。整個房間都鋪著具有濃郁西域風格的地毯,而在靠門邊的地上放著一個巨大、雕工精致的銅質大盆,裡面裝滿了冰,有兩個穿著考究的年紀大概在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則跪在大盆的邊上,用扇子輕輕的搖晃著,將那冰盆的涼氣吹倒四處去。
  
  在外面的這房間裡放著一張圓桌,圓桌上鋪著繡工精美的桌布,而在桌子邊上坐著的人正是剛剛在賽百味門口幫他們解圍的盧興業。
  
  盧興業見丁修節和丁小橋進來,便站了起來,衝著兩人微微一笑,然後道:「丁掌櫃的,久仰久仰。」
  
  就算是沒有見過也知道這屋子裡面的每件東西都是潑天的富貴,丁修節不免緊張,現在聽著這盧興業跟他打招呼時候的稱呼更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擺手道:「不敢。」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坐了起來。
  
  盧興業雖然一直在跟丁修節寒暄,可是卻也在觀察著這兩人,雖然身上的衣服十分破舊,規矩卻特別的好,雖然這屋子裡面的東西每一件都富麗堂皇,可是這父女兩個人進來之後也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便回過神來,並沒有偷偷的四下打量,那坦蕩蕩的樣子讓盧興業不禁對於這家人多了幾分的好感。
  
  盧興業也並不繞彎子,直接就向丁修節說明了來意:「丁大哥虛長我幾歲,既然大哥覺得叫掌櫃的生分,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好了。」說道了這裡他的唇角夠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起來:「今日請大哥過來,只是想請大哥幫我詳細介紹一下,你們帶來的這些蘑菇。」
  
  雖然盧興業客氣的成為丁修節為大哥,丁修節可不敢托大,他依舊尊敬的稱盧興業為:「盧東家,這東西都是野生菌,不過,同您一樣,我對這東西也不甚了解,若說是詳細說說還得要讓我這小閨女來說。」說著他伸手拍了拍坐在身邊的丁小橋的頭髮,一臉慈愛溢於言表。
  
  直到這個時候盧興業才將注意力放在了丁小橋的身上,只見這個小丫頭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不過大概是家境貧窮的緣故,她的身量不高,又很瘦,看過去一張巴掌的小臉上只剩下了兩只又大又圓的眼睛。不過那雙眼睛卻是少有的漂亮,神采奕奕,有如漆黑夜空中撒下了點點的繁星,璀璨奪目。
  
  而此時這個農家的小丫頭正歪著頭看著他,笑意盈盈又落落大方的行了一個禮,然後脆生生的打著招呼:「見過盧東家。」
  
  盧興業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這個小姑娘,雖然她的穿著從上到下都是一副灰撲撲的寒酸相,可是,這小姑娘舉手投足間卻沒有絲毫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面的特質,倒是大方坦蕩得讓人稱奇了。
  
  就在盧興業這沒有說話的空檔,忽然有一聲輕輕的咳嗽從後面掛著珠簾的屋子裡傳了出來。
  
  聽到這咳嗽聲,盧興業連忙就收起了自己的打量和沉思,衝著丁小橋笑道:「那就麻煩丁小姑娘給我講講吧,這你帶來的都是些什麼蘑菇?」
  
  那一聲咳嗽聲既然盧興業聽到了,丁修節和丁小橋也一定是聽到了,兩人不禁好奇起裡面的人是什麼身份來著。
  
  丁小橋一邊跟盧興業仔仔細細的說起了她今天帶來的四種菌子,一邊忍不住猜想坐在裡面的人是誰,不過,很快丁小橋就將這一茬給拋到腦後去了,畢竟對於她來說,今天能將這四種菌子賣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盧興業看起來聽得十分認真,在丁小橋介紹過一遍這四種菌子的基本情況之時,他也陷入了思考,時不時的就丁小橋介紹中的他不熟悉的情況認真的發問。
  
  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就光是這四種菌子的基本情況,兩個人竟然說了半個時辰。直到將這四種從來沒有見過的食材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後,盧興業才微微笑了一下,一副很是滿意的表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53 AM


第三十九章 第一桶金(下)
  
    「不瞞二位說,這四種蘑菇的味道在下可以說從來沒有吃過,雖然都是蘑菇,可是卻它們中間卻沒有一點相像。做生意的,最講究就是獨一份,而我們做飯莊的更是追求這個獨一份,說實在的,現在我們賽百味要論味道那在平城也是拔尖了,可是,比起香滿樓來說,我們恰恰缺少的就是這個獨一份。」盧興業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對面父女兩個的表情,他把自己的意思說得比較隱晦,主要還是想看看這父女兩個是不是聰明人。
  
  有規矩的人很多,聰明人也不少,可是既有規矩又聰明的人就不算多了。做生意這件事,跟聰明人當然是好的,可是聰明人心眼多,危險比較大,而跟講規矩的人做生意就比較安全了,可是講規矩的人又比較迂腐不懂變通,和他們做買賣卻很累。
  
  可是,在生意場上,遇見最多的人就是這兩種,想要找到又有規矩又聰明的合伙人真是不太容易。
  
  丁小橋看了看丁修節然後又轉頭看向了盧興業說:「盧東家,你是想讓我們做法保密呢?還是對於這些菌子本身保密呢?」
  
  盧興業看著丁小橋,微微訝異,這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反應倒是很快啊。一時之間他對這個小姑娘倒是有了點興趣,也不忙著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道:「那麼以丁小姑娘的看法,我是想讓你們做什麼保密呢?」
  
  對於這種跟自己明顯不是一個階級上的有錢人,丁小橋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也不打怵,很是淡定的笑瞇瞇的回答:「這不是很明顯嗎?你們是大飯莊子,什麼樣的大廚沒有?什麼樣的菜式沒有見過?我娘那就是一般的農家手藝,吃著新鮮,可是學起來對於張師傅他們就是小菜一碟。所以,你們一定是要我們對於菌子的本身保密吧。」說到了這裡丁小橋又肯定的點點頭道:「按照您的說法,這就是叫做獨一份。」
  
  盧興業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來,他望著丁修節說:「丁大哥,你這個閨女可不是普通的聰明啊。」
  
  丁修節只是笑著推脫了一下,一臉讚許的望著丁小橋,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盧興業又轉頭看向了丁小橋道:「既然姑娘是個聰明人,那麼我就不繞彎子,這些東西確實我是勢在必得的,所以,姑娘你就開個價吧。」
  
  丁小橋看了看丁修節,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做這個主,不想丁修節卻衝著她點頭道:「閨女,只管說你自己想說的,什麼爹都支持你!」
  
  有了丁修節這句話,丁小橋心下大定,她對著盧興業說:「盧東家,你是想要買斷嗎?」
  
  買斷?這個詞倒是聽著新鮮,但是盧興業是什麼人,雖然第一次聽這個詞卻立刻就明白了,於是他點點頭:「我倒是有這個意向。」
  
  丁小橋又笑了笑說:「這樣的新鮮只怕是一次性的買賣,盧東家也想要買斷嗎?」
  
  對於丁小橋的說法盧興業自然是明白的。
  
  現在賽百味的處境確實很尷尬,要論各方面都要比一般的飯莊強很多,可是比起香滿樓又件件都差那麼一點點的火候,可是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火候,年復一年的累積竟然已經讓賽百味成為了比香滿樓差一等的飯莊了。
  
  而且不光是賽百味的處境尷尬,盧興業自己的處境也很尷尬。他雖然是賽百味的東家,可是跟香滿樓的東家比起來,他實在有點前後受制的無力感。主要是因為香滿樓的東家不但已經接管香滿樓十余年了,市場各方面都處理得很是地道了,可是他才剛剛接管賽百味一年,各方面卻是比起香滿樓有點欠缺。
  
  如果光是這一點也沒有什麼,更重要的是香滿樓東家頭上可以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人了,完全是他一個人拿主意,而他的頭上還有個爹,老頭子雖然已經將賽百味交到了他手裡,可是卻不放心,什麼都要管上一管。這一次他離開平城除了是來看看這邊的店子的情況外,更重要的是想要避開老頭子一段時間。
  
  現在他找到了這些菌子,盧興業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說服老頭子放手以及還擊香滿樓一擊的一箭雙雕的法子了,當然是絕對不能放過的。
  
  不過,這個法子還是有點瑕疵。
  
  主要是這供貨的渠道。這些菌子是野生的,那就說明不光丁家能採,別人家也能採,想要長期壟斷是一定不可能的。不過,從短期來看,想要打個翻身仗是可以的,但是從長期來看,卻不是個好辦法。畢竟食材這種東西想要獨有,除非能夠自己種,否則靠山裡長的話,無非也是給對手提供了一個好食材。
  
  只是,現在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先把食材的事情搞定,然後再把這想方子的事情。
  
  於是他又點點頭:「這些你不用擔心,只要你們能提供出我們需要的菌子來,我們一定高價收購。」說到了這裡,盧興業又一次提出了剛才的要求:「那麼就請丁小姑娘開個價格吧。」
  
  「剛才我們做得四道菜的菌子,分別叫做黃牛肝、雞樅、銅綠菌和見手青。這四種菌子中,要數黃牛肝和雞樅最為難得,其次是見手青,最後是銅綠菌,價格我可以開,但是,盧東家說的要提供你們需要的菌子,這一點我們做不到。畢竟,這是見天開眼的東西,可不由得我們說了算,更何況,盧東家應該知道,蘑菇這個東西只有夏天才會有,到了秋天,你就是出上萬金也是買不到的。」
  
  「所以?」
  
  「所以,價格自然不會很低。」丁小橋說到了這裡便頓了頓,然後說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價格,雖然這些價格讓她實在是有點肝顫:「黃牛肝一斤二百文,雞樅一斤二百五十文,見手青一斤一百五十文,銅綠菌一斤八十文,不知道盧東家覺得如何?」
  
  雖然覺得這個價格不算貴,但是做生意的人哪有不講價的,於是盧興業開始討價還價:「丁小姑娘也知道,這東西是野生的,既然你們丁家採得,自然也有別人家也採得。丁小姑娘這個價格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對於盧興業的說法丁小橋一點都不顯得驚訝,她點點頭:「所謂物依稀為貴,盧東家應該明白。更何況,現在這東西只有我們家才去採,別人家可沒有採啊。」
  
  「這採蘑菇的事也沒有多難……」
  
  「可是山上的蘑菇可不是所有都能吃的,我不誇張的說,想要練就我們這樣採得所有蘑菇都可以吃的本事,卻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就算明年後年採蘑菇的人多了起來,價格也低了,盧東家總不能用幾年後的價格來跟我講價吧。再說了,這東西現在市面上沒有,一盤菜定什麼價格還不是盧東家說了算嗎?你這賽百味說不好聽點,窮人可吃不起啊,你就是盤菜多要個三五錢的碎銀子,估計來你這裡吃飯的人也不會跟你計較什麼。」丁小橋在上一世可是個討價還價的好手,對於自己在古代掙得第一桶金,可是一點都沒有想過放水,根本就不給盧興業機會。
  
  盧興業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他的目光朝著自己的側後方掃了一下,似乎看向了那珠簾裡面,不過很快他又轉了回來,衝著丁小橋說:「丁小姑娘,你也知道現在所有人都認為這些菌子有毒,我想要靠著個掙錢實在是不容易……」
  
  「盧東家你這是在騙我小孩子了。」丁小橋歪著頭笑瞇瞇的望著盧興業,似乎在開玩笑一般。
  
  「我哪裡騙你!」
  
  「盧東家也知道這東西是新鮮貨,也知道是頭一次見,可是盧東家卻一點沒有猶豫就要下了,我想,對於有毒這個事,盧東家一定是有對策的,既然你有對策了,你還在這裡跟我叫苦,不是騙我小孩子還是什麼?」
  
  盧興業被丁小橋幾句話說得目瞪口呆,半天都說出一個字來,好一會兒才無奈的笑出了聲音:「丁小姑娘可真是夠不好糊弄的。」說完之後他便說:「行,就按丁小姑娘的價格,今天你帶來的東西我們全數收下了,不知道明天姑娘能帶多少過來?」
  
  「不會太多,總共不超過二十斤。」丁小橋很保守的說著:「畢竟這東西也得看山上長多少是吧。」
  
  盧興業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他就招招手讓小廝下到廚房去跟張師傅把丁小橋帶來的菌子稱一下。
  
  在這個空檔,盧興業本來想要說什麼,可是丁小橋卻在他說之前又開口道:「盧東家,食材不能獨一份,可是,我倒是有一個做菌子的方子可以獨一份。」
  
  其實這個也是丁小橋剛剛想到的,畢竟做野生菌的方法都很大眾沒有什麼好保密的,就算她不說,憑著張師傅的本事,很快也能琢磨出來,說不定還能琢磨出更好的,但是有一種東西卻不是琢磨就能琢磨出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54 AM


第四十章 相約
  
    聽到了丁小橋說到了方子,盧興業的眼睛一亮。
  
  丁小橋說得一點都沒有錯,有了獨特的食材算不得什麼,要獨特的食材加上獨特的料理方子才能成為還擊香滿樓的一個有力武器,他本來還在想怎麼去想辦法弄到特別的方子,卻沒有想到丁小橋這裡還有一個方子,他幾乎迫不及待的便問道:「不知道是什麼方子?」
  
  丁小橋卻賣了一個關子:「這個方子比較特別,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這樣吧,請盧東家給我七天的時間,七天之後,我再來,一定將這方子帶過來。」
  
  這話一說出來,盧興業卻有些失望,可是在失望的同時又燃起了一點希望。他試探的說:「現在不能透露一點嗎?」
  
  丁小橋搖搖頭。
  
  盧興業雖然心裡失望,可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這個時候小廝又來敲門,將下面算好的錢一並帶了過來。因為剛才被肖向明踢翻踩爛了不少,再加上做菜的時候也用掉了不少,所以帶來的十多斤的菌子,最後也只剩下了不過了幾斤,而這些菌子算來算去也不過湊了二兩多銀子。
  
  雖然只是二兩多的銀子,可是對於丁小橋來說卻好比中了大獎一樣高興。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鮮亮,長相秀麗的丫頭從那珠簾後面走了出來,她身後的珠簾辟裡啪啦的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而就在那珠簾細細密密搖搖擺擺的縫隙中,似乎能看見一個穿著紅衣的身影,可是也僅僅只是一個身影而已。
  
  那小丫頭走路的速度並不慢,可是丁小橋卻發現她的裙擺並沒有動,似乎就是這麼滑動過來一般,她不由得心裡暗歎,這真是一個不容易的活計。那丫頭走到了幾人身邊,衝著盧興業微微一彎身子,然後在他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之後,就快速的退了回去。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又回到了珠簾後面去了。
  
  盧興業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變化,他只是繼續向兩人笑著,道:「而後,還有這個。「他拍拍手,就看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小廝,手裡捧著一個包袱,上面罩著一塊紅布,那小廝來到了桌邊,將包袱放在了桌子上之後就退了出去。盧興業卻將那托盤直接送到了兩人面前道:「我們店裡有一位貴客,正好碰上你們剛才送來的東西,他覺得味道不錯,這是答謝你們的禮物,還請不要推辭。」
  
  「這可當不得,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若是貴客覺得喜歡我們就已經很高興了怎麼還能要人禮物,這可不行。」丁修節雖然在外面行走了幾年,可是骨子裡那屬於鄉下人的憨直還是沒有褪去,他聽得盧興業的話,連忙擺擺手,表示不要什麼。
  
  可是盧興業的態度也很堅決,堅持兩個人要收下這些東西。
  
  兩個人相互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盧興業占了上風,丁修節站起來對於盧興業行了一個禮,「那就多謝盧東家和那位貴客了。」
  
  盧興業擺擺手,顯然他更在意的事情是另一件:「丁小姑娘說的方子是七天之後帶給我,還請不要忘記了。」
  
  丁修節雖然心裡不知道閨女到底賣得什麼藥,可是見丁小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鄭重承諾下來。
  
  父女兩人下了樓,被人帶著到了後院,米氏和丁五郎、丁七郎以及丁小樓都在那裡焦急的等待著。遠遠的瞧見了兩人,本來想要問些什麼,可是又不能在別人的地盤裡放肆只能強忍著好奇,跟人都打了招呼,又跟送他們出來的何亮告別後,一家人才朝著城外走去。
  
  一出了賽百味,丁七郎首先第一個按捺不住了自己的情緒,他連忙問起了結果,而其他人也一臉緊張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丁修節和丁小橋。
  
  丁修節卻賣著關子,一副很憂愁的樣子,丁小橋更是低著頭,好像情緒不佳,這樣的表情更是讓一家人憂心忡忡。最後還是米氏說:「七郎不要再問你爹了,這事不成就不成了,不打緊的。」
  
  丁五郎也回過神來,連忙說:「就是,娘的藥錢我們在想辦法,反正這現在這些藥可以吃一個月呢!我就不信這一個月內,我們還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丁小樓和丁七郎也明白了大哥與母親的意思,雖然心中多少有點惋惜,可是也連忙安慰丁小橋和丁修節:「小橋,他們看不上是他們不識貨,那些菌子多好吃啊!我們這就去採來慢慢吃!」
  
  就在一家人都在安慰父女兩人的時候,丁小橋第一個繃不住了,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後丁修節也跟著笑了出來,一家人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都高興得跳起來。特別是丁七郎,要不是有丁五郎拉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了。
  
  一家人一邊往回走一邊說著這事,一個個心裡都像是揣著一把火一樣,喜氣洋洋的。不過還是奇怪,米氏問丁小橋:「小橋,你到底想了個什麼方子給盧東家?這事兒上可不不能吹牛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方子,就是一口鍋。」丁小橋用手比劃了一下:「就是一口這麼大,中間通洞的鍋。」
  
  這下子更讓人一頭霧水了:「通洞的鍋?那不是破鍋嗎?破鍋也能算是方子?」
  
  丁小橋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解釋,只好說:「是我在嚴奶奶那裡看見過的一種鍋,你們沒見過的。」
  
  嚴奶奶可是個有名的人物,就連丁修節都很信服,聽丁小橋這麼一說,大家全部都露出了一副「我懂了」的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來,這個嚴奶奶活著的時候果真是個人物。幾次借了她的名聲來成事,丁小橋多少有點不安,於是在心裡默默為逝去的嚴奶奶念念佛,希望她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跟她計較才是。
  
  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進院子之前。
  
  丁小橋一直覺得丁家這個大院子有種神奇的力量,無論你心情再好,好像只要進了這個院子都會變得不快樂起來。
  
  遠遠的就看見了丁小梁和丁八郎在外面抓石頭子玩,不過兩個人明顯玩得不怎麼專心,好像在四處打量著什麼,一見著他們遠遠來的身影,兩人連忙就跑了過來,先是向丁修節和米氏打了一個招呼,兩個人就圍著丁小橋小聲說:「小橋姐,奶去翻了你們屋呢!」
  
  「啊!」丁小橋聽到這句話一開始認為是聽錯了,她摳了摳耳朵:「你們說啥?」
  
  不能丁小梁繼續回答,一邊丁小樓臉色就變了:「奶怎麼又干這種事!」再一看其他幾個孩子的表情各個都是氣憤,而米氏只是歎了一口氣,什麼都沒有說,丁修節的臉上掛著寒霜,嘴角緊緊的抿著,雖然大家的表情各異,可是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都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
  
  丁小橋微微上下一聯繫就明白了剛才丁小梁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張氏翻他們屋子了。只是這個消息多少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就算是沒有分家,誰家婆婆能翻成了親的兒子的屋子?而且還不是親兒子,這話要是傳出去,可要被人戳斷脊梁骨啊,可是,看看這家子人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是一種常態。
  
  正這麼聽著,丁小橋忽然想起,她早上走並沒有將所有錢都帶走。她只是將藏起了三十兩的銀子帶走,而炕櫃裡還有一兩碎銀子和二三百個銅錢,並沒有拿走。張氏翻了他們的屋子,那麼這些錢一定是被她發現了。
  
  想到這裡丁小橋心裡咯登一下,她倒是不怕張氏拿了銀子跟她鬧,而是心疼那些錢,就算只有一兩多,那也是辛苦錢啊,怎麼能白白便宜了這個老虔婆?雖然心疼著,可是丁小橋心思百轉,一把就拉住了丁修節的手,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將他扯到了一邊的草垛子邊,左右看看確認沒有人之後伸手將掛在脖子上的錢袋子拿了出來,遞給了丁修節。
  
  丁修節怎麼會不知道丁小橋拿給他的是什麼,他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丁小橋說:「爹,這是娘的救命錢,是我們一家人的活命錢,現在交給你,要是你真能捨得拿出來,我們半個字都不說。」
  
  說著什麼話都不說,就將那錢袋子塞給了丁修節的手裡,轉身就追上了米氏他們進了院子。丁修節望著手裡的錢袋子,張了張嘴想叫住丁小橋,可是最終也沒有開得了口。
  
  他轉眼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錢袋子上,沉甸甸的,那裡有一家人全部的希望。丁修節將那錢袋子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後將它細細的藏在了衣服裡胸口前,快步朝著妻兒的背影走去,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笑著歎了一口氣:「這真是個狠心的丫頭啊,居然威脅起她爹來了!」
  
  不遠處,一片翠綠的稻田在夕陽下泛著惹眼綠,金紅色的夕陽為每一片的葉片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12:57 AM


第四十一章 丁修忠的心思
  
  賽百味
  
  盧興業聽著丁家父女的腳步聲漸漸的走得遠了,這才站了起來,朝著那內屋走去,他掀起了珠簾,望著屋裡那個斜斜的靠在木榻上的少年道:「公子,賞的東西他們收下了。」
  
  那少年只是靠在那裡,好像睡著了一般,他的睫毛長而卷翹,一頭長髮光潤如同緞子一樣流淌了下來,黑色的瀑布般落在了地上。那張面孔如同美玉一般無法直視,一身艷如火光的紅衣裹著他清瘦的身體。
  
  好一會兒才淡淡的唔了一聲。
  
  盧興業望著那少年,又開始想起了那些菌子,忍不住笑:「我本想是賣給公子也個順水人情,卻不想,倒是能找到個一箭雙雕的寶貝。」
  
  那少年聽著卻沒有說話,許久之後終於抬起了睫毛,露出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燦若明珠。他抬頭朝著窗外看去,在那張神仙般絕世離塵的面孔上浮現出了一絲和年齡不相符的淡漠。
  
  大慶國是一個比較奇葩的國家。
  
  說它奇葩並不是說這個國家有多麼不可思議,而是說這個國家的基礎經濟的構成比較奇葩。按照一般的情況下,一個國家的根本支持是農業,然後是工業,再然後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其他產業。
  
  而在大慶國作為支撐的卻是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比如什麼珠寶啊、木材啊之類的。而作為第一產業的農業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雖然皇帝一直都在大力倡導農業,可是也不知道是農耕的技術還是種子上的問題,總之產量不算高,每年的糧食也就是剛剛夠自給自足罷了,國家的余糧可真沒有多少,要是遇上什麼災荒,那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真是滅頂之災。要不然,二十多年那一場災荒也不會讓整個國家都風雨飄搖了。
  
  雲通鎮所處的位置是在大慶國西南邊,這裡到處都是群山峻嶺,盛產木材,所以在平城裡專門有一個管這些山上木頭的官,一般的百姓可以砍些木頭自用,可是要砍了販賣那就是絕對不允許的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儘管雲通鎮這裡木頭很多,但是老百姓還是以耕種為主。
  
  丁小橋聽著丁修忠吐沫橫飛的講著這些東西,真是認真聽進去了,畢竟,從到了這裡,還真是沒有人給她系統的講過這些國家的基本常識,畢竟對於百姓來說,都是在土裡刨食的人,這頭上誰做皇帝並不重要,只要能讓自己吃飽飯就可以了。
  
  雖然丁修忠說這些一定是有什麼深意的,可是也不能完全否認他講得這些沒用嘛。要以辯證的眼光看待事情,至少對於丁小橋來說,能知道這個國家的基本情況,可是對於以後她的發展方向有至關重要的指導作用的。
  
  丁修忠說得有些口乾舌燥,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只見家裡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明顯被他說得暈乎乎的了,倒是老三家那個小丫頭一臉認真的看著他,聽得津津有味,他心裡不免歎了一口氣,都是一些榆木腦袋,看來這麼繞彎子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只能直接說了。
  
  「最近平城裡有一個縣尉的缺,主要就是管這些山上木材的,這在我們大慶可是個肥缺,現在只要往上面孝敬一點,就能到手了,爹,你看我這候缺也候了這麼多年了,就算是下場這麼多次也不見能再進一步,倒不如就這樣罷了。與其花費那麼多錢繼續考,不如這樣一次多出一點,弄到個實缺好一些。」丁修忠這話聽起來是跟老丁頭再說,可是他的眼睛卻不停的在丁修節和丁修義的臉連轉來轉去,似乎正在打量著他們的表情,連一點點的情緒都不放過。
  
  老丁頭卻沒有開腔,只是坐在他平時習慣坐的位置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老丁頭不說話,張氏也沒有開口,雖然這些話昨天丁修忠已經跟她說過了,可是她卻沒有表態。畢竟這是大事,張氏再喜歡在家裡做主,還是分得清內外的,磋磨媳婦、拿捏孫女她在行,可是這涉及什麼外面的事情,她卻不是從來不管的。
  
  倒不是她不管,而是她不敢管。
  
  所以,這個時候,張氏也只是坐在炕頭靜靜的納鞋底,丁雲兒和丁月兒兩個女兒也坐在炕上,跟著做些繡活。丁雲兒還好,平心靜氣的只是在做自己手裡的繡活,而丁月兒明顯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她一邊看看張氏一邊看看老丁頭,然後又朝著丁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她動了動嘴角才想說什麼,就被張氏指使進裡屋拿花樣子去了。
  
  丁家的幾個兒子媳婦還是很少湊得這麼齊過。
  
  老丁頭坐在主位,而丁修忠因為是老大,再加上也是秀才自然是坐在了老丁頭的下首,而他的身邊坐著的是丁大郎,他的媳婦王氏和丁小房、丁小屋以及丁小台雖然沒有坐在他的邊上,卻也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張氏的炕梢邊上。那個位置很巧妙,既能和丁修忠順利的交換眼色以及意見,更能將屋子裡面所有人的情緒看得清清楚楚。
  
  而後是丁修孝以及劉氏,他們坐在老丁頭的另一側,二郎、三郎、四郎還有六郎都坐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牆角處,倒是不見丁小亭和丁小閣。
  
  接下去是丁修義和羅氏,他們家人口少,孩子又小沒跟著,就兩個人挨著二房的幾個兒子坐在牆角,很是不起眼。
  
  至於丁修節和米氏因為才從外頭回來,屋子裡面留給他們的位置本來就不大,只剩下了丁修義邊上的兩條條凳,他們便帶著五郎、七郎以及小橋和小樓坐在那裡。
  
  至於八郎和小梁,給丁修節家做了耳報神之後也跟著進了正屋,這個時候挨著自己爹娘坐在地上繼續玩石頭子。
  
  雖然丁家的正屋是青磚大瓦屋,平時看著也格外寬敞亮堂,可是今天全部人坐下來,卻生出幾分擁擠出來。
  
  現在,就聽著丁修忠在那裡喋喋不休的講著,而老丁頭和張氏誰也不開腔。
  
  丁家的兩座大佛誰也不說話,自然下面的兒子媳婦也誰也不吭聲。更何況,現在丁修忠說的事情並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大家就更沒有興致搭話了。
  
  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冷。
  
  丁修忠面上閃過了一絲尷尬的神色,不過,這一絲的尷尬很快就掠了過去,他看了看老丁頭和張氏,不管怎麼說,這個事情下口處還是在這兩個人身上。可是找誰呢?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之後,又朝著張氏開口說:「娘,你前些日子不是還說喜歡那綠豆糕嗎?日後我去了平城,時常給你帶過來,你也就不想了。」
  
  丁小橋眨巴了一下眼睛,這還八字沒有一撇呢,居然就說到了日後去平常的事,看來,今天這個事情丁修忠是一定要促成了。不由得,她的唇角微微一撇,賣官鬻爵,這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被嚴格禁止的,雖然並不見得真的能剎住這種風氣,可是,這是實在不是什麼正途。就算成了,若是上面沒有什麼關係的話,日後被查出來,那些有關係上下打點的人自然不會有事,像是他們這種一窮二白的人一定就是第一個被拉出了炮灰。
  
  丁修忠家會怎麼樣,丁小橋可是一點都不關心,只不過,現在沒有分家,若是出了什麼事,他們可是跑不脫的。
  
  張氏這個時候才微微抬起了眼睛看了丁修忠一眼,然後又垂了下去,似乎沒有一點被打動:「我又不是七郎八郎這樣的孩子,不稀罕那玩意兒。」
  
  聽這話,丁修忠的臉上有些難看,說實在的,他雖然是張氏親生兒子,可是早早就離開家到鎮子裡去住了,很少在父母前面伺候,再加上,他自小就中了秀才,也算是這個家裡頭一份,什麼時候想過討好別人,自然對於張氏的心思不是很明白,剛才恍惚想起來張氏原來似乎說過綠豆糕好吃,這才拿出來說一下,卻不想一下子就被張氏給撅了回來,讓他臉上頗有些過不去。
  
  捂著嘴,丁小橋低下頭去,差點沒有笑出聲來。這個丁修忠連對方的心思都不知道是什麼,就這麼亂開口,也難怪馬屁拍到馬腿上。
  
  一邊的王氏眉頭也皺了起來,她抬眼給丁修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開口了,丁修忠果然閉上了嘴巴,就聽王氏笑瞇瞇的說:「娘,將來要是相公去了平城,怎麼說也是一個縣尉,這人面也就廣了,想要尋摸個什麼人找不到?您看,雲兒和月兒這花朵一樣的人兒,放在這鄉下嫁人您放心嗎?她們又是裹了腳的,自然是要往高處嫁了,若說是高處,這雲通鎮怎麼能比得上平城?」
  
  王氏一邊說著話,一邊笑瞇瞇的看著丁雲兒和剛從屋子裡面出來的丁月兒,丁月兒的臉騰就紅了,她妝模作樣的瞪了王氏一眼道:「大嫂胡說什麼?」
  
  而丁雲兒卻什麼都沒有表示,甚至連臉都沒有抬一下,王氏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卻沒有發現她的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隨後便鬆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01 AM


第四十二章 丁修節的態度
  
    俗話說,蛇打七寸。
  
  做事情嘛,本來就是要對著對方的要害直接命中目標,快準狠,才能達成你的目的。
  
  丁修忠從來都是一個甩手掌櫃,這家裡面的人情世故那是一概不管的,再加上他又是個男人,心思怎麼也不可能那麼細,自然而然是不知道張氏心裡最擔心的是什麼的。而王氏就不一樣了,她不但在家裡是管家的太太,更是經常做些人情往來的事情,雖然離張氏遠遠的,但是對於婆婆顯然比丁修忠更加了解。
  
  所以,王氏這一開口,張氏原本絲毫不停頓的針線,就那麼停了下來,然後她抬起了眼睛,看了王氏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並沒有說話,隨後又低下頭去,繼續開始做手裡的活計。
  
  不過,就是這麼頓一下,看一眼,就已經讓王氏滿意極了,至少說明了一點,王氏說的這個事情是真的讓張氏掛心的事情。
  
  王氏看了丁月兒和丁雲兒一眼,笑容更盛了幾分,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丁修義一直坐在角落裡,他一邊看著老大兩口子唱作俱佳的表演,一邊轉頭看了看丁修節。他三哥自從今天進了門開始臉上就一直陰沉沉的,不,應該說,自從他們兩個人回到這個家裡開始,三哥臉上就一直是陰沉沉的。他不禁回想起他們還在打仗時候的日子,雖然那時候都是腦袋掛在褲襠上的日子,可是閒下來的時候,他們就湊到一起說說家裡的事情,怎麼說都覺得在家裡的日子都是甜的。
  
  那個時候,他們都想回家。
  
  可是真的回到這個家裡之後,他又忍不住覺得還是那個時候的日子好啊,只要打仗就好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想。而現在,他又聽著王氏的在一個勁的說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今天丁修節一家子走了沒有多久,張氏就帶著丁月兒就翻了三哥的家,翻出了一個小匣子,上面掛著鎖,裡面光光當當的都是銅錢響的聲音。他從地裡面回來的時候,那個盒子還沒有打開,可是丁月兒還有王氏娘幾個在張氏耳朵邊上嘰嘰咕咕的說些什麼,晌午的時候那個小匣子上的鎖就被張氏用菜刀砍開了,裡面有一兩多的散碎銀子和幾百個銅錢。
  
  當時張氏的臉色就變得難看極了,丁修義還記得當時羅氏臉上的表情,慘白的好像是見了鬼一樣,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手涼得跟冰坨子沒有區別。丁修義知道,羅氏估計是想到了自己家裡的那些銀子。
  
  那種驚恐,讓丁修義的心到現在都沒有平靜下來。
  
  張氏對羅氏不好,丁修義知道,他只想著他回來了,有他在中間斡旋應該會讓兩個人的關係緩和一些,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有點對於這種情況估計不足。
  
  想到這裡,他又看了丁修節一眼,比起他的現在的煩心事,似乎丁修節現在才是一腦門的官司,雖然現在看起來張氏沒有任何表示,可是丁修義可沒有忘記,盒子劈開的那個時候張氏臉上那種猙獰的表情,著實讓人心驚肉跳。
  
  他不露痕跡的拉了下丁修節的袖子,丁修節轉頭看他,丁修義用只有他們兩人的聲音說:「娘晌午從你們屋子裡找出個錢匣子,劈開了,臉色難看的很。」
  
  丁修節望著丁修義,他們不但是親兄弟,在戰場上更是彼此過過命,交情必然不是別的兄弟能比的。可是,丁修義卻站在他們這一邊,不但提前讓孩子等著他們,現在更是出言提醒,他心裡也不是沒有感歎,他點點頭,讓他放心。
  
  這裡人多嘴雜,就算丁修義還想說點什麼也不好開口,倒是一直盯著他們兩個人的丁修忠開了口,他笑著道:「老三和老四嘀咕什麼呢?來來來,要說起來,這家裡面還就你們兩個見識多,你們也說說,這個縣尉是不是一定要拿下才好?」
  
  丁修義的眉頭不動聲色的皺了一下,沒有坑上,倒是從來都不怎麼說話的丁修義扯了扯唇角道:「我能有什麼見識,出去幾年還不是送命去了,現在不過撿了一條命回來吃口斷頭飯罷了,大哥自己的事兒還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丁修忠聽了丁修節的話,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嘴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不但連丁修忠說不出話來,就連王氏也一下子愣在了那裡,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鋪墊了那麼多,說了那麼多好話,眼看著連老太太都要被說動了,怎麼現在丁修節一句話就全部推翻了?
  
  自己的事兒自己拿主意?
  
  這要是丁修忠自己就能辦了,他們何必回來跟這一群泥腿子廢話!
  
  「是啊,大哥的事兒還是大哥自己拿主意吧,我們都是些泥腿子,你說得那些我們都不懂,何必跟我們商量,你自己拿了主意就是,我們又沒有跟著大哥打秋風的主意。」丁修義在丁修忠和王氏都愣在那裡的時候也不冷不淡的開了口。
  
  一個丁修節還不夠,現在丁修義又重復了一遍,而且說得更加直白難聽,這更是讓丁修忠兩口子半天都接不上一句話了。
  
  至於張氏這個時候只是抬眼看了看丁修節和丁修義兩人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就又低下頭去繡花了。
  
  丁小橋幾乎要跳起來給丁修節鼓掌了。其實從丁修節回來一直到現在,她的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雖然丁修節是個負責的男人和開明又有愛的父親,可卻有點包子的嫌疑,主要表現是,從丁修節回來,雖然對於他們一家子的遭遇他深表理解和感同身受,卻沒有什麼對於老丁頭和張氏反擊的表現,這讓丁小橋心裡深深的憂慮。
  
  這家裡有一個包子娘就已經夠不容易了,要是再加上一個包子爹那真是讓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卻沒有想到,就在她一直對於這個問題深深憂患的時候,丁修節卻給了她一個眼前一亮的驚喜。
  
  今天這話說得真是太好了,不但直接堵得丁修忠兩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順便將自己一家人從他們賣官鬻爵的事情裡給摘了出來,雖然,到現在為止,這個摘出來還有點不太實際,畢竟沒有分家,可是有了這個態度真是太重要不過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老丁頭忽然說話了:「你們這回回來到底什麼事?」
  
  丁修忠還沒有開口王氏連忙說道:「爹,這不是我們好久都沒有回來了嗎?相公說想你們二老的很,所以一定要回來看看你們……」
  
  「啪!」一聲脆響直接打斷了王氏的話,只看見老丁頭將手裡的煙桿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那榆木的桌子上居然被敲出了一個淺淺的坑來。張氏這回連頭都沒有抬,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
  
  「這個家到底誰當?有沒有規矩!」老丁頭擰起了眉頭,望著丁修忠,嘴皮繃得緊緊的,看都不看王氏一眼:「這是誰家的規矩?男人說話女人插嘴?長輩說話小輩嗆聲,你們都當我死了是嗎?」
  
  老丁頭這一發火,屋子裡面所有人更是連喘氣聲都小了三分,老丁頭並沒有繼續罵下去,隨後,他又敲了敲煙斗,將裡面的煙灰摳了出來,繼續填了一包煙絲進去後才緩緩的說:「你們這回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丁修忠顯然被老丁頭這一頓脾氣弄得有點心虛,他的聲音也低了幾分,不過還是按照王氏的說法,「就是想你們二老了,回來看看。」
  
  老丁頭見丁修忠也不說實話,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說:「行了,我跟你娘你們也見著了,兄弟姐妹們都看見了,看完了你們就回去吧。」
  
  說著就要離開,丁修忠一愣,眼見著老丁頭就要出屋了,連忙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老丁頭,臉漲得通紅:「爹啊,我們是還有點別的事。」
  
  老丁頭扭過頭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什麼也沒有說,然後又回去坐了下來,將煙點上,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說吧。」
  
  丁修忠這回沒有坐下,只是站在那裡,臉色通紅,好一會兒才說:「這不就是捐官這個事兒嗎……」
  
  「還有呢?」顯然老丁頭是極為了解這個兒子的,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可到底是從那麼一點就看著長大的,他的脾氣習性都是清清楚楚的。
  
  丁修忠並沒有讓老丁頭等太久,不過這回他的聲音明顯又低了幾分道:「大郎今年打算要下場了,我們手裡的錢有些不趁手。」
  
  「這事兒應該跟家裡說,大郎辛苦了那麼多年,今年頭一次下場,怎麼也不能虧了他。」老丁頭點點頭,扭身看著張氏說:「給他們拿十兩銀子。」
  
  張氏在這個事上居然很大方,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直接下炕進了裡屋。
  
  而丁修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沒說出來,他看了看王氏,王氏皺著眉頭直接給丁修忠使了一個眼色。丁修忠微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又開口道:「爹,我們打算給大郎上下打點一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03 AM


第四十三章 老丁家的大事(上)
  
    「打點?打點什麼?」老丁頭瞇了瞇眼睛。
  
  「就是上下都打點一下。」不好說的話已經說出來過一次了,再說出第二次就沒有那麼難以啟齒了。丁修忠很快又重復了一遍,不過這一次,他顯然在上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老丁頭年少的時候,家裡也是大戶人家,就算後面家中敗落了,這都一輩子了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他當然知道丁修忠的意思,不過,他並沒有順著丁修忠的意思說,反而有些不悅:「這都需要打點什麼?」
  
  「爹,這現在考個試都是需要上下疏通一下的,不然可考不上的,您總不能看著大郎耽誤了吧,他可是我們丁家的長孫呢,現在睡不看著他?我們做長輩的,怎麼也不能耽誤孩子吧。」丁修忠雖然剛才有點愣神,但是現在顯然已經恢復戰鬥水准,嘴巴叭叭叭的說得很是俐落。
  
  「不打點就考不上?」
  
  「可不是嘛,爹,現在的局勢……」王氏見丁修忠說得實在是嘴笨,心裡著急就又接過去要說下去,不過被老丁頭抬眼一個冷冰冰的眼神的弄得只能又閉上了嘴巴。
  
  「原來你下場的時候也沒有見要上下打點?這才過了幾年?局勢就變了?」老丁頭顯然是對於丁修忠的說法根本就不相信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後才又開口:「自己要是沒有本事就不要去考,說什麼耽誤孩子啊,若是自己的斤兩夠了,何必要打點?下河村那個崔秀才家裡窮得叮噹響,我就不信他們家裡有打點過,人家還不是考上了。」
  
  丁修忠有些著急:「那不一樣啊!爹,我們家這不是有能力嘛,我們總要給孩子最大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大郎還不如你?還不如那個只有寡母的崔秀才?」老丁頭說著轉過頭去看向了一直坐在炕梢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個字的丁大郎說:「大郎,你說,你學得成不成?爺不信你爹的,爺就信的,你要說你學得成,這次就下場考,要是你說學得不成……」老丁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直直的看著丁大郎。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丁大郎的身上。
  
  丁大郎也是一個長得周正的模樣,皮膚白皙,穿著又乾淨俐落,本來一直置身事外的,沒想到,老丁頭這一句話,竟然將他架在了火上烤了起來。這要怎麼回答?若是說學得成,那麼這錢是一定不會給了,可是要是說學得不成,先不要說老丁頭給不給錢,就是在這麼多長輩同輩面前他怎麼抬得起頭來?
  
  一向以來,他在丁家可都是長子長孫,是所有弟弟妹妹們的榜樣,他身上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被家裡人套上了多少光環了,若這個時候承認自己不成,他以後還在丁家怎麼做人,他以後說話還管什麼用?
  
  丁修忠哪裡知道兒子的小算盤,只是一個勁的給兒子使眼色,讓他按照自己在家裡說好的,只要要錢就成了。可是丁大郎卻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坐在那裡不說話。
  
  老丁頭有點不高興了:「怎麼?就這點事你還要想那麼半天?」
  
  「不是,爺,我學得成,怎麼不成?在學堂裡,先生可是誇獎了。」丁大郎聽得老丁頭這樣話所,連忙說道。
  
  老丁頭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來,他又轉身看著丁修忠:「我就說大郎是個好的,就是你們瞎操心,行了,這事兒就這樣吧。」這個時候,張氏正好從屋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了一個小錢袋子,裡面看起來沉甸甸的。
  
  自從管著家裡的錢來,丁小橋覺得自己還是練就了一些本事的,就好比現在,她只要一看見張氏手裡錢袋子的形狀,她就能感覺出來,那絕對不是一個銀錠子,而是一包散碎銀子,而且是很碎的那一種。
  
  「把錢直接給大郎吧,他也大了,該自己收拾的自己收拾吧。」老丁頭直接說道,張氏一個字都沒有反對,直接走了過去,將手裡的錢袋子交給了丁大郎。
  
  見張氏將錢交給了丁大郎,老丁頭又一次站了起來,他說:「行了,你們回來的事也了了吧,給你們準備的口糧放在了後面的屋子裡,你們回去自己抬回去吧,我還要下地去看看。」
  
  說著抬腿就要走。
  
  這就完了?丁小橋眨了眨眼睛,這出戲擺的那麼大這就要結束了?實在是太虎頭蛇尾了。她回頭看了看丁修節,只見他面無表情,也站了起來準備也走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要起身的時候,丁修忠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把就抱住了老丁頭的大腿,大聲哭了起來:「爹啊,你可不能不管兒子啊!兒子心裡苦啊!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兒子都已經三十多了,可是卻還是一事無成啊,兒子這心裡面慌啊,家裡這麼一大家子的人,各個都在地裡刨食,卻還要拿錢供著我讀書,我這心裡虧啊,我這心裡虧得很啊,我也想給家裡做點事啊!」
  
  這話說得真是太煽情了,如果不是處在丁小橋這個位置上,她估計也覺得挺感動,而老丁頭可是真的被感動了,他聽著丁修忠的話,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那裡久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然後伸出了手摸了摸丁修忠的頭髮,軟下了聲音道:「老大啊,有你這句話,家裡做這些就是值得的。」
  
  「可是爹啊,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不能再拖累家裡面的兄弟了,我於心不忍啊!現在的官場實在是……」丁修忠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說:「我這麼多年進不了一步,不是兒子不成,實在是這上下都沒有打點的。兒子知道家裡的情況,可是更知道這樣下去就是個無底洞,再也不想如此下去了,我想給家裡盡一份力啊。」
  
  老丁頭顯然被感動了,他的聲音又軟了幾分:「就算是這樣,買官的事情是做不得的,這要是被上面查下來,怎麼了得?」說到了這裡,他微微一頓,抬眼看了看丁大郎然後又說:「老大啊,要是你實在是覺得累了,你就回鄉下吧,我看大郎是個好的,讓他繼續下場吧,啊?」
  
  丁小橋幾乎想要跳起來給老丁頭鼓掌了,這老丁頭可真是神來之筆啊,居然提出這麼一條來。果然,丁修忠被說得愣住了,他半天沒有出聲,倒是一邊的王氏拉了丁小屋一下,丁小屋抽出了手絹擦了擦眼角,帶著幾分哭聲道:「爹啊,你這都是為了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兒女啊,要是我們都能為家裡解憂,您何苦這樣?」
  
  丁小屋這哭得恰到好處,一下子將王氏幾個人都勾得哭了起來,丁月兒坐在丁小屋身邊,見她哭成這樣,也頗為憂愁的低低安慰了幾聲,然後抬頭說著:「爹,大哥都學了這麼多年了,你讓他回來,這不就等於那麼多年的錢都白花了嗎?這連個響都沒有。」
  
  「沒有響就沒有響,總比命沒有了好。」老丁頭對於這件事上還是比較拿得正主意的。
  
  丁月兒聽著老丁頭的這話,撅起了嘴角,然後她伸手拉了拉張氏的袖子,看起來她對於鋼材王氏給畫得大餅很是心動。她一向自視甚高,也覺得自己是不會嫁到這村子裡的,一心想要嫁到鎮子裡去,而現在王氏說要在平城給她找婆家,這更是讓她的心思活泛起來。
  
  其實不光是丁月兒的心思活泛,就是張氏的心思活泛了。她現在在家裡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這兩個閨女,眼看著兩個都要到了年紀,自然是想給她們說得更好一些,怎麼也要比丁雨兒嫁得再好一點,總不能三個閨女嫁人,一個嫁的不如一個,那才真是讓人心酸。
  
  所以,一向不在這個場合說話的她,破天荒開了口:「他爹,凡是沒有絕對,你看我們鎮上的縣太爺,不是也是捐得官嗎?這都做了多少年了?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哪有什麼人來查。」
  
  丁修忠聽見張氏開口幫著說話,只覺得天都開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希望,他立刻就站了起來,扶著老丁頭坐了下來。老丁頭坐了下來,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繼續一口一口抽著煙,吧嗒吧嗒的。
  
  「婦人之見。」
  
  張氏聽見老丁頭這麼說自己也不生氣,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著:「我婦人之見?那縣太爺也婦人之見嗎?別的我不知道,人家在那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可是人人都看著的。原來這縣太爺是什麼人家啊?不也就是中河村的一個泥腿子嗎?你再看看現在人家,就是一條狗吃得是啥啊?」
  
  「難道做個官就為了吃吃喝喝?」
  
  「別跟我說做什麼大事,那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們女人可不就為了伺候你們吃吃喝喝?」張氏咬斷了一根線,繼續說著:「你也別立刻就說不行,你先仔細聽聽老大說說,這事兒到底是個怎麼個章法?」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05 AM


第四十四章老丁家的大事(中)
  

    丁小橋又重新坐了下來。
  
  別看她一直是一臉懵懂的表情,可是眼前的事情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現在老丁家沒有分家,不管哪一房,一旦有了事情,那都用算是家裡面的事。不過,因為張氏並不是丁修節的親娘,所以,就算現在是他們家有了事,張氏也不會出錢管,可一旦是丁修忠有了什麼事,張氏卻不會放著不管的。
  
  就好像,今天早上米氏要去鎮子上看病,老丁頭還叮囑過讓張氏給丁修節拿看病的銀子,可是到了最後卻還是被張氏打馬虎眼給閃了過去。而現在,丁修忠想要捐官,老丁頭不同意,張氏卻迎頭湊上去了。
  
  說白了還不是一個利益在其中。
  
  只不過,這看病才用得了多少銀子,捐官可就不知道要要多少了。
  
  俗話說得好,面由心生。
  
  儘管昨天才是丁小橋第一次見丁修忠,可是,這個白白胖胖看起來笑瞇瞇的大伯卻一直給她一種心術不正的感覺,而他的媳婦王氏就更不要說了,那張漂亮的面孔中隱隱的帶著煞氣,一看就不是一個心地好的人。
  
  再加上,她自從穿越過來之後,在家裡面也聽了不少關於這兩口子的事情了,樁樁件件都說著這兩口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
  
  就是這樣的兩口子,昨天的時候卻帶了那麼多的東西回來,只怕他們所求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簡單的。
  
  今天一聽,果然是如此的。
  
  沒有分家,那麼公中的錢就是每個人的,只要是有事,每個人都可以用公中的錢。當然,這是說得是理論,至少丁修節一家出什麼事,是用不上公中的錢的,可是,丁修忠不一樣。
  
  儘管一開始張氏看樣子不願意管,可是,剛才王氏的一番舌燦如蓮已經將她打動了,只要她心動了,那麼這個捐官的事情說不定就會成了。
  
  其實,今天這事兒說白了,他們三房是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的,不過是老大家跟老兩口的博弈,他們坐在這裡不過是面上好看罷了。當然,說不定還有別的事,丁小橋想起了剛剛丁七郎跟她說的,家裡面的那個裝錢的盒子果然是不在了的事情,唇角就微微抿了起來。
  
  丁修忠不愧是讀過書的,那之乎者也先師聖賢說過的話,一句連著一句往外蹦著,直說的所有人的眉頭越皺越緊,要不是老丁頭有些不耐煩的要求他說點人話,他還真是停不下來。
  
  砸吧砸吧了嘴,丁修忠有點意猶未盡的味道,他看了看老丁頭又看了看張氏,帶著些討好的笑容:「爹、娘,你們覺得怎麼樣?」
  
  張氏看了看老丁頭沒吭聲,老丁頭也沒有抬頭。丁修忠有點尷尬,於是他轉過了頭朝著丁修孝使了一個眼色。丁修孝有點不願意,倒是一邊的劉氏推了他一下子。於是他才開口道:「爹,我覺得吧大哥也說得有道理,土裡刨食也不是長久之事,要是有這樣的路子早點用了也好,家裡還有那麼多孩子沒有成親呢,都靠著這地裡這點收成,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丁小橋看了一眼丁修孝,又將目光放在了劉氏身上,只見她的頭髮上多了一股嶄新雕著迎春花的銀簪子,這東西真是看著眼生,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又想起昨天晚上吃完飯,他們三房和四房被打發走之後,二房倒是湊到了上房去,可見這東西一定是大房給的。
  
  丁修孝雖然有點小奸猾,可是膽子卻不大,跟官府打交道這種事,他可是從來都不敢的,今天能說出這些話,一定是劉氏在背後攛掇的。而劉氏嘛……自然是想好一定抱著大房的大腿的了。
  
  丁小橋瞇著眼睛頗有些輕鬆,現在就看這當家的老兩口到底是怎麼表態的了吧。她坐在條凳上,晃著兩條腿,轉眼去看了看丁修節,他雖然坐在那裡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神情輕鬆,絲毫不對現在的局勢感興趣。隨後她又去看丁修義,只見丁修義也一臉淡漠,正在低著頭跟丁小梁嘀嘀咕咕說什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可見,這件事,他們兩家還真是作陪的了。
  
  終於,在所有人說了那麼多之後,老丁頭開口道:「時候不早了,先吃飯吧。」說罷,她也不再管其他人,而是站了起來,直接朝著裡屋走去。
  
  張氏沒有說什麼,只是吩咐米氏和羅氏去做飯,然後也跟著進了裡屋。
  
  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錢盒子的事,這還真是有點詭異。在離開正屋之前,這是丁小橋心裡最後的想法。
  
  這一頓飯,丁修忠一家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幾次想在吃飯的時候開口,都被老丁頭和張氏給擋回去了,只能訕訕的吃過了晚飯。
  
  吃完了晚飯,王氏這回沒有再說要幫著洗碗的話了,而原本要洗碗的劉氏又湊到了正屋不肯出來,最後之後米氏帶著小橋小樓兩姐妹,羅氏帶著小梁還有小閣一起把碗洗了。
  
  這邊才剛剛洗完了碗,還沒有掃地,丁八郎就已經火箭般的衝了進來:「娘!三伯娘!快點去正屋,爺和奶同意讓大伯去買個官做了!」
  
  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並沒有讓人感覺到意外。米氏跟羅氏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能把手裡的活交給了丁小閣和丁小樓,丁小橋眼睛一轉,一定要跟著去,眾人沒有辦法只能讓她去了。
  
  去正房的路上,羅氏緊緊的拉著米氏的手:「三嫂,要是問起軍餉……」
  
  「哪有什麼軍餉,你做夢迷住了?」米氏抬眼看了羅氏一眼,羅氏立刻住了嘴,咽了一口口水之後,扯出一個有些倉皇的笑容:「沒錯,我可不就是做了個夢嗎?」
  
  丁小橋走在兩人的身邊,又看了羅氏一眼,不由得歎息,這個四嬸已經被張氏壓制得連為自己考慮打算的心思都沒有了……
  
  「上下打點大概需要一百兩銀子,捐官的需要四百兩,總共也就是五百兩銀子吧。」
  
  丁小橋幾乎是被驚得一口氣喘不上來。這個丁修忠還真是敢開口啊!五百兩銀子!居然還是說得那麼輕而易舉,他當這是買大白菜嗎?
  
  被丁修忠嚇到的不僅僅是丁小橋,其實,在他的嘴巴張開報出這個數字的時候,家裡面出了老大一家之外,所有人都被驚到了,一時間屋子裡只聽到了抽氣的聲音。
  
  一個莊戶人家一家省吃儉用一年也不過能存個五兩銀子,這五百兩銀子就是一個莊戶人家一百年攢下來的錢,丁修忠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開口了,怎麼讓人不驚惶。
  
  老丁頭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他吸了兩口煙,然後說:「要這麼多錢?」
  
  「可不是爹,專門管著平城的林子,這可是肥缺啊!還能便宜了?」丁修忠的表情卻十分輕鬆,好像說得這個都不是什麼事一樣。
  
  「既然是肥缺,大哥怎麼就能拿下來呢?」丁修義冷冷的哼了一聲,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六年的他對於這種賣官鬻爵的事情著實看不起。
  
  「這不是說了要上下打點嗎?」丁修忠微微皺眉,扭頭看了看丁修義,只見他一張方正的臉上透露著一種不屑的諷意,不由得有些不高興,果然不是一個爹生出來的,關鍵時刻不幫他還掉鏈子,真是掃興。
  
  「難道只有大哥一個人上下打點管用?其他的人就是瞎子,就看不見這個肥缺,就不會上下打點?怎麼大哥就說得那麼絕對?好像就一定能落在你頭上一樣!」丁修義冷笑了幾聲。
  
  「我自然是有我的門路。」丁修忠有些不耐煩了,抬手揮揮:「老四,你又不懂這事,少攙和。」
  
  「我是不懂,可是照大哥的說法,你有你的門路,那還回來要什麼錢啊?直接自己弄好就成了,反正你做什麼官又跟我們沒有關係!」丁修義說得火氣也上來。
  
  老丁頭攔住了丁修義,讓他不要繼續說,然後也問:「老四說得不錯,這麼大的事,你有什麼門路?你說來聽聽?」
  
  丁修忠的表情一下子難看起來,他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朝著他努了努嘴,丁修忠才又開口,不過聲音就低了幾分:「這不是,這不是我給小房定了一個婆家嗎?我們親家母跟管這事的大人是堂兄妹,自小一起長大,所以,這事一定沒有問題。」
  
  「小房訂了親事?」老丁頭還沒有說什麼,張氏在一邊開口了:「怎麼沒有聽你們回來說過?」
  
  「這不是有人跟牽線搭橋,我們覺得合適就給訂下來了嗎?何況,娘,現在不也跟你們說了嗎?」丁修忠臉上的表情越發不自然起來,然後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總之啊,爹、娘,這事你們儘管放心,這事只要能湊出了銀子,就一定能成的。」
  
  訂親?丁小橋看了丁小房,她看起來也就是十四五歲,居然就訂親了!天啊,這才是上初中的小孩啊,就要結婚了?沒由來的,丁小橋打了一個寒顫,以己度人,她忽然覺得自己未來壓力很大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08 AM


第四十五章 老丁家的大事(下)
  

    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那麼討論來討論去也無非就是錢的事情了。
  
  丁修忠顯然是有備而來。
  
  老丁家在整個上河村還真不算是貧困戶,畢竟能有十五畝良田、十畝中田、三畝沙地、三畝山地還蓋著青磚大瓦房的人家實在是不多。丁修忠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湊錢,而丁家什麼最值錢?當然是土地了。沙地、山地是不值錢的,但是良田和中田可是值不少錢。
  
  按照現在的市價,良田一畝就是二十兩,中田一畝要十二兩,要是將家裡的良田和中田都賣了,再加上張氏手裡的錢,五百兩銀子怎麼也是夠的。
  
  不過,田地就是莊戶人家的命,丁修忠想要買地老丁頭第一個不答應,不但不答應還將丁修忠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雖然被罵了,丁修忠自然不會這麼罷休,又在軟磨硬泡的忽悠老丁頭,什麼買了地還可以佃田來種之類,總是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丁修節和丁修義覺得這事情已經跟自己家沒有什麼關係了,畢竟他們在這家裡既沒有什麼話語權又沒有什麼錢,留下來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意義,就提出來要回去了。
  
  顯然,老丁頭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他們兩家提出來要先回去的時候,老丁頭並沒有阻攔,只是問道:「你大哥要捐這個官,你們沒有什麼意見吧?」
  
  「沒有,大哥是家裡面的長子,大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對的,我們家沒有什麼意見。」丁修節聲音平板,語氣淡漠,事不關己。
  
  「爹和娘做主就是了,我們家人口少,沒什麼意見。」丁修義的聲音也很平,他低著頭,看著手裡面牽著的兩個孩子,並不抬頭。
  
  「行吧,那這事就我們做主了,你們也忙了一天了,就回去吧。」老丁頭現在也是被丁修忠弄得一腦門子的官司,並沒有什麼精力再去管這兩個小兒子怎麼想,就點點頭示意他們回去了。
  
  不過,他剛點頭,就聽到張氏不緊不慢的揚起了聲音:「等下。」
  
  來了!
  
  就在張氏的聲音響起來的那一瞬間,丁小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皮膚都開始叫囂著,開始戰鬥開始戰鬥!
  
  果不其然,張氏放下了手裡的繡活,臉色平靜的看著丁修節說:「既然你們兩家都說了對於這事兒沒有意見的話,那麼就出點錢吧。」
  
  一時之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丁小橋也有點詫異,這麼直接攻擊的戰術一直以來不太像是張氏的風格啊,她不是喜歡胡攪蠻纏的迂迴作戰嗎?
  
  「我們哪有什麼錢,錢不都是交到娘的手裡了嗎?」丁修節很快就平靜的回答。
  
  這話讓張氏的眉毛陡然就豎了起來:「你有膽子把這話再說一遍!」
  
  丁修節翹了翹嘴角:「我們哪有什麼錢,這家裡所有的錢不都在娘的手裡面嗎?」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又說:「連賣孩子的錢不是都還在娘的手裡沒有拿出來嗎?」
  
  張氏賣孩子的事情在上河村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醜聞了,就算張氏天天窩在家裡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也擋不住這村子裡面的口水橫飛。所以,這事兒基本在丁家算是一個禁區,誰都不能提,要是提了,張氏絕對會鬧得不得安寧,而現在丁修節不但提了,而且說得那麼直白,一下子就讓張氏感覺到渾身的血猛地朝著臉上湧了過去,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漲起來。
  
  「不要臉的白臉狼!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小畜生!」果不其然,張氏立刻就爆發了,她手一揮,放在炕桌上裝針線的小籮筐就落在了地上,裡面的針線繡活剪刀全部都撒了一地。
  
  丁修節卻只是冷笑,看都不看張氏一眼,直接讓米氏帶著幾個孩子回去。
  
  「你給我站住!你們這些畜生都給我站住!」這對於張氏來說簡直是不得了的事情,這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戰她的權威,她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丁老三!你怎麼跟老娘說話的!你這是跟我這個當娘說話的態度嗎?」
  
  老丁頭也開口道:「老三,跪下,給你娘認錯!」
  
  丁修節轉過頭靜靜的看了老丁頭一眼,並沒有跪下,只是又轉頭看向了張氏道:「二娘,我們這裡沒有錢。」
  
  丁修節的這一句二娘,直接把張氏和老丁頭給叫得愣在那裡。二娘……丁修節小時候也這麼叫過張氏的,畢竟她不是親媽,這麼叫其實也沒有錯,可是張氏嫌膈應,就硬是讓丁修節改了口,從那以後,丁修節雖然也喊她娘,卻很少說話。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一句二娘叫出來,張氏忽然覺得有人再用刀扎她一樣,罵人的話一句都說出來,全部都堵在了嗓子裡,她抬起了手指著丁修節冷笑道:「好好好,到底不是我生的,養不熟的白眼狼,就跟你那個死鬼娘一樣!」
  
  丁修節聽得張氏這麼侮辱自己的母親,猛地就握緊了拳頭,雙眼瞪大,丁小橋見父親這個樣子就知道他被激怒了,她連忙伸手一把拉住了丁修節,軟軟的叫:「爹!不能啊!那是奶。」
  
  「老三你幹嘛!」丁修忠這個時候也出口擺起了大哥的架子,衝著丁修節喝道:「有你這麼做兒子的嗎?你這是不孝!大不孝!」
  
  丁修孝也附和著丁修忠說了起來。
  
  跟在後面的丁修義則一把拉住了丁修節,不讓他動。
  
  確實不能動,在大慶國對於孝道看得很重,不要說動手了,就算是頂嘴那也是大不孝,今天丁修節說得這些話已經過了,要是跟張氏動了手,那麼他們一家人都不要想在這村子裡呆下去了。
  
  丁修節雖然憤怒,可是也知道丁小橋的道理,所以他拼命的壓制這胸口的憤怒。
  
  老丁頭也是聽不得張氏說自己的原配的,他聽到張氏的話,眉頭也皺了起來,喝道:「說話就說話,不要東扯西扯的!」
  
  張氏自然知道老丁頭的底線,可是這個時候卻因為憤怒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轉頭望著丁修節道:「難道不是?要是樣樣都像你那個死鬼娘,你能這樣?老娘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給你娶媳婦、養兒子,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你說出去聽聽,有你這麼做兒子的嗎?就算不是兒子,這麼多年,我就是養條狗都養熟了,也就是你這種黑心爛肝的人才會這樣……」
  
  丁修節低下頭,身體微微的顫抖著,一聲都沒有吭。
  
  張氏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老丁頭終於聽不下去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的眼睛裡到底有沒有我!我喊你不要扯這些老破舌!有事說事,沒事就讓人回去!」
  
  張氏自從上一次被老丁頭打過一巴掌之後,在面對老丁頭時,氣焰已經沒有那麼囂張了,現在聽到老丁頭發了脾氣也被嚇得閉上了嘴巴,而後又惡狠狠的對著丁修節說:「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放二十兩銀子在這裡,立刻給我滾!眼不見心不煩!」
  
  「二十兩。」丁修節冷笑一聲:「二娘以為這是從天上掉的樹葉子嗎?開口就二十兩,我上哪拿去!更何況,現在沒有分家,所有的錢都捏在二娘的手裡,現在二娘讓我拿二十兩銀子,這是讓我去搶嗎?」
  
  「你這是要翻天了!」張氏把炕桌拍得山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黑心爛腸子,你的手裡會沒有二十兩銀子?你當我是死的嗎?那一天給那人牙子的錢,還有今天你們去鎮子上給這個喪門星看病,這不是都是錢嗎?」她伸手指著站在丁修節身邊的米氏說:「還有,還有這個!這盒子裡面是什麼?如果你們沒有錢,這裡面的都是什麼!」
  
  說著一個木頭匣子朝著丁修節飛了過來,丁修節本就低著頭,沒有注意到,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米氏立刻伸手去擋,那盒子被拍飛了後直接砸在了米氏的額角上。頓時一股子的鮮血就流了出來。
  
  米氏輕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額角,丁修節一把就扶住了她,一臉的焦急:「怎麼了?!」
  
  這一幕來的實在是太快了,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看到一只盒子飛了過去之後,米氏就捂住額頭叫了起來,然後便倒在了丁修節的懷裡。片刻之後當眾人反應過來之後,整個局面便亂得像是一鍋粥,三房的孩子們哭得哭叫得叫,劉氏跟羅氏連忙跑過來幫忙,丁修義也立刻朝著外面奔去,去叫村裡的村醫了。
  
  丁修節則一把抱著米氏朝著屋子裡面去走去。
  
  隨著丁修節抱著米氏跑開,這屋子裡面的人呼啦啦的也跟著跑開了,只剩下張氏和丁修忠一家坐在那裡,老丁頭站在門口連連喊道:「老二快點快點去找點香灰,這得先止血!」
  
  丁修孝答應了一聲之後就跑出了院子。
  
  張氏坐在炕頭,臉色煞白,她雖然叫得厲害,不過完全就是一個紙老虎,動手根本不在行,而且眼看著出了那麼多的血,她抖得厲害:「不怪我,真不怪我!誰讓她擋那一下的,誰讓她擋那一下的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10 AM


第四十六章 米氏受傷
  
    那個錢盒子很是重,砸在了米氏的額角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所幸的時候並沒有將顱骨砸斷,雖然看著血乎淋拉的,不過也只是外傷,只是這麼重的東西砸了那麼一下,米氏半天都沒有醒過來。
  
  村醫過來看了看,說是外傷倒是不重,只是米氏身體底子幾乎要垮了,只怕就算好了也要一輩子都要靠著藥養著了。因為是一個村子裡的,村醫並沒有收什麼錢,反而留下一些止血生肌的草藥,羅氏接過了藥去熬藥了。
  
  就在三房在這裡亂成一片的時候,張氏在正屋裡也驚魂不定,她有些目光渙散:「流那麼多的血,不會死了吧……」
  
  王氏在一邊安慰她:「娘,不會的,老三媳婦身體好著呢……」
  
  「她身體不好啊,她一直有病啊……」張氏顯然是被嚇的怕了,從來不承認的話就這麼說了出來:「這麼砸一下,不會死的吧,不會吧!」她緊緊的抓著王氏的手:「老大媳婦,你說,應該不會有事吧!」
  
  丁小台坐在一邊事不關己的笑了笑,嘴角翹著,靜靜的哼了一聲:「婆婆殺了兒媳婦也是要償命的吧……」
  
  這話簡直讓本來就擔驚受怕的張氏跳了起來,她猛地回過頭,看著丁小台想也不想揚起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怒道:「這裡哪就輪到你這個丫頭片子說話!」
  
  丁小台捂著臉,目光陰狠,從炕上滑了下來,穿上鞋就朝著外面跑去,王氏最是知道自己女兒性格的,丁小台氣量小,最是不能容人的,這一跑還不知道出什麼事情呢,可是張氏又緊緊的拉著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她只能指揮著丁小房和丁小屋快點去攔住人。
  
  丁修忠則坐在老丁頭的邊上,搓了搓手,陪著笑說:「爹啊,你看我那事兒!」
  
  「老大,你到底長不長心?現在是說這事的時候嗎?」老丁頭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一句話就將丁修忠要說的話給撬了回來。
  
  王氏和丁修忠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現在確實不是在繼續說下去的時機,他們只能按捺下性子,等著三房那邊傳來消息。
  
  沒有一會兒的工夫,丁月兒咚咚咚的沖了進來,她一進來,張氏立刻就直起了身子,衝著她說:「月兒,咋說啊!」
  
  丁月兒臉色微微發白,然後衝著張氏道:「娘,不好了啊。郎中說,三嫂的身子都被掏空了,這一下雖然是外傷,但是不一定會好啊!就算好了,一輩子都要吃藥啊!」
  
  張氏「啊」的一聲就癱了下來,嘴裡念念有詞:「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怎麼就會呢!她平時那麼精幹的人,她平時那麼俐落的人,怎麼會呢!怎麼就會呢!」說著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是不是裝的!一定是裝的!她這個喪門星就是裝著作妖呢!她這是要我想她低頭啊!她這是要我的強啊!」
  
  說著說著張氏就有了精神,她已經完全被自己的這種想法說服了,她來了勁:「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她這個喪門星啊!」一邊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罵了起來:「居然敢裝病騙我啊!這是要我的強啊!這黑心爛腸子的,當初怎麼就把她給娶進門了呢!」
  
  張氏這樣唾罵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裡的恐懼消失不見。一邊的王氏因為暫時不能提買官的事情,便顯得懨懨的,心不在焉,老丁頭倒是喝止了張氏幾次,可是絲毫不見效果,索性也懶得說了,只是坐在一邊抽著旱煙,丁修忠也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丁修節和丁小橋進屋之後,看到的眾生態就是這樣的一副畫面,特別是聽著張氏對於米氏那不堪入耳的咒罵聲,丁小橋只覺得火氣直冒。不過不等他們說話,一直在關注著情況的老丁頭立刻就站了起來迎上來,問兩人道:「現在怎麼樣了?郎中怎麼說啊?」
  
  張氏見丁修節進來了聲音略微小了一點,可是還是在不停的嘀嘀咕咕的罵著,丁修節皺緊的眉頭似乎能夾死蒼蠅,他奮力的壓制著內心的憤怒,只是對老丁頭說:「血已經止住了,不過人還沒有醒,發燒了。」
  
  「那你來幹嘛!還不回去看著那個喪門星!過來幹嘛!」張氏聽丁修節這麼一說,立刻聲音又高了起來。
  
  「爹,我想去鎮子裡找找郎中過來看看,不過我跟村子裡趕車的都不太熟,你幫我去說說。」
  
  「還要找郎中去看,你這是敗家嗎?既然村裡的郎中已經說了血止住了,那就成了!你還想幹嘛!」只要一說到錢,張氏一般都會變得精神抖擻,這一次也不例外。
  
  「行行行,走吧走吧!」老丁頭和丁修節根本不理睬張氏的叫囂,直接就出了門。
  
  丁小橋看了一眼罵人罵的嘴角泛起白沫的張氏,目光冰冷。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還要去鎮子裡請大夫,我就知道他手裡有錢,手裡有錢又不拿出來,這不是黑心肝是什麼?這還沒有分家呢!就知道藏錢了!我就知道是被那小娼婦挑唆的,家裡有這麼一個小娼婦在能太平嗎?」一直到百草鋪的苗師傅進了家門,張氏還沒有停嘴呢。
  
  苗師傅站在院子中心微微停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提著藥箱子直接進了三房的屋子裡面,倒是老丁頭的那個臉啊,紅得簡直已經不能看了。他連忙叮囑走過來的丁修義幫著招呼著苗師傅,自己三步並做兩步朝著正房奔了過去。
  
  張氏被老丁頭呵斥了之後,罵人的聲音小了很多,可是卻一直沒有停嘴,還在不停的罵著,丁月兒在一邊看著張氏被老丁頭罵了有點委屈,「爹,你看看三嫂那個樣子本來就已經跟紙人一樣了,要是有事了也不能怪在娘身上啊,就算死了那也是她命不好……」
  
  「你給我閉嘴!滾回屋子裡面睡覺去!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死不死!信不信我大巴掌呼過去!」老丁頭本來就心煩,現在聽到丁月兒這麼說更是一股惡氣湧了上來,衝著丁月兒就吼道。
  
  張氏見老丁頭果真是變了臉,也不敢為丁月兒分辨什麼,只是督促著她快點進屋。
  
  苗師傅的診斷跟村醫差不多,不過,按照他的說法,只要接著吃他們給開的要,治好身體不適什麼大問題。聽到苗師傅這麼說了,三房一家人心裡才總算是放了下來。不過由於米氏一直都昏迷著,這卻不是什麼好情況,苗師傅也不猶豫直接給上了銀針。
  
  然後點燃了艾灸就開始挨個的在銀針上面灸,沒過一會兒工夫,就看見米氏哼哼唧唧的喊疼了。
  
  苗師傅拔了針,又給留下了幾貼敷在頭上的膏藥,便走了。
  
  等到丁修義幫著把苗師傅送回了鎮子裡面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二更天。莊戶人家本來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時候的上河村更是安靜得好像睡著了一般。
  
  米氏醒了過來,只是頭還暈暈的,時不時的優點惡心,不過按照苗師傅說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在床上躺個幾天就好了,丁修節也就放下心來,餵米氏吃了藥之後,便朝著正屋去了。
  
  米氏迷糊著不知道丁修節要去幹什麼,丁小橋卻知道,丁修節一定是要去討個公道去了。她連忙將這照顧米氏的活計交給了丁小樓和丁五郎以及丁七郎,自己蹬蹬的跟著去了。丁修節是個直性子,並沒有什麼彎彎繞繞的脾氣,可是對方不是啊,張氏那是胡攪蠻纏出了名的,再加上丁修忠兩口子,丁修節這麼去一定是會吃虧的。
  
  丁小橋可不想自己這一家這樣的受害人最後還要背個黑鍋,於是連忙跟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丁修節的手,低聲道:「爹,可不能生氣,可不能頂撞爺奶。」
  
  「我不能讓你娘受這樣的欺負。」丁修節的聲音很平靜,可是這樣的平靜下面卻藏著喧天的憤怒。
  
  丁小橋的眼鏡骨碌一轉,又道:「難道爹現在發了火氣痛快了,就不管日後村子裡面怎麼說娘了嗎?」
  
  這也是實情,米氏和丁修節都是不善言談的,如果今天跟張氏討了個公道,只怕一轉身,他們一家子就要被村子裡說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誰叫他們是晚輩呢?若是那樣才真是得不償失。
  
  丁修節微微頓了一下腳步,想了想米氏那張蠟黃的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丁小橋的頭,道:「爹知道咧,爹又不真的是傻子。」
  
  丁小橋見丁修節聽進去了她的話,也放下心來。她跟在丁修節的邊上,拉著她的手朝著上屋走去。
  
  山村的黑暗之中,丁家上屋卻燈火分明,那敞開的門,看起來好像是一張巨大的嘴,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12 AM


第四十七章 激怒
  
    張氏是一個不講理的人。
  
  或許應該說,張氏的不講道理只是針對她的這些家人,丁小橋可是見過張氏跟其他的外人說話,那才是有條有理,不偏不頗呢。
  
  所以,現在丁修節想要去找張氏講道理明顯不太可能,搞不好還要被張氏反咬一口,將這不忠不孝的屎盆子扣在了他們三房頭上那才是得不償失,就算張氏一時想不到這些,可是,架不住張氏身邊有丁修忠兩口子在啊,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丁小屋。
  
  就丁小橋這一天的觀察,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啊,不但臉皮厚,而且心狠,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十分的有心機,丁小橋拍拍胸口想一想,雖然她不是一個什麼聖母白蓮花,可是要跟別人比心機,那可真不是什麼長處。
  
  綜上所述,丁小橋覺得,現在對於他們三房來說,最好的出路並不是什麼講道理之類的,而是從這場翻天的鬧劇中為自己這一房找到什麼利益才是最明智的出路,當然,這利益一定不能便宜了張氏他們。
  
  只是要什麼樣的利益最好呢?
  
