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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14 PM

蔡小雀 -【萬年王朝春光好之三】王爺床上是非多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2-8 08:4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身為狄親王府後院裡編號二百五的低等小妾
她雖有小妾身分,卻老是處於不在職狀態中
日日吃飽睡、睡飽吃,過著逍遙的米蟲生活
說白了她只是拿王爺當衣食父母、飯票看待
要她把王爺大老闆迷到神魂顛倒、對她寵愛有加?
她可是混進來當米蟲兼攢私房的,又不是當真瘋了
幹嘛把自己扔進後院這數百美人爭寵戰裡當炮灰啊!
卻不料她不長眼的撞破王爺大老闆白日宣淫的好事
惹來心眼小又愛記仇的傲嬌王爺成心把她往死裡整……
可惡啊!她只想在王府裡混吃混喝圖一世安生
他見不得她如意快活,偏要把她捲入爭寵奪愛的戰爭裡
隨口丟下幾句曖昧得死人的睜眼瞎話
輕易就為她拉來了後院一堆又一堆的仇恨和暗箭
他卻樂得在一旁閒看美人們為他爭風吃醋打破頭──
面對王爺老闆屢出賤招,她只能屈服討好於淫威之下
看來她的小妾身分已經從王爺玩物淪落為王爺玩具了……

【出版日期】 2013-05-10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J343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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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29 PM

當王爺開始傲嬌時……蔡小雀

當史上最傲嬌王爺遇上史上最專業米蟲小妾時,他倆聯手第一個共同折磨陷害糟蹋欺負的是誰呢?

答案--我。

玄大王爺,苗小米蟲,你們兩個活生生拉鋸著的,都是我肉做的心哪!嗚嗚嗚……

不能因為我那麼坦率老實地向世人交代你們火辣辣的滾滾閨房樂,你們就把性格中最凶殘機車的那一面拿出來凌虐我吧?

一個是混吃混喝懶散到令人髮指(並讓養家活口小作者羨慕嫉妒到槌心肝),空領有小妾牌照卻老是在不在職狀態中,不過是稍微要求一下你發揮女主角的強大閃光,好生把王爺迷到神魂顛倒隨你上下其手……有那麼難嗎?真有那麼難嗎?真的就有那麼難嗎嗎嗎(養家活口小作者暴吼噴火中)

結果惹惱了大王,他老大一個不爽,下手虐的就是我,本是走「霸道中帶款款情深,邪佞中有萬種溫柔」的男主戰神路線,後來完全脫稿演出到「本王就是傲嬌!就是愛傲嬌!就是最傲嬌!不然你們想怎樣?想怎樣?」……

累得養家活口小作者一整個心力交瘁啊,偏偏又被虐傾向嚴重,眼看著米蟲小妾被只灰太狼逼到牆角,一下子羞呀惱呀愛呀氣呀,後來又因某些不能言說的歧見,一下子傷心難過、痛苦惆悵,而玄大王爺在逼瘋人的時候也同時被逼瘋,被一個小女人氣到團團轉、又拿她毫無辦法,只能越來越彆扭、傲嬌到一發不可收拾。折騰的是誰?

答案--還是養家活口小作者這抽筋酸抖的纖纖十指、臉上明顯的黑眼圈,還有一顆肉做的心哪哪哪……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好久沒有如此痛並快樂著,還快樂到這麼爽了,這些日子來,就這樣看著狄大王先是被苗小妾惹到炸毛,再看苗小妾被狄大王反攻成功,就此一路壓著做……(咳,你們知道我的意思)然後狄大王得意忘形之餘大意失荊州,最後落得「虐人者,人恆被虐」的慘兮兮下場……

真真是好爆笑好糾結好虐戀情深,並且真他X的好痛快啊!

(敢情俺完全是一路在看玄大王爺笑話來著?哈哈哈哈哈)

到底傲嬌大王爺是怎麼收服,以及被收服的呢?

過程萬分精采,絕對轟動王朝,現在,就讓我們看、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0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2-8 08:35 PM 編輯

第一章

陰陽殊性,男女異行,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

--〈班昭女誡一)

苗倦倦披錦被、散青絲,光著雪白小腳丫,有形無狀地一手拿包子啃著,一手數著小几上的碎銀兩,始終在五十七兩和五十八兩間徘徊。

「小主,您先歇歇再數不行嗎?」貼身小丫鬟已經在旁邊站著盯很久,也忍很久了,終於忍不住開口,「您這都數了一上午了。」

說也奇怪,以往這個小主最好服侍了,天天不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就是戴頂藺草帽拖張竹椅到小荷塘邊,一垂釣就一下午,還邊釣魚邊同周公下棋,可是今天她破天荒一大早就醒來,還興沖沖搬出了塞在拔步床底下的一隻小匣子,倒出那堆晶晶亮亮小銀角子,就開始數算至今。

怪,太怪了!反常即妖,連小丫鬟癡心都覺得不安了起來。

「哎。」苗倦倦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歎了口氣。「癡心,你說,咱們這月銀有沒有可能漲呢?」

都兩年了,儘管已經盡量節流,可每月都得被迫打點些勢利的嬤嬤、丫鬟、奴僕,以保夏日瓜果有份,冬天炭火不缺,這麼一來二去的,能積攢下來的私房自然少得可憐。

唔,看來還是得想法子開源才行啊!

「小主……」癡心遲疑了一下,還是善心地小小聲提醒道:「身為王府後院登記第二百五號低等小妾,一個月十二兩月銀已是上限,再上去便是中等小妾的份額了。」

「我知道呀。」苗倦倦吞下一口包子,粉嫩小臉突然浮現嚮往之色。「癡心哪,你說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賄賂一下王大總管,讓他稍稍高抬貴手,悄悄把我的名字登記到中等小妾那一冊去呢?每個月月銀就能多上一倍呢!」

癡心正想點頭,可一想到王大總管那張油鹽不進的狡猾狐狸臉,不由卡了一下,隨即改口鼓勵道:「小主,您不如爭取在王爺面前露上臉,得了王爺的寵愛,這樣別說中等小妾了,就是一下子躍升為頭等小妾,配享一個月一百兩的月銀也不是問題啊。」

說是這樣說,但自服侍自家小主這兩年來,癡心比誰都要清楚這提議及實踐的可能性比教會豬在天上飛還要難。

唉!

果不其然,苗倦倦在聽完她的話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癡心哪,你主子我雖不成材,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王爺後院美人千千萬,別說以我的容貌只能排到犄犄角角去,就算哪天王爺喝醉酒走錯路失腳到了我這小院來,咱們也只有緊閉門窗閉氣裝死的份兒,知道嗎?」

「為什麼呀?」癡心明明知道自家小主有多不爭氣,還是忍不住脫口問。

「因為『夫寵誠可貴,溫飽價更高,若為活命論,兩者皆可拋』。」她揮了揮手上吃殘了的包子,一臉沾沾自喜,「嘿,你可別小看這四句話,此乃我娘、我姥姥、我姥姥的娘、我姥姥的姥姥,母家家傳多年來,集無數代小妾後院宅鬥智慧血淚而成的最高保命守則!」

癡心沉默了大半天,最後終於開口:「小主……其實您就是懶吧?」

一語中的!

「欸,別這麼說嘛。」苗倦倦得意的笑容頓時化成了一抹訕然,「做為一個絕不給主家興風作浪、惹是生非的後院儲備小妾,我也是很合格的。」

「小主啊!您能不能別這麼廢啊!」恨其不爭的癡心幾乎嚎啕。

瞧瞧人家受寵的妾室過的是什麼好日子?

除了吃香喝辣、賞賜不斷,連帶身邊的丫鬟走起路來都格外威風,不像她們小紈院,別說賞什麼了,就快連蒼蠅都不飛進來一隻了啊!

「癡心,先喝杯茶潤潤喉再嚎好不?」苗倦倦好意地親手倒了杯茶遞來。

癡心看著生作粉妝玉琢、一臉憨笑的主子,剎那間越發悲從中來。

王大總管,奴婢現在轉工換主子還來不來得及呀?

漠北佔地遼闊,共有八州十三省,其中以盤陽城最為繁華鼎盛,熱鬧不輸京師,而身為漠北之王的狄親王府就建在盤陽城內,亭台樓閣、華築院落無數,統統攏聚在高高的王府朱牆之內。

其中,「裝」了狄親王玄懷月數百名如花美人的後院就佔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是狄親王居住的主宅策天府,另外三分之一是前院的議事堂、猛虎堂、飛狐堂,還有招待外客用的無華堂。

此時,就在後院某一處王爺最新愛寵的荷見院裡,春風吹微微,新荷初綻,臨水的小築上輕紗掩住了無邊春光。

「嗯……王爺不要嘛……啊,別在這兒……」美人兒甜膩膩嬌吟。

「別躲,讓本王好好疼你。」一個渾厚慵懶又邪惡得令人酥麻顫抖的男聲透紗而出。

「嗯……啊……奴家受不住了……哦……」

不小心經過的苗倦倦先是腳步一頓,茫然地四下張望了一下,一時間還以為那隱隱約約傳入耳裡的淫聲浪語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啊……王爺……」

王、爺?

不妙,她莫不是撞見大老闆白日宣淫的事發現場了吧?

她心下一驚,趕緊屏住呼吸、抱緊釣竿、踮起腳尖貓著身子就要偷偷溜走,心下不忘暗暗咒罵自己幹啥午覺不睡,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出來釣個鬼魚啊?

壞人歡愛場子是要給驢踢的,尤其對方還是她的衣食父母、米飯班主,弄得一個不好,因傷致殘還是輕的,要是因此被趕出王府後院米蟲行列,除了往後再沒如斯好吃好睡好賴的富貴窩可混吃混喝一輩子之外,她爹──通州知縣苗八旺──肯定會不惜掐死親女以向王爺賠罪的。

偏偏天不從人願,又像是怕什麼偏來什麼,在她好不容易躬身貓腰退到了一丈外,眼看就可以鑽過一道花牆奔回自己的豬窩時,砰地一聲,她好死不死一腦袋撞上了雕花廊柱!

「嘶──」眼前金星亂冒,她額頭痛到眼淚鼻涕幾乎全飆了出來。

就在苗倦倦抱著痛極似裂的腦袋低低哀叫的當兒,一個凶狠的嗓音如寒刃般劃破長空──

「誰?!」

現下趴地裝死不知來不來得及?

基於保命本能,苗倦倦顧不得揉痛到爆淚的紅腫額頭,立刻跪了下來,頭垂得低低的伏低做小,「『奴婢』該死!」

耳邊好似沒聽到腳步聲,可是下一瞬那個低沉渾厚嗓音已在她頭頂響起。

「意圖窺探本王,哼,你好大的狗膽哪!」

她吞了口口水,頭伏得更低了,背脊上冷汗狂竄,被那如泰山壓頂般的凌人氣勢和銳利如箭的目光盯得渾身發軟、發冷。「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無意間經過……請王爺明查。」

玄懷月盯著伏跪在自己腳下微微顫抖的嬌小女子,一頭烏鴉鴉的長髮綰了個不起眼的髮髻,單薄纖瘦得像是沒幾兩肉的身子穿著簡單的淡綠色春衫,就是後頸那一抹雪白頗有點意思。

「抬起頭來。」他心念微動,懶懶開口。

抬?還是不抬?抬了怎樣?不抬又會怎樣?

不知怎的,她腦子裡亂得儘是一堆有的沒的,最後還是礙於形勢,慢慢抬起頭來,沒想到才一眼,登時大大倒抽了一口氣。

驚艷啊!

但見大老闆生得一副濃眉銳眼、英挺俊朗的好美貌,身軀更是高大偉岸,自結實的胸膛到修長的雙腿,那鬆鬆掛在寬肩厚胸窄腰上的玄色長袍僅微微攏住,幾乎是半掩半露出那抹古銅色美好春光,以及極其霸氣盡顯的男色迫人而來……

啊!不行了不行了!苗倦倦及時捏住了發熱的鼻子,堵住險些歡快奔騰而下的兩管鼻血。

相較之下,玄懷月在看到她抬起頭來的那張脂粉不施、素淨鵝蛋小臉時,微生起的一絲興致瞬間消散無蹤。

唔,是青菜豆腐款的,沒味兒。

「下去吧。」他哼了聲,意興闌珊地一揮手。

這麼走運?

「謝王爺!」苗倦倦聞言大喜,忙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抓著釣竿,不忘匆匆磕了個頭。「奴婢告退。」

……就差沒有歡呼出聲了!

玄懷月有些愕然地瞪著那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嬌小背影。

「是以退為進嗎?」他摩挲著下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閃。

拙劣!

想他玄懷月縱橫沙場和情場十數年來,什麼樣男人女人、明的暗的伎倆沒見過?故意假意教他撞見,而後故作閃躲地速速離去,莫不是以為這種欲迎還拒的戲碼就能勾得他上心了吧?

他濃眉微挑,嗤之以鼻,下一刻毫不留戀地轉身重回方才纏綿熱烈的「床戰」上。眼前嬌啼歡語在耳,軟玉溫香在懷,他又怎會對那根淡而無味的豆苗兒有啥興致?

憑這點子心計就想算計他,還早著呢!

心急火燎地溜回小紈院的苗倦倦,一進門就急急哇啦哇啦嚷道:「癡心,快快快,點香備酒!」

「怎麼了?怎麼了?」原坐在內間幫主子繡荷包的癡心聞聲而出,手上的針線荷包還未擱下,一頭霧水地睜大了眼。「主子,您、您額頭怎麼了?您鼻子又怎麼了?」

「別管,我要謝天酬神先!」她滿臉狼狽,卻怎麼也掩不住逃出虎口的喜色洋洋,釣竿隨手一扔,迫不及待親自動手搬起小桌子擱到窗台下。「昨天分配給咱們的青棗兒呢?還有其他零嘴兒呢?快快快,統統拿出來拜。」

「是,小主。」癡心雖納罕,還是乖乖依言行事去了。

很快的,窗下小桌上已經擺放了甜酒、青棗、藕泥餅,癡心點燃了香遞到主子手裡,但見主子接過後身姿站得挺直,端正肅穆虔誠地憑香默默祝禱了起來。

主子嘴裡唸唸有辭,聲音壓得低低的,可癡心還是隱約聽到了幾句:老天垂憐、狗運亨通、有驚無險、吃睡不愁、一世安生……

主子這又是哪根筋搭錯處啦?

好不容易待主子敬拜完畢,無比虔敬地將香插進小香爐裡,癡心再也忍不住了。

「小主,您剛剛不是去釣魚嗎?」

「是啊。」苗倦倦雙手合十拜完三拜,回過頭來,嘴裡含糊地咕噥,「誰知道釣到豬婆龍了。」

「咱們王府裡還有養豬婆龍?那是啥?」癡心一臉驚駭。

「哦,南方那兒也有人喊作揚子鱷……咳,我餓了,有什麼吃的?」她清清喉嚨,趕緊顧左右而言他。

「喔,有有有。」癡心拿出一碟子百花糕。

苗倦倦踢脫了鞋襪,一屁股坐進鋪著軟墊的太師椅內,迫不及待拈起一片香噴噴的百花糕就往嘴裡塞,面露喜色,口齒咿唔不清地道:「百花糕耶……唔,真好吃,哪來的?」

「王爺給的。」

「咳咳咳!」她被滿口糕屑噎得一陣噴咳,險些嗆死,瞪大了滾圓震驚的眼兒,「你,咳咳……你說什麼?」

「小主,您怎麼了?不要緊吧?快喝口茶順順氣。」癡心嚇了一大跳,慌忙斟來茶水餵她喝,一手急急拍撫她後背心。「您別貪急,這百花糕還有,王大總管說王爺新近得了個點心御廚,做了百花糕給大家嘗嘗,連咱們都分到了一大匣子呢!」

吁,原來如此。

「那就好……」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咳咳咳……」

「您先喝口茶吧。」癡心安慰道:「小主,奴婢知道您自進王府兩年來,還從未被王爺召寢過,雖是嘴上說得硬氣,可想必心底也是急了的,雖說承寵的機會看似渺茫,不過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幫著您想法子在王爺面前──」

苗倦倦終於順平了氣,做了個深呼吸,神情無比嚴肅認真地搭著丫鬟的肩頭道:「癡心,看著我的嘴,我、真、的、一、點、都、不、急!」

她可是混進來當米蟲的,又不是當真瘋了,還把自己扔進後院這數百名美人爭寵戰裡當炮灰啊?

瞧瞧這後院裡住著的都是些什麼人、什麼身份?

有萬歲爺清皇遠賜而來的極品美人兒,有啥啥王爺、啥啥公爺家的金枝玉葉,還有某某藩王的愛女、某某侯爺的親妹,更有各家王公大臣的侄女、甥女、孫女什麼的,再不濟,也還有馳名漠北的第一花魁、江南絕代麗人歌姬、名門貴派的玉女掌門人之類的。

她一個小小通州七品知縣家的小妾之女,若不是兩年前,她爹趁著有幸跟知府前來參加王府年宴的千載難逢機會時,塞了紅包讓王府庶務三管家把她登記進王府姬妾名單中,在其他各方勢力上貢「年禮」給王爺廣充後院的如花美女隊伍裡,把她也混水摸魚送了進來,要不,像她這款相貌雖秀美卻不甚絕艷出彩的中姿美女,恐怕排隊排上三千年也入不了王府大門哪!

想起她進王府的前一晚,爹爹的殷殷交代彷彿仍在耳邊:「倦倦,你雖是爹的庶出之女,可容貌遠勝你那些嫡女姊姊,爹的前途和官運就交到你手中啦,千萬要使出渾身解數在王府後院中殺出一條血路,將王爺的心攏絡到手,爹爹將來就靠你啦,知道沒?」

基本上,苗八旺這個萬年知縣之位蹲太久,陞官心切,如今已是死馬當活馬醫。

苗倦倦面對自家爹爹的鄭重請托,內心也是感到很抱歉哪!

怎麼說呢?倘若她是天仙下凡,或是妖姬降世,或許還可以與這後院美人一拼,也或許還有數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完成爹爹的心願,只可惜……

哎,她實是有心無力啊!

「小主,您爭點氣吧!」癡心又想哀號了。

「咱倆又不是頭一天結識的,你主子我就是根廢柴,不認也得認哪。」她又塞了一塊百花糕嚼了起來,笑咪咪的。「癡心,你安息吧。」

「小主,人家都說色衰愛弛,失寵的小妾比搾過漿的豆渣還不值錢,像你這樣連一夜承寵都沒有過的儲備小妾,只怕將來下場更慘,萬一哪天王爺興起,要清理後院好騰位子給新人入住,或是等王爺娶了王妃、納了側妃之後,頭一批要被掃地出門的就是像你這種的。」

苗倦倦大啖糕點的動作一僵,面露一抹凝重沉思之色。

「是吧?對吧?奴婢說得很有道理吧?」癡心心下一鬆,微現喜色,再接再厲道:「所以小主無論如何都得同她們爭上一爭,說不定能教您掙出一番局面來呢!」

「噗!」她又恢復了慢條斯理地吃著百花糕的動作,笑嘻嘻道:「好癡心,多虧你提醒我。看來我是得加快動作,趁機多攢點私房,要不等被放出王府那天,兩手空空的就不好了。」

「小主……」癡心險些噴血而歿!

她剛剛有沒有在聽?她剛剛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啊啊──

彷彿嫌丫鬟受到的刺激還不夠,苗倦倦嚥下口中的糕餅後,忽又滿面希冀期待地想起一事。

「對了,癡心你說,這被放出府,會有遣散費吧?唔,堂堂親王府,福利應該很建全,你說這遣散銀子能不能有個百八千兩的?」

瘋了……這真真是瘋了……

癡心真恨不得自己立馬生出百斤蠻力,能三兩下將自家小主敲昏打包捆一捆直接扔上王爺的床上去,這樣就不用繼續在這邊浪費唇舌、聽這個廢柴小主說些離經叛道的胡說八道了!

「而且在王府一日,我就吃喝不愁,若被放出王府,料想也沒那等閒人有好狗膽敢納王爺後院的女人為妾。」偏苗倦倦還說著說著,越發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起來。「嘿,這就叫拿著雞毛當令箭,往後我隨便找個小鎮一窩,便能繼續過上那等混吃等死的安樂日子,多好呀?」

癡心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您說得倒輕巧。」終究憋不住,她不甘心地問:「要是有哪天,王爺偏偏就看上您了呢?」

苗倦倦別過頭去,看著一臉激動的小丫鬟一眼,面色不禁有些古怪。

呃……不知能否坦白招認,其實剛剛王爺已經「看過」她了,結果毫無意外地、不出人意料地,完全沒「看上」她的事實嗎?

「咳。」不忍心對自己丫鬟打擊過重,她清了清喉嚨,只得盡量深入淺出地略作開示:「其實男人嘛,再好的顏色瞧個三五天也就覺得淡然無味,一下子便撂開手了,尤其是位高權重如王爺,什麼樣美人沒有?怕早就吃撐了……」

癡心瞪著她,小嘴微張,吶吶了半天,卻愣是想不出什麼話來駁倒自家小主的謬論。

「而且說真格的,」她假意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再粗的鐵杵久了也磨成繡花針了,看看王爺都流連花叢多少年了,你確定他還能行嗎?」

癡心小臉漲紅了。

「啊,吃飽了,睡覺了。」苗倦倦抒完胸中己見,心中無事,又開始發困了起來,慵懶地舒展下腰臂。「癡心乖乖午安,主子我補眠去,有事沒事都不用叫我啦。」

「不是,小主,奴婢話還沒說完……」

「春眠不覺曉,睡覺剛剛好。」

「小主,您聽婢子說……」

「睡啦睡啦……」

「小主!」

就在主僕倆糾糾纏纏間,一個高大身影僵佇在窗畔,面色怒極。

說誰是豬婆龍?說什麼叫她不急?說什麼見鬼的遣散費?說什麼叫作他不行?

他不行?他不行?他哪裡「不行」了?可惡!還鐵杵磨成繡花針……

去他娘的鐵、杵、磨、成、繡、花、針!

玄懷月氣到臉色鐵青,鐵拳緊捏得格格作響。

若不是他一時無聊,轉而繞回來跟在這盤「青菜豆腐」後頭,又怎會知道他堂堂狄親王府後院居然藏了這等瞎了狗眼、不拿他的愛寵當回事,還滿口荒謬絕倫、大逆不道之言的女人?

「好個狗膽包天的蠢女人!居然膽敢如此蔑視本王,還拿本王的後院當養豬圈?好,很好,非常好!」他說得咬牙切齒,怒極反笑。

此時,迫不及待投入軟枕暖被中,正準備舒舒服服大睡一場的苗倦倦沒來由後頸寒毛一抖,背心發涼。

「咦?」她警覺地猛然回頭,迷惑地看著身後空蕩蕩的屋子。

沒人哪?

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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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1 PM

第二章

誰來告訴她,為何一覺醒來,眼前竟是一片天地顛倒、豬羊變色咧?

苗倦倦呆呆地看著不大不小的花廳裡,放滿了禮匣、美食、金銀珠寶、錦繡綢緞,綰著小螺髻的癡心快樂得像一隻樂瘋了的蜜蜂,在眾多禮物間轉來轉去,一下子捧著這個、一下子抱著那個地送到她眼前。

「小主,您看您看,這是滿滿一匣子上好的東珠,天哪!奴婢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滾圓的極品東珠啊!」

「小主,您瞧瞧,這是江南水繡坊的雲緞,聽說五百兩銀子才能得一匹呀,而且市面罕見,因為每每出品便教王公貴族給訂光了!」

「小主小主,這是玫瑰餡的米酥,只有宮裡才有的,聽說這道點心可講究了,得經過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才能製成這香、酥、脆、甜而不膩,花香滿口的絕妙滋味呢!」

「小主小主,這是……」

「停停停!」苗倦倦被繞得腦子都暈乎了起來,趕緊抬高一手阻止。「你先跟我說說,這都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癡心小臉上興奮紅霞未退,喜色盈盈道:「小主,您出頭了,這次是真真出頭、走運了!咯咯咯,哎喲!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奴婢在這兒給小主道喜啦!」

「癡心……」她眨了眨眼,環顧四周華麗璀璨炫花了人眼的各色貴物珍品,在最初的茫然後漸漸回過神來,面色也從呆愣轉為不安。「送錯了吧這是?荷見院在隔壁啊!」

況且,從她不小心經過偷聽到的「激烈戰況」中研判,王爺肯定對荷見院美人兒的表現滿意至極,才會龍心大悅,大手筆賜下這等珠寶首飾。嘿嘿,想也是,光聽迴盪在四周那股子纏綿浪蕩、嬌聲婉啼的撩人風情,嘖嘖嘖……

「怎會送錯?這可是王大總管親自督人送來的呢,呵呵呵呵。」癡心樂得合不攏嘴,一時間還頗具「旗下姑娘總算給老娘爭口氣了」的老鴇風采。

苗倦倦回過神來,趕緊擦了一下好姑娘家嘴邊不該亂流的口水,正色道:「非也非也,你主子我雖然愛財,但也不是那等見了銀子就眼冒狼光之人,是非好歹我還是分得清的。快,趁我還沒後悔前,趕緊命人把這些統統送到荷見院吧!」

「小主,您醒一醒啊!」癡心強忍下抓住她肩頭狂搖一陣的衝動。「這是王爺親口指名要送給您的!」

欸?啊?啥?王爺?親口?指名?送她?

「老人家說得對--」苗倦倦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喃喃自語,「白天睡大覺,果然最容易魘著了。」

「小主,您不是在作夢,這些統統都是真的。」癡心笑容卡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嘟起嘴兒,「我說您平時不爭也就罷了,如今都遇上了這等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怎麼也不見您高興笑一笑?」

「我、我也很想笑,可、可我笑不出啊!」而且她懷疑自己這是光天化日見鬼了。

「小主,您就是平常睡多了,都給睡迷糊了,忘了您自個兒不是常嚷嚷說想漲月銀、攢私房嗎?」癡心滿面歡喜,興沖沖地勸服道:「您瞧,如今好事兒來了,這裡的金珠寶貝綾羅綢緞,隨隨便便也值上七、八千兩銀子吧?」

「我怕有命收,沒命花啊!」她乾巴巴地苦笑了起來,看著滿屋子的值錢寶貝,這種看得摸得卻吃不得的痛苦真是折磨人……嗚。

「小主……」

「不行,我得先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就算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她面色凝重想了想,隨即抬起頭來問道:「癡心,王大總管督人送這些東西來的時候,除了說這是王爺親口指名給我的以外,還說了些什麼嗎?」

「喔,對,最重要的忘了說了。」癡心一想起來就樂不可支,「大總管說請小主今天晚上務必要焚香沐浴盛妝,王爺今兒就在小紈院歇下了。」

「……」瞬間,苗倦倦腦中一片空白。

「小主?小主?」癡心先是一急,隨即掩袖笑了。「呵呵,小主,您這是樂壞了吧?實不相瞞,奴婢一聽大總管這麼說的時候也傻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癡心,快,幫忙打包!」苗倦倦跳了起來,火燒屁股似地急吼吼四處亂轉,一忽兒抓包袱巾,一忽兒撈私房錢匣子,最後三兩下紮了個大大的包袱迅速背在身後。「啊,突然想到你是王府家生子,那就抱歉了,咱們主僕倆今日便在這裡兩相告辭,往後山高水長,江湖再見!」

癡心眼看她邁開大步就要往門口走去,終於自傻愣狀態中清醒過來,連忙飛撲過去,一把死命巴住了她,哇哇叫了起來:「小主!小主,您要去哪裡?您不要奴婢了嗎,小主?」

「好癡心,我現在急於跑路,咱倆的依依不捨之情暫且先捺下,待來日等你出嫁,我一定想辦法弄來大禮幫你重重添妝,乖,先放開我的腿好不?」嗚,腳好重,寸步難行。

「不行不行不行!小主,您要是跑了,癡心就是侍主不力,肯定會被大總管杖斃的!嗚嗚嗚……」

「杖、杖斃?」苗倦倦頓時全身僵住,不再掙扎,心底陣陣發涼。「他們、他們會杖斃你?」

「是啊,王府規矩比照萬年王朝大軍律法,而且逃妾還視同通敵叛國,唯一死刑。小主,您千萬三思啊,嗚嗚嗚……」癡心抱緊她的腿,哭得一臉眼淚鼻涕橫流。

苗倦倦眼前一陣發黑。

爹啊,為什麼送女兒進王府前沒先打聽清楚啊?這下子她還有活路嗎?

見她一動也不動,癡心如釋重負,胡亂抹了把眼淚,趕緊站起來緊緊牽住她的手。

「小主,奴婢明白您這是侍寢前過度焦慮的症狀,畢竟是頭一次,又是處子之身,自然怕得不得了,可是奴婢聽伺候其他別院小主的姊妹們說,王爺龍精虎猛好厲害的,那些侍寢的美人兒個個在承歡之後銷魂極樂……咳!」一向為主盡忠大勇無畏的小丫鬟癡心也越說越害羞了,支支吾吾說完,趕緊下了個總結論:「總之,好不容易王爺看上您了,小主,您更該好好把握這個天大好機會才是呀!」

「還銷魂極樂,我看是魂飛魄散,早登極樂吧?」苗倦倦垂頭喪氣,沮喪不已。

就算她當初入王府前,本做好了或許有一天會被王爺瞄見,然後抓去侍寢個三五次再「汰換」掉的心理準備,可自從窩在王府小紈院這不起眼的小犄犄角里兩年多,她的心態已經從「人一來,燈一吹、眼一閉、心一橫,沒啥大不了」,漸漸演化成了「幸好僧多粥寡、狼多肉少、美人如林、王爺只有一隻,想必輪個三年五載也輪不到我頭上」的安樂懶散。

現在,居然冒出了王爺今晚要紆尊降貴到她院子來「這樣那樣」,這這這……叫她一時之間怎麼接受得了這個天大的無情打擊?

還不如乾脆落下一道雷把她劈了算了!

等等,事情有些不對勁……

「難道是因為今天中午被他撞見了的緣故?」苗倦倦眼底疑惑之色漸濃。「不對啊,他明明瞥了一眼就興致缺缺……」

難道是上等美味吃久了,今天想換換清淡的不成?

「小主,您就別再給奴婢添亂了,快點快點,等會兒王府膳房就會送來一桌子豐盛酒菜,您還是趕緊去沐浴妝點,好好兒安心等王爺來吧!」癡心又搖身一變成老鴇嘴臉,殷慇勤勤地把她往內房推。

苗倦倦突然間覺得自己像極了即將被拔毛洗刷刷後下鍋的雞鴨。

「癡心,不行不行,我心裡還是過不去。」她伸手緊巴住兩邊門框,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沒有那麼簡單,說不定王爺根本就是成心想惡搞我--」

對!肯定是因為不爽她今天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好事……

「瞧您說的,王爺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給閒的,還專門特別花心思惡搞您。」癡心在她身後賣力地推,聞言猛翻白眼。「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真想對您怎樣,不消出動一根小指頭就能捏死您了,還需要費這麼大力氣嗎?」

她一頓,「也對。」

「這就是啦。」癡心熱切地道:「小主,您千萬記得今晚承寵時得知趣點兒、身段放軟點兒、眼神拋媚點兒……」

「行了行了,你主子我自小是在後院小妾姨娘堆裡長大的,床上這點破事還用人教嗎?」她一時惱羞成怒,嚷嚷起來。

……那您又臉紅什麼呀?

「那奴婢就先幫您準備衣衫去了。」癡心不好意思吐槽自家小主那宛若熟透紅蘋果的臉色,只得換個方式好聲好氣道:「您記得洗香香啊!」

苗倦倦臉蛋霎時轉紅為黑。

洗香香?要不要再撒點胡椒,順道滴兩滴麻油就可以上桌了?

月上柳梢,燈籠高掛,小紈院的花廳內,但見一桌佳餚,一壺美酒,一對琥珀杯,靜待王府主子降臨,與美人同飲同樂之。

王爺與美人纏綿時,素來不喜有奴婢下人在旁打擾,所以癡心在準備好了一切後,對苗倦倦擠眉弄眼拋了句:「拿下王爺!你可以的!」而後就喜孜孜地溜走了,留下一身沐浴後花香誘人,寶髻鬆鬆綰就,著淡紫色單薄春衫,露出了大半個雪白誘人頸肩,姿勢慵然嬌弱、宛若斜柳羞花地偎坐在桌旁的苗倦倦。

待癡心前腳一出,擺出嬌媚若無骨樣的苗倦倦下一刻立馬散架,毫無形象地懶趴在桌上,還不忘一手猛揉自己坐到僵掉的腰背。

「哎哎哎,簡直要了我的老命了……」她呻吟出聲。

剛剛被迫擺成人體絕對無法達成的狐媚水蛇腰姿勢太久,久到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筋骨抽筋慘叫的聲音,真是不由令人懷疑起癡心在做她貼身丫鬟前,是在王府大牢裡擔任刑求逼供犯人的牢頭一職來著?

「累死了,不就侍個寢,用得著這麼大動靜嗎?」她咕噥,望著桌上擺滿了前所未見過的好酒好菜,肚子登時咕嚕嚕叫了起來。

王爺到底幾時才要來啊?

這酒菜真的要等他來才能開動嗎?

那萬一菜冷了酒冷了不好吃了,是算在誰頭上?

苗倦倦對著滿桌令人食指大動的酒菜良久,最後終於餓令智昏,不管不顧地大著膽子捏了只魚球扔進嘴裡,咿唔嚼了起來,偏還有的是理由--

「偶先素素看菜偶沒偶塗(我先試試看菜有沒有毒)……」

抱持著這個崇高的借口,於是乎苗倦倦挨個兒把滿桌的菜嘗了個遍,最後飽到捧肚打嗝,一臉歡快滿足不已。

燭光暈然,她也飽得昏昏然,看著猶自空空無人邁入的門口,就這樣望著望著,最後趴在桌上睡著了。

「嗝!」在沉沉陷入睡夢狀態前,她腦中閃過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呀,侍寢的酒菜真美味,要是往後王爺可以多來個三、五次就好了。

但見月兒悄悄往天際移,夜黑星更稀,高大俊美的狄親王爺玄懷月正懶懶半坐臥在荷見院小妾的腿上,舒舒服服地張嘴吃著美人纖纖素手喂來的西域紫葡萄。

他一身邪佞霸氣,舉手投足間皆是數不完的風流,道不盡的魅惑,通身上下唯有「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一詞稍稍可描繪詮釋一二。

「王爺,您今晚不是說要到小紈院妹妹那兒去的嗎?怎麼還到人家這兒來了?」美人兒嬌滴滴嗓音婉轉,半撒嬌來半捻酸。

「怎麼,本王來你這兒不開心?」他閉目享受著軟玉溫香,看似慵懶的神態裡卻有一絲冰冷的凌厲。

美人心一凜,趕緊再剝了顆葡萄,討好地含在小嘴裡,低頭撩人地哺餵了過去。「王爺,人家錯了嘛……」

玄懷月不動聲色地自柔軟芳唇裡嘗到了那枚甜汁淋漓的葡萄,鷹眸仍未睜,淡然道:「記住,本王不喜歡多嘴的女人。」

美人兒面色一白。「是,奴、奴家以後再也不敢了。」

「現下什麼時辰了?」

「回王爺,亥時了。」美人兒瞄了眼屋內金漏,怯柔柔地道。

已經亥時了?幾近夜深,為什麼那頭沒傳來半點動靜?

玄懷月心下一動,有些心浮氣躁地坐了起來,濃眉微擰,銳利目光射向大門外。

「王爺?」美人兒茫然低呼。

「別吵。」他瞇起了眼,側耳傾聽了片刻,沒有腳步聲,沒有壓抑的氣息,沒有低低飲泣的不甘,什麼都沒有。

見鬼的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王爺,您怎麼啦?」美人兒見他神色晦暗莫辨,心一慌,忙將半裸酥胸偎了過去,嬌膩膩地在他鐵臂上緩緩磨蹭,希冀能將他的慾火蹭將上來,好得了今夜真正承寵歡愛的綵頭。

他胸中翻湧起一絲不耐的厭惡,嗓音冷了下來,「下去!」

「王爺……」美人兒悚然大驚。

他眸光如冷電般掃來,美人兒機伶伶一顫,嚇得手腳發軟,幾是連滾帶爬地下了榻,伏地磕首不敢起。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膩味!」他冷冷哼了一聲,忽覺索然無味地下了榻,甩袖負手大步離去。

一出荷見院外,玄懷月佇立在暗香浮動的園間花影間,琥珀色眸子幽暗莫測,已窺不出是喜是怒。

「一狐。」他沉聲喚道。

暗影一閃,一個高挑黑衣男子半跪在他面前。「主子。」

「那蠢女人現在在幹嘛?」

一狐破天荒猶豫了一下。

「嗯?」他目光一閃,有絲不悅浮現。

「回主子,」一狐有些遲疑,顯然也頗為納罕不解:「小紈院小主……睡著了。」

「睡著?」玄懷月一怔,隨即不敢置信地揚高嗓音,「你說她『睡著了』是什麼意思?」

王爺話一出,瞬間考倒了素有「千里之外奪人首級、暗衛中的暗衛、殺手中的殺手」之美名的飛狐堂頭子一狐。

「呃……」

糟,王爺最近火氣很是大啊,難道是通身勃然精氣旺盛過甚,就連這數百美人也無法舒解得了王爺勇猛精力的緣故?

就在一狐開始嚴正考慮起,是不是該把自己的職務調整為「千里之外擄人回府、為王爺床帷之福貢獻一己心力」,忽地眼前一花,主子已然不見了!

一狐一驚,忙扣指吹了一聲指哨,召來了二狐和三狐。

「老大,怎麼了怎麼了?」

「耶?老大,你怎麼沒在主子身邊?」

一狐盯著面前兩名兄弟,表情嚴肅地道:「吩咐下去,主子近來心情不好,飛狐堂一百八十二名暗衛皮全給我繃緊一點,要有哪個不長眼撞到了槍尖上去,莫怪我大刑伺候!」

「是,老大。」二狐和三狐互覷一眼,趕緊分頭管束手下去了。

一狐吩咐完畢,立刻閃身跟上了主子氣息遠去的方向--

小紈院。

夫敬非他,持久之謂也;夫順非他,寬裕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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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2 PM

第三章

接下來幾天,苗倦倦戰戰兢兢,連最喜歡的睡覺嗜好都被迫擺一旁去,每天睜開眼就是緊張,害怕又被王爺大老闆惦記著了。

不過幸好,老天開眼,一連七天都不見王爺再踏入小紈院,王大總管也沒有再送來一些她本來會很高興笑納,可是只要一想到是王爺不知出自啥目的的賞賜,就忍不住會心生疑竇、寒毛直豎的金銀珠寶來。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苗倦倦也從原本的備戰狀態,又恢復成了過去兩年來那樣吃飽睡睡飽吃、其樂樂無窮的米蟲生涯。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自那夜後不見王爺再貴人踏賤地後,癡心在她耳邊碎碎念的習慣也就越來越嚴重了。

「小主,這椒鹽花生是這樣吃法的嗎?您怎麼就一點兒也不顧念自己的身材呢?知不知道八顆花生如同一瓢油啊?您到底要奴婢跟您說多少次才記得住呢?還有,窈窕身段乃留住主子歡心的首要條件,您別成天盡糟蹋行不行?奴婢求求您了……」

癡心每天追在她屁股後頭,一下子忿忿叨絮,一下子苦口婆心,一下子淚如雨下,要是稍稍意志不堅定的,還真是有可能會被這個忠心小丫鬟搞到精神耗弱,只能自盡以謝天下了。

只可惜,非常有戰鬥力的癡心一對上養豬業及米蟲界雙重身份代表的苗倦倦,也只有注定完敗的份。

「癡心,這花生真好味。」她眉開眼笑,一臉滿足地喀啦喀啦嚼著花生,不忘讚美勞苦功高的小丫鬟。「哎呀!我真是幸福啊,都不知是幾世燒來的好香,居然能得癡心在身邊照顧我,正所謂人生但求一知己,死而無憾,好癡心就是我苗倦倦的知己呀!」

癡心被讚得小臉一紅,登時有些結巴起來,「小主你、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轉移話題,糊弄奴婢……」

「咱倆誰跟誰啊?」她笑咪咪的看著貼身丫鬟,「身為小主的我,又怎麼會覺得冰雪聰明、伶俐可愛如癡心是可以輕輕鬆鬆、三言兩語就糊弄得過的呢?對吧?是說這椒鹽花生到底是怎麼做的?是癡心的獨門秘方嗎?吃來可比上次大廚房分配給咱們的花椒花生美味太多了。」

「噯,其實也沒什麼獨門秘方啦,只是恰巧合了小主您的胃口罷了,呵呵!」果不其然,癡心一下子就被繞昏頭了,臉兒紅紅樂呵呵地忙和自家小主分享美食心得。「就炒的時候椒鹽晚些下,那香味兒才夠足,還有還有花生得蒸得透,不用水煮,這樣炒起來嚼勁才好……」

「是嗎?真的呀?好厲害,我從沒想過可以這樣做耶!」

這對主僕,一時間還真是分不出究竟誰比誰更笨。

佇立在門邊的玄懷月,臉上神色不知該喜該怒還是該笑好,一方面又頗為懊惱自己身為漠北之王,堂堂親王之尊居然被對笨主僕無視到了極點,一方面卻又覺得站在這邊繼續看她倆比笨好像也不錯。

畢竟放眼天下無事,漠北又太平許久,之前沒帶眼出生的那票馬賊已經被飛狐兒郎們殲滅了,那些小邦小國也還沒敢亂蠢動,他閒到只能在後院裡這花採完那叢去,幾乎無聊到索性替門下兒郎們舉辦個相親大會了。

現下好不容易發現自家王府後院有苗倦倦這等極品笨的女子,倒令他打從一開始想要好生「教訓教訓」她的興致,已經迅速上升至想好生「玩玩弄弄」她的境界了。

誠如他這幾日冷靜下來告訴自己的:大魚大肉,好酒好菜吃多了,偶爾來盤白菜豆腐清清口倒也不錯。

玄懷月想得入神,全然掩飾不住自己虎視耽耽、眼放狼光、滿臉「性致」濃厚、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神情。

話說回來,為何自那夜之後他「失蹤」數日,就不見她有絲毫擔憂或是半分清瘦?非但如此,還能吃能睡,臉色紅潤,眉開眼笑。

思及此,他笑意盈盈的眉眼瞬間又有轉黑趨勢。

「嗯咳。」狄大親王終於按捺不住,重重咳出聲。

苗倦倦和癡心同時望向聲音來處,不過反應卻是大大不同,一個是瞬間掉了下巴,一個則是驚喜萬分,就差沒拍手歡呼了。

「奴婢見過王爺。」癡心連忙一扯還在發呆的苗倦倦,急急福了個身。「小主,王爺來了,您快些跟王爺見禮呀,不是說這幾日很是思念王爺嗎?」

她駭然無比地望了癡心一眼,光天化日這麼信口雌黃也行嗎?

玄懷月一聽小丫鬟如此稟報,男性尊嚴登時大大獲得滿足,正想矜持地挑眉假作渾不在意,卻在瞥見苗倦倦那副嘴角微抽、活像見到鬼的表情時,火氣又猛然往上竄燒了。

「本王渴了。」他不動聲色地道。

「奴婢馬上去沏茶。」癡心熱情地拍了拍原就乾淨的檀木太師椅,還不忘用肘頂了自家小主一記,邊陪笑邊拚命使眼色。「王爺請坐,小主您也坐呀。」

苗倦倦豈有不知她的意思是,叫她想辦法也「坐到」王爺腿上去,就像所有後院美人爭寵賣媚的手段一樣。

可她只要一想起那夜發生過的一切,不知怎的就覺尷尬得很,連招呼起來都掩不住一絲僵硬。「咳,是、是呀,王爺您請坐。」

「嗯。」玄懷月不客氣地朝主位的太師椅上一坐,斜挑濃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本王這幾日公務繁忙,未能前來相見佳人,倦倦不會見怪本王吧?」

「王爺乃國之重臣,貴人事多,公務繁忙也是應該的。」苗倦倦眼睛一亮,滿臉諂媚討好地道:「奴婢身為後院一小小侍妾,哪敢耽誤王爺大事呢?所以還請王爺切莫放在心上。既然王爺公務繁忙,奴婢就不浪費王爺寶貴的時間了,王爺走好,王爺再見……」

他笑眼一僵。「苗倦倦!」

「奴婢在。」

「你這是在趕本王?」

「……不不不!」啊,漏餡了,苗倦倦趕緊采迂迴戰術,露出一臉誠惶誠恐、指天誓日、一片丹心唯天可表之色。「王爺對奴婢如此愛重,連公務繁忙也不忘來看看奴婢,奴婢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麼膽敢趕王爺走呢?」

「去他娘的公務繁忙!」這女人存心氣死他不成?!

苗倦倦瑟縮了下,忍不住暗暗叫苦,這年頭當大爺的怎麼都這麼難伺候?

罷了罷了,再如何他也是自己的頂頭老闆,想安然在王府後院混吃一生,還是得哄得這位王爺大人高興了才行。

「是奴婢說錯話了。」她假意輕輕拍了自己嘴巴一下,陪笑道:「王爺,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往後奴婢再不敢胡言亂語,惹您不快了。」

「嗯。」玄懷月哼了一聲,果然臉色好看了些。「不過本王很不喜你口口聲聲自稱奴婢,你可是本王的妾,身份是擺在那兒的,如何和那些伺候人的下人一樣?」

苗倦倦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敢情這位王爺是忘了自己王府定下來的家規了?

「回王爺,王府家規第三百七十條有云:低等及未曾侍寢之小妾,身份層級等同王府二等丫鬟,主子前後須自稱奴婢,違者罰三個月月銀,累犯者杖責五大板。」她只得背誦出家規,以示證明。「所以王爺,奴婢本就該自稱奴婢,請王爺明察。」

「你是低等小妾?」他摩挲下巴,問出一句。

「是。」她眼角微抽了一下,自己念了這麼大篇,莫非王爺大人就只記得這一句嗎?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

然後呢?然後呢?

都已經問到這個份兒上了,那現在是不是應該要因憐生疼,然後金口一開,大大方方賞個恩典,助她登上中等小妾寶座嗎?

苗倦倦終於想起了中等小妾等同於兩倍月銀,再抑不住地兩眼發綠光,熱切切巴望向他。

玄懷月接觸到她熱烈渴望的亮晶晶眼兒,幾乎可以在裡頭清楚看見銀子的形狀……嗯哼!

但見玄大王爺修長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露齒一笑,優雅起身。「本王還有公務,先走了。倦倦就不用送了。」

劇情急轉直下,苗倦倦諂媚的笑容還凝在臉上,玄懷月挺拔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什、什麼呀?」她一回過神來,忍不住氣憤難平,就差沒對門口方向補了一記惡狠狠的中指。「王爺就可以耍著人玩嗎?王爺就可以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嗎--呃,不對,他是可以……可是這樣算什麼嘛?這樣耍我究竟有什麼好處啊?」

可憐的苗倦倦至今猶不知,自己小妾的身份已從「王爺玩物」淪落至「王爺玩具」的地步了。

癡心歡天喜地的捧著茶進來,可才一跨進門,滿臉喜色瞬間全垮了。

「小主,王爺呢?您不要告訴我王爺已經走了,拜託不要!」

「王爺已經走了。」她有一絲訕然,不好意思地道。

「不--」癡心幾乎當場趴地哀號。「不不不--王爺好不容易才來的,小主,您到底知不知道王爺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又踏入小紈院的--您居然沒有留住王爺,您您您--奴婢好命苦哇!奴婢遇主不淑啊--嗚嗚嗚……」

對於貼身丫鬟充滿戲劇張力、誇張至極的嚎啕大哭,苗倦倦除了尷尬地安慰幾句,實在也很束手無策,愛莫能助。

怎麼說呢?腿長在王爺身上,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從來就不是誰能左右決定的呀!

「癡心,你節哀吧!」她想半天,也只能再乾巴巴地補充了一句。

癡心聞言,哭得更悲催了。

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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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4 PM

第四章

蘅香院內。

柳無雙仰頭喝盡一碗苦出了膽汁來的湯藥,隨即恨恨地將藥碗往下重重一摜,磅啷碎裂聲響起,屋裡服侍的丫鬟們嚇得忙跪了下來。

「小姐息怒!」

「給我閉嘴!統統都是一堆沒用的東西!」柳無雙尖聲怒斥,氣得渾身發抖。

丫鬟們瑟瑟地低伏在地,一時間屋內僵凝死寂得落針可聞。

「嘖嘖嘖,這都是怎麼啦?」

一個妖嬈身影隨著嬌滴滴嗓音而來,那紅衫美人週身上下透著股彷彿隨時都能滴得出水來的嫵媚,此刻她懶懶地朝門邊一靠,眉兒一挑,又是數不盡的風情萬種。

柳無雙身子一僵,眼神陰沉了下來,「你來做什麼?滾!」

「喲,今兒天熱,聽說無雙姊姊都到湖裡戲了趟水,怎麼現今還是一身火氣呢?」紅衫美人兒掩唇一笑。

「都是些死人嗎?沒聽見本小姐的話?還不快快把某些下等的娼妓之流趕出本小姐這蘅香院?」柳無雙正要發作,一轉念,隨即強捺下怒氣,不屑地哼了哼,「髒死了!」

紅衫美人兒木芍葯眼角微抽,面上依然笑意盈然。「姊姊這話教人聽了揪心呢,不過同為服侍王爺的姊妹,奴家若髒,想姊姊也乾淨不到哪兒去哩。」

「你!」柳無雙又是心頭火起,臉上氣得變色。「本小姐乃護勇國公府嫡出的千金,還是王爺擺了席請了酒,堂堂正正抬了進府的,你這出身青樓的賤人拿什麼跟我比?」

「哪兒的話,無雙姊姊想是忘了一樁事兒了?」木芍葯臉上卻是笑得更歡了。「姊姊呢,是護勇國公爺屁顛屁顛地求著、巴著送進狄親王府的『禮』,可奴家這花魁,卻是王爺一擲千金,用五萬兩銀子高價從百花樓給捧回來的,誰是貴的,誰是賤的,有眼珠子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呢!」

「你這個不要臉的妓女,你--」柳無雙瞬間漲紅瞼,怒不可遏地對著一旁聽呆了的丫鬟們尖叫道:「你們都死了不成?還不把這賤人給我抓住重重打死!打!打!」

「是!」丫鬟們如夢初醒,殺氣騰騰地爭相上前要拿人。

「你、你們想幹什麼?奴家可是王爺的人……」木芍葯臉色一白,終覺大難臨頭,慌得立時想逃,卻怎敵得過如狼似虎的凶悍丫鬟,在拉拉扯扯間,嬌媚臉蛋挨了好幾記火辣辣巴掌,整個人更是被打得鬢亂釵搖、狼狽不堪。

「嗚嗚嗚……求姊姊饒了奴家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見木芍葯一個花朵似的美人兒被打得臉頰都腫了,唇角也都破了,淒淒慘慘哪還有半點嫵媚騷勁兒,柳無雙滿腹沸騰的怒火總算發洩了大半,得意地揮手止住眾丫鬟。

「罷了,看在王爺的面子上,今兒就放你這賤人一馬,下回要敢再來我蘅香院討打……」柳無雙獰笑,「就別想本小姐再饒你這條爛命!」

「謝、謝謝姊姊不殺之恩,嗚嗚嗚……」但見木芍葯小瞼慘白渾身是傷,嗚嗚咽咽地告饒後,跌跌撞撞地去了。

「哼!憑你一個下九流的小小娼妓就想跟本小姐鬥?」柳無雙接過丫鬟沏來的新茶,愜意地呷了一口,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是呀,今兒可好好地讓這狐媚子嘗到了咱小姐的威風和手段,以後她可再不敢在小姐面前囂張了。」一名丫鬟湊趣兒地吹捧著,「冒犯了咱們家小姐,那不是找死嗎?」

「行了,不過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娼女罷了。」柳無雙眉一挑,笑意斂止,面色陰沉。「只是沒想到,我還是小瞧了小紈院……你們說,難道王爺真的看上了那個既沒家世又貌不出眾的低等小妾嗎?」

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吭聲。

威猛狂霸、睥睨天下的漠北之王,誰能窺伺揣度得了其深沉心思的萬分之一苗頭?

「苗、倦、倦。」柳無雙手一緊,幾欲捏碎手中薄如蟬冀的剔透玉茶碗,「本小姐記住了!」

小紈院內。

苗倦倦面上僵著笑,心下卻是叫苦連天。

這位煞神王爺大人到底要坐到幾時啊?

還有,坐就坐,幹嘛非得把她整個人拉坐在他大腿上,還用鐵臂牢牢地圈住她腰肢,連動都不准她動。

難道仗著寬肩厚胸窄腰、大腿結實修長,渾身上下滿溢雄性勾人氣息,就可以這樣隨意輕薄無知少女……呃……

苗倦倦的氣憤甫騰騰上升,隨即又被「為人妾者」的自覺狠狠打落凡間。

算了,大王愛怎樣就怎樣吧。

察覺到懷裡僵硬的小人兒忽然洩了氣般地軟掛在他懷裡,玄懷月嘴角微微上揚,帶著連自己都未曾發現的異常好心情,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乖。」

她悶哼了聲,靠在他寬闊精壯的胸前,抑下不願承認的心慌意亂、燥熱難禁,開始了她最擅長的裝傻裝死狀態。

料想堂堂雄霸一方的親王,每日案牘之上政事軍務堆積如山,後院美女如雲艷福似海,就算一時興起耍純情,恐怕捱不了幾多時便會破功,大嫌無趣地撂開手了吧?