  坐在丁修節的身邊,丁小橋的眼睛一直在張氏和老丁頭的身上轉來轉去。
  
  其實張氏對於丁修節還是有一些忌諱的,就從他們一進屋來張氏那咒罵的聲音立刻就消失的情況來看,張氏其實並不是什麼都不明白的莽撞人。
  
  雖然她現在嘴巴罵得翻天,可是,她的心裡是知道的,讓米氏成為現在這樣的狀況的人是自己,而丁修節作為米氏的丈夫,就算是自己兒子,可是如果要撕破臉皮跟她鬧翻的話,她是一點好處都得不到的,所以,她十分識時務的閉嘴了。
  
  現在屋子裡面一片的平靜,只聽到老丁頭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他們等得了,丁修節可等不了,他清了清喉嚨道:「爹,五郎他娘醒了。」
  
  這個消息對於隨時關注這三房屋子裡情況的張氏和老丁頭來說當然是早就知道了,不過老丁頭還是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說:「醒了好醒了好啊,要是……」他說到這裡微微的頓了一下,然後又說:「還有那麼多孩子呢,不是嘛,她放不下啊。」
  
  丁修節聽這個話心裡多少有了一些安慰,丁小橋也舒服了一點,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老丁頭對於他們三房還是關切的。
  
  坐在炕頭的張氏明顯不是這麼想的,她一邊用手邊的那一條粗布的帕子擦了一下眼睛,一邊冷冷的哼了一聲,不過,卻沒有說什麼。
  
  老丁頭又開口道:「醒了,老三,你媳婦兒現在身體不舒服,你回去照顧著吧,最近幾天不要讓她下地幹活了,家裡的事兒……」他想說點什麼,又覺得家裡的事情不屬於他管,於是他轉頭去看了看張氏道:「家裡的事兒也不用沾手了吧?」
  
  丁修節拉著丁小橋的手,雖然從開始進門來他一直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在聽到老丁頭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猛然就握緊了。丁小橋看了看丁修節,只見他還是一臉的平靜,可是那低垂的目光中卻露出了一絲戾氣。
  
  其實,不光丁修節,就連丁小橋的心裡也是充滿了憤怒。剛剛老丁頭帶給他們的一點溫存也在這句話之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是,人家都是什麼人啊?那都是千金小姐的命,能跟我們這些丫頭命的人比嗎?我當年生完孩子連月子都不能做還要起來給一家人做飯呢,我還沒有說什麼,真是的,這人啊真是不能比。」張氏眼睛也不抬起來,就是這樣一邊做繡活,一邊不陰不陽的用話擠兌這丁修節。
  
  丁修節心裡積攢得所有的怨氣,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他抬起了頭,靜靜的看著張氏,聲音平靜如水,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情緒,可是,丁小橋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憤。
  
  「那娘的意思是?」他的唇角忽然就翹了起來,丁修節長得很像自己的親生母親,面容俊秀,可是因為打仗,臉上落了一條長長的疤痕,他自己也知道這條疤痕嚇人,所以一般跟人說話的時候盡量不做什麼表情,就怕扯動臉上的疤痕嚇到人。
  
  可是現在,隨著他唇角那微微的翹了起來,肌肉便牽動了那一條疤痕,一時之間,那條猙獰的疤痕便似乎活了起來,在臉上張牙舞爪的飆射出一股子煞氣,讓看見的人的心裡無不微微一顫。
  
  張氏咽了一口口水,雖然心裡有幾分害怕,可是看看屋子裡人那麼多,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有兩個,這麼一想也就裝起了膽子,冷笑一聲:「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就是覺得我這人命苦啊,同樣都是女人,別人就是出了點血就不能動了,我這生了孩子還的起來伺候一家老小呢,果然,啥人啥命。」
  
  「娘不會不知道五郎他娘身子的事兒吧。」
  
  「我……我能知道啥……」張氏立刻回嘴,不過,她說完又覺得這樣說有點欲蓋彌彰,於是又立刻改口:「她身子有什麼事?我看這家裡所有人身子都沒有她好!」
  
  丁小橋雖然一直以來都告訴自己要理智,要爭取利益最大化,可是,置身其中,遇見這種事兒誰能理智冷靜下來啊!又不是廟裡面泥胎菩薩,她忽然就開口,聲音尖銳而鋒利:「難道我娘要死在家裡面才叫做有事?」
  
  張氏那毒蛇一樣的目光立刻就朝著丁小橋轉了過來,冰冷如刺一般直直的朝著丁小橋刺去,如果那目光是真的刀的話,只怕丁小橋現在渾身上下都要被張氏扎出不少的血窟窿來。
  
  不過,張氏並沒有直接反擊丁小橋的話,而是少有的平靜,她冷冷的笑著,好像是在黑夜裡齜牙的餓狼:「死了好,死了我好給你爹找一個黃花大姑娘做媳婦兒,好好的管教一下你們這些有娘生沒娘養的小畜生!」
  
  「你給我閉嘴!」老丁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的打斷了張氏惡毒的話語。然後他立刻轉頭看向了丁修節,苦笑道:「老三,你別跟你娘計較,你娘這個人就是嘴巴壞,可是心裡是好的,你知道的。」
  
  丁修節並沒有回答老丁頭,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老丁頭,什麼都沒有說。
  
  倒是張氏被老丁頭這下子攔住了話,氣得臉都歪了,要不是丁雲兒一直拉著她不讓她說話,只怕是現在就要跳起來了。
  
  老丁頭覺得有些尷尬,只能繼續和稀泥了,「老三媳婦兒身體不好,家裡的事兒就不要沾了,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剛才鎮上的郎中說了什麼沒有?」
  
  丁修節依舊沒有說話,倒是丁月兒吶吶的開口,這回她估計也也是被剛才一觸即發的情況弄得害怕了,話說得並不氣人,「郎中說,要好好養著,如果養得不好……」她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說了,不過,這個時候的停頓更有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覺。
  
  「要養多少時間?」老丁頭回頭看了自己的老閨女一眼,對於她能及時搭話表示了贊揚。
  
  丁月兒看著老丁頭那鼓勵的目光,心裡也有了底氣。不過她本來就是什麼聰明人,所以在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怎麼考慮到到張氏的情緒,就是把郎中的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如果養得好的話,也得吃一兩年的藥,要是養不好的話,只怕是要吃一輩子的藥啊。」
  
  「你說什麼!居然要吃這麼久的藥!」這回出聲的不是張氏也不是老丁頭,倒反是一直在一邊沒有吭聲的丁修忠,他下意識的說道:「這得多少錢啊……」
  
  不過這話一出口丁修忠就後悔了,因為他立刻就看見了所有人刺向他的目光,特別是三房父女兩個的目光那簡直就像是狼一樣,恨不得立刻將他撕了吃了。他於是連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再不開口了。
  
  不過丁修忠的話倒是給了張氏一個宣洩的開口:「吃一輩子的藥!她當她是什麼?我們這是什麼家?怎麼可能吃一輩子的藥?難道你們都想被這樣一個白眼狼給拖垮嗎?老三!」張氏忽然聲音就提高了:「你要是還是我們老丁家的人,你就立刻給我把她休了!讓她滾回她老米家去!」
  
  「做夢!我絕對不會這麼做!就算是你們拿著刀壓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做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丁修節再外面當兵打仗的幾年還是跟這念了點書,所以,有時候會冒出一句半句的文縐縐的話來。
  
  「你說誰是親者,你說誰是仇者!」張氏猛地就跳了起來,她本來一直盤坐在炕上,這個時候一下子就跪了起來,她雙手撐在了炕桌上,臉上露出了一種猙獰的表情:「你有膽子再給我說一遍!我們老丁家居然出了你這種不孝順的玩意兒!你居然敢說這種話!」
  
  說著張氏就揚起了手裡掃床的掃帚就朝著丁修節丟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14 AM


第四十八章 強逼
  
    丁修節躲也不躲,只是伸出了手將那個已經飛到了眼前的笤帚直接揮開了,然後他衝著老丁頭提高了聲音道:「爹!」
  
  剩下的話沒有等說完,就看見丁修義從門外奔了進來,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後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說:「三哥,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但是你不能提,你千萬不能提?」
  
  「為什麼?難道一定要看著孩子他娘死了才算是完事兒嗎?」現在的丁修節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通紅的讓人心顫,他的聲音更是隱忍著無法抑制的怒意,聽得丁修義忍不住心酸。
  
  這就是家嗎?
  
  這就是他們在九死一生之時時時刻刻念著想著的家嗎?為什麼卻比修羅地獄還要可怕?在戰場上都沒有這樣的三哥,看起來卻好像要被逼瘋了一般。
  
  丁修義的聲音顫抖:「哥,你要記得,你是兒子啊,你要孝啊!」他這麼低聲嘶喊著,眼睛裡充滿了潮濕,雖然丁修義這麼說,可是他的心裡卻忍不住否認自己的想法,質疑自己的說法,這就是孝嗎?這到底是什麼孝?
  
  丁修義的出現讓張氏的氣焰更加高漲起來,她對著他說:「老四,把老三拖出去,讓他好好想想自己做得對不對!」
  
  這個時候丁修忠似乎也揚眉吐氣起來,他站了起來,衝著這丁修義擺出了一副大哥的譜:「沒錯,讓老三好好想想跟老人強嘴是什麼人做的?居然還能講出親者痛仇者快這樣的誅心的話來?誰是親者?生你養你的爹娘才是親者,誰是仇者?」丁修忠本來想說米氏是仇者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王氏適時的輕輕咳嗽了一聲,讓丁修忠本來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變了。
  
  「仇者!那是你們上陣殺敵的人,怎麼能在家裡面打打殺殺的?」
  
  「你少給我廢話!」老丁頭有些聽不下去了,他抬起了手裡的煙桿子朝著丁修忠邊上的桌子上猛得一敲。
  
  丁修忠立刻閉嘴,他是最會看時務的人,自己能差不多的時候加上一句並且推波助瀾就已經讓他很愉快了,可不會由著自己的性子繼續的說下去。
  
  「為什麼不讓老大說?難道老大說得不對嗎?誰是親者?難道他以為那個躺在屋子裡的小娼婦才是他的親者嗎?我可告訴你!那種女人可是守不住的,當年要不是我攔著!老三你回來連個女人都沒有!她早就跑了!生外心的玩意兒,小娼婦,就算是不把這個家拖死,也遲早都要爬牆的!」張氏有了大兒子撐腰,說得更加難聽起來。
  
  而這些話,打在了丁小橋的心中,打在了丁修節的心上,更打在了丁修義的心上。
  
  作為張氏的親生兒子,其實丁修義並不太想把母親想得太離譜,可是事實就擺在了眼前,他只覺得張氏那罵米氏的話就仿佛在說自己的媳婦一樣,這才是誅心啊!
  
  幸虧米氏不在這裡,要是在這裡聽到這話,還不直接一頭撞死在牆角?
  
  丁修節這個時候已經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了,他想要一把揮開丁修義的手,可是丁修義卻緊緊的拉住他一點都不放,他只能任憑丁修義拉著,他怒道:「二娘!你養我一場,我謝你的恩,可是你怎麼能潑這樣的髒水在五郎他娘的身上?你有沒有想過她知道要怎麼活下去?家裡這些孩子要怎麼活下去!」
  
  張氏冷笑著從炕上下了地,就這麼站在距離丁修節不遠處,聲音越發尖利起來,「活下去?她還想活下去?她還想拖垮我們一家子嗎?她要真是一個好女人就老老實實的自己死去,還用得著我說什麼!」
  
  「你再給我說一遍!!」丁修節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因為憤怒而豎了起來,他拼命的往著張氏的方向衝著,可是因為有丁修義拉著很是艱難。
  
  「都給我閉嘴!閉嘴!閉嘴!」在丁修節的怒吼和張氏尖利的怒罵中,老丁頭不停的用手裡的煙桿子敲著桌子,大聲的喊道,可是這個時候誰又聽得了他的?
  
  正屋裡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男人們基本都圍住了丁修節,拉住他不讓他往前了,而女人們則基本都圍在了張氏的身邊,勸她不要說了,勸她退一步,只是這個時候誰又能聽得了這個呢?
  
  「丁老三!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休掉這個小娼婦你就給我滾出老丁家!」張氏見丁修節身邊這麼多人拉著他,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憑什麼!我就算離開這個家,也絕對不會休掉她!你死了這條心吧!」丁修節雖然不能再進一步,可是依舊大聲的怒吼著,申明這自己的立場。
  
  「你這個……」張氏還想說什麼,可是剛想張口,就看見一個黑影咚咚咚的衝了過來,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道力又猛又急,力道可不輕,當下張氏就只覺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著後面的炕倒了下去。
  
  所有人這個時候都顧著張氏和丁修節還真是沒有人顧得上別的,這就給了一邊的丁小橋有機可趁,她眼看著張氏罵得越發離譜的時候,像是彈簧一樣就彈了出去,飛快的衝到了張氏的身邊,用頭重重的撞在了張氏的肚子上。
  
  其實,丁小橋是想撞在張氏的胸口上的,無奈自己的個子實在是太矮了,能撞在肚子上已經不容易了。
  
  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丁小橋跪在張氏的腳邊,抱著她的腳嚎啕大哭:「奶啊!你不能將我們給分出去啊!我娘對於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養了我們四個啊!她還天天任勞任怨的伺候您啊!您可不能把我們分出去啊!奶啊!奶啊!」
  
  丁小橋那稚嫩的哭聲給現在的局勢更是添了一把火,燒的張氏和丁修節兩人的理智都沒有了。
  
  「奶啊,你要是把我們分出去了,你的小衣小褲就沒人給你洗了啊!奶啊,以後我娘不但幫你洗小衣小褲,也幫三姑四姑洗,幫爺洗,奶啊,以後你拉屎撒尿我們都幫你倒啊,奶啊,你可不能將我們分出去啊!奶啊,只要你願意,以後你在床上躺著,什麼都我們做完了都行啊!我們再也不敢了啊!」
  
  張氏剛才只是因為小腳沒有站穩,再加上那一下子的疼暫時失去了意識,不過幾秒鍾就恢復了,現在一張眼睛就聽到了周圍媳婦兒女兒們的叫聲,外加丁小橋這樣的哭聲,氣得她渾身都發抖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看著丁小橋還抱著自己的腿,她抬起了腳就朝著丁小橋的胸口踢去,可是,一下子卻踢了個空,可是丁小橋卻哎呦一聲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捂著胸口躺在地上繼續大哭著:「奶啊,你不能把我們分出去啊!分出去了我們吃什麼啊,我們怎麼過啊!」
  
  「小橋!」丁修節見自己的閨女被張氏踢倒在地上,大叫一聲,掙扎得越發的厲害了:「小橋,你給我起來,不要求她!」
  
  「奶啊!不要分我們出去啊!」
  
  丁小橋一聲聲的哭喊再加上屋子裡亂糟糟嘈雜已經讓張氏失去了理智,她的腦子裡仿佛只剩下了丁小橋剛才的話,她忽然猛地大叫起來:「給我把他們一家子分出去!對!分家!讓他們一家子給我滾得遠遠的!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拖著這麼一個病秧子怎麼活下去!我等著他們一家子上我的門要飯的那一天!」
  
  一直在兩人中間致力於和稀泥的老丁頭聽著這句話也大聲吼了起來:「你亂說什麼!父母未亡!分什麼家!」
  
  「你才亂說!你給我睜大了狗眼看看,現在老三這一家子還是過日子的樣子嗎?你要是想我死你就直接說!你要是想娶個小閨女回來你就直接說,不用這樣磋磨我!」這個時候的張氏就像是一個打了雞血的展示一樣,她對著老丁頭大聲喊著。
  
  老丁頭被張氏這麼一喊,再看了看現在的情況,其實也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不過他還是不願意就這麼分家,他對著張氏說:「你瞎說什麼,什麼想你死啊!你也老大一把年紀了,說點話能不能想一想,我能想你死嗎?」
  
  「你現在要是不分家就是想我死!」張氏這個時候頭髮早就已經亂得跟雞窩一樣,她坐在炕上雙手叉腰,脖子上的大筋都冒出來了,一臉的潮紅,眼睛凸了出來:「我告訴你老丁頭,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看你分不分家,要是不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你!」
  
  「爹!你讓我們分出去吧!」丁修節這個時候也從盛怒中略微的回復了一點理智,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家的閨女這麼做的意義,他更明白,這是最好的分家的機會,如果不抓住,他們一家子就別想好了。於是丁修節一下自己跪在了老丁頭的身邊,大聲的說著。
  
  老丁頭看著一臉猙獰的張氏,又看了看滿臉風霜雙眼通紅的兒子,只覺得一種無力感就這麼湧上了心痛,他顫抖著嘴唇,抬起了手想說什麼,半天也沒有說出來,最終他一揮手,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分,分家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18 AM


第四十九章 分家(上)
  
    這句話說完,老丁頭似乎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他頹然的坐在了他慣有的椅子上,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卻並沒有得到太多人的關注。倒是聽到了張氏尖利的聲音在他的話音剛落就立刻抬了起來:「老二,你快點去里正家一趟,請他過來!」
  
  丁修孝哎了一聲,才要往外走,可是走到了正屋門口,又退了回來,對著張氏說:「娘,現在有點晚了,是不是等明天再去?」
  
  張氏眼睛一鼓,陰測測的目光就朝著丁修節望去,忍不住冷笑道:「去!現在就去!我怕要是明天了,就有人賴著不走了,我老丁家本來就沒有什麼家底,現在卻要供廢物,別人願意,老娘才不願意!」
  
  丁修孝雖然人有點小奸猾,可到底是一個農戶漢子,又和丁修節幾十年的兄弟,聽得張氏這麼說,臉色也微微有點難看,他轉頭去看了丁修節一眼,想要張嘴說點什麼,可是不等他出聲,張氏又開口道:「你還不快點去還要等什麼?你是不是也想給我滾出這個家門!」
  
  丁修孝歎了一口氣,只得出了門,轉眼就淹沒在了漆黑的夜裡。
  
  「我倒是等著看看,你們這一窩子養不熟的白眼狼能過到什麼地步?別要飯要到我的門前,我可是一粒米都不會賞給你的!」張氏還在絮絮叨叨的咒罵著,不過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什麼丁修節和丁小橋已經感覺不到憤怒了,他們只覺得好像整個生命中出現了一絲的曙光,讓人忍不住淚盈滿衫。
  
  丁修節抱著丁小橋坐在門檻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溫柔而又小心的問:「閨女,你奶踹到你哪裡了?疼不疼?」
  
  丁小橋則抱著丁修節的脖子,將嘴巴湊到他的耳邊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爹,我沒事兒,剛才奶根本沒有踹到我,我裝的哩!不過,我倒是剛才撞到奶的肚子了,你不會怪我吧?」
  
  丁修節想起來剛才丁小橋火車頭一般的衝過去,直接將張氏掀翻在炕上的樣子,雖然知道有違孝道,可是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不過他的聲音裡卻還是一本正經的說:「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知道咧。」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坐在門檻上,雖然心中忍不住的驚喜和激動,可是在其他的人眼中卻難免滿是無奈與酸澀。
  
  丁修忠望著丁修節的背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中很是不悅。這分家是要怎麼分?是單把老三分出去,還是全部都分了?不過無論是怎麼分家都不是丁修忠樂見的,他不願意分家的原因可不是和老丁頭一樣。
  
  老丁頭那是覺得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自己的兒子再也不跟自己親近了,心中充滿了落寞。而丁修忠不願意分家則是不想那些地被分走,其實,他在意的並不是分家,而是地,特別是這次他來也是因為那些地來的。如果現在地已經賣了,錢都捏在了他的手裡,他在不管這鄉下的一家子人分不分家呢。
  
  想到了這裡,他抬眼望了望王氏,只見王氏的眉頭微微的皺著,顯然,丁修忠想到的事情王氏也是想到了,畢竟兩人多年的夫妻又是打著一樣的主意怎麼可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似乎是感覺到了丁修忠看向自己的目光,王氏也抬頭看了丁修忠一眼,雙方便已經明白了對方心中的猶豫。
  
  最後還是王氏給了丁修忠一個安慰的目光,然後湊到了張氏的身邊,低聲道:「娘,你也別太生氣了,今天的事兒是老三不懂事兒,我這個做大嫂的替他跟您道歉了,你就別往心裡去了,現在誰家不講究個興旺啊,就這麼分家了是不是有點不好?您看,要不是算了。」
  
  老丁頭一向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婦,只覺得她太精明,心思並不在自己的兒子身上,可是,到底也過了那麼多年,還生了四個孩子,他也就將那點不喜歡放在心底了。放在往常,要是這種時候王氏說話,一定要被老丁頭呵斥的,可是今天在這個情況下,王氏說得話又十分得老丁頭的心意,他一點都沒有反駁,反而覺得是這個理。
  
  由於心裡存著這個心思,老丁頭也就順著王氏的話說:「老三……」
  
  只是他的嘴實在不夠快,這邊還沒有說出話來呢,那邊張氏已經冷笑著說道:「算了?行啦?讓他們一家六口給我跪在門外面給我行上六六三十六個大禮,讓那個不要臉的小娼婦跪著進來給我奉茶我就大人大量的寬恕他們,不分這個家!」
  
  聽這話之後丁修節只是抬眼看了張氏和王氏一眼,而後也涼涼一笑,衝著王氏道:「大嫂還是別操這個心了,讓我們一家子自生自滅算了。」
  
  丁修節這話不但沒有一點順驢下坡的軟化,倒反越發的尖刻起來,聽得張氏怒火更旺,她看了看炕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丟了,索性從身後拿起了一個枕頭就朝著門口的兩人丟去,不過因為距離有點遠,到底沒有丟到父女兩個人的位置就落在了地上。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是人說得話嗎?我說你們是白眼狼都是說得好聽了!你們這些人就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早早死在外面才對!」說到了這裡張氏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更是來了勁:「居然還藏錢,居然還敢要我的強,還要我養那個小娼婦!我呸!丁老三,你這個黑心爛腸子的!我雖然不是你親娘,這麼多年來我把你拉扯大還養出仇來了!怪不得說後娘難做!我這巴心巴肝的就養出你們這些個王八犢子來,你們怎麼不去死!你出去打仗怎麼不死在外面!」
  
  這話說得實在是過分了,屋子裡的人都聽不下去了,可是又沒有人敢攔著張氏,而敢攔著張氏老丁頭卻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一臉的蒼老,似乎沒有聽見。
  
  丁修義猛地站了起來,衝著張氏道:「娘!這些話你怎麼能隨便說!」
  
  張氏被自己最小的兒子這麼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她望著丁修義瞪著通紅的眼睛,不知道微微略微的有點心虛,她動了動嘴角,最後只是硬邦邦的說道:「你懂什麼,給我一邊兒去!跟你說話了嗎?」
  
  「娘,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在外面打仗過得是什麼日子?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在外面……」丁修義忽然就說不下去了,在外面六年,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少年成長為了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要不是三哥護著他那一刀,只怕現在他早就馬革裹屍了,可是現在他的親娘居然這麼說,他的心裡跟刀扎一樣的疼。
  
  「老四,說這些幹啥,我們這些人本來就應該死在外面的。」丁修節面無表情,可是並不回頭看丁修義,只是靜靜的抱著丁小橋坐在門口。
  
  丁修義就這樣閉上了嘴巴,他沒有再說下去,他只是低下頭,然後長長呼出了一口氣,頹然的坐在了條凳上,眼睛看著門外面的深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氏頓時火冒三丈,她的兒子,這是她的兒子!從她的身上掉下來的肉,居然不聽她的話,而聽那個白眼狼的話,這讓她怎麼接受的了?一時之間,張氏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火在烤一樣。她那雙陰鶩的眼睛緊緊的瞪著丁老三,一定是這個小畜生把她的兒子給帶壞了!一定是的!
  
  「你們這些賤貨!王八犢子!白眼狼!小畜生!」張氏接連不斷的從嘴裡吐出最惡毒的話,可是除了罵這些之外,她似乎沒有任何的辦法,她心中有點慌,自己的老兒子怎麼能不聽她的話呢?
  
  屋子裡面一時之間只剩下了張氏的咒罵,丁修忠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皺著眉頭搖搖頭,表示這事兒是沒有轉機了。丁修忠越發的煩悶起來,沒有轉機的話不就代表著他的那些地要泡湯了嗎?不成,他得再想想辦法,讓三房不能分到地。
  
  一陣夜風吹過,丁小梁從外面溜了進來,找到了丁修義,窩進了他的懷裡。丁修義看著自己的閨女軟軟小小的一團坐在自己的懷裡,不禁心情微微的好了一點,他低聲問著:「你咋來了呢?還不睡?」
  
  丁小梁搖了搖頭,湊到他的耳邊說:「娘還在三伯娘那裡呢。」
  
  丁修義抬頭看了看自己家和三房的屋子,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在正房裡面鬧成這個樣子,又沒有關門,只怕是三嫂和自己家的媳婦早就聽到這些話了,他的心裡猛得一沉,於是又小聲問:「你娘咋了?」
  
  「現在好了,剛才跟三伯娘兩個哭得可傷心了。」丁小梁揚起了頭,看著丁修義的臉,那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消瘦的臉上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擔心:「爹,你說,娘會不會有一天也像是三伯娘一樣被奶打死?」
  
  童言無忌,可是有時候孩子的話才是給人最大觸動的,聽著丁小梁的話,丁修義的心中狂駭,有如夜中的大海,忽然就狂風暴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19 AM


第五十章 分家(中)
  
    打破屋子裡這種詭異氣氛的是里正。
  
  這古代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設施,更何況是莊戶人家,油燈都不見得捨得點,辛勞了一天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
  
  丁修孝去找里正的時候,里正剛跟自己的媳婦洗完了臉泡完了腳,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嘮嗑呢,迷迷糊糊的,自家的門卻被人砸得山響,再加上丁修孝扯著嗓門叫他,嚇得里正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情,連忙就披上了衣服一路小跑去開了門。
  
  他望著丁修孝一臉焦急的樣子,心中一沉,可是一聽說是老丁家要分家,不禁就來氣了:「分家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兒過去!」
  
  「不成啊!李叔,你要是再不過去,估計我們家都要出人命官司了!」丁修孝擦了一下額頭上汗,想起了米氏那血流滿面的樣子。
  
  里正的媳婦也跟著出來了,這老丁家事兒多她也是知道的,她本來不甚在意,還有點生氣這丁修孝怎麼這個時候來找人。可是一聽到丁修孝說到要出人命官司了也忍不住緊張起來。她連忙上前,打發著自己的男人跟著去丁家了。
  
  望著自家男人跟丁修孝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轉身就朝著自己屋裡走去,雖然她不知道具體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是她就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又是那張氏在作妖了。
  
  這果然是妻賢夫禍少,真是沒有錯啊。
  
  還沒有進老丁家的院子,里正就已經聽到了張氏那尖利的咒罵聲從屋子裡面傳來,在這安靜寂寥的鄉下深夜裡,這樣的咒罵聲顯得越發的清晰起來,只怕是周圍的鄰居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里正暗自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一臉尷尬的丁修孝,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快步的朝著丁家的正房走去。
  
  里正一進了正房,張氏的罵聲就好像被人按下了停止鍵一樣,立刻就停住了,斷的乾乾淨淨,真是一個字都不剩,這樣收放自如的功力果然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啊。
  
  「爹,李叔來了。」丁修孝是先進屋的,首先就跟老丁頭打了招呼,老丁頭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扶著桌子站了起來。他抬眼一看從外面披著衣服進來的里正,臉上露出一種難耐的、艱澀的笑容,他道:「李大哥,坐一下。」
  
  里正環視了一下屋子裡所有的人,最後落在了坐在門檻上的丁修節身上,然後又抬眼看了看跟沒事兒人一樣坐在炕頭的張氏,皺著的眉頭越發的緊了起來。
  
  他一路走到了老丁頭邊上,本來坐在右邊上首位置的丁修忠早就站了起來,衝著里正笑著問好,里正也還禮:「哎呀,秀才老爺回來了,也不說一聲,該去我家坐坐的。」
  
  這本來就是寒暄,丁修忠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卻見村子裡的里正也對自己如此客氣,忍不住又洋洋得意起來,他直接坐在了左邊下首的第一個位置上,翹起了二郎腿,又一整理那直綴,蓋在膝蓋上,臉上染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
  
  里正本來以為這丁家的分家跟別人家也是一樣,可是才說了幾句分家的事,就被老丁頭打斷了,再一問清楚,居然是只分這三房出去。心裡當下就覺得感歎,這分家只分一個兒子出去,這事兒也只有丁家也做得出來了,更何況,這分出去的還是身份最為敏感的丁老三一家,這真不是一般人都做出來的事兒。
  
  這麼想著,他看著老丁頭的眼神就有點微微的不同的了,這樣的眼神老丁頭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他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里正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這分家並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光把一個兒子分出去,還是光把一個原配生的兒子分出去,這在村子裡還真是頭一份,只怕以後在村子裡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麼說呢。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繼續勉強下去實在也是做不到了,特別是看著張氏跟丁修節幾乎已經把臉皮都撕破了,如果再不分家,可能真的是要人命了。
  
  也罷也罷,就這樣吧。
  
  老丁頭看了看張氏,想起她當年嫁給自己的時候溫柔小意的樣子,又看看現在眼前的張氏,只覺得好像是做夢一樣,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人啊。
  
  里正養著眉毛問:「丁老弟,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這只是分老三一家出去?」
  
  老丁頭的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倒是張氏在一邊忽然開口道:「老李哥,你說什麼呢?都請你來了,這自然是想清楚了。」
  
  里正回頭看了張氏一眼,只見她的眉眼之間都是勝利的得意,只覺得心煩,他扭頭就看著老丁頭又說:「行吧,既然你們都已經定了,那就分吧。」
  
  老丁頭沒有吭聲,只是點點頭,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裡面乾乾澀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里正又問丁修節:「老三啊,你爹要把你一家單獨分出去,你有沒有話說?要是你有什麼話你就說,李叔在這兒呢,給你做主,都在村子裡住著,那麼多人那多眼睛看著,可不能讓什麼人就這麼白白欺負了去。」說著他用余光看了張氏一眼,果不其然,張氏一聽這話,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不過到底知道一點道理,明白這種時候她一個女人說不上話,也沒有開口,只是望著自己的眼神可沒有剛才友善了。
  
  丁修節轉頭看了里正一眼,對於他給自己一家的善意他的心裡有些許溫暖,不過他還是搖搖頭道:「李叔,別麻煩了,我爹我娘說分我們出去就分我們出去吧,我沒啥意見。」
  
  丁小橋聽著丁修節說這話忍不住要鼓掌叫好!她這個爹可真是不傻啊!也一點都不包子,她剛剛才在張氏身上用過的以退為進的法子,他轉眼也就給用上了。
  
  瞧瞧這話說得,這麼無奈,這麼軟和,這麼委屈,任誰聽著心裡的天平就朝著他們這邊偏了過來了。再看看張氏那咬牙切齒的樣子,丁小橋忍不住這心裡這叫一個高興!
  
  當著里正的面,張氏是很顧忌的,自然不能跟丁修節嗆聲,更何況丁修節似乎說得也沒有錯,張氏只能將這個氣憋在了心裡,一句都不能說。
  
  好!她爹果然是個好樣的!
  
  里正聽了這話,心裡越發覺得張氏就是個事兒精,這心裡越發的不痛快起來了。雖然臉上有些遮掩,可是這樣的不痛快多多少少還是表現了出來,他點點頭道:「成,既然你這麼說,叔知道了。」隨後他微微的哼了一聲,像是對張氏老丁頭又像是對所有人說一樣:「你放心,叔這個人最是方正了,這分家叔給你看著,絕對不能讓你受委屈。」
  
  張氏一聽這話真是忍不住了,剛想插嘴說什麼,卻被丁雲兒一把拉住了,丁雲兒沖她搖搖頭,道:「娘,在里正面前你還想說什麼啊!」
  
  張氏這個憋屈啊,這個難受啊!可是偏生什麼都不能說,她只能用拳頭使勁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將牙齒咬得更緊了一些。
  
  里正都這麼表態了,老丁頭也點頭:「我家四個兒子,當然要一碗水端平。」說著他就起身朝著自己和張氏的臥室走去了,沒有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拿著一只精致的木頭盒子出來了。
  
  當這只木頭盒子端出來的時候,丁小橋發現丁修忠明顯就緊張了起來,她有些奇怪,這盒子裡面裝的什麼?隨後她就明白了,這丁修忠胡來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說服老丁頭賣地,是了湊銀子,那麼能讓這丁修忠緊張的,這盒子裡一定就是地契!
  
  不由得她也有些激動起來。
  
  要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這農民最在意的就是土地啊!沒有地就等於什麼都沒有,他們家現在就算現在和賽百味有了這個野生菌的生意往來,可是也比不上有地強啊。更何況丁小橋從現代來,她自然知道這土地是多值錢,所以,當明白了老丁頭手裡拿著的是地契的時候,不光丁修忠緊張,就連她都緊張起來了。
  
  老丁頭坐了下來,然後衝著里正點點頭才開口道:「老李哥,今天這麼晚的還把你給請來,就為了我們家這麼一點點事兒,我實在是覺得對不住啊!」
  
  里正也推辭:「這是什麼話,我做這個里正,不就是為了村裡人辦事的嗎?這事歸我管,你讓我過來,我自然要盡到責任。」
  
  雙方把話一說開,下面就到了分家的階段了。
  
  這分家自然要先把家裡面的家產公布一下,畢竟東西都在這裡放著,兒子都是大人,也不能就這麼悄悄摸摸的分了,那樣誰也不會心裡舒服。
  
  於是,老丁頭伸手打開了那個木頭盒子。丁小橋眼睛尖,她看見老丁頭伸手去開那個木頭盒子的時候,手指頭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她抬眼了看老丁頭那張布滿了風霜的臉,一時間對於這個老人有一絲感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22 AM


第五十一章 分家(下)
  
    「你們都是家裡人,家裡有多少東西你們都有數。」老丁頭的手落在了那木頭盒子的開口處,用那粗糙的手指輕輕的在那木頭盒子上輕輕的摩挲著,臉上帶著一種意外的平靜,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那個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疊發黃的紙說:「這是家裡面現在這些地的地契。十五畝的良田、十畝的中田、還有三畝的沙地跟三畝的山地,這些地都是有地契的,都在這裡了。」說著他將手裡的一疊地契放在了桌上,然後用手指在那一疊的地契上輕輕的點了點。
  
  一屋子的人的目光此時此刻都被老丁頭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所吸引了,他們的目光隨著老丁頭的手指也不自覺的動著。
  
  「還有這個。」老丁頭說著又從盒子裡拿出了幾張紙,其中一張比較新,而其他的就舊了一些了,他說:「這是現在住著的屋子還有這個院子的房契。」
  
  說到了房契,里正的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開了,如果不是有心注意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剛剛里正的表情是變過的。
  
  「家裡還有一些糧食,統共也就三百斤的粳米還有三百斤的高粱、還有一百斤的小米,至於白麵就那兩口袋,也沒有幾十斤。」別看老丁頭平日裡不太管家裡的事情,可是說起家裡面的事情來那是什麼都清清楚楚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耕田的農具、家裡的鐵鍋之類的,你們都是看著的,我也沒有藏著掖著,總共也就那些個東西。」
  
  說到了這裡,老丁頭微微頓了一下,他朝著張氏看了一眼,張氏立刻就明白了老丁頭要說銀錢了,她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不過,她又看見了同時朝她看過來的里正的目光,雖然她心中很是不快,可是還是給老丁頭比了一個數字。
  
  老丁頭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說:「除了這些看得見的東西外,家裡還有三十兩的銀錢,再就是圈裡面的六口豬,那些子雞了。」
  
  雖然里正覺得張氏比出的三十兩銀子並不是丁家真正的家底,但是這種事畢竟是各家的秘密,他也看不見,也就說不了什麼。
  
  「大家伙都知道,我們這個家比較特別,我和老婆子是半路夫妻,要不是三十年那一場的災荒,我們也不一定能湊到一起,家裡面四個兒子,老大老二不是我親生的,老三不是老婆子親生的,老四是我們的孩子。」說著他停了下來,找了個火折子將煙鍋子裡的煙絲又點燃了,深深的吸了幾口才又說:「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大家離心,而是告訴你們,生恩不如養恩大,你們不管是不是我親生的,我都是待你們是親生兒子。你娘……」
  
  老丁頭說到這裡明顯頓了一下,而後抬頭看向了丁修節,顯得略微有點尷尬並且底氣不足:「你娘雖然嘴裡經常罵人,可是她也是同我一樣,將你們當成親生孩子的。」
  
  這話明顯就是專門說給丁修節父女兩個聽的,不過兩個人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靜靜的坐在門檻上,淡漠的看著老丁頭。
  
  老丁頭看著自己和原配留下的唯一的兒子,看著他望著自己疏離而又淡漠的目光,心中一陣刺痛,差點就滾下了眼淚,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並沒有好好的維護這個兒子,可是,他是真的掛心他的,只是,這個家不僅僅是他們爺倆的家,他是老三的爹,也是老大老二老四的爹啊。
  
  他一直想要一碗水端平,只是沒有想到,最後,老三還是和他離了心。
  
  一時之間,他心裡難受得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低下頭去,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的煙。
  
  里正對於老丁頭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還是比較理解他的想法的,所以見老丁頭那樣子,除了長歎一口氣之外,真是什麼勸慰也說不出來,他伸手拍了拍老丁頭的肩膀,道:「行了,老弟,你的苦心孩子們都知道,他們都大了還能不知道這點道理?還能這麼不知事兒嗎?」
  
  這話好像是在勸老丁頭,可是卻又說得屋子裡的丁修忠有點如同芒刺在背。
  
  老丁頭畢竟風風雨雨經過了那麼多年的人了,就算是心裡有些感傷也不會太過於糾結,很快他就收拾起了那些心酸,放下了煙桿道:「家裡現在是四個兒子,還有兩個閨女沒有嫁人,再加上大郎要說親了,還要下場考試了,都是等著要用錢的地方……」
  
  「爹,小房也要嫁人了咧!」丁修忠生怕老丁頭忘記了他們家還有一個用錢的地方,不顧老丁頭的話有沒有說完,連忙就出聲打斷了。
  
  老丁頭一時間沒有說話,倒是里正笑瞇瞇的看了丁修忠一眼,道:「秀才老爺家的事兒可真是不少呢。」
  
  「這裡有你什麼說話的地方,給我滾到後面坐著去!」里正這話說得老丁頭臉上越發的羞愧起來,他連忙拉下了臉衝著丁修忠道。
  
  丁修忠雖然不是老丁頭親生的,但是還真是從心底裡將老丁頭當成自己的親爹,對於老丁頭可很是尊敬的,現在老丁頭一說話,連忙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老丁頭後面的小几子上坐了下來。
  
  「是啊,小房也要嫁人了,這也要備下一份嫁妝。」老丁頭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又好像是說給所有人聽一般。
  
  這個時候劉氏拐了丁修孝一下,丁修孝看了劉氏一眼,劉氏則給丁修孝使了一個眼色眼色,丁修孝雖然有點為難,可是又被劉氏踢了一下腳跟,只能開口說:「爹啊,這給雲兒月兒準備嫁妝我們是沒得說的,這是我們親妹子,怎麼也說是我們一輩的,但是給大郎說親給小房準備嫁妝是不是有點過了,再說了,我們家二郎也差不多年紀了啊。」
  
  老丁頭看了丁修孝一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明顯在考慮這些話。
  
  丁修忠聽著丁修孝說這個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朝著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而王氏也覺得很是不悅,特別是看著劉氏頭上那支昨天從自己這裡順去的簪子心裡越發的覺得不痛快,忍不住哼了一聲。
  
  想了一會兒老丁頭終於又開口:「老二說得也有道理,如果將大郎和小房的婚事也算進來,那麼家裡的孫子孫女的婚事也得算,這就太麻煩了,索性都不算了,只是大郎那讀書下場的錢卻要算在這公中的。」
  
  老丁頭的這個話當然是讓丁修忠一家很是不高興,不過現在這個氣氛也沒有他們一家人說話的餘地,於是只能憋在肚子裡生氣。而丁修孝一家人雖然沒有得到對於丁二郎婚事的操持的允諾,不過卻因為將老大家的兩場婚事給弄黃了,心裡也算是高興,自然不會說什麼了。
  
  「家裡就這些事兒,沒有錯吧。」老丁頭問著在場的幾個兒子。
  
  丁修節的唇邊只是凝結著冷笑,卻一個字都沒有說,看起來老丁頭好像每個人都操心到了,可是卻偏偏忘記了米氏的病,按道理來說,米氏是他們這一輩的,就算他們沒有指望過讓公中出錢來給米氏看病,可是,居然連提都不提一下,難道他們三房的人命就不是命嗎?
  
  一時之間,丁修節剛才心裡面對於老丁頭的那些心酸的一些同情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覺得唇齒皆冷。
  
  老丁頭看所有人都沒有異議,於是點點頭又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樣吧,將家裡這些東西分成六份,四個兒子每人一份,我們老兩口養老一份,兩個閨女嫁人做嫁妝一份。」說完他又詢問在座的所有人的意見,大家都沒有意見,里正也覺得分得公道,便是具體怎麼分了。
  
  「良田和中田各拿出兩畝來給你們兩個妹妹做嫁妝,我們老兩口要三畝良田養老,你們四個人一人兩畝半的良田兩畝的中田,至於三畝的沙地和三畝的山地是值不了幾個錢的,最後在來說這個。剩下的就是銀錢,三十兩,我們就不要了,給你們妹妹每人三兩做壓箱底,剩下的你們四人一人六兩。」
  
  「現在是老三家要分出去,那麼耕田的家伙事兒,給他們一套,鐵鍋也給一口,不過家裡只有一把菜刀,是分不了你們,你們要用就自己過來用,不想過來用就直接自己去買一把。糧食的話,現在剩下的也不多,給你們五十斤粳米,一百斤的高粱,田裡的莊稼要等秋收交稅之後,照樣分一份給你們,家裡的六口豬,你們有一頭,願意牽一口去就牽一口去,要是沒有地方養就暫時放在家裡的圈裡面,等到過年的時候殺了年豬,你們過來拿肉就是了。雞的話,也就三十幾只,你們抓個六七只過去吧。」
  
  老丁頭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似乎有點累,他微微的停了一下,然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接著,就望著桌子上的房契,面上露出了一絲糾結的表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24 AM


第五十二章 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這些東西這麼分,你麼可還滿意?」老丁頭望著桌子上的房契並沒有抬頭,只是靜靜的問著。
  
  正屋裡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老丁頭又說:「你們既然不吭聲,那麼我就當你們願意了,剩下的就是這房子。」
  
  里正這個時候眉頭也微微的揚了起來,顯然,他是知道老丁家這青磚大瓦屋是怎麼蓋起來的,現在他靜靜的望著老丁頭一句話不說。老丁頭抬頭看了里正一眼,自然明白他心裡怎麼想,但是下面的話他實在是羞於啟齒。
  
  今天要不是里正坐在這裡,估計,這些話老丁頭是一輩子都不願意說的,特別是不願意當著丁修節的面說,可是,現在卻不說不行,他又轉眼看了看丁修節,再看了看丁修義,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里正顯然是不著急的,就這樣靠在椅子上,望著老丁頭。
  
  老丁頭的尷尬明顯也影響到了張氏,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過顯然,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只是開口道:「別的都說完了,那就說房子唄,等什麼等?」
  
  張氏的口氣裡面充滿了怨氣,顯然她是對於這樣的分家不滿意的,可是又不能說個不字,心裡老是不願意,一張口就將滿滿的低氣壓影響到正屋裡面的每一個人。
  
  老丁頭皺著眉頭坐了一會兒,終於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還有家裡這一間正屋,東西兩邊的耳房,正屋我們住著,東西的耳房歸你們各人,老大一家住在鎮子裡,他們的房子現在是老二住著,他們家兒子多,也就歸老二家了。就這樣吧。」
  
  老丁頭說完這些話,額頭上冒出一片的冷汗,連頭也不抬,更是連里正都不看一眼。
  
  而里正卻並沒有因為他不看自己就什麼都不說,反而笑了笑,道:「丁老弟,你分完了?」
  
  老丁頭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低的含糊的唔了一聲,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煙來。里正卻笑了:「我做這個里正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公正,你說是吧。」
  
  老丁頭又含含糊糊的答應了一聲。
  
  一邊的丁小橋和丁修節卻有些不明白了,這里正和老丁頭是有什麼事兒吧,這含含糊糊的打什麼啞謎呢?
  
  「你這都分完了,早知道要這麼分,你叫我來幹什麼?」里正說著就站了起來,唇邊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們老丁家……嘖嘖,還真是讓我開眼。」說著就要往外走去。
  
  這是演得哪一出?一時之間,屋子裡所有人都愣住了,老丁頭和張氏的臉上更是變得難看極了。
  
  「老李大哥,你等等,你等等。」老丁頭站了起來,連忙叫住了里正。
  
  里正站住了,回頭問:「沒分完?」
  
  「嗯,沒分完。」老丁頭雖然極其不願意承認,可是,還是點了點頭。
  
  里正唇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又走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坐下來,他坐在那裡,笑容中帶著一種很難讓人明白的意思。
  
  現在就算是在座的所有人再不明白也知道了,里正和老丁頭打的啞謎很可能是跟房子有關的。丁小橋歪著頭想了想,這房子有什麼不得了的?難道這地下埋著什麼?
  
  事實上,這房子下面倒是沒有埋著什麼,只是這起房子的錢倒是跟他們家有點關係。
  
  青磚大瓦的房子在古代的鄉下,那種豪華程度那種值錢程度一點都不亞於一二線城市城區的別墅,所以想要蓋這樣的三間房子要花的錢可不是一點半點。
  
  當年,丁老三和丁老四被誤以為死在了戰場上,這朝廷裡是給了撫恤金的,一人二十五兩,加在一起就是五十兩。當時這個錢是平城裡專門有人送過來的,送到了里正的手裡,而且當時人家也是對於丁老三和丁老四家裡面很清楚,知道兩個人家裡面都有沒有長大的孩子,所以,這些銀子是指明給孩子們的花銷用的錢。
  
  說白了,就是朝廷一筆錢把人家兩條命給買斷了,買斷的錢讓里正交給米氏和羅氏。
  
  而當時的老丁家還沒有現在這麼作,里正也沒有想到會出現後面的情況,就將錢交給了老丁頭,千叮嚀萬囑咐這錢一定要給米氏和羅氏,而老丁頭也答應了。卻沒有想到,里正一轉身,老丁頭將這錢拿回去,直接給了張氏。
  
  張氏是什麼人?進了她口袋的錢還能拿回來嗎?她大手一揮,拿了三十兩蓋了丁家現在這三間青磚大瓦房,剩下的二十兩全部給了丁修忠一家。
  
  等到里正想起來問這個事兒的時候,老丁家的房子地基都打好了。本來,這事兒到這也就算了,就算里正知道了老丁頭沒有拿錢給米氏和羅氏也沒有辦法,畢竟這是別人的家裡事兒。可是事情偏就這麼巧,當時平城又下來了人專門來各個村子裡查看這撫恤金有沒有交到遺屬的手裡面了,這一查不要緊,差點出事,雖然最後這事還是被遮掩過去了,可是老丁頭算是在里正這裡落了口舌了。
  
  但是花掉的錢已經花掉了,房子蓋了一半也不能推了,就算推了錢也拿不回來了,里正這個憋氣啊,他方正了一輩子,最後在這麼一個事兒上栽了跟頭,於是,便要求老丁頭和他寫下了文書,以後等到老三和老四家的孩子長大了,要將這房子分給兩個孩子,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就要拿著這文書去平城告他們老丁家騙錢。
  
  這樣的文書,可想而知老丁頭和張氏當時簽下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雖然既不想寫,可是當時的情況萬般無奈,也只能寫下了。而現在這文書就成了老丁頭攥在了里正手裡的小辮子,這麼多年都說不了硬氣的話。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其實也之後張氏老丁頭和里正知道,就連丁修忠都不太清楚,現在聽著老丁頭說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這簡直難以想像啊!
  
  特別是丁修節和丁修義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除了他們之外,張氏和老丁頭的臉色也不見得好到什麼地方去,畢竟貪了兒子留給孫子的撫恤金用來蓋房子這種事怎麼說都是丟人的。
  
  等到老丁頭磕磕絆絆的將這事兒說完之後,屋子裡面沒有一個人吭聲,似乎所有人都在消化這個有點不可思議卻又已經發生了的事情。
  
  其實,那麼一大筆錢放在眼前誰不眼紅,可是,張氏和老丁頭實在是愚蠢,他們眼紅了,正常,用掉了也正常,可是居然還被人逮住了小辮子,這簡直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老丁頭說完這些,歎了一口氣,顯然,他這張老臉今天算是撂在這裡了。他頭也不抬,似乎想要裝鴕鳥到底。他說:「現在這房子就在這裡放著,我和你們娘還沒死,你們總不能讓我挪出去住吧,而且,還有你們兩個妹妹沒有出閣呢,總得有地方出嫁不是?我知道,這事兒上,虧待了老三和老四媳婦,不過,現在家裡就這樣,所以,你們也體諒一下我們老人吧。」
  
  這話明顯是要賴賬了。
  
  不能丁修節和丁修義說話,里正倒是先說話了,他道:「丁老弟,你這樣不厚道啊,當年這事兒可不是這麼說的,當年朝廷的錢是給到了你手上了,你怎麼用的,當著上頭的人你又是怎麼說的?今天就這樣就完了?」
  
  老丁頭皺了皺眉,顯然不太願意被里正威脅於是他說:「他們不是都回來了嘛!」
  
  里正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人是回來了,可是當時朝廷可是按照死人給的錢,現在人活著,這錢是不是要退回去?若是不退回去,你這算不算欺君?」
  
  這罪名就大了,老丁頭他們這種莊戶人家,見的最大的官就是縣官,別說皇上,就連平城的府衙官員都不曾見過。現在里正這話一說,不但老丁頭打了個寒顫,就連丁修忠也退縮了一下。
  
  要知道,這騙朝廷的錢可是大罪,如果處理不好捅出去了,他們一家連同里正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好。顯然里正因為這事兒跟丁家結了怨氣了,他存心不想讓這事兒就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丁修忠咽了一口口水問:「李叔,那你說這事兒要咋辦?」
  
  里正看了丁修忠一眼沒吭聲,老丁頭也沒了脾氣直接說:「你要是有啥主意你就說,別掖著藏著!」
  
  里正冷笑一聲:「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就是拿錢出來給人家。」
  
  「沒錢!」
  
  「行啊!」里正也不生氣他點頭道:「按理說,這分家的事兒是你們老丁家自己的事兒,輪不到我說話,可是誰讓這事兒牽著我呢!要是不給處理好了,只怕我自己都給牽進去。既然你沒有錢,那就拿地來補吧。」
  
  「地?什麼地?剛才地不都是分完了嗎?」老丁頭一時間沒有明白里正在說什麼,抬起頭皺著眉毛看著里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26 AM


第五十三章 丁修義的要求
  
    老丁頭沒有明白並不代表別人也沒有明白。
  
  里正的話音一落,就只看見丁修忠的臉色猛得一變,他抬頭去看王氏,王氏顯然也明白了什麼,她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於是即刻轉身湊到了張氏的身邊,她低低的跟張氏說了什麼,張氏卻只是抬起頭看了看老丁頭,又看了看里正,咬了咬嘴唇,然後擺擺手什麼也沒有說,又低下頭去。
  
  王氏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起來,她給身邊的丁小屋試了一個眼色,丁小屋卻皺起了眉頭,她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跟丁雲兒湊到一起繡花的丁月兒,隨後又搖搖頭,沒有動地方。
  
  頓時王氏的眉毛就豎了起來,估計要不是在眾人的面前,她要大打出手了。
  
  丁老大一家的小動作,可能別人沒有看清楚,可是距離他們最近的里正卻一點不落的看在了眼裡,他臉上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不過卻緩緩的開口:「我也知道這房子蓋了想要推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們家既然沒錢的話,那就把老大的兩畝半的地拿出來吧,分給老三老四家一人半畝,再有你不是還有三畝沙地三畝山地嗎?既然不值錢,那就給他們一人一份吧。」
  
  里正這話才剛剛說完,老丁頭和張氏都還沒有說話,丁修忠就猛得站了起來:「李叔,這可使不得,這是我爹分給我的……」
  
  「你爹還拿了老三老四的二十兩撫恤金給你呢!要不是你把那二十兩撫恤金拿出來吧。」
  
  「這怎麼能一樣呢?我爹給我的錢,是用來讀書的,我讀書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老丁家,怎麼能讓我來配這筆錢?」
  
  「你們家養你念書是你們家的事,我沒啥說的,但是你們家可不該拿給老三老四的撫恤金來養你念書吧。」
  
  「我又不知道那是什麼錢,反正是我爹娘給我的,怎麼現在又輪到我來還!現在不是還沒有分家呢嘛!要還也是公中出!」丁修忠的很是不平,想也不想,這些話就脫口而出。
  
  而這些話一說出來,不但屋子裡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就連里正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望著丁修忠冷笑一聲:「都說讀書的人知書達理,我看也不盡然啊!」
  
  「李叔,你怎麼說話呢!我好歹是個秀才,你一個白身你怎麼跟我說話呢!」丁修忠最討厭人家說他書讀的不好,感覺這是對於他莫大的侮辱,他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白白胖胖的肉一晃一晃的,讓人頭暈。
  
  「白身怎麼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先不要說你今天就是貪用了朝廷的錢,就是沒用,你這麼想要占兄弟的便宜,告到縣太爺那裡也夠你喝一壺的。」里正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我一個白身怎麼了?我兢兢業業的鄉里辦事,又沒有貪墨什麼銀子,我可不怕你。」
  
  里正這一口一個貪墨,一口一個白身,擠兌得丁修忠臉色通紅,他站在那裡兩撇小胡子都氣得抖了起來,還想要說什麼,老丁頭卻開了口:「行,就按照你說的吧,老大的兩畝半的良田拿出一畝來,分給老三老四一人半畝,他們就湊個三畝良田,兩畝中田。至於沙地和山地……」
  
  「爹!你不能這麼對我啊!」丁修忠聽見老丁頭這麼說,臉色煞白,他轉頭看向了老丁頭。
  
  「老大,你閉嘴,你想被人告到平城去嗎?你還想做官不!」最後還是張氏猛地大喝一聲,才讓丁修忠止住了央求。他抖了抖嘴唇,頹然的坐在了凳子上,然後抬眼,帶著幾分怨毒的目光掃過了丁修節和丁修義以及里正,最後才又垂下了頭,像一只斗敗的公雞。
  
  老丁頭看了看丁修節,只見他並不太在意自己剛才說的那些,心裡說不出的感覺:「老三啊,你看著沙地和山地你要啥吧?」
  
  丁修節想了一會兒,然後看了丁小橋一眼,然後道:「老四家裡就他一個壯勞力,給他沙地吧,就挨著河邊上,灌個水也容易些。我們家好歹五郎也能幹點活了,往山上抬水什麼的也能搭把手,我就要山地吧。」
  
  這個選擇其實就算剛才丁小橋不說撿菌子的事情丁修節也要這麼選擇的,沙地和山地比起來,沙地好歹平,能種點東西,這山地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不過,他們兩個人一起在外面六年,連命都相互捨過,還能因為這點小事淡了兄弟的情誼嗎?
  
  「還是給三哥沙地吧,好歹能種點東西。」丁修義忽然開口。
  
  「你別跟著攙和,讓你拿著沙地就拿著沙地,我是哥哥,我能跟你搶東西?」丁修節伸出手按了丁修義的膝蓋一下。
  
  丁修忠現在有點鑽牛角尖,雖然丁修節這話是跟丁修義說得,但是他總覺得丁修節含沙射影的再說自己,那叫一個生氣啊,可是偏偏現在又說不了什麼話,只能坐在那裡,低著頭氣哼哼的看著腳下的青磚。
  
  「老三像是個做哥哥的,行吧,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里正也不等丁修義繼續說什麼,直接蓋棺定論。
  
  老丁頭也沒有心思繼續扯下去,於是點點頭表示這事兒就這樣了。他說:「你們這就分出去了,今天天色也晚了,就暫時這樣吧,明天天亮了,分分東西,屋子後面的菜地裡菜你們今年繼續跟我們一起吃吧,明年你們就自己準備吧。」
  
  說罷,他歎了一口氣,又說:「老李大哥,這分家的文書就麻煩你寫了。」
  
  「爹,這文書還是我來寫吧。」忽然,丁修忠又抬頭道。
  
  里正看了丁修忠一眼沒吭聲,而老丁頭想了想覺得自家有個秀才寫點這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剛想答應,就聽到一直沒有說話的丁修節道:「我也不認識幾個字,大哥寫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我看不懂,還是請李叔寫吧,寫的簡單點,明白點,這樣我這鄉下人才能看得懂。」
  
  丁修節這話真是實打實的打臉,雖然明明白白是說自己什麼都不懂,可是卻話裡話外捎帶著說明他一點都不相信丁修忠,怕丁修忠用什麼之乎者也的句子來難為他。
  
  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戳中的丁修忠心裡的想法,丁修忠猛一甩袖子:「不識好人心,當我看得上你那點東西,德行!」
  
  有時候越是解釋其實越是抹黑,大家望著丁修忠雖然表情沒有怎麼變,不過眼神中似乎都露出了一種「原來如此」的光芒。
  
  事已如此,老丁頭也不好繼續說什麼,只有拿出了丁修忠的筆墨然後請里正寫了一份分家的文書。
  
  文書寫好了之後,里正又念了一遍,無非是把剛才分給丁修節的地、房子以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又重復了一次,「你們都聽清楚了吧,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大家都表示沒有問題,雖然丁修忠很是不滿,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真是不能在說些什麼,只能跟著所有人表示自己也很滿意。
  
  「你們還有什麼意見沒有?」事已至此,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兒了,不過里正還是習慣性的多問了一句,也算是走個過場。
  
  按照往常的情況,大家都不會有意見,然後這家就算分好了,他只要帶著地契和房契去到鎮子裡面重新落個戶就行了。
  
  只是里正沒有想到,這老丁家還真是不是普通人家,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丁修義忽然就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老丁頭和里正邊上,行了一個禮道:「李叔,我有意見。」
  
  「啊?你有意見?你有什麼意見?你覺得你三哥這裡哪裡分得不好?你說說?」里正微微一愣,而後看了看老丁頭又看向了丁修義。
  
  一時間,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丁修義的身上,特別是丁修忠的目光格外的炙熱一些,他甚至有些飄忽的想,莫不是這個老四覺得丁老三分多了,要站出來說話?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越是這麼想著,他看向了丁修義的目光就越發喜歡起來。
  
  丁修義搖搖頭:「我覺得三哥分這些是再合適不過了。」
  
  「那你有什麼意見?」里正被丁修義弄得有些不明白了,他疑惑的看著丁修義。
  
  卻不想,丁修義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然後衝著老丁頭咚咚咚的磕了三哥響頭,然後又轉向了炕上的張氏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這一舉動讓屋子裡的人都驚到了。雖然說給自己爹娘磕頭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可是,這沒頭沒腦的就這麼磕頭,到底是為啥啊!
  
  「老四,你這是做什麼啊!」老丁頭連忙起身想要去把丁修義扶起來,可是丁修義卻執意要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傻愣愣的站在一邊的丁小梁,道:「閨女,過來,給你爺給你奶磕頭。」
  
  丁小梁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還是老老實實的過來了,學著丁修義的樣子給兩人磕了頭之後,這個時候丁修義抬頭望著老丁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爹!求你讓我也分出去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29 AM


第五十四章 決定

  
    丁修義的話像是時間的停止鍵一樣,一瞬間,整個屋子裡的空氣就凝固了。每個人都表情不同的看著丁修義,好一會兒之後,就聽到張氏嗷得一聲嚎了出來:「老四!你這是說什麼混話呢!好端端的分什麼家啊!」
  
  丁修義聽了這話,眉頭微微顫了一下,然後看向了張氏,淡淡的說:「娘,你覺得現在還是好端端的嗎?」
  
  張氏被丁修義的話猛得一堵,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她只能舉起手來,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丁修義,可見,丁修義的話對於張氏的影響是很大的。
  
  丁修義並不打算對張氏在說什麼只是,扭頭望著老丁頭又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頭:「爹,讓我也分出去吧。」
  
  他並不多說什麼理由,只說這樣一句話,可是就這樣的一句話,已經讓張氏和老丁頭肝膽俱裂。
  
  特別是張氏,坐在那裡臉色發青,緩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大哭出來:「你這個沒良心的啊,老四,你上戰場那麼多年你就把我丟在家裡,這才回來,你什麼都不說,就說分家啊!你把你這個老娘放在什麼地方啊?你當我這顆心是石頭的嗎?你就這麼糟蹋我的心啊!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拔這大我容易嗎?老四啊,你這要分家,你這是在我的心上捅刀子啊!」
  
  跟對待丁修節分家的咬牙切齒的不同,張氏是真的傷心了,那渾濁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滾了下來,她一邊哭嚎一邊說著:「老四啊,你生下來就不足,我天天摟著你,餵著你餵到三歲才撒開的啊,你怎麼就這樣不管我啊!你就這樣見不得我這個老娘嗎?我給你養兒子養閨女,還養著那個病歪歪的媳婦,等著盼著你回來,好容易你回來了,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你就是這樣在我心口上插刀子嗎?老四啊,你心腸壞了啊!」
  
  丁修義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對於張氏的話一概不搭理,只是看著老丁頭說著那一句話:「爹,你就將我們一家分出去吧。」
  
  這家裡四個兒子,其實丁老四是最認死理的,只要他認準的,不撞個頭破血流是沒有結果的。
  
  老丁頭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張氏哭嚎的樣子,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也於心不忍,而且他真的不願意小兒子分出去,於是他道:「少攙和這事兒,一邊待著去!」
  
  丁修節只是扯了扯嘴角:「爹,你也跟娘想的一樣嗎?」
  
  「什麼?」
  
  「你也打算讓我再討一個女人嗎?你也要我休掉八郎他娘嗎?」丁修義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難耐的艱澀,而這話就好像是一記重拳重重的打中了老丁頭的胸口上,老丁頭坐在那裡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邊聽著張氏的哭嚎,一邊看著丁修義那堅決的表情,老丁頭只覺得天昏地暗。
  
  對於丁家的麻煩事里正是有所耳聞的,但是這都是人家的家務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這樣一個外人是不會摻合到裡面去的,就好像是現在,就算里正知道丁修義的心思,也對於這個孩子有些可憐,可是卻絕對不會開口。
  
  他只是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手中的文書,一字不說。
  
  老丁頭不說話,張氏哭嚎了半天之後,忽然猛地擦掉了鼻涕,將那鼻涕擦在了炕沿上,然後就下了地,快步的走到了丁修義的身邊,坐在了地上道:「老四啊,你跟娘說,你為什麼就想起來了要分家呢?你這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鬼念頭啊!」
  
  丁修義低頭並不說話,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張氏的話一樣。張氏見丁修義不答腔,抬起了手,空握著拳頭,碰碰的打在了丁修義的後背心上,雖然並不見得多重,可是響聲卻很是駭人:「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父母未亡,你怎麼能提分家呢?你到底是把爹娘放在了什麼位置上啊!」
  
  正屋裡的其他人這個時候也回過神來了,連忙上前將張氏扶起來,等到要去扶丁修義的時候,丁修義卻根本不起來,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裡,大家也只能任由他跪在了那裡。
  
  這樣鬧了好一會兒之後,張氏忽然將矛頭一轉,惡狠狠的指著丁修節道:「是你!一定是你!老三,一定是你對不對?你自己不想分家,你恨我你就衝著我來啊,你怎麼攛掇這老四分家呢?你這個黑心爛腸子的,你知道什麼才是往我的心上插刀啊!你不愧是你那個死鬼娘生下來的啊,簡直是什麼惡毒什麼做得出來啊……」
  
  張氏就這麼罵罵咧咧,丁修節卻只是冷冷的望著她,一個字都不說。而里正也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實在是有些晚了,他就這樣跟老丁家這些人耽擱了那麼久時間,再加上白天做了那麼久的農活,他實在是覺得累了,於是,他有些不耐煩的說:「丁老弟,你是當家人,快別扯那些沒有用的了,你快點做主把這事兒辦了吧,這天色不早了。」
  
  老丁頭身體一震,似乎直到了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的回過神來。他看了看正屋裡這亂成了一團的人,頭皮隱隱的發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望著那個還直挺挺的跪在面前的丁修義,他張開嘴,只覺得自己的嘴裡乾得好像是要流出血了,腥得發甜。
  
  「老四啊,你說你要分家,你可是打好了主意了?」
  
  「是,爹,我已經打好主意了。」
  
  「你不改了嗎?哪怕是為了爹娘也不打算改了?」老丁頭看丁修義說得那麼堅持,只覺得心酸得厲害。
  
  丁修義再一次搖搖頭:「爹,我在外面六年,什麼都沒有學會,但是學到了一點,那就是大丈夫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既然我今天決定要分家,那就定然是不會後悔的了。」
  
  「好好好。」老丁頭接連幾個好字從嘴裡吐了出來,可是聲音卻充滿了無力感:「你長大了啊。」
  
  「爹,就算分了家,我不是也要住在院子裡嗎?我們一樣天天能見著,我們的田也在一起,這不跟沒有分家一樣嗎?」丁修義見老丁頭那陡然間老了幾歲的樣子,也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放軟了聲音說道。
  
  老丁頭蠕動了一下嘴唇,望著丁修義的面孔很想跟他說,那怎麼能一樣呢?那怎麼能一樣呢?只是,到了最後,這句話也沒有說出來。他閉上了眼睛,只覺得鼻子發酸,他這樣小心翼翼的看著的家,就這樣就要散了?
  
  「老四,你說得什麼混賬話!快點把話收回去,你看看你把爹和娘都氣成什麼樣子了!」丁修忠扶著哭嚎的張氏,虎著臉對著丁修義說,他是真的生氣了,他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賣地捐官,可是弄到了最後竟然變成了分家。
  
  那些分出去的地丁修忠早就認為是自己的東西了,現在就這麼硬生生的分了出去,這不是跟割自己的肉一樣嗎?在分給丁修節的時候他就已經心疼的要命了,可是丁修節跟家裡那是歷史問題,分出去也沒有說的,那三畝良田和兩畝中田的損失他咬咬牙就認了。
  
  可是怎麼能想到,現在丁修義居然也提出來了要分家,這怎麼能行!剩下的土地他早就打好了主意是要全部都賣出去給自己捐官的了,要是現在再被丁修義分出去的話,他還剩下多少?不行,不管別人同不同意,反正在他這裡他是絕對不允許丁修義分家的。
  
  「大哥還是管好自己的家吧,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會處理。」丁修忠過來的這兩天打的什麼心思,做得什麼事兒,丁修義又不是傻子,他怎麼會不知道,再加上他又剛知道丁修忠還拿了他們撫恤的銀子去花銷了,心裡更加的不痛快,所以但對於丁修忠的口氣也就越發的不好起來。
  
  「你是怎麼跟我說話呢!老四啊,你學壞了啊,你跟著老三學壞了!今天我就替爹娘好好的教訓你一下。」丁修忠什麼時候被人這麼頂過,頓時火冒三丈,挽著袖子就要上前去。
  
  「行了!都鬧什麼鬧!你們的眼裡還有沒有我,還是你們都以為我已經死了?這個家已經輪到你們做主了!」在一片嘈雜的吵鬧中,老丁頭忽然就好像是火山一樣爆發起來,他伸出了手,狠狠的就拍在了桌子上,這一下的動作實在是太猛了,居然連擺放在桌子上的粗瓷茶碗都掀翻在地。
  
  早就已經冷掉的茶水潑了丁修義一身,而那茶碗更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砸了個粉碎。
  
  這一聲脆響一下子讓屋子裡所有的鬧劇停了下來,就連張氏也忘記了哭嚎,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老丁頭。
  
  老丁頭筆直的坐在那裡,靜靜的望著丁修義,一字一句的問:「老四,你決定了嗎?」
  
  「是的,爹,我決定了。」
  
  「不後悔?」
  
  「不後悔!」
  
  「好!分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32 AM


第五十五章 塵埃落定
  
    在陽光都還沒有順著窗戶的縫隙照進屋子裡的時候,丁小橋就已經醒過來了。
  
  她緩緩的爬了起來,伸出了手輕輕的將窗戶掀起了一條縫隙,頓時,冰涼的空氣就這樣從外面鑽了進來,雖然是在盛夏的早晨,可是,空氣打在了皮膚上還是讓丁小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慢慢的慢慢的將窗戶抬了起來,然後就著剛剛露出了魚肚白的天光朝著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的房門緊緊的關閉著,就如同平時一樣。
  
  可是,卻又不如往日一般,丁小橋只覺得今日的那一道天光格外的亮堂,丁家的院子在今日也特別的漂亮,就連張氏想起來也是很順眼的。
  
  「小橋,你怎麼就起來了?」丁五郎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看向了坐在窗邊的妹妹,她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
  
  「大哥……」丁小橋轉過了頭,臉上的笑意連遮都遮不住,她的眉眼彎彎的好像是月牙一樣:「我心裡高興呢,大哥,你高興嗎?」
  
  丁五郎聽她這麼說,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伸出了手,揉了揉丁小橋那一頭還沒有梳起來的頭髮,聲音裡也充滿了喜悅:「我也高興的很。」
  
  盛夏。
  
  五月二十三。
  
  這在下河村是在平常不過的一天了。可是這一天對於老丁家來說卻一點都不平常,因為在這一天,丁家老三丁修節和丁家老四從本家分了出來。
  
  雖然說在昨天晚上就已經連夜分了家,就連分給兩家地契和房契也已經交給了里正,里正今天會在今天去鎮子裡過戶,但是,一大早,一大家子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湊到了一起。
  
  因為是連夜分的家,所以兩家人都連灶都沒有磊,只能在今天依舊跟著丁家正屋吃飯。
  
  儘管今天做飯的是米氏和羅氏,儘管今天吃飯的人很多,可是,米氏和羅氏的心裡還是高興得不得了。他們心裡高興,臉上就忍不住透出了喜氣來,就連做飯的手腳都越發的俐落了起來。
  
  吃早飯的時候,張氏並沒有起來,躺在屋子裡一個勁的說胸口疼,弄得老丁頭又讓丁修孝去鎮子上請大夫來看。
  
  不過,就算是張氏這樣的表現也沒有辦法阻止丁修義也分出去的事實。
  
  吃早飯的時候,老丁頭從懷裡掏出了幾串錢放在了桌子上,對著米氏和羅氏說:「今天分家,雖然我們沒有族裡的人,但是也要請里正和相好的鄰居來吃頓飯。這家裡的活計你們是做得熟悉的,雖然你們已經分出去了,可是到底還是老丁家的兒媳婦,這頓飯就由你們來張羅了,我們人也不請得多,但是好歹也得有四桌的席面,你們只管做,不要太寒酸了。」
  
  兩個人連忙應下,本來在家裡面要是要張羅什麼席面的話,也就是他們兩個人的活計,雖然劉氏的菜也做得不錯,不過她這個人做事不太俐落,總是有點邋遢,久而久之張氏和老丁頭都不太愛叫她辦事了。至於王氏,一大早的就沒有起來,據說是昨天夜裡鬧了老病,起不來了,也就指望不上。
  
  吃過了早飯,老丁頭打發了丁修節和丁修義去村子裡請相熟相好以及里正人家過來吃分家飯,又讓他們去請幾個處得好的伙伴,過來將兩家的灶給起了起來。
  
  里正一大早就去了鎮子裡,將兩家的房契、地契以及分家的文書交給了縣衙裡專門管這個書記做了過戶。那書記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了,看著這兩份文書,又問了問這家分家的情況,也忍不住搖頭:「哎呦,我這管分家的事怎麼說也有三十來年了吧,還頭一次見這樣的分家呢,老大老二不分,老三老四倒是先分出來了。」
  
  里正自然不好跟這人細說什麼,只是含含糊糊答應了幾聲,便將這文書拿了回來,趁著天早回村子裡去了。
  
  這一頭里正正辦理著過戶的文書,那邊丁修孝請的郎中也已經進了老丁家,搭上了脈一看,眉頭皺了皺,抬眼看了看頭上蒙著一塊巾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張氏問道:「我說啊,你這是哪不舒服啊?」
  
  張氏抬了眼睛看了看郎中,哼哼唧唧的聲音更大了,並不回答郎中,她的面如金紙,似乎真的是很嚴重的樣子。
  
  守在張氏身邊的人可是不少,除了出去在灶房裡張羅席面的米氏和羅氏,所有人都在了。特別是丁修義望著躺在床上已經這樣的張氏,心裡也多少有些後悔。
  
  丁修忠聽得郎中這麼問,不由得口氣也不好了。他一向是最注重身份的,這郎中可是下三等的人,怎麼能跟他這樣的秀才老爺比?於是說起話來也分外的難聽:「你是郎中,請你來就是看病的,我娘哪不舒服,得什麼病,不問你倒好,你倒是反問起我們來了?你會不會看病!」
  
  這回來的郎中是本草堂的何郎中,年紀也不小了,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了,在鎮子上很有一些名望,本來他是不出診的,無奈張氏點名一定要請這位郎中來看,丁修孝求爺爺告奶奶了費了好多力氣才終於請了來。
  
  這老頭醫術很好,脾氣也是不小的,本來過來就不太願意,現在又聽得丁修忠這麼一句話臉色更是不高興起來,他哼了哼鼻子立刻起身就開始收拾東西,看樣子是要走。他一邊收拾一邊抬頭衝著丁修忠冷笑一聲道:「她又沒有病,我當然不知道她哪不舒服。」
  
  何老郎中這一句話說得一屋子人的臉色都跟掉進了染缸一樣,什麼顏色的都有。特別是躺在床上還在叫自己不舒服的張氏也一下子沒有了聲音,只是翻過了身面朝著牆,不看所有的人,心裡忍不住暗罵這個丁修忠不會說話。
  
  這種裝病的事張氏也不是沒幹過,這個何郎中也不是沒有請過,平日裡她要是繼續這麼哼哼唧唧,何郎中說不得就順著她的意思給開點包養的藥了,現在這丁修忠冒出這麼一句話,算是把她的心思給攪和了。
  
  本來按照她的心思,今天只要這何郎中開了藥,她是一定要讓丁老三家出出血的,可是現在她的底牌直接被何郎中這麼個掀了出來,讓她非但要不了什麼好處,還在一家子人面前落了臉,這讓張氏怎麼不恨?
  
  她翻身躺在炕上,只當聽不見何郎中的話,也感受不到屋子裡那詭異的氣氛。
  
  丁修義望著張氏那背對著眾人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抬腳就出去了。
  
  丁修節也領著丁小橋出去了,沒有一會兒工夫,這屋子裡所有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退出去了,只剩下了老丁頭和丁月兒以及丁雲兒還在。
  
  老丁頭用煙鍋子敲著那桌子道:「你說你都多大了還做這話總裝病的事情,你丟人不丟人啊!」
  
  張氏猛地起身,兩只眼睛好像是鉤子一樣直勾勾的看著老丁頭然後冷哼一聲:「要不是你那死鬼老婆生的好兒子,我今天能落到這個地步?」
  
  丁小橋從正屋鑽了出來,立刻就跑到了廚房裡,今天因為要操持席面,劉氏、丁小閣、丁小樓都在幫忙。丁小橋先跑進廚房,看著二房的人沒有過來,立刻就將這事兒跟米氏學了。
  
  聽了這話,羅氏微微一愣,而後忍不住掉下眼淚來,「怎麼就是裝病呢?老四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呢。」
  
  米氏大概也想起了原來的事情,她想了一會兒之後說:「說那些幹啥,快點做飯吧,那麼多的人等著吃飯呢。」
  
  今天的席面妯娌兩個準備八個菜,四葷兩素還有兩個竄葷。丁小橋一邊幫著摘菜,一邊抬頭看著桌子上準備下鍋的菜,饞得那個口水都忍不住往下咽。她已經穿越到這裡好幾個月了,還沒有吃過,不不不,她根本就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肉呢!
  
  丁小梁也湊到她的跟前說:「小橋姐,那個酥肉真香啊,我一會兒一定要多多的吃。」
  
  丁小橋點點頭,說起來丟人,她這樣一個現代人,居然也淪落到了看見肉就眼睛發光的地步了。
  
  晌午的時候,兩個媳婦就已經操持出了四桌子的席面了,一個個菜做得都漂亮,味道更是能把人肚子裡饞蟲給勾出來了,讓來吃席的人都誇讚著老丁家會找媳婦。
  
  坐在首桌的是里正、老丁頭、以及丁家的四個兒子,還有村子裡頗有聲望的四個老頭。里正從懷裡拿出了已經過戶好的文書交給了老丁頭,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道:「丁老弟,你的事兒我給你辦好了。」
  
  老丁頭看著手上的文書,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然後交給了丁修節和丁修義。
  
  里正的臉上喜氣洋洋的,他望著丁修節和丁修義說:「你們雖然已經分家了,可是也不能不孝敬爹娘,要知道,一筆可寫不出兩個丁字,無論如何,這都是你們的根!」
  
  兩人稱是,里正隨後又重新申明了一下兩家每年都需要向老丁頭和張氏交上一兩奉養的銀子,也算是當眾給村裡人知道這個事。
  
  就在一院子的人熱熱鬧鬧的吃飯的時候,忽然就看見一個穿著乾淨講究的小廝模樣的年輕人進了院子,笑瞇瞇的問道:「這可是丁先生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36 AM


第五十六章 來人
  
    雖然何郎中已經說張氏是在裝病,可是張氏到底也沒有起床。她懶洋洋的賴在炕上,聽著外面院子裡的動靜,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起來。窗戶外面的陽光通過了窗稜打在了她的臉上實在是刺眼的很,弄得心裡一股子火升了起來。
  
  她伸出了手一把就把罩在額頭上的巾子給扯了下來,然後揪扯了幾下後,直接就丟在了炕頭上。
  
  坐在炕梢做繡活的丁雲兒聽到這個動靜,抬起頭來,看著她,連忙放下了手裡的花繃子,然後身體朝著前面傾了一下,問道:「娘?你要不要喝點水?」
  
  張氏眼皮翻了翻,看著丁雲兒氣鼓鼓的說:「月兒呢?」
  
  「她說外面熱鬧,玩去了。」丁雲兒對於張氏的語氣是一點都不在意,反而伸出了手幫著張氏掖了掖被子角,臉上依舊是笑瞇瞇的,好像是沒有脾氣一般。
  
  「都多大的人了,還跟著到處去瘋!以後怎麼說婆家?!」張氏恨恨的語氣讓人聽著很不舒服,可是,丁雲兒還是沒有多話,只是坐在那裡。
  
  張氏也知道自己這個閨女的性格,歷來是不多話的,所以也沒有跟她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嘀咕了半天之後才說:「你去把月兒叫回來,你們兩個就在這屋子裡做繡活,哪都不要去。」
  
  丁雲兒答應了一聲就下炕穿了鞋子出了門,沒有一會兒工夫就將丁月兒給叫回來了,丁月兒手裡拿著一個油炸的丸子,吃得正香,進來之後就看見了張氏那一張氣鼓鼓的臉便笑瞇瞇的迎上去道:「娘,你吃丸子不?可香了呢!」
  
  張氏低頭一看那丁月兒手裡拿著的那個丸子,是豆腐和肉末裹著粉子用油炸出來的,這火候掌握得正好,那丸子炸得金黃、噴香,卻沒有一點炸糊的樣子,很是誘人。
  
  可是越是這樣,張氏就越是不悅,她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然後對著丁月兒說:「這是誰讓做的丸子!這得要費多少的油!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的玩意兒!」
  
  「是爹啊!爹說要吃丸子就炸了丸子。」丁月兒對於張氏的怒氣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直接就坐在了炕梢上便開始吃那個足有雞蛋大小的丸子。
  
  一聽是老丁頭讓炸的,張氏也不好說什麼,但是還是嘀嘀咕咕的咒罵了幾聲,對於早就熟悉了張氏習性的丁雲兒和丁月兒簡直就跟沒有聽見一樣。過了一陣子,張氏的又問:「這是丸子是誰炸的?」
  
  「三嫂炸的,我們家這幾個嫂子,除了三嫂誰還有這個手藝。」丁月兒說話從來是不經過腦袋想的,張氏問什麼,她心裡想什麼自然而然就怎麼回答全然不管這樣回答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丁雲兒聽著丁月兒的回答,連忙用腳尖踢了踢丁月兒,丁月兒有些不明白,反而問:「姐,你踢我幹嘛。」
  
  張氏頓時臉就黑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來,衝著丁雲兒吼道:「你踢你妹子做什麼?難道我就這麼容不下人?連你妹妹提一下那家子的白眼狼都不行!還是說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早就跟那一家子白眼狼勾結起來來算計我了!」
  
  丁雲兒聽著張氏說得這麼難聽,忍不住嚶嚶的哭了起了。
  
  張氏本來就心氣不順,現在丁雲兒哭了,更是氣盛:「哭什麼哭!你要是跟他們一家子好,那你讓他們給你找婆家去!賴著我做什麼!我又把你嫁不出去!」
  
  這話可以說直接戳到了丁雲兒的痛楚,她待了呆,回道:「我不過是看娘不痛快,讓妹妹少說幾句讓您舒坦一點,怎麼到你嘴裡就變得這樣不堪?你若是嫌棄我,直接掐死我得了!何必現在說這樣的話糟蹋我!」說罷,直接從炕上跳了下來,出了張氏他們的屋子,跑進了自己的屋子裡面去了。
  
  張氏被丁雲兒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歎了一口氣:「我上輩子都是欠了你們什麼債啊!」說罷,又開始咒罵起米氏來:「不是說已經連床都起不來了嗎?今天倒是起來做飯了,不就是想趁著人多顯擺自己能幹嗎?我呸,再能幹也不過是一個小娼婦!一窩子的壞種!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填不滿的窮坑!現在拿著老娘的東西糟蹋,可給我等著,遲早有一天要上我的門討飯呢!到時候看我不把你們打出去才怪!敢糟蹋我的油,敢糟蹋我的吃食!一窩子的賤貨!」
  
  丁月兒這個時候已經將丸子吃完了,她看著張氏說:「娘,你要是那麼不放心她們,你就自己去看著唄,她們都是從這家分出去的人了,你就不怕她們偷東西啊!」
  
  「哎呀!你不說,我還忘記了!」張氏被丁月兒這麼一提醒,忽然就抬起了腳,準備下床,可是從掀開了被子,她又愣了一下,直接一轂轆的躺了回去,將被子又蓋了回來。
  
  「咋了?」
  
  「哼!我就算是被偷點東西好了,我也不會去給這些個小娼婦們長臉的!」
  
  在鄉下,分家是個大事,一般家族裡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要出面的,長輩更不要說了,那都是要在場的。丁家在上河村那是屬於外來戶,就沒有什麼族長,所以才是請的村子裡面德高望重的老人坐鎮,而所有人都到了獨獨缺了張氏,不得不說,這讓村裡人有些猜想了。
  
  為什麼張氏不願意出來?是真的像是老丁頭說得那樣生病了還是別的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張氏不管怎麼說也活了幾十年了,當然知道這些人情世故,所以,越是這樣她越是不出面,她就是要讓丁老三家丟丑,讓他們家以後在村子裡面行走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說他們這個家分得丟人。
  
  丁月兒想了一會兒:「四哥他們家還不是今天分家。」
  
  這下子似乎又戳到了張氏的痛腳,她眼睛一鼓:「別跟我提他們那一窩子的白眼狼,哼,我倒是要看看跟著那些個小畜生要飯啊,最後能得什麼好!」
  
  說著張氏又躺在床上對著外面的丁修節一家罵了起來:「要是沒有老大在這個家裡撐著,我倒是要看看這一家子在外面要受什麼氣,說起來,他們能這樣還不是仗著老大現在是個秀才……」
  
  張氏正在這裡嘀嘀咕咕的說著,忽然就聽到屋子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這可是丁先生家?」
  
  「誰在外面說話?找老大嗎?」張氏直起了身子問。
  
  丁月兒趴在了窗口看了看,然後說:「一個後生,穿得好著勒,不知道找誰,上爹他們那桌去了。」
  
  「去看看,是不是找老大來說那個捐官的事情了?」張氏說著又躺了下來。
  
  院子裡那個小廝,一臉的春風滿面,他站在院門口,朝著外面說了什麼,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穿著茶色綢緞直綴,頭上戴了同色道巾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人同樣的滿臉笑容,首先給院子裡的人笑瞇瞇的打了招呼,然後快速的朝著首桌走去。
  
  說來也巧,這小廝也沒有說清楚找誰,只說是找姓丁的。
  
  「這是找誰的啊?」老丁頭看著來人有些奇怪,他們都是鄉下的泥腿子,什麼時候跟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不過他扭頭又問丁修忠:「老大,是你認識的人嗎?」
  
  丁修忠定睛看這個男人,只覺得眼熟,忽然猛然的就想了起來,這不是賽百味的何大掌櫃嗎?他出去交際的時候有幸去賽百味吃過一次飯,得見了這個大掌櫃,知道他身後的東家可不是一般人。有心想要結交一下,可是人家根本不搭他這一茬。
  
  而現在這個大掌櫃居然來到自己的家,是為了什麼?他略微想了一下,便明白,定是自己家那個親家給疏通關係的時候,讓他知道了。自己一旦有了官身便不是其他人了,這些商戶自然要上來溜鬚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就對著老丁頭哈哈一笑答道:「那還用說,爹這自然是找我的!」
  
  說著,他已經站了起來,彈了彈直綴的邊角,洋洋得意。
  
  丁修節回頭一看,這不是賽百味的何亮何大掌櫃嗎?他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可是還沒有等站起來,就被丁修忠一把給按了下來,只聽那丁修忠道:「老三,你坐下,又不是找你的,你站起來幹嘛,別擋著我。」
  
  丁修節本來就有點不確定何亮是來找自己的,現在聽丁修忠一說,更是覺得不可能,他回頭問:「大哥,認識這位?」
  
  「這是賽百味的何大掌櫃。」丁修忠帶著幾分輕視的笑對著丁修節說道:「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麼身份的人,這院子裡面的人誰能和他交往得上?你不要以為人家說個找姓丁的就跟著湊熱鬧!在院子裡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個姓丁的。」
  
  丁修節被丁修忠說得有些下不來台,他乾脆別過頭去。老丁頭望著來人,又聽丁修忠說是和他認識,更覺得與有榮焉,便沒有在意丁修節的情緒,只是說:「老三聽你大哥的,不要跟著湊熱鬧,一邊吃飯去!」
  
  丁修義孝見狀,也連忙端起了一壺酒站了起來笑著說:「大哥,我給你們倒酒啊!」
  
  丁修忠哈哈一笑,頗為得意的說:「行啊,一會你好好倒酒,別得罪了貴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3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8-12 01:41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來意
  
    何亮還沒有走近主桌,遠遠的就看見了背對著他的丁修節,頓時懸著的一顆心就放下來了,還好昨天他多嘴問了一句丁家是在哪個村子裡面的,要不是上哪找人去!
  
  既然找到了人,何亮的心情也就輕鬆起來,他見丁修節並沒有回頭看他,只當是並沒有聽見剛才小廝的說話,也不介意,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去打招呼,卻不想,剛剛走到桌邊,還沒有開口,就已經有一個穿著直綴白胖的男人朝著他微微行禮說道:「何大掌櫃,許久不見啊!」
  
  何亮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白胖的男人,一時之間還沒有想起來他到底是誰,不過,生意人自然不會冷場。他剛才才一進村子就聽說了,今天是丁家分家,既然能在分家坐在主桌上的人,那麼一定是跟丁修節有些關係的了。
  
  於是他笑呵呵的也一拱手:「好說好說。」
  
  「來來來,何大掌櫃,你今天過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若是提前告訴我一聲,怎麼也得去村子口接你啊!」丁修忠笑得滿面紅光,那語氣裡的熟稔讓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跟何亮個關係僅僅是點頭之交,倒反像是相熟多年的老友一般。
  
  何亮還是笑瞇瞇的樣子:「麻煩麻煩。」
  
  「麻煩什麼,老二,快點給何大掌櫃倒一杯酒,貴客上門來給看我,那是我們老丁家的臉面是不?」丁修忠一邊說著一邊轉向了在座所有的人,朗聲笑道:「這是鎮子裡賽百味的大掌櫃,何大掌櫃!」
  
  賽百味雖然跟香滿樓相比較多少有些落在下風,可是那在一般人眼中可是不得了的大店子啊,更不要說這些莊戶人家,那都是只聽說過,並沒有真正進去過。所以,丁修忠這麼一介紹,立刻引起了一院子人的議論,更在這些議論中,所有人看著丁修忠的目光無不是充滿了羨慕嫉妒。
  
  而丁修忠在這樣的羨慕嫉妒中,那臉上的笑容更是發自內心的得意和快樂。其實不光光是丁修忠,就連老丁頭、丁修孝甚至是里正也笑得開懷,村裡人一個個交口稱讚著丁修忠是個人面廣、又有能力的成器孩子。
  
  望著現在的情況,何亮的眉頭不動聲色的皺了皺,他今天來並不想宣揚的到處都是,畢竟他們好不容易找到野生菌子這個食材,只想悄悄摸摸的給香滿樓一擊還擊,若是這個時候讓香滿樓知道他們的準備,只怕他們也會有後手。
  
  卻沒有想到今天碰見了丁家分家,還來了這麼多人。其實分家倒也沒有什麼,畢竟,在這樣的鄉下,能認識他這樣一個大掌櫃的人是不會有的,正是想著這樣的理由,他才直接進了這丁家。本想著,找到丁修節私下說說自己這次來的目的,然後便悄無聲息的回去了。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在這裡遇見了換個白胖男人。
  
  何亮一邊臉上堆笑,一邊心裡對於丁修忠忍不住的怨恨,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尚且不認識他就拿自己做過牆的梯子,若是真是跟他有什麼關係,那還不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就放不開了。
  
  正是有了這樣的心思,他對於和丁修節合作的事情也略微有點心裡打鼓了。這人也不知道和丁修節是什麼關係,雖然昨天他對於丁修節一家的印象很好,可是,畢竟才認識,也不知道這家人是不是也同這個白胖男人一般?
  
  雖然現在正需要跟他們合作,可是,何亮還是多了一個心眼,打算這次收了菌子之後找人好好的辨認一番,若是那些菌子容易辨認的話,以後就不再跟丁家合作了。
  
  心裡這麼想著,何亮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敷衍了,他不再跟丁修忠說話,直接轉過頭來望著埋頭吃飯的丁修節笑道:「丁先生,小可又來麻煩你了。」
  
  丁修節只聽得何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想來就在自己的身後,他回頭去看何亮,有些詫異的指了指自己:「我?」
  
  丁修忠見狀也笑著拉到了何亮的胳膊道:「何大掌櫃,你只怕是認錯人了!」他指著自己說:「丁先生在這裡,我們家這老三就是個不長進的泥腿子,哪裡配您稱一句先生?」
  
  何亮那是什麼人,那都是在商場上給人打交道的老人油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心思猜不到。當他看見丁修節望著自己一臉詫異和丁修忠開口說話後丁修節那臉上幾度隱忍的變色便瞇了瞇眼睛,看來,他剛才想的事情有點不大對啊。
  
  眼看著丁修節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何亮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表示點什麼,就算以後能繼續跟這家人合作,只怕也會心裡存著點不痛快。可是另一方面他還是有點猶豫,怕這個丁修節的人品跟這個白胖男人一樣浮誇不誠實。不過,他並沒有猶豫很久,就做下了決定,當下還是要站在丁修節的一邊,餘下的事情以後在考慮吧。
  
  打定了主意之後,何亮就轉身看著丁修忠一臉不解的問道:「原來您也姓丁?抱歉,小可真是不知道。」說著他又轉過頭看向了丁修節笑道:「丁先生,今天來得唐突不知道您家裡辦事,小可也沒有準備什麼東西,真是得罪得罪。」
  
  何亮聲音其實並不大,奈何這院子裡的鄉下人可從來沒有見過的富貴人家到訪,所以他說話的時候,眾人都豎著耳朵聽呢,他這樣幾句話說出來之後,院子裡安靜地連一根針掉地都聽得見了。
  
  丁修忠原本滿面的笑容在這個時候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完全凝固在了面孔上,而他的臉色也立刻刷得就變得慘白,而後又發青,最後竟然又騰得漲得通紅,他慌亂的看了看四周,只覺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好像針扎一樣,特別是老丁頭和里正那臉色他連看都不敢去看了。
  
  他動了動嘴角,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老丁頭疑惑的聲音響了起來:「何大掌櫃,您不是來找我家老大的嗎?」
  
  「哦?老人家,原來這是您家大公子,失敬失敬。」何亮一臉了解然後衝著已經站起來的老丁頭作了一個揖,接著又衝著丁修節說:「今天小可來並不是找大公子的,而是找丁先生的。」說著他微微一頓,又問道「丁先生行幾?」
  
  「小人在家排老三,這是老父。」丁修節似乎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他疑惑的看了看何亮又看了看丁修忠,卻也不好當著這個時候問點什麼,只能就著何亮的話給他介紹了一下老丁頭和丁修忠、丁修孝、以及丁修義,順便也介紹了一下里正。
  
  而就在何亮明明確確的說出自己不是來找丁修忠的時候,院子裡原本聲音很小的竊竊私語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甚至有人開始尖銳的說起風涼話來。
  
  丁修忠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何亮卻好像沒有聽見這些一樣,一臉原來是這樣的表情點點頭後,一臉抱歉的又作揖又是道歉,再三說今天上門實在唐突,只是事情著急才趕著來了。
  
  丁修節見何亮並沒有說明是什麼事情,也多了幾分心思。本來他想當下就拉著何亮到一邊去細說,可是,再看著家裡面所有人那虎視眈眈的樣子,似乎只要他不說清楚,今天就絕對不罷休的表情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昨天盧興業可是說過了,讓他們不能到處炫耀這菌子的事情,於是他想了想就胡亂編了個理由道:「何大掌櫃,您托我找的那個人我們在戰場上確實沒有見過,只怕您這次又要白跑一趟了。」
  
  何亮是什麼樣的人精,聽丁修節這個話,就明白丁修節這是在遮掩這買菌子的事情呢。也好也好,他正好也不願意讓人知道呢!於是立刻打蛇上棍道:「丁先生,勞煩你再想想,我這裡還有一些線索,您再看看,實在是家中的老人惦念,不然……」說著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聲音也有幾分的悲涼:「我本不應該今天上門的……」
  
  雖然兩人說得含糊,可是老丁頭也算是聽明白了,只怕是這何大掌櫃的家裡人也有跟丁修節一起去參軍的,現在丁修節回來了,何大掌櫃家卻沒有回來,哪能不著急?以己度人,他想起自己原來得知丁修節和丁修義死戰死消息的時候,何等悲慟,便說:「老三,你再好好想想。」說著又挽留何大掌櫃吃飯。
  
  何亮卻連忙婉拒,最後老丁頭一揮手讓何亮跟丁修節回三房的屋子裡自己商量去了。
  
  丁小橋早在丁修忠洋洋得意的時候就已經從廚房裡跑了出來貓在一邊看戲,現在見丁修節跟何亮回屋去了,又看著院子裡沒有人發現自己,也邁著小短腿咚咚咚的跟著跑回屋子裡去了。
  
  何亮因為報著要探查一下丁修節人品的心思,也就沒有馬上提自己來的目的,只是笑呵呵的說:「今天實在不知道丁先生家裡分家,還來攪擾,真是過意不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44 AM


第五十八章 作死
  
    提起分家丁修節的臉上浮現出了輕鬆和愉悅,他搖搖手:「哪有的事,何大掌櫃的事情重要,我們莊戶人家分家不過是大家湊到一起熱鬧熱鬧罷了,說什麼攪擾。」
  
  何亮還想說什麼,忽然就聽到「光當」一聲響聲。這一聲響聲真是太突然了,而且這響聲就明顯是在跟前,將剛剛湊到了丁修節身邊的丁小橋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急忙回頭去看。
  
  這一聲卻是夠大,不但將丁小橋嚇了一跳,就連何亮和丁修節也明顯被嚇了一跳,兩人連忙起身去朝著發出了響聲的方向看去。
  
  只看見是居然是丁修節家的門開了,那門本來就舊,現在不知道被誰這麼狠狠一踹,那門猛地撞到了牆壁上,然後彈了回來,就這麼晃晃悠悠的發出了垂死的掙扎,著實刺耳。
  
  「丁老三!你是不是人!居然敢踩著你大哥出頭?你還當這個家是誰做主!我可告訴你,小畜生!你不要把老娘惹急眼,把老娘惹急眼了,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張氏並不進屋子,只是一腳將門踹開之後就站在門外放開聲音開始大罵起來。
  
  張氏是小腳,踹門這種事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技術活,不過張氏可不是一般人,做了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之後,竟然面不紅氣不喘的叉腰站在三房門口破口大罵,全然不顧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管現在院子裡有多少人在。
  
  丁修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到了極點,他勉強衝著何亮說了聲抱歉就快步朝著門口走去。丁小橋焦急的也要跟著上去看看,卻不想被何亮一把拉住了,她回頭看去,只看見在這個大掌櫃的臉上閃爍這八卦的光。
  
  「丁小姑娘,這位是……」
  
  丁小橋眼珠子轉了一圈,立刻就打定了主意,千萬不能讓何亮將自己家和張氏他們認為是一家人,要知道不管哪個生意人都一定不願意跟張氏這種極品摻和,萬一認為他們是一家子,說不定他們的合作要出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她倒反不著急去幫丁修節,反正現在院子裡有那麼多人,又有老丁頭又有里正,還能讓張氏翻了天不成?退一萬步說,他們還分家了呢!
  
  於是,她轉過了身子,對著何亮道:「那是我奶。」
  
  「是丁先生的高堂?」屋子外面張氏還在中氣十足的怒罵著,還摻雜著村民們嘈雜的勸慰聲,這個陣勢就算沒有親眼看見,光想想也是很嚇人的,何亮明顯被這個架勢給鎮住了,從他臉上略微僵硬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
  
  丁小橋想了想,很含蓄的說:「是我大伯的娘。」
  
  「嗯?」何亮一愣,明顯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他隨著丁小橋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猛然就明白了,他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丁修節的背影,張開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字,好一會兒他點點頭,摸了摸丁小橋的頭:「丁先生真是不容易啊。」
  
  趁著何亮這麼感歎丁小橋立刻給加上了一把火道,她歎了一口氣,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說:「我們一家已經被我奶給分出來了呢!以後可得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了。」
  
  這這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何亮想了想,大膽的猜測道:「不會只有你們一家被分出來了吧?」
  
  「還有我四叔家,就我們兩家被分出來了。」丁小橋大大方方的回答,一臉的天真,似乎並不知道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眼見著要說的都說完了,就甩開了何亮的手:「我要去幫我爹呢!不然我娘奶還不知道怎麼拿著我爹我娘出氣呢!」
  
  說著轉身跑開,只剩下了何亮在屋子裡面想著什麼。
  
  抬眼看去,這屋子裡面除了一個炕和炕桌以及炕櫃就沒有什麼東西了,真可謂是一窮二白,不過卻被收拾的很乾淨,看得出這家人是個俐落的。
  
  何亮在屋子裡略微的站了站就跟著丁小橋朝著外面走去。
  
  好家伙!外面這夠厲害的。
  
  何亮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可是他自小是在城鎮裡長大,還真是沒有見識過這莊戶人家的潑婦,當他看見眼前的情況的時候,頓時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只見在院子裡,已經有一張流水席面被掀了,一個穿著土黃色裙子的婦人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丁頭你不是人啊!你的心眼裡就只有你那個死鬼婆娘,根本沒有我沒有我們娘幾個啊!你個天殺的啊!你居然敢打我啊!你就是這麼對待一個伺候了你那麼多年的女人啊,你壞了良心啊,你不得好死啊!」
  
  「還看著什麼,還不快點把你娘給我抬屋裡去,讓她在這要作死嗎?」老丁頭一臉的通紅,衝著丁修忠和丁修孝大吼道,他的眼珠子發紅,像是一頭發怒的熊。
  
  「我不走!我不走!」丁修忠和丁修義顯然也被現在眼前的狀況嚇傻了,被老丁頭吼了以後,馬上就上來扶張氏,不過張氏卻使勁的掙扎著想要甩開兩人:「老丁頭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給我說清楚!」
  
  就在張氏掙扎的時候,忽然就看見了何亮,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就好像是看見了獵物的老鷹一般,何亮被她看得身上一涼,下意識就朝後躲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的工夫,張氏已經撲了上來。好在那個小廝機靈,一把就將張氏給攔住了,要不是何亮這個賽百味的大掌櫃今天可真是就狼狽了。
  
  「何大掌櫃啊!你是那麼大的掌櫃,你怎麼能跟著丁老三這種壞種來收拾我家老大呢?他心黑啊,他不是好人啊,他和他婆娘那個小娼婦是要我的強啊,你不能這麼做啊!」張氏頭髮已經亂成了一片了,跟鳥窩沒有任何的區別,她拉著那小廝的衣服,墊著腳,伸手要去抓何亮。
  
  何亮真是被這架勢驚到了,他又退了一步,穩了一下心神,急忙說:「大娘,你說什麼小可不知道啊,小可今天真的只是來找丁三弟的。再說,我並不認識你們家大公子。」
  
  「不認識你跟我家老大說話說得那麼熱乎,你當我一個老婆子那麼好騙嗎?」張氏繼續咆哮著,而一邊本來要拉著她進屋的丁修忠這個時候也悄悄放鬆了手,只是做出了一個要拉張氏進屋的樣子,卻並沒有用力,顯然,他也想知道何亮這麼回答。
  
  老丁頭已經被快張氏氣死了,他幾乎能猜到何亮會怎麼回答了,他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讓何亮回答,否則,他的這張老臉就再也撿不起來了,剛才他可是呵斥了丁老三的,現在按照何亮的回答,他也是不要做人了!
  
  於是老丁頭拼命的扒開人群擠到了張氏的身邊,衝著丁修忠也就不管什麼話直接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道:「還不快點把你娘弄回去!在這裡等著做什麼!我怎麼生了你們種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的兒子!」
  
  「他們本來就不是你的種!你就只生得出來丁老三那種黑心爛腸的小畜生!」張氏可不會放過老丁頭這種口誤,她惡狠狠的看著何亮道:「大掌櫃你可要說實話,不然我老太太拼著這一條老命要去你們店子裡面鬧一鬧的!」
  
  何亮聽這話,本來還抱著和事老的想法立刻就淡了下去,不管怎麼說他們雲通鎮的賽百味也是一天百八十兩上下的買賣,真當他是沒有見過世面嗎?他猛得一甩袖子冷哼道:「無知村婦!我若不是要托丁三弟找人,如何會認識你們一家人!你家老大是什麼人與我何干,他對我笑嘻嘻的,難道我要跟你一樣像條瘋狗一樣撲上去咬人嗎?不可理喻!」
  
  說罷,他抽身就走,那小廝連忙滿臉堆笑的衝著老丁家的人點點頭,跟著何亮就走了。
  
  何亮這一甩袖子就走真是讓丁家所有人都傻眼了,就連丁修節也愣住了,他知道今天何亮來找他一定是為了菌子的事情,可是現在何亮這麼一甩手就走,這生意是不是就做不成了?
  
  亂糟糟的人群中還是里正見過世面,他見何亮一走,連忙一把就拽過了丁修節道:「老三還不去送送大掌櫃,這樣的人物不是我們得罪得起的!」
  
  張氏厲聲道:「他去做什麼!老大你去!」
  
  老丁頭一揚手「啪」的一聲脆響就砸在了張氏的臉上,然後他冷聲道:「你給我滾進屋子裡去,我今天若是不休了你,我就不姓丁!」
  
  這話算是把整個院子裡的人給鎮住了。
  
  在古代,休妻可不是一件小事,一般沒有什麼大的錯,誰也不會將休妻這個詞掛在嘴上的,特別是有了孩子的家裡面更是不能隨便提休妻。要知道,休妻之後,先不要說下堂妻的日子難熬,家裡的孩子可是想要娶妻嫁人就不容易了,行走在人群中更是抬不起頭來。
  
  張氏明顯被嚇到了,她的嘴唇顫抖,壯著膽子道:「你壞了良心啊,老丁頭!」
  
  「還不滾進去!信不信我立刻就寫休書!」老丁頭這次的聲音幾乎算得上咆哮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48 AM


第五十九章 生意
  
    這回張氏再也不敢出聲,也不敢再提讓丁修忠去送何亮的話了,直接就顫巍巍的朝著正屋裡快步跑去。
  
  丁小橋這個時候拉了拉丁修節的手,示意丁修節快點去追何亮,不然一會兒何亮真的走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見著張氏奔進了屋子裡面,老丁頭轉頭看著縮在丁雲兒身後的丁月兒,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打得丁月兒哇得一聲哭了起來。「小小年紀不學好,就只會傳這種老破舌!再有一次,我打斷你腿!」
  
  丁月兒又羞又氣又怕,連連叫著:「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去廚房幫忙去!沒用的傢伙!」老丁頭盛怒之下更是見不得這個跟張氏長得極像的閨女,轉身對著丁修節小聲催促說:「老三,快點去啊,里正說得沒錯,這樣的人我們得罪不起。」
  
  丁修節看著這滿院子的狼藉有些走不開,還是丁修義拉了他一把道:「三哥,你去,這裡有我呢。」
  
  丁修節看著丁修義,心裡放心了一大半,點點頭,轉身就追著何亮去了。丁小橋趁著亂沒人注意她這麼一個小傢伙也跟著丁修節就朝著外面跑去。
  
  出了院子,左右一張望,哪裡還有何亮的影子。
  
  丁小橋四處看看,只見在不遠處的土路邊上停著一輛古樸的馬車。這村子裡除了杜老財家可沒有人有馬車,而且杜老財家的馬車可沒有這輛漂亮,用膝蓋猜都能猜得出來,這馬車一定是何亮的。
  
  丁修節在丁小橋的提示下也看見了那馬車了,連忙抱著丁小橋就朝著那馬車出趕。
  
  何亮今天來這裡的事情還沒有說呢,就趕上了這麼一出鬧劇自然不能真的走,所以他只是讓小廝將車趕了出來,停在了路邊等著丁修節來。
  
  丁修節跑到了馬車邊,衝著車裡作揖道:「何大掌櫃,今天真是讓你看笑話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馬車的車簾子唰就掀開了,從裡面露出了何亮那一張透著笑意的笑臉來:「快快快,丁老弟上車來,我這次找你可真是有急事。」
  
  丁修節也來不及多想就被何亮和小廝半推半請的請上了車子。
  
  丁小橋坐在丁修節的邊上,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馬車,就收回了目光,原來這古代的馬車還是很寬敞的,可比電視上演得寬多了。
  
  「何大掌櫃,今天這事是我們不對,我娘人不壞,她年紀大了,老小孩老小孩嘛,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您,我這裡給您陪個不是,您千萬別忘心裡去。」丁修節是個實在人,他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可是今天出了這個事情,不但家醜外揚了,還差點傷到了何亮,這讓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別說這些了,誰家沒有點糟心事兒呢?」何亮最會做人,他見丁修節一臉的尷尬,乾脆就不提這一茬,不過看著丁修節卻透出了幾分滿意。丁修節並沒有借此機會貶低自己的兄弟和繼母,反而為他們道歉,盡量撫平自己和丁家的矛盾,而且據他的觀察丁修節的這些道歉並沒有任何一點點勉強,而是發自內心的。
  
  不僅如此,加上他剛才從丁小橋嘴裡套的話知道丁修節一家過去一定過得不好,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不怨不恨的人可見是個心胸開闊的人,與這樣的人做生意,踏實。
  
  看透這些事,何亮心裡又放心了幾分,望著丁修節的笑容可真是完完全全的發自內心了。
  
  「剛才真是過意不去,還拉著大掌櫃一起扯謊,實在是不得已。」丁修節抓了抓頭笑了:「只是事情沒有做成,總不好叫人知道,萬一做不成倒是成了我吹牛了。」
  
  何亮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說:「我明白丁老弟的心思,只是我也有個不情之請。」
  
  「大掌櫃的請說。」
  
  「丁老弟應該知道我們和香滿樓的淵源,所以,我從你們家裡收菌子的事且不可告訴任何人。」說到這裡何亮微微一頓,特別的提了一下:「就連丁老弟的兄弟姐妹中最好也不要提及。」
  
  丁修節自然是答應的,更何況在他的心中,這件事他也不太想讓家裡人知道,倒不是怕他們搶了自己的生意,只是怕他們什麼都做不成倒反還將這事攪和黃了。
  
  兩人將保密的事情達成了共識之後,何亮就直接提出了這次來的目的,他希望在明天晚上之前,將昨天帶去的那些菌子一樣送五十斤去賽百味。
  
  在這事兒上丁修節就沒有什麼發言權了,畢竟現在野生菌子這種營生是丁小橋發現的,而且也是她對於這個事最熟悉。丁小橋皺了皺眉頭道:「大掌櫃,倒不是我們推脫,只是,這些野生菌子都是山上長的,並不是我們說有多少就有多少的,您一下子要了二百斤,萬一沒有那麼多可怎麼辦?」
  
  這也是讓何亮糾結的地方,畢竟靠天吃飯的東西是最不好控制的,他略微想了想道:「實不相瞞,我們剛接了一個大單子了,有位貴人要宴請客人吃著菌子,所以,我們只能往多了準備,我也知道這樣太過為難,不過,還請丁小姑娘幫忙想想辦法,這可是我賽百味難得能打個翻身仗的機會……」
  
  丁小橋看了看何亮,只見他說得誠懇,再者,她知道這野生菌子也是季節性的,過了這一季想要靠這個賺錢也不太可能了。索性能一次多賺一點是一點,可是,這種野生的東西她也不敢托大,只能想了一會兒說:「要不這樣吧,何大掌櫃,若是這四種不夠兩百斤,我就再去尋一點其他的能吃的菌子給你補上可好?」
  
  「其他的?」何亮一愣,驚訝的合不攏嘴:「還有其他的?」
  
  丁小橋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何亮知道這便是人家的秘密的,是萬萬問不出來了,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然後心裡也打消了讓別人上山去尋菌子的念頭了。
  
  看來,對於這個野生菌,他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清楚了,想要撇開丁家自己做不太可能。於是他又提出了自己一個疑問:「那新的菌子沒事嗎?」
  
  「沒事,我可以試吃給你看看。」
  
  看著丁小橋這麼篤定的樣子,何亮也不好在懷疑了,他只是說:「那就麻煩丁小姑娘多費心了。」
  
  丁小橋笑了笑:「何大掌櫃,若是再有新的菌子,價格可不一定跟這些菌子的價格一樣了。」
  
  何亮哈哈笑道:「丁小姑娘放心,價錢上,我們定然不會虧待你們的。」說著他從荷包裡拿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丁小橋說:「這是一百兩的銀票,作為定錢,只是請丁老弟和丁小姑娘必定信守承諾,萬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我們之間的買賣,就算是香滿樓上門的話,也請拒絕……」
  
  丁修節剛想答應,丁小橋卻一把拉住了丁修節,然後她笑著說:「今年定然會只和賽百味做這生意的。」
  
  何亮自然聽出了丁小橋的意思,可是想想這食材也沒有買斷的道理,而且就算保密也保密不了多久,想要讓丁家始終只跟自己做生意確實不太可能,不過要跟一個小丫頭讓步他也不太願意,於是也沒有在這個話題繼續糾結下去,只是淡淡的說:「好說好說。」
  
  丁小橋見何亮並沒有更近一步要求自己買斷便明白這何亮也不是打著跟自己家一輩子合作的念頭,她也不生氣,本來這野生菌的生意也是一個風險投資,能回報一年就好。至於明年的事情,還是明年再去考慮吧,更何況,她還很感激賽百味能接受這野生菌呢,不然,他們連這筆錢都賺不到。
  
  丁小橋從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更明白知足常樂的道理,所以兩邊在愉快的氣氛中達成了共識。
  
  至於怎麼運送這些菌子,何亮和丁小橋最終說定了一個交貨地點,這裡既不是鎮子上也不是村子裡,倒是個掩人耳目的地方,這樣避免了雙方的麻煩。
  
  對於這樣的結果,兩邊都很滿意。
  
  站在路邊的兩個人見著何亮的馬車拐了幾個彎不見了才收回了目光。丁小橋摸了摸貼在胸口的那個小錢袋,裡面輕飄飄的好像什麼都沒有,可是就這東西卻讓丁小橋的心激蕩不停。
  
  這是一百兩銀子啊!
  
  自從來到這裡,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的丁小橋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她抬頭對丁修節說:「爹,你掐我一下,我覺得跟做夢一樣!」
  
  其實不光丁小橋,就連丁修節也跟做夢一樣,他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臉一下,生疼生疼,這才哈哈的笑出聲音,他一把抱起了丁小橋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歡快的說:「這不是做夢呢!」
  
  兩人一路快走來到院子裡,院子裡面的人還沒有散,亂七八糟的吵鬧聲,細細一聽還有人哭嚎的聲音一陣陣的傳來。
  
  那聲音尖利而刺耳,十分具有辨識度,幾乎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誰了。只聽那聲音大聲哭道:「老丁頭,你怎麼敢這麼做啊你怎麼敢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49 AM


第六十章 表情帝
  
    說句實在話,張氏是一個表情帝。
  
  雖然,她對於丁小橋一家平時的表情多半都是凶神惡煞和咬牙切齒,但是她對於其他人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比如她對於丁月兒丁雲兒就是慈母溫情,對於其他的兒子就是護犢情深,對於外人那是有禮有貌,對於老丁頭也是好妻子,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丁小橋已經深切的感受過了張氏的變臉絕學。
  
  不過,在張氏那麼多的面孔中,丁小橋敢肯定的是,張氏一定沒有哭的時候,不,應該說,張氏沒有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哭的時候,畢竟她用眼淚糊弄人的時候還是非常多的。
  
  大概因為剛才的一場鬧,大家沒有繼續吃席的心思了,現在的丁家院子裡的人比丁小橋父女出去的時候少了不少,可是,就算如此,院子依舊也有十來個不肯離去的人。
  
  丁小橋仔細的辨認了一下,這些人中,里正沒有走,幾個被請來做見證的有名望的老頭也沒有走,還有就是平日裡跟老丁頭關係不錯的人家也沒有走。
  
  而在這些人中間的院子裡,張氏正坐在地上大聲的嚎哭著,這時候的哭聲雖然也依然尖利,可是跟平日裡張氏那張揚而又得意惡毒的聲音不太一樣,這哭聲裡充滿了深深的悲涼和無助。
  
  只要有了丁八郎和丁小梁這兩個耳報神,發生了什麼事情簡直都不用太打聽便知道了。
  
  事情很簡單,老丁頭要給張氏寫休書了。
  
  雖然事情很簡單,可是,這確實了不得的大事。丁小橋聽得這個事情的時候真心被驚住了。她躲在人群的背後,瞪大了眼睛看著丁小梁:「為啥?」
  
  丁小梁一臉的氣憤:「你們出去送那個掌櫃了,奶就來磋磨三伯娘和我娘了,然後張三祖爺看不下去了,就說家裡這樣的女人簡直是門風不正。」
  
  張三祖爺就是留下來做見證的幾個有聲望的老頭中的一個,而且是村子裡面輩分最高年紀最大的老頭之一。這個老頭從年輕時候開始就是個火爆脾氣,而且說話做事兒多有點衝動,不過人確實是一個誰都要舉起大拇指的好人,現在他已經快八十歲了,可是身體還硬朗得很,雖然說已經做不了繁重的農活了,可是做其他的事情一樣不比年輕人差。
  
  正是因為他從年輕時候開始就是個熱心腸,又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所以當過四十年的里正,直到前七八年才因為年紀大了硬是不做了,這樣里正的擔子才交到了現在里正李二爺的肩膀上。
  
  儘管已經不是里正了,可是幾十年來在上河村裡積累的名望讓張三祖爺說話在整個上河村、甚至是在雲通鎮裡也是說一不二的主,真正的一個吐沫一個釘。
  
  張三祖爺現在經常被村子裡的人家請去做個見證,他年紀大了,一般不願意出去,可是要是去了誰家,那真是特別讓人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就好像,今天老丁家分家,居然張三祖爺親自來了,老丁頭那是特別高興的。
  
  不過,當時張氏就不太高興,覺得這老頭真不是個好東西,居然來給丁修節家長臉,所以,自從張三祖爺來他們來就一直沒有出過屋子在床上裝病,張三祖爺們也聽說了老丁家這為了分家的一通鬧,便也沒有將張氏沒起來迎他放在心上,畢竟張氏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都在一個村子幾十年了,還能不清楚?
  
  只是,沒有想到,最後當著那麼多村子裡的人,還有當著賽百味大掌櫃這樣的外人她居然爬起來鬧了這麼一齣。張三祖爺當時鬍子就氣得翹了起來,不過想著這分家是大事,而且自己現在也不是里正,年紀也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有開口,忍下了這口氣。
  
  卻沒有想到,張氏在老丁頭發了一通的脾氣之後沒有老老實實的進屋,還轉到了廚房去將兩個掌勺的媳婦好一頓發作,說什麼油放多了,敗家之類的。那尖銳的叫罵聲讓好多吃席的人都不好意思的退席了。
  
  當著做客的人面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是讓張三祖爺開了眼界了,他氣得連身體都抖了起來,坐在條凳上的他狠狠的敲了幾下拐杖,氣憤的大聲的說:「怪不得你們老丁家能在村子裡作成一朵花了,家裡有這樣的女人簡直門風不正!」
  
  這話可不得了,不但讓一直和稀泥的里正閉上了嘴巴,就連丁家父子也變了臉色。
  
  張三祖爺可是不輕易說人不好的,特別是年紀大了之後更是克制,而現在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得出來張三祖爺真是被氣得狠了。而能把張三祖爺氣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自然也別想善了。
  
  於是,老丁頭難得血性了一回,拍案而起,說著就要休掉張氏。
  
  張氏這個時候本來還在廚房裡作兩個兒媳婦呢,就聽得丁月兒咚咚咚跑來說老丁頭要真要寫休書了,連筆墨都請出來之後,嚇得臉色蒼白,連忙從廚房跑了出來。
  
  一看,可不是咋地,院子裡的桌子上已經放好了筆墨,老丁頭親自拿了筆要寫休書,而在老丁頭的身邊,丁修忠、丁修孝、丁修義、丁雲兒以及幾個在院子裡的孫子孫女都跪了一地,心裡便沉了下來,知道這事兒一定是定下了。
  
  於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嚎起來。
  
  這邊是丁修節和丁小橋進院子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而現在丁修節也同其他的兄弟們一樣跪在地上,不過他並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了頭上還包著布條臉色蒼白的米氏低低的問著什麼。
  
  「爹啊,您不能這麼做啊!」丁修忠抱著老丁頭的大腿不停的搖晃著:「您老想想啊,家裡還有那麼多沒有娶親嫁人的孩子,家裡還有這麼多的人口啊,家裡還有念書的人,怎麼能寫休書啊,要是您休了娘,我們老丁家還怎麼在村子裡面立足啊,要是娘休了娘,我們這些丁家子孫還怎麼見人啊!」
  
  不得不說,丁修忠是了解老丁頭的,知道老丁頭最最在意的是什麼,所以,他這一開口就已經直切老丁頭的要害,讓已經落筆的老丁頭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抱著自己大腿哭泣的兒子們,又看了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妻,還真是有些猶豫。
  
  可是,現在有張三祖爺的話在前面,他也不能全然不顧,於是便僵在那裡。
  
  而在這個時候張氏哭聲更響了:「老丁頭,你不是人啊,我二十年多這麼伺候你,伺候你們一家上下那麼多口,你最後就這麼對待我,你沒有了良心啊,你這是要我的命啊!你是不是看我老了,嫌棄我了,想著把我弄走了你在去抬個年輕的狐狸精進來啊?你們老丁家的男人沒有良心啊!」
  
  老丁頭聽著張氏的話,臉上漲得通紅,他對著張氏怒道:「無理取鬧!我何時有這樣的心思!」
  
  「你本來就有,你看我不過眼啊,你要找小狐狸精!」張氏不知道怎麼了,就開始念叨起這句話來,不休不止。
  
  老丁頭被她念得心煩,顏面盡失,吼了幾句又不能拿張氏怎麼樣,張氏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不依不饒的哭鬧,再加上丁修忠的阻攔,足足半柱香的工夫老丁頭的紙上就寫下了「休書」二字之外,什麼也沒有寫。
  
  張三祖爺見狀只覺得胸口一口氣堵在那裡,他站了起來,瞪了老丁頭一眼說:「窩囊廢,一個大男人過到你這份上簡直丟人現眼!你們老丁家的事兒以後不要問到我面前,我簡直就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人家,連娘們都可以騎在脖子拉屎還能一聲不吭,小三小四幸好從你們家分出來了,不然,遲早別你們家給拖累!」說罷,張三祖爺轉身,腰桿筆直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已經被張三祖爺下了這樣的評價,院子裡的各個人都面面相覷。張三祖爺走了,然後別的幾個有名望的老頭也走了,最後連相熟的幾家人家也走了,只剩下了里正還在這裡。
  
  倒不是里正不想走,而是老丁頭一把就拉住了里正,死活不讓他走:「李老哥,你看看我們家這事兒,你可不能在撂挑子了。」
  
  里正抽不出手來,只能恨恨的說:「我不撂挑子?你們家這事兒連張三祖爺都看不下去了,你讓我怎麼辦?還給你加油打氣說你做得好?你拉倒吧,你不想過了,我這里正還要當下去的!」
  
  「別別別,你就說說到底咋辦吧!」
  
  里正死活從老丁頭的手腕裡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然後一臉怒意的說:「愛咋辦咋辦!」然後掉頭就走了。
  
  望著一院子的冷清和一地狼藉,丁小橋抽了抽嘴角,心裡想,這事兒就這麼完了?這簡直是浪費搭了這麼大的場子啊……
  
  張氏見人都走了,老丁頭還站在那裡,她也不哭了,伸手撩起了衣襟的下擺,直接擦了擦眼睛,然後站了起來,對著還跪在地上的人翹起了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行了,都起來了吧,沒事兒了。」
  
  丁小橋心裡頓時一萬多匹的草泥馬呼嘯而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51 AM


第六十一章 休妻
  
    丁修忠也是深得張氏真傳,他從地上起來,衝著老丁頭笑道:「爹啊,行了,別鬧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不好嗎?你理睬那些快入土的老頭幹啥啊!還真的弄出這麼一出來,你看娘也不生氣了,你們兩就別鬧了。」
  
  老丁頭如果說剛才的臉色還是發白的話,那麼現在的臉色直接就發青了,他望著丁修忠上來將他手裡的筆拿了出來,然後又準備收拾紙和桌子,他忽然就動了。
  
  就連丁小橋對這一家的破事兒都已經失去興趣的時候,老丁頭居然動了,只見他一把就抽出了腰間的煙桿子,然後猛地朝著丁修忠的背上打去。老丁頭這煙桿子可是純銅的,分量不輕,丁修忠又是皮薄肉嫩的,怎麼能經得住這麼猛然而來的重擊,他哎呦一聲就丟下了手裡的紙筆,然後不相信的道:「爹,您這是……」
  
  「跪下!」老丁頭大喝一聲。
  
  「你幹啥啊!」張氏很是不悅,她朝著老丁頭走過來,準備拉住丁修忠。
  
  「你也給我跪下!」老丁頭這回沒有大聲說話,但是他的聲音裡一片肅殺的冷意,這樣的冷意讓張氏很是詫異,然後就愣在了那裡。
  
  不過,隨後,張氏又不甚在意的走了過來,一把拉起了正要跪下去的丁修忠道:「別聽你爹瞎扯,快點收拾了……」
  
  她的話都沒有說完,就只覺得整個人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丁小橋眼睛都瞪大了,哇卡!果然紙老虎也是老虎啊!她看著老丁頭抬起了一條腿,一腳就狠狠的踹在了張氏的胸口。那張氏本來是彎著腰要將丁修忠扶起來,而現在老丁頭那抬腿的高度正好就在的胸口上,這一窩心腳踹得真狠,讓張氏直接就飛了出去,起碼飛了一米多才跌在了地上。
  
  站在丁小橋邊上的丁小梁,哇的叫了一聲,然後蒙上了眼睛。
  
  張氏滿臉的慘白,到底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不比二三十歲的時候,這一腳又狠,她更是狠狠的摔在地上,頓時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一口口的氣血往上翻湧著,讓她眼前一片漆黑。
  
  「娘!」丁修忠見狀就要起來去扶張氏,其實不光是丁修忠,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要去扶張氏,包括丁修節也是如此。不管怎麼說,張氏也是丁家的女主人,是院子裡所有人的長輩,就算她做了什麼事,那是做老人的不地道,他們做小輩的在孝道方面一定是不能落下口實的。
  
  「都給我跪下!」而就在這個時候,老丁頭威嚴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可是爹,娘她……」
  
  「我讓你們都跪下,是我說話不管用了,還是你們都不姓丁,不是我老丁家的人?」老丁頭的聲音很慢,但是悠悠的卻讓人背脊發涼。
  
  如果說沒有剛才的事情之前的事情,丁修忠仗著自己的身份還能跟老丁頭辯駁兩句的話,那麼自剛才老丁頭一腳把張氏踹出去之後,他就徹底歇了心思,特別是在老丁頭說出不姓丁的話之後,丁修忠更是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雖然他們並不是老丁頭的親生兒子,可是已經改了姓二十多年了,所有人都把他們當成了丁家人,當成了老丁頭的兒子,如果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不是老丁家人的話來,不說別的,那捐官的事情就再也別想了。
  
  丁修忠確實是有幾分孝順的,可是這樣的孝順要在不碰觸他的利益的情況下才得以成立,像是現在直接威脅到了自己的利益的話,丁修忠定然是不會強出頭的。
  
  其實,不光是丁修忠,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全部停住了去扶張氏的腳步,又都老老實實的回來,跪在了一片狼藉的院子裡。
  
  這裡畢竟是古代,畢竟是男人是天的年代,就算張氏厲害,那也無法改變老丁頭才是老丁家真正的主人的事實。
  
  「老三,你去把里正追回來。」老丁頭對丁修節吩咐了一聲之後,就開始重新將筆墨紙硯都整理好,再一次提起筆來,老丁頭只覺得手腕子抖得厲害。
  
  他放下了筆,微微的休息了一下,才又一次提起了筆,這一次,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壓下胸口的不斷上湧的氣血開始寫了起來。
  
  丁修忠是跪在距離老丁頭最近的桌子邊上,他悄悄的抬起了下巴,朝著老丁頭寫的紙上看過去,只是一眼,他的臉色就煞白一片,想也不想,他就開口道:「爹……」
  
  「老大,你想好了,要說話就給我把老丁家的姓脫下,立刻給我滾出去,要麼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跪著。」老丁頭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丁修忠心驚肉跳,他偷偷的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臉色發青的張氏,再也不敢說一個字,就那麼伏低了身體。
  
  里正並沒有走多遠,沒有幾下就被丁修節給追上了,不過說起要再回老丁家,里正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最後還是丁修節好說歹說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強又回了老丁家。
  
  老丁頭的這一張紙寫得極慢,丁小橋跪在人後,悄悄的看去,只發現老丁頭雖然表面平靜,可是他的手抖得很厲害,雖然看不見老丁頭寫的是什麼,但是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來是休書,她心裡不禁歎了一口氣,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里正重新進了丁家的院子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丁家的兒女孫輩全部都跪在了地上,烏壓壓的一片的人,而在另一邊,張氏癱在地上,臉色發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樣子有些痛苦。
  
  「弟妹這是怎麼了?」里正雖然很煩張氏,可是眼見著這人臉色不對也不能不管不問,連忙要走上前去問問,可是,老丁頭卻開口道:「李大哥你過來看看。」
  
  雖然覺得張氏可能有些身體上的毛病,可是既然人家男人開口了,他也不好繼續詢問下去,便徑直走到了老丁頭的身邊,接過了老丁頭手裡遞上來的那一張紙看了一下,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
  
  老丁頭是個怕老婆的,這在整個上河村不是什麼秘密,儘管他和張氏對著外人表現的並不像是怕老婆,可是事實上,在村子裡所有人的嘴巴裡,他就是個怕老婆的。
  
  而能讓一個怕老婆怕了幾十年的人寫出了一份休書,這是什麼樣的內心掙扎啊。
  
  里正看了老丁頭一眼,砸吧了一下嘴,雖然他也覺得老丁頭這一家子夠亂的,可是,真的要休妻的話,那可是這一家子誰也落不下好了。而現在老丁頭將這休書都寫好了,難不成是已經板上釘釘了?
  