於是乎,苗倦倦開始在心裡數起羊來,半惡趣味地揣度看誰撐得久。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咳,其實今天的事……愛妾?倦倦?」沒人應聲,玄懷月低沉嗓音一頓,復又柔聲道:「卿卿?」

「呼……」懷裡已是傳來細微鼾聲。

他皺起濃眉,抬起偎在胸口的小瞼蛋一看,俊美臉龐霎時一陣青一陣白,真不知該怒還是該笑,甚至是索性掐死這個膽敢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笨女人好!

不到幾個眨眼的辰光,她居然就這樣大剌剌地睡死過去了?

「你--是豬投胎嗎?!」他說得咬牙切齒,「苗倦倦!給本王醒過來!」

可惜苗倦倦因適才精神緊繃過度,現下一個鬆懈便倦意上湧,自然而然昏睡得人事不知、雷打不動。

但見她濃密如小扇子的長睫毛垂掩著,雪白中透著粉紅的臉蛋滑如凝脂,小巧的鼻端和豐潤如櫻桃的唇兒隨著睡意微噘著,還不時吧咂兩下,好似夢見了什麼好吃的,教他頓時忘了惱怒,目不轉睛地盯著懷裡人兒,胸口又竄起熱火,真想立時將她「就地正法」。

可見一張睡得粉嘟嘟嬌憨憨又無比愜意安然的小臉,就這樣心滿意足地蜷靠在他胸口,那沸騰的慾火忽地被某種陌生且柔軟的心疼掩蓋而過了。

還是給嚇著,累了嗎……

「在本王懷裡睡得這般香甜,你究竟是對本王太放心,還是壓根不懂提防為何物?」他喃喃自語,修長指尖憐寵地撫摸著她豐軟誘人的唇瓣,忍不了低頭在其間肆虐蹂躪的衝動。

平心而論,像她這種單純、少根筋又沒心眼的蠢女人,在王府這紅粉煙硝、殺人於無形的後院裡,注定被吞吃得連渣都不剩,若照往例,他半點也不覺可惜。

既是技不如人,下場本該如此。

他玄懷月從不缺女人,王府後院比起皇帝後宮妍色更勝七分,放眼天下,哪個女人不以上他狄親王的床為畢生美夢?

可是不知為何,今天當他看著她孤伶伶地站在那兒,眼底沒有驚慌,沒有無助,只有一抹淡淡的嘲諷和悵然,他的心就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喜歡他看到的。

寧可見她繼續不知好歹,懶散得令人髮指,氣得他暴跳如雷,也好過那一剎那她眼底幾近荒涼的認命。

他下意識地收緊懷抱,大手稍嫌用力地將她箍得死緊,一股莫名悶氣直充胸臆。

「叫你懶,現在成箭靶子了吧?今日若非本王存心庇護,你早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給咬碎了,哪還能睡得這般安生?」他越想越火大,不禁低下頭重重咬了她小嘴一口,惹得她發出模糊嗚咽的抗議,心下頓時一樂。「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無視於本王的寵愛?聰明的話,日後便得對本王感恩戴德,以身相許,好生伺候--」

玄懷月越想越是志得意滿,索性趁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毫不客氣地解了她襟上衣帶,揭開那翠色外衫,大手探入盈握住一邊的雪白酥乳,既是捉弄又是挑逗兼帶洩憤地掐握搓揉了起來,還不時惡作劇地摳彈那倏然堅硬如豆的頂端櫻果,成功惹來她一陣瑟縮戰慄。

「唔……疼……」她扭動身子微微掙扎,小臉揪皴著,隱約像是就要醒來。

他心一緊,忙停住了手上動作,屏息著一動也不敢動,也不知自己在慌什麼。

好不容易見她蹙著的秀眉又漸漸舒展開來,小臉漸漸回復憨然睡態,他窒住的呼吸總算恢復正常,大手又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這次他不敢再逗起她紅緋緋硬疼的乳豆兒,而是輕柔地掐揉著那嫩柔的渾圓,修長掌指時而捧握住豐盈,時而深深揉掐著滿手的滑如凝脂。

這股偷香竊玉的感覺越發刺激了男人的慾望情焰,他呼吸粗喘沉重,胸膛劇烈起伏。

天,他真想不管不顧便低下頭深深含入、啃吮……

「好卿卿,」他隱忍得沁出薄汗的額緊緊抵在她馨香玉頸處,瘖啞地低低笑了。「你就從了本王吧,嗯?」

被他貪戀渴望的人手捏來摸去的,饒是苗倦倦睡功驚人,終還是察覺到了什麼,不自在的在他懷裡動來動去,不斷閃避騷擾,尋找最舒服的姿勢。

玄懷月低沉粗啞地呻吟了一聲。

娘的!他這根本不是在折磨她,而是引火上身、自找麻煩。

活色生香、軟玉凝脂就在眼前,若換作平常,他早老實不客氣地一把抱起美人兒顛鸞倒鳳、被翻紅浪去了。

可不知為何,明明已是週身慾火灼燒,他卻不忍吵醒懷裡玉人,尤其在她滿滿信任地偎在自己懷裡睡得這般甜香的時候。

她睡得恁般天真無害,難道他好意思當場變身禽獸餓虎撲羊?

「啐,本王還沒淪落到得趁你睡著才能要了你。」他忿忿咬牙,咕噥著抱怨,「等醒了以後,再教你嘗嘗本王的厲害!」

他深吸一口氣,俊臉緊繃漲紅,最後還是只能百般難耐地挪動坐姿,試圖舒緩些許胯間灼硬熾熱如巨鐵的「兄弟」,逼迫自己分心去想些政務之事。

嗯,大漠馬賊都抓光了,那些往返販貨的商隊往後大可安心,如今放眼藩地四方太平、左右無事,王府又陷入一片無聊,那是不是該再主動去欺負欺負最近的番邦了……

玄懷月向來稟持著「本王不好受,誰也別想好過」的一貫霸王性格,在慾求不滿的當兒,三兩下轉念間,很快便定下了下一個「倒霉鬼」是誰。

而此刻,在遙遠的五百里之外--卻是最鄰近狄親王藩地--倒在酒池肉林間的阿煞國國王沒來由地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縱恣必作,則侮夫之心遂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者也。

--〈班昭女誡五〉

苗倦倦醒過來的時候,先是舒舒服服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可滿足的呵聲才呼出了一半,忽然發現胸前怎麼鼓脹酥癢得微微發疼,心下暗自納悶,莫不是夜裡給蚊子叮了?

咦?對了?那個陰魂不散、箍死人不償命的玄大王爺呢?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撿查身上有否異狀,除了右手腕被層層紗布環繞了個密密實實外,通身上下並無其他不妥之處。又見屋內除了自己之外連半個鬼影都不見,這才放心地長長吁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她拍著胸口,慶幸地咧嘴笑了起來。「王爺沒有趁人睡著『奸屍』的習慣……」

「呸呸呸!」癡心端著一金盆的水和燦爛的傻笑進來,聞言不禁變臉。「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知道了。」她吐了吐舌,從善如流地輕拍兩下嘴巴。

「小主快快梳洗用早飯吧,王爺可是命人送了好多補品來給小主呢。」癡心這才安心,又重新樂笑得跟朵花似的。「奴婢還從沒見過那麼多好東西,什麼百年野山參、極品燕窩、蘭城上選烏雞……哈!看往後還有誰敢瞧不起咱們小紈院、瞧不起小主您!」

苗倦倦滿臉困惑茫然。「可我昨晚跟王爺沒怎麼呀!」

補品湯藥什麼的,不都是侍寢過後才有的福利嗎?

「呵呵,雖然王爺沒真讓小主您侍寢,但他可心疼小主了,非但抱了小主一下午,小心翼翼把小主放在枕上,晚上臨去前還依依不捨地吻了吻小主的額頭,並不忘叮嚀奴婢千萬得好生看護小主,莫教旁人擾了小主。噢,奴婢就知道王爺待小主與眾不同,小主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癡心雙眼迷濛如夢似幻,簡直要喜極而泣。「嗚嗚,老天垂憐啊!」

「噗!」誰知當事人卻是越聽表情越奇怪,最後甚至哈哈大笑,只差沒當場噴出一句:小癡心,你發夢了不是?哇哈哈哈哈!

「小主!」癡心轉喜為惱,險些氣歪了鼻子。「婢子說的是真的!」

「噯。」苗倦倦這麼一通笑完,心情也鬆快了大半,笑咪咪道:「別急別急,這當中玄機由小主我來給你解釋解釋。咱王爺大人那素來可是走『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的倜儻型路線人物,昨兒他想必是一時心血來潮,換一換純情小生路線,這才有了你看見的那番情景。是故看過也就罷了,千萬莫擺在心上才是,明白沒?」

癡心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微張小嘴像是不服氣要辯駁,可思及昨夜王爺那柔情密意得近乎詭異的罕見舉止,話就全卡在喉頭,半字也吐不出了。

苗倦倦自顧用青鹽漱口、清水淨面過後,回頭看癡心一臉如喪考妣的沮喪狀,不禁寬言安慰道:「沒事兒,咱們這不都好好的嗎?而且還免費撈著了一堆的補品賞賜,夠咱們小紈院吃喝好一陣子哩,這的確是可喜可賀啊!」

「小主,難道您當真一點兒也不擔心失寵於王爺嗎?」癡心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好不容易王爺對您上了心,您更該想法子好生留住王爺呀!」

「唉……」她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好癡心,教我說你什麼才好呢?你呀你,真是白跟我兩年了。」

「小主……」癡心不服氣。

「我只問你,昨兒下午王爺抱了我,那後來晚上他又去抱了誰?」她嘴角微往上彎,語氣淡淡地問。

「昨夜……聽說……本來是該輪到去蘅香院的,結果……後來……寢在了裁紅院的芍葯小主那兒。」癡心小臉垮了下來,悶悶地道。

「看吧!」她樂了,頗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大感得意。

「可、可那是因為芍葯小主被十八夫人打了,聽說打得不輕,都咯血了,王爺這才去安慰她的。」癡心總算及時想起要「安慰」她一二。「小主,您放心,王爺不是自願的。」

不是自願的?他玄懷月乃漠北之王,這世上除了當今清皇還能對他說上一兩句話外,普天之下有誰敢違逆、或勉強得了他玄大王爺的?

這種自欺欺人的話若真信了,那才叫蠢到極致、藥石無救呢!

苗倦倦笑盈盈地自行梳起了發,雪白如嫩蔥的指尖在翠綠綠玉梳襯托下,越發顯得瑩然可人,銅鏡裡映照出的鵝蛋小瞼眉清目秀,俏生生如初生荷葉上的剔透露珠兒,可又怎麼樣呢?這王府後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小主,您真的一點都不著急嗎?」癡心兀自在旁焦慮地碎碎叨念,「萬一王爺真給那芍葯小主勾了魂去,往後再也不來小紈院了怎麼辦?」

「不怎麼辦哪!」耶?不是說有什麼燕窩烏雞嗎?

見她一臉到處找食的饞相,自覺對牛彈琴的癡心歎了口氣,只得快步去外頭的小廚房端了一直溫在灶上的人參烏雞湯、極品燕窩粥和紅棗銀耳羹進來,試圖在主子邊大啖的時候繼續苦口婆心規勸。

「小主,您不可不防,那芍葯小主可有心計了,聽說她被打之後連王府大夫也沒驚動,只是坐在王爺前往書房必經的路上對月歎息、嚶嚶低泣,被王爺發現之後也不說什麼,只是偎在王爺懷裡一個勁兒的落淚……」

「有沒有有沒有?不愧是北方第一花魁,都做好功課進來的,這招宅斗必備的苦肉計一出,但凡王爺是個公的都得給三分面子。」她嘖嘖讚歎。「美人兒梨花帶淚,最是銷魂哪!」

「小主!」癡心差點吐血。

「知道了知道了。」她安撫地拍拍氣到發抖的小丫頭。「我知道好癡心一心護我,生怕我給人鬥垮了連小命都不保,你放心,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從今兒咱們小紈院便閉門休館了,高掛養病牌,哪管外頭鬧翻了天去,也沒我們什麼事兒,你說好不?」

「小主英明!」癡心眼睛亮了起來。

「好說好說。」她咧嘴一笑。

「小主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呱呱叫呀!」

「……」苗倦倦強忍翻白眼的衝動,低頭假意撫著裙上皺褶,眼角餘光瞥著了右手腕上裹得嚴實的紗布,心微微一動。

耶?癡心終於改了包紮時愛打結綁蝴蝶花的習慣啦?

書房。

「稟王爺,十八夫人跪在外頭青磚上說要向王爺請罪,若王爺不見她不原諒她,她就跪死不起來。」王爺的貼身小廝小靈子低首敬稟。

玄懷月單手支著頭,邊逗弄著金勾架上的鷹寵雪隼,正聽著何自載報告一篇昨夜臨時奉命速速擬出的,關於「荒淫無道吃喝嫖賭兼涉嫌意圖危害漠北邊疆國土之阿煞國王」的征討文,才聽到了一半,聞言微抬手止住了。

何自載心中先是替那位護勇國公家的千金暗暗哀悼了一下,隨即微笑著退至一旁,不忘瞅了身邊的燕歸來一眼。

欸,老燕,聽說護勇國公千金貌美如花,想幫忙美人兒求情不?

想死嗎?你!

燕歸來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咳。」何自載低頭忍住欲衝出口的笑聲。

玄懷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很喜歡看本王后院美人掐架的戲嗎?」

「咳咳咳……」何自載這下子是真嗆到了。

燕歸來更加是眼觀鼻,鼻觀心。

「去,」玄懷月眼抬也不抬,對貼身小廝道:「告訴她,本王從不受人威脅,一盞茶過後人若還在,做棄物論。」

「是!」小靈子恭敬應道,迫不及待跑出去攆人了。

開什麼玩笑,他們家王爺連皇上的話都當耳邊風了,豈會搭理她個小小國公之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恐嚇性言語?

「繼續。」玄懷月半瞇著眼,修長指節輕敲桌面,「剛剛說到哪兒?」

「咳,是。」何自載動作迅速地打開手中的征討文,念起下頭擬定的進攻計劃戰略要點。

正才說到第八事項,去宣旨的小靈子又跑進來了,這次是硬著頭皮的。

「稟、稟王爺……」小靈子在主子冰冷凌厲的目光下,幾乎擠不出聲音來。「十八夫人聽了王爺的話走了,可……可是她又揚言說要去小紈院打死妖、妖精苗小主!」

何自載和燕歸來豎起雙耳,不約而同望向安坐榻上的主子。

「唔,知道了。」玄懷月心不在焉地逗弄著雪隼,濃眉抬也不抬。「剛說到由十三虎帶軍,然後呢?」

「王爺?」何自載有些遲疑。

「後院是女人的事,本王懶得理,真亂了規矩,王五會處置的。」他不動聲色地道。

王五者,王大總管也。昔日猛虎堂副堂主,後因傷退役轉職王府內院。

「是。」何自載會意,立時再朝下念第九事項。

半炷香時辰過去後,始終愜意閒懶地偎在榻畔的玄懷月忽然坐起,整了整繡金衣袍。

「走了,」他朝兩人一個挑眉,笑得張揚恣意,「看戲去。」

看……戲?

燕歸來眨了眨眼,何自載則是一愣後,隨即笑著應道:「是!」

唉,只能說這世上不管是看上王爺或是被王爺看上的女人,俱是悲喜難料、福禍不知啊。

而在小紈院這頭--

「小主,怎麼辦怎麼辦?打來了打來了!」癡心緊緊抵住砰砰震響的大門,全然慌了手腳。

「賤人給我出來!」

「不知哪來的狐狸精竟然迷得王爺神魂顛倒,今兒絕對不放過你!」

「好大的狗膽敢欺負我們家小姐,當我們護勇國公家都死絕了?」

外頭叫囂不休,夾雜著乒乒乓乓撞門聲響,聽得人心驚膽戰。

苗倦倦煞有介事地戴了個象徵養病用的抹額,一頭長髮隨便用條帶子束攏在肩後,素淨的小臉看起來還是恁般粉嘟嘟,手上拿了顆大紅蘋果津津有味地啃著,一搖三晃地走出小院落,伸頸探頭隨意往鏤花窗外一看。

「來的人挺多的嘛!」

「小主!」癡心被眼前「虎狼屯於階陛,尚談因果」的主子氣得跳腳連連。「人都打上門來了!」

「王府裡的門窗都做得挺牢靠的,不怕她們砸得開。」她喀滋地又咬了一口香甜多汁的蘋果,咿唔嚼著。「她們叫罵累了也就散了,若是不累,在外頭守個三天三夜也不打緊,咱們糧食飲水都屯好了,怕她們個三七二十一呀?」

癡心一聽,驚色褪去,臉上瞬間湧現滿滿的崇拜之色。「小主好聰明!小主好厲害!」

「我?我是被動接招,躲字為先,最厲害的還是裁紅院那位呢!」苗倦倦嗤地一笑,眨眨眼兒。「不對,真正厲害的是咱們王爺大人,閒著看美人們為他爭風吃醋打破頭,過後他再接著左擁右抱,其樂樂無窮!嘖嘖,真好,真羨慕人。嘿!下輩子我也要投胎當男人,好嘗嘗這坐擁三妻四妾的銷魂滋味。」

「呃……」癡心訕訕然,不知如何答好。

兩人都沒發覺在屋脊上,有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已經黑透了臉。

何自載憋著險些逸出的嗆笑,悄悄朝燕歸來使了個眼色,顧不得待他回神,已然速速逃離現場。

戲正精采,不過也要有命看哪!

只剩忠心耿耿的燕歸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地僵立在當場,還得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好你個苗倦倦,把本王當什麼人了?」玄懷月氣歪了臉,俊容上素來的好整以暇被想活活掐死某個女人的恨恨衝動取代。「膽敢跟本王搶女人--不,竟敢跟本王搶當男人,本王今晚就辦了你!讓你銷魂個痛快!」

待在他身後裝背景的燕歸來止不住一陣抽氣加咳嗽,「咳咳咳……」

底下一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還在振振有辭、自顧自地遐想聯翩。

「癡心,你說以後要是咱們有幸離開王府自立門戶,不如也養幾個小倌來吃吃豆腐,你看如何?」

「小主……」癡心像是快被她的話給震嚇得暈死過去了。

轟地一聲!小院子裡那株大槐樹連枝帶干地裂成了兩半!

剎那間,全場靜止死寂,連門外的囂張喧嚷都化成一片鴉雀無聲。

苗倦倦手中吃殘了的蘋果咚地掉落滾地,抬起手想揉眼睛看清楚些那樹的慘狀,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只得強自鎮定地穩了穩心神,乾笑道:「春雷動,劈錯了,沒事沒事,意外意外,好在沒傷著人。」

這下子就連燕歸來都難掩同情地踩了苗倦倦一眼,就沒見過這麼想自尋死路的。

苗倦倦話聲甫落,但覺狂風倏起,她眼前一黑,身形一輕,已然消失在眾人眼前。

「有鬼啊啊啊……鬼抓走小主啦啊啊啊……」癡心慘叫了起來。

唯有功夫出神入化的燕歸來眼角餘光「勉強」捕捉到了自家王爺猶如大鵬展翅鷹擊長空,又有如鬼魅陡臨閻王拿命地一把攫走了苗倦倦的盛怒背影--

苗小主,自求多福吧!

苗倦倦莫名其妙被抓抱到半空中飛來飛去,從一開始的驚恐呆滯到心悸茫然到閉眼認命,最後演變成飛久了怎會停的苦中作樂。

心情一下子上天一下子入地,不可不謂之隨遇而安,以至於當她整個人終於被扔在厚實鬆軟碧綠如茵的草地上時,她還不忙著睜開眼,而是先揉了揉吹風過久發癢的鼻子,憋回打噴嚏的衝動,這才鬆了一口氣,小手上下摸了兩下,確定沒有哪邊跌斷骨頭後,方睜開眼--

「王爺?!」她張口結舌。

「哼!你還認得本王?」玄懷月抱臂站在她面前,狀似魅惑狂放閒然如故,實則咬牙切齒殺氣蒸騰。

「王爺說笑了。」還有些頭暈目眩搞不太清楚現況的苗倦倦乾巴巴陪笑,拚命搜腸索肚想出自己幾時又惹毛這位老大的原因,「王爺是北地的王,是王府的主心骨,還是後院眾家姊妹的天,奴婢雖身為低等小妾,素來萬分崇敬王爺,又怎會認不出王爺的天人之姿呢?」

饒是十分清楚這妮子貪生怕死、胡說八道的種種不良劣跡,狂怒跳腳中的玄大王爺偏偏聽了這番話,胸口澎湃洶湧的怒火還是不自覺地消散了三分,一絲喜意悄悄溜上心田。

「哼!」然身為金尊玉貴的王爺大人,心下不提,面上依然保持冷冰冰黑臉。「當本王沒聽過諂言媚語,三兩句話就想打發了嗎?」

「唉。」看著面前這個明顯等著人來哄的傲嬌王爺,苗倦倦心裡真是滋味複雜萬千。

她真不明白,為什麼他誰都不找,愣是要找她糾纏?難道真是閒到發慌了?還是她臉上非常明顯刻著「歡迎拍打褻玩」?

「數三聲,給本王個不就地斬殺或當場要了你的理由。」玄懷月見她悶不吭聲,又火大上來,咬牙字字自齒縫中迸出:「否則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蹭著身子往後退,臉上堆起滿滿討好的笑。「因因因……為王爺英明神武人見人愛,自自自是不屑同苗倦倦一個小小姬妾一一一般見識啊!」

他看著她怯生生慌亂亂如初生兔子,再無半點平素令他看不順眼的萬事不經心,嘴角不禁略感滿意地往上勾,怒氣消去,逗弄她的惡趣味興致又上來了。

「證明給本王看。」

「欸?什麼?」

「既然本王英明神武人見人愛,想必在卿卿的心中,也是愛極了本王的。」他一抖身上繡金勁袍,英姿瀟灑地盤腿而坐,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可本王素來信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是卿卿能以實際行動說服本王,本王就考慮暫且今日放卿卿一馬,嗯?」

卿……卿卿?

狄大王果然不愧風流大師風月老手,一面挾帶王者英朗霸氣,還能一面口吐這柔情肉麻暱語,難得的是兩者竟不相互衝突,反而合併成了種令人屏息的勾魂蝕骨放蕩不羈,惹得人春心翩翩飛。

犯規犯規犯規!堂堂一國王爺用美色和肉體勾引人是可恥的!

苗倦倦吞了口不該亂流的口水,努力將視線從他笑得又邪又魅的「英俊美貌」上頭移開來,試圖抖落身上莫名失控飆升的灼灼燥熱感,不無憤慨地撇了撇唇。

「不願意?」轉瞬間春風消失,酷寒驟降。

「怎麼會呢?呵呵呵呵……」她像被燙著般立時彈跳起來,滿面諂媚小手緊緊握住他修長的大手,賣力地上下猛搖一通,以示賣好。

這妮子果然吃硬不吃軟,幸而本王通身上下無一處不硬……

玄懷月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笑得眉眼春懷蕩漾,偏還假意一臉凜然正經八百,彷彿剛剛心起邪念勾惹小妾娘子的狼虎男人不是他本人,又復哼了聲,「貧嘴!」

「是奴婢不好,讓您生氣了,王爺息怒。」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還是只能可悲地屈服討好於淫威之下。

「本王是那等心胸狹窄會同個小女子斤斤計較之人嗎?」他哼得更大聲了。

苗倦倦雙手捧住腦袋,一時間真想狠狠朝地面咚咚咚猛敲。

蒼天啊!你收了我去吧!

就在此時,一隻溫暖生了薄繭的掌心驀然落在她額際,「不舒服?」

她一震,呆住,心沒來由重重地跳了下。

他銳利霸氣的目光一反往常,專注地盯著她,蹙起的眉心有淡淡的憂慮,在檢查過她額際溫度後,眉宇皺得更緊了。「你在發熱。病了為什麼不說?」

「我……」病了嗎?她愣愣地望著他。

「還以為你掛病牌子是在鬧脾氣,沒想是真病了。」他皺眉,隨即將她攔腰抱起,面色凝重,低頭看著她的眼神卻頗溫柔。「閉上眼。」

「耶?」為啥?

「你怕高。瞧不見就不怕了。」

她腦袋嗡嗡然,渾身忽冷忽熱,各種亂七八糟的感覺充斥心口,分不出究竟是喜是悲是驚是茫然,在他有力的懷抱裡,她只覺昏昏沉沉起來。

也許她真的生病了,否則怎麼會覺得這個男人的臂彎很溫暖、很安心、很……可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4 PM

第五章

向來好吃好睡、三百年沒傷風過一次的苗倦倦還真受了風寒,這一病就是連躺三天下不了床。

最嘔的是人家美人臥病都是楚楚可憐,偏生她是發燒同喉疼齊來、鼻涕和噴嚏齊飛,擤了三天的下場便是雙眼紅腫若杏,鼻端破皮出血。

病得跟蓬頭鬼似的,最是不想見人,卻還得被迫「接見」那些宣稱來探病的後院「好姊妹」。

屁啦!哪是來探視她的?還不都是擠著蹭著搶著要來看坐在她床邊守著的那位大王?

苗倦倦苦著一張紅紅白白慘不忍睹的病容小臉,無言地望向這三天來每到喝藥時刻必不缺席榻前的玄懷月。

「王爺……咳咳,奴婢喝過藥了。」她被滿屋子鶯鶯燕燕的憤恨嫉妒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又被各種胭脂水粉花香薰得氣息混亂,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著膽子開口趕人了。「王爺公務繁忙,何不--」

他臉色一沉,「這偌大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這沒心沒肝的,想他一堂堂威風凜凜雄霸北地的當朝親王,紆尊降貴親自前來盯她喝藥,不感動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還攆他走?

普天之下有哪個女人不視他為天人為戰神,又有哪個女人不想博得他的青睞和寵愛?就唯獨她,看著他的眼神裡非但沒有深深的癡迷和愛戀,反而清清楚楚地浮現一個詞--

飯票。

他越想越恨得牙癢癢,天生的執拗性子也就越發作得厲害。

想在他王府裡混吃混喝圖一世安生,他偏不教她如意快活,偏要教她捲入這後院女人爭寵奪愛的煙硝戰爭中,不生生脫了她一層皮,他還解不得這口憋氣!

思及此,玄懷月眸光微閃,轉怒為笑地輕揚嘴角,抬手溫柔地替她撩開了落在頰邊的一綹青絲,柔聲道:「卿卿,本王擔心你。」

屋內眾人齊齊倒抽了口涼氣,一時間妒火恨火大盛,險些在苗倦倦身上瞪透燒穿成了洞。

苗倦倦都快哭了。大王,你這不是存心整死小的嗎?

「奴婢……」她有苦難言,只得咬著牙低調再低調,「位卑人鄙,粗陋之姿,怎當得起王爺錯眼相看,這後院眾姊姊妹妹個個美若仙子,才貌賢德兼備,方配得上伺候王爺左右。」

此言一出,週遭的不滿總算稍稍平息一分,可惜她還來不及鬆口氣,又被突如其來落在額心的輕吻嚇得僵呆了。

「本王就愛卿卿的自謙。」他那雙俊朗眉眼對她笑得好不親暱愛寵,和煦若春風拂面。「乖,好好睡個午覺,晚上本王再來陪你喝藥,嗯?」

「……」她臉一陣青一陣白。

玄懷月起身後,一拂寬袖,對著屋內滿滿幽怨癡慕的姬妾皺起眉頭,沉聲道:「探完病後就速速散了,誰都不准擾了本王的卿卿,令她勞累傷神。」

「王爺……」鶯鶯燕燕們委屈至極,淚眼汪汪。

「違者,家法處置!」

在另一陣抽噎吸氣聲過後,苗倦倦毫不意外地再度接收到來自眾姝怨念深深的萬針齊發。

喂!說話的是他,你們死瞪我幹嘛?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苗倦倦在躲到被子裡縮成一團後,還被這般毒恨的目光戕害,也忍不住火了,不客氣地怒瞪了回去。

就在這一波又一波眼箭眉刀中,始作俑者的玄大王爺已然樂呵呵地離去。

此際朝中太和樂,邊疆無大事,無聊到發慌的時候,看一看自家後院的小打小鬧也挺有意思的。

「唔,叫老何暫緩徵討阿煞國一事好了。」他嘴角彎彎上揚。

「好卿卿」應該還能再玩上一陣子。

果然,狼改不了吃肉本性,就知道她那天是病糊塗了,才會有一剎那間誤以為他懷抱溫暖、為人可靠--我呸!

她果然發燒到白花花瞎了一雙狗眼哪!

「小主,那、那是王爺送來的雪絹,五百兩銀子一匹……」

「不--」苗倦倦回過神來,看著桌上被自己無意識間失手戳得稀爛的絹緞,心下一痛,慌忙丟了剪子緊摟著它,失控地哀號起來。「嗚嗚嗚……五百兩銀子飛了!癡心,你怎麼也不阻止我?」

本來還想留著藏箱底,好將來出府時拿去高價賣掉攢私房的……心痛啊!

「奴婢來不及說呀!」癡心越說越小聲,「還以為是主子捧雪絹出來憑物訴情思的。」

「訴個鬼情思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對那個王--」她強嚥回「八蛋」二字,小臉青白,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王爺,哼,有情有思的?」

自從他三天前撂下那幾句曖昧得死人的睜眼瞎話,就為她拉來了後院一堆又一堆的仇恨和暗箭,害她險些吃東西被毒針刺到、走路被菜油滑倒、賞個月還能被不知哪裡的一盆冰水淋得全身濕。

還情思咧,誰會喜歡上一個成心把她往死裡整的惡霸大王?又不是腦袋給驢踢了!

「我敢說他絕對是故意的。」她恨恨道。

「小主,依奴婢看,王爺待您是真心的,瞧這幾天他日日來探望,百般溫柔體貼,放眼這後院還沒哪個女主子有這樣的殊榮呢!」癡心雙手捧胸,掩不住滿臉深深崇拜的嚮往。「唉,要是有人能這麼對奴婢,就算對方是販夫走卒阿貓阿狗,奴婢都開心死了。」

「你還小,不懂男人險惡啦!」她鄙夷地瞅了一眼。

「小主,您自己不也還是個姑娘家?」癡心嘟嘴,涼涼地刺道。

苗倦倦一聽之下整個炸了,跳了起來,氣咻咻道:「就知道你嫌棄小主我還沒開封,不夠本事!」

「誰讓小主您每次都不把握機會把王爺撲倒?!」越想越是槌心肝啊!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苗倦倦一時啞口無言。對喔?為什麼?

自己本來就是他名義上的小妾,從頭到腳自裡到外都貼上了「狄親王玄懷月後院專用品」,不管他要清蒸紅燒還是白灼,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她只有配合滾床單的份兒,哪還許她願意不願意的?

可此時此刻,她終於恍然醒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意願--

沒錯,她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和眾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不願意自己只不過是男人眾多的女人之一,更不願意守著為妾為物的宿命,只能任人打賣的到老、到死。

倦倦,為人妾者千萬不能愛上主子,這是大忌,一旦愛上,就是個死。

娘和姥姥語重心長的訓言在耳畔響起,帶著道不盡訴不明的蒼涼。

「我原來以為我可以做好這個妾的……」她低喃,心口像是有種什麼蜂擁擠著爭相要跑出來,有點悶痛,有點酸苦,小手下意識緊緊揪著左胸口的衣襟,彷彿這樣就能阻止那崩裂危險的失控感。

可為什麼現在不願意了呢?

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小主?小主,你怎麼了?」癡心也慌了。「怎麼臉都白了?」

苗倦倦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自一數到十,再睜開眼時,眸中不穩的震顫已然恢復平靜,微涼的指尖鬆開揪皺了的衣襟。「嗆到。」

「什麼?」

「剛剛口水嗆到,現在好了。」她抬眼,笑得太燦爛。

見癡心微張嘴巴,茫然的目光中隱隱帶著不信,她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隨即大剌剌地一拍小丫鬟的肩,「好你個小丫頭敢質疑英明小主我?該罰!」

「小主!」癡心急得跺腳。「您別轉移話題,是不是風寒又犯了?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不是風寒,是饞蟲犯了。」她笑,摸摸小肚子。「好幾日吃什麼都嘴淡得很,今天突然想吃我們家癡心姑娘的椒鹽花生了。」

「椒鹽花生嗎?」癡心眼一亮,「奴婢馬上就炒去。」

待癡心樂顛顛地奉命去了,苗倦倦嘴角笑意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悵然。

窗外,春日花開正盛,可再是滿庭繁花,也抵不過春去冬來、似水流年……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

青春是那麼短暫,君恩卻涼薄如水,如果她終究改變不了為妾的命運,至少可以牢牢守住自己這顆心。

絕不,愛上誰。

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

--〈班昭女誡六〉

自風寒好後,苗倦倦又開始了她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吃吃睡睡看看雜記閒書的米蟲生活。

為了讓外頭那群爭寵爭到殺紅了眼的女人遺忘她的存在,她甚至連出去湖邊垂釣的嗜好都改了,至多在自己院子裡曬個太陽,或在樹蔭下睡個午覺。

只可惜她忘了,有些人不是關上大門就可以阻絕在外的。

這天晚上,她在癡心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套件寬大柔軟的綢衣,正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邊晾乾長髮,邊手持了卷「萬年王朝疆域志」看得津津有味。

原來南方「路」、「靈」、「蕪」三州並稱水鄉,素有豐饒魚米之都的美稱,運河所到之處儘是花樹盛放、柳絲垂揚。

書上所描繪的地域風光景致,令她這個自小在北地長大的土包子,不由心生嚮往。

雖說漠北因鐵礦、銅礦和寶石礦之故,富有天下,八州十三省也是異域商旅熱鬧往來之地,處處可見繁華,但究竟是怎樣溫柔旖旎的城,才能被喚作似水之鄉?

如果她不是個女子,是不是就能走遍三山五嶽、遊歷這大好江山無盡風光?那麼抬眼望去的天空,會不會不再只是縣官後宅、王府後院這一角四四方方的天?

苗倦倦想得入神,連窗外何時出現了個高大身影也渾然不覺。

「在想些什麼?」

「誰?」她猛然驚醒,吶吶地瞪著窗外掩沒在屋簷陰影下的高挑男子,心跳亂了拍。「王、王爺?」

「卿卿以為是誰?」玄懷月慵懶地閒問。

她一時語塞,心裡亂糟糟的,又是疑惑又是驚惶又是防備,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麼。

話說,倒也是有好些天沒見過他了。

「卿卿這些時日想本王嗎?」他眼眸含笑,深邃眸光令人難以抵擋。

她自認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心思,可不知怎的,卻在他那樣的眸光下本能閃避開了眼,「王爺好興致,曬月光嗎?」

「曬月光?噗,好一個曬月光,我家卿卿好生有才……」他一怔,隨即笑了開來,饒是夜色濛濛中,依然可見俊美笑容勾魂至極,一不小心就讓人失了神。

她有一剎那腦袋空白,小嘴微張,總算理智還沒太廢,很快便將跑遠了的魂再度拘將回來,默念了兩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並掐了大腿一把,疼得再沒空暇耍花癡。

「夜深了,王爺何不早早去歇覺?」她聲音有些僵硬。

玄懷月眼兒一亮,笑得越發愉悅。「既然卿卿誠意相邀了,本王再婉拒就折煞卿卿的心了。」

「王爺等等!」她臉色大變,急亂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視線落在她「膽大包天」揪住自己衣袖的雪玉小手上,眸光微閃。

苗倦倦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燙著般急忙忙想縮回手,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掌反握住。

一時間,流光靜謐,月色無聲。

玄懷月明亮的眼神灼灼然地盯著她,臉上似笑非笑,大掌堅定地牢牢扣住她的小手,仿若一世不放。

她屏住呼吸,恍恍惚惚間,只覺心跳如擂鼓,耳際腦際嗡嗡然亂成了一片,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倦倦,」他低聲地輕喚,「你還要躲本王到什麼時候?」

望著那陌生的專注溫柔目光,苗倦倦霎時間心亂如麻,僵凝著一動也不敢動,只能沉默。

「原以為很快便會投降,沒料想卻是這般倔強固執的小東西。」他低喟一聲,悵然道:「倦倦,做本王的女人就這麼不好嗎?」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沒錯,你不是以退為進,也不是在玩心計,你這些時日來的種種,告訴了本王一個事實--」他眼底的笑意全然消失了,悵惘之色更深。「你是真的不想同本王有任何干係。對嗎?」

她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慌亂失措和無言的承認。

「為什麼?本王就這般教你厭惡?」他嗓音很輕,語氣卻有些沉重。

「……不是厭惡。」良久,苗倦倦終於鼓起勇氣開口,「王爺乃人中龍鳳,身具天人之姿且權傾天下,世上女子誰不戀慕?然倦倦性情頑劣又兼疏懶無狀,並非男子良配美眷,更無福服侍王爺左右,因有自知之明,是故從來安守一隅……但說白了,只知食王府糧,卻不思效力王爺,確實是佔了王爺的便宜,倦倦認錯。」

他氣一窒,銳利鷹眸陡現一絲微惱。「誰要你認錯來著?」

「我--」

「出來。」他突然命令。

「王爺?」她後退了一步,小手依然被禁箍在他掌中,不由有些急了。「其實倦倦對您而言是不過是雞肋--」

「是不是得由本王說了算!」他動作如閃電,也不知是怎樣的手法便迅速將她撈出窗外,霸道地攬在懷裡。

苗倦倦倒抽了一口氣,小臉漲紅了起來。「王爺--」

「別說本王不愛聽的話。」玄懷月低頭重重咬了她小嘴一記,滿意於她的瞬間呆愣,隨即擁著她,身姿如鷹似隼一個躍起便飛上了高高的屋簷。

她緊緊抓著他胸前衣襟,明明不是初次了,仍舊嚇得腿軟人癱……這這這、又又又想幹什麼了?

難不成他怒上心頭,想將她拎至屋簷上再一腳踹下,摔她個一團肉醬方才解氣?

苗倦倦臉色瞬間慘白,忍不住暗自痛罵自己真是太平日子過久,渾忘世上還有個「死」字了--玄大王爺是她能惹的嗎?

就在她忐忑慌然,面色如灰之際,突覺一件大氅隨著寬人溫暖懷抱緊緊包攏住她顫抖發冷的身子。

「別怕。」頭頂的低沉嗓音溫和如月色。

她心弦一顫,又是一呆。

「今晚月色極好。」他摟著懷裡柔軟小人兒,抬頭仰望夜空中那一輪皎潔明月。「倦倦喜歡賞月嗎?」

她手足無措地傻坐在他懷裡,半晌後才想起他問了什麼,聲若蚊蚋地回道:「嗯。」

「本王以前喜歡驕陽如熾。」他望著蒼穹明月,平靜地道:「大片大片的金光灑下來,極致壯麗,看什麼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有一年,本王領兵在戰場上與敵軍廝殺了三日三夜,渾身血汗濕透了衣衫盔甲,最終殲滅了赤厥五十萬大軍……全身雖脫力乏透,卻是滿心歡傲得意,待回頭一看,身後隨行出征的十萬北地兒郎已剩不足一萬,大片沙漠上屍橫遍野,在陽光下分外灼目刺痛人心。」

苗倦倦屏息聆聽著,目光裡的防備漸漸化成了悲憫之色。

「而當初朝中允諾後援的六十萬大軍,始終駐守各地,按兵不動。」玄懷月淡淡地說起那血淋淋的宮斗政爭往事,語氣平靜漠然,彷彿與自身無干。「人人眼睜睜看著我漠北兒郎為國殯命,死傷無數。」

「經此一役後,本王方知世上事,多是混沌骯髒,本不需瞧得太過清楚,當得太認真。」他嘴角浮起一絲似悲是恨的嘲諷笑意。「自那日後,本王就喜皎月勝烈日,深覺朦朧迷濛勝過清晰靈透無數。」

這就是當初先帝駕崩後,他寧可終身守在漠北,醉臥美人鄉,也不願同其他皇子爭奪那至高無上龍椅的原因嗎?

人人說他霸道跋扈、風流無度,可卻無人探求聞問,一個原本頂天立地、傲視天下的漠北戰神,為何要過起這荒唐不羈的日子?

她的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心一陣陣發緊,小手遲疑地貼上環在自己腰間的微涼大手。

他微微震動,目光明亮地落在那隻小手上,胸口竄過一抹熾熱。

「王爺已盡力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她的聲音裡有著不自覺的溫柔和撫慰,「戰士們信任王爺、追隨王爺拚死守住了自己的家國,定是無憾,也決然不悔?至於值得不值得,旁人心思如何,又與我們何干?珍惜的,自當感念終身不忘,不珍惜的……去他的呢!」

他怔住,細細咀嚼她這番話,心頭滋味複雜萬千,不知是驚是喜是愕然,可她最後那句「去他的呢」,頓時逗笑了他。

「好倦倦,說得極好。」他心下一快,眉眼跟著歡然舒展,笑得恁般英氣勃勃,卻又既邪且魅。

「看!」她心下悸動,慌亂地抬手往半空中瞎指了一通。「好大的蚊子!」

「哪裡?」他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啊,不好意思,看錯了。」她開始一貫的裝呆賣傻。

玄懷月這下子真的朗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只是玄大王爺怎麼也沒想到,本是設局、做出一番「自憐身世」好勾得這小女人心軟、為自己神魂顛倒,卻渾不知真正落入網中的是誰。

自那夜之後,他便晚晚來敲她的窗。

苗倦倦想要恢復自己的提防之心,可是每當看著他笑盈盈若有所盼的「純真」眼神,還有拎著壺茶,非常單純想跟她月下聊天的做派,她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坦白說,不急色不拋媚眼不耍風流不胡亂發火的王爺,相處起來還挺舒服自在的。

每當她在他寵溺包容的笑眼下,就會開始莫名其妙大放闕詞、胡說八道起來,而且好像她越是恣意閒談亂說,他就越是笑得心滿意足愉悅不已--她是錯亂了不成?

苗倦倦托腮擰眉,很是困擾地樞著一隻白玉壺蓋玩,腦中響起了他留下這只剔透珍貴的天下名壺給她時的話:本王就把最心愛的東西寄放在倦倦這兒了,倦倦切記好生珍惜。

「幹嘛沒事講這麼曖昧不明的話?好像寄放在我這兒的不是他的壺,而是他的--咳咳咳!」她登時被自己嚇岔了氣,嗆咳連連。?

「哎呀!小主你怎麼了?」癡心捧了盅紅棗湯進來,見狀急急過來拍她的背。

「沒事……咳咳,噎到。」她趕緊揮揮手,故作無事。

「小主,你怎麼沒事常噎到?」癡心疑惑問道。

「……對啊,我也覺得很納悶。」她說這話有些心虛,語氣飄了飄。

其實只要不想起跟那位王爺大人有關的事,她也就不會這麼心亂氣短了。

「對了,小主,聽說……」癡心忽地想起一事,眼放賊光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耳邊,小聲道:「王爺最近都沒有到各院去耶!」

「咳咳咳咳咳……」

「小主?小主你還好嗎?怎麼了怎麼了?」癡心一時傻眼,慌了手腳。「要不要傳大夫?要不要要不要?」

「別--」她連忙抓住癡心的手,咳到一張小臉都漲紅了,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只是口水……咳!梗到。你幫我斟杯茶來,我喝一口就好了。」

「真的嗎?小主,您可千萬別忌病諱醫呀!」癡心斟來了茶水,一臉憂心忡忡。

「真沒事,有事我還能成天吃飽睡睡飽吃嗎?」她喝了口滋潤清涼的茶,窘迫尷尬的臉色又回復笑盈盈。「你--咳,那消息怎麼來的?」

「整座王府傳得沸沸揚揚,後院裡怨氣沖天,都快炸了鍋了。」癡心偷偷瞄了她一眼,猶豫道:「大家都在猜,莫不是王爺又看上了外頭哪家的美人,一門心思都掛到新人身上去了,所以無暇顧及這後院春色……」

苗倦倦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勁兒低頭假意喝茶,卻心亂如絮。

「小主,您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喜新厭舊逢場作戲實屬平常,可就算王爺真的又看上了旁的美人,他也一定不會捨了主子的。」癡心生怕她難過,極力安慰道,「怎麼說小主您也是這後院裡冊上有名的正規小妾,誰敢不拿您當回事兒呢?」

她臉色有一絲古怪地看著貼身丫鬟,不知該笑還是該歎好,半晌後,只得拍了拍癡心的肩,語重心長道:「好癡心,謝謝你一心為我。」

「小主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為您著想都是應該的!」癡心眼眶紅紅,「小主您別擔心,奴婢馬上就出去把事情查探個清楚--」

「欸欸,回來!」她急喚住,隨即吞吞吐吐地道:「不用查探了,王爺……最近晚上都同我閒聊至天明。」

「真的?!」癡心聞言大喜。

「嗯。」她趕忙叮嚀道:「可這事絕不能透露出去,萬一惹毛王爺和其他人就不好了。」

「對對對,要低調,一定要低調!」癡心立刻會意,點頭如搗蒜,臉上湧現如夢似幻的傻笑。「奴婢這幾日馬上開始縫製小主子的小衣小褲,不論是小王爺還是小郡主的都得準備,免得到時候趕不及穿……」

「想到哪去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什麼小王爺小郡主?連床都沒摸到邊,哪裡鑽出個小主子?」

「原來王爺喜歡野合啊……」癡心小臉紅紅,嘖嘖稱奇。

苗倦倦一口茶噴了出來。「才、才沒有!」

「耶?可您不是說--」

「只是純、聊、天!」她窘紅了臉蛋兒,紅霞朵朵,卻是咬牙切齒。

「……小主,你真浪費。」癡心搖頭歎氣,又開始恨鐵不成鋼了。

不行,再同癡心胡攪蠻纏下去,別說噴茶,等會兒噴血都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按著突突抽疼的腦門,「我得去睡一會兒,不用叫我吃飯了。」

癡心正想張口再說些什麼,忽然門外響起一個帶著明顯笑意又顯恭敬的聲音,道:「稟苗小主,您外頭有客找,不知小主欲見否?」

來人一身青色團錦長衣,笑似狐狸,居然是王大總管。

「奴婢見過大總管。」癡心趕緊上前見禮。

「大總管好。」身為低等侍妾的苗倦倦也不敢忽略禮節,忙下榻淺淺福了個身。

可沒想到王大總管卻欠身回禮。「屬下不敢,小主客氣了。」

「欸?」她一愣。

「稟小主,您娘家父親苗八旺老爺前來求見,不知小主可否願見?」王大總管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微笑問著。

「我爹來了?」苗倦倦先是一喜,隨即心下一沉,遲疑道:「若是見……好似不合規矩。」

她早將王府後院妾室守則背得滾瓜爛熟,其中有一條便是上等小妾以下娘家親眷,若未得王爺發話,或是大節時出府回門一回,否則統統一概不可入府相見。

少數有那個資格得與娘家人會面的,只有王妃、側妃或是貴妾。如今王府尚未有王妃和側妃,貴妾倒是有十九個,其中以蕃王佳娜公主為尊,福王郡主曲賢兒、護勇國公家千金柳無雙、蝶刀門玉女掌門人趙玉、漠北第一花魁木芍葯等人……在王爺面前最為得臉,偶爾可在生辰日或大節時於府中會見娘家親眷。

思及此,她有一剎地恍惚,心下有些刺痛。

甩了甩頭,苗倦倦將不該浮現的心緒逼出腦間,面上端起合宜謙遜的笑。「勞大總管代為告知我父一聲,若無要事,待年節回門時再相見。」

王大總管面上笑意不改,目光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小主不需擔憂,王爺已有令示下,准小主今日與苗老爺會面,一敘父女之情。所以小主可要見?」

他竟然特別准了她見娘家人……

她心下一熱,腦子有一瞬地昏昏然,不知哪冒出的喜意爭相破芽而出,一時間渾忘了該回話。

「小主?」

苗倦倦這才回過神來,雙頰酡紅似榴花艷艷,深吸口氣穩了穩心神,才回道:「咳,如此謝過……王爺和大總管了。」

「屬下已命人領苗老爺至無華堂左閣的墨令軒。」王大總管不知從哪變出了一隻外嵌珠寶螺鈿的漂亮紅木小匣子,恭恭敬敬奉上。「這是王爺賞賜小主的,讓小主務必在接見娘家人時戴上。」

「是。」她小手微抖地接過,心下不知該歡喜還是忐忑。

待王大總管離去後,癡心歡天喜地的衝過來,小嘴都快笑咧到耳邊了。「太好了太好了,奴婢就說王爺待小主是真心的,您瞧,又是為小主開了特例,又是讓王大總管親自給小主送首飾來……我們小紈院終於揚眉吐氣啦,哈哈哈哈!」

苗倦倦無言,心裡仍是慌亂無措,茫茫然不知所以。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明白,他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百般討好她的,她名義上就是他的妾,雖然憊懶麻煩了點,可他若真想得到她,只要一聲令下,她自然得乖乖把自己洗淨弄香的放在床上,等著他臨幸。

別說是對她一見鍾情或是再見傾心,這種話拿去哄哄癡心這種純情小丫頭或是後院其他女人自是游刃有餘,可她從小眼看耳聞的血淋淋教訓多了,還會相信這種詞才叫有鬼了呢!

那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

在滿腦子哄亂成一團之際,癡心早已快手快腳地幫她換好了一襲粉紅衫子、榴花紅裙,外罩精繡小蘭花的襖子,腰繫一隻打了流蘇絡子的碧色瑩瑩冷玉,還綰好了美麗的墮馬髻,臉上略點胭脂。

許是她平常懶怠打扮,習慣素面朝天久了,今日這麼一妝點之下,銅鏡裡映出的她竟是顯得粉嫩鮮艷如一朵俏生生的櫻花。

「嘩,小主,您原來這麼美呀!」癡心都看呆了。

苗倦倦摸了摸臉,也不可置信地喃喃:「癡心原來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巧手啊!」

「那是小主天生麗質,奴婢也只是錦上添花嘛,呵呵呵。」癡心咯咯笑,一臉與有榮焉。「您說,要是王爺現在看了您這一身妝扮,會不會迫不及待把您摟在懷裡恣意愛憐……」

「癡心,你學壞了。」她聽得一頭冷汗,嘴角抽了抽。「這種淫詞穢語哪聽來的?」

「哎喲!小主,您就別害羞了,奴婢懂您的心情的,嘻嘻嘻!」癡心對她擠眉弄眼。

怎麼純真小丫鬟越來越有朝極品老鴇發展的趨勢了?

苗倦倦胡思亂想著,隨手打開了紅木匣子,乍然間瑩光四射而來,她不禁屏息,滿眼驚艷地看著裡頭靜靜躺著的一支珠釵。

這支釵子樣式簡單,並無纏金繞翠、纍纍贅贅的精緻華美做工,釵身是溫潤的碧綠翡翠,釵頭上卻是鑲了一顆珠圓玉潤、完美無瑕的碩大珍珠,散發出瑩瑩如月色的光暈。

本王就喜皎月……

她心弦劇震,霎時無法呼吸。

這是……他的意思是……

不不不。沒什麼意思,這全是風流老手哄女子歡心的手段,別中計,別在意,別……別真當了一回事,聽見沒有?!

苗倦倦腦中的理智猛敲警鐘,可指尖卻自有意識地撫上那渾圓柔滑、柔然如月的珍珠,眼前彷彿浮現月光下,他溫柔眼神純粹而專注,嘴角彎起的似寵若溺笑意。

她胸口像是有什麼瞬間塌了,隨之而起的是又熱又暖又亂的一陣悸蕩,如汩汩春水肆意奔流,管都管不住。

「嘩……」癡心驚歎連連,隨即興奮萬分,「快!小主,奴婢來幫您簪上!」

她愣愣地任憑小丫鬟擺佈打理,望著打磨得光可監人的銅鏡中的自己,映照出鬢髮如雲,明珠動人,雙頰嬌紅若打翻了胭脂,再掩不住滿滿的春光瀲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6 PM

第六章

「爹爹。」

苗倦倦一路上走來都像是踩在夢裡雲間,直到看見了那個坐在雕花窗下太師椅上顯得侷促忐忑的熟悉身影時,她瞬間清醒,眼眶發熱,再也掩不住心裡的急切,小碎步疾奔了起來。

「倦倦--」苗八旺聞聲抬頭,胖胖的瞼上頓時湧現了歡喜,隨即一頓,起身恭恭敬敬喚了一聲:「給小主請安。」

她的腳步陡然停住,眼眶灼熱刺痛,幾欲落淚。

喊什麼小主,請什麼安?他是她爹,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爹啊,他不是王府的奴才,她也不是王府的主子--

不,不對。不管她認或不認,她都已經是王府的妾,王爺的所有物了。

她心一痛,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疼地瀰漫開來,好半天才遏止壓制了回去,再抬眼,目光已恢復了平靜。

「爹爹。」苗倦倦緩步上前,嘴上彎起一朵佯作歡然的笑意。「您老人家近來身子可好?大娘和……姨娘她們都好嗎?」

「好,都好。」苗八旺老眼微現淚光,連忙拭去,笑道:「噯,瞧下官這失態的,教小主見笑了。」

「爹爹別這麼說。」她深吸了口氣,微笑道:「爹爹坐,先喝口茶潤潤喉,您久等了吧?」

「不不,還好還好。」苗八旺見她才一落坐,身後的貼身丫鬟立刻體貼地奉上茶,再恭謹地退至廊下,不禁欣慰地道:「見小主在王府過得好,下官也就放心了。」

真的嗎?他真的就這麼放心嗎?