  「丁老弟,休妻可是大事,你可要想好啊。」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好說什麼勸解話的里正,最後只琢磨出這麼一句。
  
  老丁頭只是看了里正一眼,扯了扯嘴角沒有吭聲,然後對著丁修忠說:「把你娘扶過來。」
  
  丁修忠連忙就過去,扶起了已經臉色發青的張氏,慢慢的將她扶到了老丁頭的身邊,老丁頭將桌子上的紅泥推了過來,對著丁修忠說:「讓你娘按個手印。」
  
  丁修忠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休書,臉色白的厲害,他抖了抖嘴唇,連額頭上都出汗了,他半晌才說:「爹,娘照顧我們一家子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就算犯了再多的過錯,也不能走到這一步啊,娘,娘她早就沒有娘家人,只剩下我們了啊……」
  
  老丁頭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而後又垂下了那雙已經乾涸的眼睛,乾巴巴的說:「把手印按了。」
  
  見丁修忠開了口,丁修孝和丁修義也開始苦苦的勸起老丁頭來。
  
  「爹……」丁修節歎了一口氣,也開了口,可是等他開了口叫了一聲老丁頭之後,他又僵在了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張氏對於他還真是沒有一個地方談得上好,若一定說有,那就是在三歲之前沒把他給餓死吧,而三歲之後,他五歲的姐姐丁風兒就已經可以自己找吃的養活自己和他這個弟弟了。
  
  老丁頭在聽到丁修節叫他的時候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這麼看著他,似乎那雙老邁的眼睛裡有些希望在閃光,可是,等了一陣子他沒有聽到丁修節再說一個字,他又垂下了眼睛,歎了一口氣道:「你們都別瞎操心了,這事兒我自有打算。」
  
  雖然話是這麼說,丁修忠到底也做不出來拉著自己親媽的手在休書上按下手印的事情來。
  
  老丁頭等了一會兒,也沒有再做這樣的要求,他推開了丁修忠,一把拉起了張氏的手,沾上了紅泥,直接就在那休書上按上了手印。
  
  張氏被老丁頭那一腳窩心腳踹得七暈八素,根本就暈暈乎乎的失去了神智,就連被老丁頭牽著手按了手印也沒有察覺。說來也是奇怪,就在她剛剛把手印按下去之後,她猛地就清醒了過來。
  
  人有時候的潛力另人驚詫,就在她剛剛清醒過來的那瞬間,就看見老丁頭拿著那份休書,她伸手就要去奪,尖叫道:「不要休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53 AM


第六十二章 未雨綢繆
  
    到底是老丁頭,和張氏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也不是白做的,就在張氏伸出手去奪那張休書的時候,老丁頭捏著休書的那只手就忽然這一抬起來,手裡面的休書就這樣從張氏的手指邊劃了過去。
  
  張氏想再去搶那休書,卻被老丁頭一把按住,然後他對著一邊站著發呆的丁修忠說,「還不把你娘扶好了!」
  
  丁修忠巍一愣,然後立刻下意識的照做,一把就把張氏給按住了,張氏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望著老丁頭哀聲哭道:「你不能這樣啊,不能這樣啊!」
  
  老丁頭仿佛對於張氏的話一點都沒有聽到一半,他轉過了身子,將那休書交給了里正。一邊正處於看戲狀態的里正被這突然就遞到了眼前的休書嚇了一跳,他問道:「這是做什麼?」
  
  「請里正幫我們丁家保存這份休書。」老丁頭的聲音十分恭敬,而且特別的認真,讓里正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裡。
  
  好一會兒的工夫里正才回過神來,然後連忙擺手推脫:「這不符合規矩。」
  
  確實是不符合規矩的。一般休書直接是給被休棄的婦人,然後再由族裡有名望的族長將族譜裡這婦人的名字除去,這就算是這婦人跟這家人再也沒有關係了。
  
  雖然丁家的族裡並不在上河村,但家裡到底是有族譜的。可是,現在老丁頭並沒有請出族譜,也沒有將寫好按好手印的休書交給張氏,而是將這東西交給了里正,這讓里正怎麼不意外。
  
  老丁頭歎了一口氣:「李大哥,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並不符合規矩。」說到了這裡他轉頭看向了已經哭得抽抽噎噎的張氏說:「張氏她辛辛苦苦伺候了這個家那麼多年,拉扯大了這麼多孩子,操持這裡裡外外,我又不是沒有心,我自然看得到。而且,她和我一樣都是逃難到這裡的,就算家裡還有一兩個親戚,可是也當是沒有娘家了,我若是今天真的休了她,只怕她是連住處都沒有了。況且,家裡連著幾個孩子都要說親,要是家裡有了休妻的名聲,只怕都找不到好人家了。」
  
  「既然你都知道,這是……」里正當然知道老丁頭說得這些都是老實話,他有些不解的看著手裡的休書。
  
  「可是,如果我不休她,我這裡,這裡……」老丁頭狠狠的捶著自己的胸口,悶聲道:「我有一口氣啊。老三自小過得是什麼日子?二閨女自小過得是什麼日子?二閨女是怎麼出嫁的?老三為什麼會去打仗?老三老四走了之後他們兩家過得什麼日子?這些事我雖然從來不提,可是不代表我不知道啊,我這心裡跟刀扎一樣!老三跟二閨女是我前一個女人生的,這誰都知道,可是大閨女還有老大老二也是她帶來的,我們本來就是兩家湊一家,我能巴心巴肝的對她的孩子,可她可有好好的對我的孩子?」
  
  老丁頭說得很慢,可是就是這樣很慢的話讓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變了臉色。不管怎麼說這是老一輩人的恩怨,他們這些小輩是不該聽的,可是,現在老丁頭卻不管不顧的當著小輩甚至是當著外人說了,這簡直是一點都沒有給張氏面子。
  
  張氏隨著老丁頭的話一句一句的說出來,那臉色一句一句的變得愈來愈難看,她望著老丁頭的眼睛裡深深的露出了一種絕望,而在這種絕望之下,丁小橋卻發現了一種透骨的恨意。
  
  這樣的恨意讓丁小橋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
  
  「老弟老弟,這話別說了……」里正連忙攔住了老丁頭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可是老丁頭卻搖搖頭執意要說完。
  
  「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對她不是,對我前面的那個女人更不是,我現在不管休不休她都要落得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老丁頭苦笑了一聲,然後低頭又提筆寫下了一張紙,然後抬了起來悄悄的吹乾了,又按上了手印然後同樣遞給了里正。
  
  里正狐疑的接過了那張紙一看,臉色都變了,他連忙道:「這更使不得了!」
  
  老丁頭卻搖頭:「我今天寫下這份休書不給張氏,卻交給你,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從今之後,若是張氏還出這樣的事情,這份休書我就從你那裡請出來,直接交給她,而這族譜上也是要除名的。若是她不再犯,這休書也只是一張紙,放在你那裡便罷了。」
  
  說著他看了張氏一眼,看著張氏那雙充滿了憤怒的眼睛,他又淡淡的將手裡的那張紙晃了晃,對著張氏明明白白說:「而張紙上寫的是我身後事。若是我死在你前頭,你依舊如此,不能做個賢妻良母的話,那麼就請里正和村裡的人一同拿出這休書將你休掉,同時也請出我們丁家族譜將你除名。」
  
  老丁頭的聲音從頭到尾都不大,甚至可以說很輕,可是院子裡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聽到了老丁頭說的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氏,你明不明白?」最後,老丁頭已經完全轉了過來,正正的對著張氏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
  
  張氏捂著胸口,蠕動著嘴角,眼睛裡再也沒有恨意,只有深深的恐懼和絕望,老丁頭似乎早就洞察了她所有的心思一般,將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她頓時有一種再也看不到盡頭的無力感。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老丁頭,看著這個跟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終於意識到一件事,他並不是真的怕她啊。
  
  這個認知讓張氏連說話的力氣都失去了,好半天才說出兩個字:「明白。」而後,她便覺得喉頭一甜,暈了過去。
  
  那天老丁家鬧到了很晚。
  
  里正最後還是收下了老丁頭交給了他的兩份文書,不過本來定於這一天分家產的丁家卻因為張氏這一回真真切切的暈厥而不得不又推遲了幾天。
  
  老丁頭那一腳真的下了狠心的,請來的鎮上的大夫好好給把了脈,說是傷了內髒雖然不嚴重可是也需要好好的修養一段時間。
  
  雖然除了房契和地契,家裡的東西還沒有分,但是兩家都壘好了灶,老丁頭也就做主,先拿了兩口鍋,又勻了一些米和菜給兩家,讓他們開了火。
  
  雖然只分了一點東西,甚至家裡還要幾個孩子去山上採了點菌子和野菜回來對付口食,可是當一家子第一次圍坐在炕桌邊上吃飯的時候,一個個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雖然桌子上只有一個野菜燉野生菌的大鍋菜,飯也只是高粱米粥,一家人還是吃得熱火朝天,似乎這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了。
  
  吃過了飯,丁修節將今天何亮來的事情跟米氏和幾個孩子說了,米氏卻擔心起來:「二百斤的菌子我們一天時間都湊得到嗎?」
  
  「明天一早我帶著幾個孩子早點出去,手腳快一點,能湊得到的。」丁修節笑著,這大概是他回家這麼多天以來最舒心的一個笑容了。
  
  「那我快點準備準備,明兒一早我們一家人都去。」米氏說著就要下床去給一家人準備干糧。
  
  「娘,你現在的身體不行,那山上露水重,你本來就頭上還有傷,要去了染了病怎麼辦?你就不要管了,我們幾個一定是夠的。」丁小橋聽了米氏的話連忙阻攔,而其他的人也十分支持丁小橋的說法。
  
  一家人推脫了一陣子最後定下來了,上山的是丁小橋跟丁修節父子三人,而丁小樓和米氏在家照看一下地順便做飯做點家務,畢竟這才分家,什麼都要從頭來,好多事情都是一團糟呢。
  
  定了這事之後,丁小橋又將藏著的銀票拿了出來,一家人湊到了燈下看著那銀票都稀罕的很,雖然這一百兩的銀票在票號裡是最小的面值,可是,對於莊戶人家來說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米氏更是緊張的不得了,生怕這銀票丟了。最後還是又交給了丁小橋放回了貼身的小錢袋子裡。而原本交給丁修節的那些銀子,丁小橋則當著家裡人的面又藏了起來。
  
  而米氏和丁小橋則又多了一個任務,要好好的看家,不能再讓張氏來翻了家裡面的東西。
  
  一家人心裡都熱乎乎的,這一天雖然鬧得天翻地覆,可是到底是苦盡甘來了,丁七郎靠在米氏的懷裡問:「娘,你說,我們的日子指定越過越好吧。」
  
  米氏使勁的點點頭,只覺得眼睛都濕了起來:「指定呢!」
  
  家裡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丁小橋忽然想起個事兒來,她對著丁修節說:「爹,我們現在分家了,不過院子還是用得一個院子,按照爺的意思,我們屋子後面的那一塊子是分給我們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後面開道門啊。」
  
  丁修節想了一會兒:「需要嗎?」
  
  丁小橋點點頭:「看今天何大掌櫃的那真是,一定是有哪一位貴人喜歡上這菌子了,那麼以後我們的菌子一定是不愁銷路的,可是,我們現在跟家裡面還用著一個大門一個院子,這來來出出的難免被人發現,我倒是不怕被家其他人學了去,可是我們是答應了何大掌櫃保密的,這要讓我們失信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1:58 AM


第六十三章 下決心
  
    原本丁修節還沒有往這一邊考慮,可是現在丁小橋一提出來,他也朝著那邊想了想,越想越覺得丁小橋說得有道理。
  
  今天雖然何亮給了他們一個大餡餅,可是,他們卻因為這事也跟丁修忠有了些小過節。丁修忠是個小心眼的,而那王氏更是個小心眼的,在加上一個恨他們入骨的張氏,以及喜歡到處攪和的丁修孝兩口子,要是真的天天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把這菌子端過來端過去,只怕是沒有辦法保密的。
  
  他們總不能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就先失去了別人的信任,那才是得不償失。
  
  而家裡其他人一聽也轉過彎來,連忙都表示這個門一定要開,別說開門,甚至要連牆都砌上了。
  
  丁修節見一家人都同意,也不猶豫,立刻就將這事拍板定了。他也不多等,直接出了門就將這事兒跟老丁頭商量了一下。老丁頭雖然心裡多少有點別扭,可是也知道丁修節說得對。
  
  現在張氏已經對老三一家恨之入骨了,既然分了家,與其這麼天天的看著,倒不如就這麼砌牆另開門眼不見心不煩算了。不過他還提了一個要求:「你們要砌牆,要單另開門我都不說什麼了,但是這邊這個門不能封,算是個後門也成。」
  
  丁修節微微一愣沒有馬上的回答。老丁頭歎了一口氣:「畢竟都是姓丁啊,老三,我還是你爹不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丁修節總不能在拒絕,於是他點點頭,同意了下來,打算第二天交了菌子回來就找人來砌牆。
  
第二天天沒有亮,米氏和丁小樓就起了床,給他們要上山的父子四人去烙高粱麵餅子了。
  
  等到張氏提著裝好餅的布袋子從牆頭的小廚房裡出來經過院子進自家屋子的時候正好遇見出門倒夜壺的劉氏。
  
  劉氏頭髮亂哄哄的盤著,揉著眼睛裡的眼屎,使勁的吸了吸鼻子道:「三弟妹,你這一大早的就烙餅啊,這日子真不錯,給我家小亭兩個吧,這孩子這幾天鬧得都瘦了。」
  
  說著劉氏就放下了夜壺,將濺在手上的尿液往裙子上胡亂一擦,便上來要去拿米氏手裡的袋子。米氏雖然性格有些綿軟,可又不是傻子,況且米氏可愛乾淨了,剛才見那劉氏的動作就覺得惡心了,現在怎麼能讓她沾自己的袋子。
  
  她一閃身就躲過了劉氏,然後看見了丁小樓從後面跟了過來,就順勢把袋子交給了丁小樓,讓她進了屋,自己則笑瞇瞇對著撲了個空的劉氏說:「二嫂啊,這都是些高粱麵餅子,沒啥好的。」
  
  劉氏眼見著丁小樓將那袋子餅提進了屋子裡面,頗有些不甘心,她吸了吸鼻子忿忿道:「三弟妹,你這是防著我啊?」
  
  「哪能啊,我們這不是也就這點東西嘛,家裡的孩子們等著吃呢。」
  
  劉氏眼睛咕嚕的轉了一圈,打探道:「你們這做乾糧做什麼?要出門啊?」
  
  米氏瞇了瞇眼睛笑了笑:「我們這不是家裡孩子多了,不夠住了,想要在後面的空地上搭個窩棚嘛,所以今天孩子他爹他們要上山去找棵樹瞧瞧。」
  
  劉氏一聽這話,心裡老大不高興。要說人口多,他們家才是人口最多的,他們家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跟丁修節家一樣都是兩家房子,雖然分家的時候已經將屬於丁修忠的那兩間分給了他們,可是到底也只是借住,跟丁老三家這樣自己弄個屋子可不一樣。
  
  人就是這樣,只會見不得人比自己好,卻從來看不見自己比別人強的地方。
  
  她心裡發酸,嘴裡更是發酸:「哎呀,我們可比不上你們家,這才剛分家,就又是烙餅又是弄窩棚。我說,三弟妹,雖然分家給了你們五兩銀子,你麼也得節約點花,像你們家這麼造,能過幾天啊?」說著她一扭腰,朝著自家房子那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們可是在娘面前說了硬氣話的,別到時候兩個月不到就服軟啊?」
  
  米氏被劉氏說得心裡有些不舒坦,她說:「二嫂放心,我們一定好好過日子。」
  
  「日子可不是說出來的,三弟妹,可長點心吧,有錢就敢花,叫花子留不住隔夜食。」說著劉氏已經撿起了夜壺進屋去了。
  
  米氏看著劉氏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進了屋子,才推開門就看見丁小橋正挽袖子呢,她一愣,問道:「小橋,你這幹嘛去!」
  
  「我去幫娘給二伯娘吵架去!」丁小橋在被窩裡就聽到劉氏的聲音,她一骨碌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要去找劉氏的麻煩,丁修節叫也叫不住,丁五郎和丁七郎更是跟著也要出去。
  
  米氏知道原委之後,忍住笑了起來,她蹲下來,抱住了四個孩子說:「放心吧,娘不會被她欺負的,你二伯娘就是喜歡占點小便宜,不搭理她就是了。」
  
  「娘,你這是慣著她的毛病,一次不把她給扳正了,以後她還擠兌你呢!」丁小橋對於米氏這種包子的態度大大的不滿意,拼命的說服著米氏。
  
  而米氏則已經笑著站起身來,岔開了話題:「你們還不快點去收拾,天快亮了。」
  
  時間緊迫,確實沒有時間在別的小事上浪費時間,丁小橋歎了一口氣,暗自的握拳,以後她可得對於米氏這個聖母大包子好好改造一下才行。
  
  天才亮,丁家父女四人就已經爬到了山上了。
  
  山間的薄霧的一層一層的,環繞在四人的周圍,像是天上落下來的仙女的青衫一般讓人有些看不清太遠的地方。
  
  不過好在一家人已經對於這山上的路熟悉得不得了了,很快就爬到了平日裡採菌子的地方。
  
  丁小橋蹲下了身子,趴在地上,扒開了茂盛的草叢一看,笑得開心極了。那一叢一叢的菌子,正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裡等著人採呢!
  
  對於丁修節父子三人丁小橋可是下了苦功夫將自己採菌子和辨別菌子的技巧教給了他們的,他們也很是努力,現在除了最後學習的丁修節對於有些菌子的辨認還不是很拿的穩之外,丁五郎和丁七郎兩個人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
  
  他們比丁小橋高,手腳又快,很快就成了採菌子的主力軍。而丁修節對於銅綠菌和牛肝菌是最認識的,最後直接只採這兩種菌子,這三個男人一給力,這速度自然很快。
  
  滿山的菌子從來沒有人採,一叢連著一叢,一窩跟著一窩,這採摘的速度可比丁小橋在現代的時候快多了。
  
  不過三個時辰,何亮要的四種菌子,就已經採買了他們背來的四個大竹筐,不過其中雞樅最少,只有半筐,牛肝菌最多,有一筐半,而見手青和銅綠菌都是一樣一筐。
  
  其實,山上的雞樅還是有的,只是比其他三種少,不過,因為丁小橋想要將雞樅的價格在炒高一點,索性只採了半筐。
  
  丁修節是個實誠人,對於丁小橋這樣的做法多少有點不安,可是丁小橋卻說:「現在大街上都沒有人賣這個東西,價格是我們定的,東西少的自然就要貴點。」
  
  丁修節還是很猶豫,他說:「我們可答應了何大掌櫃啊。」
  
  丁五郎忽然開口道:「爹,你就聽小橋吧,我們這次要是都按數都給了何大掌櫃,他一定認為這雞樅很多呢,你看看,這座小山上,雞樅可沒有多少了,下次他在要個幾百斤,我們上哪去採去?」
  
  丁修節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點點頭算是贊成了丁小橋的主意,不過到底感歎了一聲:「這些菌子要是自己能種多好。」
  
  丁小橋看著丁修節心裡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她也想能種出來,可是在現代,那麼多的科技,那麼多人鑽研不是也沒有種出來嗎?
  
  忽然,丁小橋一愣。現代?古代?這個世界上,連她穿越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都能發生,難道野生菌還種不出來嗎?
  
  她咬著嘴唇,微微想了一會兒,她要不要試一試呢?
  
  望著丁修節將兩個最大的背筐一前一後的掛在了身上,又看了看丁五郎和丁七郎滿身的補丁卻燦爛的笑容,她下定了決心,那就試試吧!如果不成功也沒有什麼損失,可是要是能成功呢?
  
  丁小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反正她年紀還小,不是嗎?
  
  太陽已經出來了,父子四人下到了半山腰,坐在了一條小溪邊上掏出了高粱餅子吃了起來。丁修節他們三人說著家常,而丁小橋則蹲在溪水邊的大樹下面仔細的觀察著那裡的一叢掃把菇,這是山上菌子中最常見的一種,味道比今天採得那幾種菌子淡,而且形狀也不太像一般人印象中的蘑菇,可是它卻是整座山上數量最多的一種菌子。
  
  如果要培育的話,那一定是要從數量最多的菌子開始入手,畢竟數量多就說明它要求的生長環境常見也最容易成功。
  
  丁修節見丁小橋蹲在樹下看著那一窩掃把菇出神,笑著問道:「幹什麼呢?」
  
  丁小橋抬頭看向了丁修節笑:「爹!你說我來研究怎麼種菌子好不好?」
  
  丁修節微微一愣,可是並不放在心上,只當是個孩子鬧著玩,他本就是個開明的父親,於是笑道:「好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03 AM


第六十四章 小心思
  

    對於丁修節的開明丁小橋是十分開心的,要不是今天要趕著時間去給何亮交出這些菌子,丁小橋還真的是想好好的在對這些掃把菇好好的研究一下,不過現在的最重要的還是去交貨,畢竟是第一次合作,所有人都非常的謹慎。
  
  丁修節一前一後的背著兩個大背筐,估計每個背筐裡面都是六七十斤的菌子,而丁五郎背著的那個筐要比丁修節背的略微小一點,估計也有三四十斤,而在丁八郎的身上背著的就更小一點了,可能有二三十斤,至於丁小橋只是拎著一個小籃子,裡面大概有個十來斤吧。
  
  雖然還沒有過稱,但是約莫一下他們這幾個時辰的辛苦大概採了二百多斤蘑菇,這個速度可真是不慢。
  
  丁小橋也知道,這樣的收獲全要仰賴父子三人的動作快,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片林子裡並沒有人來採菌子,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獲了這麼多的東西。可是,這些東西不可能永遠只是他們一家人占有,所以,要是能自己養出來的話,就不會擔心什麼供貨的問題了。
  
  何亮自己並沒有來,畢竟這種事情讓他這樣一個大掌櫃親自出馬的話目標確實太大了一點,實在是不利於隱藏身份。今天代替何亮過來的是他身邊的一個得力的助手邱西,年紀大概三十多歲,團團臉,皮膚微微有些黑,說起話來笑瞇瞇的,看起來很是憨厚,可是如果仔細的看的話,他的那雙眼睛閃著精明。
  
  他帶著兩個穿著十分普通的小廝,拉著一輛牛車,躲藏在他們說好地方的灌木叢後面,要不是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出來。他們遠遠的看見丁小橋一家人從山下下來,就跑過去將人給請了過來。
  
  也幸虧這條路實在是冷清,平日裡也沒有什麼人過,不然的話,就他們這個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動靜早就被人注意了。
  
  丁修節當了六年的兵,和天南地北的人打交道得多,雖然與這個邱西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幾句話之後就老哥老弟的稱呼了起來。
  
  邱西是個俐落人,雖然這邊在跟丁修節寒暄,那邊的眼睛可是一點都沒有離開過伙計們的稱,這麼多的東西,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最後稱完。邱西最後確認了一下所有的數字,然後拿出了一截炭筆在一張草紙上寫寫畫畫了幾筆,然後遞給了丁修節說:「老弟,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斤頭?」
  
  也幸虧丁修節在行軍打仗的時候跟著軍隊裡的人學了些字,不然現在可真是要兩眼抓瞎,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接過來邱西遞過來的紙,細細的看了一遍。邱西的字寫的公正,又是用炭筆寫的,特別的清楚,丁修節細細的看,在跟剛才自己記下的數字對了一下,確認斤頭沒有出錯之後才笑瞇瞇的將草紙交給了邱西說:「老哥辦事就是心細。」
  
  丁小橋墊著腳尖,伸著脖子,最後還是丁五郎笑呵呵的抱著她起來才看到了那張紙上寫的什麼,而丁五郎卻笑話她說:「又不識字,你看個啥勁啊。」
  
  丁小橋自然是不好跟丁五郎說她是識字的,雖然不會寫繁體字,但是認字確實不成問題的,她只能撅了撅嘴角嘟囔道:「我就是看看安心嘛。」
  
  牛肝菌有八十五斤,雞樅只有三十二斤,見手青五十三斤,銅綠菌五十八斤,當然還剩下些零零碎碎的零頭,由於不太好算賬,丁修節就直接送給了邱西,雖然邱西推辭了一番,可是最後還是收下了,心裡對於這家人做事厚道心裡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邱西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那手指頭在棗木的算盤上翻飛就好像是春天裡的蝴蝶一樣,丁小橋看著邱西的手指頭心裡那叫一個羨慕啊,什麼時候她能練就這樣一個打算盤的技術就好了。
  
  來來回回的核對了兩遍之後,邱西說:「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價格,這黃牛肝是二百文一斤,雞樅菌是二百五十文一斤,見手青是一百五十文一斤,而銅綠菌是八十文一斤,這麼一算,總共是三十七兩五錢銀子,外加九十文銅子,老弟你看可對?」
  
  丁修節抓抓頭髮,他對於打算盤這個事情還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倒是一邊的丁小橋笑瞇瞇的說:「我們相信邱伯伯,您算得是多少就是多少。」倒不是丁小橋真的就這麼放心,她可是剛才看了斤頭之後,就已經悄悄的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算過了。所以當邱西報出了數字之後,她核對了一下,確認對方沒有算錯,這才如此說的。
  
  丁修節聽著閨女這麼說也笑呵呵的點頭:「沒錯,小橋說得沒錯,我們相信邱大哥,就這個數了。」
  
  邱西望著一家人憨厚的笑臉也笑了笑,又在算盤上拔了了幾下,「那十個銅子也不好算,我就算你們三十七兩六錢的銀子吧,掌櫃的昨天付了一百兩的定金……」
  
  不等邱西的話說完丁修節連忙緊張的說:「邱大哥,我們今天沒有帶著那銀票,要不這樣吧,明天正好我們要去鎮裡買點東西,我們將銀子散開了去還給你們,成不?」
  
  邱西微微一愣,然後哈哈的笑了起來,他擺了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弟,我是說那些剩下的銀子就繼續放在你們這裡得了,以後我們要的菌子錢就從那裡扣,扣完了再補上就是了。」
  
  「這,這多不好。」丁修節激動得搓了搓手:「人家做生意都是先給東西再給錢的……」
  
  「哈哈,我們這不是大掌櫃給你們家投緣嘛。」
  
  這邱西可真是個生意人,明明這種付定金的事天經地義,從他嘴裡說出來倒成了自家承了他們多大的人情一樣,丁小橋心裡暗自腹誹著,不過面上什麼都沒有說,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容。
  
  邱西將菌子都放在了自己店子裡專門準備好的筐子裡面,然後又蓋上了一層的菜葉子偽裝了一下,這才轉過頭又說:「這雞樅的量有點少啊。」
  
  不等丁修忠說話,丁小橋就說:「那是啊,本來我們就近的這幾座山上長得就不多,要不是價格怎麼會最貴呢。」
  
  邱西點點頭,而後又似乎無意的說:「那幹嘛不走遠一點採啊!」
  
  這回不用丁小橋回答,丁七郎已經說話了,「哎呀,可不敢走遠呢,大叔,你不知道我們第一次上山的時候遇見了那麼長……」他開始用手比劃著:「那麼粗一條金環蛇!那時候我爹可沒有回來,我們還有我姐我們四個人差點被咬死,要不是運氣好,哪還獲得到見得到我爹。」
  
  說著丁七郎又砸吧了一下嘴巴,繼續啃著剛剛就一直在手裡捧著的那個高粱米餅子,好像那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邱西微微一愣,而後點點頭。這山上的林子密又草深,如果不是熟悉的人還真是容易碰見危險,可是,他似乎又有一點猶豫,只是看著丁家一家人跟他打了招呼轉身就走了。
  
  站在那裡,邱西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又叫了一聲:「老弟啊,那遠一點的山上有雞樅沒有啊?」
  
  丁七郎給丁小橋一個還是你厲害的眼色,然後抬頭望著丁七郎,那個意思就是你不要演砸了。丁修節既然同意了孩子們給這個雞樅漲漲價的說法,就不會再給他們拉什麼後腿,他轉頭看向了邱西,抓了抓頭髮一臉猶豫的樣子說:「有是有,但是都不算多。」
  
  「下次,下次能不能再帶一點進城啊?」
  
  「有就幫你帶過來啊,老弟,太遠了就不去了,我不是獵戶遇上個野獸什麼的處理不好讓家裡人擔心。」丁修節說。其實他說得也不算是假話,他回來的時候發現孩子們有很多錢,便懷疑孩子們做了什麼壞事,一再追問下才知道使他們打了一條金環蛇才弄到的錢,那個時候他的心裡邊說不出的滋味。
  
  邱西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一家人這回已經直接扭頭走得乾淨俐落了。
  
  倒是看著他們走遠了,一個小伙計湊過來說:「師傅,這麼點雞樅怕是有點少吧,我聽大掌櫃說,那個主那天可是把雞樅都吃完了……」
  
  邱西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便笑了出來,他拍了一下子活計的頭說:「少才好呢,要是多得吃不完,倒反就不好了。」
  
  「啊!」活計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那邱西也不說清楚,爬上了牛車,甩起了鞭子帶著兩個活計就往鎮子的方向走去。
  
  這可是掙得真金白銀,雖然昨天大家都看到了那一張銀票,可那到底是定金並不是自己的,可是現在丁修節手裡面這張邱西寫的結賬的條子卻是屬於他們的。這回家的一路上,這一家人無一不高興。
  
  丁五郎道:「我們要趁著這些菌子還多的時候,多掙一點,這樣娘的藥錢就有了。」
  
  丁七郎也說:「真可惜,這菌子只有這下雨天才有,要是一天四季都有就好了。」
  
  丁修節卻拍了他們的頭一人一下道:「能在這雨季的時候有就不錯了!不要太貪心啊!」
  
  丁小橋望著他們父子三人,心裡默默的想著,要是真的可以種出野生菌就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04 AM


第六十五章 包袱
  
    由於早上走的時候米氏已經跟劉氏說了他們要上山砍樹搭窩棚,於是一家人回去的時候還是拖了一棵不大的小樹回去,算是交差,另外,他們又採了點菌子回家,昨天老丁頭給他們的那點東西真是不夠吃。
  
  老丁家的院子裡是難得這麼安靜的,父子四人進了院子就看見丁小亭背了一筐的野菜往後院走去,看樣子是要去剁豬食和餵雞,她聽見院子外面有動靜,回頭一看就看見一家四口回來。
  
  丁小亭撇了撇嘴角胡亂的喊了一聲三叔轉頭就走,那臉上還帶著幾分倨傲的表情,大有一種看不起這一家人的感覺。反正平時丁小亭見他們也是這樣,所以一家人倒是也沒有生氣,丁七郎還嘖嘖的感歎道:「我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看見小亭姐餵雞餵豬啊……」
  
  他的聲音不算大,可是絕對不算小,反正是讓丁小亭聽見了,她又扭回了頭,瞪著丁七郎一眼,然後仰著頭道:「德行!」在就不說一句話,直接進了後院。
  
  丁五郎伸手拍了丁七郎的後腦勺一下,「快點進屋看看娘他們在幹什麼呢!」
  
  丁修節將那棵小樹拖進了三房的屋後,便進了屋子。
  
  丁小樓已經提了一桶水,將幾人帶回來的菌子放進了洗菜的盆子裡開始用絲瓜瓤小心翼翼的洗了起來。丁小橋也過來幫忙,丁小樓說:「你去歇著吧,走了這麼一天,肯定累了。」
  
  「姐還不是在家幹了一天活,我不累!」丁小橋其實是有點累的,但是,再累心裡高興也就不那麼覺得了。丁五郎和丁七郎也洗了手和臉過來幫忙。
  
  米氏也下了炕,給丁修節端了一盆水,遞上了手巾,讓他好好的擦洗了一番,這外面跑了一天丁修節的臉上頭上都是一層的浮塵。而米氏則自己拿了一條擰干水的巾子開始給丁修節打著身上的塵土和樹葉,夫妻兩個看著四個孩子湊到那裡熱熱鬧鬧的洗菌子,心裡跟喝了蜜一樣甜。
  
  丁修節拿出了那張邱西寫了付款的條子給米氏說:「這個是賽百味給寫的今天菌子付錢的條子,你收起來吧。」
  
  米氏卻搖頭:「還是給小橋吧,都說了家裡的錢以後都是她管,那就不能隨便改。」
  
  丁五郎聽這話笑嘻嘻的說:「爹,我就說娘不會要的。」
  
  一家人又嬉笑一陣,丁修節就坐在炕邊開始給家裡那些搖搖晃晃的凳子給加個楔子補一補,順便跟米氏說起話來:「我一會兒去找村子裡相熟的人,請他們明天來給我們砌牆,。」
  
  「好勒,我們也別白請,還是按照上工的錢請吧。你看我們後面的院子就小,也沒有多少東西,用不了多少的工夫。」米氏最不願意占別人的便宜。
  
  丁修節點點頭:「也是,我們現在手頭雖然算不得有錢,可是到底也寬裕些,是該這樣。明天你去割一條子的肉,再去買點麥麵粳米,可不能虧待了別人。」
  
  吃過了晚飯,丁修節就往村裡找人砌牆去了,找了十來個跟他自小一起玩起來的漢子,說明了出錢請他們幹活,這幾個漢子都高興地不得了。
  
  前些日子剛剛把一片的苗子下去,現在只用家裡的孩子女人看著就行,這個時候有活干,還有錢拿,怎麼能然人不歡喜的。就這樣,定下了請的人,丁修節就往家走,可路過了里正家的時候,丁修節又想起米氏說的話,這家裡的院子確實有點小,特別是他們壘了一個灶之後更更是沒地方下腳了,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往外面擴上一擴。
  
  里正雖然對於老丁家的事情非常頭疼,可是對於丁修節還是很喜歡的,聽他這麼一說來意便開口道:「我記得你們後面是一片荒地不是?」
  
  「是,所以才想著過來往外面擴一擴。」
  
  「行,你想往外擴多大?」
  
  「李叔,你看您給我多少合適?」
  
  「給你擴個一丈夠不夠?」里正想了想,雖然那片地沒有人住,可是還是不能占的太多,畢竟老丁頭住的那個地方不算是荒,指不定就有人要在那裡住了。
  
  丁修節就沒敢想那麼多,當時他就想著能給他個三尺就滿足了,卻沒有想到里正一開口就給了一丈,他高興得連連稱謝,里正便給他寫了個文書,蓋上了村子裡的印這事便算是定了。
  
  這一紙文書自然又讓家裡人高興得不得了。
  
  米氏將這東西交給了丁小橋,丁小橋便小心翼翼的收在了一個米氏另給她的一個木頭盒子裡,那裡面還有分家分給他們的房契和地契,放好了這些東西之後,丁小橋便用小鎖將這盒子鎖上,塞回了炕櫃裡面。
  
  剛要關門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個前些天他們從賽百味拿回來的那個包袱。
  
  那是那天盧興業給他們的,說是一個貴客給他們打的賞,他們那天回來光顧著高興了便忘記了這事,而回來之後這接連的都是一通的鬧,還真就將這包袱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她將那包袱拿到了桌子上,光看那包袱皮就知道這是有錢人家的東西,那是繡著暗花的綢緞,雖然丁小橋辨認不了這樣的綢緞的質量是怎麼樣的,但是絕對比他們莊戶人家的穿的衣服好,甚至……甚至比那王氏身上穿著的衣服都好。
  
  丁小橋有點奇怪,到底是多富貴的人家才能用這麼好的料子做一個做人情禮物的包袱皮呢?
  
  並沒有多想,她就將那包袱皮打開了,裡面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是用薄薄的木頭做成的精致的盒子,盒子外面刷著黑色的桐漆,上面又用紅漆畫著精致花紋。
  
  「呀,這盒子和真漂亮。」米氏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著那光滑的盒子表面,又不敢使勁,生怕自己稍微一用力就把這盒子給弄壞了。
  
  不光家裡人都對這盒子嘖嘖稱讚,就算丁小橋這個現代人也瞪大了眼睛,這東西也太漂亮了吧,這要是在現在,這麼一個玩意得值不少錢吧。這得是多有錢的人才能用這玩意當成普通的包裝?
  
  打開了那盒子,發現字面規規整整的放著一封的銀子。一封銀子是五個,每個五兩,這就是二十五兩,銀錠子的下面並沒有刻什麼特別的字,可見就是普通流通的貨幣。除了那封銀子之外,裡面還有兩個漂亮的尺頭和一個雜果盒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火折子。
  
  就在一家人對於這些禮物目瞪口呆,這位貴人的身份猜測的時候,丁小橋拿起了那個火折子,她微微有些發愣,這個不是她的嗎?她可是放在身上很長時間,對於這個火折子特別的熟悉,怎麼會在這裡呢?
  
  細細一想,她一臉恍然,她當時將這火折子給了十里。難道十里是這個貴客?
  
  丁小橋心裡覺得這事真是吊詭。如果十里是這個出手如此闊綽的貴客,那麼那天他怎麼會狼狽成那個樣子被自己遇見呢?可是,這個火折子分明是自己給十里的那個……
  
  她稍微的發散了思維一下,很多事情便想通了。這個十里一定就是盧興業說得貴人,不然的話,野生菌這種東西的話怎麼可能讓賽百味這種大的店子說接受就接受了呢?這怎麼想都不科學好不好!
  
  可是如果有一個身份讓人無法猜測的十里在其中起作用的話,那這個問題就很好解釋了。畢竟那個時候十里是吃了她烤得不少的菌子的。
  
  她正這麼想著,就聽米氏說:「他爹,這些東西我們不能收,太貴重了,過些天去還給盧東家吧!」
  
  丁修節點點頭:「沒錯,還是裝好。」
  
  丁小橋卻說:「不用了,就收下吧。」
  
  「小橋,你見錢眼開啊,這東西太貴重了,我們這種人家不能收,更收不起。」米氏皺了皺眉頭,搖搖頭,勸說著小橋。
  
  丁小橋笑了笑,她知道,這並不是十里單純的給的賞錢,只怕也是封口費。十里怕自己會說出他那天的事情,所以才給的那麼多錢。雖然丁小橋不知道十里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有一點就是,他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
  
  否則,他不會放進了火折子提醒自己。
  
  既然如此,丁小橋覺得自己最好還是順著他的意思的好,畢竟,對於那些人來說,喜怒無常,他們的情緒波動可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不過她心裡又不免腹誹,這個十里既然要給封口費未免也太小氣了吧,難道他的命就只值二十五兩銀子?
  
  「爹娘,這是人家富貴人家的賞錢,既然是賞錢就不會再收回來了,我們這冒冒失失的還回去,人家收不收不說,這不是打人家的臉啊,好像弄得人家連給出去的賞錢都捨不得一樣。而且,看起來賽百味和那個貴人有些關係,萬一惹怒了賽百味又惹怒了那貴人,只怕是禍事吧。」丁小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她這話讓屋子裡一片的安靜,最後還是丁修節點點頭,贊成丁小橋的話:「小橋說得也有道理,這些貴人們的心思,我們猜不了,既然給了,還是收下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07 AM


第六十六章 盤算

  
    老丁頭這一輩子最掛心的事情就是家裡的那些田,雖然他小的時候,家裡面還是過過很長時間的富貴日子的,可是,自從他記事之後家道中落便安安心心的做起了農家人了。
  
  直到現在,他每天起床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踱著方步先到自己的田裡去看看,確認了他那地裡的寶貝秧苗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又回來吃早飯。這麼多年了,這樣的習慣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張氏被踹了那一個窩心腳之後,臉色一直不好,雖然吃了藥也清醒了,也不見得情況好一點,她的精神懨懨的,就這麼躺在炕頭上閉著眼睛。
  
  老丁頭大概也覺得昨天對待張氏有點過了,所以,從昨天開始一晚上都是自己鞍前馬後的照顧張氏,特別是張氏醒過來之後還特地的端來了小米粥親自餵了她。
  
  張氏要強了一輩子,到底也是一個女人,雖然因為白天的事情對於老丁頭恨之入骨,可是,老丁頭這一整夜的伏低做小又讓她的火氣消了不少,不過,此消彼長,雖然對於老丁頭的怨氣消了,對於丁修節家就越發的怨恨起來。
  
  老丁頭一早就下地去了,張氏雖然起不來床,可是也醒了過來,她睡的地方就靠著窗戶下面,所以院子外面有點什麼什麼動靜頭一個就能聽見。
  
  她正迷迷糊糊的躺在那裡休息著,忽然聽到了三房的門開了,就聽到米氏對丁修節說著什麼。
  
  這一大早的,基本家裡的人都沒有起來,那米氏雖然聲音壓得低低的,可是架不住張氏特別的偷聽,雖然聲音模糊,可是張氏還是將兩口子說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行了,外面涼,你進去吧,我去看下地裡然後就去請人。一會子你去買條子肉,再去菜地裡砍點白菜,中午弄好一點……」
  
  「我曉得咧,你自己注意走路,不要摔了,一大早上的露水重……」
  
  兩口子的對話雖然很普通,可是話裡面那隱隱的情誼還是讓人感受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張氏又是奮力的坐了起來,撐開了一點窗戶仔細的偷聽,更是聽得清清楚楚。
  
  她立刻就朝著地面啐了一口,低低咒罵一聲:「小賤人,除了會勾搭男人還會幹嘛!」
  
  就在這個時候,誰在炕梢的丁雲兒也起來了,她看見張氏坐在床上嚇了一跳,連忙就爬過去,將她又扶了下來:「娘,你這是幹嘛呢,好好的躺著,郎中不是說了要靜養嘛。」
  
  張氏看著丁雲兒又想起了剛才米氏他們的話,於是心裡發酸的道:「你三哥他們吃得好,居然還要去買肉了。」
  
  那天丁修節來找老丁頭說砌牆的事情的時候,丁雲兒聽了一耳朵,所以也沒有在意的回答:「嗯啊,三哥那天來跟爹說今天要找人砌牆,估計是要給人做飯的吧。」
  
  「你說什麼!砌牆!砌什麼牆?」剛剛躺下的張氏聽到這話,猛地就又坐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頓時眼前發黑,好一陣子才恢復,嚇得丁雲兒連忙又是給她拍背,又是給她遞水的。
  
  張氏搖搖手,咬牙讓自己那暈闕的感覺恢復了,這才說:「你剛才說砌牆是怎麼回事?」
  
  丁雲兒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就跟張氏說了一遍,張氏聽後頭發昏眼發花,真想現在就下地指著那丁老三一家就一頓的臭罵,奈何自己的身體卻一點都不頂用,最後只能道:「白眼狼,才分家就要砌牆!這是防賊呢!」
  
  丁雲兒卻不以為意,她倒是覺得現在張氏和三房之間這水火不容的架勢還是早早砌牆了好,可是這麼說一定會讓張氏不痛快,於是她說:「娘,反正你也不樂意他們在你面前轉悠,砌牆就砌牆嘛。」
  
  這個時候丁月兒也醒了,聽著丁雲兒的話也笑起來:「就是,娘,眼不見心不煩,那些人最好不在眼前轉悠才最好呢!」
  
  張氏雖然怒火中燒,可是,在兩個閨女的勸解下也只能按下了這股子火氣了。
  
  與此同時,在正房的另一邊,丁修忠正坐在炕上跟王氏說話。丁小房一邊穿衣服一邊皺著眉頭抓著胳膊上一個蚊子包說:「這裡不能再待下去,在待下去我被蚊子給抬走了,真不知道那些個泥腿子是怎麼在這裡活下去的。」
  
  丁小台冷笑:「你不是說我們都是同根同祖,都是泥腿子嗎。」
  
  丁小房翻了個白眼,看也不看丁小台:「要不是你這蠢貨說些不靠譜的事,我至於說這種惡心的話嗎?」
  
  丁小台立刻就爬了起來,便要跟丁小房一較高低,王氏見兩個女兒又要打起來連忙制止住兩人才對丁修忠說:「沒錯,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不待在這裡怎麼辦?不待在這裡上哪要錢去?難不成你還真打算把家裡置辦下的東西和那些銀錢拿來用?」丁修忠哼了哼鼻子。
  
  王氏皺著眉頭還沒有說話,丁小屋就說了:「爹亂說什麼,我們家哪有什麼閒錢?我們家是連大哥念書的錢都要靠老屋要的窮人。」
  
  丁修忠點點頭:「那就更不能走了。」
  
  「再繼續待下去也弄不到錢,你看看你娘跟老三家,就跟兩個烏眼雞一樣,只要對上了就要吵架,我們待著幾天這都鬧了幾場了!要是繼續待下去,不但拿不到錢,估計我自己都要搭進去。」王氏說著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丁修忠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可是讓他現在走他又不甘心,他說:「那你有什麼招?」
  
  王氏直起了腰望著丁修忠笑了起來,她本來就注重保養,雖然生了四個孩子,可是那腰肢一樣柔軟纖細,她站在那裡,半咧著胸,那白膩的肌膚讓人想入非非,這麼一笑起來真真的勾人,讓丁修忠一下子就腰都軟了,要不是這屋子裡面還有幾個孩子在,估計他現在就要把王氏弄到床上好好弄上一弄。
  
  只是現在的這個情況又不容他有那麼多的心思,他只能別過臉去壓下了心中的火,然後問:「笑啥啊,有主意就說嘛。」
  
  「其實現在走最好,你想想看,老爺子才給老太太弄出那麼大的事兒,心里正愧疚著呢,這個時候能拿捏住了老太太,還愁老爺子不給錢嗎?」王氏道。
  
  「那不是更不應該走了。」
  
  「切!你能拿捏住的老太太嘛,你不想想,這個家裡面老太太最聽誰的?」王氏白了丁修忠一眼。
  
  丁修忠一拍腦袋,然後拉著王氏的手道:「還是娘子冰雪聰明啊。」說著他也從床上爬了起來,大手一揮,讓一家子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老丁頭回來吃早飯的時候,老大一家已經收拾好了,老丁頭有點訝異,這些天光顧著分家了,還真是沒有坐下來好好跟丁修忠說說那個捐官的事,不過現在看丁修忠要走,其實心裡也放下了一口氣。
  
  畢竟按照老丁頭自己的想法,那是絕對不願意去捐官的。
  
  知道丁修忠要走的事情,張氏的臉色也很不好,先不要說現在她正指望著丁修忠壓丁老三一頭給自己長長臉呢,就說自己病了,這王氏還沒有在自己面前伺候一天居然就要走,她自然不願意:「老大,你要回去就回去吧,不過,我這身上病成這樣,老二家的又是個指望不上的,你就讓你媳婦兒留下來伺候我幾天吧,等我能下地了她再回去。」
  
  王氏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她就呆這麼幾天,去廚房打了幾次下手,她的手都已經看不成了,這死老太太還想讓她留下來伺候她,怎麼可能!她這個有粗使婆子有丫頭的日子不過,來過這種伺候人的日子,她又不是老三老四家那兩個骨頭輕的。於是她立刻就轉頭給丁修忠使了一個眼色。
  
  在這種事情上,丁修忠一向是以王氏馬首是瞻的,接到了王氏的眼色之後,丁修忠立刻說:「娘啊,這次可不成啊,我這捐官的事,主要是大郎他娘跟親家母聯繫呢,她這留下,我那事可咋整?」
  
  張氏一聽說關係到了丁修忠捐官的事情,就算心裡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恨恨的別過頭去不做聲了。
  
  老丁頭一聽這話也不再留他們,一家幾口吃過了早飯便如同他們匆匆的來一樣又匆匆的離開了。
  
  百草鋪的藥確實不錯,張氏接著吃了幾天,就覺得這身上沒有那麼冷了,也沒有那麼容易累,可是家裡的人依然不敢讓她太辛苦,於是這早上去買肉的活就交給了丁小橋和丁七郎。
  
  上河村賣豬肉的是劉屠戶,同丁家一樣也是從外面逃難來的。上河村本來是沒有屠戶的,他們這一來算是填補了這個空缺,所以生意特別的好。
  
  丁小橋和丁七郎去得算早的,劉屠戶剛剛開張,可是在他們的後面就有不少人家也來買肉了。
  
  「劉大叔,給我們割一條子五花肉,要厚實的。」丁小橋伸出手筆畫了一下,「要這麼大一塊。」
  
  「好勒!」劉屠戶乾淨俐落的就給丁小橋割了一塊肉,這一稱足有十一斤,這一斤的五花肉就是二十五文,十斤肉就花掉了二百七十五文,丁小橋一邊數錢一邊忍不住肉疼。
  
  就在這個時候,丁小橋只覺得後背一涼,她驚叫一聲,扭頭一看便看見背後的衣衫上一大團混合著牛糞的稀泥開了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10 AM


第六十七章 杜小三
  
    「哈哈,打中了打中!」身後不遠處一群小孩子的笑聲猛地就炸開了,像是炸彈一樣,衝得人耳朵疼。
  
  「真厲害啊!」
  
  「大牛真是厲害!」
  
  一群孩子的起哄聲混著笑聲傳來,丁小橋的太陽穴都要爆炸了,丁七郎轉身就要朝著那群孩子衝去,「你們給我等著!」
  
  丁小橋一把就把丁七郎拉住:「二哥,不能去,他們人太多!」
  
  七郎才不管呢,本來就是野慣了的孩子,他扭頭對丁小橋說:「你別怕,看二哥不打得他們屁滾尿流!」說著撒丫子就跑了。
  
  「呀,這都是誰家的皮孩子啊!」站在丁小橋身後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那稀泥也濺在了她裙子上一些,她眉頭倒豎,扭頭就衝著那一群小孩子大叫:「我今天不到你們家裡去告你們娘才怪!」
  
  「嘿!嘿!你們這些兔崽子,信不信我今天不做生意也要逮住你們!」劉屠戶也豪邁的將菜刀劈到了切肉的墩子上,大步流星的就朝著那一群小孩子們跑了過去。
  
  那一群孩子早就打了丁小橋就打定主意要跑,現在一看見劉屠戶也跑了出來,哪裡敢留下來,哄得一聲四散逃開了,本來就還距離一段路程,丁七郎哪裡還追得上。
  
  倒是劉屠戶一把把還要繼續追的丁七郎給抓了回來,「你還跟著搗什麼亂,快點帶你妹子回去換衣服吧!」
  
  丁小橋聽劉屠戶這個口氣倒是對這群小孩子挺熟悉的,便問:「劉大叔,這些都是哪些人啊!」
  
  「能是誰啊!還不就是杜老財家那個小少爺帶著村裡的那群小崽子唄。」劉屠戶將憤憤不平的丁七郎給拽了回來,吸了吸鼻子,丁小橋身上這個味實在是不好聞啊。
  
  不光是劉屠戶,在丁小橋身後排隊的人也紛紛催促:「七郎,快點帶你家妹子回去洗衣服洗澡去,哎呦!哎呦!這個味大的。」
  
  丁七郎本來還想繼續去追,一看丁小橋這個樣子也實在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只能一把拉住了她就朝著家裡面走去,一邊走,丁七郎一邊怒道:「杜小三那個傢伙,要是有一點被我抓住我看我不把他往死裡收拾。」
  
  杜小三就是杜老財家的小少爺,是杜老財老年得子,很受寵愛,當然和丁七郎他們不一樣,他是有大名的,不過叫什麼丁小橋不知道,反正村子裡的孩子都叫他杜小三,這才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傢伙。成天到晚的不幹正事,只知道在村子裡欺負這家的妹子,那家的妹子,真是讓人討厭到了極點。
  
  偏偏人家投胎的技術好,遇見一個好爹。杜老財不但是上河村裡最有錢的人,也是上河村裡最有名的老好人,上河村裡的人幾乎就沒有那家沒有受過他的恩惠的,正是因為的原因,村裡人被這杜小三欺負了,大人都不會找上門去,久而久之更是助長了這杜小三的囂張氣焰。
  
  就好像今天的事情,說實在的你要說杜小三是為了什麼欺負丁小橋,指定不是什麼要命的事,真要問起來,絕對就是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想欺負了。
  
  想想這種原因,丁小橋就咬牙切齒,她想,如果再一次遇見杜小三,要說丁七郎往死裡收拾他,就連她自己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小兔崽子的!要知道她今天這件衣服是米氏才給她用舊衣服改的,對於她來說算得上是新衣服呢,這才上身,這小崽子居然給她弄成這樣,她恨不得現在就把杜小三給帶過來狠狠的抽他幾個大嘴巴。
  
  丁七郎提著肉籃子走在丁小橋的身邊,聽著丁小橋喘氣的聲音都粗了,在看她那一張臉氣得通紅,連忙安慰她:「好了好了,這衣服回去哥給你洗,你可別生氣了,在遇見那小兔崽子,哥一定幫你打不死他!」
  
  兩人正這樣一邊說著這杜小三的可惡之處一邊往家裡走去,才走到方二家的時候,就聽到了邊上草垛子邊上傳來了一陣笑聲:「哎呀哎呀,這是誰啊!髒成這樣,你是到泥裡滾了吧!」
  
  丁小橋猛地一站住了腳步,往哪草垛子邊一看,就看見一個粉妝玉砌的小正太,年紀和丁七郎差不多大,身上原本穿著的綢緞衣服現在已經滾得到處都是枯草和泥點子了,要不是那衣服料子實在是漂亮,要不是那脖子上還帶著金鎖片,那就跟一個莊戶孩子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這個時候,他正得意洋洋的坐在那草垛子上面,他的周圍還圍著七八個和他年紀相近的小男孩,其中拖著兩管鼻涕的一個正是剛才那合了牛糞的稀泥打她的大牛。這個小正太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被兩兄妹罵得狗血淋頭的杜小三。
  
  「杜小三,看我今天不打你才怪!」丁七郎看著杜小三,那一肚子的火蹭蹭的往上衝啊,他把肉籃子遞給了丁小橋就開始挽袖子,想要衝上去和杜小三拼個你死我活。
  
  杜小三根本就不怕丁七郎,他笑道:「你來啊!看我們今天誰打誰!」說著他就給一邊的幾個孩子說:「衝上去打他,我請你們吃綠豆糕!」
  
  對於這個物質生活極度匱乏的時代,零食根本就是等於天堂的存在。莊戶人家的孩子有幾個可以吃到零食,又有幾個可以吃到綠豆糕的?杜小三這一說,邊上的幾個孩子眼睛都綠了,趕快就要下草垛子收拾丁七郎。
  
  丁七郎就算再野就算再能打,那都是一個人,現在要對付這麼多人,根本就不可能,可是丁七郎又不認輸,硬著頭皮就要往上衝,就在這個時候,丁小橋一下子就拉住了他,然後站在了丁七郎的前面,衝著杜小三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杜小三看著丁小橋從丁七郎的身後站了出來,又拍著巴掌哈哈笑了起來:「丁小橋,你哭給我看看吧,你要是哭給我看了,我就放過你!」
  
  「我幹嘛要哭?」
  
  「你被牛屎打了,幹嘛不哭!哭多好玩啊!你哭一個給我看看,我就放了你跟你哥,你說好不好。」算起來這杜小三還算是個憐香惜玉的,至少對於丁小橋說話的時候他沒有上來就打打殺殺的。
  
  丁小橋瞇了瞇眼睛,果然,這個小兔崽子用牛屎打她就是為了好玩,真是太討厭了!雖然她知道按照自己的年齡實在是用不著跟這麼一個小屁孩一般見識,可是,遇見這種熊孩子,你簡直就恨不得能一巴掌拍死他。更何況,現在的她外表只有五六歲,所以更不用講究什麼臉面了。
  
  「有本事你給我下來,我保證不打哭你!」丁小橋把豬肉直接塞還給了丁七郎,然後衝著杜小三大叫道。
  
  「就你?你還想打我?」杜小三好像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又哈哈大笑起來:「就看你你那小雞仔的樣子你還想打我,我吹口氣就把你給劈了!」
  
  「杜小三你說什麼!你有本事給我下來!」丁七郎被丁小橋攔在後面跳得八丈高,大聲的叫罵著。
  
  「我幹嘛下來,我有這麼多人我幹嘛要自己跟你打!」杜小三可不傻,他叼著一根草,坐在草垛子上,擺動著雙腿,堅決不下來。
  
  丁小橋拉開丁七郎讓他不要說話自己笑道:「原來你也就這點本事,不敢跟我哥打,你連我都不敢打,哼,什麼三少爺,就是個知道躲在人家褲襠下面耍狠的膽小鬼!」
  
  杜小三再聰明也不過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哪裡能跟丁小橋比,幾句話就把他激得從草垛子上跳了下來:「你說誰是膽小鬼!你說誰只躲在人家的褲襠下面!」
  
  杜小三氣得滿臉通紅,對著一邊的幾個孩子說:「你們都給我讓開,看我今天不把這個丫頭片子揍得滿地找牙才怪!」
  
  丁七郎見杜小三跳下來了,立刻就要上前,不過最後還是被丁小橋給擋住了,她從那籃子裡拿出了一小坨剛才劉屠戶多給了一小塊肉,掉頭就飛快的朝著杜小三衝了過去,丁七郎拉都沒拉住。
  
  杜小三雖然是個富家小少爺,但是天天跟莊戶人家的孩子滾到一起,那也是個皮糙肉厚的,他見丁小橋火車頭一樣的衝過來,連忙就要躲開,可是,他的速度要比那丁小橋慢了一點,一下子就被撞得倒退了幾步。
  
  而丁小橋這還不算完,又直接又撞上去,這一回丁小橋可是有目標的,她伸手就把那坨肉塞進了丁小三的後衣領裡面,然後將他使勁給推到了方二家的門口,接著就衝著丁七郎大叫一聲:「哥,快跑!」
  
  丁七郎立刻就抱著籃子跟著丁小橋趁著幾個孩子還發愣的時候撒腿就跑。
  
  方二家有條大黃狗,那可是村裡出了名的凶,這狗一般不管閒事,但是只要踏足它家門口它能把人追出二裡地去,丁小橋剛才忽然就想了起來這麼一回事,她把杜小三往那方二家門口一推,撒腿就跑。
  
  杜小三被丁小橋推了一個大屁蹲坐在了方二家門口,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身後傳來低低的吼叫,他轉頭一看,嚇得冷汗就下來了,立刻爬起來,鬼哭狼嚎的往家跑。
  
  大黃狗聞著那杜小三身上有肉味,又因為杜小三進了自己的地盤,立刻就追了上去了。
  
  一時間,只聽到杜小三的屁股尿流的嚎叫逃跑聲響徹整個上河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14 AM


第六十八章 道歉
  
    大概是因為方二家的大黃狗實在是氣勢驚人,或者又大概是因為杜小三的哭號聲實在是太震撼人心,總之,等到丁小橋和丁七郎都跑了沒有影兒了,那幾個孩子還傻愣愣的站在那裡。
  
  才剛剛衝進了丁家的院子裡面,還沒有等到進屋,就聽到在一邊撿菜的劉氏不陰不陽的說:「哎呦,我說小橋啊,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不省心啊,這一大早的去買肉是買到泥坑裡去了嗎?瞧瞧這一身髒的,知道的你是去買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殺豬去了呢。」
  
  丁小橋不大想搭理劉氏,於是頭一扭就進屋了,丁七郎也白了劉氏一眼,看她頭髮只是隨便挽了起來,身上的衣服也多有油污,便道:「二伯娘,你這一身也跟殺豬了沒有區別呢。」
  
  劉氏看了一下身上,然後叫道:「我可比不得人家命好,關起門來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我這得伺候著一家老小,能乾淨得了嗎?」
  
  丁七郎才不管劉氏說什麼,抱著肉籃子也快步衝進了屋子裡,然後碰的一聲就把門關上了,氣得劉氏在外面唧唧歪歪的說些酸話。
  
  來幫忙的人早就到了。
  
  因為里正又給丁修節家多畫了一丈的地,所以,幫忙的人並沒有進丁家的大院,而是繞到了三房後面的院牆那裡,仔細的丈量了地基之後做好了標記,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幸好的請的人夠多,這和泥打坯的人足夠,剩下的人手就開始忙著拆外牆,還有就是要開門的地方的內牆。
  
  土坯房子可比不得青磚房子,沒有那麼多講究,拆起來也是方便。米氏和丁小樓以及丁五郎一大早起來就在搬東西,將要開門和窗戶的那面牆的東西都給搬到了另外一個屋子裡。
  
  好在丁家的東西也不是很多,除了屋子裡面的那個土炕不能搬之外,其他的東西全部都挪到了丁小橋他們原來住的屋子裡去了。
  
  丁小橋進屋的時候,母子三人才剛剛將東西搬完,正在歸置呢,丁小樓皺了皺鼻子道:「七郎,你上哪野去了,弄得一身的牛屎味!臭死了!快點出去弄乾淨再進來!」
  
  「才不是我,是小橋。」丁七郎說著已經放下了肉籃子,開始幫丁小橋脫衣服。
  
  丁小橋最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其實很不習慣這些哥哥姐姐們幫她脫衣服呢,可是那個時候她生病病得床都起不了,穿衣上茅房什麼的都得靠人,也就習慣了。
  
  丁七郎幾下就把丁小橋身上的衣服給扒了下來,給她留了一個粗布的小肚兜,然後他提著那衣服道:「瞅瞅瞅瞅,這一背上的牛屎!」
  
  「咋整的啊!」米氏見狀連忙上前查看,發現丁小橋身上雖然沒有泥,可是也隱隱的散發著牛糞特有的味道,連忙讓丁小橋去將燒好的熱水給弄點過來兌一些給丁小橋洗澡。
  
  其實在家裡那麼多人面前脫光衣服丁小橋還是很不好意思的,不過,現在她才五六歲,再加上長得又小,基本放在一個大桶裡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所以也不怕別人看。
  
  米氏將水給兌好,直接將丁小橋給放進了木桶裡一邊給她洗澡,一邊問她來龍去脈。丁小橋沒有隱瞞將自己怎麼被杜小三打又怎麼給杜小三打架都說了一遍,當然,她著重描述了自己如何被欺負,至於欺負回去的事情,她則說得輕描淡寫了一些。
  
  饒是這樣米氏還是皺緊了眉頭:「你說你這個小丫頭,怎麼能推那小少爺去撞狗呢!先不說那方二家的狗有多厲害,就說這咬到人了可怎麼辦!不行,你一會兒去杜老爺家道歉去!」
  
  「少撒嬌!一會兒我就帶你就去!」
  
  丁小橋看著米氏那一張慎重的臉,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多事啊,果然多說多錯!
  
  米氏果然是說一不二的,她幾下給丁小橋洗完了澡,然後找出衣服來給她穿好,就拿出了一個嶄新的尺頭和一些當下的蔬菜,便拉著丁小橋就朝著杜老財家去了。
  
  好在天色也早,還沒有到做飯的時候,在家裡的三個孩子都是能獨當一面的,米氏也不擔心家裡。她抓著一路上幾次想逃跑的丁小橋沒有一會兒就來到了杜老財家。
  
  杜老財說實在就是一個土財主,雖然家裡的院子蓋得大氣漂亮,他身上穿得也是綢緞直綴,不過,還是不太能掩蓋得住他身上那股子鄉土氣息。他雖然是個財主,但是家裡伺候的人也不算多,所以要見他也就不算難。
  
  進了院子,就聽到後院裡杜小三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米氏一聽這杜小三的聲音緊張得手都涼了,她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就算丫頭請她坐下她也坐不下去。
  
  丁小橋直到這個時候也隱隱的覺得自己今天的事情做得不太地道,特別是聽著杜小三那哭聲,她也開始擔心了。被狗咬了可不得了,特別是現在這個古代沒有破傷風針水,更沒有狂犬疫苗,要是感染了,那死亡率可是很高的。
  
  杜小三雖然讓人討厭,但是也不是什麼壞人,要是因為這樣死了或者留下什麼殘疾她想她一輩子都良心不安的。
  
  想到這裡丁小橋偷偷的看了米氏一眼,只看米氏更是臉色發白,她動了動嘴角,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米氏感覺到丁小橋再看自己,便轉頭對著她笑了笑,並沒有責怪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道:「沒事兒,有娘在呢!」
  
  母女兩個正互相給彼此打起的時候就聽到杜老財的聲音一路傳了過來。
  
  「讓他別嚎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郎中那不是給拿了藥了嘛,弄了給敷上,叫的一個村子都聽見了,臉都被他丟完了!」說著,就看見一個穿著極為鮮艷綠色直綴,腰上系著一條紅色腰帶的五十歲出頭的男人撩起了門簾子就進了堂屋。
  
  他一看見是米氏微微一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是丁老三也來了呢。」因為男女大防,杜老財只能轉頭讓小丫頭又進去把自己老婆余氏給叫了出來。
  
  余氏的年紀比杜老財略小點,不過年紀也有四十七八歲了,據說當年她生杜小三很是危險,而杜小三生下來也弱得很,幾乎活不下去,很不容易才養大,所以余氏對於這個老來子很是寵愛。
  
  她雖然被杜老財叫出來見米氏,可是還是很放心不下杜小三,她眼圈微紅,見到了米氏連嘴角都沒有扯。
  
  幾人都坐下之後米氏就說明了來意,雖然米氏是個包子,但是還是很會說話的,幾句話就將這事兒說清楚了,而且特別點明是杜小三先打了丁小橋,然後半路上又攔住了丁小橋和丁七郎,然後兩邊才打起來的。
  
  余氏由於心疼兒子,才不管米氏說得這些,豎起眉毛就說:「打你們家怎麼了!你們家那些孩子能給我們三兒比嗎?你們都是什麼,我們三兒又是什麼!我可告訴你們,今天三兒要是好了這事我也就高抬貴手過去了,要是三兒但凡有點三長兩短,我讓你們一家子……」
  
  杜老財一開始並沒有攔著余氏說話,所以余氏這些話辟裡啪啦就衝了出來,可是他越聽這余氏說得越沒有譜,直接將手裡的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那白瓷的茶碗輕輕的放置在桌子上放出「磕」的一聲脆響,可是並不大,卻讓余氏立刻就閉上了嘴巴。然後她有些心虛的看了杜老財一眼,杜老財面色很是不愉快,她又憤憤不平,於是又開口道:「難道我說得不對!我們家三兒是什麼樣的孩子……」
  
  「是什麼樣兒的孩子?難道比別人家的多一只眼睛還是多一張嘴巴!」杜老財微微皺起了眉頭平靜的問道。
  
  要說一開始見杜老財丁小橋對他的感覺是一個很不會穿衣服的地主的話,那麼現在丁小橋對於杜老財的印象還是蠻好的,至少他不像是原來念書的時候課本裡那些惡毒的地主,還是很講道理的。
  
  杜老財開口之後,余氏便不敢在說什麼,只能坐在那裡,臉色帶著些難過。而杜老財又看向了米氏道:「開霽這個孩子是我老來子,平日裡多有放縱,在村子裡面也是胡鬧,多得你們寬容才沒出什麼亂子,今天這事也是他應得的,你們別放在心上。」
  
  米氏連忙站起來道:「杜老爺,今天還是因為我們家這孩子沒輕沒重,若是小少爺治病花多少錢我們家砸鍋賣鐵一定償還……」
  
  「切!就你們家窮得那樣……」余氏這時又開口。
  
  「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杜老財這時候臉上也帶了幾分薄怒,余氏登時又老實了,再不說話。而後他又搖頭笑著說:「哪有什麼病,就是被狗追得摔了一跤,兩個膝蓋破了皮,連血都沒出。」
  
  聽得這樣說,丁小橋和米氏這才放下心來。於是米氏和杜老財又寒暄幾句,丁小橋老老實實的道了歉之後,母女兩個人就準備回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17 AM


第六十九章 蓋院子
  
    就在這個時候又聽到了杜小三那撕心裂肺的叫聲。聽到這樣的叫聲丁小橋懷疑起杜老財那麼輕描淡寫的描述了,特別是她看見余氏立刻就慘白起臉色站起來就往後院跑去的樣子,她的心裡越發的不安起來。
  
  於是她對杜老財說:「杜老爺,能讓我去看看三少爺嗎?我想當面跟他道歉。」
  
  這個要求倒是讓杜老財有些意外,不過他看見丁小橋那滿臉擔心的樣子,不由得對這個長相漂亮的小丫頭的好感又多了幾分,他捏著下巴下面的鬍鬚笑道:「你別看他叫得嚇人,其實沒有什麼。」說著便站了起來,帶著米氏和丁小橋朝著後院去了。
  
  杜老財家縱向只有前後三個大院子,但是,橫向的話那分了很多的小院子了。丁小橋走在其中覺得真不愧是地主家,可比他們家大的多了。
  
  一行四人快速的走向杜小三的住處,雖然杜老財沒有說什麼,可是也看得出擔心,而余氏更是一路上冷嘲熱諷的說些狠話,連杜老財幾次都沒有攔住。米氏越發的擔心起來,拉著丁小橋的手冰涼冰涼的。
  
  杜小三的房間其實就在堂屋後面不遠處的一個小跨院裡,因為距離近,所以剛才那撕心裂肺的叫聲也聽得特別的清楚。
  
  院子裡出了五六個出出進進的丫頭小廝之外,還有一個穿著銀紅色襦裙,頭上戴著鑲珠頭面的年輕的媳婦,一看就知道,這便是不久前才嫁進杜家的杜老財大兒媳婦,李氏。
  
  李氏見余氏和杜老財進了院子裡面,連忙就行禮問安,語氣親切真心,不過,當她的目光掃向了丁小橋跟米氏的時候,那目光裡變帶上了幾分嫌棄。
  
  杜老財跟兒媳婦倒是沒有什麼交流,心裡又掛心著兒子,直接帶著米氏跟丁小橋進了杜小三的屋子。
  
  這是一間布置的很是雅致的房間,當然,如果不看那些放得到處的小玩具的話,這真是一間雅致的房間。
  
  在屋子的最裡面的紅木床上躺著的杜小三。他身上沒有蓋被子仰面躺著,露出了穿著整齊的白色緞子裡衣,白色的褲子被高高的挽起,露出了兩個有些淤青的膝蓋,手裡拿著一個桃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而一個小丫頭則坐在床邊的腳踏上,沾著藥酒給他揉膝蓋。
  
  而杜小三臉上悠閒,哪裡有半點痛苦的樣子,只不過時不時的扯著嗓子叫幾聲鬼哭狼嚎。
  
  他並沒有料到余氏和杜老財能這麼快就回來,再加上外面也沒有人通報,所以他的那副鬼樣子就被剛剛進屋的四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杜老財的鬍子登時就氣得吹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余氏一眼,余氏臉上也露出了尷尬的神色,而米氏和丁小橋更是愣在那裡。
  
  杜小三也被這四個人突然進來給弄得懵了,就這樣躺在那裡半天都不知道說啥。
  
  一時間,所有人就這樣的雕像一樣矗立在這裡,最後還是丁小橋回過神來,她對著杜老財笑瞇瞇的說:「杜老爺,看來三少爺真的是沒有什麼事兒了,那麼我們就先回去了。」
  
  杜老財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想起一路上余氏的那些話,臉色越發尷尬了,他衝著丁小橋說:「沒事兒沒事兒,快回去吧,你家今天忙著咧,你看這也沒什麼事兒不是嗎?」
  
  米氏的臉色也好多了,她剛才當真是擔心死了。
  
  余氏的臉色更不好看起來,可是她又不能責怪自己的兒子,又不能說自己男人做得不對,只能對著那個小丫頭道:「下手那麼重幹嘛!給我讓開!」
  
  這個時候,杜小三也回過神來了,他衝著就要走的丁小橋大叫起來:「丁小橋你給我等著!此仇不報非君子!哎呦!」
  
  他的話都沒有說完,杜老財就一個爆栗敲在了他的頭上,接著就是一陣怒吼。丁小橋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杜小三的身上的時候,轉過臉,對著杜小三做了一個鬼臉,然後用嘴型說:「活該!」
  
  接著她就拉著米氏快步離開了這混合了杜老財的怒吼、杜小三的鬼哭狼嚎,還有余氏勸架李氏和稀泥種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的院子。
  
  一路上,米氏不免又對丁小橋耳提面命,讓她以後不能幹這種事,丁小橋其實今天也有點擔心,所以現在面對米氏的話連連答應。
  
  回了家就沒有說話的時候,外牆都已經推到了,十幾個漢子全部都在忙碌,裡裡外外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米氏連忙挽起了袖子就開始做飯了。
  
  像是這麼多的人自然是做大鍋飯,沒分家的時候,米氏每日做得飯也是十多個人的,所以這些人的飯根本就難不住她,更何況羅氏也來幫忙。
  
  她指揮著幾個孩子把肉洗乾淨,然後將上面的豬毛燒掉,便切下一大塊最肥的,切成了肉丁放進鍋裡熬油。
  
  趁著這個功夫,米氏便將家裡的高粱麵和買來的白麵混在一起放在面盆裡和麵。和麵是個力氣活,米氏現在身體不好,最後倒是丁五郎出了大力氣。丁小橋跟丁小樓則去丁家菜地了採來了茄子、黃瓜、豆角和白菜,老丁頭知道今天三房要砌牆一定是要請客的,所以這些菜早早的就給他們預備好了,就算兩人去採的時候丁月兒在一邊冷言冷語的說了不少風涼話,可是到底沒有為難他們。
  
  將茄子、豆角洗好切成了細細的絲,米氏鍋裡面的豬油也熬得差不多了,將多餘的撈出來放進了油罐裡,鍋裡面剩下的油正好用來炒茄子豆角。
  
  丟下了一把蒜片爆的噴香,便將切好的豆角都倒進了鍋裡面翻炒,等到豆角的顏色變深之後就取出來,又將切好的一大盤子五花肉全部倒進了鍋裡面翻炒幾下後,那油就煉出來了,而且肉的香味立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這個時候再放茄子進去,那茄子立刻就把鍋裡面的油吸得乾乾淨淨,翻炒一番之後,再將原來的豆角放下去,加上煮肉的湯燉起來。
  
  這個時候,米氏將丁五郎和好的麵端過來,揪下一團面在手上搓揉一下便成了一個圓圓的餅子,接著她就將這餅子以極快的速度貼在了鍋沿上。米氏的動作俐落,而且做出的餅子一個個全部都是一樣,它們就這樣服服帖帖的貼在那鍋沿上,而鍋下面則燉著豆角茄子五花肉,那菜的味道竄上來全部被麵餅子吸收,那叫一個香。
  
  蓋上了鍋蓋,只要等湯汁收乾,餅子和菜都可以出鍋了。
  
  另一個灶上則由羅氏熬著高粱米和粳米的稀粥,熬得剛剛好,一揭開鍋蓋,丁小橋就聞到了一種屬於大米特有的香味,她的口水就下來了,要知道來這裡快一年了,她還沒有吃過大米呢。
  
  那邊丁小樓將洗乾淨的黃瓜去頭尾,啪啪的拍扁便幾下就切成小段,放進了一邊的盆裡倒上各種作料一拌好,一盆夏天最下飯的涼拌黃瓜就好了。
  
  等著豆角茄子和餅子出鍋,這邊將白菜和剛出鍋的油梭子放進了鍋裡一翻炒幾下,也就好了。
  
  要不是怎麼說張氏愛指揮米氏幹活呢,這麼十多個人的菜飯,雖然有幾個孩子打下手,但是米氏也是一個時辰不到就全部弄好了。
  
  看看時間也是晌午了,米氏找老丁頭接了兩張桌子放在了自家的後院裡面,將那些個菜一端上桌子,就沒有一個人不稱讚丁修節家厚道的。
  
  這些莊戶人家都是經常幫人幹活的,可是能吃得這麼好的好真是少。桌子上的麵餅子高高一摞,外加大肉的茄子豆角、黃瓜、油梭子白菜,就沒有一個不帶葷腥的,還有一碗碗熬得稠稠的稀粥,這飯菜吃下去又頂餓又長力氣。哪像一些小氣的人家,請人幹活準備的飯菜那都是清湯寡水,吃了沒有一會就餓的不行。
  
  所以,這一頓飯吃得,那叫一個熱鬧,那叫一個痛快,各個漢子都對丁修節豎大拇指,說他大方,更娶了一個好女人。雖然這樣的稱讚不值什麼,可是丁修節一家都高興得心裡發甜。
  
  看著丁修節家起了院子,丁修義也有些眼紅,他湊到了丁修節身邊說:「哥,你這弄這些院子加請人花了多少錢?」
  
  丁修節算了一下泥坯子的錢說:「我這還要弄個小倉庫,在重新弄下廚房,這就多了,算下來四兩多銀子,你也打算弄?」
  
  丁修義點點頭,他手頭的軍餉和丁修義差不多,儘管他沒有額外收入,但是他家人少,羅氏也不用看病,所以也打算好好弄弄。
  
  於是丁修義也跟其他的人說好,等他們這邊幫丁修節弄完,休息一天便再去他家幫忙,出一樣的工錢。
  
  一事不請二主,這些漢子聽說這些活做完了還有活做,自然是高興的。
  
  總共也沒有多少活,加上這又是有些肯下力氣不偷懶的漢子,這一天時間就已經將院子給弄的差不多了。
  
  天色晚了,米氏又做了晚飯,大家吃過晚飯,頂著月光又收拾了一下才回去,說好第二天再來將廚房和倉庫重新弄出來,就算弄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21 AM

第七十章 新技能
  

    作為一個家庭主婦,要顧忌到的事情很多。除了特別是打理自己小家之外,米氏還要每天去一趟正屋,問問張氏有沒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不過因為老丁頭怕兩家人再次對上鬧出什麼事情來,基本都攔住她,不讓她過來,只讓她顧好自己三房的事情就好了。知道這個事情的張氏自然是心裡百般不願意,可是又不能拿老丁頭怎麼辦,說實在的,老丁頭寫的那封休書對於她還是很有威懾作用的。
  
  有了老丁頭在一邊攔阻,米氏自從張氏被踹傷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老太太。不過這樣倒是省了不少心,跟張氏打交道真是要有強有力的神經才行,不然連怎麼被氣死的不知道。
  
  前前後後花了三天的時間,丁修節家的院子終於弄好了。因為丁修節和米氏的屋子是開了牆又重新砌上的,所以那牆皮都是潮濕的,再加上那屋子裡的炕也是新盤的,少不得要生火烘一下。
  
  這大夏天的生火烘炕其實真是一個痛苦的事,所以一家人將炕上的東西搬到了隔壁屋子裡之後,就全部到院子裡去了,只剩下丁修節一個人在屋子後面點火烘炕。
  
  這烘炕是個技術活,如果火太大了,很容易將剛剛盤好的炕給燒得開裂了,如果火太小了,那麼裡面又不乾,等於白烘。好在丁修節對於這個倒是很在行,他就坐在廚房裡燒火。
  
  這廚房在改造的時候丁小橋充分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將原本只有幾平方大小的廚房足足擴大了一倍,然後在最裡面的地方挖了一條小溝通向外面,上面鋪上了石板,又沿著石板圍上了蘆草簾子,便就變成了一個簡易的浴室。
  
  原本米氏是不太願意多弄這麼一塊的,總覺得浪費錢,可是丁修節卻充分的聽取了閨女的意見,幾次修改還真的弄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浴室,要說唯一的美中不足的話,那大概就是沒有花灑,只有靠提水進去洗了。不過就算是這樣丁小橋也覺得太幸福了。
  
  丁修節一邊燒火烘炕,一邊燒水,讓幾個孩子依次好好的洗了一個澡,因為熱水多,最後連丁修節自己也洗了一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
  
  等到這一家子人都洗完出來,這炕也烘的差不多了,米氏就開始做飯,不過中午還剩了不少的菜,一家人就熱熱剩菜,就在剛剛收拾出來的小院子裡吃了一頓晚飯,等到吃完晚飯,丁修節帶著幾個孩子收拾廚房,讓米氏去洗了澡。
  
  等到米氏洗澡出來,爺幾個都已經將廚房和院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了。她站在屋子門口,看著那到處透著新的小院子,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刷就下來了。
  
  丁修節望著米氏,心裡一酸,拉著她坐在了院子裡的桌子跟前,又從她的手裡就接過了手巾子,開始幫她細細的擦著頭髮。丁小橋湊到了米氏的跟前,趴在她的腿上笑瞇瞇的說:「娘,我們日子指定越過越好咧,你哭啥?」
  
  「就是,娘,不要哭!」幾個孩子也湊上來,這個幫著擦眼淚,那個幫著捋頭髮。
  
  「我沒哭,我就是……」米氏吸了吸鼻子,然後撲哧一聲笑了:「我就是覺得我在做夢呢!這夢真好!」
  
  說著這話,米氏不但沒有止住哭聲,眼淚倒反掉得更加厲害了,最後弄得一家人都紅了眼眶。
  
  夏夜涼風習習,一家人坐在院子裡說話,吹來了一陣夜來香的味道,似乎所有人都要醉了。
  
  晚上進屋睡覺的時候,丁小樓眼睛尖,一眼就看見了放在米氏他們炕上的一個籃子,她連忙走過去一看,忍不住叫出了聲音:「哎呀!這是誰把這筐放在這裡的?」
  
  「怎麼了?」米氏進來就聽見丁小樓在叫,連忙走過去看,伸頭這麼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接過了籃子,伸手進去翻了起來:「呀,這麼多的菌子算是白瞎了。」
  
  米氏說了這話,丁五郎和丁七郎也跟了上去看,丁小橋和丁修節在最後才進屋,看見母子四人圍著那個籃子看,她也湊過去問:「怎麼了?」
  
  「你看,剛才不知道誰隨手把這籃子菌子放在炕上忘記收了,這麼一會都給烘幹了。」丁小樓抓出了一把那已經乾得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菌子遞給了丁小橋看,然後她又回頭瞪了丁七郎一眼:「指定是七郎放的,爹燒炕之前,我就看見你提著這個筐晃悠。」
  
  丁七郎抓了抓頭髮,縮了縮脖子啥也不敢說。這麼一筐的菌子,可值不少的錢呢,現在都糟蹋了。
  
  丁修節也伸頭看了一眼,然後說:「不就是點菌子嘛,我們明天再去多採一點就是了,這點事兒就不用計較了。」說著他又笑瞇瞇的摸了摸丁七郎的頭說:「但是,七郎下次做事可不能這麼丟三落四了。」
  
  丁小橋可沒有在意他們幾個怎麼教訓丁七郎,她來回的捏著手裡的這些菌子,眼睛都要冒出金光了!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虧得她還憂愁了那麼多天,現在一看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二哥!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丁小橋抬起頭打斷了正在對丁七郎的教訓工程,眼睛發亮,雙頰都激動得紅了起來。
  
  「啊!」被大家教訓得都有點抬不起頭來的丁七郎聽到丁小橋的話,詫異的抬起頭來望著她一臉茫然。
  
  「爹,爹你看這個。」丁小橋抓了幾朵已經烤乾的菌子放進了丁修節的手裡。丁修節則接過了那幾朵菌子,有些狐疑的看著她,他翻看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呀,這些菌子都乾了啊……」
  
  「是啊!這一筐菌子因為全部都壓在一個籃子裡面所以有的烤乾了,有的還沒有乾,可是如果全部都攤在炕上的話,一定很快就烤乾了……」丁小橋興奮的喋喋不休起來。
  
  丁修節雖然是個古代人,可是也不笨,雖然不太肯定,但是還是抬起了頭,望了望丁小橋,又看了看其他的家人,然後帶著點遲疑的口氣說:「這烤乾的菌子是不是可以放很久?」
  
  丁修節這麼一說,原本還很茫然的米氏和幾個孩子也猛地就想了起來,米氏一把就捂住了嘴,然後發出一聲驚叫:「哎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丁五郎更是高興得跳了起來,然後一把就把丁小橋抱了起來轉圈圈道:「小橋,你可太聰明了!這樣不就可以把那些菌子都烤乾,然後慢慢賣!」
  
  丁七郎連忙說:「哥,這可是我發現的!」
  
  「你拉倒吧,你就是瞎貓碰見死耗子,要不是小橋想到,你那也是白瞎好東西!」丁小樓可不客氣,他對於丁七郎這麼浪費東西還是很不滿意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發現可是讓全家人都興奮起來了。原本他們認為只能掙一季的錢,一下子好像可以變成了聚寶盆,這怎麼能叫人不高興呢!
  
  這個好消息讓幾個孩子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各個都沉浸在了這個消息中。
  
  因為有了這個好消息的刺激,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就打算到山上去採菌子來烤乾存起來。
  
  卻不想,還沒有等出門,就聽到丁家老宅那邊傳來了張氏那尖銳的聲音道:「丁老三家不在這裡,我們這裡沒有這個叫丁老三的,月兒,都給我轟出去!」
  
  在院子這邊的丁小橋一聽這話,就咚咚咚的衝進了自己的屋子裡,然後便開了基本就不怎麼用的後門,伸頭一看,只就看見張氏打開窗戶正朝著院子的幾個人叫罵道。
  
  而院子裡那幾個面面相覷的人不正是邱西嗎?她見狀不等張氏繼續罵什麼,就朝著邱西道:「邱大叔,我們家在這邊呢!」
  
  邱西看見丁小橋之後,連忙跟還在吐沫橫飛,滿臉凶色的張氏說了聲抱歉之後就朝著三房這邊走了過來。就算如此,身後還是聽得到張氏那不留情面的謾罵,讓邱西幾個人的臉上難免都帶了幾分怒色。
  
  畢竟,上門找人還沒有開口是什麼事就被人劈頭蓋臉罵一頓這種事,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不會痛快,好在邱西已經從何亮那裡知道了老丁家這一家的奇葩關係,所以就算生氣倒也沒有遷怒。
  
  邱西過來是來送燎鍋底的禮物的,這禮很是厚重,兩匹厚實的葛布,半片子豬肉,還有兩個五兩的銀錠子。
  
  望著這麼多的禮物,米氏不太敢收,丁小橋笑瞇瞇的問:「邱大叔,我們上次送的菌子你們可夠用啊?」
  
  提起這事兒,邱西那張原本就笑瞇瞇的團臉上更是充滿了笑意,他道:「這可真是謝謝丁老弟家的幫忙了,貴人很是滿意。」
  
  聽了這樣的答復,本來想要推辭這份燎鍋底禮物的丁修節改了主意,大大方方的收了下來,然後對著邱西說:「這就謝過何大掌櫃了。」
  
  見丁家沒有在推辭禮物,邱西原本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既然收下了這些禮物,那麼他接下來的那些話也就好說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26 AM


第七十一章 汽鍋
  
    今天邱西過來雖然說是送燎鍋底的禮物,可是主要目的卻並不是這個。他們賽百味前些天承辦的那場全菌宴雖然並沒有給這些莊戶人家的生活帶來任何的改變,但是在平城乃至大慶國南方飲食界裡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種從來沒有涉及的極致鮮味像是一顆炸彈一樣席捲了當天宴席裡所有人的味蕾,讓人欲罷不能。不僅如此,更因為那場宴席的主人的身份,當天參加的人基本都是權貴,正更是讓這種食材一下子就固定了他們的地位。
  
  當然,收益最大還要說是賽百味。
  
  賽百味一直都被香滿樓壓制著,多少年了,可是,這一次卻憑著這一次的宴會鹹魚翻身,將壓在自己頭上多年的香滿樓給掀翻了,現在無論是在各種宴席上,還是各種貴人的心中,只要是在平城,那吃飯宴請一定是要找賽百味的。
  
  自然,這也是少不了那些野生菌子。
  
  可是,這樣一來,對於菌子的要求就高了,丁家採的那一點顯然就不夠看,所以,這次邱西來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丁家能加快交貨的速度,以及提高交貨的數量。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就是關於香滿樓的。
  
  這一次賽百味用這個野生菌直接打了香滿樓一巴掌,香滿樓自然而然不會坐以待斃。既然賽百味已經開了席,雖然只有兩天的時間,想來香滿樓已經將那天晚上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了如指掌了,就算是對於食材的來歷還不甚清楚,但是想來要搞清楚這些食材的來歷對於他們來說一點都不困難。
  
  那麼,他們遲早會知道這些菌子是來自丁家的。盧興業知道這種長在山上的東西想要自己壟斷那是絕對不可能,可是,就像是丁小橋說的,想要將這些採菌子的本事全部學會也要一段時間,所以,他就希望能在這段時間裡將賽百味這得來不易的勝利在鞏固一下,當然,最好丁修節家能在這一段時間內只跟自己賽百味合作。
  
  雖然,丁修節和丁小橋已經口頭答應了今年的菌子只會供給賽百味,但是盧興業怎麼想都覺得不安全,所以,他今天讓邱西過來請丁家一家進城去寫個合約。
  
  邱西搓了搓手,壓低了聲音道:「盧東家說,按理應該他自己親自來你們家跟你們寫這個合約,可是……」邱西說到了這裡,便朝著正屋的方向怒了努嘴道:「丁先生你們家好像不太方便,所以,只能請您親自去一趟賽百味了。」
  
  丁修節聽邱西這麼說,連連說理解這種做法,可是多少還是有點尷尬,他們家這點破事弄得人盡皆知,這真是……
  
  丁小橋倒是覺得這是一個好事兒,至少,以後他們可以跟現在的老丁家分個清楚,要不是就算分了家,以後也竄在一起的話,那得弄出多少的麻煩?
  
  說定了第二天去賽百味之後,邱西挪了挪屁股,看起來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了看丁小橋,帶著點不太好意思的笑容說:「丁小姑娘,按理我是信任你們的,按道理,這距離你們答應的時間還有個幾天,可是,我們東家這不是著急呢嘛,他現在想知道您答應給他的那個方子能不能明天一起帶過去?」
  
  丁小橋一愣,然後一拍腦袋,這些天這些亂糟糟的事情鬧得,她真的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可是她臉上又不能給現出來,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聽到了確認的回答之後,邱西這才樂呵呵的站了起來,再三給丁修節一家人告辭了。
  
  當然,邱西他們這回過來除了帶給丁修節家的燎鍋底的禮物之外,也給丁修義家帶了一份,雖然說,他們是和丁修節合作,可是那天何亮聽了丁小橋說了一句連丁修義家都分出去了,也就給他們也準備了一份燎鍋底,也算是全了臉面。
  
  要不怎麼說這生意人做事情都是很圓滑的,這寫細微之處的事情他們都想到了。當然,因為是全臉面才送的禮,自然要比丁修節家輕了不少,丁小橋看了一下,只是兩個粗布尺頭和兩條子豬肉還有一扇子排骨,便再也沒有別的了。
  
  送走了邱西,丁小橋這個心裡面憂喜參半。喜的是家裡至少今年的收入會很多,可是憂的是明天就要交那個東西,她現在上哪去弄去。
  
  幾個孩子和米氏也非常的高興,他們的高興就單純的多了,可不像是丁小橋心裡還裝著事情,就算高興也不純粹。丁修節看出來丁小橋的擔心便坐過去問:「閨女,看你好像不高興啊!」
  
  丁小橋搖搖頭,便將自己擔心的事情跟丁修節說了:「爹,我在擔心明天那個方子呢。」
  
  丁修節想了一會兒說:「我記得你說的是個有洞的鍋吧?」其實關於這個形容實在是太意外了,所以丁修節記得相當清楚。
  
  丁小橋點點頭,然後再一次跟跟丁修節形容了一下那個鍋的樣子,不過看丁修節依舊不太明白的樣子,她乾脆去了廚房拿了一截的炭過來,找了一張邱西包東西過來的草紙,在上面畫了一個樣圖,然後說:「這個東西我聽嚴奶奶說叫做汽鍋,是可以不用水就能煮熟東西的鍋。」
  
  一家人都湊到這張邊上,看著那口鍋的圖形,沒有一個不說這東西真是奇怪的。
  
  丁修節問:「這鍋是陶土做的嗎?」
  
  「是啊。」丁小橋看了一眼丁修節然後說:「我就見過一次,後來去嚴奶奶家,她說已經摔破了,能摔破的話,應該是陶土做的吧。」
  
  「既然是陶土做的,那麼倒是沒有什麼大問題。」說著丁修節就站了起來,讓丁小橋拿著圖紙跟他出去一趟,不過因為明天又要去賽百味,一定是要上山採菌子的,只能讓丁小樓和五郎七郎一起去,米氏因為身體的緣故,只能繼續的留在家裡。
  
  丁小橋跟著丁修節一路朝著村子外面走去,大概走了二裡地,隱隱的看見了幾個高大的爐子,有一個頂上還冒著黑煙。「爹,這就是你說的窯場啊?」
  
  「是啊,我跟燒窯的路安小時候是一起長大的,他沒有父母,跟著爺爺奶奶的,不過五六歲的時候他爺爺奶奶都死了,後來還是你二姑照顧著,十歲的時候去了下河村的窯場做學徒,我出去的那年才回來,不過我沒有等到他窯廠起來就走了。」
  
  丁修節的臉上帶著幾分對往事的唏噓,不過語氣輕鬆,看得出來這個路安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關係親切的人。
  
  果然是如此,路安見丁修節過來連忙放下了手裡的活,過來跟丁修節說起話來。丁修節連忙向路安介紹了丁小橋,雖然自從丁修節回來,兩人倒不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丁小橋倒是第一次看見路安,連忙上前問好。
  
  路安那一張粗糙黝黑的臉上掛著忠厚的笑容,連忙就抓了一個桃子給丁小橋說:「這是家裡的桃子樹上結的,雖然不大,但是可甜咧,侄女拿去吃!」
  
  丁小橋接過了桃子便有禮貌的道謝,又讓路安一陣誇獎。兩人寒暄了幾句話之後,丁修節就說明了來意,並將那個丁小橋畫的草圖給路安看了。
  
  路安接過了草圖,眉頭便皺了起來,不過越看他越興奮,最後竟然坐都坐不住了!連忙叫著兩人去自己拉坯的院子去了。
  
  路安拉坯的院子就在窯爐不遠處,這裡很大,只有兩間土房,別的地方倒是有很多沒有牆的棚子。他們三人一進屋子就有一個婦人從屋子裡迎了出來,她長相普通,年紀看起來也有二十二三了,看起來有些胖,小腹微微挺著,看樣子是有了身孕。
  
  路安將這婦人介紹給了丁修節給丁小橋,便吩咐她準備多做幾個人的飯便帶著兩人去了拉坯的棚子裡。
  
  丁小橋回過頭去看那江氏,見她正笑瞇瞇的望著自己,一臉的憨厚,不知道為什麼丁小橋總覺得這個江氏好像有點不正常,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冒出來了一瞬間,就被她遺忘了,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到路安那裡去了。
  
  汽鍋這個東西在現代丁小橋也是只在雲南才見過,可以算得上是雲南的特有的一種炊具,那是一種用細陶土做的圓形小鍋。在鍋的下方有一個凸起來的氣孔,氣孔的高度略略比鍋沿要高些,再配上一個不會堵住那個氣孔,但是又不會距離那個氣孔太高的蓋子,就成為了汽鍋全部的構成元素了。
  
  這個鍋最特別的地方就是那個氣孔,因為有那個氣孔的存在也導致了這個鍋的烹飪手段很特殊。只用將各種食材放進鍋裡,然後便放在一口冒著蒸汽的大鍋上就可以了。
  
  那大鍋裡的水蒸氣會順著汽鍋下面的氣孔進去然後一直升到鍋蓋的地方凝結成水蒸氣又順著鍋蓋和鍋壁流淌下來,而鍋裡面的食材就靠著這蒸汽水以及那滾燙的蒸汽蒸熟掉。
  
  這樣做出來的食物,特別是藥膳,不但保存這食物最完整的味道,還大大保留了食物或者藥物中的各種營養,在現代的時候,想要在雲南吃上一鍋正宗的汽鍋可是不太容易的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30 AM


第七十二章 二十四橋明月夜
  
    路安是一個十分喜歡做陶藝的人。雖然他現在的窯爐裡面燒得一般都是些碗盤子壇子水缸之類的一般民間常用的器皿,可是,從他看見那汽鍋的圖紙之後就一直雙眼冒光的樣子看來,丁小橋確定這個人是一個對於製陶是真心喜歡的。
  
  他拿了一團細膩的紅土就在拉坯台上開始拉坯,那小小的泥團,隨著那拉坯台的轉動,還有路安手指頭不斷用力,變漸漸的變成了一個鍋沿向內微微扣的小鍋,從外形上看,汽鍋確實是這樣的,可是,汽鍋最難的不是外表,而是裡面的柱子以及柱子上的氣孔。
  
  這就真的是一個考驗人的時刻了。
  
  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完成的事情。路安實驗了好幾種方法都是完成了外面的鍋在去做裡面的柱子,可是,每次要不是柱子斷掉,就是鍋破了,想要做出來圖紙上的汽鍋簡直是不可能的。
  
  可是路安並不氣餒,他不停的用不同的方法實驗著,可是,過去了兩個時辰都,路安做的鍋也有幾十個,卻沒有一個是成功的。
  
  這個時候,江氏從廚房走到了棚子這邊,衝著幾人笑瞇瞇的說:「相公吃飯了。」
  
  路安本來不想吃,可是抬頭看著江氏那張圓圓的笑瞇瞇的臉,他似乎又改了主意,然後放下了手上的泥坯,就拉著丁小橋和丁修節去吃飯了,可是吃飯的時候路安明顯是心不在焉的,他一直在想著那汽鍋的做飯,可是,那東西實在是精巧,想要又要做成鍋,又不破壞了那個柱子中間的腔體根本就不可能。
  
  江氏一直話不多,只是笑呵呵的,不過這種笑總讓人覺得她有些憨直的過分了,可是,丁小橋心裡雖然有些疑問,但是礙著各種的規矩,也只能看了看,並不敢多開口詢問的。
  
  吃過了一頓簡單的午飯,路安又去了那棚子的下面,繼續開始拉坯,看那個勁頭,今天要是不研究出來這個汽鍋,一定是不不會罷休的。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丁小橋望著遠處的金烏不斷的西墜,心裡也漸漸的沉了下去,看來,這個汽鍋的法子是不成了。
  
  棚子裡的路安還在繼續的努力著,坯子用了一個又一個,這一天的時間,丁小橋大致估計了一下,路安就坐在那裡,做了二百多個鍋,可是沒有一個是圖紙上的。
  
  大概怕自己繼續站在棚子裡面給路安增加壓力,丁修節也從棚子裡面走了出來,坐在了丁小橋的身邊,他問著:「閨女,想什麼呢!」
  
  「爹,我本來想將這個汽鍋的法子弄好賣給賽百味的,這種東西那麼新奇,除了嚴奶奶那裡別的地方都沒有人見過,一定能賣很多錢,可是,現在看來是不成了。」丁小橋晃動著兩條小腿,看起來有些小小的憂愁。
  
  丁修節望著丁小橋的側臉,黃黃的瘦瘦的,只有那雙眼睛又黑又大,好像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潭,在這夕陽之下,仿佛灑滿了金色的星光,格外的漂亮。「小橋,幹嘛那麼想掙錢啊?」
  
  「我想要娘趕快好起來了,有了錢就可以給娘買最好的藥。有了錢還可以送大哥二哥去念書了,你看大伯不過是考了個秀才,竟然……」丁小橋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丁修節也明白她要說什麼了,不等丁修節開口,丁小橋又說:「有了錢,我們家可以買地了,爹也再也不用受奶的白眼,有了錢,姐姐也不用這樣辛苦,我看奶給三姑老姑準備了好多嫁妝呢,以後姐姐也可以有很多嫁妝,那麼那麼姐就會……」丁小橋說到這裡忽然就收住了嘴,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太多不該說的東西,這些不應該是她一個快要滿六歲的孩子說的。
  
  於是,丁小橋,頗為心虛的轉過頭去,偷偷的看了丁修節一眼,希望他不要懷疑到自己。畢竟她這個身體裡面的芯子早就不是丁修節的親閨女了,這種事發生在現代都讓人覺得恐怖,更不要說在古代了,一不小心要被人抓出去燒死的……
  
  可是,等她看見了丁修節的眼睛的時候,發現那裡沒有一絲的懷疑,倒反盛滿了滿滿的自責,丁修節就這麼望著自己最小的閨女,心裡酸的發疼。
  
  這些年他的這些孩子到底都過得什麼日子?他雖然零零碎碎的聽了不少,也可以想像張氏會怎麼做,可是這一切都不及剛才丁小橋說得一席話。這是一個還不滿六歲的孩子啊!
  
  他六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就算再辛苦,他有姐姐護著,可是,他的孩子呢?竟然已經開始為這個家打算了,甚至,已經想得那麼遠了。說到底是他太無能了,竟然需要最小的閨女來操心這些事。
  
  想到這裡,丁修節的心裡越發的酸澀起來,他伸出了手,揉了揉丁小橋那黃而稀疏的頭髮,將她緊緊的摟進自己的懷裡,然後說:「想這些幹啥,一切都有爹呢!」
  
  「可是,爹要是明天這個汽鍋交不出去的話,我們怎麼跟賽百味交代呢?」說來說去,這才是丁小橋最擔心的,看路安這個樣子今天是做不出這個汽鍋了,就算現在可以做出來,只怕也燒不出了,所以,明天想用汽鍋再掙一筆這個想法是絕對行不通的。
  
  「交不出就交不出吧,賽百味那邊總不能因為交不出這個東西為難我們吧。」丁修節其實也知道這樣不妥,可是現在的情況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丁小橋沒吭聲。
  
  這是絕對不行的。交不出汽鍋是小,讓賽百味覺得他們失信這才是最可怕的,他們只是沒有什麼背景的莊戶人家,人家賽百味卻是開了百年的老店了,無論從規模從金錢從人脈,想要制約他們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如果在這個事情上失信了賽百味,他們寬宏大量倒還好,最多就算是失去了這個大靠山,掙不了那麼多錢了,可是,要是賽百味小心眼一點,他們一家就別想在雲通鎮上再掙什麼錢了。
  
  現在丁小橋最慶幸的就是當時她並沒有說清楚給賽百味什麼方子,現在只要臨時換個方子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換個方子的話,又有新的問題了,現在的這些大餐館都有些什麼菜,她可不知道,所以如果她貢獻出一個方子要是人家有了的話,那麼就讓人笑話了。
  
  到底選個什麼方子呢?這倒是讓丁小橋給難住了,想來想去,她最後選中了一道菜。在她不確定這個時代的大酒樓裡都有些什麼名菜的時候,那麼想要一鳴驚人,無非就是要在一個「巧」字上動心思了。
  
  這個菜一定要選材巧,寓意巧,最後還要名字巧。
  
  這種一道菜要讓丁小橋自己想就算想破腦袋恐怕也想不出來。好在她是從現代來的,這聽過的看過的吃過的,一定是比這些古代人要多一些的。
  
  而她最後想的這道菜就是從她看過的金庸老先生的《射雕英雄傳》中來。當時黃蓉為洪七公的美味佳餚不少,但是其中一道是給丁小橋留下最深刻印象了。
  
  其實說白了,這就是一道蒸豆腐。而這道蒸豆腐確實做得很巧,先將金華火腿剖開,在火腿上挖出了二十四個圓孔,然後將豆腐削成了圓形,每個圓孔裡都放進去一個豆腐球,扎住了火腿蒸,等到蒸熟的時候,火腿的鮮味已經完全的進入了豆腐之中,而那火腿卻棄之不用。說起來,當真算是浪費,一個金華火腿可不便宜呢。
  
  當時,洪七公吃了這道菜那簡直是驚為天人,贊不絕口,大為傾倒。
  
  想來,能讓洪七公這樣的老吃貨都稱讚不已的菜一定是精巧到了極致的,而且,這道菜有個極為形象而富有詩意的名字——二十四橋明月夜。
  
  這麼一看,再也沒有比這道菜更適合用來當方子的了。首先,它夠簡單,只要有一點烹飪常識的,就能輕而易舉的做出來,其次,這道菜夠浪費,為了二十四個豆腐球卻浪費一條火腿,這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出來的,也只有那些富貴人家可以一試了,最後,這名字夠雅致,對於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有錢人實在是個很好的選擇。
  
  光看這三點,無論怎麼想,賽百味都不可能不滿意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這個時代有金華火腿嗎!
  
  沒有分家的時候,老丁家的廚房裡倒是掛著有腿子的,不過看起來不像是火腿,倒像是只用鹽巴堆出來的醃肉,丁小橋有幸吃過一小塊,只覺得鹹的要命,根本沒有火腿本來應該有的香氣。
  
  而這道菜最重要的就是這火腿了,若是沒有火腿的話,什麼都是浪費。可是就算她按照記憶中將火腿醃制的方子寫出來的話,這火腿的醃制時間至少都是一年,賽百味會花一大筆錢,買一個至少要在一年之後才能用得上的方子嗎?
  
  越這麼想,丁小橋的心裡便愈發沒有底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32 AM


第七十三章 條件
  
    果然,一直到天色都黑了下來,路安也沒有能將那個汽鍋給研究出來。他臉上帶著一種很尷尬的表情,站在棚子的外面,衝著院子裡的父女兩個人搓了搓手道:「老三,你看,這事兒弄的,虧我還大包大攬的說一定給你弄出來,最後……」
  
  丁修節雖然覺得很遺憾,可是卻也沒有往心裡去,特別是看著路安這一天的辛苦,丁修節越發覺得過意不去,連連擺手道:「哎呀,安子,要說對不住的是我啊,你看白瞎你一天時間,啥事兒都沒有做,淨給我這裡白耗了。」
  
  丁小橋雖然對於路安最終沒有弄成這個汽鍋心裡有一些遺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似乎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要告辭之前,路安還是提出了請求,希望能讓他繼續做這個汽鍋,雖然不知道要多久的時間,但是他希望能夠試一試,而且,他希望只交給他一個人來試做。
  
  大概是知道這個請求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啟齒,所以當厚著臉皮說出來之後,路安便開始搓著雙手,很是不安的樣子。
  
  丁修節是個開明的父親,他很多想法可跟一般的莊戶人家大不一樣,他很尊重自己的兒女。就好像是現在這個事兒他就看了看丁小橋,畢竟這個東西是丁小橋,哪怕自己是她的父親,他還是覺得應該讓丁小橋來做這個決定。
  
  聽到路安這個要求之後,丁小橋微微怔了一下,仔細想了想。路安確實對於陶藝有很高的熱情,可是,他的技術畢竟只是一般,如果能讓一個大陶藝師來做的話,只怕很快就能做出來。
  
  不過,以他們現在的身份,想要找大陶藝師,那就是癡人說夢。可是通過賽百味要找個大陶藝師又是個簡單的事,那現在要不要通過賽百味呢?
  
  只是略微一想,丁小橋立刻就否認了這個想法,他們跟賽百味只是單純的生意關係,她沒有必要為了賽百味的生意而將這個東西給推出去。這幾天她從丁修節和路安的表現上就已經能斷定,這個時代是絕對沒有汽鍋的,如果,她是說如果,以後他家的根基夠深厚的話,再拿出這個東西話,只怕可以成就一番事業。
  
  但是如果現在就將這東西拿出來,就算成就了賽百味,他們也不過得幾百兩銀子,實在是不划算,可是這個東西現在若是讓人知道的話,只怕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既然這樣,倒不如交給這個除了熱情,技術一般般的路安來做呢?誰知道他要多長時間才能做出來呢?
  
  想通了這點之後,她衝丁修節點點頭。
  
  月光下,路安臉上的有一種讓人心安的慎重,丁修節笑了起來:「這自然沒有問題,你只管拿去做就是了,要是做得好就來跟我說一聲,做不好也沒事,只是一點,可別耽誤你的事。」
  
  「這個你放心就是。」路安聽到丁修節答應了,長長的送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不過,路大叔,你也要答應我們一個條件。」丁小橋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丑話說在前面。
  
  「什麼條件?」
  
  「這東西如果你制作出來之後,如果沒有我們家同意,你不能宣揚,更不能向任何人說,就算你沒有做出來也不能告訴任何人,更不能向任何人洩露這圖紙。」丁小橋慎重的說。
  
  「這個是自然的。」路安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陶藝匠人,可是,對於這行規還是很明白的。
  
  「還有,連嬸子最好也不要告訴。」丁小橋忽然就想起來江氏那有些過分憨直的笑容,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又慎重的提出來這個條件。
  
  這個條件讓路安微微的一怔,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一種很隱晦的難耐,而且是一種很心酸的情緒,不過最後他還是點點頭,然後說:「定然是連她都不告訴的。」他說到這裡,又舉起了手說:「我以我師父和我以後的名聲發誓,我一定不會洩露這個東西一星半點,就連我媳婦我也不會告訴,否則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再燒窯了。」
  
  在古代可是跟現代不一樣,基本每個人只會選擇一次職業,也就是說,如果半路上不能再做這個職業的話,估計也就不能當什麼手藝人了。所以,當路安這個誓言說出來之後,丁小橋那隱隱的不安的心似乎平靜了一些。
  
  踏著月色,丁修節將丁小橋抗在肩膀之上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那銀色的月光灑在兩個人身上,似乎將兩個人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光。
  
  「閨女,剛才最後你嬸子那個事兒,你不該提的。」忽然丁修節說道。
  
  「啊?為什麼?」丁小橋眨了眨眼睛。
  
  「閨女,你嬸子啊……」丁修節頓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太好開口說,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嬸子的腦袋是個傻的,而且,是為你路大叔傻的。」
  
  丁小橋愣住了,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當時路安的臉上會浮現出那種難耐的表情了。
  
  「閨女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家裡打算,可是……」丁修節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可是啊,這個人有時候不能光看著錢知道嗎?要是什麼事都是為了你得到多少利的話,這跟你大伯有什麼不同呢?」
  
  對於這個說法丁小橋不太認可,畢竟現代殘酷的社會從小就教會了她,這個世界上誰有都不如自己有最好。
  
  丁修節聽見丁小橋沒吭聲,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伸手手拍了拍她的小腳丫,笑呵呵的說:「沒事兒,以後遇見這事兒留些分寸。」
  
  雖然丁小橋不到六歲,可是丁修節知道自己這個閨女可是主意正的很,他看她從路家出來之後並沒有再為汽鍋的事情憂愁,便知道她已經想到解決的方法了,於是,他問道:「明天跟賽百味的方子的事,你想好了?」
  
  「嗯啊。」說到這個丁小橋便來了興趣,她將自己想到的那個方子給丁修節說了一遍,當然最後她沒有忘記將這樣的事情推給了從未謀面的嚴奶奶。
  
  丁修節有些擔心:「你吃過嗎?」
  
  「沒有。」丁小橋想了想還是老實說,這種貴的菜,她要說吃過了才像是假的好不好。「我就是聽嚴奶奶給我講過。」
  
  「嚴奶奶既然說過,那一定是個好東西,可是,這麼好的東西,賽百味應該知道了吧。」丁修節忽然意識到一點:「或者那個汽鍋說不定賽百味也有了吧!」
  
  這個,這個,這個要丁小橋怎麼回答,她吭吭唧唧了半天最後只能說:「明天就去試試唄,如果已經有了,我們就當不知道好了。」
  
  丁修節想了想,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總得找個東西將賽百味應付過去不是。
  
  回到家的時候,米氏正帶著三個孩子在院子裡納涼呢,丁小橋見他們都披著頭髮,看起來又洗過了澡了,便笑:「娘,洗完澡幹嘛不進屋,在外面給蚊子上菜嗎?」
  
  不等米氏回答,丁七郎就小聲說:「烤了一晚上的菌子,那屋子裡熱得不能呆,比起變成烤菌子,我還是願意在外面餵蚊子。」
  
  原來,昨天下了一場雨,今天又熱,那山上的菌子一下子就發出來了很多,母子四人可是上了三次山,採了起碼兩百斤的菌子,留下了五十斤明天帶給賽百味,其餘的全部都放倒炕上烤乾了。
  
  直弄得這屋子裡面熱得讓人待不住,所以,母子四人乾脆洗了澡就在外面納涼順便等父女二人回來。
  
  「吃飯沒有?我給你們熱著東西呢。」米氏笑瞇瞇的站了起來,放下了手裡的蒲扇。
  
  那一夜,一家六口全部擠在了丁小橋他們這個房間的炕上,可還是熱得夠嗆,不過,儘管如此,一家人還是覺得心裡無比的踏實。
  
第二天一早,丁修節就帶著丁小橋去鎮子上了,家裡的母子四人則繼續去採菌子回來烘乾,還好,他們的院子門面對的就是荒地,走出去也不太引人注意,要不是按照他們昨天那個上山下山的頻率早就被人發現了。
  
  賽百味的盧興業早就已經在二樓的雅間裡等待著丁小橋父女二人了。只等他們到了後廚放下了菌子之後,何亮便將他們二人帶到了盧興業的雅間裡。
  
  這次進了屋,丁小橋專門朝著裡間看了一眼,發現那珠簾是捲了起來的,屋子裡面也沒有其他的人在,她心裡忽然就一鬆。其實,自從看見那個火折子之後,她一直在想能不能再一次在賽百味遇見十里,雖然她知道自己跟十里天壤之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很想見見那個倔強的少年。
  
  不過,既然不在,丁小橋也是不會問的,她沒有忘記,她和這個十里可是「根本就不認識」的。
  
  盧興業見父女二人進了屋裡來,連忙就站起來跟他們打招呼,而丁小橋也因為盧興業打了招呼便將十里的事情拋到腦後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35 AM


第七十四章 合約
  
    「妙妙妙!」盧興業將手裡的折扇唰的一聲就收了起來,然後用折扇在另外一只手掌心裡輕輕的拍了幾下,而他已經站了起來,那張年輕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那雙眼睛更是精光流瀉,他在屋子裡面轉了幾圈,不停的說著妙,好像在這一刻,他的語言能力只剩下了這個字一樣。
  
  「好一個二十四橋明月夜!好一個二十四橋明月夜!!」盧興業高聲的說著,然後哈哈大笑:「這樣的雅致,這樣的心思,這樣的一道菜,光是聽聽,我就已經好像聞到香味了,妙妙,簡直妙極了!」
  
  望著盧興業這樣高興的樣子,丁小橋和丁修節交換了一下眼神,算是終於將心放下了一大半,如此這般,那麼賽百味也不能說他們沒有給方子了。
  
  不過,丁小橋覺得自己下面的話會給盧興業潑一盆冷水,於是,她趁著盧興業這樣高興的時候,便站了起來說:「盧東家,我還有些不好的消息想要說。」
  
  「不好的消息?」盧興業現在還沉浸在興奮之中,聽到丁小橋這句話便轉過身子看向了他,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詫異:「什麼不好的消息?」
  
  「這道菜我是從我們家一位故去的長輩那裡得知的。」丁小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果不其然,盧興業在聽到故去的兩個字的時候,他伸出手搓了搓下巴,不過卻沒有說什麼,只是示意丁小橋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道菜的本錢很高,我們這樣的人家是吃不起的,所以……」丁小橋並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她相信,盧興業這種人精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並沒有吃過這道菜?」
  
  「所以,你也算不得會做這道菜?」
  
  丁小橋微微想了一下,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還是點點頭:「是的,我只是聽我的長輩詳細的敘述過,我自己並沒有做過。」
  
  「這樣啊。」盧興業並沒有給一個明顯的態度,只是平靜了一下內心的情緒,又刷的一聲抖開了折扇,然後走到桌子邊上坐了下來,丁小橋和丁修節望著他那張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原本心裡面已經放下的石頭就這麼又提了起來,俱都緊張的看著盧興業。
  
  房間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盧興業那折扇扇風時候流出的些許風聲。
  
  「對了,你說的那個火腿跟鹹腿肉有什麼區別?」盧興業忽然問道。
  
  這下子可把丁小橋給問懵了,雖然她在現代的時候是經常吃火腿,也會做火腿,她自從來到這裡還沒有吃過真正的鹹腿肉呢,這沒有比較怎麼有答案呢?
  
  至於在老丁家吃的那一小塊鹹肉,她只知道鹹得很,連味道都沒有嘗到自然也不能貿然說出孰優孰劣的話來,所以,她謹慎的想了想,然後直接說:「我沒有吃過你們店子裡的鹹腿肉。」
  
  盧興業也愣住了,然後連忙笑道:「這是在下的疏忽了。」他連忙叫來守在門口的小廝,讓他們切一盤蒸好的鹹腿肉來。也是,這丁家是很窮的,這麼窮的人家自然是不會來賽百味吃飯,也不會吃到賽百味的鹹腿肉了,當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比較了。
  
  盧興業對於自己的疏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看丁家父女倒是沒有什麼在意,他也就對於這事兒略過不提。
  
  賽百味的廚子動作可是很快的,沒有多大一會兒工夫,便送上來了一盤蒸好的鹹腿肉。
  
  果然不愧是大酒樓的刀工,那一片片鹹腿肉切得極薄,挨著碼放在白瓷盤中,肉質呈現微白的顏色,聞起來倒是很香。盧興業衝著丁氏父女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兩個人便拿起了筷子,割夾了一片放入口中。
  
  丁修節倒是大為贊賞,盧興業對於這樣的贊賞並不意外,反而看向了丁小橋:「丁小姑娘如何?」
  
  這鹹腿肉味道倒是比她在老丁家吃的淡一些,也很香,可是無論怎麼嘗似乎除了鹹和略微的清香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味道了,更比說比起她在現代吃的火腿了。
  
  於是她放下了筷子看向了盧興業抱歉的笑了笑:「好吃,只是……」她看了看盧興業的臉色似乎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又小心的措辭說:「只是比起我在那長輩家裡吃的火腿味道要略微差那麼一點點。」
  
  「哦!」盧興業半點都沒有因為丁小橋的說法生氣,反而放下了扇子,認真的看向了丁小橋:「丁小姑娘可能細說一下?」
  
  細說?細說不就露餡了?她才六歲,哪有那麼多見地,說得太多,遲早也會錯得太多。
  
  「說不太清楚,不過,我倒是會做這火腿。」丁小橋小聲的說著。
  
  「啊?你會做火腿啊?」丁修節倒是很驚訝,他看了丁小橋一眼。
  
  丁小橋連忙解釋:「嗯,去年我還幫嚴奶奶醃過呢,不過,沒有等熟嚴奶奶就去了,那肉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丁修節自然不懷疑,嚴奶奶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就請丁小姑娘幫我們醃一個火腿可好?」盧興業一聽這話,頓時又興奮起來。
  
  「可以是可以,只是這火腿要等到中秋之後,天氣轉涼才能醃製,不然就臭了。」
  
  「如此啊……」盧興業不免有些遺憾,不過他是個生意人,忽然又說:「這樣吧,這火腿暫時指望不上的話,我們就用這鹹腿肉暫時做一個二十四橋明月夜如何?」
  
  盧興業這麼說自然是沒有什麼不好的,於是他將何亮和張師傅叫了上來,然後向兩人說了這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做法,兩人也是興奮得眉飛色舞的,連忙就下去準備了。
  
  要不怎麼說是大廚呢,雖然只是聽了一下簡單的描述,這張師傅就將這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做法基本知道了,他連忙下去做準備去了。
  
  半晌之後,盧興業和丁氏父女去了廚房看張師傅,就看見張師傅已經將一個完整的鹹腿肉給挖了二十四個孔洞了,每個孔洞裡都有一個削好的豆腐球,先不說味道,光說這賣相已經跟丁小橋見過的二十四橋明月夜基本相同了。
  
  不過,要將這麼大一個火腿給蒸熟掉,沒有個一天一夜是不可能的,丁氏父女自然不能就這麼等著,於是盧興業就和他們相約三天之後再來品嘗,順便讓他們再送點菌子來。
  
  「丁小姑娘,先不管味道如何,這道菜的方子真是精妙無比,在下先謝過丁小姑娘了。」盧興業衝著丁小橋點點頭:「這道方子,我收了。二百兩銀子,你看如何?」
  
  丁小橋因為知道自己並沒有實際操作,說是賣方子,其實不過是賣了一個理念,並沒有想到能賣那麼多錢,於是很是有些吃驚,一邊的丁修節也很驚訝,他連忙說:「使不得,盧東家,這方子我們只是一說,並沒有會做,怎麼能收這麼多錢?」
  
  盧興業搖搖頭:「有時候這樣隨便一說方子可是會讓無數大廚冥思苦想幾十年啊,所以二百兩銀子買了我不虧。」說著他又笑了起來:「當然,丁小姑娘不要忘記了中秋之後醃製些火腿,醃製好了別忘記送到我們這裡來,如果味道果然比鹹腿肉好的話,我高價收下,如何?」
  
  丁小橋心裡一蕩,她可沒有想到這一個方子還能掙兩次錢,心情實在是有些激動。
  
  而盧興業也是個聰明人,雖然他對這道菜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吃過,可是光從丁小橋的描述中就知道這道菜最重要的便是那火腿,若是能將這道菜完完整整拿下……明年冬至京中的鬥菜大會他們賽百味說不定可以博一下。
  
  既然說定了,兩邊自然是要定下合約的,盧家這就算一次性買斷了二十四橋明月夜的方子,從此之後,這道方子丁家只能自家吃吃,再不能拿出來生財,而這二十四橋明月夜以後便姓盧了。
  
  丁小橋自然又仔仔細細的向盧興業說了一遍這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做飯,盧興業幾次修改,等兩人確認了方子再也沒有問題之後,雙方便簽下合約,按下手印。
  
  錢貨兩清,皆大歡喜。
  
  說定了這二十四橋明月夜之後,盧興業便又將菌子的事情提上來說了起來,他並沒有多要菌子,依舊是三天要個五十六斤,看起來給人感覺這菌子很不好賣一樣,可是,讓丁小橋意外的是,他將收購價格足足又提高了一倍。
  
  丁小橋這才明白,盧興業並不是因為這菌子的生意不好才只要五六十斤,正相反是因為生意太好才只要這麼多,估計現在來他這裡吃菌子的人要排隊呢。饑餓營銷,從來都是刺激市場的最好手段,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身上揣著二百兩銀子的銀票,外加幾兩賣菌子的錢,父女兩個人腳步輕盈的朝著家裡面走去。
  
  進了家,卻不見人在,炕上收拾得整整齊齊,沒有烤菌子,父女兩人只當米氏他們還沒有回來,卻沒有想到剛剛坐下,將東西收拾了一下便聽到了老丁家的院子裡傳來了一個傲慢的聲音:「老二媳婦,你去看看老三回來沒有,我倒是要看看他這個家是怎麼當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37 AM


第七十五章 丁雨兒
  
    這聲音對於丁小橋來說很陌生,至少她穿越到這裡這麼長時間是第一次聽見,可是從那話裡話外的熟稔成都上又不難看出來,這是一個老丁家的熟人。現在有誰是她沒有見過,又是老丁家的熟人,還能對於劉氏發號施令的人呢?
  
  「是你大姑。」丁修節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他對於這個人的觀感不是太好,不過,他並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只是拉著丁小橋的手,從後門直接進了丁家的院子。
  
  這才一開門就看見劉氏從正房要往他們家這裡走,劉氏一看見父女兩個來了,便笑嘻嘻的說:「瞧瞧,這人就是不經說,我才說什麼來著,這老三父女兩個要回來了,這人就來了,可真是趕巧兒了。」
  
  丁小橋看了劉氏一眼,只看見她的那張黑圓的臉上的笑容隱隱的帶著一絲不懷好意,讓人心生警惕。
  
  跟著丁修節進了屋子,就看見米氏帶著三個孩子站在一邊,而在原本一直是老丁頭固定位置上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長相並不算出眾,可是卻一臉的傲慢。
  
  這個情況明顯是對他們一家不利,丁小橋立刻去找老丁頭,可是在屋子裡看了一圈卻沒有看見人,她和丁修節走到了米氏身邊,丁五郎用只有他和丁小橋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爺下地去了,沒回來呢。」
  
  坐在上座的這個女人身上穿著簇新的緞子衣服,上身是藕色提花短衣,下身一條絳紅色裙子,看得出生活條件很好。
  
  她的體態豐滿,一張臉白裡透紅,頭髮上抹著桂花油,顯得那頭髮烏黑油亮,還透著一股子香味,髮髻上帶著一朵堆紗絹花,花心是用米粒大的珠子做得,帶在頭上格外的精神,另一邊則帶著一只小小的銀鳳和幾股銀簪子,鳳凰嘴裡銜著寸長的珠串,隨著她的動作,那珠串晃來晃去,很是漂亮。
  
  耳朵上帶著一對鑲嵌水珠狀的玉石耳墜子,雖然看起來成色不好,可是在普通人家也是高檔貨色了。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裡則拿著一塊淺綠色的手帕子,十指白嫩,不過卻並不修長,反而有些短粗,那手指頭上帶著一個金戒指,看起來有點小,將那指頭上的肉都勒進去了一道,腕子上則帶著兩個絞絲的銀鐲子。
  
  裙子下面的腿翹了起了二郎腿,露出了一雙桃紅色的繡鞋,鞋子上面繡著一些花鳥,在裙子下面半隱半藏,讓人看不出真容。
  
  這樣一個婦人看起來穿得比那王氏還要富貴幾分,同樣的,她的傲慢可要比王氏也要多上幾分。
  
  這便是張氏的大女兒丁雨兒,嫁給了運通鎮裡包氏米行的獨子。說來,她也運氣不錯,才剛剛嫁過去沒有多久,這包氏夫婦老兩口就先後離世,她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這包氏米行在雲通鎮裡做米糧生意也有不少的年頭了,家底頗豐,就算比不上什麼大戶人家,可也要比那些普通人家好過得多。這些從她的穿戴中不難看得出來。
  
  丁小橋雖然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大姑,但是還是從家裡孩子們的聊天中多少知道這個丁雨兒的性格的。比起丁雲兒的少話心軟,丁月兒的任性無腦,這個丁雨兒可是一個既潑辣又有成算的女人,嫁過去沒有幾年,就將包氏米行的生意還有她的男人都緊緊的捏在手心裡。
  
  不僅如此,她這個人素日裡最喜歡將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無論是對於包家,還是對於丁家她都要時不時的指手畫腳。沒有出嫁的時候,老丁家的四個兒子,沒有那個不是被她管得死死,若是有誰不聽話的話,丁雨兒自然能讓張氏來收拾他們。
  
  這樣的狀況到了她出家之後也沒有見的好到什麼地方去,不過,丁雨兒是個聰明人,在老丁家四個兒子都陸續成親之後,她依舊對於丁家的大小事都要過問,只是很少過問兄弟家裡面的事情,這樣倒是也沒有讓四個兄弟媳婦對她有多少的不滿。
  
  只是,她不說並不代表她不敢管,只怕在丁雨兒心裡,這老丁家的事情也應該像是老包家事情,樣樣都要她說了算才成。
  
  就好像現在,丁雨兒雖然坐在那裡,但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了一種濃濃的「我就是這個家裡的老大,我說了所有的話你們必須無條件服從」的氣場。
  
  而這種氣場真是讓人討厭極了。
  
  丁雨兒見丁修節和丁小橋進來了,臉上扯出了一個笑容,只不過這樣的笑容實在是沒有深入到她的眼底,給人一種涼颼颼的放冷箭的感覺:「呦,這人真是不經念叨啊,我這才念叨你呢,老三你就回來了。」
  
  丁修節沒有搭話,只是低頭跟丁小橋說:「小橋,叫人。」
  
  雖然對於丁雨兒很是不爽,不過丁小橋還是老老實實做了一個乖巧孩子應該做得事情,對著丁雨兒行了個禮,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了一聲:「大姑好。」
  
  丁雨兒對於丁小橋自然看不上,其實,她似乎對於老丁家的人就沒有看得上的,或者丁修忠家除外。
  
  她從鼻子了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丁小橋,不過目光都沒有朝著她的臉上掃一下,只是直直的看著丁修節道:「老三,我們姐弟兩個有些年頭沒見了吧。」
  
  丁修節則平靜的回答:「大姐出嫁之後不是還經常回老家嗎?要說沒見也不過是這些年我去打仗了,大姐也是這一兩年少回家了吧。」
  
  丁雨兒的眉毛一下子就皺了起來,丁修節說得這話直接戳到她的痛處。雖然她一直覺得老丁家的事她也應該說得算,可是,她可不敢明著這麼說,畢竟,在這個時代,女人出嫁之後就應該跟娘家淡了關係,畢竟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如果再對娘家的事指手畫腳,那是會讓人笑話沒有家教的。
  
  而丁修節雖然明說丁雨兒喜歡管娘家的事兒,可是意思也差不多了,尋常家的人家哪有出嫁的女兒經常回娘家的?
  
  不過丁雨兒哪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壓的主,她的眉毛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然後就分開了,接著便輕笑了一聲,道:「說來也是,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我管著自己家裡的事兒都管不過來,哪有空像是剛成親的時候還來照看著家裡?你說得沒錯,我也就是這一兩年忙得不太能回家了,可是,你們不也看看,我這一顧不上管家裡,這整個家就成什麼樣了!」
  
  她一開始說話的時候,語氣是很平緩的,可是隨著她話題的深入,語氣裡便越來越嚴厲,語速也越來越快,最後她竟然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發出了碰的一聲響聲,她瞪著丁修節怒道:「你們居然敢分家!你們居然敢就這樣分家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可有人去知會我一聲,你們做事不問問長輩,居然就敢這樣分家!你們眼裡面還有沒有老人,還有沒有長輩!」
  
  丁修節冷笑一聲,看著丁雨兒那憤怒的臉,只是靜靜的說:「大姐不是說,你忙得很嗎?最近來老包家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再說了,分家不是我們小輩提的,而是二娘自己提的。」
  
  這一點讓丁雨兒的氣勢微微弱了下去,可是丁雨兒是什麼人,那是就算自己沒有道理都要硬說成有道理的人,丁修節這樣的說法不但沒有讓她心虛,反而,越發讓她有理起來:「娘提出來的怎麼了?人說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小孩兒一樣,說什麼都是任性的,她就那麼隨口一說,你們就能當真,你們就能真的把家分了?你們不攔著居然還上桿子火上澆油,直接把家分了,丁老三你真是做得出來啊!」
  
  說到了這裡,她又一次拍了一下桌子,這一次發出來的碰的聲音可比剛才發出來的聲音大多了:「丁老三,誰給你的膽子這麼做的?我問你,是不是米氏這個女人挑唆你這麼做的?是不是你們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想要分家,所以就天天拿話挑唆娘,最後這事兒就讓你們成了!」
  
  這頂大帽子扣得可真大,簡直是強詞奪理,丁小橋氣得火冒三丈,剛想說什麼,就被丁修節一把攔住,不過,丁修節還沒有開口說話,倒是一直站在門口的劉氏又衝著丁雨兒帶著點獻媚的笑意道:「大姐,老四家回來了。」
  
  「讓他們來見我!我今天倒是要看看,這個家到底是誰給挑唆成這樣的!若是讓我找出來了!」說著她的目光狠狠的朝著丁修節和米氏看去,臉上閃過了一絲惡狠狠的笑意:「我定然要將她趕出去!」
  
  說著話的工夫,丁修義和羅氏便帶著丁小橋和丁八郎進了屋,他們腳上還有泥巴,看起來這是剛剛從地裡回來,都還沒有來得及梳洗呢,就被劉氏叫來了。
  
  「大姐?你怎麼回來了?」丁修義一看見丁雨兒,眉頭就皺了起來,他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從他的口氣重不難聽得出來,丁修義對於丁雨兒回來是很不以為然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39 AM


第七十六章 丁風兒
  
    「怎麼的?這丁家我回來不得嗎?」丁雨兒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因為丁修義的話而生氣,不過當她抬起眼睛的時候,正好看見丁修義幫羅氏將頭髮上沾著的一根草取了下來,而後兩個人相視一笑,很是溫情,她的火氣忽然就升了起來,她原本抬著的茶碗也垮塌就放了下來,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丁修義看了丁雨兒一眼,沒有搭理她,將手裡的稻草丟在了地上。轉頭一看,就看見了丁修節一家站在門邊上,他四處看看,發現這屋子裡除了上首放著一對椅子,只有在兩邊放著四把椅子。不過,按照老丁家的規矩,那四把椅子基本上是出了來家的客人和丁修忠之外是沒有人能坐的。
  
  看起來,他們也只能站著了。
  
  丁修義帶著羅氏和兩個孩子走到了丁修節家邊上,一邊衝著走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這一天天的下地幹活就夠累的,還要折騰些有的沒有的什麼啊!真是閒著沒事幹,真當所有人都是閒人呢!」
  
  丁雨兒聽著這話那叫一個生氣啊,她的一張臉幾乎都扭曲起來,「丁老四,你說誰呢!你有本事把你剛才說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我又沒說你!大姐你激動什麼啊!」丁修義小時候跟丁雨兒很是不對盤,主要是因為張氏對於丁雨兒格外的信賴,而老丁頭則對丁修義特別的寵愛,這樣的兩個孩子自然是都有恃無恐,針鋒相對的。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四個兄弟中要說誰敢當面鑼對面鼓的跟丁雨兒頂起來,那除了丁修義就沒有別的人了。
  
  「你這是跟我說話的態度嗎?」
  
  「我從小不是一直就跟你說話這樣嗎?」丁修義對於丁雨兒的憤怒可從來不當一回事,他哼了一聲:「大姐,你少來套這些虛架子,你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就直說吧,你回來幹嘛?真是的,我是才下地回來的,連口水都沒有撈著喝,你就給叫過來,你有事說事,說在這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丁小橋看著丁修義,忍不住心裡為這個四叔拍拍手,哎呀,雖然丁修義和丁雨兒的針鋒相對並沒有給丁雨兒那睥睨天下的傲慢造成一點傷害,不過光是他這種精神就已經讓人非常的佩服了!
  
  「你!」丁雨兒幾乎拍案而起,就在這時,忽然老丁頭和張氏的屋子裡忽然有個人清了清嗓子,丁雨兒便朝著那邊看了一下,隨後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聽到這聲音丁小橋也朝著那個房間看了一眼,那個屋的門是開著的,不過卻掛著藍花粗布的門簾子,門簾子的下面壓著木頭的門壓,根本看不見裡面有什麼動靜,不過那個清嗓子的聲音倒是讓人覺得相當的熟悉,是誰呢?
  
  丁小橋和丁修節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聽到丁七郎小聲說:「大伯也來了。」
  
  「他來幹嘛?」丁小橋詫異到了極點,這丁修忠才回去幾天呢,怎麼就又回來了?這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不知道,他們晌午過了回來的,那時候爺帶著二伯和二郎哥、三郎哥還有四郎哥下地去了。」丁小樓小聲的跟丁小橋咬耳朵:「一回來就進屋了說了好一會兒話呢,然後大姑才讓二伯娘將我們叫進來。」
  
  「叫進來罵娘嗎?」
  
  「嗯,說得可難聽咧。」丁小樓顯然不太願意重複丁雨兒的話,只是皺著眉頭。
  
  丁小橋想來也沒有什麼好話,便也沒有追問。這個時候聽見已經平穩了心情的丁雨兒又說:「我們老丁家是一家人,原來是,現在是,以後也是,老三老四你們說是不是?」
  
  這話聽起來沒有錯,可是,好像又不太對,丁雨兒是什麼人?會突然說出這種看起來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嗎?只怕不會吧,丁修節和丁修義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開口。
  
  「我跟你們說話呢,是不是!」丁雨兒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不過回應她的還是兩兄弟的默然。
  
  丁雨兒見兄弟兩個不說話,目光裡的火光熊熊的燒了起來,她猛的將目光轉向了米氏和羅氏,那凶狠的目光看得人心驚肉跳,她厲聲道:「米氏!羅氏!你們說,我們老丁家到底還是不是一家人!」
  
  米氏雖然性格比較綿軟,可也不是傻子,連丁修節和丁修義都不開口的事情,她怎麼會貿然的回答,於是只是低頭在那裡不吭聲,羅氏見狀更不說話了,只是將兩個孩子往自己的身後塞去。
  
  丁雨兒見兩個弟媳婦也不回答,幾乎被氣得個倒仰。她再也坐不下去了,騰的就站了起來,然後指著丁修節和丁修義說:「瞅瞅,瞅瞅!我們老丁家怎麼就出了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我不過就問一句我們老丁家是不是一家人,你們就連氣兒都不敢出了!原來在你們的心裡早就不認為老丁家是一家人了吧,不!是你們早就覺得自己不是老丁家的人了吧!」
  
  「呦!瞧瞧,這都多少年了,丁雨兒,你這是還沒有出嫁呢吧!」就在丁雨兒正在屋子裡面火山一般的暴怒的時候,一個帶著涼意的嘲諷就這麼飄了進來。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婦人正從階梯上一步步的朝著正屋走進來,她上身穿著一件藍花葛布的短襦,下身一條素色的長及腳面的裙子,腰上扎著一條藏青色緞子腰帶,腳上穿著一雙青色繡著寫卷草紋的鞋子。
  
  這真是一個長得很是漂亮的女人,面如銀盤,眉如遠山,一雙大眼睛烏黑有神,只是鼻梁微微有些塌,不過卻越發襯得她的眉目如畫,人比花嬌。她一頭烏黑的頭髮只是隨便挽著一個普通的髮髻,扎著一條藍布巾,插著兩股銀簪子,耳朵上帶著一對銀丁香,腕子上帶著一只沒有花紋的銀鐲子。
  
  這女人要說富貴的話,當然是比不過丁雨兒的,可是要說漂亮的話,丁雨兒可真是拍馬也追不上了。
  
  而隨著這個女人出現,丁小橋忽然發現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特別是丁雨兒更是像見鬼一樣,丁小橋一頭的霧水,這是誰啊!她看看自己的弟兄姐妹,他們也搖搖頭,看起來,也是不認識這個人的。
  
  這個時候忽然就聽到丁修節的聲音好像是從縫隙裡擠壓出來的一般叫道:「姐!」
  
  丁小橋一愣,然後便知道面前的這個女人是誰了。
  
  丁修節有兩個姐姐,一個是張氏帶過來的丁雨兒,而另一個就是丁修節自己的親生姐姐丁風兒。
  
  相比較起丁雨兒對於娘家的指手畫腳,這個丁風兒可是從出嫁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她的消息了。在剛剛穿越過來時候,丁小橋為了熟悉家裡的每個人倒是旁聽側擊的問了不少關於家裡每個人的情況,在說起丁風兒的時候,就沒有一個人不唏噓的。
  
  據說丁風兒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兒的美人,但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就被張氏賣給了興東鎮的一個大戶做小老婆,而後,不知道怎麼的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也有人說死了,也有人說跑了,反正那以後誰都不知道丁風兒的去向。
  
  而靠著丁風兒賣掉的錢,丁雨兒出嫁的時候可真是風光,不僅如此,丁修義也用這筆錢下了場。
  
  所以,丁修節對於張氏的恨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如果說張氏從小對他的漠視以及虐待是讓丁修節對於張氏心寒的根源的話,那麼丁風兒的出嫁就是引發丁修節對於張氏憤恨的直接原因了。
  
  丁修節自從三歲開始就是丁風兒養大的,所以丁修節對於丁風兒的感情可不是普通的姐弟之情,更多的像是母子之情一般。儘管,那時候的丁風兒只有五歲,可是她依然將丁修節保護得周全,一直到她被張氏賣掉。
  
  丁風兒聽到了丁修節的聲音扭頭一看,她的眼眶微微一紅,不過卻沒有多說話,只是衝著丁修節點點頭,示意他到一邊去。丁修節雖然還想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聽話的退到了一邊去,只是那雙眼睛熱切的看著丁風兒,濕潤的水花在眼睛裡繞來繞去。
  
  米氏輕輕的伸出了手緊緊的握住了丁修節的手,丁修節回頭朝著她笑了笑,可是這麼一個漢子眼睛裡的濕潤讓人怎麼能不心酸。
  
  「你你……」丁雨兒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恐,好像看見了鬼一般,就那麼一個字就這麼卡在了嗓子裡,半天都沒有說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張氏屋子的門簾子一下子就被撩開了,然後就看見丁修義和張氏以及丁雲兒還有丁雲兒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顯然他們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動靜呢。
  
  這幾人出來之後,自然而然一眼就看見了屋子中間的丁風兒,張氏的臉色猛地煞白一片,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到地上,要不是丁雲兒和丁月兒扶著,估計就要摔個狗啃屎,她手指顫抖的指著丁風兒,尖叫著:「鬼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43 AM


第七十七章 姑奶奶們

  
    丁小橋一直都知道張氏的聲音挺大的,可是她不知道張氏的聲音原來可以大成這個樣子!
  
  這陡然的一嗓子,那叫一個洪亮,那叫一個富有穿透性,丁小橋被張氏這一嗓子吼得耳朵發麻,腦子裡登時嗡嗡作響。
  
  昏昏沉沉的腦子裡難得還在運行,這好像畫風不對啊!這明明是種田文好不好,怎麼忽然變成靈異文了?
  