苗倦倦看著眼前卑微討好的父親,喉頭不由泛起一陣深深的苦澀。

曾經她恨過,怨過,為什麼爹爹能眼睜睜看著大娘光明正大欺負姨娘、羞辱庶女,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只敢私底下偷偷安慰她們一二?

為什麼爹爹能精心為嫡女安排前程、風光嫁入富商家為妻,卻將她當成討好權貴上司的禮品,偷偷摸摸送進了王府做這見不得人的妾?

但最後她看清楚了現實,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命,既是出身輕賤就不該心比天高,人只能認命,一如她的娘親、她的姥姥……

所以她認命,認分,乖乖在王府後院成為一個等待侍寢承歡的小妾,做一個只知混吃混喝,有今天無明日的米蟲。

她把她的怨恨傷痛全化成了往地下鑽攀的籐蔓,牢牢禁箍、保護住自己的心,安全棲息在內心深處那一個最黑暗的地方--

如果她不再對任何人交出心,就不會再有人能傷得到她的心,也不會有人再能輕易把她賣掉!

直到今日再見父親,見他臉上那滿滿討好、忐忑畏縮的笑,她卻發現自己曾經的怨懟悲憤忽然變得蒼白無力、迎風碎散。

爹爹只是為了守護住最心愛的東西,所以才捨棄掉相對之下,對他而言不那麼重要的束西。

是啊,誰活著都不容易。

就算尊貴強悍如萬年王朝的戰神玄懷月,昔年也是馳騁沙場、血戰無數,在槍林箭雨中拼了命頑強地活下來,方才掙出了漠北這一方霸業。

一想起他,她心口隱隱作苦的痛好似被某種溫暖漸漸撫平了。

她的眼神不自禁柔和了起來,抬手輕碰發間那支珠釵,彷彿奇異地得到了一些些安心、支持的力量。

「是,」她聽見自己平靜地開口,「女兒在府中衣食無憂,王爺也待女兒很好,爹爹只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苗八旺歡喜得頻頻搓手,像是高興得不知怎麼說話,好半晌才記起來意。「啊,對了,下官今日是來跟小主報喜的。」

「喜?」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似笑非笑。「恭喜爹爹又要娶新姨娘了,真是老當益壯啊!」

「咳咳。」苗八旺尷尬到嗆咳連連,只能乾笑。「小主果然冰雪聰明……咳,不過這次是雙喜臨門,歡姨娘又有身孕了!」

「什麼?」她呆住了。

「恭喜小主又要做姊姊了?」苗八旺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咧嘴得意地笑開了。

怎麼說呢,他苗家就是苗子好,收成多啊,哈哈哈哈哈……

苗倦倦乍聽之下先是呆愣,然後是喜悅,可在瞥見自家老爹那張賊笑到很欠扁的老臉,嘴角不由抽了抽。

這位爹爹能再更無恥一點嗎?今年都整六十了還來那一套納新人、生崽子,就不怕人戳他脊樑骨罵他為老不羞嗎?

苗倦倦想起苗家後院那一堆姨娘和姊姊妹妹,揉了揉眉心,唉,算了,狗能改得了吃屎,人能改得了死性嗎?

「還望爹爹能記得多多照顧一下歡姨娘就好。」她挑高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雖說倦倦名義上的嫡母是大娘,可倦倦也是自歡姨娘肚裡生的,人說血濃於水,若知道爹爹沒能關照好歡姨娘,倦倦可是不依的。」

苗八旺的笑容一垮,胖呼呼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忙陪笑道:「當然當然,小主完全可以放心,下官已經準備好了兩個穩婆、四個丫鬟,日夜盡心照顧歡姨娘,保證會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為小主添個壯實的小弟弟。」

「弟弟啊……」她有一絲嚮往。

自古母憑子貴,若娘親真的有了親兒子,就算不能記在自己名下,日後養老送終也有了盼頭。

「就知道小主性寬仁厚,最是疼惜娘家。」苗八旺慇勤地打商量道:「歡姨娘近日常設香案求禱這胎能生個兒子。下官聽說了城外普救寺香火鼎盛,求子很靈,只要是一家老小前去虔心祈求佛祖,心願無不應允。不怕小主笑,下官昨兒個帶了全家浩浩蕩蕩去上過香了,可那住持大師卻說還缺了一個,下官左思右想,缺的不就是小主您嗎?」

苗倦倦手裡的杯盞差點翻倒,一口茶梗在喉頭。「咳咳……什麼?這也行?」

「佛祖很靈驗的。」苗八旺非常嚴肅正經。

「我沒有詆毀佛祖的意思,只是……」她目光對上求子若渴的老爹時,下面的話全自動嚥了回去。

「下官求大總管向王爺稟報過了,王爺說要看您的意思。」苗八旺眨巴著滿滿懇求之色的老眼,「知道小主蒙王爺這般寵愛,下官真是死了都值啊……」

又來了。

她捧著突突作疼的額頭,歎了一口氣。「爹爹,您誤會了,若論受王爺的寵,我前頭還排了三、四百個名額哪!王爺對我只是……呃,總之王爺是個好人。」

「欸?」

「總之,若王爺真的有話給大總管,說允我出府去佛祖跟前上香,為姨娘祈福求子,那就太好了。」她努力把話題拉回來,不忘補拍一句馬屁,「當然王爺的恩澤,我們苗家一族自是該感恩戴德、銘刻五內的。」

「這麼說小主答應了?」苗八旺眼睛一亮。

「答應了。」她點點頭,看爹爹歡天喜地的模樣,不禁笑了。

再想起能出府去佛寺祈福敬香,她心下更是掩不住雀躍興奮,在王府後院窩了兩年,終於能出去見見天日透透氣啦!

「癡心癡心,快快快!」她跳了起來,忙不迭大呼小叫,樂不可支。「回小紈院收拾收拾,我們要出去放風了!」

侮夫不節,譴呵從之;憤怒不止,楚撻從之。

--〈班昭女誡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7 PM

第七章

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

--〈班昭女誡八〉

窗外,下起很大的雨。

苗倦倦盤腿坐在榻上倚窗發呆,望著外頭霧濛濛一片的雨中園景,相同被這雨打得亂糟糟的,還有她的心。

自那日遇險後,王爺大人就下了死令,不准她再出王府一步。

聽說連她爹遞帖子在二門外求見,都被王大總管親自婉拒了。王爺說了,誰再敢打擾苗小主,軍法處置!

「那我爹怎麼說?」她聽了這個消息,抑不住有些心急。

「苗老爺自然是嚇得話也不敢多說一字,馬上就告退了。」癡心瞥見她眼底掠過的落寞,連忙安慰道:「小主,您放心,王爺命大總管備了很多珍貴的補藥送到縣府衙門,說要給歡姨娘養胎用的。」

她聽得既歡喜又忐忑,心裡滋味複雜難辨。「王爺……人真好。」

珍貴的不只是那些補藥,還有他居然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為她體貼她娘親的那片心。

心思恍惚間,她想起了他曾問過的那句話--

倦倦,為什麼不相信本王會心悅喜愛你?

能嗎?敢嗎?她可以拋卻一切的顧慮和心防,為他也為自己勇敢地去信、去愛一次嗎?

不知為何,抵禦設防的心牆已搖搖欲墜,在他不顧王爺尊貴之身,冒著生命危險衝過刀光箭雨前來救她,在他牢牢環抱住自己,彷彿害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了她,在他愛屋及烏的種種舉止之下……

「小主,王爺是頂天立地的卓偉男兒,他定會護您一生的。」癡心真誠地勸道。

她微涼的手貼在心房處,癡癡然地問自己:倦倦,你真願意把自己交給他嗎?

眼前浮現他狂傲卻光芒熠熠的笑眼,他含笑低喚著自己「卿卿」的神情……

倦倦,你信我。

「癡心,我想相信他。」苗倦倦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底閃動著流晶燦燦的熱烈光芒。「我可以相信他的,對嗎?」

「當然!」癡心大喜,重重點頭。

她隨即默然不語,可雙頰再也掩不住桃花般紅暈渲染了開來。

癡心眼睛一亮,樂得迫不及待溜出去向王爺報喜了。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小主終於心結盡釋全解,王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啦,哇哈哈哈!

當天晚上,雨停了。

「癡心,你這是在幹嘛?」

苗倦倦正坐在榻上把玩著那只可愛俊俏的「王爺牌」捏面人兒,卻看見癡心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甚至還有其他婢女進來幫著換上如夢似幻的粉紅色花月帷簾、絛紅織錦繡花床褥、鴛鴦戲水綾羅被。

她越看越覺得心下不妙。

怎麼有種很熟悉、很詭異、很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個半月前也有個晚上是這樣的做派……等等,一個半月前?!

「你你你……這該不會是在安排晚上要侍寢的工具吧?!」她手一抖,險些失手擰斷了「王爺」的腦袋。

癡心掩著唇兒笑著。「小主好聰明,小主好厲害。」

「聰明個鬼!厲害個屁!」她頓時抓狂大暴走,「誰說要侍寢了啊啊啊--」

「打鐵趁熱,若是由著小主再三心二意下去,奴婢都等老了,幾時才能抱上小主子?」癡心偏還有話說,哀怨的小眼神裡滿是指控。

苗倦倦眼前發黑,又驚又慌又怒又羞,直想翻白眼暈去,可是不行,她還得確定好一件事--而青唇白嘴兒哆嗦問道:「你、你該不會也去找過王爺了吧?」

「小主怎麼這樣問呢?您把奴婢當什麼人了?」癡心嘟起嘴,一臉受傷樣。

她提得高高的心登時放了下來,吁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這種事奴婢當然是先請示過了王爺才敢準備的呀!」癡心說得理直氣壯,「奴婢才不是那種欺上瞞下、背主違上的惡奴呢!」

還、敢、講!

苗倦倦差點一口血當場噴出來。

「哎呀!小主,您也別唉了,反正早晚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您就眼一閉牙一咬,從了王爺吧!」癡心苦口婆心勸道,可惜眼裡閃亮亮的「老鴇本色」表露無遺。

「……這種幾時上床捐軀的事不是該先問過當事人嗎?」她已經氣到無力了,只能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可王爺批准了呀!」癡心想到今天前去報喜信時,王爺那發亮的帥氣鳳眼和笑得合不攏的嘴,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身為忠奴好僕的驕傲感。

總算是為主分憂啦!

「……」苗倦倦徹底無言了。

新月已上枝頭,夜靜風寂,半明半昏園子裡,唯聞花香幽幽輕送。

玄懷月拎著只紅釉小酒壺,斜倚坐在大榻上,高大修長身軀罩著件常服,寬袍大袖,銀線在衣擺精繡出流雲織紋狀,微攏的襟前露出一抹古銅色的精實胸肌。

去小紈院安置的時辰差不多了。

今晚,她便能徹徹底底、真正成為他玄懷月的女人。

此時此刻,由身體內外竄升狂燒出的灼熱慾望正叫囂不休,一想到她,他全身血液就全部向下朝某個男性碩大巨物衝去,硬脹得他坐立不安,熱汗隱隱透膚而出。

但,他卻始終無法移動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遲疑、顧慮些什麼。她是他的女人,他去抱、去要了自己的女人乃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他內心深處卻隱隱感覺到,只要一碰了她,有些事就會開始失控了,變得異常麻煩和棘手,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貫的灑脫、不羈,愛怎樣就怎樣了。

然而這麼古怪的念頭是哪兒來的?

他百思不解,心下怏然。

啐,他玄懷月幾時這般猶疑不決過?

反正她這一生注定了是他的女人,永遠都會守在他背後,不管他何時想起她、回頭看--她都在。那就足夠了。

他心念一轉,疑慮盡消,站起身,義無反顧地大步踏月而去。

此刻小紈院裡,果然宮燭高照,紗影衣香,酒菜滿席,縱使非正妻不能用大紅之物,可淺櫻嫩桃般粉緋緋的諸多佈置,依然將寢室氤氳成了一片喜氣洋洋。

著一身淡粉紅宮紗流雲衫,烏髮如雲,玉容皎潔的苗倦倦就端坐在榻上等他。

玄懷月略顯急切的步伐停頓在房門口,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濃濃滿足感充斥心頭,深沉目光再也抑不住地熾烈了起來。

他的卿卿。是他的女人。

他緩緩跨步而入,熾熱的眼神透著一絲溫柔。「等本王很久了?」

「還、還好。」苗倦倦心跳得好快好快,雙頰止不住地發燙,緊張的交握著雙手。

他頎長挺拔的身影來到她身前,有一剎那,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彷彿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或者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耳畔儘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怦怦聲,心一陣慌一陣緊,說不出是喜是惶還是亂。

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單膝半蹲在她面前,溫暖粗糙的大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其中的冰涼,不由圈握得更緊了。

「卿卿,別怕我。」

「王爺……」她欲言又止,喉頭緊縮,面色有絲無措的愴然。

「本王不會傷害你的。」他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軟成了一汪水,盛滿心疼與憐惜,聲音更低啞更溫柔了。「倦倦可以信我。」

「我知道,可是我--必須先跟王爺坦誠,開誠佈公說個明白……」苗倦倦閉了閉眼,終於鼓起勇氣,低聲開口,「我願意侍寢於王爺,承歡於王爺,把身子交給王爺。」

他俊容倏然喜悅地亮了起來,眸光閃閃如烈日驕陽。

「但……」她遲疑的但書又令他心下一緊。「但私心說來,我並不是個賢良的女子,也不是個合格的小妾,若王爺待我無心無愛,只為一晌貪歡,那麼倦倦這輩子這一顆心也還是只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誰也不給。」

「你說這是什麼--」他雙目震驚,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若王爺願與倦倦從此兩心相繫,此生不再有二女,那麼倦倦願生死相隨於王爺左右,為王爺傾盡所有,直到我閉目斷氣的那一天。」她索性心一橫,把所有疑慮矛盾掙扎種種掏心話,全數傾倒而出,「可若王爺不願,請恕倦倦能許的,只有這個身子!」

「你!」他高大身形僵硬了起來,萬分驚怒又不可思議。

聽聽,這是身為女子該說的荒唐混帳話嗎?

見他鬆開她的手,怒極地起身在屋內來回恨恨踱步,苗倦倦心一涼,語氣越來越輕越來越弱,最後只能苦澀一笑。

「倦倦也知這一切不過是妄想,癡人說夢,王爺乃當世英雄,人中龍鳳,能攬盡天下美人芳心,又何須獨獨眷戀倦倦一人?」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口出此狂悖之言?」玄懷月怒騰騰地站定在她面前,惱憤中隱約夾雜著一絲難言的挫敗感。「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本王雖對你另眼相看,甚至也能默許你爭寵,可不代表本王就得受制於你,任你肆意妄為,亂了規矩!」

苗倦倦極力維持的平和搖搖欲墜,她抬眼望著他盛怒如猛獸的銳利目光,彷彿像是想狠狠地將她的腦子剖開兩半,看清楚裡頭究竟都裝著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苦笑了。自己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我不能騙自己,更不想騙王爺。」她目光脆弱,唇畔微笑像是隨時會凋零,仍舊固執堅定地喃喃,「這般說清楚,是因為我不能陷王爺於無情不義境地中,初始相歡時,隻字片語不提,待最後王爺轉身戀寵他人時,才兀自暗自神傷,深怨王爺薄倖負心……」

他聽得愣住了,一時渾忘自己仍在狂怒中。

「其實倦倦只是一個平凡女子,任性懶散又不知好歹,還時時惹得王爺不快,從來就不是良配美眷,王爺今日聽完倦倦的話,若是從此誓不再踏足小紈院,我心中對王爺也只有深深感念,不會有半點怨懟。」她抬頭仰望著他,眸光裡有著令他心疼的故作堅強,甚至還擠出一絲強顏的笑。「王爺是磊落昂藏男兒,心胸寬闊,有納百川大海之量,還是這漠北天下的王,倦倦無緣長伴您身側,是倦倦沒有福分,非王爺之故。請王爺切莫放在心上。」

她的話令他想狠狠搖晃她,又想狠狠掐死她,可是他更加無法掌控阻止的是,心口逐漸為她而柔軟融化。

在理智尚未來得及管住自己的雙手前,玄懷月發現自己已然展臂將她攬在懷裡。

「笨死了……」他低頭把臉埋在她柔軟幽香的頸項間,不悅地悶哼道,「像你這樣的笨蛋,怎麼博得男人歡心?」

「王爺……」

「算了,本王就勉勉強強犧牲自己,接收了你這個笨蛋丫頭吧!」

苗倦倦心靜止了一拍,屏住呼吸,一時間以為自己是昏了、傻了,耳朵出錯了。

「本王會把倦倦放在心尖上。」他終於抬頭,目光幽幽閃亮,笑意隱隱,允諾道:「不僅僅是一晌貪歡,本王答應你,會最寵你、最疼你,決計不教你有機會暗自神傷,傷心流淚。」

「王--」她情不自禁跌墜入他深沉蕩漾魅惑的黑眸中,有些昏昏然,卻又感覺到似是哪裡出錯。

可是苗倦倦再也沒有機會深思熟慮了,下一刻他已低下頭來,傾盡所有纏綿地深深吻住了她。

洞房花燭夜,良宵正長……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宛若是場世上燃燒得最熾烈的大火,譜織著最醉人的美夢,以及最驚心動魄的抵死繾綣……情思朦朧迷離間,泣紅啼羞難訴……

他灼熱的吻自她的唇瓣糾纏至叩開貝齒,需索那方暖潤芳津,唇舌激烈追逐著,半是哄誘半是強迫地逼迫她自閃躲的青澀到喘息著迎合。

「王、王爺……別……別揉那裡!」她倒抽了一口氣,顫抖地弓起身子,嬌泣嗚咽了聲,「疼……」

他修長的指尖揉捻著她雪白酥胸前的一隻小櫻果,肚兜半褪,瑩然若脂似玉的嬌軀有說不出的惑人勾魂,他胸口一熱,再難抑動情時的狂野需索,低下頭便含住了那俏紅色的乳珠。

「王--」她嗚咽破碎,身子如弓般一顫。

「好卿卿,別怕……」他留戀纏綿地在乳珠上舔弄愛啃著,大手開始向下探索,強行擠入她緊緊夾著的雙腿,輕輕一扣上頭敏感青嫩的小芽。

「唔,等、等等,慢、慢一點……」她又羞又慌又急地頻頻想躲,卻又怎麼抵抗得了這個慾火焚身的大男人?

他在撩撥她的同時,也不由自主被她勾去了魂,全身上下叫囂著滿滿狂猛的慾望,下身的碩長熾熱似鐵,再不進入她那芳濡緊窄的誘人花穴,恐怕他就要爆裂而亡。

「卿卿這次先給本王,待會兒再……慢……」他額上熱汗滴落她雪白酥胸前,再也抑不住地低吼一聲,下身重重一沉--

他滿足的悶哼夾雜她痛極的尖叫聲中,那碩長熾鐵一頂已是入了個頭,再一入便撕裂了那處子象徵,剎那間元紅點點如桃花碎,混合著方才被誘出的濕膩花露泥濘成了一片淫靡。

她痛得幾欲暈厥,卻又被他頂弄得險些魂歸離恨天,只覺下身火辣辣的又熱脹又劇痛又是說不出的撐……

「對不起。」他被她小穴內的緊窄酥肉一夾,但覺身下巨物艱困難行,卻又被包覆得銷魂欲醉,低低呻吟了一聲。「好卿卿,放鬆些……再讓本王進去,嗯?再進去一點點就好,嗯?」

「痛痛痛……你、你先出去一點點……」苗倦倦只覺得都快被穿透釘在床上了,那陣陣劇痛中又帶著莫名酥癢的慄然感令她慌亂了起來,腦中越發糊成了一片。

「好倦倦,你摸摸,本王才進入一點點,再進去些好不?」玄懷月急切地抓過她的小手覆在自己猶露在外頭大半的長物,嚇得她燙著般拚命想縮手。

「不要不要……夠了夠了……嗚,會死人的……」

什麼驚人尺寸啊這是?為何跟「出嫁前」娘偷偷教過的都不一樣?

現在才進去一點點就已經痛得她死去活來了,要是真的全部進去那她還有命活嗎?

她嗚嗚著正要抗議,沒想到卻被他纏綿至極的吻給吻得七葷八素、無法呼吸,下一瞬,他猛然一沉身,齊齊盡根而沒!

「唔!」她幾乎岔了氣,再忍不住十指緊緊扣住他強壯肩頭,痛得渾身發顫。

辣手摧花啊啊啊……

在她的嗚咽嬌泣聲中,他邊哄著邊抱緊她奮力馳騁抽送了起來,一次次的進入,頂得身下人兒陣陣癲狂慄然,自己更是在一次又一次驚人的快感中低吼了起來……

這一夜,抵死纏綿,癡纏不休,顛鸞倒鳳,傾情盡洩了數回,直待黎明曙光乍現,他才死死抵著她紅腫羞花釋放出最後一波激動的濁白熾熱,終於心滿意足地緊緊攬著她,沉沉睡去。

雖說那個晚上害苗倦倦足足癱在床上兩天才勉強下得了床,自知失控縱慾禽獸過度、要得太狠的玄懷月,內疚得在她身邊賠了好久的禮,還再三允諾立誓下次絕對會自製些。

苗倦倦一聽之下還挺感動的,直到後來發現這傢伙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但是自那晚後,他們夜夜恩愛纏綿如新婚夫婦,他再不曾讓她臥榻獨眠過。

就算是大白天,只要玄懷月毋須處理公務時,也會戀戀地賴在她身畔,時不時偷個香,調個笑,然後逗著逗著又毫無意外地擦槍走火,熱吻著滾上了床榻去。

自然,有時候也不僅僅是在床榻,有時是梳妝台上,她光裸的小屁股被迫坐著,雪白大腿緊夾著他矯健精實的腰,低低呻吟嗚咽地承受著他的強力抽送。

有時是她雙手撐著窗欞,高高地挺起渾圓如蜜桃的俏臀,吞吐著他自身後猛力貫入的巨大熾鐵,被撞得一陣又一陣乳蕩臀搖,斷斷續續低泣不絕。

有時是如同此刻--

她被要求要跨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吃盡他硬燙的碩大,她緊窒濕暖的蜜穴早因過多的快感而抽搐得幾乎暈厥,偏偏還被嫌人小力弱,在她勉勉強強馳騁了小半刻、累得癱靠在他強壯汗濕的胸膛時,他還笑著催促道:「卿卿再動動,怎麼沒勁了?嗯?」

「好、好累……累死了,讓我休息一下……」她嬌喘吁吁,連話都快沒力氣說了。

「卿卿這是要活活折騰死本王啊。」玄懷月先是笑,隨即難耐地悶哼了聲,索性向上挺腰動了動。

「啊,太深了太深了……」她下身吞了他過大的巨物,險些一口氣上不去,苦苦求饒道:「王爺等等,再等等,讓倦倦再緩口氣……太脹了,疼……」

「那卿卿自己動,好不?」他俊美臉龐因忍耐而熱汗淋漓,嘴角卻勾起一抹邪笑,哄誘道:「等你好些了,本王再來……讓卿卿像剛剛那樣再死過一遍,嗯?」

「不要不要不要……我、我真的受不住了……」原星眸半閉的苗倦倦嚇得睜大了眼,拚命地搖頭,氣苦地嚶嚶抗議道:「而且你剛剛不是說,這、這是今天最後一回了嗎?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是王爺啊……」

「誰教卿卿的滋味如此銷魂絕美,本王都恨不得死在你身上了。」他歎息,平素引以為傲的強大自制力,似乎總是在她身上一再失效。「你這小妮子便是生來克本王的,還不許本王動,想生生憋死你男人嗎?」

「那你快點出來不就沒事了嗎?」

她渾身上下骨頭都快散了,昨晚都他被折騰了大半夜,今天一早不小心「碰醒」了他,又被他抓起來強行「賠罪」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怕精盡人亡,她還怕自己洩身太多回,提早香消玉殯。

還讓不讓人活啦?

「我盡量。」

「什麼盡--」苗倦倦來不及反應,一下子閃電般已被推躺在床上,在他高大身軀朝下重重頂入的剎那,尖叫了一聲,「等--唔!」

那個伏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精碩男人開始瘋狂抽送起來,大手拉起她一條玉腿環在他腰際,在一下比一下重的狂頂重鑿中,只聽結合之處傳來羞人的水聲汩汩咕唧,苗倦倦被他癲狂地抽弄深搗得蜜穴又酸又脹、又緊又酥麻,蜜液熱流四濺,幾欲崩潰暈死過去。

「不要了不要了……唔唔,真的、真的不要了……」她死命咬著下唇嗚咽求饒。

「好卿卿,再大聲些,本王喜歡聽你叫……」又一個深挺!

「啊……你、你這隻大色鬼……嗯哦……變、變態……嗚,頂到了頂到了,不行不行,我要死了……」嗚,這個淫聲浪語的色女絕對不是她--求求誰來一棍子敲昏她吧!

漫長折磨人的銷魂糾纏中,床間被翻如春浪,褥上白濁汁液愛潮飛濺濕透了處處。

直到那巨大快感終於狂捲而來,瞬間她深深沒頂了,腦中白光一閃,再受不住地厥了過去,軟軟地倒在他緊緊擁抱的懷裡。

她劇烈抽搐的下身吸得他更緊,玄懷月暢快地嘶吼一聲,碩大緊緊抵住了她宮口,剎那間陽精盡數噴湧而出……

他閉著眼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汗濕浹背心滿意足地摟緊懷中昏睡的小人兒,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幸福感充塞心口。

「傻卿卿,本王怎捨得放開你呢?」他疲憊卻愉悅地凝視著懷裡人兒,憐惜地為她拭去額上細碎汗珠,低喃道:「這輩子你都是本王的,本王會最寵你,最疼你,待你如珠似寶,讓你成為這王府中人人稱羨、最受寵的女人。」

這一生至今,他從未給過任何女人這樣的承諾。

可因為是她,因為他的卿卿,所以他願意、樂意給予她這份別人從來沒有過的殊榮和愛寵。

至於她說過的專寵和唯一……

「傻丫頭,」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緋紅粉嫩的頰,輕輕笑了。「真真是個傻丫頭。」

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更何況他乃堂堂一國親王?

「傻卿卿,本王就算日後娶了正妃,你永遠是本王最寵愛的一個,本王也會一輩子護著你,你大可放心的,明白嗎?」他柔聲道。

懷裡人兒睡得正憨,小臉粉撲撲煞是可人,他修長指尖細細描繪著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一次又一次,眷眷戀戀,愛不釋手。

陰陽交合,男女相歡,天經地義也。

--〈狄親王語錄〉

當苗倦倦醒來後,渾身腰酸背疼,好似被拆開又重組了般,尤其是私密處花瓣,更是熱辣辣紅腫得她一動便痛得齜牙咧嘴,要不是清楚感覺到蜜處曾被細心抹上了清涼的藥膏,而且會這麼「親自動手」的必定是那位王爺大人,她早開口把他痛罵上一萬遍又一萬遍了。

「噯噯噯,我的腰,我的腰……」她扶著像是快斷掉的腰肢,唉唉叫地苦著臉,勉強蹭下了床。

他是餓虎投胎的嗎?久經風月還這麼好食慾,天天拿她當大餐吃,幾乎把她從頭到腳裡裡外外全吃了個一乾二淨。最氣人的是出最多力的人明明是他,可他在一番翻雲覆雨過後,一下床立刻又是精神抖擻地出門辦公去了,她卻活像被一整隊馬匹重重踩過般,沒躺在床上養個半天是下不了床的。

「小主,快快快,這是王爺命人特地為您熬的山參烏雞湯,吩咐奴婢一定要看著您趁熱喝完的。」

癡心樂顛顛地捧著一大沙鍋雞湯跑進來,後頭還列隊似地跟了十幾個丫鬟,恭恭敬敬滿面堆歡地輪番送上其他補品?

「小主,還有這紅棗極品粥……」

「小主,還有天麻歸龍魚片湯……」

「小主,還有枸杞嫩筍大骨粥……」

「小主,還有四物老母雞湯……」

苗倦倦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遲疑道:「呃……」

老天!這些要真統統喝下去,不是肚子脹裂而死,就是大補過頭、狂噴鼻血而亡吧?

「太多了,只給我一人吃也太浪費了。」她秀眉皺了皺,猶豫道:「不然一樣幫我留小半碗,其他的都分送給院裡其他人吃吧。」

「不行!」癡心抗議了。「這是王爺特別吩咐大廚房給您熬的,您給了別人不是折了王爺的心意嗎?」

「問題是全部喝完也太不符合現實了。」她歎了一口氣,小手撐著腦袋瓜,深感頭疼。

一位王爺大人是心血來潮便不管不顧、廣賜恩澤,一個死忠小丫鬟是堅守崗位,以王爺命令是從,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就沒人想想十五、六鍋補湯,是要她喝到掛嗎?

「再說了,小主,您就算是一片好意,其他院裡的夫人和小主們恐怕也只會覺得您是在她們面前炫耀王爺的寵愛。」癡心提醒。

苗倦倦一愣,不由暗暗自罵了一聲。「豬啊!」

是最近過得太幸福太快樂也太逍遙了,逍遙到她人腦袋都變豬腦袋了,居然忘記,自己現在可不真真正正成了後院眾美人怨妒仇恨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嗎?

她到現在還沒出事,已算是狗運亨通、福大命大。

苗倦倦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吞了口口水。

「小主別擔心,王爺會護著您的。」癡心完全對自家大老闆是信心十足。

她臉頰微紅,忙顧左右而言他。「咦?怎麼今天湯嬤嬤還沒來?」

湯嬤嬤是王府藥樓的管事嬤嬤,專司照料王府上層主子的身子,自她正式承寵的第二天起,王爺就命湯嬤嬤天天送一碗固本培元的黑漆漆湯藥來給她,還非讓湯嬤嬤親自盯著她喝完才罷休。

說人人到,她話聲甫落,一臉嚴肅的湯嬤嬤已經端著湯藥過來了。

「小主,這藥您得趁熱喝,否則藥性就差了。」湯嬤嬤將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奉上,叮嚀完後垂手恭立一側。

「謝嬤嬤。」她接過碗來,憋著氣一口一口喝完了那苦得死人的藥。

都說良藥苦口,可就算是補身子的,天天這麼喝也吃不消啊!

「小主,蜜餞。」癡心趕緊遞過一小匣子酸桔汁摻蜂蜜醃漬的蜜餞。「快些甜甜口。」

她迫不及待揀了枚蜜餞入口,總算把滿口的苦藥味給壓了下去。

待吃過飯後,就算再怎麼怕出門惹人眼紅,可悶了好些天的苗倦倦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偷偷溜到外頭散散步、消消食。

成天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他懷裡,最遠還沒走出這個小院子,她實在也太頹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38 PM

第八章

「小主,奴婢打探過了,前頭春惜亭那兒沒人。」

「奉命」先去前頭探了路回來,癡心額上微有汗意,小喘著氣地稟道。

「那就好。」苗倦倦鬆了口氣,對貼身丫鬟笑道:「春惜亭那裡風景好,地勢又高,從那兒可以看見王府後山那片桃花林,現在正是桃花盛開的季候,一定很美。」

「小主喜歡賞桃花,何不乾脆命人抬了小轎到桃花林,近些不是瞧得更清楚嗎?」

「噓,往後這話就別提了。」她警覺地對癡心睞了一眼。

「為什--」癡心愣了下,隨即恍然領會過來。「您是怕桃花塢的七夫人誤會?」

「總之保守些好。」她眸光平靜清和,低聲道:「七夫人是福王爺最心愛的女兒,聽說王爺平時也格外敬重她三分,我們終歸能避就避,別教有心人誤會了。」

「小主思慮的是,奴婢知道了。」癡心立時聽懂了,忙點點頭。

「咱們走吧。」苗倦倦挽著癡心的手,腳步輕緩閒然地往不遠處的春惜亭走去,見小丫鬟還有些沮喪,不禁打趣道:「癡心真可憐,跟了個沒用的主子,連想揚眉吐氣走路有風都不行。」

「小主性子太寬和了。」癡心憋了憋,最終還是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若換作是旁的小主,還不知輕狂張揚成什麼樣子了呢,哪像小主這樣連出個門都得鬼鬼祟崇,活像見不得人似的。」

癡心真是不明白,小主現在可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兒,受寵的程度又是這後院裡獨一份兒的,別說下人們見著她奉承都來不及了,就連那些貴妾夫人,只怕也沒人敢在這時候擰其鋒芒,她又何須連出門逛個大園子還像過去那般低調閃躲?

「現在王爺天天歇在小紈院,我要是敢因此驕傲自大、得意忘形,別說後院夫人們一人呸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活活淹死,只怕連老天也會降雷劈了我。」過得再幸福再逍遙,她腦子也還是清楚的。

「在後院的這些主子裡,恐怕也就只有小主您會這樣想吧。」癡心嘟嘟嘴,很是感慨地道:「說到底,還是小主外家的根基太淺了,沒有底氣,要不然就不用這麼綁手縛腳地怕得罪人了。」

苗倦倦聞言不禁一笑,沒有過多解釋自己不是沒底氣,她只是懶,懶得見人,懶得還要分心神去跟人鬥。

況且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玄懷月的心。

每天晚上她能在他溫暖的臂彎裡安然睡去,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他愜意的睡容,這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至於後院裡其餘的意氣或權勢之爭,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信步登上了碧簷如翠的八角春惜亭,她對著開闊的天地和舒爽的清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覺得胸臆間儘是滿滿的清朗歡悅。

「小主,奴婢命人去準備些茶點來吧?」癡心用條絹子替她擦乾淨了椅上的小小灰塵。

「不用了,像這樣就很好。」她笑。「而且就是吃撐了才出來散步消食的,哪裡還吃得下?」

「對喔!」癡心也吐了吐舌,笑了起來。

身後驀然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她倆的笑容同時一頓,有些愕然地回頭。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木芍葯和柳無雙陰惻惻地看著她,身後還跟了一大堆丫鬟婆子,越發顯得氣勢驚人。

苗倦倦心一沉,面上仍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淺淺一笑,忙起身做了個禮。

「十八夫人,木夫人。」

王府內除了貴妾有排名外,其他上等侍妾均以「某某夫人」稱,中等侍妾是「某某主子」,唯有低等侍妾被喚為「小主」。

話說回來,一向水火不容的兩人現下同時出現在她面前,顯然是應了那句老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苗倦倦心底歎了口氣,卻也知道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早晚都得面對這些人、這些事。

「呀,怎麼當得起苗妹妹這一禮呢?」木芍葯掩袖笑了,笑起來清艷又嫵媚,不愧是昔日的漠北第一花魁。「苗妹妹現今正得寵,只怕隨便吹口氣兒都能把我們吹出王府外了,這一禮,還不生生折了我們的壽嗎?」

癡心眉頭一皺,就要開口,卻被苗倦倦悄然按住了。

她唇上笑意不減,似乎沒聽見木芍葯明褒暗貶的嘲諷。「回木夫人的話,夫人這麼說奴婢可不敢當,得不得寵都是王爺的恩澤,夫人雖說看在王爺的面子上要免了奴婢這一禮,可奴婢卻不敢違了這王府的規矩。」

木芍葯眉角微微抽動,媚極的笑臉有一瞬地僵硬,隨即又恢復如常。「真沒想到苗妹妹口齒也如此伶俐,平時我們還真是小看妹妹了。」

「裝模作樣的賤人都是明一套暗一套的,有什麼稀奇?」柳無雙完全不掩飾心裡的輕蔑不屑和仇視,冷冰冰地道:「木妹妹,想你當年雖出身青樓,卻是個清清白白的清倌兒,哪裡會知道這些小門子小戶子調教出來的下賤淫婦的手段?」

自上次她被王爺「教訓冷落」後,王爺再也沒有踏入過她的院子,王府裡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再不受王爺待見,不只背後指指點點,連明面上都敢不拿她當一回事看,再不復過去那樣地殷切奉承討好,為此,她是恨透了苗倦倦。

偏偏她現在不敢輕舉妄動,怕王爺再為了這個賤人,反過頭來指責處罰她,可這一口氣又叫她如何忍得下?

這一回,就算當面不敢對苗倦倦動手,可也決計不讓她好過!

柳無雙那番刻薄怨毒至極的話,當場讓癡心臉色都氣白了。

「十八夫人--」

苗倦倦依然阻住了跳腳的癡心,神情沉靜卻微帶冷意,淡淡道:「十八夫人和木夫人既然這般好興致,那麼便在這兒多玩會兒吧,奴婢就不打擾了。癡心,我們回去了。」

「慢著!」柳無雙上前攔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幾欲噴出火的恨毒目光。「急什麼?難不成我和木妹妹是大老虎,會把你吃了?」

十八夫人,您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她用指節揉了揉鼻子,掩住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哪是呢?奴婢只是怕在這兒擾了兩位夫人的雅興罷了。」

「苗妹妹這麼說是不願賞臉陪我們坐坐囉?」木芍葯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也對,現在王爺眼裡只有苗妹妹,苗妹妹哪還需要把誰放在眼裡呀?」

「奴婢不敢。」

「既然自稱奴婢,就是知道自己占的還是那低等小妾的份額,不過是個奴才罷了。這人哪,就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給了點臉子就張狂得不記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柳無雙重重哼了一聲,語氣裡的尖刻更深。「苗家不過小小一縣令,就是給我們護勇國公府下人舔鞋子都不配呢!」

饒是苗倦倦心性散慢,一向懶做意氣之爭,聞言也不禁臉上變色了。

「苗家人官小職微,自然不敢比得護勇國公家的好教養,好官威。」她強抑著胸口沸騰灼燒的憤怒,冷冷地道,「在國公府眼中,一員身沐皇上聖恩、領朝廷俸祿、銜職為百姓做事的七品縣令,連去舔國公府下人的鞋子也不配,奴婢今日真真長見識,也受教了。奴婢待會兒就去信家裡,讓縣衙上下人等千萬好生記得,務必要代為傳揚護勇國公府家的赫赫威名才是。」

「你!你竟敢陰我?!」柳無雙先是得意,聽完臉都黑了,心慌意亂地尖聲叫道:「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那沒辦法了,誰教奴婢天生人拙嘴笨,只聽得懂人字面上的話,不懂得底下圈圈繞繞的意思呢?」苗倦倦皮笑肉不笑。「所以只好請十八夫人多多擔待了。」

「你、你這個黑心狠毒的賤人!」柳無雙氣得瑟瑟顫抖,就想撲過去狠狠抓爛她的臉。

「柳姊姊不可!」木芍葯在一旁見機不對,趕緊出言打岔。「你千萬別衝動,不能中了計啊!」

柳無雙身子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苗倦倦已經笑盈盈地截過話去。

「就是,十八夫人別衝動,這兒證人這麼多,再說了什麼大逆不道、有辱聖上的話,就算奴婢想為您遮掩也遮掩不住呢!」

「你--苗倦倦--你這個死丫頭,賤蹄子--」柳無雙氣到臉都歪了,暴跳如雷,掙扎著就要衝過來撕她的嘴。「我今兒跟你拼了--」

木芍葯和丫鬟婆子們慌得七手八腳忙攔人,苗倦倦立時趁亂拉著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癡心走了。

「小主好英明!小主好厲害!」回到小紈院,癡心滿眼熱切的崇拜。「我要學我要學!」

這一招殺人不用刀、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技」要能學起來,此生受用無窮啊!

相較於癡心的興奮激動,苗倦倦卻是一回來就懶懶地側躺在榻上,一手支著腦袋,面露沉思,心不在焉。

「小主,您不開心嗎?瞧那十八夫人都快吐血了……」

「覺得累。」她長長吁了一口氣,眼神疲憊地望著遠方,心下不由一陣迷惘。

這一生,她就得像今日這樣,不斷跟這些女人大眼瞪小眼地鬥下去嗎?

他的懷抱他的寵愛他的笑容,時時令她心裡備感溫暖踏實,可是一想到他後院這些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她突然覺得很惆悵,還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那麼多女人都圍繞著、仰望愛慕著的他,是她們名義上的夫君、男人,她今天能在口舌上稍稍佔了上風,背後倚靠、仗勢的也是因為他近日的專寵。

可是如果有一天,這樣的寵愛不再了呢?

就像柳無雙、木芍葯以及其他院裡的女人,何嘗不是曾經享受過被他憐寵疼愛著的滋味,可現在呢?

妾心如蒲草,君恩卻似東流水……

她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現在的她們,就是以後的我嗎?」她喃喃自問,臉色白得再無顏色。

不行,說好了要相信他的,她怎能一筆抹煞他這些天來待她的真心實意?

「小主,您臉色很不好,是給氣病了嗎?還是剛剛受了風著涼了?」癡心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她的臉色,越看越覺不對勁,不由急了。「奴婢馬上請大夫去!」

「不是,不用,我很好。」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朵笑來,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肚子,「我好像又餓了耶,屋裡還有什麼吃的嗎?」

「餓了?」癡心一愣,忙道:「有有有,那些補湯粥飯都還在小灶上溫著呢,奴婢立刻叫她們送來,還是小主想吃新鮮炒的幾個菜?不如奴婢給您現做去?」

「別忙,把那個人參烏雞湯端一碗來就好了。」

「欸,奴婢這就去。」

好不容易喳喳呼呼團團轉的癡心離去了,苗倦倦臉上掛著的笑容隨即消逝無蹤,繼之而起的是一抹茫然--對自身未來、前途難料的茫然。

原來果真是由愛生怖,因怖生懼。

她自從把自己給了他,將他放在了心上之後,就開始一天比一天更在乎,更害怕失去他;所有以前她最引以為傲的瀟灑、渾不在意,全都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現在的她,時而忐忑、時而恍惚、時而不安……

苗倦倦悚然而驚,臉色瞬間蒼白若紙。

那,她還會是她嗎?

入夜,苗倦倦沐浴過後,打散了如雲的長長黑髮,在窗畔吹著風,等待著青絲晾乾。

夜很靜,靜到可以隱約聽見自遠處前院傳來的酒宴喧嘩笑鬧聲。

聽說今天是要宴請當今天子清皇派來漠北送賞賜的德郡王,清皇賜了王爺今年江南進貢的天衣絲百匹,還有南海明珠、紅珊瑚樹等等奇珍異寶數大箱,以及清皇特別命皇家御膳宮點房做的十幾匣子牡丹酥、荷花餅、桂花糕等等。

她是曾聽說過當今聖上玄清鳳非常喜愛玄懷月這個堂兄,所以有什麼好吃好用好玩的都不會忘記他。

今日才知,原來清皇真的待他極好、極愛重,並不忌憚他功高震主,也不猜疑他手握天下兵馬。

苗倦倦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只要他是平安的,好好兒的,那就好,那就好。

她這樣在窗邊托腮凝思,呆呆地望著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久,久到那隱帶酒氣的熟悉雙臂將她攬了進懷,她才驚醒過來。

「王爺回來了。」她回過頭,眼底笑意亮了起來,隨即又一皺眉,「瞧臉都紅透了,定是喝多了。喝過解酒湯了嗎?」

「不要解酒湯,本王只想吃倦倦解酒……」俊美英朗的玄懷月醉裡越發任性,一手環攬著她的柳腰,另一手已鑽進了她胸前衣衫裡,壞壞地握住一邊的雪白渾圓,指尖邪惡地夾揉起上頭敏感如豆的小櫻珠。

「王爺!」苗倦倦倒抽了口氣,身子登時酥了大半,卻也羞窘得面紅若霞地掙扎了起來。「別--這樣動手動腳的--不、不喝解酒湯,當心明早又頭疼--」

「好卿卿,本王想你得緊,先讓本王進去一會兒……」他在她耳垂輕輕噬咬啃舔了起來,大手迅速拉下她的褻褲,在她猝不及防間已直直貫入了!

「唔--」她還未濕潤,被他那碩長男性巨物硬生生捅了進去,登時痛哼了一聲,被撐得好難受,又燙又脹火辣辣地生疼,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只能僵在他股間一動也不敢動,頻頻吸氣呼氣,試圖減緩、適應那絲絲疼的緊脹。「慢、慢一點……讓我緩口氣兒……」

許是聽出了她嗓音裡的哀求之意,酒興情慾正濃的他心下一疼,只得強忍著熊熊沸騰的渴望,體貼地先維持原姿勢不動,耐心等著那交合處微乾澀的芳谷漸漸沁出濕潤凝露,熾燙的唇舌卻還是留戀不捨地徘徊、舔吻著她幽香雪白的頸項,不時含住她的耳垂,舔弄得她一陣酥麻戰慄,小小身子敏感畏羞地一扭……

他舒服地低低呻吟了一聲,再也難耐地大手緊掐住她腰肢,猛然向上挺了挺,幾個劇烈的起落後,是更加激烈的狂轟猛炸,撞得她細碎嚶泣不絕,酥胸纖腰俏臀顫抖搖曳如雨打薔薇、浪捲小舟。

男人精壯身子牢牢扣住柔若無骨的小女人,時而欺身在上大加奮戰,翻搗得身下一片泥濘,時而捧住小臉吻得纏綿悱惻氣喘吁吁,時而靜靜貼靠、環摟著香汗淋漓的軟玉溫香,密密契合得仿若天生一體。

她昏昏欲睡地偎枕在他強壯有力的臂膀間,累得幾乎虛脫,雖感渾身黏膩膩不舒服,尤其雙腿間更是微微一動,便羞人地流出那釋放在自己體內的濁白陽精和她自己的動情花液……

一想到這兒,她臉紅得再也無法安然若素地癱賴著不動,掙扎著就要支起身子,卻被個慵懶的大男人箍得更緊。

「卿卿別動,」他睡意迷濛,語氣卻依舊霸氣得緊,沙啞地低哼了聲。「本王喜歡摟著你睡。」

「王爺……」她紅著臉,輕推了推他的胸膛。「我去打濕些溫帕子來……淨一淨身子。」

「原來卿卿還有力氣,那剛剛為什麼又求饒了?」玄懷月在她耳畔笑了起來,曖昧誘惑勾人地道:「嗯,再來一次好不好?」

「不、不行,」她小臉瞬間滾燙通紅,結結巴巴道:「都、都三次了……況、況且王爺明早不是還要招待德郡王去打獵嗎?得留著些體力……」

「傻倦倦。」他低沉醇厚的笑聲更歡,惹得她心下一陣陣怦然震盪。「本王曾連續三個晝夜不眠不休奔馳千里,一舉將五萬匈人盡皆殲滅於山谷中,體力可好得很,現如今只是用來『對付』一個,自是綽綽有餘,倦倦說是嗎?」

「誰、誰在跟你比這個啊?」

「噫,卿卿火氣恁般大,莫不是在氣憤方才本王『殺』得你還不夠……不夠滿足……嗯?」他眼睛一亮,懶洋洋的語氣立時變得熱切,說話間身下那異物瞬間又抬頭脹大了,甚至故意朝前頂了頂。

她虛軟無力的嬌花哪堪他再這般欺陵挑逗?嚇得朝後縮了縮,卻沒料到恰恰好迎觸到他扶捧在她光裸俏臀上方的大手,反而被他逮著機會伸入一指,直直地深入那濡濕溫暖微腫的小穴中。

「玄、懷、月!」她腦子轟地一聲,這才知什麼叫前有狼後有虎。

「哈哈哈哈……」孰知玄懷月非但不惱,還笑得越發歡喜恣意。「本王的倦倦變小野貓了,唔,真好,真帶勁兒,本王喜歡,再多叫兩聲來聽聽。」

苗倦倦羞到渾身似紅透蘋果,又氣到話都說不出--一整晚被這個獸性大發的男人壓著翻來覆去這樣那樣也就算了,連雨散雲歇後的休息時間還被迫加場不肯罷休。

「你、你的手再不出來,我、我真要生氣了!」

「好倦倦,莫氣……」他修長指頭在裡頭徹底翻攪勾惹起來,引得羞花顫抖痙攣陣陣,懷裡人兒止不住聲聲咿唔嗚咽,心下越發來了興致,瘡啞道:「再一次,嗯?這次慢慢來,好不?」

「不、不要!」她咬牙抗議著,「你、你要就、速……速戰速決……」

每次所謂的快來至少都得耗上一個時辰,慢慢來還不要了她的老命?寧可賞她個痛快吧老大……嗚?

「卿卿真乖。」感覺到懷裡小女人渾身瑟瑟戰慄,嬌泣難禁,再無平素的懶散、漫不經心,玄懷月心下沒來由地滿足至極,指尖撩撥挑逗的動作更加邪肆恣狂。

玄大王爺最後還是再度將苗小米蟲在床上吃乾抹淨,直到她累極昏過去,方緊摟著她釋放了出來。

「我的倦倦……」他心滿意足地歎息。

睡著的小人兒小臉布著細汗且紅潤可愛得不得了,完全是飽受疼愛過的模樣,可為何眉心卻蹙著的?

他一怔,抬起指尖輕輕揉開眉間那道結,下意識將她往自己懷裡擁得更緊。

他的倦倦有什麼煩心事嗎?

男以強為石,女以弱為水,滴水終能穿石也。

--〈苗小主語錄〉

連著幾日,玄懷月都因招待德郡王一行人而早出晚歸,回到小紈院的時候常常都是她熬到撐不住睡著了,待隔日醒來,又見他已經起身出門了。

雖然還是擁著她入睡,有時也會捺不住吵醒她翻雲覆雨一番,卻是做完了一次便收手,不再像平常那樣對她癡纏不休、要個沒完。

苗倦倦開始懷疑自己是有被虐傾向還是怎的?居然對此情況有一絲的悵然若失和忐忑不安?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索性翻找出被扔進櫃裡冷了兩年的針線籃子。

「小主,你、你在做什麼?」癡心看傻了眼。

「做女紅啊。」苗倦倦手勢靈巧俐落地穿針引線,動剪裁出了荷包大小的玄青綢緞。

「你會?!」癡心張大的嘴巴像是可以塞入顆大鵝蛋。

她手上剪子差點裁歪了,沒好氣地睨了癡心一眼,「這種基本技能我還是有的啦!」

「可是……沒想到……嘩……」癡心臉上的吃驚漸漸被一抹亮色取代,曖曖昧昧地笑了起來。「是做給王爺的嗎?」

苗倦倦臉蛋瞬間滾燙通紅,支支吾吾道:「就……練練手。」

「王爺要是知道了小主親手幫他做荷包,一定開心極了。」癡心笑嘻嘻的。

「都還沒動工呢?」她不由尷尬地道:「你別告訴他,而且說不定我做得很醜。」

「不會不會。」癡心咧嘴笑。「更何況禮輕情意重不是?」

「總之不許說。」

「奴婢明白,是驚喜嘛?」

癡心果然不愧是稱職完美的第一忠僕,除了絕口不洩漏秘密外,她還避過了王府針線房,去外頭最大的繡樓幫苗倦倦買回最上等的各色彩繡絲線,省得又被後院其他夫人小主探出了苗頭。

不過萬萬沒想到自家小主還真是不動則已、動則一鳴驚人,居然做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女紅,甚至比馳名天下的湘繡蘇繡更加細緻典雅美麗。

「嘩……」癡心瞪著眼前這只花不到三個白天便完工的精緻荷包,難掩滿滿崇拜地觸手摸了一下下。

細細金線摻著黑色絲線繡上的展翅飛鷹,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凌空而起,翱翔天際,且由銀線穿梭著紅絲、紫線交織的流雲環繞,更顯霞光萬丈、氣勢動人。

苗倦倦邊揉著酸疼的手腕,邊忐忑地問:「你覺得怎樣?還行嗎?唉,太久沒有動針線了,果然人說訣不離口、拳不離手……」

癡心抬眼看著因緊張而叨叨絮絮的小主,不禁噗哧一笑。

「幹嘛笑?」她一僵,「真、真的很醜嗎?可、可是我覺得還行啊,雖然沒有往常的水準,但也不至於太差吧?還是我眼力真的不行了?繡完了分不出美醜好壞?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人不能太懶--你幹嘛一直笑?」

「哈哈哈哈……」癡心再也忍不住抱住了苗倦倦。「哎喲,小主您真可愛,真沒想到還會有您這麼心慌意亂的時候呀?」

她被笑到有點惱羞成怒,偏偏沒聽見答案又不能心安,最後只能嘟起了嘴,「行啊,學會笑主子啦,那麼厲害不如你也繡個給我?」

「沒沒沒,奴婢哪敢笑主子呢?奴婢一手針線爛得可以,拿出來不是給主子您丟人嗎?」癡心趕緊宣誓忠心。「奴婢是對小主的神繡之法佩服得四肢無力五體投地。」

「少來?」笑成這樣,看起來就很詭異。

「是真的,這荷包做得真好,飛鷹簡直就像活的一樣,好有氣勢好好看哪!」癡心滿心真誠地讚道。

「真的?」苗倦倦反而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能行就好。你覺得王爺會不會喜歡?」

「那肯定是。」癡心點頭如搗蒜,忽又想起,問道:「小主打算今晚送給王爺嗎?」

「……嗯。」她頰色有些微羞。

怎麼說也是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小姑娘,提起給心上人送荷包這種事,不害羞她還是人嗎?

可是接下來一連三天,玄懷月卻沒有再踏足過小紈院。

又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月掛當空,夜風習習,苗倦倦抱膝坐在長廊下的椅上,默默望著那通往外頭的月洞門,門一直沒關,隨時等著那個高大英偉的男子出現,踏月而來。

「小主,夜深了,王爺今晚應該不會來了。」癡心捧著杯熱茶走近,愛笑的小圓瞼上透著一絲不忍,低勸道,「說不定是陪著德郡王去巡遊旁的都城,還未回盤龍城呢。」

「如果王爺和德郡王出了盤龍城,一定會有儀仗、有隨軍護衛,不會半點消息動靜也無。」她接過熱茶,冰涼的指尖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

但她也不想將自己陷入棄婦的自怨自憐裡,因著一些風吹草動便幻想著他移情別戀不要她了。

那些夜裡的擁抱癡纏和憐愛寵惜,怎麼會是假?