  再一看,丁修義這個大男人的臉色也變得慘白,他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一臉警惕的看著站在屋子中間的丁風兒,好一會兒才拉住了還叫個不停一直往後退的張氏說:「娘,不是鬼,這不是鬼!你看她腳下面有影子呢!」
  
  張氏驚魂未定的朝著丁風兒的腳下面看去,果然是有影子的,可是張氏還是不太願意相信,她拼命的搖著頭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定是個特別厲害的鬼啊,連太陽都不怕了!丁風兒是絕對死了,當年我可是眼見著她被埋在那個老死鬼的棺材裡的啊,我親眼見著的啊!」
  
  這話才說出來,屋子裡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極了,特別是丁修節立刻就衝上前去,大叫著:「你給我說清楚,你再給我說一遍!」
  
  張氏似乎也發現了自己說錯話了,她緊緊的將嘴巴閉上,一個字都不說,只是不停的叫著心口疼,連忙招呼著丁雲兒和丁月兒給她扶進去,丁月兒和丁雲兒被現在的情況弄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特別丁月兒她出生的時候丁風兒都出嫁了,更是被現在的情況嚇得臉色發青,連忙就扶著張氏進屋去了。
  
  丁修忠也想跟著進屋,不過卻被丁月兒一句話給撅了回來:「你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麼鬼啊!」
  
  丁修節還在要衝到屋子裡面要找張氏把剛才的話問個清楚,卻被丁風兒給叫住了:「節子,回去!」
  
  丁修節額角的青筋都跳起來了,「姐!」
  
  「回去。」丁風兒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在平靜不過的說著。
  
  丁修節就算有再多的憤怒,在這個時候也不能發出來,只能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又退了回去。
  
  丁小橋已經完全被現在的情況給鎮住了,她靜靜的看著自己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二姑,只覺得,這個女人的氣場強大到一下子就把丁雨兒的給越過去了。而剛才的威風凜凜的丁雨兒現在看起來說不出來的狼狽。
  
  丁風兒望著臉色依舊發青的丁雨兒笑了笑,不過那個笑容中滿滿的都是嘲諷:「丁雨兒,真真是好多年不見了。」
  
  丁雨兒的嘴唇抖了抖,緊緊的盯著丁風兒的臉,好像要在她的臉上看出一個窟窿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終於大著膽子開了口,不過她的聲音已經抖得讓人聽不出她說什麼了:「你、你、沒有、死?」
  
  「你很想我死?」丁風兒淺淺的翹著嘴唇,真是艷若桃李。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走到了丁雨兒並排的那個椅子上坐了起來。
  
  劉氏雖然也有點害怕,可是畢竟關於丁風兒的傳說都是道聽途說,也不見得有多真的害怕,她見丁風兒坐下了,動了動嘴角,小聲說:「二姑奶奶,那是娘的位置呢。」
  
  丁風兒的目光直視朝著劉氏掃了一下,劉氏就立刻又改了口,乾乾的笑道:「二姑奶奶,我去給你倒水。」說著轉身,腳底抹油那跑得叫一個快,轉眼就沒有影子了。
  
  丁雨兒一直臉色難看的打量著丁風兒,她的目光隨著丁風兒坐下也轉到了這邊,她發現丁風兒梳得是一個婦人的頭髮,便扯了扯嘴角:「你還嫁人了?」
  
  丁風兒只是笑瞇瞇的看著她:「可不是!我要不是嫁人了,丁雨兒你哪來的錢置辦那麼多的嫁妝,那麼風光的嫁到包家去?」
  
  丁雨兒的臉色更白了,甚至還透出了隱隱的青色,她動了動嘴角然後像是為了申辯一般,極沒有底氣的說:「這,這又不是我的主意。」
  
  「哦——」丁風兒一只胳膊搭在了桌子上,然後身體朝著丁雨兒的方向傾了一下,拉長了聲音道:「是嗎——」這樣長長的拉開的聲音顯示了她對於丁雨兒的說辭極度的不信任。
  
  丁雨兒緊緊的咬著下唇,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她望著近在咫尺笑靨如花的丁風兒,只覺得手腳冰涼,連手指頭都忍不住抖了起來。
  
  就在整個屋子裡的氣氛凝重得好像要壓死人的時候,就看見又有一個人走進了正屋,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膚呈現古銅色,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葛布短衣。如果不看臉的話,這真是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可是他的那張臉卻讓人不能不注意。
  
  這是一張讓人望而生畏的臉。
  
  原本堂堂正正的面孔,卻因為左半邊那凹凸不平又一個接一個的虯結讓人變得奇醜無比。丁小橋一看就看出來,那半張臉是因為燒傷落下的疤痕,而在所有的疤痕中,燒傷的疤痕卻是最恐怖最醜陋的。
  
  也無怪乎,他一進來,幾個孩子立刻就被嚇得立刻躲到了大人的後面連頭都不敢抬了。
  
  而現在圍繞在所有人心頭的的問題就是,這個人是誰啊!
  
  「都弄好了?」丁風兒見人進來了,臉上透著股子親切溫柔的笑意,這種笑意裡是藏都藏不住的幸福。
  
  「嗯,。」那個男人並不多話,只是點點頭,然後就走到了丁風兒的身後站了下來。
  
  雖然屋子裡所有人都對這個男人的身份很好奇,可是丁風兒並沒有給眾人介紹的意思,眾人也不好直接就問,所以凝重的氣氛就這麼繼續持續了下去。
  
  丁雨兒不愧是丁雨兒,雖然丁風兒的出現對於她的衝擊頗大,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在說話時,她的聲音已經跟剛才一樣了,雖然還藏著一些讓人察覺不到的顫抖,但是整體來說已經恢復了。
  
  「你這回回來做什麼?」丁雨兒望著丁風兒道。
  
  丁風兒轉眼瞟了丁雨兒一眼,唇角帶著笑意,「你又回來做什麼?」
  
  「我……我當然是有事才會回來。」丁雨兒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抬了抬下巴衝著丁風兒笑了笑,雖然在丁小橋看來,她的笑容真是太難看了。隨後她又一次問了出來:「那,你回來做什麼。」

  「哦,我嘛,比不得丁雨兒。」丁風兒也沒有在繼續拒絕回答丁雨兒的話,她笑了起來,說著話的時候正玩著自己的指甲,她的眉毛翹了翹,讓人看起來真是嫵媚極了:「這有事要回來,沒事兒也要回來,我這種嫁出去了十幾年的人,回一次娘家怎麼了?」
  
  「既然如此,我讓人給你收拾住的地方,你下去歇著吧。」丁雨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擺出了一副主人的模樣。
  
  丁風兒還在玩著指甲的手停了下來,她笑吟吟的抬頭看著丁雨兒道:「丁雨兒,你這是要安排我?」
  
  「妹妹離家多年,這回來一次不容易,我當然要好好的為你安排一下。」丁雨兒看著丁風兒,輕輕的笑著,看起來她已經完全恢復了狀態。
  
  「我回娘家一次確實不容易,再怎麼說娘家也該招待招待,這事兒沒有錯。」丁風兒點點頭。
  
  「米氏……」
  
  丁雨兒見丁風兒點頭立刻急不可待去叫米氏安排丁風兒,卻不想她剛剛一開口就被丁風兒又打斷了:「不過!你憑什麼安排我?」
  
  「我……」丁雨兒被丁風兒看得一窒,但是隨後她又扯了扯嘴角乾笑了幾聲:「這不是妹妹多年沒回來了,我給熱心的操持操持。」
  
  「哼,我一個老丁家的姑奶奶回娘家,這是老丁家的家務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老包家的人操持了?還是說,這老丁家的人統統都已經改姓包了!」丁風兒冷笑一聲,一點都不給丁雨兒面子,直接的戳到了丁雨兒隨時遮遮掩掩的地方。
  
  好!丁小橋幾乎在心裡要給丁風兒歡呼跳躍了!她這個二姑真是太厲害了,不但氣場強大,更是蛇打七寸,根本就不給丁雨兒面子,簡直太爽了!
  
  丁雨兒臉上浮現了一種難堪,她緊緊的盯著丁風兒,而丁風兒卻根本就不在意的樣子,這讓丁雨兒牙根都要癢了,可是,丁風兒說得確實是實話。
  
  這沒有出嫁前,姑娘再厲害在家裡再能做主那也是出嫁前,出嫁之後要是再伸手管著娘家的家務事就不是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事情了。
  
  丁雨兒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敢說出來她能替老丁家當家做主的話來,剛才丁風兒那一句「還是說老丁家的人統統都改姓包了」實在是太厲害了,她根本連招架都不敢招架。要是她真的敢硬著頭皮應承這句話,估計這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能把她撕了吃了。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終於丁雨兒還是敗下陣來,她扯了扯手裡的手帕,咽了一口口水,強撐起精神:「既然,你不願意歇著那你就在坐會兒吧,我這有些事,你老老實實的聽著,少開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46 AM


第七十八章 誰給你的權利?
  
    丁風兒只是輕輕的嗤笑了一聲,果然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坐在那裡了。
  
  丁雲兒被丁風兒這嗤笑的一聲弄得剛剛聚集起來的氣場又全部散去了,她轉頭狠狠的瞪了丁風兒一眼,丁風兒卻根本就不害怕,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弄得丁雲兒那叫一個下不來台,最後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壓在自己心口的這股怨氣強行的又再壓下去一點,這才抬起了下巴看向了丁修節和丁修義兩家。
  
  要不怎麼說丁雲兒是個有成算的女人。
  
  她開口並不直接說自己的目的,而是對著米氏和羅氏兩個人厲聲說:「米氏、羅氏!你二人可知道有錯!」
  
  米氏已經被丁雲兒訓斥過一頓了,也有了心理準備,等到丁雲兒再一次發難的時候她也就沒有那麼太在意,倒是羅氏,剛剛進屋就這麼沒頭沒尾的被發難了一通,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她茫然的看了看丁雲兒又看了看米氏,一臉的不知所措,愣在那裡。
  
  丁雲兒見羅氏這副樣子,心裡不免有些得意,似乎只有像是羅氏這樣的反應才能烘托出她自己的身份一樣,她翹了翹眉毛,唇角不經意的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很快,這笑意又隱去了,然後換上的是更加凌厲的聲音:「怎麼!你們竟然連自己的錯處都不知道在哪裡嗎!」
  
  丁修義一件丁雲兒將羅氏弄得一愣一愣的,心裡的那點不高興立刻就顯現了出來,他拉長了聲音道:「大姐……」
  
  丁雲兒理也不理他,只是丟了一個警告的眼神過去,又接著說:「就算是不識字,難道連道理也不懂嗎?你們在娘家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教導你們呢!居然這麼一點都不識道理……」
  
  「你要是有事就直接說事兒,不要在這裡繞彎子。」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丁修節忽然有些不耐煩的開口,其實丁修節是個耐性很好的人,少有這麼不耐心的時候,他忽然的插嘴將丁雲兒還要繼續說出來的長篇大論全部都打斷了。
  
  丁雲兒頓了頓,不快的皺起了眉頭,丁修義再怎麼跟她對著幹,那也是自己的親弟弟,她不能拿他怎麼樣,但是丁修節就不一樣了,丁雲兒一直覺得丁修節就是一個家裡白養的,所以很是看不起他,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也是最願意用他來發洩怒火。
  
  從小到大這樣一直一個被她忽視的角色今天忽然反抗她怎麼能讓她舒服,她閉上了嘴,只是用眼睛冷冷的望著丁修節,在丁修節沒有去當兵的時候,只要她用這樣的目光一看著丁修節,就算他心裡再不快也會忍下去。
  
  而今天這一招似乎不太好用了。
  
  丁修節見她又這麼看著自己,心裡那叫一個不痛快,他直接彎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然後衝著丁雲兒哼了一聲,道:「看來你也沒有什麼事,那我們家就不陪你了,我們家這才分家,事兒多,跟你不一樣,你抬腳就來,抬腳就走,收拾爛攤子的都是我們。」
  
  「丁修節!你給我跪下!」丁雲兒勃然大怒,她從小到大,再到現在嫁人,什麼時候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特別這個人又是她歷來看不慣的丁修節,這個在家裡吃白飯的傢伙,她怎麼能不拍案而起,她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來,指著丁修節的用嚴厲的聲音吼道:「你!給我跪下!」
  
  「跪下?」丁修節瞇了瞇眼睛他的嘴唇繃得緊緊的,冷笑一聲,他伸出手指了指頭上:「我丁修節堂堂一條漢子,上跪天地君主,下跪父母老師,現在,天地君親師都不在這裡,你讓我跪誰?」
  
  丁雲兒被丁修節的話堵得說不出一個字來:「你……」
  
  「還是你的意思是,讓我……」丁修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丁雲兒一下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跪你嗎?」
  
  丁雲兒半張著嘴,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丁修節見丁雲兒這個樣子,冷笑一聲,毫不在意的拉著米氏就要走。可是還沒有等到轉頭就已經聽到丁雲兒尖聲道:「我是你大姐!娘不在,我就相當於母位!你跪我天經地義!」
  
  「哈!」這話出口,丁修節乾脆就放開了米氏直接轉過身來,朝著丁雲兒走了幾步。
  
  丁修節的身材高大,他這麼朝著丁雲兒走過去,丁雲兒那虛張的聲勢立刻就被戳破了,她尖聲道:「你不要過來!你過來做什麼。給我滾到門邊去!」
  
  她越是這麼叫囂,丁修節越是不把她當一回事,他直接走到了丁風兒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根本就不管丁雲兒猛然間瞪大的眼睛。
  
  這已經是再一次挑戰丁雲兒的底線了,她又一次大叫起來:「誰讓你坐下的!誰給你的權利讓你坐下的!你給我站起來!」
  
  「權利?」坐下的丁修節挺直了脊背,就這麼坐在那椅子上,身上散發出一種懾人的煞氣,那是上過戰場殺過人才有的一種煞氣。「我一個大男人本來不想跟你一個女人費什麼口舌,不過今天你既然開了這個口了,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丁修節唇角帶著一絲冷笑,望著丁雲兒道:「丁雲兒,你今天跟我在這裡說權利,那麼我就說說這個去權利。」他慢悠悠的伸出了一個手指頭道:「第一,俗話說的是長嫂為母,可沒有說長姐為母。不要說現在家裡老人都在,說句不該說的話,就算老人都不在了,你也沒有資格讓我跪你。」
  
  「第二,我丁修節出生喪母,三歲以前是二娘賞口飯吃沒餓死我,我承這份情,三歲之後,是我姐丁風兒給我養大的。至於你,丁雲兒,你既沒有在三歲之前賞我一口飯吃,也沒有三歲之後養活過我一天,我就算要跪姐姐,也輪不到你!」
  
  「第三,我也經分家了,就算是我是老丁家的兒子,說難聽點,我們是兩家人,我今天坐在這裡,看得是老人的面子,跟你丁雲兒沒有一點關係。」
  
  「第四。」說到第四點的時候,丁修節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笑意,他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冰冷的目光靜靜的看著丁雲兒:「這裡是老丁家,我是老丁家的兒子,所以我站在這裡,而你!包丁氏,你一個嫁出去的閨女,你憑什麼站在這裡?你憑什麼坐在上位?你又憑什麼對我老丁家的兒子指手畫腳!」
  
  「你!你!」丁雲兒已經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滿頭的汗,面色憋得通紅,看得出她是氣得狠了。
  
  「我該說的說完了,不該說的也說完了。論理我懶得跟你計較,但是,我不計較不代表你可以拿著我家女人孩子可勁的磋磨。前些年我不在,也就算了,現在這個家裡有我這個男人,把你那點張狂勁給我收起來,我見不得。」丁修節說完了這些就看向了一邊丁修義,唇邊露出一點嘲諷的笑容。
  
  「大哥,是你把包丁氏給叫回來的吧,你有啥事兒直接跟我們說,別整這些沒名堂的,你的事兒,那是男人的事兒,男人的事兒你讓一個老娘們攙和什麼?」丁修節的臉色緩和多了,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只是他的那張臉,不笑還好,笑起來,簡直越發的嚇人了。
  
  丁修忠這才回過神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是是。」
  
  丁雲兒猛地轉頭看向了丁修忠,厲聲道:「老大!」
  
  丁修忠被嚇得打了一個擺子,似乎這個時候才真正的回過神來,連忙又端起了架子:「你一個鄉下人懂得什麼!我找大姐來自然是因為大姐在鎮子上住,又管著鋪子,她的見識可比你這鄉下人多多了。」
  
  對於丁修忠這樣吹捧的話,丁雲兒似乎才覺得舒服了一點,她的臉色好了一些,然後扶著凳子緩緩的坐了下來,在坐下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用餘光看了一眼坐在邊上的丁風兒,而後者從開始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好像真的就像是她說得那樣,只是聽聽,一句話都不說。
  
  不過就在丁雲兒的目光飄過來的時候,丁風兒的眼睛忽然就抬了起來,她似乎有意又似乎無意的一樣朝著丁雲兒的方向瞟了一下,接著她的唇角就翹了起來。
  
  雖然只是一個幾可不見的動作,但是對於丁雲兒來說,就好像是傾頭而洩了一盆冷水。
  
  「是嗎?」丁修節點點頭,然後他就對著丁風兒說:「姐,去我屋裡坐坐吧,那麼多年了。」
  
  丁風兒點點頭:「也好。」
  
  說著丁修節又看向了丁修忠笑了笑:「既然大姐那麼有見識,那你就繼續跟大姐商量吧,我們這些鄉下的泥腿子就不跟著你攙和了,你也知道我家裡事多,先走了啊。」說著,他已經走到了米氏的身邊,一把抱起了丁小橋,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丁修忠:「老三!老三!」
  
  丁修義見丁修節走了,也不繼續待下去了,就這樣也拉著羅氏走了:「那大姐,大哥,我也走了。」
  
  丁雲兒和丁修忠就這樣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家人就這麼走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49 AM


第七十九章 丁風兒的過去

  
    丁修節和丁風兒剛剛走到了院子裡,忽然就開間院子門碰的一聲被人大力的推開了,而後,就看見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皺褶的老人出現在了門口,那門被撞得吱嘎吱嘎的響,在土坯做的牆上一撞,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來著不是別人,正是老丁頭,老丁頭站在那裡,瞪大了雙眼看著面前的丁風兒,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眼睛發紅,似乎充滿了潮濕,他衝著丁風兒的方向大叫一聲:「風兒啊。」
  
  這樣的久別重逢怎麼看都是感人至深的,丁小橋雖然對於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可是光看見老丁頭這樣的幾乎澎湃而出的感情她也覺得很是感動。她不經意之間抬頭去看丁風兒,卻發現她一點都沒有情緒的波動。
  
  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老丁頭,靜靜的聽著老丁頭的哭訴聲,總之從頭到尾都那麼安靜,就好像是從來都沒有過情感的一尊雕像。
  
  老丁頭沖了過來,很想將丁風兒抱住,可是又覺得有違男女大防,最後之後拉住了她的胳膊嗚嗚的哭了起來:「風兒,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風兒啊,風兒啊,你這些年都去哪了啊!」
  
  老丁頭沒有那麼多話,就算心裡面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卻也表達不清楚,只能這樣翻來覆去的說這麼幾句話,可是就這麼幾句話中間的心酸讓人無法抹去,站在老丁頭身邊的人無不覺得心酸。
  
  而丁風兒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任憑老丁頭就這麼拉著自己的胳膊,她依舊面無表情。好一會兒之後,她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直偷偷注意她的丁小橋發現她那掩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指頭在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其實,丁風兒沒有並沒有像是她表現出來那麼漠然。
  
  好一陣子之後,丁風兒猛地從老丁頭他的掌心裡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然後望著老丁頭扯了扯嘴角乾巴巴的道:「年紀大了就多歇歇吧,那麼多兒子孫子呢,讓他們幹吧。」說罷,她偏著身子,繞開了老丁頭,「老三,你家的門是在那邊嗎?」
  
  丁修節也不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丁風兒的漠然讓他有點茫然,他聽到丁風兒問話才回神道:「是,是,就是那邊。」
  
  聽得丁修節這麼答話之後,丁風兒和那個高大的男人直接出了老丁家的院子,朝著丁修節家去了。
  
  留下一院子不明不白的人還有望著丁風兒背影老淚縱橫的老丁頭。
  
  「爹……」丁修節先打發了丁小樓和丁五郎去給丁風兒帶路,自己則留下來看著老丁頭,他有點擔心。
  
  老丁頭卻常常的歎了一口氣,然後朝著丁修節揮揮手:「去吧,回去吧,風兒回來了。她不願意見我……」老丁頭說到這裡吸了吸鼻子,又拉著袖口擦了擦眼睛,說:「老三,你回去吧,你們兩個自小就親,給她做點好吃的,她喜歡吃……」老丁頭的話說到了這裡又頓住了,接著他轉過了頭,不再看丁修節,只是又揮了揮手:「去吧,回去吧。」
  
  丁修節其實還是一頭霧水,不要說丁修節一頭霧水,其實院子裡的人都是一頭霧水,只是看著老丁頭的這個樣子誰也不敢細問,丁修節只能囑咐丁修義得空的話多看著老丁頭,然後就帶著米氏他們幾個回家去了。
  
  晚飯很是豐盛。
  
  因為人多,米氏炒了一盆子的回鍋肉,那肥瘦相間的肉片在燈光下散發著誘人的醬色,煮了個黃瓜湯,湯裡還打了兩個雞蛋,黃色的雞蛋和綠色的黃瓜趁在一起,特別的好看,在就涼拌了一盆白菜,炒了一個麻婆豆腐。雖然只有三菜一湯,可是量足的很,配著才出鍋的麥麵饅頭,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都下來了。
  
  吃完了飯,一家人都坐在院子裡一邊乘涼一邊說著話,丁修節便問起了這些年丁風兒的事情,丁風兒卻幾次都岔開了話題,明顯的,一定有些什麼事情是她不願意提及。
  
  老丁頭回家之後,丁小橋小心翼翼的趴在窗戶上聽了好一會兒,只知道那正屋裡好些人吵了一陣子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了。而丁雲兒居然連住都沒有住,當夜就氣鼓鼓的走了,跟她一起走的還有丁修忠,丁小橋在窗戶縫了看去,只看見了兩人風風火火的背影。
  
  因為一家只有兩間屋子,只能丁修節和明鴻光帶著丁五郎與丁七郎住一間,而丁風兒跟米氏與丁小橋丁小樓住一間。
  
  因為有多年沒有見面了,丁風兒跟丁修節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入夜了,家裡人都去睡覺了,這兩人還坐在院子低聲的說話。
  
  今天因為水喝得有點多,半夜丁小橋想去趟茅房,就從炕上爬了下來,她一邊揉眼睛一邊朝著外面走去,不過還沒有走到門邊就聽到屋子外面丁風兒跟丁修節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丁小橋便偷偷的躲在門後面,豎著耳朵聽。說來也巧,這個時候兩個人說得真好是在晚飯時候丁風兒不願意提及的過往。
  
  那天晚上丁小橋到底沒有出去去茅房,而是又折了回去爬到了炕上。
  
  迷迷糊糊的躺在炕上,丁小橋想起剛才丁風兒和丁修節的談話,她有些心酸。
  
  雖然在白天的時候聽了一耳朵,知道丁風兒對於丁雲兒和張氏的怨恨的原因,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丁風兒會對老丁頭都那麼淡漠,她還以為這是一個冷漠的女人呢,卻不知道藏著那麼多的往事。
  
  原來,當年丁雲兒在說親的時候說給了包家,並不是包家願意結親的,而是包文林自己看上了丁雲兒,因為擰不過兒子,包家老太太就獅子大開口說了一個丁家拿不出的嫁妝數,只說,如果不拿出這麼多嫁妝就不要嫁。
  
  丁雲兒自然是想嫁到包家的,於是軟硬兼施,日日啼哭,終於讓張氏和老丁頭同意了這件事。只是沒有地方湊錢,原本老丁頭已經想到了去借印子錢了,可是不知道丁雲兒從哪得知在距離雲通鎮二百里地的興東鎮有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子快不行了,想找個小妾伺候剩下的日子,給二百兩銀子。
  
  丁雲兒知道這個消息後高興得不得了,立刻就將這事兒告訴了張氏。家裡那時候只有兩個女兒,丁雲兒自然不會想要去給別人做妾,剩下的只有丁風兒。於是張氏就就勸說老丁頭將丁風兒給賣了,老丁頭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是架不住丁雲兒與張氏的哭鬧,最終是同意了。
  
  於是在一個深夜裡,直接讓朱家來將人拉走了。
  
  有了這二百兩銀子丁雲兒帶著豐厚的嫁妝風光嫁到了包家,而丁修忠也有了很充足的錢下場,真可謂皆大歡喜。
  
  只是,老丁頭沒有想到,這朱家並不僅僅是買一個妾去照顧老爺子的生前,更是要買一個妾去照顧老爺子身後。沒過多久,當老丁頭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便連夜趕去了興東鎮,而張氏怕老丁頭胡亂答應什麼事也跟著去了。
  
  沒想到,到了興東鎮的時候,那老爺子已經咽氣了。丁風兒就要被連夜活埋,老丁頭哭求了很長時間,朱家只說拿出二百兩銀子就放了丁風兒。
  
  老丁頭原本答應了,就要去借印子錢,可是張氏死活不同意,最後,在張氏以死相逼之下老丁頭妥協了,放棄了丁風兒。
  
  丁風兒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自己親爹放棄,然後被埋進了棺材裡,連夜埋了。
  
  說起來也是她命不該絕,等到朱家送葬的隊伍走了之後,她就被明鴻光救了出來。原來明鴻光是一個山上的獵戶,打獵的時候發現了他們這群人行蹤詭異,又聽到棺材裡有聲音就一直等著,這才救了她一命。
  
  三天後,等到朱家回去再上墳的時候才發現丁風兒不見了,便到處尋找她,只是再也沒有下落。
  
  而丁風兒既害怕被朱家找到心裡又充滿對了丁家的恨便就這麼跟在了明鴻光身邊,時間一久便有了感情,兩人就以蒼天為媒,厚土為親,直接成了親。這一躲就是十幾年。
  
  其實丁修節成親的時候丁風兒回來過,不過是遠遠的看著,她怕自己給弟弟帶來什麼麻煩,她見弟弟有了家便放心下來。只是沒有想到,好日子沒過幾年,丁修節去當兵了,而時間不久,丁修節傳來了死訊,丁風兒那時候傷心欲絕,不過還是時不時讓明鴻光有空的時候給丁修節家送過幾次野味,只是,最後那些東西都到了張氏的嘴裡。
  
  時間一久,丁風兒也不願意放張氏占便宜,便不再送了。
  
  這期間,朱家不知道遇見了什麼事,家在幾年間就敗完了,也就再也沒有人尋找丁風兒。又過了幾年,就再也沒有人記得這事兒了。
  
  當年朱家也曾回丁家來找過丁風兒,結果當然是沒有找到,雖然張氏一口咬定丁風兒已經死了,老丁頭卻還是覺得丁風兒還活著。
  
  日子就一直到了丁修節回來。
  
  得知丁修節回來了,再也沒有顧忌的丁風兒思考再三決定還是回到上河村,雖然她恨丁家,但是卻還是不想跟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分離。所以跟明鴻光就帶著家裡的家當回到了上河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51 AM


第八十章 偷學(上)
  
    按照丁風兒原來的計劃,她是不想登丁家的門的,所以和明鴻光兩個人直接去里正那裡買好了一塊宅基地,只等找個地方先落腳,把房子蓋起來之後再來找丁修節。只是在里正家裡的時候,里正媳婦無意中說晌午看見丁雲兒回來了。這個時候,丁風兒的新仇舊恨就全部湧上心頭,她直接將所有的事情交給了明鴻光自己則回了丁家。
  
  而後面的事情,就是丁小橋知道的了。
  
  當偷偷聽完這些往事之後,丁小橋忽然對於丁風兒的冷漠理解了,她想如果將她自己換在了丁風兒的位置上,她會比丁風兒如何?想了很久,最後她覺得,她一定會比丁風兒還要冷漠,甚至要過分的。
  
  這件事,丁小橋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變成了她心底裡的一個秘密,只是,從那天之後,她對於丁風兒發自內心的喜歡。
  
  這是一個努力活著的女人,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努力活下去的人都是可愛的,都是值得人尊敬的。
  
  到底丁小橋也不知道丁雲兒和丁修忠來是為了什麼事。不,其實應該說,丁小橋能猜得到丁修忠和丁雲兒回來是為了捐官籌錢的事情,只是她猜不到他們到底想了個什麼樣的主意來籌錢。
  
  不過,這件事到底也和她們家沒有關係了,反正他們都已經分家了,所以,丁小橋很快就將這事情拋到腦後去了。
  
  其實如果不跟正房的人攙和,丁小橋的日子過得還是非常滋潤的。雖然忙一點苦一點累一點,但是好歹掙了的錢都是自己的。
  
  接下去一段時間,一家人正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首先是丁風兒和明鴻光這邊,他們在村邊靠著山邊的位置買了一塊宅基地,然後便請人蓋房子,丁修節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全部顧著自己家的生意了,所以,全心的投入了幫助丁風兒蓋房子的事情裡去了,這邊上山撿菌子的事情就全部交給了四個孩子。
  
  其次,米氏的身體雖然吃了一段時間藥,可是按照大夫的說法是這段時間排毒,所以她經常拉肚子拉得渾身沒有力氣,這家裡所有的事情都做不了,只能成日躺在床上休息。而米氏不能幹的活也只能壓在四個孩子的身上。
  
  最後,就是家裡的那點田,雖然並沒有多少,可是也是三畝的良田,兩畝的中田,雖然不用並不是農忙,可是每天的換水除草也是要人,這些活儘管不用丁小橋做,可是丁五郎也要隨時看著。
  
  這樣一來,家裡的四個孩子倒成了頂梁柱。
  
  時間過得極快,一轉眼就進了七月。
  
  天越發的熱了起來,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的叫著,好像是要把嗓子都喊破了一樣。
  
  丁小樓小心的看著米氏的藥罐,看了一眼正在翻撿著早上才從山上採的蘑菇的丁小橋,然後歎了一口氣說:「這菌子越來越少了。」
  
  「可不是。」丁小橋低著頭,將地上的所有的菌子按照種類的不一樣都分揀到幾個筐裡面。「這一茬一茬的接著採,哪有那麼多?」
  
  丁小橋皺了皺眉,看了看院子的牆頭,確認沒有人偷聽之後才說:「我那天晚上看見二伯娘家的四郎進我們院了。」
  
  「他來做啥?」丁小橋頭也沒有抬。
  
  「我看著圍著咱們家撿的菌子的筐轉呢,似乎還摸了點什麼,不過我吼了他幾句,他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把咱們家的菌子給偷了去幾個。」丁小樓一臉的擔心:「萬一他們偷了去,照著學會了咋整?」
  
  丁小橋聽到這裡撿菌子的手微微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她有繼續撿了起來,然後不在意的說著:「姐,這事兒瞞不住的。我們就算再不說,這天天上山下山,背那麼多東西,人都會有好奇心啊。而且,現在鎮子裡已經有好些店子都有在賣這個菌子,我們家想要一直藏下去也不可能的。」
  
  「這個我知道的,只是,你說二伯娘他們怎麼能幹這種事,來偷咱們家菌子呢!這叫什麼事啊!」丁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哼了一聲,不過手裡給小藥爐扇風的扇子可是一刻都沒有停下。
  
  「他們也不是傻子,多少猜到了賽百味的掌櫃的找我們不是為了那找人的事兒,這才來偷看的。」丁小橋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她現在的無奈了,這山上長得東西他們不能壟斷,所以一旦人家學會了這分辨菌子的本事,那菌子這塊市場就是大家的,誰也攔不住。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就看見院子門被猛得打開了,然後丁五郎和丁七郎走了起來,丁五郎走在後面,臉色不太好,而走在前面的丁七郎臉上基本就寫著「我很生氣」幾個大字。
  
  「這是咋了?出去還好好的呢,回來怎麼就生氣呢?」丁小樓伸手將自己額角的汗擦了一下笑瞇瞇的問著丁七郎。
  
  丁七郎哼了一聲,丁五郎則上前將他身後的背筐後取了下來,然後輕輕的放在了平日裡放筐的角落裡,接著又把自己背上的筐也取了下來一並放好。
  
  丁小樓的眼睛尖,透過那背筐的網眼就看見那一筐的菌子並不滿,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現在這菌子也長得越發的慢了,去了這一上午就弄了這麼一點。」
  
  「什麼啊!什麼長得慢啊!」丁小樓不這麼感歎還好,她這一感歎,丁七郎整個人就好像是被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他咚咚咚的衝進了廚房,用瓢舀了一瓢冷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他的怒火壓下去一樣。
  
  丁小橋和丁小樓見丁七郎這個樣子不禁有些奇怪,只能講目光投向了丁五郎,畢竟他可是跟著出去的唯一認證。丁五郎雖然沒有相識丁七郎這麼火冒三丈,可是臉色也不見得好到什麼地方去。他板著一張臉,在兩個妹妹詢問的目光下道:「今日上山,我們邊上的山上的菌子已經採得差不多了。」
  
  「現在雨水少了,菌子出的慢也沒有什麼,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丁小橋點點頭,反正這野生菌也是一個季節的產物,算算時間,現在都已經農歷七月了,最多也就是一個月,這菌子也就沒有了。
  
  「要是這樣他能生氣?」丁五郎走到了丁小橋的邊上坐了下來,然後跟她一起分揀菌子。
  
  丁小橋忽然就想起剛才丁小樓說得丁四郎來家裡面偷過菌子,於是皺起了眉頭說:「是不是二伯娘家也去撿菌子了?」
  
  丁五郎微微一愣,有些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的?」隨後也不等丁小橋回答就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些天不算是農忙,所以當丁五郎跟丁七郎上山的時候便已經發現了丁修孝一家都在山上撿菌子了。從他們那基本都要撿滿的背筐上不難看得出來,他們已經來了不少時間了。不過,他們似乎只敢撿銅綠菌和黃牛肝,其他的菌子並不敢碰。只是這家人實在是臉皮厚,見到了丁五郎和丁七郎來,不但不覺得害臊,還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劉氏甚至還埋怨他們有了發財的方子不告訴家裡一聲。
  
  丁七郎氣得就要跟劉氏吵架,要不是丁五郎在一邊攔著,估計今天他就負傷回來了。
  
  雖然兩個人帶著一肚子氣,可是也知道這山上的東西想要瞞一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只能將這口氣就這麼咽下去了,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們開始撿菌子的時候,丁四郎和丁小亭時不時的往他們的跟前湊,想要看看他們撿些什麼樣的菌子,只要他們下手採了一樣他們沒採過的菌子,下一刻丁修孝一家就湊到一起嘰嘰咕咕之後,便將他們附近所有同樣的菌子全部給包了。
  
  這樣一番打岔下來,丁五郎和丁七郎兩人不但菌子沒撿到幾朵,倒是肚皮都要被氣炸了。
  
  丁小橋聽到這裡之後,撿菌子的手微微的頓了一下,隨後歎了一口氣,她還想著至少能在今年將這菌子壟斷了,看起來是不太可能了。不過,反正是遲早都要來的結果,她也只是有些遺憾,並沒有太多的生氣,倒反問道:「那幾個松茸的菌坑你們兩個可去看過了?」
  
  「去看了,沒有發出來呢。」丁五郎點點頭。
  
  他們一開始只以為這能能食用菌子不過幾種,可是在和賽百味簽下合約之後,丁小橋有一天就帶著一家人上山將這山上所有能食用的菌子都找了出來。
  
  這一找出來不要緊,那種類多得可真將他們都吃驚了。
  
  原來這滿山的菌子,竟然有十幾二十種之多,除了他們一般認知中的蘑菇模樣的菌子,還有很多菌子是根本長得不像是蘑菇,就比如竹蓀、猴頭菇、虎掌菌、干巴菌、羊肚菌、掃把菌這些長得根本就是奇形怪狀,若不是絕對信任丁小橋,這些菌子讓他們吃他們可是絕對不敢的。
  
  而丁小橋帶他們去撿的菌子中有兩種格外特殊,讓他們一家都全部都非常重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2:56 AM


第八十一章 偷學(下)
  
    這兩種菌子,一種是松茸,而另一種叫做松露。
  
  說來也奇怪,這兩種菌子的名字裡都是帶個松字,像是親戚一般,不過它們長得可是不太像,但是倒是有一點是很相同的,那就是產量卻少的驚人。
  
  其實,丁小橋發現這兩種菌子也屬於湊巧。
  
  在帶著家裡人大規模的大面積無差別的採摘食用野生菌的時候,她們就順著山勢的綿延去了一山頭,那個山包上全部生長的都是松樹。那裡的松樹高大筆直,年頭很多了,山中有風呼嘯而過的時候,吹起松枝發出了一種特殊的嗚咽聲,就好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對於特別敬畏鬼神的古代人來說,這簡直是太嚇人了,所以,盛傳那邊松林是有妖精鬼怪出沒的地方,上河村的村民們可是從來都不去那座松林的。
  
  就連當時丁小橋帶著一家人上那座松林家裡人也是不同意,最後還是丁修節大手一揮直接做了決定,若不是這樣,估計到現在她也不會發現松茸和松露。
  
  相比較起其他的野生菌來,松茸和松露都是屬於極為特殊珍貴的菌種,由於它們對於生長的環境要求極其苛刻,所以產量很低,特別是松露,就算是在現代的餐桌上,這種菌子的售價也是論克來計算的,一個核桃大小的松露,在產地的售價就能達到幾百上千元,而在外地,那價格簡直就是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暴利增長。
  
  丁小橋倒是不敢奢望松露和松茸在古代能賣出如此天價的價格,但是想要大賺一筆也不是不可能的。
  
  松茸和松露雖然珍貴但是也不是尋不到的,只要能發現它們的菌坑,那麼就能很容易找到了,它們的生長只會在自己的菌坑裡,並不會隨意換地方,哪怕是第二年,在這菌坑裡也依然會長出菌子來。
  
  說來也奇怪,這松茸和松露的出菌條件真是讓人說不清楚,半點規律都沒有,都是在一座林子裡,都是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樹一樣的陽光雨露,可是這棵樹下長了菌子,隔著兩三尺外的另一顆樹下就沒有了。
  
  按照丁小橋教授的方法,丁修節一家人在這座山上很快就發現了一百多個松茸菌坑,並且牢牢的記住了它們。他們將菌坑裡的松茸都採摘下來,但是會留下一些菌子的根部,然後再用他們扒開的松針和青苔將那菌坑再次覆蓋,只要靜靜的等待,幾天後便可以再次採集菌子了。
  
  而松露就要困難多了,松露只生長在泥土下面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而在地面上也僅僅只有一點不易察覺的菌根存在,想要靠人工找到這種菌子,可就需要火眼金睛的眼力和豐富的菌子採摘經驗了。
  
  雖然丁小橋將這採摘辨認松露的方法告訴了一家人,可是到了最後也就只有她發現了十幾個松露的菌坑,其他人連一個都沒有發現。
  
  松露這種東西雖然珍貴並且對於生長環境很挑剔,但是在現代卻已經產業化了,雖然依舊不能大規模的人工種植,不過卻可以在自然環境中依靠人工的幫助,大大提高其產量。丁小橋原來也曾在去過一兩個松露的生長基地,對於這種菌子的培育還很有一點自己的心得,只是按照現在他們的條件是做不到了,也只能暫時先將這東西擱置下來,採些野生的就好。
  
  「你們去看菌坑的時候沒有人跟著你們吧?」丁小樓也謹慎的問道。
  
  丁五郎搖搖頭:「我們沒有去松林,就是去看了看那幾個後山的的菌坑,松林裡怎麼敢隨便去,讓他們發現了可怎麼了得。」
  
  丁小橋倒是對於這個事情並不擔心,她相信丁五郎一定是能將這些事情能處理好的,現在她擔心的問題是,丁修孝家也開始採菌子了,那麼就說明這菌子很快就想大規模的出現在市場上,他麼得提前將這個事告訴賽百味才行。
  
  晚上吃飯的時候,丁小橋也沒有避諱丁風兒和明鴻光將這個事兒跟丁修節說了。
  
  丁風兒這才覺得奇怪:「你們現在除了種田還有別的產業?」
  
  丁修節看了丁小橋一眼,見後者點點頭,便沒有在瞞丁風兒和明鴻光將他們家採菌子賣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兩口子。知道來龍去脈之後丁風兒皺起了眉頭,不禁有些內疚:「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能耽誤?還來天天給我蓋房子,這現在可怎麼辦好?」
  
  丁小橋卻笑:「姑,這怎麼能一樣,錢還有賺得完嘛?我們可就只有你這一個姑姑呢!」其他幾個孩子也跟著說笑起來,寬慰這內疚的丁風兒。
  
  丁風兒被幾個孩子勸慰了一番,也就放下,不過還是說道:「節子,你明天快點去一趟賽百味將這事情跟對方說一下,可不能耽誤了。」
  
  「房子還沒有蓋好……」
  
  「這房子還能跑了?」丁風兒直接定下了這事。
  
  一家人便又吃起飯來,倒是明鴻光有點心不在焉,丁風兒看了好幾次他,發現他還是有些神游太虛,不禁微微有點擔心,於是叫道:「姑父,快吃飯啊?」
  
  明鴻光這才回過神來,他答應了幾聲,扒拉了幾口飯吃之後,忽然開口問:「節子,你那個菌子給我看看成不?」
  
  丁修節也不藏私,便讓丁七郎去拿了幾朵下午才採來的菌子交給了明鴻光,明鴻光拿過來翻看了一番,哈哈的笑了起來。丁風兒問:「笑什麼?」
  
  明鴻光道:「你看看,我還以為他們都在弄什麼東西,不就是我平日裡搗鼓的那些玩意?」
  
  丁風兒也伸頭一看明鴻光手裡的那些菌子也忍不住笑出來了她說:「丁老二家要撿就讓他們撿去吧,這玩意兒你姐夫會種呢。」
  
  這話一說,丁家屋子裡所有人都將嘴巴張大了,目瞪口呆的看著明鴻光。特別是丁小橋,那呆滯的程度簡直是比其他幾個人加起來更甚。
  
  很快,丁家人都回過神來了,全部都七嘴八舌的開始問起明鴻光關於栽種這菌子的事情來。
  
  丁小橋的心裡卻在忍不住大叫,老天啊,這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真的啊!居然能將野生菌種出來?這不是開玩笑吧!這其實是做夢是吧!
  
  內心不停的嚎叫了很久之後,丁小橋終於收斂了心神,然後一臉激動的湊到了明鴻光的身邊,迫不及待的問道:「姑父,你是在哪學的種這菌子?」
  
  「上哪學啊!小時候在山上住著沒東西吃,那時候力氣小,又打不到大的獵物,就想別的辦法弄別的東西,後來我住的地方後面的林子裡長了不少這玩意,就冒險吃過幾次菌子,還好命大,沒有吃到有毒的,覺得味道便很喜歡,不過這東西一到了八月就沒有了,可是嘴裡又饞,就瞎捉摸,還真讓我養出來一點,不過也只能長到十月。天氣一冷,就再也長不出來了。」明鴻光的笑聲很是爽朗。
  
  聽到這裡丁小橋哪裡還坐得住,立刻就從炕上跳了起來,拉著明鴻光就要朝著他們平日裡儲存菌子的地方走去,要讓他好好的辨認一下他種出的是那種菌子。
  
  雖然飯沒有吃完,可是家裡人都掛心著這個,便全部跟著兩人去了小倉庫裡看菌子。
  
  雖然倉庫裡多半都是已經烤乾的菌子乾,但是也有一些是這兩天才採下來的新鮮的菌子,明鴻光在新鮮菌子的邊上翻檢了一番,只找出三種,分別是黃牛肝、老人頭和銅綠菌說:「就這三種我種過,其他的,我可連認識都不認識。」
  
  丁小橋望著那三種菌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哪怕是三種也好,也說明這些菌子是可以被種出來的。
  
  當天晚上,明鴻光跟丁小橋湊到一起說這個種菌子的事情說了很久,越說,丁小橋的心的火熱不免就慢慢的涼了下來,原來明鴻光說得種植也只是將菌絲取下來,靠人工的澆水和挪動到背陰的地方,這樣靠人工給菌子創造出比較適合的生長環境,要說大面積種植是根本就沒有辦法的。
  
  原來,這天上掉餡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儘管經過了這樣的心情起伏,丁小橋不但沒有氣餒,反而更加有信心起來。雖然明鴻光並沒有真正種植出菌子來,可是,卻給她提供了另一個思考的方向,她相信只要她努力的去研究,一定能將這菌子種出來的。
  
  不過,現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可不是種菌子,而是跟賽百味說說這菌子的採摘方法已經洩露了。
  
  盧興業聽得丁修節說到這個菌子採摘的方法已經洩露的時候,不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朝著丁修節擺擺手道:「這事也不怪你們,這山上長的東西真的要保密又能保密到幾時呢?」
  
  聽得盧興業這麼說,丁修節心裡更加的內疚,忍不住說道:「這事兒說起來也是我們的錯,讓人鑽了空子,盧東家,要不這樣,您付給我的那麼些銀子,我退一半給你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00 AM


第八十二章 又見杜小三
  
    盧興業最後也沒有同意丁修節的提議,這是合約,就算丁修節心裡面過意不去,他盧興業也不能拿這個錢。不過,盧興業也知道這菌子用不了多少時間便沒有了,雖然,這幾個月,因為菌子的緣故,他們賽百味是蓋過了這香滿樓,可要是除去菌子這一塊的話,賽百味還是不如香滿樓的。
  
  這一入了秋,菌子就沒有了,如果還像是原來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跟香滿樓抗衡的話,只怕這幾個月積累下來的人氣很快就會被耗費完掉,甚至不用等到明年雨季,賽百味又要再一次被香滿樓給壓制住。
  
  而這一次壓制就不太那麼好翻身了。
  
  菌子這東西畢竟不能保密,現在街上很多的店子都已經有賣菌子了,雖然數量少,味道也不行,可是到底是有了。雖然香滿樓到現在並沒有推出和菌子有關的菜品,可是,香滿樓的的東家可是個老狐狸,他會放任賽百味繼續這麼紅火下去?只怕是等著自己家沒有菌子這塊招牌之後,再給自己致命的一擊吧。
  
  雖然自己已經二十四橋明月夜這樣的巧菜,可是,這並不成熟。那一日,丁家父女來品嘗了他們做出的二十四橋明月夜,儘管包括他自己都被那樣的美味給鎮住了,可那丁小姑娘還是有些猶豫的說或許用火腿更好一些。
  
  說起來,那個孩子不過才剛剛滿了六歲,但是她的身上卻不知道有種什麼樣的魔力,竟然讓人覺得她是那樣的可靠,就算自己這個大男人,聽到她的話之後也忍不住開始對於那個用火腿做出來的二十四橋明月夜開始期待起來。
  
  只是這樣的期待就要讓這道菜要晚上一年才能被推出,一年的時間裡誰都不能確定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盧興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入了秋,很快就要是冬天了,接下去就是過年了。這都是酒樓生意最好的時候,可是要是這個時候沒有什麼可以與香滿樓相抗衡的東西,估計,他要是想趁著菌子這股勢頭再接再厲的壓住香滿樓這種想法是不可能的了。
  
  盧興業的煩惱丁家父女並不知道,不過丁家父女也有自己的煩惱。
  
  站在鎖鋪的外面,丁小橋說:「爹,我們買些鎖吧。」
  
  「買鎖?」
  
  「是啊,我們這次的事情不就是因為屋子沒有鎖才被四郎給鑽了空子嗎?還有原來奶翻我們家的櫃子,不是也是因為屋子裡沒有鎖嗎?」在現在就沒有不鎖門的人家,可是在古代卻不是這樣。
  
  特別是這個時候的人特別單純,路不拾遺什麼的根本就是基本准則,所以,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沒有鎖門的習慣,當然,杜老財家除外。
  
  丁修節有些猶豫,他們這一鎖門,不就是說明他們防著村子裡的人嗎,這可是傷害村子裡大家感情的事情。
  
  丁小橋也看出來丁修節的猶豫,她想想看現在的現實情況,也知道將大門鎖掉確實有點不太實際,於是她說:「要不是我們將倉庫還有家裡的前後門鎖上就成了。」
  
  這也是個折中的辦法,現在家裡的存下的錢也有不少了,總不能將這些銀錢全部背在身上吧,一家子也不是隨時都在家裡的面,若這個時候被人翻了真是得不償失,更何況他們家的糧倉裡面還堆著那麼多的菌子乾呢,這可是他們家日後的指望,可不能被人偷去了。
  
  將那些屋子裡櫃子的門都鎖上,只是不鎖大門的話,還真是沒有什麼。
  
  打定了主意之後,父女兩個就進了鎖鋪打算買幾把鎖頭。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丁小橋拿著自己手裡拿著的那個最小的銅鎖,嘴角忍不住抽動,就這麼一個鵪鶉大這麼點的銅鎖居然也要一兩五錢的銀子,這怎麼不去搶!
  
  在這個時代,銅鎖這東西也不是家家都能擁有的奢侈品,而且這些鎖都是用紫銅做的,很是漂亮,再加上,這大慶國本來銅礦就不多,這個價格自然就往上翻了。
  
  就算是很貴,可是當這種奢侈品變成了必需品之後也只能咬咬牙買了。
  
  糧倉、家裡前後兩個門還有兩個炕櫃、以及一個丁小橋專門用來裝錢和貴重東西的木頭盒子上的鎖,總共是三大三小六把銅鎖。
  
  雖然只有六把鎖,可是卻足足花了丁小橋十七兩的銀子,提著裝鎖的口袋,丁小橋那叫一個心疼啊……
  
  回到了家,就將所有的鎖都掛在門上,只是後面的鎖是鎖在屋子裡面。倒不是丁小橋怕張氏發現了鬧騰,而是這東西精貴啊,雖然說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可是,張氏也不是什麼君子不是嗎?她可是心疼著鎖頭今天掛上明天就不見了,她家的錢可不是大風吹來的,心疼呢!
  
  又過了大半個月,丁風兒在山腳下的房子已經建好了。
  
  建好的那一天丁小橋一家都去看了,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大院子。開門正對的是一溜四間的青磚大瓦房,而在正房的後邊是一個寬敞的大廚房,裡面丁風兒學著丁修節家的廚房一樣,也隔出來一個洗澡的地方。而院子的東邊則是一溜三間的耳房,西面還空著,不過空著地上卻是修得平平整整的,平日裡可以用來曬谷子,也可以堆放草垛子和柴火,以後要是人口多了也可以再蓋房子。
  
  而在後院有一大片的菜地,菜地的一邊則修著豬圈和雞圈,還有茅廁,因為和正屋之間還隔著菜地,平日裡臭味根本就不會傳到正屋去,乾乾淨淨的。菜地也已經休整好了,一攏一攏的地上都已經種了採種子。中間過路的田埂已經用青磚鋪好了田埂,怎麼看怎麼乾淨。
  
  正房的開門的那一天是專門請村子裡的老人看過日子的,丁風兒在院子裡開了十桌的流水,請了米氏、羅氏帶著村子裡幾個相熟的手腳俐落的婦人來操持宴席。
  
  丁修節作為丁風兒唯一的弟弟,也是跟著明鴻光前前後後的跑著,接送著過來賀喜的人,兩個人都忙得腳板打到後腦勺,片刻停歇都沒有。
  
  而丁小橋這些孩子就要幸福多了,他們只用湊在席邊跟著吃飯就是了。
  
  來到這裡也有一年的時間了,丁小橋覺得自己已經真的完全跟這裡的人融合成一體了,甚至連她的年紀也變成了六歲一樣,居然能跟著村子裡的幾個小丫頭在院子裡院子外面玩得痛快。
  
  「嘿,丁小橋!」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忽然就響了起來。
  
  跟丁小梁、丁小樓以及幾個小姐妹正蹲在院子邊上玩撿石子的丁小橋聽見有人叫自己,便抬頭朝著叫自己的方向看去,只看見站在不遠處一個穿著青色綢緞袍子的小男孩,他的頭髮出門的時候應該梳得整整齊齊的,不過經過了一通到處連跑已經亂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那一張白皙粉嫩又漂亮的小臉蛋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這個傢伙不是杜開霽杜小三又是誰?
  
  算起來,她自從兩個月前見過杜開霽一次還就真是沒有在遇見他了,而且也沒有在村子裡見過這個熊孩子,後來倒是聽說杜開霽的娘怕他受傷,於是拘著他在家念書,當時她還在想,要是能把這小孩關一輩子就好了。卻沒有想到,僅僅兩個月,這個熊孩子居然又再一次出現了。
  
  不僅出現了,而且又帶了那一大群的半大臭小子。
  
  像是丁風兒他們這樣的新家落成請的流水是一定會去請杜老財家的,畢竟杜老財家在上河村也算是頭一份了,更何況杜老財素來有大善人的好名聲。但是,杜老財會不會就不知道了,畢竟這丁風兒離開上河村那麼多年了,跟杜老財也沒有交情。
  
  不過,現在看見了杜開霽啊,她想杜老財家大概還是派人過來了,否則按照余氏那個嬌慣兒子的樣子,這個熊孩子也不能這麼快就出來吧。
  
  只不過這個熊孩子一出來就居然找到了她,這一點真是讓人太不痛快了,今天本來挺痛快的,可是居然看見了這小子,還能不能愉快的游戲了!
  
  丁小橋翻了翻白眼,懶得理這個不知道人間疾苦只知道到處瘋跑搗亂任性的熊孩子,轉過頭去繼續跟人玩撿石頭子。
  
  杜開霽什麼時候給人這麼翻過白眼,頓時不高興了,他蹬蹬幾下就跑到了丁小橋的邊上,抬起了腳就朝著丁小橋的屁股上一踹。
  
  其實他也沒有用什麼力氣,可是丁小橋蹲著本來就重心不穩,更何況她現在還在跟人玩撿石頭子,注意力都在那石頭子上,哪裡注意到後面忽然就來了一個人,還忽然就抬起腳踹了她一腳。她一個重心不穩,咕咚就朝著前面摔了過去。
  
  杜開霽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一腳能把丁小橋直接給踹翻在地上,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也退後的一小步,不過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丁小橋你就那麼餓啊,吃個狗啃屎!吃個狗啃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06 AM

第八十三章 教訓
  
    杜開霽這麼一叫,跟著他的那一群半大小子也跟著起哄起來,頓時整個場面亂哄哄的。
  
  丁小橋趴在地上,要不是手擋得快,估計自己的臉就得撞在那石頭上,搞不好就會破相了,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最讓丁小橋怒火中燒的是,杜開霽這個熊孩子居然敢一腳就把她給掀翻了,還讓她撅著屁股就這樣摔在了地上!
  
  雖然說,她現在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可是,可是!可是!!!她的芯子裡不是好不好!她的芯子裡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了!
  
  原本還算是有點理智的丁小橋現在已經是半點理智都沒有了,她的理智全部已經在杜開霽一腳把她踹翻的時候全部就沒有了。丁小橋現在滿腦子的就是她絕對不會放過杜開霽這個臭小子的,絕對不會放過!
  
  「小橋,你摔著沒有啊!你別不吭聲啊!」丁小樓在丁小橋被掀翻在地的時候就已經嚇得叫出聲來,現在更是一把就上前將丁小橋給扶了起來,然後連聲的問著。
  
  其他一起玩的幾個小姑娘也圍了上來,著急的詢問著。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丁小橋就已經跳了起來,她抬起袖子就將臉上的土給擦掉,然後轉過了身子,惡狠狠的瞪著杜開霽,聲音從牙縫裡擠了出來:「杜——小——三!」
  
  杜開霽本來沒心沒肺笑得很開心,可是現在丁小橋突然站起來這樣惡狠狠的瞪著他,還一副要吃掉他的模樣,讓杜開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然後抽動了一下嘴角道:「你,你想幹什麼!」
  
  丁小橋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邊卷袖子一邊朝著杜開霽走去。
  
  「餵餵喂,你想幹什麼!我可告訴你,我是跟著我爹來的!我可是你們家的客人,你敢對我怎麼樣?信不信我讓你家大人收拾你!」杜開霽雖然嘴巴上說得厲害,不過他的鼻頭上卻滲出了不少的汗水。
  
  算起來丁小橋可比杜開霽矮多了,本來年紀就比他小兩三歲,而且,家裡吃穿並不好,長得有些瘦小,並不像是杜開霽這種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長得那麼扎實,可是,因為上一次被丁小橋推摔以後被狗追著咬了一個村子,杜開霽不知道怎麼的就對於丁小橋有點發怵,特別是現在丁小橋那一臉要吃人的表情更是讓他有點緊張。
  
  這裡不會有狗吧!
  
  杜開霽想到這裡連忙到處看看,還好著丁風兒家沒有養狗,他的心裡頓時放了下來。可是就在他這東張西望走神的時候,丁小橋已經猛地朝著他跳了過去,直接掛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丁小橋瘦小,可是那也是個六歲的孩子的,這也有個四十多斤的分量,而杜開霽就算是身體好,那也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這麼四十多斤的分量猛地衝上來,直接掛在身上,他怎麼承擔得了,直接踉踉蹌蹌的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屁股就摔在了地上。
  
  然後丁小橋就騎在杜開霽的身上,揚起了小拳頭,咚咚咚的朝著杜開霽的臉上身上打去,一邊打一邊怒道:「這個熊孩子,我讓你再欺負我!我讓你再踹我!」
  
  圍觀的孩子們都愣住了,也不知道是誰嚎了一嗓子:「杜小三被丁家七丫頭給揍了!」
  
  杜開霽聽得這一嗓子,頓時只覺得血往上面湧!
  
  什麼!他居然被丁小橋給揍了!這還能活嗎?這話傳出去,他還能活嗎?這堅決不能活啊!
  
  對於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來說,什麼都沒有面子重要,被這一嗓子嚎得杜開霽立刻來了力氣,咕咚一個翻身就把原本騎在他身上的丁小橋給壓在地了地上,然後也開始衝著丁小橋揮起了拳頭。
  
  丁小橋雖然打了杜開霽好一會兒,可是她的力氣不算大,打得杜開霽也不算重。杜開霽就不一樣了,一個發育良好的八九歲的孩子拳頭可不見得輕。
  
  丁小橋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她使勁蹬著腿往杜開霽的背後踢去,而手也不閒著,拼命的朝著杜開霽的手上脖子上臉上摳去!
  
  這個時候原本圍觀的孩子們都已經圍上來了,七手八腳的要把兩個人分開,可是兩個人的混戰實在是太凶猛了,一時之間,邊上的人都怕誤傷了自己,好半天都沒有下手將他們拉開。
  
  「不得了了,杜小三又把丁家七丫頭給揍了!」不知道又是誰家的熊孩子嚎了一嗓子,讓原本混戰的兩個人戰火即刻上升了好幾個類別。
  
  這個時候原本在一起吃飯的大人們也被這邊小孩的吵鬧給引起了注意,在一聽到是杜小三和丁小橋打在了一起,呼啦啦的大人們也上來了。
  
  有了大人出手想要分開兩個打架的孩子就方便多了,直接明鴻光和丁修節兩個人直接上前,一人提溜著一個孩子就分開了,這個時候再看這兩個孩子雖然已經分開了,開始還在不停的在空氣中揮著拳頭踢著腿呢,一邊還不停的大叫著:「杜小三!我給你好看!」
  
  「丁小橋你給小爺我等著,小爺我一會就去再去收拾你!小爺我收拾得你滿地找牙才怪!」
  
  「杜小三,你個臭小子!你居然敢踹我!我一定打得你滿臉桃花開!」
  
  「都給我閉嘴!」杜老財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喝住了兩個孩子繼續的對罵。
  
  頭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跟丁修節家的小丫頭這個樣子,那叫一個狼狽。先說丁小橋,衣服的袖子已經被扯開了一個兩三寸的大口子了,臉上也被打的青青紫紫,頭髮更是被拽得亂七八糟,鞋子也被踢得掉了一只,露出了裡面打著補丁的白色麻布襪子來。
  
  而杜開霽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那青色的綢緞袍子因為在地上滾來滾去,早就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灰突突的好像是才從垃圾裡刨出來的一樣,頭髮也散了,插在頭髮上的銀簪子也不見了蹤跡,一頭緞子一樣的頭髮現在亂得好像是雞窩一樣,上面還插著好幾根稻草,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傷口,只是下巴上有一個紅紅的印子,袖子也被扯開了,手背上被抓了好幾道痕跡。
  
  「爹!這個臭丫頭打我!你快點打她啊!」杜開霽只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把就從丁修節的手裡掙扎開來,然後撲到了杜老財的懷裡,開始含著眼淚撒嬌,「這個臭丫頭居然敢打我!她居然敢打我!爹,快點找人打她一頓,然後發賣出去到勾欄院……」
  
  話都沒有說話,杜開霽的臉上就被杜老財狠狠的拍了一個巴掌。等到杜開霽抬頭去看杜老財的時候,只看見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怒容,樣子著實可怕,一時之間也被怔住了,什麼話都不敢說。只聽得那杜老財怒吼道:「逆子!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種混賬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不管杜老財是不是真心要打杜開霽,現在當著麼多人的面,哪會有人不拉著的道理。果然在杜老財說了這句話要去找柴火的時候,已經有人上前拉住了並不停的勸解著了。
  
  雖然丁小橋看起來很狼狽,可是在這個時候丁修節也不能上前勸人家打自己的兒子吧。於是也上前拉住了杜老財一邊不停的勸起來。
  
  杜老財則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他黑著一張臉,一手指著杜開霽,然後半天沒有說一句話。而杜開霽大概從來沒有見過杜老財這樣的怒火,也有點害怕,甚至手足無措,他躲在一個村民的背後,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驚惶的看著杜老財。
  
  丁小橋望著杜開霽被杜老財嚇得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裡一陣痛快,先不管熊孩子會不會挨打,就看著熊孩子這個樣子她也覺得剛才那一頓混亂值得了。
  
  「我杜家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第,但是也是清白人家,你這逆子給誰學來的發賣去勾欄這種話來!!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親,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可見你的心腸歹毒!我一直覺得你在村子裡玩並沒有什麼,可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竟然將你縱出這個樣子,仗勢欺人!你仗誰的勢!今天你不給我說個清楚!我就將你打殺在這裡!」杜老財並沒有因為所有人的勸阻就放下了手裡木柴,反而越發的生氣起來。
  
  杜開霽平日裡也是嬌生慣養的,雖然父親嚴厲,可是卻很少打他,今天這一通脾氣發得他都已經慌了手腳,只能吶吶的說:「是、是、是我聽大嫂教訓她的丫頭時候說的,胡亂學來的,爹你不要打我!不要生氣!」
  
  杜老財聽到這話,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他瞪了杜開霽一眼,然後放下了木柴一把抓過來了他的胳膊,拉著他到了丁修節身邊行禮道:「丁老弟,今天的事兒,是我這個不爭氣的逆子的錯,還請你萬萬不要計較。」
  
  丁修節連忙扶起了杜老財和杜開霽道:「杜老爺說什麼呢,大家都是鄰居,孩子們不過打個架算得了什麼大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1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8-12 03:16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余氏上門(上)
  
    杜開霽最後還是被杜老財提溜著回家去了,不過再離開之前,他轉過了頭恨恨的瞪了丁小橋一眼,那眼中的意思不外乎是:「這梁子我們結定了」,而丁小橋卻毫不客氣的也還了一個白眼,意思為:「結就結!我不怕你!」
  
  孩子間的憤怒和結怨其實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無非是你在小伙伴面前給了我好看,那麼我也要給你好看之類的。
  
  這件事在丁風兒的新房落成的宴席中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兩個孩子打架誰又沒有見過呢?就算其中一方是杜老財的幼子,結果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很快,大家又樂呵起來了。
  
  杜開霽下得手不算輕,讓丁小橋胳膊上腿上都青了不少地方,就連眼眶都青了一個,雖然不嚴重,可是看起來著實嚇人。米氏雖然心疼,可是上藥的時候也板著臉訓斥她:「你還知道疼!我就沒有見過誰家姑娘敢跟別人家的小子打架的!你可真是給我長見識啊!」
  
  定小橋連忙嘿嘿的笑著,抱著米氏的手撒嬌道:「娘,你看我多厲害,我把杜小三都打得滿地找牙了!你怎麼不表揚我,還要罵我?」
  
  「小兔崽子,下次再去打架,我先揭了你的皮!」米氏雖然生氣,但是被丁小橋那撒嬌的樣子弄得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她將手裡的藥酒蓋好,然後伸出了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丁小橋的額頭。
  
  丁小橋因為眼睛青了一只,米氏是無論如何都不讓她出門的,其實就算是米氏讓她出門,她自己也不敢出門。出不了門外面的消息只能靠丁七郎帶回來。
  
  那日丁七郎回來就笑得打滾:「杜小三那天回家就被他爹給罰跪祠堂了,說他不學好,像個女人一樣的口無遮攔搬弄是非,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丁小橋聽著也高興的拍手:「真是太好,我看這個臭小子就是欠收拾!一天天的沒事情到處只會闖禍!就該這麼對付他!」
  
  邊上的丁小樓聽不得他們這麼落井下石,說:「這話家裡說說就算了哈,外面可不能亂說。」
  
  「知道知道。」兩個人對於丁小樓的勸解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丁風兒和明鴻光從知道丁修節為了幫自己家裡修房子便放下了上山採菌子倒反讓人鑽了空子的事情之後就心裡一直過意不去,等到這邊的房子一修好,明鴻光就來找了丁修節說道:「我自小是獵戶,山上的路熟悉,遇上點什麼事我也能處理,這次就讓我跟你們上山去,如果村子邊上的菌子沒有了,我們就走得遠一點,林子深不會有人去,正好去多採一點。」
  
  丁修節連忙推辭:「這怎麼行,姐夫你跟著我們上山,家裡就剩下姐姐一個人這可怎麼好?」
  
  而明鴻光似乎已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著一家人上山,最後商量的辦法就是讓丁風兒住到這邊來,而丁修節和明鴻光帶著丁五郎上山去了。
  
  丁七郎一定要跟著去,可是最後也沒有去成,只能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遠去的三個人嘴巴撅得老高。
  
  在家躲著不能見人的丁小橋說:「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這次去的遠,你跟著去要是走不動,爹和姑父還要背著你回來。」
  
  丁七郎只是不高興:「我也可以幫忙的,我不要他們背。」
  
  「是誰上次在山上一定要爹背下來的。」
  
  丁七郎的臉紅了,可還是堅持:「我就是想去幫忙。」
  
  「背了你就不能背菌子,你還是消停的在家吧。」
  
  就在兩人坐在炕頭斗嘴的時候,屋子外面有人叫了門:「有人在家嗎?」
  
  這聲音聽著挺熟悉,丁小橋和丁七郎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想起來是誰來,正在院子裡忙著的米氏和丁風兒聽到有人叫門就去開了門一看,只看見余氏帶著杜開霽還有一個婆子站在門外。
  
  「杜夫人,您怎麼過來了?快請進請進!」米氏看見余氏愣了一下,但是馬上就回過神來,側過身讓余氏幾個人進屋。
  
  余氏笑了笑,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笑得實在是有些勉強,雖然嘴角裂開了,但是那眼睛裡可是一點笑影兒都沒有。
  
  余氏拉著杜開霽進了院子,來看熱鬧的丁七郎早早的就跑進屋子跟躲在屋子裡面的丁小橋說了。
  
  這個時候杜開霽娘母兩個來家裡做什麼?丁小橋心中奇怪,很想去看 看熱鬧,可是又因為自己眼睛上烏青著出不去,心裡不免又暗暗的罵了杜開霽幾聲。最後只能躲在裡屋的簾子後面,悄悄的看著米氏還有丁風兒將余氏和杜開霽帶了進來。
  
  這是兩人打架之後丁小橋第一次看見杜開霽,這一看,丁小橋就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要不是怕外面的人聽見,估計她要笑得打滾。
  
  雖然她見得杜開霽次數不多,可是這個臭小子那一次不是打扮的人模狗樣的,而今天雖然說穿得也是富貴華麗,可是那一張臉真真讓她肚子都笑破了。
  
  杜開霽的眼睛也烏青了一只,不過他的下巴上的烏青更狠,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是一只收拾得漂亮的斑點狗,特別是他臭著一張臉站在余氏的身邊那副樣子更是讓人想上去再抽他幾下。
  
  余氏看了看屋子裡面,真是只能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了,好在收拾得乾淨。米氏請她上炕,她本來是不願意的,可是這個家裡面好像除了炕上來椅子都沒有,她雖然嫌棄卻也沒有辦法。
  
  隨著米氏的指引坐在了炕上,不過坐下之前,余氏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帕子鋪在了屁股下面,這才坐了上去。她做得的這個小動作很快,米氏並沒有看見,倒是一邊的丁風兒看見了,原本還有幾分和緩的臉色頓時便多了一絲難看。不過很快丁風兒就將臉上的表情掩去了,拉著米氏的手隔著炕桌坐在了另一邊的炕上。
  
  「杜夫人可是稀客啊,您這一來我們家裡面可都是蓬蓽生輝,就是不知道,您這麼大的貴人來我們這窮家可是有什麼事啊?」丁風兒說得那叫一個親熱,可是這親熱裡怎麼聽都帶著刺兒。
  
  余氏看了丁風兒一眼,見開口說話的不是米氏而是這個她不認識的女人,心裡原本的不快又加了三分:「你是誰?我跟丁家大嫂說話,哪裡輪得到你多嘴。」
  
  米氏連忙拉著丁風兒的手對余氏說:「這是我大姑,是我們當家的親姐姐,在我們家也是當得家的。」
  
  余氏見米氏都這麼說,心中的不快也變成輕視,她原想拿著手帕擦一擦嘴角,可是摸了摸卻想起來了那手帕還墊在自己的屁股下面的,就只能作罷,動了動嘴角,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嘟囔道:「沒規矩。」
  
  丁風兒沒有聽清余氏說什麼,可是料想也不是什麼好話,她哼了一聲:「我這弟媳婦是個心善嘴笨的,往日就是如此,別人說點什麼,就心軟得不行,按理這是她家自己的事,是好是賴我也管不著,可是我這個做姑姐的總不能眼看著別人都欺負上門來還不出聲吧?所謂親戚,不就是困難的時候搭把手,有事的時候出分力,杜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余氏一聽這話哪裡還坐得住!她本來就不是心甘情願願意來這裡的,現在聽著丁風兒擠兌更是火冒三丈,她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衝著丁風兒就說:「你說誰欺負上門來?」
  
  丁風兒這下子卻不接著余氏的話頭接著說下去,倒反鋒芒一收,然後笑瞇瞇的看著余氏說:「哎呀杜夫人,說了這麼一會子話了,您看您來到底是什麼事兒啊?我們這院子裡還有好些活兒呢。」
  
  這就是說自己閒著沒事幹,她們都是有事的人是不是!余氏越發的生氣了,正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她身後的婆子卻伸出了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衝動。余氏的怒火被這婆子這一打斷也就沒有那麼生氣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做了下來,臉上便浮現出了笑意來:「我這也是很少來村子裡頭,一不小心就忘記了你們這事多,哎,說起來,真是羨慕你們,能有個事兒忙著可真好,不像是我天天就只能和媳婦打打馬吊,要不是就去鎮子裡面和那些夫人做做茶會,真是骨頭都酸了。」
  
  這是要炫富了嗎?
  
  在屋子裡面偷聽的丁小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看了看丁風兒又看了看余氏,歎了一口氣。
  
  丁風兒只是哼了一聲,理也不理余氏,順手就拿起了米氏正在做的一個繡片和米氏說起話來。米氏那叫一個尷尬,一邊想要安撫余氏,一邊又要跟丁風兒說繡片的事情,忙得大汗都下來了。
  
  余氏什麼時候受人這樣冷落過,她掛著一張臉,就要再次站起來要走,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杜開霽忽然就躥向了裡屋的門口,然後站在門簾外面大叫著:「丁小橋,你居然敢在這裡偷聽!你給我出來!看我不這次不好好收拾你!」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17 AM


第八十五章 余氏上門(下)
  
    說實在的,丁小橋被猛然間這麼竄出來的杜開霽是嚇了一跳的,不過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就覺得手上一沉,便看見杜開霽已經伸出了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屋子裡面拉了出來。
  
  當丁小橋的臉完全暴露在屋子裡的眾人面前的時候,杜開霽愣住了,接著便不管不顧的大聲笑了起來:「哇哈哈,你這個醜八怪!居然眼睛都黑了一只!」
  
  丁小橋被氣得鼻子都歪了,她看著同樣烏青了一只眼睛的杜開霽,很想上去再揍這個傢伙一頓,可是當著雙方家長的面這種事確實是行不通的,於是她將自己的手從杜開霽的手腕裡使勁的抽了出來,然後冷冷的哼了一聲:「也不瞧瞧的自己的樣子,還說我醜,你也就是烏鴉落在豬身上說豬黑!」
  
  這話說出來,余氏的臉上就不好看了,要不是身後的婆子又拉了她的袖子一下估計就要當時發作起來,不過就算現在忍住了,可是那臉上到底也是非常難看的。
  
  杜開霽聽這話本來就要發火,忽然不知道怎麼的轉了轉眼珠子然後又笑呵呵起來,說:「就是就是,我就是烏鴉說你這個豬黑呢!」
  
  「你這是……」丁小橋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隨便的一句話都能讓這傢伙給抓住了把柄,頓時覺得這個火氣熊熊的就燒了起來。
  
  「小橋,還不進屋去,沒見家裡有客人嗎?大人都沒有說話,你一個孩子丫丫的多什麼話,平白說出去被人講成沒有教養。」丁風兒臉一板對著眉毛都豎起來的丁小橋說道。
  
  丁小橋本來要跟這個杜小三好好的掰扯掰扯,可是被丁風兒這麼一攔也不好繼續跟這個小屁孩繼續計較了,她狠狠的瞪了杜小三一樣,哼了一聲,挑了門簾子進屋子裡面去了。
  
  杜開霽看著唄丁小橋砸下來的門簾,只覺得心裡痛快,他在這個丫頭身上吃了幾次虧了,總算讓他扳回來一局,儘管只是口舌之爭,但是看著丁小橋那生氣的臉,他的心裡就是痛快。
  
  就是嘛,這些小丫頭片子就是應該被這樣欺負得生氣才對的。
  
  丁風兒的話雖然再說丁小橋,可是那字字句句都是在說余氏教導孩子沒有教養,余氏哪裡還忍得住?她本身就覺得自己是杜老財的正房夫人,不要說在村子裡面就算是在鎮子裡面那也是個說得上話的夫人,平日裡總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輕易看不上這些村婦。
  
  可是那天杜老財回家去,除了讓杜開霽跪祠堂之外,更是將她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說是她不會管教媳婦,讓那媳婦說出了將人賣到勾欄院這種話,而且這話竟然還被杜開霽學了去,還在整個村子裡的人面說了出來,真是讓他臉上無光。
  
  余氏覺得委屈,雖然媳婦是討進來了,可是那是分了院子住的,她也只是早上見一面,平日裡又不是時時刻刻跟在身邊,怎麼會知道她會說什麼話,又怎麼會知道怎麼就被杜開霽這個混世魔王給學了去。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是出在內宅的事情,她只能對於杜老財又溫言軟語的勸慰了很久,才算是讓杜老財消了氣。
  
  可是,這事兒居然不算完,杜老財最後竟然讓她拿著禮物帶著杜開霽來這丁家道歉。余氏怎麼能同意,她是高高在上的財主太太哎!怎麼能跟一個鄉下人家裡道歉,於是大發一通脾氣,不過,杜老財的比她的脾氣更大,最後余氏只能帶著一肚子的怨氣過來道歉了。
  
  卻是沒有想到她親自來了,這丁家人不但不好好的捧著她,還這樣落她的面子,現在更是在她的面子指桑罵槐的說自己不會教孩子,余氏怎麼還能坐得下去!
  
  她騰的就站了起來,一張臉上罩著寒霜,對著丁風兒和米氏沉著聲音說:「我們老爺讓我過來看看你家小橋有事沒有,既然沒事兒那就這樣吧!這些東西你們收下,給小橋補補,平日裡你們也見不到這些東西。」說著,示意那婆子就將東西放在炕上,然後一把拉住了還在得意洋洋的看著裡屋布簾子的杜開霽就朝著外面走去。
  
  這一回不光丁風兒氣得要命,就連米氏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她直接站了起來,一把將炕上的東西提起來,直接追上了那余氏,扯了扯嘴角道:「我們都是窮命,這麼好的東西可享受不起,還是請杜夫人收回去吧!平白說得我們好像為了這點東西還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說著她不管不顧的將東西塞進了那婆子的懷裡,接著就上前開了大門說:「以後我們見了小少爺自會繞遠一點,不過也請小少爺不要見了我們家的孩子就往前面湊,不然出了事兒,我們也是不管的!」
  
  余氏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她的腳步剛剛邁出了大門,就想要轉過頭來跟著個米氏好好的說說,卻沒有想到才剛剛轉過頭,就聽見碰的一聲,那道嶄新的大門就這樣在的面前砸上了要不是她躲得快一點,估計,那門都要砸到她的鼻子上。
  
  余氏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然後再門外怒道:「丁老三家的!你給我等著,這山不轉水轉,你可千萬不要落到我手裡,不然我讓你好看!」
  
  她這邊是撂了狠話,可是人家丁家人屋子裡面連個氣兒都沒有,生生的將她晾在了那裡,余氏覺得自己一輩子沒有這麼丟臉過。跟在她身邊的婆子抱著一籃子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問:「太太,我們現在回去嗎?」
  
  「回去!不回去在這等著幹嘛!」余氏轉過頭瞪了那婆子一眼,然後拉著杜開霽就要走。
  
  杜開霽皺著眉頭道:「娘,你等著,我下次再好好收拾那丁小橋給你出氣!」
  
  余氏簡直要被自己這個混世魔頭的兒子給氣暈了,她伸出手使勁的戳了一下杜開霽的額頭:「出什麼氣!你給我繞著他們家那些小娘走我就謝天謝地了!下次再有今天這樣的事兒,你爹不打死你,我就先打斷你的腿!」
  
  杜開霽皺著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只覺得他娘好沒有道理,明明是她自己跟丁小橋家裡的人吵架,為什麼最後要讓自己背這個黑鍋?不過他再想一想丁小橋剛才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的樣子,心情又好了起來。
  
  丁風兒站在院子裡面聽著余氏帶著杜開霽走的遠了,這才冷冷的哼了一聲:「我最是見不慣這樣的人,不過仗著有幾個臭錢罷了,就將人看得死死的,她可知道,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將來還指不定誰看著誰的臉色過日子呢!」說著她又輕笑一下:「娶妻娶賢,有這樣的老婆,這杜老財家想要不敗也不那麼容易。」
  
  丁小橋望著丁風兒那窈窕的背影,咽了一口口水:大姑,你真威武。
  
  丁修節沒有在山上過過夜,這一次又是帶著丁五郎出去的,米氏不免擔心,一晚上都睡不著,倒是丁風兒心大,笑嘻嘻的說:「怕什麼啊!我男人不是跟著呢嘛,老三雖然沒有上過山,可是那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啊,你只管將心放在肚子裡面好了。」
  
  丁風兒這麼一番安慰,米氏心也放下不少,雖然還是不太踏實,不過倒是沒有剛才那麼擔心了,於是兩個人就躺在炕上說起話來。
  
  丁小橋只是半夜醒來,聽著兩人還在說話呢,不過卻沒有聽清說什麼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米氏和丁風兒就去看了地,拾掇了一下就回來了,今年的雨水好,氣候也不錯,那些秧苗長得著實是喜人,看起來今年是有個好收成的。
  
  不過,大慶這幾年打仗打得國庫有點空,這田裡的賦稅長了幾次,到了現在居然一畝田是要交上半畝的糧食了。現在分了家,丁修節家人口多,又沒有秀才,免不了賦稅,就算今年的收成好,可是等交了朝廷的糧食,剩下得實在是不夠吃。
  
  就算家裡這段時間賣菌子掙了一些錢,可是,眼看著雨季就要過去了,那麼這筆錢也就不能再掙了,而且米氏自己還在吃藥調理,要是光靠著那點賣菌子的錢想要混日子是不行的。
  
  所以,米氏早早就委托了村子裡關係好的媳婦、婆子幫忙看著誰家的豬要下崽了,讓他們來告訴一聲,自己也好去買幾口小豬羔子來養上。
  
  晌午才過,丁風兒和米氏坐在院子做繡活,和米氏相好的一個媳婦周氏就進了院子裡來,看見兩個人都在便笑了起來:「得,真是好,你們兩個都在這兒呢,我還想著呢你們不在一處我還要兩家都跑,你們一處可就省了我的鞋了。」
  
  「周大嫂子,快坐下。」丁風兒和米氏連忙招呼周氏坐下,便笑瞇瞇的問著:「周大嫂子找我們那麼著急是不是豬羔子的事情有譜了?」
  
  「可不是呢!前村我那嫂子的兄弟家,就是那大順他家,昨天夜裡那頭最大的老母豬可下了豬羔子了,下了一晚上呢!今天一早大順家就來跟我說了,我這不是頭一個就想起你們來了,可要跟我去看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20 AM


第八十六章 買豬羔子

  
    丁風兒家的房子才蓋好,正好想著要買豬羔子,而米氏因為分家出來了,也想著自己買幾頭小豬羔子,一聽這話,便都高興起來,不過米氏算算現在的時節倒是有點奇怪:「怎麼今年那麼早就有豬羔子了?」
  
  「誰說不是呢!」周氏看了看屋子裡面發現沒有人聽他們說話,於是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笑意道:「他們家換了一頭種豬,聽說啊,那頭豬簡直是隨時隨地的都想那啥呢!天天攆著家裡的老母豬,爬上去好半天都不下來,這不就……」說到這裡周氏便已經笑出聲來。
  
  米氏和丁風兒都是結了婚,自然聽得懂她說什麼,只是米氏臉皮薄,雖然也笑,可是到底不好接話,倒是丁風兒笑著拍了周氏一下:「周大嫂子,你這是羨慕啊還是羨慕啊!」
  
  周氏被丁風兒說得臉也紅了起來,伸手擰了丁風兒的胳膊一下:「就你嘴壞,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你家那男人那麼大的個子,指定伺候著你舒舒服服的!」
  
  「你家男人伺候得你不舒服?」丁風兒倒是葷素不羈,只是望著周氏笑。
  
  周氏也是個放得開的,只是笑:「舒服,就是每個月要是多來幾次就好了!」
  
  這話說得連米氏這樣臉皮薄的人也蹦不住了,臉上止不住的紅,卻也笑彎了腰。
  
  周氏這時候又轉過頭去跟米氏說:「還是你好,你家分開那麼久,肯定天天要肉吃呢!這段時間我看你這臉色,指定吃大肉吃得舒坦極了!」
  
  米氏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直看丁風兒,不過丁風兒只是捂著肚子笑,哪裡管她。
  
  躲在屋子裡床邊炕上的丁小樓奇怪的問丁小橋:「我們家什麼時候天天吃肉了?這周大嬸盡亂說!」
  
  丁小橋抽動了一下嘴角,她嘿嘿的乾笑了幾聲,含混著說:「別聽他們,說笑呢吧!」
  
  「唔。」丁小樓點點頭,也低下頭去繡自己手上的荷包。
  
  丁小橋聽著外面三個笑得東倒西歪的婦人,心裡暗道,你們也多注意點影響啊,這屋子裡面都是未來的花朵啊,你們不能過早的催熟……
  
  過了半晌,丁小樓放下繡活認真對著丁小橋說:「我們家指定沒有天天吃肉。」
  
  丁小橋臉都黑了,只能點點頭:「是。」
  
  說笑了一陣子還是回到了正事上面去,一聽要去抓豬羔子丁小橋就想要跟著去,丁小樓倒是個不愛出門的,搖頭說在家看家,米氏見丁小橋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你就這麼出去?不怕人家看見?」
  
  丁小橋用手摸了摸自己還烏青的眼眶,本來有點喪氣,可是又想起來昨天杜開霽還不是昂首挺胸的穿過半個村子上她家來了,她怕個啥?她現在才六歲,六歲的小孩不用怕丟臉。
  
  想通了這一點,她就不依不饒的要跟著去,米氏看她自己不怕丟人,也不管她就帶著她出了門。
  
  大順家田地不多,但是因為家裡祖傳的有這個養豬的手藝,光靠著賣豬羔子這日子過得也是富富足足的。他們家的前院子大,後院子更大。
  
  大順家的見周氏帶著米氏和丁風兒來了,連忙將幾人迎了進來,給四人都倒了一碗糖水,又給丁小橋抓了一大把炒的噴香的瓜子塞在她的小口袋裡,美得丁小橋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要知道,在村子裡面這零食是最匱乏的,就算是這最普遍的葵花籽對於孩子們來說也是少有的美味。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大順家的就帶著四人去後院的豬圈了。
  
  大順家因為是專門養豬羔子賣的,所以後面的豬圈很大,還有一個專門的房子是用來給下崽的母豬住的。丁小橋數了一下,光是外面的豬圈裡就有不下二十頭的母豬,還有一頭單另關在一個圈的種豬。那傢伙聽到有人來了,便將前肢扶著豬圈的牆站了起來,露出一個碩大的豬頭,衝著來人哼哼的交換,很是凶猛的樣子。
  
  最後還是大順家的拿起一根木柴朝著它的背上捅了幾下它才不高興的又走回了圈的最裡面。丁小橋看著那種豬搖搖晃晃的背影,目光一下子就被他後腿中間兩個巨大的蛋蛋給吸引住了,她雖然是現代人,可還是第一次見種豬,一看見它那麼大的蛋蛋,真真是嚇了一跳。
  
  而這個時候,周氏他們好死不死的又開始指著那蛋蛋笑起來,弄得丁小橋那叫一個不好意思,連忙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大順家的,笑瞇瞇的問:「大嬸,小豬羔子在哪呢?」
  
  大順家的拉著小橋的手就說:「就在前面的屋子裡面了。」
  
  一行人才剛剛進了那屋子,就聽到一群孩子的聲音從後院由遠及近的傳來,其中一個最響的喊道:「看!這就是種豬!厲害不厲害!」
  
  丁小橋轉頭趴在門框上偷眼一看,只看見大順家的兒子東子正提著一根竹枝子,指著那種豬的蛋蛋得意的叫囂著,而周圍跟著的幾個孩子全部都瞪大了眼睛,盯著那蛋蛋吃驚:「好大啊!」
  
  這還不算什麼,甚至還有幾個孩子脫了褲子用自己的小蛋蛋跟那種豬比了起來。
  
  這也還不算什麼,最讓丁小橋都瞠目結舌的是,這群孩子中有一個穿著綢緞直綴的粉妝玉砌的孩子,不是杜開霽是誰!而這個時候,他居然也像是別的孩子一樣,撩起了直綴,脫掉了褲子,露出自己的小蛋蛋和小丁丁,認真的和種豬對比著,順便點點頭,不住的信服著:「確實他的要大一些……」
  
  丁小橋的嘴角都要僵掉了:杜開霽,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沒有底線?
  
  就在她在心裡面吐槽的時候,杜開霽好像察覺到了有人再看他,四處轉了轉頭,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在看他。
  
  丁小橋嚇得立刻將頭縮了回去,只覺得頭上一群烏鴉呱呱的飛過,她覺得她一定會長針眼的。
  
  大順家的也聽到了外面一群男孩子的胡說八道,在三個婦人的笑聲中,氣勢洶洶的出了屋子,對著東子就吼道:「兔崽子讓你回家幫忙餵豬你沒空,現在來幹嘛!」
  
  東子一看見自家的娘來了,立刻從豬圈牆頭跳了下來,撒腿就跑,其他的孩子也跟著他呼啦啦的一下子跑了個乾乾淨淨,大順家的只能跺跺腳又回來,衝著幾個人抱怨:「這小兔崽子越來越不學好!」
  
  人家家裡的孩子能說什麼?幾個人只是嘻嘻哈哈的一番,就將話題放倒了豬身上。
  
  這頭老母豬特別的大,小橋墊著腳站在豬圈外面看去,躺在地上餵奶的老母豬就好像一座小山一樣,而在它的肚子邊上,躺了一圈小豬羔子,居然有十四只之多。
  
  丁小橋望著那一群的小豬羔子,忍不住咋咋嘴,這可真是英雄母親啊。
  
  這些小豬羔子有白的有黑的,還有白底黑花的,一個個閉著眼睛靠在母豬的肚子下面一邊吃奶一邊哼哼唧唧,特別是那白色的豬羔子,粉嫩粉嫩的皮膚,小蹄子還嫩嫩的,怎麼看都可愛極了,看得人心生歡喜。
  
  大順家的用一根木條輕輕的撥動著這些小豬羔子說:「我們家的豬你們只管放心,你看看,各個都結實著呢,你們瞅瞅,這個頭,這腿腳,可都是好著,還有這吃奶的力氣,指定都是長肉的!」
  
  米氏和丁風兒看了一陣子,也都點頭,這大順家的豬確實養得好,這些小豬個頭都差不多,並沒有特別壯的也沒有特別弱的,可見是有什麼竅門的。
  
  丁風兒和米氏商量了一下決定就在這裡買了。丁風兒的家裡大才剛剛蓋好了房子,到處都是空著的,自然要多買幾頭,於是定了八頭小羔子,而米氏這邊院子雖然擴大了,可是家裡的東西也多,養豬的地方便沒有多少,雖然也很想多要幾頭,卻因為這些外在條件最後也只定下了五頭。
  
  大順家的一看這才下的一窩豬羔子就定出去那麼多,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連說:「你們放心,在我這裡養著,等過了十天,你們再來稱就是。」
  
  豬羔子是稱重量算的,一般是在出生後十天左右就可以上門稱了,然後按照體重來付錢。稱完重量的豬羔子要是想放在主家繼續養,那就付一點豬食錢,主家幫你養到一個月,這個時候基本也斷奶了,成活率也高,就得上門將豬羔子抓回去了。
  
  豬羔子可比大豬貴多了,一斤就得一百二十文,養成的大豬,連皮帶肉才四十文一斤。丁小橋算了一下,他們家定下的這些小豬羔子,等到十天後去稱,一頭起碼有十多二十斤,也就是說,她家要這五頭小豬羔子,至少也要十兩銀子。
  
  這豬羔子這麼貴,也難怪這村子裡面的人就算養豬也不多養,每年每家能養個三四頭就不錯了,實在是這豬羔子真正的是太貴了。
  
  因為定了豬羔子,丁風兒便要回去收拾家裡的豬圈,便跟米氏約定晚上再過來,兩人便分開了。
  
  米氏帶著丁小橋往家裡走,還沒有等到走到家裡,就看見丁七郎匆匆忙忙的往這邊趕,看見他們後,連忙揮手:「娘,快點回來,奶來我們家鬧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22 AM


第八十七章 打預防針
  
    一提起了張氏,丁小橋明顯的感覺到了米氏握著自己的手僵硬了一下,再抬頭看去,只看見米氏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丁小橋知道米氏對於張氏是發怵的,其實不管是誰,對於一個磋磨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婆婆也會發怵。於是丁小橋用另一只輕輕的撫摸著米氏的手背,輕輕的說:「娘,沒事。」
  
    米氏微微一怔,而後去看丁小橋,只發現她這個小閨女黑漆漆的眼睛裡閃爍著讓她安心的光芒,她聽到丁小橋說:「娘,我們分家了,現在你才是我們家當家做主的人,不用怕她。」
  
    是啊,現在她才是家裡面當家做主的人,米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再也不能這麼下去了。現在他們分家了,而丁修節又不在,她是家裡面唯一的大人,如果她自己都害怕,自己都不硬氣起來,她要讓幾個孩子怎麼辦?她自己被磋磨沒有什麼,可是她再也不要自己的孩子被張氏磋磨了!
  
    想到了這裡,米氏那原本微微彎下來的腰肢又再一次的挺直了起來,她緊緊的拉著丁小橋的手,雖然聲音還是軟軟的,可是語氣卻堅定了不少:「嗯,我們回家去。」
  
    丁小橋見米氏那個樣子心裡安心了不少,對了,就是要這樣的,沒有人可以護著別人一輩子,米氏一定要自己硬氣起來才行。
  
    「小橋,你奶是長輩,我們……」米氏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硬氣起來,可是到底是做了那麼多年的包子,走了幾步,她又有點心虛,於是看向了自己的小閨女。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得自己的這個小閨女可靠,只要她說點什麼,她就覺得踏實。
  
    「娘,奶確實是長輩,我們不能打不能罵,得尊敬著,可是,孝順又不等於百依百順,我們現在分家了,該做的該孝順的做到就好了,若真是百依百順才叫孝順的話,那麼奶讓你把我們幾個都賣了你也要答應嗎?」
  
    米氏其實就是走不出這個圈子,她分不清楚真正的孝順和愚孝是有什麼區別,所以,丁小橋覺得應該先讓米氏清清楚楚的了解這兩個的區別之後才能堂堂正正的硬氣起來。
  
    「那哪能呢!就算是天塌下來,娘也不能賣了你們啊!」米氏立刻就一口回答道。
  
    丁小橋對於米氏的回答還是很滿意的,於是又說道:「現在奶不在我們這裡養著,我覺得吧,我吃好的了吃好的了別忘了奶就成,過年過節的給奶和爺孝順的錢,他們要是個頭疼腦熱了,我們也給看病,如果他們自己覺得寂寞了,我們陪著出去走走也是應該的,只是再有別的,就不該我們管了。」
  
    米氏想了一會兒之後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你看,我們現在只要吃肉了,指定都給正屋送呢,連上次何大掌櫃送來的葛布您還給二老一人做了件衣裳呢,這不就是已經是在孝順他們了嗎?只要一直做下去就成了。」
  
    「這指定的啊,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你爹的爹娘,別管以前有過什麼,那也是生恩和養恩,做老人的不地道是老人的事,我們該做的一定得做到。」關於這個米氏就百分百的同意了,而且她一直是這麼做的。
  
    「至於別的……」丁小橋想了想張氏今天來自己家的目的,實在想不明白,張氏今天為什麼突然會來自己家裡,就別過頭去問丁七郎:「二哥,奶怎麼會來家裡的?」
  
    「不知道啊!奶說什麼我們悶聲發財,不孝順。」丁七郎想起來來的時候張氏正在地上打滾呢,嘴巴裡翻來覆去的就這幾句話。
  
    丁小橋點點頭,覺得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張氏來這裡鬧,無非就是為了一個錢字。
  
    她便又扭頭對米氏說:「娘,如果我奶和爺病了,你覺得我們要給錢不?」
  
    「這是自然的,老人病了,可不能不管。」
  
    「可是奶只要我們家一家管呢?」
  
    米氏有些遲疑,她看了一眼丁小橋,發現丁小橋正靜靜的望著自己,她咬了咬嘴唇:「這個……這個……要是,要是別人家沒有錢的話……」
  
    「娘!你看別人家像是沒有錢的樣子嗎?」在一邊一直聽著說話的丁七郎立刻嘟囔了一句,便將米氏要開口的話給堵住了,而後,丁七郎又說道:「要是奶生病了讓我們家全部拿錢的話,娘,你只要拿一次,只怕以後次次都要拿!」
  
    米氏嚇了一跳,張氏每次生病,別管是不是裝的,都要吃上等的補藥,米氏可跟著去拿過幾次藥,知道那些藥都不便宜。要是讓自家出一次兩次還行,次次都出的話可嚇死個人了,她磕磕巴巴:「不,不,不能吧!」
  
    兩兄妹齊齊的看著米氏,一臉我就是知道是這樣的表情,異口同聲的說:「你覺得呢?」
  
    米氏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她還真的一個反駁的詞都說不出來,其實她心裡明白,要是真有這樣的事兒,她妥協,以後指定就跟兩個孩子說得一樣了。
  
    「那,那,那我們只拿我們該拿的那一份?」米氏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問著,見兩個孩子立刻確認的點頭,她也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氣:「是,這個我知道了。」
  
    丁小橋見米氏明白這個之後,又說:「娘,要是奶要讓我們拿錢給大伯捐官呢?」
  
    捐官這個事米氏和丁修節也私下討論過,覺得這種做法根本就不地道,要是被人給告到了上面去,說不定要下大牢的。可是,他們又說了不算,也只能私下討論討論算了。
  
    現在一聽見丁小橋這麼問,她立刻搖頭:「不能吧,不能吧,這事指定不能成吧!你看你大伯家上次不是沒有拿到錢嗎?這事指定不成!」
  
    丁小橋和丁七郎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歎氣,這米氏已經包子到有點傻的地步了。
  
    丁七郎道:「小橋沒有問你這事成不成,只問奶要是管你拿錢你給不給?」
  
    「這不能給!」米氏雖然包子,可是也知道輕重:「先不說我們都分家了,老大家的事兒跟我們沒關係,就算有關係也不能給,萬一以後被人告了,拿你爹下大牢的話,我們家上哪講理去!」
  
    丁七郎和丁小橋見米氏還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也放下心來。於是丁七郎又說:「娘,奶在家裡鬧得凶著咧,一會兒,你可記住了你現在說的,可不能改口啊?」
  
    米氏一聽張氏鬧得凶,頭皮都是麻的,不過因為剛才兩個孩子的一番話再加上心裡想要保護孩子的想法,還是自己給自己打氣,她對著丁七郎點點頭:「放心,我一定不會亂答應什麼。」
  
    娘三個一邊說著話,一邊快步的朝著自家趕去。
  
    只要有張氏存在的地方,出場大多都是差不多的。尖利的哭叫聲,不依不饒的謾罵,還有就是一層又一層圍觀的人群。
  
    當米氏帶著兩個孩子從人群中擠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張氏穿著一件洗的褪色的藍粗布的衫子坐在地上,雙手不斷的拍打著大腿哭嚎著:「我怎麼就那麼命苦啊!我怎麼就那麼不聽勸啊!我怎麼當年就那麼死心眼啊,誰都跟我說後娘不好做啊,我不過是看著兩個孩子可憐這才嫁給了老丁家啊,可是這一轉眼,老丁家的白眼狼都是怎麼對我的啊!」
  
    丁小橋一看張氏這是發動群眾斗地主的架勢啊,在這樣的群眾圍觀之下,想要看米氏一個人的戰鬥力跟張氏取得勝利明顯是不太可能的,於是連忙跟丁七郎咬耳朵說:「二哥,快點去把爺找回來!」
  
    丁七郎見到這個架勢心裡也是忍不住咯登一下,現在聽到丁小橋這麼講,更是肯定了米氏一個人是對付不了張氏的,連忙點點頭,立刻轉身就朝著老丁頭的地裡面去,想辦法讓他回來處理。
  
    「娘,你這是怎麼怎麼了?」見張氏哭成這個樣子,米氏只覺得頭皮木登登的,可是也不能就放任張氏這麼哭罵下去吧,她連忙走上前去,就要去扶張氏。
  
    可是張氏一看見米氏,就好像看見了仇人一樣,她惡狠狠的瞪著米氏,一把就將米氏伸過來要扶她的手給揮到了一邊去,接著指著她怒罵道:「你這個小娼婦,少在這裡給我裝好心,你當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壞水,就是你在後面給我挑唆的,不然老三你跟我離了心,不然老三一回來能跟我鬧分家!人家說娶妻娶賢,我看你就是個敗家婆娘!分家不過分給你五兩銀子,你居然就敢給我蓋院子,重新開門!你是不是見不過我們!你這個黑心爛肚的婆娘!你這是要拖累死我們老丁家!」
  
    米氏被張氏推到了一邊,又聽得張氏這麼罵,臉頓時漲得通紅,她平日裡最是臉皮薄的一個了,若是遇見人這麼辱罵早就哭過去了,可是今天米氏卻筆挺得站在那裡。丁小橋悄悄看去,米氏雖然眼圈紅了,可是還是一臉的鎮靜,並沒有哭出來。
  
    圍觀的人其實沒有人不知道張氏的德行的,聽她這麼罵米氏,也聽不下去了。老丁家多年的鄰居趙大娘上前幾步伸手就扶起了張氏道:「老丁嬸子,你有事兒說事兒,要是你兒子媳婦不孝順你我們都看著呢,不能讓你吃虧,可是你也不能總是這麼罵是不?」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25 AM


第八十八章 米氏第一次反擊
  
    既然有人出手管了這事,其他的村民也不好都這麼站著,自然順著趙大娘的話說著:「是啊是啊,丁大娘,你可別哭了,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說,要是你兒子媳婦做得不好,我們一定不饒他們。」
  
  張氏見那麼多人都站在自己的這邊,不由得氣焰更加旺盛了起來,她一把就拉住了趙大娘的手,嗚嗚咽咽的說著:「大姐啊,你可不知道啊,我心裡苦啊,這媳婦當年可不是我願意讓她進門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狐媚子的手段,硬是把我們老三的魂給勾了,非要娶她啊,為了她我可是出了一兩銀子的聘禮啊,足足一兩銀子呢!這不少了啊!可是你看看她進門來都做了什麼事……」
  
  張氏的話都沒有說完,也不知道人群中誰忽然就冒了一句話來:「一兩銀子?一兩銀子買口豬羔子都不夠。」
  
  頓時人群裡發出了一陣不可抑制的大笑聲。張氏眼睛一瞪,立刻說:「你們知道什麼!那是十多年前!十多年的一兩銀子頂多少事?」
  
  「那也不過是一口豬羔子。」人群中有不少小伙子,聽這話也跟著起哄了。
  
  張氏再也說不下去,只是拉著趙大娘的手說:「可是她一進門就是氣我啊!不會做飯不會幹活!天天作著老三跟我作對啊!然後真的將老三作得去打仗了……」
  
  老丁家裡那點事情村裡知道的人可不少,村裡的人又有人插嘴了:「老丁大娘,當年丁老三不是被你給趕去當兵的嗎?幹嘛怪在人家的媳婦身上?」
  
  張氏眼睛一瞪:「我就是見不得這樣的狐媚子勾搭老三,這才讓老三出去清淨幾年,不然老三早被她給弄死了!」
  
  這話真是黑白不分,指鹿為馬了。估計張氏這種不辨是非的本事讓村子裡的人都歎為觀止,「原來,在家被媳婦伺候比出去送死還糟蹋人……」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陣的笑聲。
  
  張氏大概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離譜,便不好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只能又說道:「好不容易老三回來,他們這又是作著跟我們分家!你說她是不是敗家娘們!是不是!」
  
  這個時候跟丁小樓站在一起的丁小橋再也忍不住了,她開口道:「奶,明明是你非要把我們趕出來的,現在怎麼就成了我娘的挑唆了?」
  
  張氏見是丁小橋說話,立刻就從趙大娘的手裡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然後氣勢洶洶的朝著丁小橋走去,一邊走一邊鼓著眼睛說:「小兔崽子,你說什麼!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丁小橋立刻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回嘴:「明明就是你把我們趕出來的!你嫌棄我娘生病了要我爹休了我娘,我爹不願意,你怕我娘拖累你,你就把我給分出來了!你不要把屎盆子扣我娘身上!」
  
  「你們看見沒有,你們看見沒有!這就是這個敗家娘們養出來的小崽子啊!白眼狼啊!他們爹不在,我可是養了他們五年啊,現在他們就這麼恩將仇報!」張氏立刻又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敗家娘們攛掇我們家老三分家啊,還蓋了院子啊,還開了別的門啊!還……還買了銅鎖啊!」
  
  張氏本來一遍一遍的說著囫圇話,忽然之間冒出一句銅鎖,讓丁小橋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大聲道:「奶,我們都分院子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家買鎖了!」
  
  張氏聽著連丁小橋這個小兔崽子都可以質問自己,立刻就罵道:「老娘要是不來你們院子裡看看,怎麼能知道你們家偷偷背著我買了鎖!你們居然敢將屋子裡都落了鎖!你們幹的是人事嗎?」
  
  這個時候圍觀的人也聽出了名堂了,趙大娘皺了皺眉偷問:「老丁大嬸,你今天生氣是因為老三家買鎖了?」
  
  「難道我不該生氣!居然敢買鎖,居然敢把屋子裡都鎖上!」張氏說到自己心裡最介意的事情,頓時就關不上嘴了,不停的咒罵著,那些話簡直就聽不下去了。
  
  一直站在一邊沒有吭聲的米氏忽然在這個時候開口了道:「家裡沒人我們才落的鎖,可是,娘,你在我們家裡沒人的時候來家裡做什麼?」
  
  米氏的聲音不大,可是這話實在是殺傷力太大,張氏本來還在怒罵的聲音頓時就沒有了,她頓了頓,立刻就跳了起來,就要往米氏身上撲:「小賤人!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沒有人才落的鎖?什麼叫你們家裡沒人我來做什麼!我來我自己兒子家還要看時候嗎?我來我自己兒子家,我想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來,想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走,你用得著落鎖?你是在防賊啊!你是把我當賊嗎?小娼婦!」
  
  旁邊這麼多人站著也不能真的就讓張氏撲到米氏,不過,攔得住張氏可堵不上她的嘴,她罵得越發的難聽起來。
  
  「落鎖本來就是防賊的!奶你不趁著我們人在的時候來,非要趁著我們人不在的時候來,你這是幹什麼!」丁小橋可不會讓張氏好過,一邊跟著人攔著張氏,一邊趁機朝著張氏身上踢踢打打,順便大聲的說著。
  
  「小賤人,小賤人!跟著你那個小娼婦的娘學壞了啊!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小賤人,一生下來我就淹死你啊!」張氏被人拉著也不知道誰打到了自己,但是卻聽得到丁小橋的聲音,她幾乎發狂的大罵著。
  
  就在這亂成了一團的時候,丁七郎帶著老丁頭一路狂奔過來。老丁頭遠遠的就聽見張氏的叫罵的聲音了,他臉色難看極了,來到了人群中,幾把扒開了人,一把就抓住了張氏的手腕子往家裡走。
  
  張氏看見老丁頭來了,頓時來了精神。她大哭道:「當家的啊,你可來了啊,你看看老三家的是怎麼欺負我啊!他們把門鎖了,不讓我進啊!他們鎖門啊!他們家這些小娼婦還罵我啊!還罵我啊!你可要給我出氣啊!他們這不是欺負我啊!他們這是打你的臉啊!他們這一家的白臉狼,這是看不起你啊!我不是親娘,可你是親爹啊!他們看不起你啊!」
  
  「你給我閉嘴!臉都被你丟完了,快點給我進家去!」老丁頭抬頭就看見丁修孝也跟著跑回來,就一把將張氏丟給了丁修孝說:「帶你們娘回家去!」
  
  張氏還是不依不饒的掙扎,可是架不住丁修孝和丁二郎兩個青壯年勞力架著就給拖進了老丁家的院子。
  
  這個時候老丁頭才轉過頭對著眼睛紅彤彤的米氏說:「老三媳婦啊,你知道你娘的性子,她人不壞的……」說了這句話之後,老丁頭沉默了很久,大概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這個話實在是太不實在了,他的臉漲得通紅,於是,又清了清嗓子,又說:「你們是孝順的好孩子,我知道咧,別跟她計較,你們,你們好好過日子。下次,你娘再來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你們別管她。」
  
  老丁頭說得這幾句話還算是中聽,人群裡不免說誇獎起老丁頭的為人來。
  
  不過老丁頭也只是乾笑了幾聲,就連忙撥開了人群,朝著家裡面快步走了去。
  
  米氏這個時候才衝著大家行禮:「今日謝謝大家的幫忙了,不是大家的話,我都不知道……」
  
  趙大娘連忙拉住了米氏,「說什麼呢!你的為人村裡的人都知道,不是隨便說幾句啊難聽話就能抹掉的。」大家也紛紛稱是,於是都安慰了米氏幾句便散掉了。
  
  晚上,丁風兒收拾完了豬圈過來了,聽說了白天的事,立刻捲了袖子就要衝到隔壁去找個老虔婆好好的計較一下,還是米氏攔住了她:「別去了,我聽著她的聲音就心裡難受。」
  
  丁風兒卻不願意吃這種啞巴虧,不過米氏幾次攔著她最終也只能如此。丁風兒恨恨的說:「你要是再不硬氣一點,要被她欺負死!」
  
  米氏自己也知道,只能默默的點頭。
  
  雖然丁風兒覺得米氏太包子了,可是丁小橋他們卻覺得米氏今天不錯,至少能在張氏那麼高壓的怒罵之下,還能說出那麼一句話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的時候,明鴻光還有丁修節以及丁五郎背著幾個大竹筐回來了。
  
  三個人身上都留下的很多的被樹枝刮著的傷口,不過,他們這次的收貨實在是不少。明鴻光也是個能幹的漢子,前後各掛了一個筐,少說背了一百七八十斤的菌子,丁修節也差不多這個數,丁五郎雖然少也些,也背了個五六十斤回來。
  
  見男人們回來了,米氏和丁風兒連忙張羅著給他們做飯燒水,不過丁修節只是端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擺擺手道:「別弄飯了,趕快弄點乾糧,一會兒我們還得上山呢!」
  
  「上山做什麼?」
  
  「我們弄了一頭野豬!個頭太大了,弄不下山,藏在了山上的洞裡,得找人快點弄下來,不然可就便宜山上的那些大貓了!」明鴻光洗了個手,一把就抓起了丁小橋剛剛端上來的饅頭,就著鹹菜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27 AM


第八十九章 殺豬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
  
  雖然現在丁小橋家有了一點錢,可是到底也是不敢頓頓吃肉的,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早就饞肉饞得不行了,現在聽得打了一頭野豬,怎麼可能不高興,特別是丁七郎更是一把就抱住了丁修節,饞得口水都流了下來:「爹,我們是不是有肉吃了?是不是?」
  
  丁修節看了一眼米氏,米氏捂住了嘴,轉過了頭就扎進廚房裡去端剛剛煮好的白菜去了。丁修節不動聲色的歎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用力的點點頭:「可不是,我們這回有肉吃了呢!」
  
  「太好了太好了!有肉吃了!有肉吃了!」丁七郎興奮的一邊拍手一邊跳著。
  
  孩子們的歡樂總是能讓大人們心酸不已。明鴻光見丁修節和米氏兩口子那隱忍的樣子,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於是上前輕輕的拍了拍丁修節肩膀,笑呵呵的說:「快點吃飯吧,還得去找人呢!」
  
  上河村邊上的林子裡深得很,平日裡自然有不少的野獸出沒,村子裡面因為沒有獵戶,所以都很少去山上,現在丁修節一說他和明鴻光弄了一頭野豬,村子裡的漢子們都激動了,各個都拍著胸脯要去幫忙。
  
  不過人太多了怕有什麼危險,最後只去了幾個跟丁修節和明鴻光關係好的漢子。
  
  這一次上山雖然米氏還是有些擔心,不過更多的是期待。
  
  因為丁修節家的院子小,所以這殺豬的地方就選到了丁風兒的新家。
  
  丁修節他們前腳剛走,米氏和丁風兒就將才來的菌子放在炕上用小火烤上,便帶著四個孩子將房門一鎖上丁風兒新家去收拾了,這殺豬可是要準備不少東西呢。
  
  昨天張氏鬧得那一通,回來之後當然又被老丁頭一陣的訓斥,不過張氏又哭又鬧,弄得老丁頭的訓斥最後也是草草結束,不過他生氣,今天一大早連話都沒有跟張氏說,就出門去找幾個年紀相仿的老頭子玩去了。
  
  見老丁頭不搭理自己,張氏心裡越發的氣悶,可是又找不到發洩的地方,只能尋著劉氏的錯處好一通的亂罵,只不過劉氏可比不得米氏跟羅氏那麼脾氣好又不頂嘴,她就是一個皮厚的,見張氏罵自己,只是笑瞇瞇的來了一句:「娘,爹不搭理你啊!」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將張氏所有的話堵得死死的,讓張氏更加覺得憋氣了。
  
  丁修節雖然圍了院子,但是跟老丁家也是只隔一堵牆,他們早上要去抬野豬的事兒自然是瞞不過張氏的。張氏一聽丁修節要去山上抬野豬,可是坐不住了,要知道,她也是很久不曾吃過肉了,嘴裡饞得很呢,再一看丁月兒丁雲兒也有些動容,特別是丁月兒立刻就撒嬌著要吃野豬肉,更是讓張氏下定決心讓丁修節弄一大塊豬肉來好好的吃一頓才行。
  
  不過,因為昨天她才去了丁修節家鬧了一通,現在讓她再去她有點拉不下臉,於是便找來了劉氏去丁修節家要豬肉。
  
  劉氏也一早就聽說了丁修節他們弄了一頭野豬,自然心癢不已,正想著就算張氏不去要豬肉,她自己也要去要一條子肉吃,現在一聽張氏的吩咐,哪還有磨蹭的道理,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活上丁修節家去了,不過去得晚了一點,丁家到處都鎖了門,劉氏心裡遺憾。
  
  不過她的眼睛尖,臨走前發現丁修節家的廚房沒有鎖,連忙就進去一看。只見廚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各種事物也歸置得整整齊齊的,掛在牆上的菜簍裡有兩根沒有吃的黃瓜,劉氏摸了下來,擦了擦就往嘴裡塞。然後一邊吃著黃光一邊將廚房裡的所有鍋碗瓢盆都掀開看了,希望能找到點好吃的。
  
  別說還真是讓她找到了。
  
  鍋裡的笊籬之下還放著半盆麥麵饅頭,足有七八個,劉氏眼睛一亮,臉上掩不住的笑容。現在家裡可都是她在做飯,她算是知道了張氏到底有多小氣,連一頓飯用多少的油都要算過,一滴都不能浪費,吃的口糧更不要說了,基本都是稀的,哪有什麼乾糧。
  
  現在面對著這半盆的麥麵饅頭,她的口水都要下來了。幾口就將黃瓜塞進嘴裡吃了,她立刻就將這些饅頭盡數都放進了自己的圍裙裡,然後將圍裙一兜,快步的離開了這裡,回家去了。
  
  給了在家裡幹活的丁小閣和丁小亭一人一個麥麵饅頭,自己又吃了一個之後,劉氏將剩下的饅頭都藏進了自家的屋子裡。收拾了一下,特別是伸出手指頭將黏在牙齒上的饅頭都給打掃乾淨了,這才往上房去了。
  
  張氏一聽米氏一家不在,還鎖著門,那叫一個火冒三丈,她不停的用手垂著自己的胸口道:「賤人啊賤人啊!我昨天都這麼說了,居然今天還敢鎖門!我遲早要讓她好看!」
  
  與此同時,正在丁風兒家院子外搭土灶的米氏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丁五郎問:「娘?你冷啊?」
  
  「沒呢,就是打了個寒顫,沒事,幹活去吧!」
  
  晌午過後,來丁風兒家幫忙的人越多來越多,畢竟村子裡還真沒有人見過野豬呢,個個都想著來看熱鬧,丁小橋甚至看見了杜開霽那一群半大野小子,不過她可不想跟這個傢伙對上,只當沒有看見。而丁風兒和米氏邀請了幾個相熟的媳婦在廚房裡將各種材料準備好,只等著野豬回來就開火。
  
  上山的幾個漢子,那都是幹活的好手,一把子的力氣,饒是這樣,將這頭野豬弄下來也廢了不少的力氣。將這豬抬到了丁風兒家的院子外面的時候,這七八個漢子一個個全部都累得癱在了地上。
  
  丁小橋連忙湊上前去看,呵!果然是個大傢伙!
  
  那頭野豬渾身長著粗粗的黑毛,油亮油亮的,側身躺在那裡,看起來居然比大順家那頭老母豬還要大,巨大的腦袋,長長的獠牙凶狠無比,脖子上有幾個已經乾掉的血窟窿,四只粗壯的蹄子上沾滿了泥巴和雜草,身上還有幾道傷口,可見這野豬死得也不算痛快。
  
  人家說,這樹林子裡面一豬二熊三老虎,其實最厲害的根本就不是老虎,而是野豬。望著這野豬的樣子,丁小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可以想像當時丁修節三人經過了一場什麼樣的惡戰。
  
  「這豬真大,起碼也有個四五百斤。」被請來殺豬的劉屠戶看著這頭豬也忍不住嘖嘖贊歎。
  
  其實,準確來說,並不是請劉屠戶殺豬的,而是請劉屠戶來分豬的,畢竟這野豬在山上已經就死了。
  
  院子外面的土灶上,大鍋的水已經燒開了,劉屠戶站在桌子邊上,幾個幫忙的漢子一瓢一瓢的舀出了滾開的水澆宰了那野豬的身上,等到被燙得差不多,劉屠戶操著刀就上去,快速的刮起了豬毛來。這時候還有漢子在邊上澆開水,一直要等到劉屠戶將那豬身上的毛都被褪乾淨了,才又舀了些熱水將豬上下都沖洗乾淨了一遍。
  
  而這個時候就要開始破豬了,劉屠戶換了一把尖屠刀就上了桌子邊,駕輕就熟的開膛破肚,切肉分骨。那血淋淋的場面讓圍觀的孩子們個個都蒙住了眼睛,饒是那平時野慣了的小子,也嚇得不敢睜開眼睛。
  
  跟孩子們的膽戰心驚不一樣,大人們的臉上可是一個個都浮現出驚喜的表情。畢竟,一般家裡養的豬最大就三百多斤,像是這麼大的豬可真是沒有見過。
  
  一個漢子提著一個大桶接在那豬肚子的下面,劉屠戶破開了肚子,幾下就將一肚子的下水給弄了下來,裝了滿滿的一桶。
  
  那漢子便提著那一桶下水朝著後院走去,一般在村子裡豬下水是不會拿來吃的,只要問問主人家的女人要不要,若是不要的話就會被倒掉。
  
  不過丁小橋早就瞧上了那巨大的兩片豬肝和那一大堆的豬腸子,嘴裡饞的厲害,她可好久好久沒有吃過溜肝尖了,鹵肥腸還要爆炒肚頭了,前世的那些味道現在似乎就在嘴邊亂竄,饞得她口水都要下來了。
  
  她連忙就跟著那個漢子進了廚房,只看見一廚房的婦人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忙得熱火朝天。丁小橋看見了米氏,連忙湊過去,羞羞答答的說自己想吃豬下水,米氏頗有點不適宜的皺了皺眉頭,她不是不會做豬下水,可是那個味啊,她真是受不了。
  
  丁小橋見狀連忙說自己會幫忙洗,米氏這才答應了。
  
  於是那漢子再問這豬下水要不要的時候,米氏就出聲留下了這一桶的豬下水。
  
  丁小橋去跟兄弟姐妹一說要吃豬下水,讓他們也幫忙打整,丁小樓、丁五郎、丁七郎的臉都黑了。不過最後還是經不住丁小橋的央求,幾個人硬著頭皮提著那一桶豬下水往丁風兒家後院後面的小溪走去。
  
  杜開霽早就在來丁風兒家的時候就看見丁小橋了,不過,丁小橋好像沒有看見他,這讓他有些不高興。不過,儘管如此,他是時時刻刻的注意著丁小橋,現在見丁小橋跟著自己家兄弟姐妹提著個桶朝著院子後面的小溪走去,也忍不住好奇,叫上了幾個人也跟著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32 AM


第九十章 豬下水

  
    還是丁小樓的準備齊全,她抽出了幾條布巾子給幾人讓大家都將口鼻捂得嚴嚴實實的這個時候才開始弄這一桶的豬下水。
  
  丁小樓伸出手提起了一掛豬腸子,才一看見那鼓鼓囊囊的樣子就覺得胃裡翻騰的厲害。這用小刀一破開個小口子,裡面塞得滿滿的黃黃綠綠的豬屎伴隨著一種強烈的味道就湧現了出來,饒是捂得嚴嚴實實的口鼻也聞到了。丁小樓簡直不能忍,立刻就拋下了那豬腸子,洗乾淨手,拉下布巾子,哇哇的吐了起來。
  
  「小橋,我洗別的吧,這腸子,我真的……」丁小樓吐了一陣子,然後連忙衝著丁小橋告饒,說著她又聞見那個味道,忍不住又開始哇哇的吐了起來。
  
  丁七郎見狀連忙抓起了豬肝和豬心說:「我洗這兩個。」
  
  丁五郎也一把就抓起了豬肺:「我洗這個,我洗這個。」
  
  丁小橋才想說什麼,丁小樓已經撲上去,撿起了豬肚子道:「真的不行了,我洗這個,腸子你就自己洗吧。」
  
  不過眨眼的工夫,一桶豬下水只剩下了一堆的豬大腸和豬小腸,還有一個黑著一張臉的丁小橋,她抽了抽鼻子弱弱的申辯:「豬大腸很好吃的……」
  
  丁家三兄妹異口同聲道:「我們不和你搶!」
  
  沒辦法了。作為一個資深的吃貨,自然對於怎麼做飯還是有一定研究的。作為一個資深吃貨當然是不能對於食材有任何挑剔的,丁小橋吸了吸鼻子,雖然對於豬大腸的味道也不十分的舒服,可是想一想不久之後的一桌子大餐,也就顧不上什麼了。
  
  她將臉上布條拉得更加緊了一點,然後撿起了被丁小樓丟下的豬腸子開始走到溪水邊,沖洗起來。
  
  杜開霽遠遠的就聞到一大股臭味,他不知道是什麼,只看見丁小橋蹲在水邊不停的洗什麼。他想起前兩天的事情,不禁又得意起來,決定要再一次給丁小橋一個下馬威,看她以後怎麼在自己面前跳得八丈高。
  
  他想了一會,決定要將丁小橋丟到水裡面去,讓這個平日裡跟他不對付的臭丫頭變成一只落湯雞,這真是個太好的想法了!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他便輕手輕腳跑到了水邊,伸頭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就看見丁小橋正將一大堆的腸子給翻了過來,那腸子裡面的各種黃黃綠綠的東西被湍急的溪水一沖,到處一片。
  
  他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了過來這是什麼。
  
  杜開霽雖然天天跟村子裡的孩子混跡在一起,可說到底也是個小少爺,那吃得都是做好的東西,什麼時候見過這樣打理腸子的狀況,再加上那散發著惡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立刻就轉過頭去哇哇的吐了起來,哪裡還想得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丁小橋這才發現有人站在自己的背後,她轉頭一看,就看見杜開霽正扒拉著一棵樹哇哇的吐著,又看了看手上的東西,便知道了前因後果,於是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杜小三你來幹嘛啊!」
  
  杜開霽好不容易吐乾淨胃裡面的酸水,回頭一看,就看見丁小橋正拿著那腸子擠來擠去,那腸子裡鼓鼓囊囊的,隨著丁小橋的動作,裡面的東西似乎也變成了不同的形狀。杜開霽眼睛瞪得老大,立刻又轉過頭去,乾嘔起來:「你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丁小橋翹著紅潤的嘴唇,望著杜開霽那蒼白的臉得意的笑著,然後還真的遠離了他一點,將手裡的腸子又放在水裡沖洗著。
  
  杜開霽乾嘔了幾下實在是吐不出來東西,他擦了擦嘴,抬頭一看丁小橋正在水裡不停的翻洗著那些豬腸子,忍不住惡聲惡氣的叫道:「丁小橋你是不是人啊!你居然玩屎!」
  
  丁小橋被他說得臉都黑了,什麼叫做玩屎啊!她這明明是在洗豬大腸好不好!她轉過頭看著杜開霽哼了一聲:「好像你沒有玩過屎一樣!」
  
  「我才沒有玩過!」杜開霽當然不可能承認這麼沒品的事情,立刻就跳了起來硬著脖子叫道。
  
  「不知道誰用摻了牛屎的泥巴打過我!」丁小橋可不會忘記自己那一身衣服,後面就算洗乾淨了,她都覺得有一股子牛屎味!
  
  「那又不是我打的!」
  
  「還不是你指使的!不是你指使的,人家可能打我嗎?」
  
  「反正不是我打的,我沒有碰過,不像是自己用手捏,你真惡心!」杜開霽看著丁小橋騰的站了起來,手裡提著那一條長長的豬腸子嚇得退了幾步,生怕那豬腸子上的東西甩到自己的身上:「你給我過去一點,不要過來!」
  
  丁小橋怎麼可能如他的願,直接瞇著眼睛,就開始朝著杜開霽甩豬腸子,頓時嚇得杜開霽哇哇大叫,連蹦帶跳的跑開了。
  
  望著杜開霽狼狽的背影,丁小橋這才哈哈的笑開了,熊孩子,跟她鬥!太嫩了!
  
  等到沖洗得差不多了,丁五郎真好,把她需要的熱水和大鹼都拿了出來,她將豬腸子一一破開,再將它們丟進熱水裡加上大鹼,這才下手拼命的揉了起來。
  
  這大鹼真是去污的好東西,揉了沒有多大一會兒,那腸子上的油脂還有各種髒東西全部都被刮了下來,再用清水一沖,那豬腸子乾乾淨淨,透透亮亮,連一點味道都沒有。
  
  這洗豬腸子實在是浪費工夫,等到丁小橋帶著一小盆已經洗好的豬腸子回到廚房的時候,米氏他們已經將晚飯都做好了。丁小橋落寞的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的洗好的豬腸子,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不划算,辛苦了那麼久居然還沒有將鹵大腸給吃上。
  
  米氏是知道自己小閨女的心思的,一邊忙著將最後一個菜盛出來,一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你哥哥姐姐他們洗的豬下水娘都放好了,今天晚上就帶回去,明天你就能吃了!」
  
  「真的啊!」丁小橋一聽這個又高興了起來。
  
  院子裡大人們都坐了,這殺豬本來就是要請客的,更不要說這是野豬,明鴻光可請了不少的人。孩子們自然是不能上桌的,只能一人端著一個大碗,坐在屋子下面的台階上吃。饒是這樣,孩子們就沒有一個不吃得滿嘴流油的。
  
  丁小橋正端著碗也在台階上尋摸位子,抬眼一看就看見穿著綢緞衣衫臉上還帶著烏青的杜開霽正端著一只大海碗,狼吞虎咽的吃飯。那個吃相那個速度,幾乎都讓丁小橋覺得他在家裡一定是被他娘虐待了。見杜開霽吃得開心,丁小橋眼珠子一轉,蹬蹬蹬就跑到了身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雖然杜開霽看起來是跟別的吃飯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但是細細一看還是知道是有區別的。不要說別的,就說,他坐著吃飯的地方,前後左右都是沒有人靠著的,其實並沒有人刻意這麼做,不過,卻還是自覺不自覺的就形成了這樣的狀況了。
  
  杜開霽也是習慣了這樣的狀況,所以當身邊有一個人坐下來的時候,他立刻不高興的皺著眉毛抬起了頭,然後朝著身邊的人看去。
  
  「杜小三,吃得挺香啊!」丁小橋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看得杜開霽心生警惕。
  
  「你要幹嘛?」
  
  「不幹嘛,我就是看看你吃什麼嘛!」丁小橋說著伸頭看了一眼杜開霽的碗裡面,然後又笑瞇瞇的說:「你明天要不要來我家吃好東西?」
  
  看著丁小橋那笑瞇瞇的樣子,杜開霽心裡的警鈴大作,不對啊!這個死丫頭平日裡見他那從來都是沒有好臉色的,什麼時候這麼笑瞇瞇過,一定在打什麼壞主意!
  
  「你再打什麼主意?」
  
  「我能打什麼主意啊!我不就是請你去我家吃飯啊!」丁小橋一臉我很善良的表情看得杜開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吃,吃什麼?」杜開霽雖然心裡警惕,可是到底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聽到丁小橋要請他吃好東西,忍不住好奇起來。
  
  「你剛才沒看見嗎?就是吃豬大腸啊!你放心啊!我已經將那腸子上面的一坨坨的東西全部洗乾淨的,已經一點味道都沒有了,也沒有你看見的那些黃黃綠綠的東西,更加不會流淌出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你只管放心吃,我可告訴你,那個味道啊……」丁小橋一邊笑瞇瞇的說,一邊看著杜開霽那越變越難看的臉色,肚子裡簡直笑開花了。
  
  杜開霽聽著丁小橋說得那些話,腦子裡面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剛才丁小橋洗腸子的時候的那些畫面,還有那些讓人作嘔的味道,這一切讓他手裡的這碗香噴噴的野豬肉變得無比惡心。他忍受不住,捂住了嘴巴,對著丁小橋說:「你給我閉嘴,不要說了!」
  
  「啊?你說什麼?你還想多知道一點啊!」丁小橋嫁妝根本就沒有聽懂他說什麼,又繼續形容起來:「其實吧,豬大腸啊可是豬身上最最美味的東西,那嚼在嘴裡脆脆的,香香的,還有帶著一點它本身的味道……」
  
  杜開霽再也聽不下去了,他一把放下碗,捂著嘴巴就朝著院子外面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著丁小橋喊:「丁小橋你給我等著,我跟你沒完!」
  
  丁小橋卻賞給了他的背影一個大白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34 AM


第九十一章 要肉
  
    野豬肉可真不是家豬肉能比的,肉質頗有韌性,味道又濃郁,香得不得了。
  
  鄉下人鮮少能吃到這麼香的肉,一時間都動了心思,便跟明鴻光商量著能不能賣,明鴻光本來的主意也是要拿到鎮子裡賣的,現在能在村子裡賣掉自然更好。
  
  於是就請了劉屠夫幫肉給分了,大家,你要一條子肉,我要一條子肉,便給分得差不多了。最後只剩下了兩個肋盤,和兩個前腿。
  
  在古代這種物質匱乏的年代,最好賣的是五花肉跟肥肉,至於肋盤這種都是骨頭的東西,鄉下人嫌棄不實惠基本是沒有人要的,而兩個前腿是丁風兒特別留下的打算給家裡燉著吃。
  
  等都收拾完了,夜幕已經低垂,眼見著太晚了,丁風兒就將一家人給留了下來。
  
  這野豬肉要比家豬肉貴一些,平均下來也要五六十文一斤,幸好人多,沒人切個一條,倒也不愁賣。除去下水和留下的東西以及請大家吃掉的肉再加上付給劉屠夫錢,這口野豬,足足掙了十八兩的銀子。
  
  明鴻光將九兩銀子遞給了丁修節說:「節子,拿著。」
  
  丁修節一看桌子上散碎的銀子,連忙就推了回去,搖頭:「姐夫,這錢我不能要。」
  
  「怎麼不能要!我說你能要就能要!」
  
  「這是姐夫打的。」
  
  「你也出了力的。」
  
  「要不是姐夫,我也沒地方出力。」
  
  「節子拿著!」丁風兒見丁修節執意不要,直接就從屋子裡出來道:「你們一起上山,一起打的豬肉,這要平分也是正常的。」
  
  「姐,姐夫帶我去採菌子我已經夠滿足了,這野豬本來就是靠著姐夫才能獵到,我怎麼好意思伸手拿錢?」丁修節搖頭不肯收。
  
  兩邊又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丁修節皺眉生氣道:「姐,你用得著跟我客氣嗎?我不要是因為我真現在真的不缺錢,倒是你們又是蓋房子又是買地,手裡還沒有什麼營生,才最需要錢。你若是再這樣,就不要再往來了!」
  
  丁風兒見此,只是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有說出什麼來,她歎了一口氣,只能將錢收了起來。
  
  夜裡,大人們坐著聊天,孩子們則早早的睡了,而丁小橋滿腦子都是明天的美食。一道道的美味就在她的腦子裡繞著,溜肝尖、爆腰花、鹵大腸、炸粉腸、涼拌豬心、綠豆豬肺湯,口水都要淌出來來了……
  
  次日一大早,丁修節先下地看了看莊稼,便回來吃過了早飯。因為丁小橋惦記著那些個下水,米氏和丁風兒便開始收拾這些東西。
  
  丁小橋吭吭唧唧婉轉的形容了這些下水的做法,因為不敢說得太明白怕人懷疑,所以米氏和丁風兒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算是將這些下水的做法給弄清楚。
  
  等到弄清楚了這些做法之後,丁小橋就被解放了,被米氏和丁風兒從廚房裡解放出來。
  
  進了院子,她正好看見丁修節提著個小籃子準備出門,連忙就湊了過去:「爹,你要去哪?」
  
  「要回去收菌子啊,那烤了一夜了,應該乾了吧。」
  
  丁小橋一拍腦袋,她還真是將這事情給忘記了,於是強烈要求跟著回去。
  
  丁修節怎麼會不應允,拉著自己的小閨女就往家走去。丁修節的籃子裡裝著半扇肋盤和一些洗乾淨的下水,他想著這幾天丁修義帶著羅氏進回娘家去了,沒有吃到這野豬肉,今天給他送去一點,而那肋盤則給上房嘗嘗鮮。
  
  回了家,丁小橋先去隔壁丁老四家敲了敲門,可是他們一家還沒有回來,丁小橋只能將籃子裡的下水給拿了回來,掛在廚房裡涼爽通風的地方,不過,這天氣還熱,若是晚上丁修義家還不回來,這些下水只能過了水煮熟了再掛起來了。
  
  丁小橋將還沒有將下水掛好,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了劉氏的聲音:「老三媳婦啊,你回來了啊?」
  
  丁修節一聽到劉氏的動靜連忙加快手裡收菌子的動作,一邊高聲說:「二嫂,是我在家裡,孩子他媽沒有回來。」
  
  還好著古代有男女大防,丁修節這一開口,成功的讓準備進屋的劉氏就收住了腳步。雖然很好奇丁修節他們屋子裡面有什麼居然要天天都鎖著門,可是到底是嫂子和小叔子,還不是親生的,她可不敢隨便進屋,就只能站在了院子裡。她跟丁修節胡扯了幾句,就發現廚房的門是開著的,便快步走了進去,想看看還能不能占點便宜。
  
  「呦,小橋回來了啊!」劉氏一進廚房雖然是在跟丁小橋說話,可是目光立刻在廚房裡轉了個遍,這廚房裡要是多一只螞蟻估計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所以,丁小橋掛在房梁下面通風的下水她一眼就看見了,連忙問:「呀這不是豬下水嗎?」
  
  「是呢。」丁小橋見劉氏那賊溜溜的目光,然後說:「昨天二姑父打了一頭野豬,就是那頭豬的下水。」
  
  劉氏又不是傻子,聽到丁小橋說這個話,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她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丁小橋的臉色,一邊有意無意的問:「那豬是風兒家男人打的啊?」
  
  「可不是啊!」
  
  「不是說是老三打的嗎?」
  
  這個時候丁修節也已經收好了菌子,並且藏好,於是連忙出來進了廚房,就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他哈哈的笑道:「二嫂真是抬舉我,我哪有這個本事,姐夫可是獵戶出身,那打了多少年的獵啊,自然是姐夫打的,我哪來的本事打野豬?你說是不是啊,二嫂?」
  
  劉氏的臉色有點不好看的了:「話不能這麼說,你們一道上山的,就算是風兒的男人打的豬,你也出力了不是?」
  
  「就扛個豬下山算什麼力。」丁修節擺擺手,並不在意的劉氏的說法。
  
  可是劉氏怎麼能幹,這要是是明鴻光打的野豬,這豬肉不就沒有了嘛,她得給自己爭取一點才行:「老三你就是年紀輕啊,你看看你怎麼那麼傻?一起上的山,看見了野豬出來,就算是風兒的男人去打的豬,你們總不能是站在一邊看著吧,你一定是出力的吧,怎麼就變成了風兒她男人一個人打的豬了?你真是不懂事!」
  
  丁修節的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下,他看了劉氏一眼,然後半真半假的問:「那按照二嫂的說法,我這要怎麼辦?」
  
  劉氏見丁修節想聽自己的意見,心下一喜,連忙說:「這就對了,我可跟你說,就算風兒是姐姐,可她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那是老明家的人,你可是姓丁呢,這不是一家人,你得長點自己的心眼,你看看你家裡這麼多人口,你瞅瞅,你瞅瞅……」說著劉氏將丁小橋給提溜到了丁修節面前,捏著丁小橋身上的肩膀胳膊說:「這孩子都瘦成什麼樣了!你不給她補一補,這怎麼說得過去?」
  
  丁修節只是嘴角笑著,什麼話都不說,不過丁小橋卻發現他嘴角的笑容一點都沒有進入他的眼睛裡,甚至,在丁修節的眼睛裡還出現了一絲寒意。
  
  「你要是聽嫂子的,就快點去管那風兒要上半片豬肉去!」劉氏最後直接蓋棺定論。「走走走,你要是不好意思,開不了這個口,嫂子替你說,風兒也真是的,這種事怎麼能辦得出來呢?這到底是親弟弟啊!果然是女生外向,這女人一嫁人啊就一點都不會為娘家考慮了……」
  
  「二嫂,這不大好吧……昨天肉就都賣了。」丁修節瞇著眼睛,唇角的笑容已經一點都沒有了。
  
  這話成功的讓劉氏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僵著臉站在那裡。這豬肉要來了,她可以割一條子,可是要是銀子,她不覺得她能要上一星半點來。劉氏站了片刻,又乾笑了幾聲,然後才又乾巴巴的說:「賣掉了啊,賣掉了啊……那,那,那……那也是要銀子的……」
  
  「二嫂也要幫我去要銀子嗎?」
  
  「……」銀子可和肉不一樣,要肉就算被人說也只是說個嘴饞而已,可是要錢……還是幫著自己的小叔子跟嫁出去的姑子要錢,這,這,這怎麼說都不是一個事兒,劉氏又不是個傻子,怎麼能攬這樣的事上身。
  
  丁修節冷笑了一聲,那聲音將劉氏成功的嚇得抖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然後又揚起了笑臉道:「這個你可得好好的跟風兒說一下,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說著她就想走,可是看看那房梁下掛得下水又不甘心,於是說道:「呀,這野豬的下水是什麼味啊!老三啊,你看爹娘也沒有唱過這野豬的下水呢,你家還那老多,不如拿一些孝敬爹娘吧。」
  
  丁修節看了一眼那房梁上的豬下水,然後不慌不忙的說:「那是姐給老四的。」
  
  劉氏一聽這話,臉立刻就刮落了下來:「老三,不是我挑撥,這風兒就算是出門了,那也是老丁家的閨女,他家殺豬,她居然就連爹娘都想不起來,這心腸可夠狠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36 AM


第九十二章 越來越好
  
    「我姑給拿了半扇肋盤呢。」丁小橋聽劉氏這麼說立刻就從灶便的籃子裡將那半扇肋盤拿了出來,雖然只是半扇,可是那野豬大,就算是半扇肋盤也有七八斤呢。
  
  劉氏一聽還有東西,臉上也現出了笑影來,雖然並不是五花肉,但是肋盤也是肉啊,就算是骨頭多一點,那也是聊勝於無不是嗎?伸手就要去接那肋盤:「哎呀,你說你們這爺倆說話怎麼都大喘氣呢,早說給了半扇肋盤多好,我還跟你們在這說那多話,快點給我吧,我還得拿回去收拾收拾呢。」
  
  丁修節卻比她的動作快多了,她的手還沒有伸過去,丁修節就已經將丁小橋手裡的肋盤給提了起來道:「這是我姐孝敬給爹和二娘的,還是不勞煩了二嫂了,我直接給爹和二娘提過去。」
  
  「是是是,怎麼不是孝敬爹和娘啊!現在都是我在做飯呢,你給我就成了,我可著急回去做飯呢!」劉氏滿臉的笑意,伸手就要去拿那肋盤。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見外面的院子裡傳來了丁月兒的聲音:「二嫂,娘問你拿個肉怎麼那麼長時間,喊你快點回去做飯呢!」隨著她的聲音越來越近,轉眼就進了廚房,然後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丁修節居高的肋盤手裡。她也沒有叫人,只是左右看了看,接著皺著眉頭說:「肉呢!」
  
  丁修節冷笑一聲然後一手牽著丁小橋一手提著肋盤就出了屋子。
  
  丁月兒見沒有人回答她話,她不由得眼睛一翻,站在廚房門口不讓,只是直直的看著丁修節:「三哥,你們殺了豬,給家裡的肉呢!」
  
  丁修節晃了晃手裡的肋盤說:「這不是在這兒嘛!」
  
  丁月兒看看丁修節手裡的肋盤,聲音一下自己就提起來了:「這是肉嗎?這也算是肉嗎?三哥!你不能分了家就這樣吧,你好歹也姓丁呢,你還是老丁家的兒子呢!怎麼你們家殺了豬,連半扇肉都捨不得給,就那這點肋盤就給打發了嗎?你還當這是家嗎?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丁修節是很少跟丁月兒打交道的,第一年紀差得太多,第二跟他不親,第三,這是張氏養在跟前的閨女,他從來不接觸,免得弄得一身騷。
  
  更何況,他出門了這麼多年回來,丁月兒已經是大姑娘了,更沒有什麼話說了。
  
  可是,不跟丁月兒打交道,不和她說話,不代表這丁修節就怕這小丫頭片子,特比是聽著丁月兒這個跟自己說話,他也冷笑起來,毫不客氣的說著:「你這話說得好,這裡本來就不是你家!這是我家,這是我丁修節的家!我們分家了,你要給我廢話就給我滾出去,要是想吃肉就拿著這肋盤走!」
  