他要她信他。她信。

雖然他脾氣不大好,性情有點惡劣,自傲自大又重欲戀色,可是她知道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磊落男子,不屑用謊言贏得女人的心。

他從不需要,是因為這世上不會有女人抵抗得了他的愛寵與溫柔,包括她在內。只是--

「癡心,原來,我也會怕……」她低低歎了一聲,落寞地將臉龐埋在屈起的膝上。

原來她也是尋常女子,也會彷徨心慌,亂絮無依……

「小主,您千萬別胡思亂想,王爺心裡真的只有你,他不會辜負你的。」癡心這話自己越勸越沒有底氣。

身為王府的家生子,看多了王爺歷年來遊歷花叢間的種種「戰績」,雖然從不曾見過王爺對其他女人這麼上心過,可男人就是男人,尤其有權有錢的男人,兼又是天之驕子,若是喜新厭舊也屬平常。

她越想越是心疼自家小主,眼眶都紅了起來。

「傻瓜。」苗倦倦瞥見她淚汪汪的表情,反倒振作起了精神,露出了一朵笑。「我不過是好些天沒見著他,自己心亂了。我知道,王爺說了不會負我,他答應過了就會做到的。我信他。」

「對對對,小主您這麼想就對了。」癡心吸吸鼻子,重重點頭。「咱們要對王爺有信心。不如奴婢明天再出去打聽打聽消息吧?」

「不用了,德郡王還在,王爺定是很忙。」她的目光恢復了清明之色,輕快地道:「我幫不上他的忙,怎麼還能給他添亂呢?」

「可是……」

「睡啦睡啦。」她假作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說不定會像過去一樣,她睡著以後,他就「回家」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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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天,苗倦倦很早就醒了。

她怔怔看著枕邊那個空空的位置,伸手過去碰觸到的是一手的冰冷,終於確定他昨夜還是沒有回來。

心口像是空空的……她打了個寒顫,隨即猛然搖了搖頭。

「笨蛋,他就是在忙呀,你怎麼就揪著不放呢?」

為免自己又再度陷入惶惶不安的疑心病裡,苗倦倦決定重拾興趣--釣魚。

這幾日他都沒到小紈院,後院其他那些夫人該幸災樂禍,覺得她失寵了吧?

這麼想也好,起碼敵意就不會那麼深,她也不用擔心自己一走出小紈院就被罩麻袋拖去暗巷毒打一頓。

清晨的湖畔,波光粼粼,和風宜人。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握著釣竿,對著靜靜的湖面,好幾日夜裡未能安眠的她,終於止不住昏昏欲睡了。

「釣魚?」一個甜甜的女聲響起。

「嚇!」她猛然嚇醒過來,手裡釣竿險些一滑。

「哎呀!吵著你了?」

她愣愣地看著面前清靈甜美、粉嫩嫩若小仙子的姑娘,有一剎地失神。「呃,咳,沒有……你是?」

「你這兒隱密,借我躲躲好不?」小仙子對她笑得似糖若蜜,吐了吐舌。

她看到恍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嗯,好呀。你在躲誰?」

話聲甫落,一個熟悉的低沉含笑嗓音已然由遠至近而來:「妍妍太調皮了,叫本王好找,等會兒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啪地一聲,苗倦倦手中的釣竿終於落地。

踏著晨光而來的高大身影,偉岸、俊美,仿若天神,不是狄親王玄懷月還有誰?

「王爺,你好煩哪,昨晚都纏人家那麼久,今天還不放過,妍妍都沒力氣逃了您還不放,壞蛋!」身旁的小仙子面兒紅若榴花,瞥見她在場,不禁又羞又急又惱地頻頻跺腳。「而且還有別人在呢!」

玄懷月沒有說話,他怔怔地看著僵坐在椅上的纖瘦身影,心下湧現了罕見的狼狽、尷尬和一絲慌亂。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震驚的神色還殘留在眸底,可是下一瞬間又消失無蹤,只有淡淡的空白平靜。

不知怎的,這樣平靜的她,更教他心慌意亂了。

「咳!」為掩飾那突如其來的不安和隱隱刺痛感,他清了清喉嚨,露出慵懶迷人的笑,卻顯得僵硬。「倦倦也在啊。」

倦倦……卿卿……妍妍……

原來,都是一樣的。

苗倦倦閉上了眼,只覺眼前一陣白光亂竄,冰冷的指尖緊緊握著,彷彿這樣就可以阻止自己顫抖、尖叫,碎成千千萬萬片。

「王爺,這位姊姊是誰呀?」小仙子好奇地問,聲音清脆如銀鈴,又帶著一絲嬌憨的醋意。「王爺?」

「呃,她--咳咳!」他臉上掠過一抹尷尬,「是倦倦。也是你……後院的姊妹。」

「噢。」小仙子輕咬下唇,眼圈兒紅了,可憐兮兮。

「妍妍,其實……」玄懷月破天荒感到手足無措,也不知是因新歡,還是為舊愛。「你們是不同的。」

「奴婢見過王爺。」一個平靜無波的嗓音終於響起,個中沒有喜怒,只有情緒流乾了的淡然空寂。

他心一痛,臉上微微變色,濃眉皺起。「倦倦,你聽本王說--」

「好。」她抬眼,靜靜地凝視著他。「奴婢聽您說。」

玄懷月反倒愣住了,呼吸僵窒,心裡的忐忑恐慌失措更深,那種直直下墜的失控感令他沒來由地驚慌、惱怒了起來。

他並沒有對不起她。他慌什麼?怕什麼?又憑什麼在她面前要心虛?

他微瞇雙眼,目光深沉地盯著苗倦倦,對小仙子仍是柔聲道:「妍妍,你先回去嬌妍院。」

「嗯,那妍妍等爺哦!」小仙子乖巧地走了,臨去前不忘拋給苗倦倦一個似笑非笑的勝利眼光。

清風停了,四周靜謐無聲,靜得彷彿聽得見落葉的聲音。

才剛入夏,原來葉子就開始凋落了嗎?

苗倦倦澀澀地低垂眸光,掩住那逐漸走向絕望的悲傷。

「本王沒有負你。」玄懷月走近她跟前,伸手抬起她的臉迎視自己,低沉沙啞的聲音裡有一絲未察覺的輕顫。「本王說過,你是本王心尖上的那個人,本王也會最寵你。但這不代表你會是本王身邊唯一的女人,你該明白,我是王,我身邊永遠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以前她明白,後來糊里糊塗就變得不明白了,可是現在……她終於又明白了。

苗倦倦唇畔勾起一抹細微的苦笑,整個人卻疲倦欲死。

她終於知道,為何他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最寵」了,因為他愛寵的,想要的,過去有很多,未來還會更多。

是啊,他沒有負她……

是她,負了她自己。

「妍妍是德郡王的愛女,她待本王有情,本王不能委屈她。況且你也早知道這後院裡百花盛開,本王本並沒有騙你什麼。可本王一直是將你放在心上,你對本王也是最特別的,知道嗎?」他放緩了語氣,小心翼翼地解釋,屏息以待她的回答。

「……知道?」她麻木地點了點頭。

玄懷月見狀心下一緊,有股無法言喻的劇烈恐慌感緊緊攫住胸口,痛得他有一剎無法呼吸。

「好卿卿,本王知道這幾日冷落你了,本王保證今晚一定去看你。」他眸光熾熱迫切地盯著她。「我說到做到。卿卿要等著我,嗯?」

「嗯。」她依順地再點了點頭。

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越來越心慌,越來越不安。

像是一眨眼或是一不注意,她就會像影子般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了。

「聽見了?哪兒都不准去!」衝動之下,他猛然將她緊緊擁入懷裡,一顆心在胸膛狂亂的跳著。「等著我!」

「好。」她閉上眼,面色蒼白如紙。

自然,當天晚上他沒有來。

自然,有其他女子迫不及待到她面前散佈消息,等著看她心痛、羞愧、妒恨、絕望。

聽說妍妍郡主午後打獵時摔落馬了,王爺心急如焚,大吼大叫著要御醫快來……妍妍郡主昏迷不醒,王爺守在她床邊寸步不移……

苗倦倦自始至終默然無言。

「你們、你們亂講!統統都在亂講!」癡心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紅著眼大罵。

「哼,王府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也就只有你們小紈院還在自欺欺人。」柳無雙清麗的臉上滿是扭曲醜陋的得意,哈哈笑道:「賤人,你以為自己跟我們有什麼兩樣?不過都是王爺玩罷便丟的玩物罷了,只是你比我們更低賤,我們好歹受寵了半年以上,又是高高在上的名門貴女,可你有什麼?王爺不過寵幸你三個月就教你癲狂得忘了自己是誰,我呸!現在知道摔慘了吧?」

「王爺才不是那樣,王爺只是、只是--」心疼地望著身畔一動也不動的苗倦倦,癡心不由哽咽住了。

「醒醒吧,別以為自己在王爺心裡有什麼地位,如果他真待你另眼相看的話,又怎麼會讓湯嬤嬤在你承歡後送避孕湯來給你?」柳無雙滿眼怨毒痛快地盯著她,「知道我為什麼曉得嗎?因為在王爺心裡,你和我們一樣,統統不配擁有他的子嗣!」

是避孕湯?不是……不是補藥嗎?

這個消息徹底擊垮了苗倦倦所有的意志,她身子晃了晃,死命地抓住門柱才勉強穩住了癱軟無力的雙腿。

「小主!」癡心驚慌地扶住了她。

「你……你騙人……那不是避孕湯……」她喃喃,渾身顫抖如篩。

「紫草,黃柏,零陵香……苦得死人的湯藥,你敢說你沒有喝?」柳無雙笑了。「不信我,你大可以去問湯嬤嬤。否則隨便去請個大夫來診脈,看看你是不是曾服了避孕湯……你敢嗎?」

「我--我--」苗倦倦告訴自己絕不能信她的話,可內心深處卻無比清楚地明白,她說的都是真的。

難怪她承寵這麼頻繁卻小日子月月如期而至,難怪這後院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有身孕。

原來,她們都不可以擁有他的孩子。

倦倦,原來連你也不配有他的孩子。

「你胡說!才不是這樣的!你、你竟敢信口雌黃、污蔑王爺!」癡心慌亂地扶著苗倦倦,激動地對著柳無雙大喊。

「癡心,」她低低道:「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小主……」癡心哭了。

柳無雙緊緊盯著眼前彷彿瞬間老了十數歲的纖弱背影,再也忍不住暢然尖笑了起來。

「苗倦倦,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

回到寢房後,癡心憂心忡忡地守在苗倦倦身邊,欲言又止。

「小主……」

「我沒事。」她躺在床上,擁被閉上了眼,疲憊地道:「別擔心,我只是想睡一下。」

「小主,十八夫人是存心氣你的,她的話根本不能相信。」癡心急了。

「我知道。」長長睫毛掩住了她泛著青紫的眼窩,唇色淡得近乎雪白。「你去吧。」

癡心心下焦灼惶急萬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一直守在主子床邊,再三確定她真的沉沉睡去之後,終究忍不住大步往外奔去。

不行,她得去跟王爺稟報這一切。

癡心邊抹淚邊拔腿狂奔,氣喘吁吁地來到玄懷月居住的主宅策天府,對著外頭煞氣騰騰的帶刀護衛求道:「奴婢是小紈院侍婢癡心,有急事求見王爺。」

「王爺不在!」護衛虎眉一皺。「那請問護衛大哥,王爺在何處?」

「大膽,王爺的行蹤豈是你一個小小侍婢可打探得?」護衛殺氣陡起。

癡心把心一橫,不管不顧地道:「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王爺,是關於小紈院苗小主的,若是耽誤了,護衛大哥你能負責任嗎?」

「哼!」護衛連理都懶得搭理她。「我勸你在驚動王爺前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要找王爺--」

護衛大怒,唰地拔出了長刀。

正在危急時分,一個清雅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慢。」

瑟瑟顫抖的癡心一抬眼,頓時大喜過望,急道:「何大人!求求您,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王爺--」

「王爺在嬌妍院,和德郡王同守在妍郡主榻邊。」何自載悠哉地搖著扇子,閒閒的語氣裡有著難掩的同情。「小癡心呀,你該知道王府規矩,還有王爺的脾氣,切莫逾矩了。」

「可是苗小主她--」

「死了?」扇子頓停。

「當然不是!」她氣憤叫道。

「那病了?」何自載暗吁了一口氣,笑容可掬地再問。

她遲疑了一下。「應該也不是,但是小主看起來很傷心,可是又很平靜,平靜得很可怕……總之我覺得情況不太對勁。」

「小主久了就習慣了。」何自載笑了笑。「她該明白,王爺從來就不只屬於一個女人。」

「你們男人當然幫男人說話了。」癡心憂急攻心,一時失去理智衝口而出。

何自載瞼色一沉,冷冷地道:「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癡心一個瑟縮,淚水頓時落了下來。

「哎哎,我不過就這麼一說,你、你怎麼就哭了?」何自載尷尬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快別哭了。」

「奴婢懂了。」癡心淚如雨下,神情幽幽。「原來小主以前都是對的,只可恨癡心不懂,還推波助瀾當了幫兇,這才害了小主……」

「你這是什麼意思?」何自載目光敏銳的盯著她,「小丫頭,你可別添亂!」

「你們什麼都不懂。」癡心眼底儘是心灰,低聲道:「你們男人是不會懂的,活該你們這一生永遠得不到女人的真心。」

「喂!你這話也太陰損了--喂喂?你要去哪裡?我話還沒說完--」

癡心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眼前。

何自載啞然,心下沒來由掠過了種不祥的預感。

夫婦之好,終身不離床榻周旋,是故顛鸞倒鳳者,不分日夜也。

--〈狄親王語錄〉

深夜,一個高大身影靜靜走進小紈院,沒有驚動任何人。

寢室外間那個小丫頭伏在花几上,睡得並不安穩,好似在夢裡也淚汪汪。

玄懷月驀地心一突。

那……她呢?

他抬指凌空輕彈,點了小丫鬟頸上的昏穴,隨即大步邁入寢室裡,驀地愣住了。

苗倦倦沒有睡,她默默地坐在床榻上,神情清冷平靜,像是正等待著他。

「卿卿?」他有些艱澀地開口,柔聲道:「不是身子不適嗎?怎麼還未睡?」

「王爺。」她神色很平和,恍似什麼都沒發生過,聲音卻透著隱約蒼涼。「倦倦想問您一句話。」

「夜裡寒,萬一著涼了怎麼辦?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他心很亂,下意識想阻止她問出什麼他無法回答的話來,俊臉掠過一抹失常的忐忑,急急上前就將她擁入懷裡。

她身體一僵,他同時感覺到她的僵硬和疏離,心下那股不安感又湧了上來,下意識將她擁得更緊了。

「王爺,」她輕輕問,「你愛過我嗎?」

他有絲侷促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傻卿卿……本王不是說過,本王最寵你,最愛你,本王心悅你嗎?」

「王爺,你愛過我嗎?」

她為什麼這麼問?難道這些日子他還不夠寵愛她嗎?難道她是在質疑他對她的這片心?還是--她是在指控他是個騙子嗎?

那日被撞見的心虛、難堪、窘迫和訕然在她悲傷的眼神中,自無以名之的恐慌心疼,逐漸化成被深深戳痛了男性尊嚴的狼狽和憤慨。

玄懷月目光變得深沉,為了掩飾自己莫名的慌張和不安,鬆開她起身,冷峻語氣充滿了嚴苛和不耐煩,「是本王寵你太過,令你起了非分之想,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

苗倦倦像挨了一記悶棍,臉色瞬間慘白如雪。

話一出,他立時後悔了。

可是玄懷月依然死撐著他身為王爺、身為男人的高高自尊,沉著臉道:「倦倦,別以為本王喜愛你,你就能左右本王。況且吃醋也要有個限度,妍妍並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就算這幾日我多寵幸了她,那也是理所當然,她畢竟是新人--」

「你讓湯嬤嬤給我喝的是避孕湯嗎?」

他心下一緊,臉色微微變了,咬牙沉默著,半晌後重重哼了一聲。「這是王府規矩。未有王妃之前,誰都不能有孕,不單單只針對你。」

「所以我對你而言,就僅僅是個妾?」她唇瓣顫抖著,明知答案會令自己萬劫不復,可就算是死,也寧願死個明明白白。

「你是本王的愛妾。」他深吸一口氣,理直氣壯地道:「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本王說過,本王絕不負你。你為何就是不能相信本王?」

「我明白了。」她苦笑了起來,喃喃自語,「我早就明白的……真傻,怎麼就變傻了呢?」

「倦倦--」他喉頭不知怎的發乾了。

「王爺,」她抬頭仰望著他,眸底隱約似有淚光,依稀像是展開一抹蒼白的微笑,在昏暗的燭光下瞧不清楚,卻深深燙痛了他的心。「我是真的愛過你。」

他先是狂喜,隨即神色又變得陰沉慍怒,咬牙道:「什麼叫愛過?難道你現在就不愛本王了不成?」

她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目光,低聲道:「奴婢沒事了,請王爺自便吧。」

「你!」他心口一痛,隨即勃然大怒。「把話說清楚!你到底還愛不愛--」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一個有些戰戰兢兢的聲音。

「王爺。」是暗衛一狐。

「滾!」他滿腔沸騰的怒火全朝外吼去。

「稟王爺,妍郡主醒了,德郡王請您過去。」

霎時間,一片死寂。

玄懷月滿懷憤懣苦惱地低咒了聲,深吸一口氣,隨即恢復一貫的深沉冷靜。「知道了。」

一狐忙消失在夜色裡,如來時般無影無跡。

苗倦倦又低下了頭,不發一語。

「你……先睡,別胡思亂想,也別再說那些戳人心尖子的傻話。」他痛恨她低著頭的樣子,讓他無法清楚看見她臉上的神情、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喉頭微溢著抹苦澀,卻怎麼也不願在她昏了頭說出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時,還同她一般計較,他怕他越聽越會被她活活氣死!

沒心沒肝的小妮子,把他的濃情密意全當成了謊話嗎?

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他玄懷月這一生何曾對旁的女人這般憐愛上心過?可她居然就拿著他的寵愛,任性撒起潑來了?

越想越生氣,他冷冷地道:「你自己好生想想,恃寵而驕,因妒生怨,你犯了幾條府內大罪?」

她默然。

玄懷月整個下不來台,俊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恨恨然拂袖而去。

渾然未發覺在昏黃的燭影下,低垂著頭的苗倦倦,無聲下墜的淚水,一點一點打濕了膝上羅裙。

第二天一早,癡心醒來,突然發現自家小主不見了。

經過王府內一陣兵荒馬亂的搜索尋找,苗倦倦還是不見蹤影,彷彿像是人間蒸發了。

接獲通報的玄懷月匆匆趕到小紈院,呆呆地看著遺留在榻上,他的捏面人兒和一隻剪碎了的精緻荷包。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指尖微顫地拾起那剪得亂七八糟、卻依然看得出初時繡制時有多用心的荷包。

癡心低頭垂手在旁,哭腫了的頭臉已面無表情,低聲道:「小主趕了三天的荷包,是要送給王爺,後來一直見不到……就沒送。」

他忽然覺得胸口隱隱的悶疼變成撕心裂肺的痛楚,猶作困獸地掙扎問:「她,這是在鬧脾氣?多大點事值得把好好的荷包都鉸了?」

癡心無言。

「氣性也太大了。」他雙膝有些撐不住身子,閉了閉眼,頭目森森然,頸背的冷汗彷彿越來越重,卻仍咬牙悶哼道:「她回娘家了?」

「小主走了。」

「胡說!」他臉色慘白,大聲道:「不就和本王拌了幾句嘴,她--她--」

癡心目光黯然。

果然,王爺還是不懂小主的心……

「誰准--誰給她那麼大的膽子敢離開本王的?」玄懷月臉色鐵青,暴跳如雷,緊握的拳頭鬆了又緊。「去!給本王找--不,去叫苗八旺來見本王!本王要問問他究竟是怎麼管教女兒的,捻酸吃醋,三兩句不合便離家出走,她把王府規矩當什麼?又把本王當什麼了?」

癡心頭垂得更低了。

而始終在門外守著的一狐遲疑了一下,隨即奉命而去。

玄懷月像只受了傷的猛虎般在原地來回踱步,滿心焦躁狂怒難抑。

「耍這般可笑的手段,以為這樣就能拿住本王?」他怒不可遏,胸膛劇烈起伏著,目光卻透著抹茫然。「她以為她是誰?就仗著本王寵她,便敢這樣膽大妄為,她眼裡還有本王嗎?」

她,心裡還有他嗎?

他胸口一窒,一口氣再也上不來,眼前微微發黑,但他強忍住衝上喉頭的腥甜,面色慘白地瞪著榻上那刺疼了眼的物事。

她居然連他的捏面人兒也一併捨棄下了,所以是連……他也不要了嗎?

「她竟敢--她居然敢--」他雙目赤紅,幾乎要咬碎銀牙。「難道她以為本王真沒有她不行嗎?不就是個女人--不過就是個女人而已!我玄懷月要什麼女人沒有?還容得下她不要--」

下一瞬,他怒騰騰大步狂奔出寢室,無人發覺那高大的身影在跨出小紈院門檻時,腳下有些微的踉蹌。

頭系青花布巾,一身粗布衣的苗倦倦坐在搖搖晃晃的菜販子驢車上,緊抱著那只簡單的小包袱,頭倚在車框上,神情呆呆。

她混在清晨進出王府小邊門的送菜車中出來,以前就知道送菜趕驢的是個憨厚耳背的老頭子,人人喊他忠伯,是王府家生的老僕。

她知道自己出了王府後,便是逃妾了。

王府規矩,逃妾視同叛國,捉到了只有個死。

可她寧願死在青天白日的外頭,也不願在那個百花盛開的後院裡,日日倚門等著他偶爾寵幸,或是每天晚上妒嫉煎熬,痛苦地揣測著他今夜究竟睡在哪個女人身邊。

若是以前,她根本就不在乎,會依然自顧地好吃好睡,因為她只拿他當衣食父母看待,他要寵誰要愛誰是他的自由,與她無尤。

可悲的是,她明明知道不該,卻還是放縱自己對他動了心,傻傻地欺騙自己,誤以為他所謂的喜歡,是唯一,是一生一世,以至於淪落到今日,對眼前這一切再也無法無動於衷。

變得不是他,是她自己。

是她貪心,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個妾,一個任人隨意打賣饋贈的小妾。還是她親生的爹苗八旺,將她送給了他……

一個禮物、玩物,居然向主人求一生一世的真心?

世上還有比她更荒謬大膽、不知死活的小妾嗎?

苗倦倦漸漸笑了起來,笑得不可自抑,笑得無法呼吸,淚流滿面而不自知。

良久,她在顛簸的菜車晃動中,笑容慢慢消失,心也一點一點變冷了,麻木佔據了她五臟六腑,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菜車在離王府別院莊子不遠處的市集上停了下來,忠伯習慣性地在那兒挑買一些旱煙草,待付了錢,把那捆子羊皮紙包的煙草塞進褡漣裡,慢吞吞再爬上了驢車,輕甩韁繩驅策驢兒前進。

菜車繼續搖搖晃晃往前行,苗倦倦隱身在熱鬧的市集一角,怔然地望著菜車遠去、消失,蒼白臉龐掠過了一抹悵然。

自此刻起,她便和王府再無瓜葛。

苗倦倦在市集上買了幾套便宜的粗布男裝,把自己扮成了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瘦弱小伙子,在秀麗的小臉上抹了些灰塵,然後背著包袱走向一隊正在卸貨的商旅。

從今天開始,她不再是知縣苗八旺的庶女,更不再是狄親王玄麇月的後院小妾。

她要為自己而活,她絕不再把命運交給任何一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2-8 08:40 PM

第十章

最近狄親王府籠罩在一片陰雲密佈、壓抑冰冷的可怕氛圍中。

王爺又恢復了夜夜笙歌、左擁右抱,俊美無儔的臉龐上非但見不到任何一絲失意,依然狂放如故,甚至比往日更加放縱了三分。

此舉贏得了後院美人們歡聲雷動,人人額手稱慶,也迫不及待再度塗脂抹粉、爭嬌鬥艷了起來。

新進的妍妍郡主對此幾乎咬碎了一口貝齒,恨得不得了。

還以為搶得了王爺的寵愛,斗走了那個專寵的,沒想到反而惹來了後院那堆如狼似虎的,真是大大失策!

而相較於其他院子的歡騰,靜靜在王府一隅的小紈院,彷彿已然被世人遺忘了。

癡心並沒有被調到其他院子去當差,因為她私下去求了王大總管,可不可以讓她一直留在小紈院等苗倦倦回來。

王大總管看著面前瘦了一大圈,再沒有半點過去活潑靈動影子的小丫鬟,暗暗歎了一口氣。

「你放心吧,王爺不會為難一個小小奴僕。」

「謝謝大總管。」癡心朝他福個身,又默默地走回小紈院。

「癡心丫頭。」王大總管突然喚住她。

癡心木然地回頭。

「好好照料著小紈院。」他含蓄地提點道。

癡心點點頭,又呆呆然行屍走肉般地走了。

王大總管低下頭,瞼上掠過一絲複雜之色。

王府,其實已經變天了……

而在另一端,玄懷月懷裡摟著豐滿誘人如桃兒的十一夫人,邊喝美酒邊搓揉著美人兒豐盈的酥胸。

「王爺好壞,別嘛……」十一夫人咯咯嬌笑,隨即誘惑地主動送上小嘴兒,舔弄著他優美好看的唇瓣。

一陣濃重的牡丹薰香刺鼻得令他幾乎窒息,濃眉不由一皺,下意識稍稍推離她。這薰的都是什麼見鬼的味兒?殺蟲子的嗎?

他的倦倦身上就從沒有這種亂七八糟的脂粉薰香,而是乾乾淨淨的澡豆兒香,還帶著一點清暖沁甜的淺淺香氣……

那是她身上獨有的女人幽香。

他目光迷離恍惚了一下,彷彿那一縷餘香仍在鼻端,只要一伸手,又可以將那個人兒重攬入懷。

「王爺?王爺,您在想什麼?」十一夫人心下微慌,想起好不容易盼著了王爺來,怎能不好好使盡渾身解數將王爺留在芙蓉帳下?心念一動,已是大膽地探手往他下身方向撫去--

「做什麼?!」他瞬間變臉了,閃電般抓住她的手,聲音冰寒如刀。

「王、王爺,奴家只是想幫您……」十一夫人瑟縮了下,怯怯地道。

他眸光銳利地盯著她,忽覺眼前渾身濃香艷妝的女子倒足了胃口,尤其是那害怕之餘還不忘擺出楚楚動人的奴媚姿態。

玄懷月深深吸了一口氣,陰沉著臉鬆開手,坐起身來道:「跟本王聊聊。」

「聊……聊聊?」十一夫人呆了呆,「聊什麼?」

「隨便聊點什麼。」他強抑下胸口沒來由的煩躁,哼了聲,「不然背個王府家規來聽聽也行。」

「呃……家規啊……」十一夫人腦中一片空白,心虛地朝後蹭了蹭。

她哪會知道那勞什子家規還得背呀,不都是那些服侍的奴婢該提醒她的嗎?