  丁月兒是老閨女,家裡誰也不跟她說重話,更別提這樣瞪著眼睛對她劈頭蓋臉的罵了,她頓時眼睛鼓得老大,兩包眼淚就在眼眶裡滾動起來,她狠狠的咬著嘴唇,退了幾步,衝著丁修節惡狠狠的說:「丁老三,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你不過就是我娘用剩飯養大的一條狗,現在你分家了,你以為你就了不得了,我告訴你,你丁老三永遠也就是這樣了,你就是我們老丁家的一條狗!」
  
  「啪!」只聽得一聲脆響,丁月兒立刻就捂著臉不說一句話了,半晌她才緩緩的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丁修節,然後抬起了手,指著丁修節:「你,你居然敢打我!丁老三……你給我等著!」說著她掉頭就走。
  
  而站在丁修節身後的劉氏則一臉的驚恐的看著丁月兒的身後,一句話都不敢說。
  
  丁月兒一轉頭就看見老丁頭顫抖著站在她的身後,老丁頭雙唇緊緊的繃著,一雙眼睛透著涼意,臉上連一絲的表情都沒有,心裡不禁一涼,也不知道剛才的話被老丁頭聽到了多少,可是,轉念她就哭了起來:「爹!你看啊!你看啊!丁老三打我!丁老三他打我!他打我啊!爹啊!你得為我做主啊!我這都幾歲了,他都敢打我,他這是要壞我的名聲啊……」
  
  丁月兒的話都沒有說完,就只覺得另一邊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而且伴隨著這樣的疼又響起了清脆的「啪」的一聲響聲。
  
  「爹……」丁月兒完全的傻掉了,她根本想不到平日裡對她最為寵愛的老丁頭能打她,而且還是在這丁修節家的院子裡打她,她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連哭都不會了。
  
  她不會哭,可是有人會哭,只聽得張氏尖利的聲音從院子外面沖了進來:「月兒啊,月兒啊!你怎麼了啊!」
  
  丁月兒看到了張氏進了院子,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回過了神來,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張氏哪裡能見的丁月兒哭,立刻就瞪著通紅的眼睛看著丁修節道:「丁老三!你對月兒怎麼了!」
  
  張氏剛才在家裡豎著耳朵聽著丁修節家裡的動靜,她聽到丁修節和丁小橋說話的聲音,就連忙打發劉氏過來拿肉,可是半晌也不見劉氏回來,丁月兒等著著急,就連忙跑過來看看,而劉氏則聽到丁月兒大聲的罵丁修節的時候,她就意識到情況不對了,這才連忙穿上下跑了過來。
  
  不過她是小腳,又要繞過兩個院子和一大段的路才能到丁修節家,所以,就來遲了。
  
  說來也巧,老丁頭才從地裡回來,遠遠的就看見丁月兒進了丁修節家,他怕出什麼事,就跟著過來,還真是讓他給猜對了,真是出了事情了。
  
  當他站在丁月兒的身後聽著丁月兒說得那些話,看著丁修節那越來越深沉的黑色,他只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徹底的丟掉了。特別是看著丁修節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嘲諷的時候,他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當丁月兒說得最難聽的時候,老丁頭想動手,可是丁修節比他還要快,直接一個嘴巴就打在了丁月兒的臉上。
  
  只是張氏來的晚了一點,沒有得見這一幕,不過也沒有得見老丁頭打丁月兒,儘管如此,丁月兒臉上那兩個紅腫的手掌印子也能讓張氏猜出來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丁修節瞇了瞇眼睛,他挺直了脊背,帶著一種倨傲的神情看著張氏道:「我不過教教她怎麼做人,這還是在娘家就敢這麼沒教養,以後嫁人了不被人打出門去才怪!」
  
  「你憑什麼教她做人!你憑什麼!你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你也配教月兒做人!」張氏將丁月兒摟在懷裡,雙眼通紅的瞪著丁修節。
  
  劉氏趁著幾人沒有注意自己,悄悄的悄悄的溜著牆邊朝著門外蹭去。
  
  丁修節只是靜靜的看了張氏一會兒,表情很平靜,沒有生氣更沒有憤怒。最後,他低頭撿了一根木條,讓丁小橋將廚房給楔上,接著將手裡的半扇肋盤遞給了老丁頭道:「昨天姐夫抓了頭野豬,這是姐讓我帶給你的。」
  
  老丁頭臉上依舊凝滯著,他似乎沒有聽懂丁修節話,丁修節也不著急,只是伸手將那肋盤上的繩子掛在了老丁頭的手裡,領著丁小橋就朝著門外走去。
  
  張氏雖然朝著丁修節咆哮著,可是到底也不敢動手,丁修節從她的身邊走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後,便對老丁頭說:「爹,我家裡的東西可都是有數的。你走要關好門。」
  
  老丁頭的身體狠狠的震動了一下,等到他轉過身去看丁修節的時候,早就見不到人影了。
  
  一瞬間一種叫做悔恨的感情迅速的充滿了老丁頭的內心,他望著那空蕩蕩的院子裡,忽然覺得他失去了那個兒子了,那個自己和原配唯一的兒子,那個他曾經給予了最大希望的兒子。
  
  張氏自然不敢追上丁修節,可是嘴巴卻一刻都不停下,只是咒罵著難以入耳的話語。
  
  「夠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老丁頭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寂寥而空洞,就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張氏本來還想繼續罵什麼,可是回頭看去,只看見老丁頭佝僂著背脊站在那裡,他的臉上還沾著些許莊稼地裡的泥點子,更顯得他那張臉黝黑而蒼老,他只是抬起渾濁的眼睛對著張氏又說了一句:「夠了,回去吧。」
  
  張氏莫名的覺得一陣寒意,本來要說出口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這樣抱著還哭個不停的丁雨兒跟著老丁頭出了丁修節的院子。
  
  站在院子門口,老丁頭回頭看了看那個小院子,站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親自去將門關上了,這才提著那半扇肋盤,抬著沉重的腳步,慢慢的,慢慢的朝著自己家裡走去。
  
  丁小橋抬頭看了看丁修節的臉,然後又低下了頭,好一會兒才說:「爹,你別哭。」
  
  丁修節笑了起來:「瞎說,爹哪哭了?」
  
  「爹,你這裡在哭呢!」丁小橋指了指心臟的位置。
  
  丁修節抿了抿嘴角,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可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
  
  丁小橋緊緊的拉著他的手說:「爹,你有我們有娘,還有姑姑呢!」
  
  「爹,我們指定會好好的。」
  
  「爹,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嗯,越來越好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39 AM


第九十三章 種菌子
  
    三人這次上山的收獲頗豐,除了那幾百斤的菌子還有那一頭打野豬之外,最讓丁小橋感興趣而且興奮的是,明鴻光帶回來的幾十根不算粗壯的朽木,這些木頭上布滿的青苔和一些松枝。丁小橋一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驚喜的眼睛都瞪大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自己知道這些東西的樣子,只能和丁七郎還有丁小樓一起問道:「這些木頭是幹什麼的啊?」
  
  明鴻光笑呵呵的蹲在地上翻動著這些朽木,「這一次我們在山上去找菌子,這不是我就想著小橋說的養菌子的事情嗎,特地的仔細的找了找,便真的讓我找到了這些。」
  
  「這可以養菌子?」丁小橋瞪大了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很吃驚的模樣,用來掩飾自己藏也藏不住的驚詫。
  
  「可不是嘛。」明鴻光笑得很開心,他含了一口水在嘴裡,然後噴在了那些有點乾枯的朽木上面,得到了滋潤的朽木立刻就顯出了一種烏黑的顏色,而敷在上面的青苔和松針就也顯得水靈了一些。
  
  「這東西怎麼養菌子啊?不就是些朽木頭啊。」丁五郎雖然跟著明鴻光一起上山並且弄來了這些木頭,不過在山上的時候並沒有時間和機會來問這個問題,現在有了空,他自然好奇得要問個清楚。
  
  關於菌絲什麼的明鴻光自然是說不清楚的,不過他有自己的一套說法。他拿起了一塊朽木,然後輕輕的掀起了一點青苔,一股腐朽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而在那掀起的青苔下面這有些白白的絲狀物品,他湊著陽光指著那些絲狀物品對著幾個孩子說:「我琢磨了很多年,就發現了這些絲狀東西就是長出菌子的關鍵,只要木頭上有這個東西,好好的澆水一定會長出菌子來的。」
  
  幾個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比繡線還要細的東西全部都張大了嘴:「有這個東西就能長出那麼大的菌子?」
  
  不管怎麼說,明鴻光這個思路是對的,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最終養殖出野生菌來,至少現在看見了希望,丁小橋就已經高興得不得了了。
  
  丁修節自然也是高興的很了,能在秋天菌子沒有之後還弄得到菌子,哪怕只有兩個月也好,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就算他是鄉下人也知道這其中的經濟價值很不得了。
  
  不過,這東西是人家明鴻光琢磨出來的,他自然不能自己拿來就用。現在丁風兒家一下子弄了這麼大的攤子,一定也是沒有多少錢的,他可不能占這樣的便宜。
  
  於是丁修節就跟丁風兒說這些菌子長出來賣出去之後收入要分她一半,丁風兒怎麼可能同意,堅決不收,最後兩個人又鬧得差點翻臉,丁風兒總算答應收下了三成,要是再多的話,她就不要了。
  
  雖然說自己家裡是自己管家,可是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適合她去出面,她相信在這些方面丁修節兩口子一定是做得比她自己做得都好,所以並不曾過問,只是蹲在院子裡空蕩蕩的耳房裡跟明鴻光說這個養菌子的事情。
  
  明鴻光雖然已經研究出來了一點怎麼讓長菌子的竅門,可是對於其他的並不算是了解的,他找了一間背陰的房子就把那些朽木全部都給角落裡,然後噴上了水,就算了事。
  
  可是丁小橋看了看那屋子裡的環境卻覺得不太妥當。她雖然沒有養過菌子,可是在電視的農科節目上看過不少別人是怎麼養菌子的,就沒有一個菌房是這樣的。
  
  她細細的想著,那菌房裡的地上可都是泥地,而明鴻光家的這兩間耳房裡可都是用青磚鋪得地面,這樣的地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不妥,但是丁小橋想,這估計是長不出什麼菌子的。
  
  再一個,那菌房裡的通風都很是不錯,只是不能被太陽曬著又要保持濕潤,而新蓋的房子裡門窗的密合度都很好,通風是絕對做不到的,這麼下去,這些朽木上的菌絲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想著這些朽木和菌絲來之不易,丁小橋雖然害怕自己懂得太多被人懷疑,可是為了不浪費這些東西,她還是跟明鴻光提出來了這些個問題,不想明鴻光卻並不放在心上,他哈哈的笑道:「你可想太多了,怎麼會養不出來呢、姑父原來在山上就是放在山上養的呢!你可放心吧,過幾天就能讓你吃上菌子。」
  
  明鴻光可不像是丁修節那麼能聽進去孩子的建議,這讓丁小橋略微有些失望,不過她並不氣餒,她眼睛一轉,又想出另外一個方法來:「姑父,要不是我們兩個比賽吧,你分我幾塊朽木頭,我也養。不過呢,我按照我的想法養,你按照你的方法養,然後我們兩個來比賽好不好?」
  
  雖然丁修節和丁風兒已經說好,這菌子要出來丁風兒家可以得到三成的收入,不過丁風兒和明鴻光還真都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在他們心裡這就是個陪孩子玩的事情,能長出幾朵蘑菇就算不錯了,想要長出足夠供應酒樓的菌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於是明鴻光一點也不可惜那些朽木,直接撿了十幾二十根的朽木給丁小橋讓她拿去養。
  
  丁小橋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對明鴻光說:「姑父,要是我們兩個誰養出來的菌子多,以後,養蘑菇就聽誰的好不好?」
  
  明鴻光哈哈大笑,他拍了拍丁小橋的頭:「行啊!要是你能養出的菌子比姑父多,姑父以後都聽你的。」說著他又神色一整:「不過,姑父可也是很厲害的哦!」
  
  丁小橋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明鴻光雖然不如丁修節那樣善於聽取孩子的意見,可是也是極喜歡孩子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和丁風兒怎麼一直都沒有孩子?
  
  這個想法在丁小橋的心頭轉了一圈,她就放下了,雖然她覺得有些惋惜,可是,所有的大人從來不提這個問題,就連米氏私底下也從來沒有說過,可見這個話題有些忌諱的。大人都覺得忌諱,他們小孩子就更不要提了。
  
  請丁五郎跟丁七郎將那些朽木全部抬到豬圈邊上的一個小屋子裡,那屋子是用來擺放各種工具的,不過現在因為才蓋好,也沒有什麼工具需要擺放的,所以乾脆是空著的。
  
  這間屋子的窗戶很大,門也挺大,最重要的是,它的地面是泥土。
  
  丁小橋小心翼翼的將這些朽木都放在了角落裡,將它們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按照一定間距十分整齊而規律的擺放好,而另外一些則全部擠在一起。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因為她也記不住那菌子養殖的菌桶到底是怎麼擺放著的了。
  
  這些日子還挺熱,丁小橋只是將門窗都打開,然後小心的在這些朽木上噴上了水就算完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要經常來澆水和通風,還有就是等待了。
  
  期間,丁風兒、明鴻光以及丁修節和米氏都結伴來參觀了丁小橋的微型野生菌養殖基地,對於她的規模給予了肯定,也對於她養殖的思路給予了很多建議。
  
  那天回家的時候丁修節和丁小橋誰也沒有將早上丁月兒那一檔子事兒告訴米氏,不過,就算如此,在他們進家的時候,還是看見了劉氏從廚房裡面提著那些所有的下水出來。
  
  「二嫂,你這是幹什麼!」米氏因為不知道來龍去脈,只是看著那些下水有些眼熟道:「這不是給老四家的東西嗎?」
  
  丁修節道:「老四還沒有回來,我就先幫忙收著。」他這是回答了米氏的問題,然後又抬頭看著劉氏冷笑道:「二嫂這是怎麼了,白天的東西還不夠吃,現在還要來拿這東西?」
  
  劉氏來偷東西被抓了個現行,饒是她的臉皮厚得可以做城牆了,也被臊成了一個大紅臉,她將那一個裝著豬下水的籃子不停的往身後藏著,一邊乾笑著說:「這不是,這不是,這不是爹娘嘴饞了嗎?還想吃點什麼,所以我就過來了……」
  
  「這樣啊……」米氏想說點什麼卻被丁小橋猛的捏住了手,她立刻就閉上了嘴巴,不過還是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丁小橋一眼,丁小橋卻只是淡漠的看著劉氏,什麼話都沒有說。
  
  丁修節直接走上前去,將劉氏手裡的籃子提了下來,讓丁小樓提進廚房了掛起來,然後衝著劉氏說:「難不成我早上送給爹的東西還不夠爹吃?那可是半扇肋盤啊,足足的七八斤,爹一個人吃得完?」
  
  若是平日劉氏還能跟丁修節強辨幾句,可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她可是在邊上從頭看到尾的,自然也知道丁月兒和張氏將丁修節氣得不輕,要不然也不能說出東西只給老丁頭一個人吃這樣的話來。越是她也不好說點什麼,只能諾諾的站在那裡,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丁修節見著他們就心煩,於是不再理她,只是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邊上,開了門,頭也不回的進了屋:「二嫂出去的時候將門關上就是了。」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下逐客令了,劉氏就算再不想走也不能不走,她一步三回頭的走到了門口,還不忘記回頭看了看那被丁小樓掛進廚房的豬下水。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42 AM


第九十四章 鹽焗雞
  
    在等待這些菌子長出來的幾天裡還發生了幾件算不得事情的事情。
  
第二天丁修義便回來了,得了丁修節送去的豬下水,高興得不得了,羅氏見那豬下水洗的乾乾淨淨,有些不好意思,都知道那豬大腸是最惡心的,丁修節家不但給送了豬下水,還給他們打整得如此乾淨。心裡想著這些事,羅氏就越發的難為情,愣是來給丁小橋抓了一大把的花生算是了事。
  
  只是這豬下水到了丁老四家還沒有等做熟,就被劉氏上門給要走了一大半。
  
  就算是羅氏性子好,這心裡也是不開心的,丁修義雖然沒有說什麼,卻出了門也去找里正給自己家劃地,再找人蓋院子去了。
  
  上一次丁修義就要說跟著丁修節一起蓋的,卻沒有想到這事兒怎麼就被張氏知道了,張氏好一通的大鬧,只能讓丁修義放棄了這個念頭,而這一次,他一回來就發現自己家裡被反過來,要不是他多了個心眼,將所有的錢都帶在身上,只怕一個錢都留不下來。
  
  再加上劉氏進丁老四家的廚房端東西就跟進他們自家一樣,這更是激發了丁修義的不滿。
  
  倒是他捨不得那點吃的,而是這都分了家的人,還日日跟原來一樣生活在父母兄嫂的眼皮子底下,弄得他們一家什麼值錢的東西都不敢放在家裡,這樣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
  
  所以借著這個劉氏過來端東西的事情,他乾脆就順水推舟的要去蓋院子重新開門。
  
  張氏知道了自然是一通大鬧,不過這一次丁修義並沒有妥協,反而當天就找來了人便開始蓋起院子來。
  
  丁修節和米氏自然也去幫忙了,不過,這幫忙實在有點尷尬。那張氏直接就躺在丁修義家的炕頭裝病,只想攔著不讓蓋院子,但是她見自己的叫罵也更改不了丁修義的主意就乾脆開始挑刺起來。
  
  外面幹活的漢子她不敢說,對於來幫忙的米氏還有羅氏那是從頭到尾挑了個遍,又哭又鬧,甚至還要下床幫忙給蓋院子的人做飯。
  
  這一個動作嚇得羅氏趕快收拾了東西跑去丁修節家借廚房了。
  
  笑話,這張氏做得飯連用多少米都要數過的,讓她做飯,這不是丟人嗎?他們可是都分家了的,這些修院子的人都是丁修義請來的,吃的飯也是他們家的飯,萬一這讓張氏做飯,摔一跤什麼都算是小事,弄出一桌子看著都寒酸的飯菜來,以後還讓他們兩口子怎麼在村子裡見人?
  
  張氏見羅氏就這麼跑了出去,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在躲自己,更何況她的那點心思也被人看穿了,她更加的不痛快,就坐在屋子裡的炕頭上罵個不停,罵得連院子裡幹活的漢子們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最後還是丁八郎去找來了老丁頭直接將她給領了回去才算是完事。
  
  這事算是將丁修義給惹火了。男人嘛,最講究的是這個面子,張氏這樣做得讓丁修義覺得自己再村子裡,特別是那些跟她一起長大的漢子面前簡直一點都抬不起頭來,他乾脆就將通往丁家院子裡的那道門給封了起來,只從這邊自家的院子裡開門了。
  
  因為張氏這一鬧,羅氏少不得又加了一個大肉的菜,將所有幹活的人都招待得妥妥帖帖,才算是讓丁修節郁悶的心情略微有了點光亮。
  
  只是封門的那天晚上,張氏居然坐在丁家院子丁修義封上的門下哭哭啼啼了一晚上,說了大半夜的丁修義小時候的事兒,又將羅氏給徹頭徹尾的罵了個狗血噴頭。弄得屋子裡睡覺的兩口子那叫一個崩潰,老丁頭來叫了張氏好幾次她都不肯,最後老丁頭直接拿出來要休了她的話,她才算是勉強進了屋子。
  
  這一出出的鬧劇連軸轉著,就跟台上唱大戲一般發生在丁修節一家的眼皮子底下,米氏一邊繡著荷包一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你們奶啊,可不是一般人。」
  
  帶回來的菌子送去鎮子的那天,一家人都去了。一是給米氏看看病換換藥,二是家裡打算添置一點東西,眼看著就要入秋了,秋天過了就是冬天,可是家裡分家之後連一床棉被都沒有,只有兩床用稻草和蘆葦絮子裝好的被子,看起來倒是鼓鼓囊囊的厚,可是蓋在身上那是冰涼涼的一點暖和氣都沒有。
  
  往年丁修節沒有回來,米氏只能帶著孩子們抱在一起,身上蓋著這兩床的被子勉強入睡,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身上都還沒有暖和。
  
  現在他們手裡也有點錢了,丁修節更是回來了,今年冬天可不能這麼幹了。
  
  百草鋪裡范正平也在,丁小橋將米氏給范正平、苗師傅還有李師傅做好的鞋一一送上,幾人推辭了一下便收下了。雖然做大夫的不指望病人能夠感謝什麼的,但是被人記在心上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幾人越發對於這家人印象好了。米氏的身體恢復的很好,李師傅給換了藥方,繼續調理著,說是調理過了冬至就可以正式吃治病的藥了。聽得這樣的消息家裡的人就沒有一個不高興。
  
  話說,幾家歡樂幾家愁。
  
  丁家因為米氏的身體好似一天而高興著,賽百味的盧興業卻面上帶著淡淡的愁色。前些天香滿樓的菌子已經推出來了,他們可是得了丁修孝家的菌子好些時間了,卻一直沒有推出來,可見是在研究新菜,而前些天一推出來的新菜果然是讓人驚艷。
  
  一時間,不少原本來到賽百味這邊吃菌子的人都去了香滿樓,所以對於賽百味的生意實在是有些影響。
  
  平日裡丁修節來交菌子盧興業是從來不會出來看的,可是今天卻站在丁修節一邊看著,不過他並不說話,臉色也不是特別好看,弄得丁修節心裡有些忐忑。
  
  等稱好了菌子,盧興業叫住了父女兩人,將她請到了雅座,便誠懇的問道:「丁小姑娘,我知道我的做法有點不妥,可是,你可還有什麼新菜的方子?」
  
  丁小橋有些奇怪的看著盧興業,他臉上帶著淡淡的愁容,眉頭中間有了一條淺淺的印子,可見是經常發愁皺眉引起的,於是她想了想問:「是不是香滿樓開始賣菌子了?」
  
  盧興業知道丁小橋是個極為早慧的小姑娘,可是還是被她這麼快就想到了症結覺得有些詫異,他抬眼看了丁小橋一眼,便點點頭:「丁小姑娘聰明啊。」
  
  「才推出來的?」
  
  「嗯,沒有五天呢。」
  
  丁小橋歪著頭想了想,丁修孝早就已經偷學了撿菌子的本事,也是早就送了菌子去香滿樓了,怎麼現在才推出來呢,而後她又釋然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菜,不然的也不能把盧興業愁成什麼樣子。
  
  盧興業見丁小橋不說話,連忙又道:「你若是有方子,只管說,銀錢上我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丁小橋見盧興業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只是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有什麼菜適合給你呢。」
  
  盧興業見聽得這樣的解釋,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商人,總覺得用錢解決事情是最好的。於是他搓了搓手,對著丁修節也露出一絲赧然:「是我唐突了。」
  
  丁小橋穿越過來就是個窮人,對於這些專門給富貴人做菜的酒樓可是一點都不理解,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現代的那些菜能不能在這裡行得通。
  
  於是她想了半天才說:「我記得我家隔壁那個奶奶曾經跟我說過一道菜,只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
  
  「丁小姑娘快請說。」
  
  「這道菜叫做鹽焗雞。」丁小橋小聲的說著,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觀察著盧興業的表情,只見他一臉興奮,並不像是知道這道菜的樣子,於是便將這道菜的做飯一一道來。
  
  盧興業一邊細細的聽著,一邊撫掌大笑:「這做飯果然妙極了,妙極了!」說著他看向了丁小橋道:「不知道你那隔壁的奶奶可還有別的方子,一道說出來,我定然全部買下。」
  
  丁小橋抽了抽嘴角,並不開口。怎麼可能,那個嚴奶奶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都是她胡編亂造出來,只為了她做遮掩而已,要知道說多錯多,她要是再說幾個方子難免不招惹人懷疑,她真是吃多了。
  
  盧興業並不知道丁小橋心裡想得是什麼,可是見她不說話便也知道這事是不能成的,不過他已經得了一道新菜的房子,也是高興,便拱拱手:「是我唐突了。」
  
  這道方子同上一道二十四橋明月夜一樣也賣了二百兩銀子,丁小橋看著那一個個的銀錠子說不興奮那是假的,而丁修節更是有些緊張,他真是沒有想到小橋兩次隨便開口說說就能掙這麼多錢,又想起了已經故去的嚴奶奶,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我們這是受了嚴奶奶的恩惠,得好好的將她的墳修一修,要常常去供奉!」
  
  盧興業和丁小橋將鹽焗雞的方子完善了之後,那一個一個的銀錠子就徹底歸了丁小橋,盧興業想起上一次她要換成銀票的事情來,便問到:「可是不方便存放,我再給你換成銀票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44 AM


第九十五章 買地

  
    丁小橋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拒絕了,這麼多錢放在家裡,哪怕都是銀票也是不放心的。俗話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就是這個道理。再說了,他們家裡還有個成天都想著來翻他們家東西的張氏和劉氏,就算有鎖,誰知道哪一天就把這門給撬了。
  
  若是將這些銀子偷走了,他們真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想到這裡,丁小橋便先跟丁修節商量了一下,丁修節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聽丁小橋這麼一說也忍不住點頭:「我也是擔心這個事情,你說怎麼辦才好?」
  
  丁小橋其實早就打好了主意,這年頭什麼東西最保值?當然除了黃金就是土地啊!別說在古代,在現代都是這個樣子啊,誰有土地誰就是老大!你不看一個個地王那都是睥睨天下的大富豪嗎?
  
  丁小橋也沒有什麼追求,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她可不想做什麼富可敵國的大富豪,但是,讓她做個小小的土豪總成吧。
  
  於是她說道:「我們買地吧!」
  
  丁修節是地地道道的農家漢子,就算是在外面打了那麼多年的仗,他骨子裡還是一個鄉下人。鄉下人最喜歡的就是土地了,鄉下人認為只有有了土地那才是過日子,只有有了土地那才有家,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所以,丁小橋這麼一提出來丁修節立刻就點點頭贊同起來。
  
  丁小橋就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了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是上次何亮來定二百斤菌子時候給的定錢的銀票,另外一張則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盧興業給的二百兩的銀票。
  
  丁小橋將這兩張銀票以及那二百兩百花花的銀錠子全部都推倒了盧興業的跟前道:「盧東家,我們都是鄉下人,有了這些銀子放在家裡可不踏實,所以我們想買點地,不知道您看您能不能幫個忙呢?」
  
  盧興業眉毛挑了挑,越發覺得這小姑娘聰明得很,這買地確實是讓銀錢保值的最好辦法,這些銀子與其放在家裡看著,還真是不容換成了土地在長些什麼出來劃算。
  
  於是他點頭:「這就交給我吧,我這便讓人去找掮客。」
  
  這找掮客也要一段時間,丁小橋怕米氏他們在樓下的小後堂屋裡等著急了就下去跟娘四個說了一聲。米氏他們一聽到要買地,一個個也激動得不行,七嘴八舌的說起來:「我們要買哪裡的地?買村子裡面的嗎?還是買別的地方的?」
  
  掮客很快就來了,這是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盧興業倒是跟他們很熟,兩人給盧興業見過禮之後,盧興業又將他們雙方都互相介紹了一下。
  
  這兩人是雲通鎮裡有名的掮客,老的那個是孔成亮,而年輕的那個則是他的大兒子孔學榮。掮客這一行也算是世代相傳,所以祖孫幾代人都做這個的很多。
  
  孔成亮問清楚了丁修節一家現在住的地方和他們的地之後就開始翻手上的一本賬本,這上面記載著整個雲通鎮他手上的還沒有賣掉的土地。
  
  翻看了一會兒他就說:「若是你們打算在上河村附近買的話,並沒有良田,倒是下河村和中河村附近有幾塊良田。」
  
  丁小橋想了一會兒,又問道:「這鎮子邊上有沒有良田?」
  
  「鎮子邊上倒是有良田,不過這裡的田可貴了,要比村子裡面的貴上一倍呢。」孔成亮又翻看了一下那賬冊,道:「最便宜都得四十兩一畝,若是貴的,連五十兩、六十兩也是有的。」
  
  其實丁小橋很想買鎮子邊上的地,可是鎮子邊上的地太貴,這又讓她有點猶豫,孔成亮看出了她的猶豫道:「鎮子邊上的地如果不能多買一些成為了一個莊子,倒不如不要。」
  
  丁小橋有些奇怪,她其實在這個上面並沒有什麼經驗,只是按照上一世的想法覺得城邊上的地以後都是值錢的想法才想買,現在一聽孔成亮這麼說,便知道裡面一定還有些什麼她不明白的道道,於是問道:「為什麼?」
  
  「城邊上的地基本都是城裡面富戶家的,他們早就將這些地圈好做成了莊子剩下的地太過零碎,你們家現在住在上河村,一來一往的時間不少,難不成你們還到城邊上種地嗎?再說了,你現在買了這些地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並不能連成片,就算你們以後手頭上寬裕了想要擴一擴,可是附近都是人家的莊子,誰會賣地呢?倒不如在村子附近買,鄉下的地買賣的也多,以後想要連成片也不是不可能的。」
  
  孔成亮能成為雲通第一有名的掮客不是沒有道理的,他並不是一味的只跟客戶推薦貴的地,更多的是根據客戶的需要給他們推薦適合自己的房屋和地產,這樣的用心,一點點累積起來,終於讓他成為了雲通鎮最為出名也是有著最多土地房屋的掮客。
  
  丁小橋聽了孔成亮的話,細細的琢磨了一下,覺得他說得極有道理,於是又問,「孔大叔,若是按你說,我們家買什麼地合適呢?」
  
  孔成亮又在賬冊上翻了一下,然後才說:「在中河村和你們上河村交接的地方倒是有兩塊地,一塊是十畝的良田,一塊是八畝的中田,不過在這兩塊地的中間還有一塊八畝的良田卻是不賣的。所以這兩塊地說是兩塊,其實就在一塊,不知道你們想不想要?」
  
  丁修節想了想,又看了看丁小橋,琢磨了一點點點頭:「這地挺好,雖然中間隔著一塊八畝的地,但是老孔大哥你不也說了嗎?鄉下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賣了……」丁修節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好像口氣有點大,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
  
  孔成亮倒是對於丁修節不好意思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哈哈的笑道:「丁老弟說得對,我也是覺得這樣才給你們介紹這塊地,萬一哪一天他們就將這地買了也說不一定,到時候我指定給老弟你留下來,第一個來找你。」
  
  丁修節一聽這話,心裡又火熱起來,他想想家裡面那些存的菌子乾,覺得自己再找點別的事情多幹一點,一定能把那買地的錢存下來:「那就麻煩孔大哥了。」
  
  雙方敲定了要買的地,就是說價格了。
  
  孔成亮說道:「這塊地邊上就是雲通河,澆水什麼的特別方便,所以,這兩塊地一點都不便宜。」
  
  一聽靠著河水的地要貴一些,丁小橋和丁修節也點點頭,這是正常,像是他們現在的種的那一塊良田和一塊中田,就是因為用水不方便,每年用水的時候可得過搶,有時候甚至都搶不到,這也導致田裡的莊稼長勢不是很好。
  
  可是如果在雲通河邊,這灌溉就不成問題了,田地的產量也一定就上去了。
  
  「那多少錢一畝?」丁小橋算了一下自己家的錢,覺得如果太貴的話,估計他們家買不起所有的地。
  
  「這裡的良田要三十五兩一畝,中田二十兩一畝。」孔成亮緩緩的說。
  
  丁小橋趕快算了一下,按照這個價格,十畝的良田要三百五十兩,中田要一百六十兩,他們家這五百兩銀子要買完所有的地都還不夠呢。
  
  盧興業也算了算這銀子,於是笑道:「不夠的話,只管從我這裡出,只當預付的貨錢就好了。」
  
  丁小橋搖搖頭,然後又從伸手進了寬大的衣服裡,從裡面又掏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小錢袋子,從裡面摸出一把散碎的銀子,湊了半天湊了十兩銀子出來。
  
  然後她將這些銀子盡數推到了孔成亮的面前說道:「孔大叔,這是五百一十兩銀子,您數數。」
  
  孔成亮看著這個小姑娘豪氣的樣子不由得心下稱讚,於是點點頭,讓孔學榮去數點銀子了:「你們是要民契還是官契呢?」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從名字上都能明白這官契一定是官方承認的東西,民契可就不好說了。不過她還是想問問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到底在哪。「民契和官契有什麼不同啊?」
  
  孔成亮不免又解釋一番。
  
  原來民契是民間自己請保人形成的一種契約,雖然官府理論上不承認這種契約,可是在民間運用得極廣,一般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如果要是有人想要扯皮耍賴的話,這民契上所寫的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官府還是只認可他們留著官契的上的約定。
  
  而官契就不一樣了,樣樣都妥帖,到了官府也說得明白。
  
  不過,要做官契的話,得交不少的一筆手續費,而民契就不用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家明明知道民契不把穩,可是民間還是用民契的更多。
  
  「我們要官契。」丁修節聽完立刻就說,他已經被老丁家的人給弄怕了,還是覺得什麼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好,要不是什麼出了什麼問題,哭都沒處哭去。
  
  就算這古代的治安好,可是誰也不能保證真的就沒有扯皮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46 AM


第九十六章 發現
  
    簽好了文書,孔成亮就要帶著文書去辦官契,而丁修節他們還有去置辦點東西,所以兩邊的人就相約,兩個時辰之後繼續來這裡拿官契便告別了。
  
  一家人出了賽百味,米氏他們連忙就著急的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丁修節便將買地的過程全部都說了清楚,米氏捂著胸口,臉上也有幾分紅潤,看起來很是激動的樣子。她問:「那這些地花了多少錢?」
  
  「買地花了五百一十兩銀子,至於辦官契要交多少的銀子就不知道了,還有給人家孔大哥的錢也是不能少,我估摸著,怎麼還得要個十多兩銀子才夠啊。」
  
  「我們家有這麼多錢?」米氏眼睛瞪得老大,她其實一直覺得家裡不富裕,就算這菌子天天的採回來賣出去,她也沒有覺得能掙多少錢,更何況她還在吃著藥,她也只是覺得現在比原來吃得飽了而已,卻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錢。
  
  其實不管米氏覺得驚訝,就連其他的幾個孩子也覺得吃驚得不得了。
  
  要不是因為在大街上不方便說話,估計他們就要叫出聲音了。
  
  丁修節帶著迷迷糊糊暈暈道道簡直覺得有點不太現實的幾個人街上走去。他問丁小橋道:「閨女,想吃什麼?今天我們高興,就吃點好的!爹做主下館子去!」
  
  丁小橋笑得開心,轉頭問丁七郎:「二哥,你想吃啥?」
  
  「我想吃包家的包子!」丁七郎雖然也被那巨大的金錢數量砸得暈頭暈腦的,可是在一聽到說吃的時候,立刻就跳起來笑著說:「那包子可好吃了!有一次小房姐回來,我看見他們吃了,那個味道好香好香!」
  
  生活的艱辛並不能給孩子們帶來什麼心酸,反而他們看見都是高興的一面,陽光的一面,而對於大人們來說,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米氏聽著丁七郎繪聲繪色的說著,不由得覺得鼻子都酸了,她吸了吸鼻子雖然想答應,可是一想到剛才才花了那麼多錢買地,現在又要去吃包家包子,這也太奢侈了,不禁反對道:「換一家吧,我聽說那包家的包子一個要好幾文呢,一般的包子才兩文錢一個。」
  
  丁七郎也想起了家裡剛剛才花了那麼多錢,於是便收起了那興奮,臉上笑嘻嘻的,「是,我覺得那包家的包子的名氣也是吹出來的,一定沒有那麼好吃,我們去吃別的吧。」
  
  丁五郎和丁小樓雖然也想吃那包家包子,可是他們比兩個小的更知道家裡的艱辛,立刻就點頭同意,丁五郎還說:「我們還是去上次去的那家吃飯吧,就是碼頭上那家,東西又便宜又多。」
  
  丁修節拉著丁小橋的手,看著幾個孩子臉上笑得燦爛,可是還是壓不住那淡淡的渴望,越發覺得自己沒用了。忽然這個時候丁小橋說:「好!我們就去吃包家包子!」
  
  「小橋,讓你管家你也不能由著性子來。」米氏難得板起了面孔呵斥了丁小橋一聲。
  
  丁小橋卻半點都不放在心上,依舊笑嘻嘻的,她伸手拉住了米氏的手說:「娘,你們既然交給我管家,就要相信我,我這有數呢,我們家雖然花了這麼一大筆錢出去,可是吃一頓包子的錢還是有的!」
  
  「那也不能浪費!」
  
  「娘!不吃飽吃好了,我們怎麼有力氣幹活呢!」丁小橋笑開懷,拉著米氏的手晃了幾下,順便撒嬌。
  
  米氏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丁修節打斷了,丁修節衝著米氏點點頭:「行了,一頓包子,讓孩子吃吧。」
  
  見丈夫都開了口,米氏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但是也沒有堅持下去,只是歎了一口氣:「就這一次啊。」
  
  回應她的是孩子們的歡呼聲。
  
  包家的包子鋪說起來也有好幾十年了,他們家不知道有什麼秘方,那包子皮又白又軟,那包子餡又香又油,卻一點都不膩味,可是別的人家怎麼都包不出來的,也無怪乎人家一個肉包子就要六文錢。
  
  包家的包子鋪就在賽百味的隔壁一條街上,這條街面對著就是小集市,這個位置可是難得的好,每天來這裡吃包子的人從早上開市一直到晚上關市,就沒有一刻是人少的。
  
  丁小橋他們來的時候正是飯點,吃飯的人多,便沒有位置坐了,小二有點抱歉,指著那廊子下面唯一一張還空著的桌子說:「對不住了,現在人實在是多,屋子裡面可坐不下了,您看要不您們在外面湊合一下算了?」
  
  在古代吃飯可不像是現代,夏天的時候熱人人都願意坐外面,涼快。而古代坐在店子外面吃那就是說你身份底下,連進屋吃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一般稍微有點錢,又自持身份的人是不會願意在外面的桌子吃飯的。不過這一點對於丁小橋一家來說就不存在,一家人痛快的到了那邊的廊子下面就坐了下來。
  
  肉包子一個六文,菜包子一個四文,饅頭一個兩文,花卷一個三文,有肉有湯的湯鍋一碗是十五文,只有湯沒有肉葷湯的是五文,而素湯是三文,下包子的小菜一碟子是五文,種類繁多,隨便點。
  
  丁小橋給家裡每個人都點了兩個肉包子,又多加了五個菜包子,六碗素湯,四個小菜。她一邊點著的時候米氏一邊在邊上使眼色,示意丁小橋夠了,可是丁小橋只當沒看見。
  
  等到小二一走,米氏忍不住又皺眉道:「你這是怎麼當家的啊,嘗一個就成了,怎麼點這麼多,快點,將我的那兩個退回去,我吃饅頭就成。」
  
  丁小橋只是笑:「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丁修節雖然也覺得這頓飯花得也有點多了,可是,卻還是勸著米氏:「行了,就是一頓飯,讓孩子們吃高興點。」
  
  米氏望著孩子們那一張張忐忑的臉,雖然還是覺得心疼,可是最終只是歎了一口氣,再次告誡丁小橋:「下次可不成這樣了,咱們現在沒錢呢。」
  
  丁小橋只是答應,並不多說別的。
  
  沒有一會兒工夫,那包子就上來了,丁小橋迫不及待的抓了一個就往嘴裡塞去,然後立刻又將吃進去的包子吐了出來,連連的伸著舌頭吹氣:「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逗得一家人笑得厲害。
  
  這包家的包子確實好吃,丁小橋一邊吃一邊慢慢的在嘴裡琢磨著他這包子餡料裡面到底放了什麼調味品,果然是鮮香得很。
  
  就連米氏也忍不住點頭:「這包子皮能做得這麼軟不算難,可是這包子餡可真是香,怪不得是祖傳的,這點味道可不是隨便的人能做出來的。」
  
  「哎?那不是大伯娘嗎?」忽然丁七郎小聲的說著。
  
  一家人都扭頭朝著丁七郎說得方向看了過去,果然看見王氏穿著一身簇新的海棠紅的裙子,頭上戴著堆紗宮花,還插著一股喜鵲登枝的步搖,耳朵上帶著珍珠的耳墜,脖子上手腕子都帶著明晃晃的金鏈子銀鐲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富家太太。
  
  不要說其他人,就連丁小橋這個穿越者都被王氏這明晃晃的一身給鎮住了,她心裡只歎氣,她還是小看了王氏了。她猜得到王氏在鎮子裡一定是過得很好的,卻怎麼都猜不到王氏居然過得這麼好,穿金戴銀的。
  
  王氏手裡提著個小帕子一邊走一邊跟相熟的人打著招呼,而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小丫頭雖然並沒有穿得多好,可是那也是淡青色細布裙子,耳朵上帶著一對銀丁香,比他們一家人都穿得好。
  
  「那小丫頭是誰啊?大伯娘家的親戚?」丁小樓有點奇怪:「也不像小房、小屋和小台啊。」
  
  丁小橋眨了眨眼睛然後說:「不會是伺候她的丫頭吧。」
  
  丁小橋的話一落,只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她連忙擺擺手:「我猜的,我猜的。」
  
  幾個人就坐在廊子的下面看著王氏裊裊娜娜的走進了一個脂粉店子,還沒有進店子就聽到裡面的掌櫃的笑聲傳了出來:「這不是丁家太太嘛,您上次定的茉莉香粉可是到了,只是這東西少了,要比原先說得價格貴上五錢銀子呢!」
  
  「不就是三兩銀子嘛,瞧您說得,只管拿上。」王氏聽起來聲音裡是既高興的,那掌櫃的幫她撩起了門簾子,她一低頭就進了那店子。
  
  後面兩人又說了什麼,丁修節一家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不過,光是這麼幾句話已經讓人不能遏制的氣憤了。
  
  米氏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五郎,你大伯娘剛才說那一盒子的香粉要多少錢?」
  
  「好像是三兩銀子吧。」五郎咽了一口口水,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浮。
  
  米氏愣了一下,然後才苦笑一下:「三兩銀子的茉莉香粉都敢買,還帶著伺候人的丫頭,可見他家平日過得是什麼日子,可是卻將爹娘丟在鄉下勞苦著,甚至要一家人養活他們,卻還要回家去要錢捐官……」米氏再也說不下去了,頓了好一會兒才對幾個孩子說:「快點吃飯吧,一會包子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丁修節也坐了一會兒才說:「不管她,我們過好我們的日子就成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3:47 AM


第九十七章 念書去
  
    大概是有了王氏的這件事,一家人吃飯的興致也低了不少,就連結賬的時候小二收了一百三十文錢的巨額飯錢也沒有讓一家人在感歎什麼。
  
  走在街上,米氏問丁修節:「這事,你不會告訴爹吧。」
  
  丁修節頓了頓腳步,停在那裡好一會兒工夫才問米氏:「你覺得該怎麼辦?」
  
  米氏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這事兒要是告訴爹,爹必然要傷心的,可是不告訴爹的話,我實在不忍心他們繼續伸手管爹要錢。」
  
  丁修節何嘗不知道是這個道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這事兒就先這樣吧,回去先不跟爹說,只是如果他們再回去要錢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家好看的。」
  
  現在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辦法。
  
  定下了這個主意之後,一家人就將這件事拋開不去想了。
  
  為了避免家裡的再次被張氏劉氏來來回回的光顧,一家人先去了鎖匠鋪子,又給家裡的廚房和大門買了兩把鎖。然後就去了布行,雖然米氏捨不得,不過想想丁小橋說得也對,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丁修節現在也算是天天跟賽百味打交道了,還穿著這樣補丁落補丁的衣服,難免被人看不起。而且家裡面的孩子這麼多年都沒有添置過衣服,走在村子裡尚不覺得,可是走在這鎮子裡實在寒酸。
  
  丁小橋花錢可是比米氏大方多了,進了布行,她就張羅著掌櫃的給抱了兩匹布,一匹靛藍的粗布,一匹草綠色的棉布,再加上家裡的還剩下的一匹上次賽百味送的燎鍋底的還有葛布還有一匹,這足夠給一家人沒人都做上一套衣服了。而後丁小橋又讓掌櫃的拿了一匹的白色細棉布來,這是給家裡人做內穿的小衣的,儘管米氏覺得花錢太多,可是這穿的衣服確實沒有辦法省,只能咬咬牙買了下來。
  
  一下子買了這麼多東西,米氏便讓店子裡的掌櫃送點東西,那掌櫃的也不是個小氣的,直接從內室裡拿了一大包布頭和廢掉的下腳料給了米氏。
  
  原本按照丁小橋的意思,還要去棉花店買幾床的棉被回去,可是大家都覺得現在還熱著呢,暫時不用添置,再加上,他們手上的錢當真不算多了,只能就此作罷。
  
  一家子去了賽百味,那孔成亮還沒有到,他們就在何亮的安排下在後下後院的小堂屋裡略坐了坐,沒有一會兒工夫,那孔成亮帶著孔學榮就來了。
  
  這辦官契總共花了將近八兩銀子,不過是孔家父子先幫忙墊付的,丁家父女千恩萬謝,連忙將這官契的銀子付了,在多給了五兩銀子作為兩人的謝錢,就把這官契拿到手了。
  
  孔家父子也是高興,他們作為掮客,其實吃的就是這個抽成和謝錢。土地的抽成是有行規定下的,只有百分之一,而謝錢就完全看客戶給多少了。這一次,他們一下子就從土地上抽了五兩銀子,再加上這丁家的謝錢給了五兩,不過是兩個時辰,便掙了十兩銀子,也算是收入豐盛了。
  
  兩下都高興,皆大歡喜。
  
  孔成亮細細的問清楚了丁修節家住的地方,答應明天就過去帶著他們丈量土地,並定下了時間,雙方便告辭了。
  
  一家人歡天喜地的回了家,坐在炕頭上,米氏伸出了手輕輕的撫摸著那炕桌上的兩張地契,眼眶就紅了。丁修節見她這樣連忙安慰:「這是幹啥啊,這不是好事嘛,幹嘛就哭了?」
  
  幾個孩子也圍上去一番勸慰,米氏這才伸出手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唇角露出了笑容來:「是,是,我這不是高興的嘛。」她又看著那地契好一會兒才對丁修節說:「他爹,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啊!你給我念念,是不是地契……」
  
  丁修節其實識字也不算多,可是在這家裡面到底算是個識字的人,他接過了那地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著,只是念著念著,他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想想他們過去過得什麼日子,再看看手裡的這些地契,一家人沒有一個不唏噓不已的。丁小橋在唏噓的同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一直都忘記了的一件事。
  
  「爹,我覺得,應該送大哥和二哥去學堂。」她說道。
  
  這個提議讓一家人都愣住了,而丁五郎和丁七郎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怎麼都掩飾不了的興奮,不過很快,這種興奮就被掩飾了,特別是丁五郎他搖搖頭:「不了,我年紀大了,還念什麼書啊,讓七郎去吧!」
  
  丁修節看了丁五郎一眼,然後認真的思考起丁小橋的提議。
  
  丁小橋以為丁修節不答應,連忙又說:「爹,不能這樣,讓大哥二哥都去吧!我們先不說考不考功名,就說這個多一個人識字也是好的,您看像是今天的事,如果不是人家孔大叔做人厚道,不坑我們,可不是每個人都是孔大叔,換個人寫點什麼東西我們都不認識的話,這不是我們自己坑自己嗎?」
  
  丁修節點點頭:「小橋說得沒有錯,你們兩個過幾日就給我念書去,就先去村子裡的學堂吧,若是先生說你們念的好的話,在想辦法去別的學堂。」
  
  「爹,還是讓七郎去吧,家裡我是長子,我得幫著幹活啊!再說念書可貴了,家裡才買了地沒有那麼多錢……」丁五郎雖然心裡很是渴望,可是,考慮了家裡現在的情況,還是極力的勸說這丁修節。
  
  不過丁修節現在的主意已經定下來了,他便不聽丁五郎的話,只是揮揮手:「這事就這麼定了,不用在商量了。」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才說:「我當年從家裡走的時候也不識字,是在戰場上有個一起打仗的兄弟教的,你看看,若不是他教我認識這幾個字,我們家可不是真的都是睜眼瞎了嗎?所以,你不用說了,你得去。而且,你是長子,你更得去,你要知道家裡還有這麼多兄弟姐妹,如果有一天爹娘不在了,他們都得靠著你啊……」
  
  丁五郎聽了丁修節的話還是有些猶豫,便看了看米氏,可是米氏這回卻十分堅決:「五郎,你爹說得沒錯,這書你一定要去,家裡就算再窮也得送你們去念書。」說到了這裡,她又笑了起來:「你看當年你爺爺才有多少地啊就養活了你大伯去念書,現在我們家又有多少地啊……」
  
  「就是,大哥,你只管去,況且,我們也不一定只靠著地裡的產出呢,你別忘記我們還有菌子呢,這菌子以後只會越來越好賣,我們家指定越過越好。」丁小樓也點點頭笑著安慰著丁五郎。
  
  丁小橋湊到丁五郎的跟前說:「大哥,你們去念書可不是光自己念就成了,你還得回來教爹娘還有我和姐姐識字呢,我們一家都不能當睜眼瞎,我們都得識字呢!」
  
  「我就不用了吧,我都幾歲了,哪還需要認字?」米氏連忙擺手。
  
  不過丁修節倒是興趣很濃,丁小樓本來也不想學,可是被丁小橋拉著一定要學也只能同意。
  
  就這樣,這件事算是定下了,丁五郎和丁七郎慎重的點頭,答應家裡人:「我們一定會好好念書!」
  
第二天一大早,孔成亮就帶著孔學榮就來敲門了。
  
  丁修節也是早早就起來,收拾好了,做好了早飯等著孔家父子,打開門迎他們進來,一定請他們用過了早飯,一家人這才鎖了所有的門跟著孔家父子去量地了。
  
  昨天夜裡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丁風兒也打發了明鴻光過來幫忙,於是一群人就直奔上河村跟中河村的交界處。大概走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到了那兩片地。
  
  兩片地都是規整得好好的,上面還種得有莊稼,地裡還有人在勞作著。站在田埂上,孔成亮遠遠的比劃著那兩片地說:「現在地上還有莊稼,我們只能過來量一下,算是定下了地是你們。不過你們要種的話,得等他們把這一茬莊稼收了才成。」
  
  丁修節點點頭,這是必然的,現在又沒有過秋天,就算是賣了地,那地上的莊稼必定是不賣的。
  
  於是孔家父子就帶著大人們開始量地了,孩子們沒有事情做,便跑到了河邊下水摸起魚來。
  
  四個孩子正玩的開心,忽然就聽到一個挺陌生的聲音道:「這不是丁老三家的孩子們,你們今天怎麼得空到這邊來玩?」
  
  幾人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臉色黝黑,個子比較矮的漢子,他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筐,咧著嘴笑著。他張著一張國字臉,眉毛有些稀疏,面上的五官跟劉氏有七八分想像。
  
  丁五郎倒是認出來是誰來了,這不是劉氏的哥哥劉大毛嗎?他原本想打招呼,可是一看見那劉大毛背上的筐厘米昂裝著的正是滿滿的銅綠菌,他肚子裡的火氣騰的一下子就上來了,於是別過了頭不搭理他。
  
  劉大毛見幾個孩子都不搭理自己也不以為意,只是嗤笑了一聲,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說:「沒有家教的爹養出來的崽子就是沒有教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9:24 AM


第九十八章 丁雲兒的親事
  
    劉大毛的聲音並不算大,可是因為隔得近,還是讓幾個人隱隱約約的聽到幾個字,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卻依然讓人能讓人分辨出不是什麼好話。
  
  丁七郎就要衝上去跟劉大毛理論,不過卻被丁五郎一把抓住,說:「不要跟這種無賴說,你去找他他也不會承認,白白給爹娘添麻煩。」
  
  丁七郎也知道丁五郎說得是個道理,但是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抓起了一把河水裡的石頭就朝著劉大毛的方向丟了過去,當然是打不到的,倒是濺起了幾個水花,弄濕了衣服。
  
  丁小橋也看見了那劉大毛背著的筐子裡面的銅綠菌,她眉頭皺了起來。劉家這麼大喇喇的將菌子背進村子裡去,只怕要不了多久,這菌子能吃的秘密就會眾人皆知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這菌子掙錢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都由他們一家壟斷,但是親眼看見這事發生,她的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看來,確實要再想想其他的辦法掙錢了。
  
  烤乾的菌子只能保證這個冬天他們還有一條收入線,而到了明年春天,他們家了是除了種地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了。而這米氏的藥、丁五郎和丁七郎束脩的錢,還有家裡面各種東西都需要添置了,都是等著用錢的。
  
  雖然說鄉下人都是靠種田吃飯的,只是那天她知道了種田要交一半的收成作為賦稅之後,就不考慮自己家靠種田掙錢了,除非是有一天他們能像杜老財一家一樣能有那麼多地,直接佃田就可以了。
  
  而野生菌的種植,這個還是個說不准的項目,雖然她很期待這個項目能成功,不過,她並不能抱太多的希望。這麼一算起來,如果他家沒有一些其他的收入,光靠現在的這些東西,不要說致富了,連坐吃山空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一時半會兒,她又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掙錢的法子,還真是要命。
  
  被劉大毛這麼一打岔,幾個人在河邊玩的興致也減輕了不少,只是草草在河邊又待了一會兒,便盡數都上了岸。
  
  老孔家父子不愧是做這個出身的,那丈量土地真是又快又准,不過他們下去逛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們就已經將兩塊土地都給丈量好了,現在他們正在跟著丁修節還有一個穿著一身半新不舊衣衫的男人說話。
  
  原來這男人就是這兩塊地的主人,他賣這兩塊地也是逼不得已,據說是要去投奔什麼親戚,甚至連糧食都等不及收了,只是委托給了老孔家父子幫忙收了就賣,然後賣掉的錢他們來年再來取錢。
  
  幾個人說了一會子話,就看見幾個孩子蔫頭蔫腦的從河邊過來了,明鴻光笑瞇瞇的問他們:「這是咋了?這還沒有落霜呢嘛,怎麼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一樣那麼沒有精神。」
  
  遇見劉大毛的事情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不好說,丁五郎只能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搪塞了一下,算是了解了這個話題。
  
  好在大人們並沒有在這個河邊聊天的打算,只是又說了一陣子的客套話,便告別了。
  
  日頭已經高了,空氣裡那薄薄的水汽已經完全的褪去了,陽光毫無顧忌的曬在地上,讓人覺得熱得心裡都是燒起來的。
  
  米氏和丁修節一定要留孔家父子吃飯,回家的時候,丁風兒也過來幫忙,倒是很快一頓飯就做好了。
  
  孔家父子推託了一陣子推託不了,便坐下來吃飯,席間孔成亮跟丁修節和明鴻光談笑風生,雖然只是吃了一頓飯,倒是覺得關係又近了不少,大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情,一頓飯吃飯,直接就已經稱兄道弟了。
  
  送走了孔家父子,丁小橋因為記掛著她種的菌子,就央求著明鴻光帶著回去看一趟。
  
  到了丁風兒家,她跟著明鴻光去看了看明鴻光種的菌子,並沒有什麼動靜。然後兩人又去看了看她種的菌子,同樣沒有什麼動靜,丁小橋有些洩氣,拿著那朽木上下翻看了幾道,都沒有看到一點發芽的動靜。
  
  明鴻光已經端著水來,細心的給這些朽木澆上水,他看著丁小橋那洩氣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橋啊,這個人做事一定要有耐心,不然的話,你就看不到最好的結果。」
  
  丁小橋還是有點悶,雖然知道做這個事情需要足夠的時間來等待,可是她就是覺得這等待真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她恨不得這些菌子明天就給她一個結果,長不長得出來直接痛快一點,這樣也免得她的心天天就這樣翻來覆去的煎熬著,簡直就跟上刑一樣。
  
  明鴻光見丁小橋的樣子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說:「行了,好好等著吧,還是你覺得你的菌子一定長不過我,所以一定會輸,這麼著急的等結果?」
  
  丁小橋撅著嘴:「就是不想輸才等著看結果呢。」
  
  明鴻光只是笑她小孩子性子急,拉著她的手又去澆自己的種的菌子。
  
  丁小橋忍不住在心裡嘟囔,她前後兩輩子的年紀加起來也不見得就被明鴻光小好不好……
  
  帶著興致不高的丁小橋回到丁修節家的時候,就發現院子裡沒有人,倒是有一聲高過一聲尖利的罵聲從隔壁傳了過來。丁小橋和明鴻光叫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咯登一下,不會是張氏又來鬧什麼了吧。
  
  丁小橋皺著眉頭心裡著急,腳步也加快了,就連明鴻光聽著隔壁那張氏一聲高過一聲的馬上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個老太太這張嘴真是太……
  
  進了屋子並不沒有看見丁修節、丁五郎和丁七郎,只有米氏、丁風兒和丁小樓在,丁小橋著急的一問,原來是丁修節帶著兩人去找里正,讓里正幫忙說和入學堂的事情去了。
  
  一聽得家裡沒有人跟張氏對起來,丁小橋心裡就放了下來,然後呼出了一口氣。這才爬上了炕問道:「奶這是幹嘛呢。」
  
  丁風兒勾了勾嘴角,想要笑,不過卻沒有笑出來,只是乾硬著臉說:「糟蹋自己唄。」
  
  丁風兒這麼說,米氏也沒有抬頭,丁小橋那個雲裡霧裡啊,就直接湊到了丁小樓身邊,一個勁的問個不停,最後還丁小樓告訴了她事情的前因後果。
  
  上一次丁雲兒說得親事黃了之後,張氏那叫一個著急,找不知道多少個媒婆來說和自己家閨女的親事,本來還是有好幾家有意向的,可是,最近因為分家的事情張氏鬧的太大,名聲也太響,直接讓好多家有和她結親意向的人家都推掉了這門親事。
  
  好不容易丁雨兒幫忙在城裡說和一個小紙扎鋪子的小兒子願意應承這門親事,雙方都想看過了,卻不想,張氏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知了那個小兒子居然是個傻子,頓時她就怒了,她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呢!於是,她乾脆又找人媒人去說和別的親事,而今天正是紙扎鋪子請的媒人上門交換庚帖的時間,卻正好遇見了張氏後來找的媒人給回話。
  
  這樣,三個人撞在了一起。
  
  事情可了不得了!
  
  紙扎鋪子的媒人頓時火了,哪有這樣子的,雙方都相看過了,而且都要交換庚帖了,居然老丁家又請了一個媒人尋摸親事,這是要一女二嫁是怎麼的!
  
  而後面請的媒人也火了,這老丁家明明說不做這個親事了,你還在這裡咬著不放,你這是訛詐還是什麼的?還是見不得她拿這筆媒人錢!
  
  至於張氏那更是火上更火,這紙扎家的要說親為什麼不說自家的兒子有毛病,就連相看的時候都找得是遠房的侄子來代替,這不明擺著是騙婚嗎?想她張氏精明要強了一輩子,居然能讓人給騙了,而且是在兒女親事上,這怎麼讓人不惱火!
  
  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三方人馬還是比較克制的,說什麼都好好說,可是幾圈話下來,三個人都火了起來,一個個跳得八丈高,吵得臉紅脖子粗,看那個樣子,只差沒有提一把菜刀來說話了。
  
  丁風兒聽著丁小樓說這些,忍不住冷笑道:「她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麼好名聲?一天天的這麼作妖,真的以為出了這老丁家的院子就沒有人知道嗎?真是可惜家裡還有兩個沒有出嫁的閨女,白白的耽擱了。」
  
  丁小橋歎了一口氣,其實自古以來這結婚雙方父母都是要考慮到對方家庭的因素的,特別是在這個古代,都是盲婚啞嫁,那麼這個家庭因素就更加重要了。這家裡面要是有點什麼不好的事情,那麼將直接影響家裡未婚男女的嫁娶的問題,這也是當時老丁頭為什麼沒有那麼痛快的甩休書給張氏的主要原因,畢竟還有兩個沒有出嫁的閨女呢。
  
  總不能休了張氏,就讓這兩個閨女嫁不出去,直接在家裡面養老吧!先不要說兩個閨女願意不願意,就是他們老丁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只是,就算不給張氏休書又能如何?張氏這人磋磨兒媳婦的手段本來在村子裡就不是什麼秘密,再加上分家前後的這幾通的大鬧,更是讓她聲名遠播。像是家裡有這樣的娘,又有誰家願意娶她的閨女?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極有道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8-12 09:31 AM


第九十九章 上吊
  
    側耳聽去,那老丁家院子裡面雞飛狗跳,那叫一個熱鬧。而他家的院子外面也圍了不少的人,這村子裡本來就沒有什麼精神活動,一有點風吹草動,人人都跑來看熱鬧更是人之常情。
  
  丁小橋坐在臨窗的炕上,悄悄的將窗戶掀起了一條小縫看去。
  
  只見張氏還有兩個穿紅戴綠的婆子扭打在一起,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破了,胭脂香粉都花了,哪裡還有人樣,真是慘不忍睹。
  
  再看看別處,真是奇怪,這個院子裡居然連一個人都沒有。
  
  聽丁小橋的意思,這三個人鬧得也不是一時半會了,怎麼老丁頭還不回來管事?總不可能還在田裡待著吧。丁修孝也不在,丁二郎丁三郎也不在,倒是一個丁四郎在家,不過丁小橋只是看見他從廚房裡躥進了屋子裡就再也不見出來了。而劉氏更是不在,不過丁小橋看見了一頭亂發的丁小閣摸摸索索的從廚房裡端了幾個碗出來,擺在了院子裡的一張小桌子上,又蹭蹭蹭的躲到後院去了。
  
  也是,這樣的戰火紛飛的戰場,還是能躲就躲啊,不然惹火上身的話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丁小橋放下了窗戶,不在往院子裡看。她忽然覺得有點不適宜,這還真是在她穿越過來的以後的第一次啊,張氏作鬧跟自己家裡沒有關係。
  
  雖然窗戶關了起來,可是那一聲聲的咒罵聲卻連綿不斷的傳進了屋子裡面的人耳朵裡面。
  
  「你還真好意思說,居然敢給一個傻子說清,你們當真以為他是傻子,這天下人都是傻子嘛!我呸!那傻子也敢說親,真是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連帶著這輩子都要受累,這樣的人家幸好是早早就發現了,不然我家閨女不是要被磋磨死!」
  
  「要說磋磨死人,哪有人比得上你這老娘們!你以為你乾淨,你以為什麼沒人敢上門要你家的閨女!根本就是你這個老不死的太不是人了!有你這種能磋磨死兒媳婦的老娘們,誰家敢要你家閨女?想要連累一家嗎?」
  
  「你這個老娼婦!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聽著外面砰砰砰的聲音,丁小橋想可能這是升級為全武行了。
  
  不過,這樣的場景跟她們家沒有關係真是太好了。
  
  米氏悠悠的歎了一口氣:「這樣一鬧,以後雲兒和月兒的親事越發不好說了吧。」
  
  丁小橋和丁小樓可不敢接口這個話,倒是丁風兒帶著嘲諷的笑意道:「看來我還得謝謝她把我嫁出去的早,不然我也嫁不出去了。」
  
  這話題真是……讓人無法插話啊。
  
  米氏和丁風兒都是做繡活的好手,坐在炕上,飛針走線的繡著荷包,那上面的花活靈活現的,雖然不及丁小橋在現代的時候看得那些博物館裡的精美的繡品,可是在民間來說已經極好的了。而丁小樓也正在跟著學繡花,雖然並沒有那兩人繡得好,可是也像模像樣了。
  
  丁小橋也曾經因為興趣學過兩天,不過她似乎沒有這個天分,一片葉子都沒有繡出來,倒是講手指頭上戳出了不少的針眼子。
  
  炕上還擺放著米氏從布行裡面要來的很多布頭,這是米氏用來做鞋的。丁小橋翻翻揀揀,發現裡面有很多的長長短短的布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有事情做,乾脆就挑了幾根出來,然後開始編繩子。
  
  當時她在大學念書的時候,學校裡可是風靡過編各種各樣的手鏈,那時候女孩子編了這個送給自己男朋友,而丁小橋沒有男朋友倒是編了不少去校園裡擺攤。
  
  雖然時間過去了幾年,可是她倒是沒有手生,一會就編出了挺長的一條。
  
  「小橋,你這是編的什麼?」丁風兒眼睛尖,發現了丁小橋編的繩子,於是放下了手裡的繡活,從丁小橋的手裡接過了那根編了一半的繩子,上下左右的翻看了起來。
  
  「就是繩子啊。」丁小橋這是編的普通的十字結,這個是最簡單的,只要幾條繩子十字相交就能編出來。丁小橋原來用這個變好的繩子除了做手鏈外也做成不少的小裝飾,所以對於這個最為熟悉,剛才閒著沒事就給做出來了。
  
  「誰教的你啊?」丁風兒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帶著笑。
  
  誰教她的?她總不能說是自己從穿越之前就學會的吧。於是丁小橋抓了抓頭髮:「瞎琢磨的啊!」
  
  丁風兒揚起了眉毛,一臉的驚訝:「你這小丫頭挺會琢磨的啊!」
  
  米氏也伸頭過來將那繩子好好的看了看,點點頭:「真是挺巧的。」隨後她看了丁風兒一眼說:「倒是不知道她怎麼琢磨出來的。」
  
  丁風兒顯然想得不是這個問題,她原來是嫁給大戶人家做過妾的,在那樣的大宅子裡呆過,自然見識什麼要比米氏她們光一點,她上下翻看著那十字結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丁小橋說一般:「這繩子要是換成彩色的絲線或者絲帶可真是漂亮呢。」
  
  丁風兒這樣的一句話讓丁小橋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連忙抓了丁風兒的手問道:「姑,你的意思是這玩意有人買嗎?」
  
  丁風兒笑瞇瞇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聽見老丁家的院子裡響起了丁月兒淒厲的尖叫聲:「我姐上吊了!我姐上吊了!娘!你快來啊!」
  
  丁月兒的聲音極像張氏,十分具有穿透力,她叫這一嗓子,讓坐在屋子裡的幾人全部都聽得清清楚楚。幾人對視一下,頓時臉都白了,連忙下炕穿鞋,就要出門去老丁家。
  
  進了院子看見明鴻光也正提著柴刀站在那裡,他剛才在院子劈柴,明顯丁月兒的聲音他也是聽到了,他一臉嚴肅的看著丁風兒道:「怎麼了?」
  
  「不知道!聽月兒在喊雲兒好像吊脖子了。」丁風兒的嘴唇緊緊的抿著,她的眉眼之間很是著急,「你快點去找我爹,順便去把村裡面的草藥大夫給找來。」
  
  明鴻光已經出門了:「你們快點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放心吧,我知道的。」
  
  幾個人這才快步的往丁家老宅子裡走去。
  
  雖然因為張氏的緣故,幾家人的關係已經僵得不行,可是,不管怎麼說,丁雲兒也是丁風兒同父異母的妹妹,現在吊了脖子,這可是大事,就算原來有什麼過節也必然是要放下的。
  
  丁風兒出了門就正好看見丁修義兩口子也出來了,看來跟米氏他們一樣不想攙和正房的事情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丁修義和羅氏見到丁風兒和米氏連忙打著招呼,幾個人就一起朝著老丁家大院子那邊走去。
  
  院子外面的人已經圍得水洩不通了,而院子裡面更是傳來了張氏哭天搶地的聲音。丁風兒皺著眉頭就要上前進院子,卻在這個時候,只見那兩個穿紅戴綠一身狼狽的媒婆從老丁家的院子裡擠了出來,一臉倉皇的模樣。
  
  「老四,攔住他們,千萬不能讓這兩個人跑了!」丁風兒連忙對著丁修義說著。
  
  「二姐放心!」丁修義一邊答應著一邊就上前去一手一個就將兩個媒婆給抓住了。兩個人還想掙扎,而門外面看熱鬧的有不少熱心腸的村民立刻就上前幫忙給逮住了,直接給推進了老丁家的院子。
  
  丁風兒他們進了老丁家的院子,就聽見正屋裡一陣陣的傳來張氏淒厲的哭聲,而劉氏則站在正房的門口伸頭神腦的看著,她一見丁風兒幾人都來了,連忙就從階梯上小跑下來,滿臉堆笑的對著丁風兒說:「二姐你過來了啊,你看看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
  
  丁風兒很厲害,雖然她並沒有直接跟張氏起過衝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家裡的人似乎都有點怕她。丁風兒看了劉氏一眼,擰著眉毛說:「還不張羅人去找大夫和爹,在這裡伸頭神腦的看什麼,能看出一朵花嗎?」
  
  劉氏被丁風兒說了幾句,便縮了縮肩膀道:「我這不是怕娘有什麼事找不到人嗎?」
  
  「這麼多人都過來了,還怕什麼,快點去找爹和大夫。」丁風兒一邊朝著正屋快步走去,一邊朝著劉氏擺擺手。
  
  在這個家裡面嫁的最好的是丁雨兒,丁雨兒傲氣逼人,跟這些兄弟媳婦說話從來都是鼻孔看人,壓著人不得不聽從,可是這個丁風兒身上卻帶著一種讓人喘不過來氣的東西,似乎她站在這裡,隨便說一句話你就平白的矮人三分。其實丁風兒似乎並沒有什麼可怕,可是,劉氏就覺得她很可怕,其實不光是劉氏,似乎老丁家所有人都覺得丁風兒挺可怕的。
  
  聽完了丁風兒的吩咐,劉氏連忙就一縮脖子,快步朝著外面走出去。丁風兒哼了一聲鼻子:「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丁小橋抬頭看了看老丁家堂屋的那個大門,在燦爛的陽光之下,黑洞洞的,就好像是個怪物長大的嘴巴一樣,似乎所有鮮活的生命只要走了進去,就再也不能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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