「你不會連王府家規也背不出?」他臉色更難看了。

「咳,奴家平常忙著制香、釀胭脂汁子,一時疏於……」十一夫人身子越縮越小。

為什麼那個沒臉沒皮、散慢懶極的小女人隨口就能背來一大堆,她卻偏偏不行?蠢到這種地步,還好意思說是他玄懷月的「夫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狄親王府家規當回事兒?

「行了!」他長身而起,氣呼呼地甩袖而去。

「王爺……」十一夫人嚇傻了。

玄懷月怒氣沖沖地來到另外一處植滿翠柳的院落。

「王爺,請坐。」身為禮部尚書千金的六夫人趙詩詩一見他來,清雅眸兒一亮,隨即抑下滿心歡悅,欠身為禮。「可願妾身烹茶,品茗一杯否?」

「嗯,有勞詩詩了。」他吁了一口氣,總算露出了一絲笑。

竹風而過,細細沙沙,但見紅泥小火爐,素手烹清茶,端的是一幅說不出的風雅,說不出的如畫動人。

「王爺,請。」趙詩詩纖纖玉手恭敬呈上薄胎玉脂杯,笑得好不嫻柔。「茶是頂尖尖兒的老君眉,此水用的乃是去冬梅花上的雪,妾身收集了一罈子埋在樹下,好容易今兒才開了,王爺喝喝看,舊年的雨水絕無這般的清、醇、餘韻無窮……」

他接過了清香沁鼻的茶,心情舒暢了許多,正要喝,聽見她叨叨絮絮地訴說著梅上的雪好在哪裡?舊年的雨水又壞在哪裡?漱玉泉水又勝在哪裡?天山碧水又高在哪裡……

玄懷月只覺得耳際嗡嗡嗡嗡,好似有只蚊子不斷在耳邊繞來繞去繞來繞去,光是一個茶、一個水,就能翻來覆去念上數十回,簡直比唐僧的緊箍咒還令人頭疼。

他一口喝盡了茶,香是夠香,可太小杯了,壓根解不得渴,偏偏下一杯還在她手上的茶壺裡。

不知怎的,他驀地衝口而出:「愛姬,跟本王胡謅瞎扯些什麼吧!」

趙詩詩玉臉驚嚇地望著他,吶吶道:「王爺?」

「咳,愛姬大可不必同本王如此拘禮,自然也不需要學某些老愛東拉西扯不知所謂的人那般行事說話,」他有一絲不自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總之,愛姬可以放輕鬆些,跟本王話話家常。」

趙詩詩眼兒又是一亮。「既然王爺如此說了……」

「嗯?」他興致濃厚地傾身向前,做出洗耳傾聽狀。

「詩詩近日恰好得了一方好端硯,還有上好松煙墨,久聞王爺寫得一筆錚錚傲骨的好字,不知詩詩有否此榮幸可得見?」她迫不及待捧來了文房四寶。

「……」

玄懷月明明渾身上下像被十萬隻虱子爬咬那般不舒服、不對勁,但還是強忍著,驕傲地端著王爺的高高架子,揚臂抬腕地寫下了一整張龍飛鳳舞的墨寶。

在趙詩詩讚歎不已的崇拜眼光中,他卻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本王走了。」

眼看著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帶著一抹隱約的頹然離去,趙詩詩手捧那張王爺真跡,激動歡喜的小臉漸漸被茫然取代--王爺不開心嗎?

什麼叫「點燈無意思,試酒沒心情」,這滋味,他總算嘗到了。

玄懷月心不在焉地手握波斯美酒,那紅艷艷的葡萄酒在夜光杯中輕晃著,香甜酒氣撲鼻而來,他卻毫無所覺,無動於衷。

那個狠心可惡的女人,已經逃家半個月,整整十五天了!

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得了他,強迫他對她低頭,可笑地為了她放下高高在上的王爺尊嚴,放棄了後院中的如雲美人嗎?

他最氣恨的就是,那些美人對她而言根本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她們只是王府後院裡不可缺少、點綴的鮮艷花草,只是男人身邊少不了的左擁右抱、紅袖添香。

難不成她還真是妒婦當上癮了,就算是他的王妃,也管不了他要到哪個院子過夜。她所求所要的,根本於祖宗家法不合,更與世情禮制大相違背!

若讓天下人知曉他狄親王玄懷月身邊只有一個小妾,那豈不笑掉了世人大牙?

「哼!半分也不懂得顧及男人的顏面,連一點兒賢良淑德也無,又不是什麼艷冠群芳傾國傾城的,更別提什麼知情識趣體貼入微了。」他咬牙切齒,越提起越是恨不能掐斷些什麼--要是她在眼前,肯定捏的就是她的小脖子。

不對,在那之前,他要先狠狠吻腫那張總愛胡說八道的小嘴,然後將她壓在榻上好好折磨個三天三夜,非做得她那張總帶疏懶散慢之色的小臉兒嬌若羞花,在他身下婉轉低泣求饒,呻吟得銷魂蝕骨方罷休……

光是想,他就硬得發痛了。

「去他的!」玄懷月將手中夜光杯一把拍碎了,酒汁淋漓地流淌滴落,胸口激烈起伏著,不知是氣是惱還是自我厭惡。「還想她作甚?這沒良心的女人為了一口莫名其妙的醋,居然敢質疑本王待她的一片心?她仗的不就是本王疼她嗎?見鬼了!我玄懷月到底是看上她什麼?」

性子又懶,脾氣又差,若沒他去逗弄,恐怕她會懶到一輩子窩在小紈院里長草,而且還無才無德,容色普通,丟進後院美人堆裡就不見了。

但他偏偏在她身邊最放鬆,最能安心愜意地做他自己。

想鬥口就鬥口,想撒賴就撒賴,想捉弄就捉弄,她不會聽他哼一聲便嚇得瑟瑟發抖,會遠遠見了他就恨不得撲上來膩死在他身上,更不會求著巴著他替她娘家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阿貓阿狗求個一官半職。

在她面前,他可以很簡單,就是玄懷月,也是她的男人。

他胸口一陣一陣地發緊,幾乎喘不過氣來地撕扯抽疼著,滿心滿腹都是深深的憤懣不甘。憑什麼他對她這麼念念不忘,被她搞得頭痛心痛無一處不痛,可她這個沒心肝的女人卻丟下他的捏面人兒和個鉸碎的荷包就一走了之?

放眼天下,還沒有誰敢這樣對待他,偏偏他還念著她,記掛著她在外頭好不好?是不是後悔到想回來求他卻不敢?有沒有整日整夜痛哭流涕地想念著他?

「可惡的女人……若是自己認錯,乖乖回來,本王就考慮不生你氣……」他喃喃,眼神黯淡落寞,透著股說不出的寂寥之色。

他不知道什麼才算得是愛上一個女人,他只知道自她走了以後,王府裡再也沒有什麼能令他生氣、懊惱、期待、歡悅的了。

「本王再給你半個月時間好好把腦子理清楚,若是半個月後還鬧彆扭、耍性子地賭氣,本王就真生氣了,」他恨恨地撂狠話,「以後就算你哭著求著本王要回來-沒門兒!」

對,就是這樣!

夫為夫婦者,以心和親,百年好合,理所當然耳。

--〈狄親王府新家訓〉

蕪州南鎮

綠水碧波蕩漾,堤岸植遍楊柳,美麗的南鎮在夏季午後細雨中,越發顯得詩情畫意。

苗倦倦伏在天衣坊的一台繡架前飛針走線,纖纖十指翩然如蝶,很快便繡好了角落一大朵紫金芍葯,針腳細密,構圖精妙綺麗,立時吸引來了管坊大娘的注意。

「嗯,還不錯。」管坊大娘藏住驚訝之色,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明兒就開始上工吧。」

「謝謝大娘。」她抬頭,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

「待會把聘契打了,每月工資一兩五錢銀子,做得好的話主家額外有打賞。」管坊大娘看著面前荊釵布裙卻眉目如畫的女子,心下越發吃驚。「你說你叫什麼名兒來著?」

「玉氏。」她神色沉穩地回答。

「玉娘子。」管坊大娘略一沉吟,見她露額梳髻做已婚婦人打扮,不禁又問道:「你原是何方人氏?夫家何處,又是因何會到我們南鎮來的?」

她遲疑了一下。

「我們天衣坊乃南鎮最大的繡莊,老爺更是南鎮首富,用的奴僕繡娘都得是身家清白來路清楚的,」管坊大娘微微挑眉,「否則就算是繡工再好,我們也用不得。」

苗倦倦眸光微閃,平靜道:「是,不敢瞞大娘,奴家因才德不及,見棄於夫家,只得自請下堂、淨身出戶,現從母姓,日前遷至南鎮小花胡同,應聘於貴莊為繡娘,圖的是能自力更生,以手藝猢口,大娘心慈仁善,還請給奴家一個機會。」

「原來如此,見你談吐也是個讀過書,想必娘家出身非小家小戶,怎麼沒回去投靠娘家?」管坊大娘神色溫和了些。

「既已下堂,自是回不得娘家,以免污了父母顏面。」她澀然一笑。

她爹苗八旺現在一定氣到恨不得能生吞了她吧?幸好姨娘現今有孕在身,爹又一向喜愛姨娘,再惱也不至於遷怒到姨娘身上。

只是……不知王爺有沒有找爹爹麻煩?

不,他不會的,那麼好面子的男人,又坐擁佳麗無數,恐怕她一走,他氣過之後,轉眼就忘了她是誰吧?

……這樣也好。

苗倦倦神情黯然了下來,再掩不住深深的落寞蕭索之色。

管坊大娘本還待再問,見她秀氣小臉上的脆弱,不禁心下一軟,再也不忍心追問到底。

終歸也是個可憐人吧。

「我知道了,往後你就好好在這兒做事吧。」

「謝謝大娘。」

出了天衣坊,苗倦倦抬頭仰望著碧空如洗的天空,略嫌刺眼的陽光令她有些眩然。

從今天起,她就是玉苗,是天衣坊的繡娘。

她已經打算好了,天衣坊的工錢最豐,多做繡件的話還能另得打賞,積攢下來久了也是一筆錢。

當初從王府出來的時候,他賞賜的那些金銀珠寶她都留在小紈院,只帶了自己兩年來存的月錢,約莫七十幾兩,再加上在天衣坊做上一年的繡娘,合計約可攢個八、九十兩銀子,到時候她就再往南走,到更鄉下的地方去買個小院,買幾畝地種種菜,過上那忙時耕織暇時讀書的清閒日子。

這一生,她不要再把心交給任何人,寧可牢牢緊握在自己手上,直到青春逝去、無常來臨……就算這樣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死了,也好過一顆心寸寸痛折成灰。

一想起他,苗倦倦胸口還是會時時一陣火燒般的劇痛,可是這樣的疼會漸漸減退,直到終有一天,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玄懷月,終有一天,我會把你忘得乾乾淨淨。」她望著北方的天際,眼神決絕中帶著一絲淒涼。「你也把我忘了吧。」

他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現在這樣也好,他繼續做他的富貴逍遙王,她還是做她默默無聞的平凡人……

自那日後,苗倦倦就開始在天衣坊做起了繡娘。

繡娘的工作看似細活兒,並不粗重,其實很辛苦,尤其是自早至黃昏時分,除開中午歇息吃飯的短暫辰光外,大部分都是伏在繡架前不斷繡著、繡著。

手酸自然不用提了,光是一雙眼睛,在專注盯著繡線緞面一整天后,往往是眼前模糊得閃著團團白光,就算閉目睡上一整晚,還是難掩疲勞。

兩個多月後,苗倦倦因繡工特別絕艷精緻出彩,被加了一兩銀子的月俸,可是眼力卻也因此退化了許多。

「這具身子果然還是太嬌弱了,」她歎氣,自我檢討道:「太丟人了。」

這一個黃昏,苗倦倦拎著用芭蕉葉包起來的一刀豆腐和一小條鹹魚,推開了小花胡同最尾端的那間老舊宅子。

她租的這屋子,聽說幾年前住的是個富商的外室,被大婦發現後帶著人來活活一頓亂棒打死,後來經了好幾手都無人敢久住,最後被她用極便宜的租金賃了下來。

在搬進來的第一天,她就備了鮮花素果等祭品,拈香默默向那位可憐的前輩祭拜祝禱了一番。

愛也好,恨也好,總歸塵歸塵,土歸土,這世上最欺人最吃人的就是地位,生而為妾,本就半點不由人,一縷芳魂歸九天,倒也落得乾乾淨淨,待下輩子投胎為人,希望莫再淪受同樣的苦楚了。

不知是冥冥中真有感應,或是她本就遲鈍,自住進來那天起,倒是十分清靜安生,從沒有什麼鄰居口中的鬧鬼現象。

苗倦倦將鹹魚和豆腐洗了切成大塊置入粗沙鍋裡,放在灶上生火煮將起來,又隨手蒸了顆饅頭。

隨意便弄好了簡單的一餐,她幫自己倒了杯清水,坐在小院子裡的石桌前,就著滿天晚霞,自己一個人默默吃起晚飯。

風很涼,不知哪兒吹來了一股幽幽的花香,隱約像是梔子花,細聞又好似是夏桂。

她這時最想念的是癡心。

王爺那麼驕傲的主子,自是不會為難癡心一個小小丫鬟,可是她就這麼不告而別的逃出王府,丟下癡心一個人,癡心定是怨極了她吧?

「癡心對不起……」吃了幾口的饅頭似石塊般沉沉地壓在胃裡,她再也忍不住泫然欲泣。「對不起……」

「你不惜離家出走,離開本王,就是想來過這種苦日子的?」

苗倦倦聞聲一呆,手裡半個饅頭再也拿不住的滾落地上。

在漸漸消逝的夕陽霞光下,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背著光、負著手,宛若天神又像幻影般出現在她眼前。

她、她的眼力竟已模糊到此種地步,恍惚間也能把樹影看成了他嗎?

她想揉眼睛,可一抬手,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落淚了……

一時間四周更靜,連歸巢寒鴉都安靜得不敢亂啼。

苗倦倦胸口漲滿了又熱又疼又酸又澀的滋味,腦袋迷迷茫茫,渾然不知是苦是喜是悲。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她漸漸恢復了冷靜,目光低垂,掩住了猶狂跳不安的心,閉口不語。

「瘦成這副鬼樣子。」玄懷月慍怒的嗓音頓了頓,氣息帶著一絲不穩,咬牙道:「本來就不甚好看,現在又--吃的那是什麼?饅頭?鹹魚?豆腐?你這又是在跟誰賭氣了?以為折騰自己的身子,本王就會心疼服軟嗎?」

明明出口就是一番痛斥,箇中的關懷心疼之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她心頭一熱,眼眶卻越發灼燙刺痛起來,好半晌才擠得出艱澀的字句:「奴婢不敢。」

「奴婢」二字,瞬間又轟地點燃了炮仗!

「你!」他氣得脖粗面漲,高大身軀激動地微顫,長指恨恨地點著她的鼻頭,「沒活活氣死本王你不甘休嗎?」

她歎了一口氣,眼神黯淡地道:「王爺,身為逃妾,奴婢罪該萬死,可王爺要是還顧念你我昔日一絲情分在,今日就當從未見過倦倦吧。」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本王給了你三個月的時間任性,還不惜動用了飛狐堂追蹤你的下落,接到消息後還千里奔馳、披星戴月地趕到這鳥不生蛋的鎮上來,七天前本王就到了,強忍著口氣由著你在那勞什子的繡坊裡累活得跟條狗似的……」玄懷月怒氣沖沖,煩躁焦惱地在她而前大吼大叫,「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豆渣嗎?狗糞嗎?」

苗倦倦被他劈頭吼得一陣頭暈眼花,瑟縮了下,越發心亂如麻。「我……我……」

「你這沒心肝的,跟本王置氣這麼久,吃醋也該有個限度吧?本王可是忍你夠久了,再胡鬧下去休怪本王對你、對你--」

她心裡滋味複雜萬千,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澀,喉頭堵塞得更嚴重了,要很努力才嚥得下那硬團,低聲道:「我知道,王爺待我好。」

他住了口,眼眶微微發熱,最後還是別過頭去恨恨地低斥:「哼,巧言令色,本王不信你!」

「可是王爺,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玄懷月聞言,死死瞪著她,銳利的眸子此刻佈滿血絲,深深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我很感激王爺千里迢迢來到南鎮,還對我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字字句句都是念著我的安危。」苗倦倦的語氣很平靜,淚水卻不爭氣地滾落了,微哽道:「但是,倦倦福薄,不值得王爺這般愛重。」

「你--」他只覺腦際嗡嗡然,既是憤怒又是無措。

她跪了下來,含淚鄭重地道:「王爺,請權當倦倦死了吧。」

「別跟本王繞這些鬼話!你說,你到底要什麼?」看見她向自己跪下,他像當頭挨了一記重棍,在勃然狂怒的低吼中,帶著一絲幾乎察覺不出的顫抖。「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到底還要本王怎麼做……」

「王爺什麼都不必做。」她噙著淚,強抑著如刀割的心痛,低聲道:「倦倦認清做人的本分,深知過去貪心太過,讓王爺為難了。可是要倦倦再回到王府後院,眼睜睜看著……也生不如死,不如像現在這樣,現在這樣就很好,相濡以沫,不如兩忘於江湖。」

玄懷月瞪著她,呼吸急促粗重,俊美臉龐漲紅得彷彿擰出血來,半晌後,嗓音陰沉冰冷得令她不由打了個寒顫。「你還是執迷不悟,若本王一生不能專情於你一人,你便寧死不回王府--你就拿這個來要脅本王?」

在一陣久久凝滯的沉默後,她低歎了一口氣,神色悵惘而蒼涼,好似瞬間老了許多。

「王爺,我苗倦倦什麼都沒有,能給的就只有一顆不值錢的真心,而偏偏王爺最不缺的就是女子的心。」

他又是一震,胸口一痛。

她眼底的蒼茫之色更深了,「正因認清了事實,又自知生性執拗,一旦動心,眼裡就再揉不進沙子,與其因愛生妒、由妒生恨,到最後不可收拾,自傷傷人,不如就此自棄於王爺,這樣,也算不負了當日王爺的一番憐惜愛寵。」

「別跟我玩那些虛的!你既是不拿本王當回事--」他眸中閃著不可置信的悲憤,定定地望著她蒼白卻堅定的臉龐許久,傲然的大笑起來,語氣卻無比冷厲凶狠:「本王有的是人稀罕!」

苗倦倦小臉慘白無色,下一刻忽聽一聲轟然巨響,她戰慄地瑟縮一下,呆呆地轉頭望著,院子裡那株高壯老樹已被怒極的他一拳重重擊斷!

在樹倒下揚起滾滾飛塵當中,那狂怒的高大身影已奪門而出,轉瞬不見。

她閉上眼,淚水滾滾而落,只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盡,疲倦欲死。

他已是恨透了她吧?

這樣……就好。

玄懷月臉色慘白中透著鐵青,怒火沖天地回到驛站上賓院,一踏進大門便怒吼如雷:「燕歸來!一狐!馬上收拾,我們立刻回漠北!」

燕歸來和一狐相覷一眼,在彼此目光中看見了震驚,卻不敢稍有遲疑,齊聲應是。

兩人雖一人貴為王府帶刀統領,一人貴為暗衛頭子,主子發話下來,還是訓練有素地分頭行事,燕歸來收拾東西,一狐則外出備馬。

玄懷月只覺堵在胸臆間那口狂躁暴虐之氣都快炸膛而出,恨不能親手活活將這世界砸個稀巴爛!

「阿燕,你說,女人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惡狠狠地抓起花几上的茶壺,仰頭大灌一空,再忿忿甩在地上。「好的時候對你千依百順,不好的時候光是一句話就能活活氣死人!口口聲聲眼裡心裡有你,可你要她往東她偏要往西--娘的!當本王是泥人做的,還真任由她揉捏不成?」

燕歸來識相地默默垂手在一旁不語。

雖然他也不懂女人,但他深知此刻萬言不如一默,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王爺的怒氣是很恐怖的,真踩中了比遭雷劈還慘。

「果然就是恃寵而驕,現在還爬到本王頭上去了,以為撂下幾句戳人心尖子的狠話就能傷得了本王,教本王心痛如絞萬劫不復。」他猛然停住腳步,滿眼血絲地瞪視著燕歸來,「你說!本王是那種任一個女人拿捏的蠢漢嗎?」

「……不是。」燕歸來沉靜的表情有一瞬地裂開,暗暗吞了口口水,從沒有這麼渴望,若是此刻有那個油嘴滑舌的老何在旁邊幫腔多好?

好個陰險狡滑的一狐,居然自己躲出去備馬,一點袍澤義氣也無。

「沒錯!本王可是漠北之主,萬年王朝第一親王,還是威名赫赫的戰神,怎麼可能會被一個……一個無才無貌又無德無能的女人拿捏住了?」玄懷月得意洋洋地坐下來,總算覺得好過了些,面色稍緩。「阿燕,去打聽打聽,附近最大最好最有名的青樓在哪裡?本王今晚帶你們去樂呵樂呵!」

「……」燕歸來只覺如芒刺在背,生不如死。

王爺這明明就是在跟苗小主賭氣,偏偏還端著架子死不承認,這還得折騰到什麼時候啊?

萬一,苗小主要是又對王爺去青樓尋花問柳之事無動於衷,那屆時王爺面子上下不來,不是更火上澆油嗎?

他鷹眉一揚,「怎麼不吱聲?」

「是,屬下立時去辦。」

當夜,主僕三人便去了臨近南鎮的石城知名怡紅院,在那裡,卻見到了一個萬萬料想不到的人。

「阿燕,是本王眼花了不成?」一手持著美酒,一手攬著美人的玄懷月瞥見那個走入內室的白衣溫雅身影,愕然地險些潑翻了酒,不敢置信的問:「那人--是文無瑕嗎?」

「咳,確實極像文相爺。」

可當朝驚才絕艷、溫潤如玉的青年宰相文無瑕,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小水鄉的怡紅院裡?

玄懷月好看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

「這世道到底怎麼了?」他喃喃。

不只王府小妾敢出走,居然連堂堂一國宰相也學人逃家了?!

深夜,苗倦倦在燭光下繡著一方荷花煙波圖,待繡圖完成後要搭上好紫檀木製成八寶小屏風的,這是天衣坊老闆莊老爺特別指定要送給縣老爺的賀壽禮。

她疲倦地揉著酸澀不堪的眼兒,微微閉目養了養神。

……現在,他應該已經出了蕪州地界,在回漠北的官道上了吧?

苗倦倦睜開眼,怔怔地望著黑沉沉的屋外,心裡滋味複雜萬千。

良久後,她默默地收起那只繡件,吹熄了燭火,到鋪著青花被褥的床榻上擁被而臥。

在黑暗中,她仍舊翻來覆去,始終未能成眠,只到疲憊的身子再也禁受不住,最後倦極沉沉睡去。

直至她睡著,一個高大身影才閃進寢房內,佇立在榻邊靜靜地注視著她。

在透窗而入微弱月光下,她蒼白清減的小臉越發小得可憐,蜷在被子裡彷彿不勝寒苦,就連在夢中,眉心也是緊緊蹙著的。

一瞬間,玄懷月只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烙鐵灼燒得再無完好之處。

猶記得不久前,她柔軟的身子無比信任地賴在他懷裡睡得香甜,她還會同他說笑,同他打趣,沒大沒小,恣意歡快飛揚。

那時,她氣色紅潤如孩子般可愛,雖然青澀害羞卻全心全身地對著他敞開,任由著他索取擺佈恣憐。

有一度,她是滿心滿懷地信任著他的。

可為什麼現在她寧可遠走天邊,避到這個小鎮上,清苦操勞地當一個繡娘,每天黃昏時分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這個冷冷清清的「家」,也不願再回到錦衣玉食的王府…一回到他的身邊?

他問過她,她要什麼?

可他好似更應該問,他到底要的是什麼?

玄懷月想起她在把全部的自己交給他的那個晚上,曾說過的那些話--

若王爺願與倦倦從此兩心相繫,此生不再有二女,那麼倦倦願生死相隨於王爺左右,為王爺傾盡所有,直到我閉目斷氣的那一天。可若王爺不願,請恕倦倦能許的,只有這個身子!

說清楚,是因為我不能陷王爺於無情不義境地中,初始相歡時,隻字片語不提,待最後王爺轉身戀寵他人時,才幾自暗自神傷,深怨王爺薄倖負心……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他好像答應她,絕對會把她放在心尖上,絕不會讓她有機會暗自神傷、獨自淚流。

可一轉頭,他又收下德郡王的愛女為新人。

玄懷月大震,腦際轟轟然作響,胸口驀然湧現了陣陣苦澀、愧疚。

仔細想來,他從未真正明白她所要的「兩心相繫,生死相隨」是什麼?

他只是很理所當然的享受著身為一個男人能夠合理擁有的左摟右抱、千嬌百媚,卻從未想過,當他擁著別的女子在床上顛鸞倒鳳時,在小紈院中孤枕獨臥的她,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他越想臉色越慘白,渾身更像被冰水生生澆了個寒透剌骨。

今天晚上,他在怡紅院裡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叫了一個又一個美人來,卻怎麼也填補不了越來越空洞的心口。

「玄懷月,你到底要什麼?」他一個晚上不斷追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

直到此刻,這樣守在她的床前,靜靜看著睡著的她,心,終於有了答案。

他在她床畔坐下,伸手溫柔地捧起她垂在枕上的一綹青絲,那指尖的絲滑、縈繞鼻端的幽香,瞬間撫慰了他這幾個月來的煩躁、痛苦和不安。

原來不知自何時起,不知不覺間,她已在他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安營紮寨、落地生根。

「倦倦,我要你。」

他想要,能夠一直看著她笑,一直嬌寵著她,讓她每天能快快活活的好吃好睡,聽她嘻嘻哈哈的東拉西扯、胡說八道,隨時隨地閒散慵懶地偎在他懷裡,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是她的天。

天知道,這七天以來,光是眼睜睜看著她早出晚歸、清苦度日,他已是煎熬得一顆心都要揉碎了。

他心愛的卿卿,他恨不得雙手捧在掌心裡滿滿眷寵呵憐的小女人,竟然必須為一日三餐埋首在那暗無天口的繡坊一角,吃的是鹹魚豆腐,住的還是鬧鬼的房子,光是想到這兒,他一雙虎眸隱隱發熱含淚。

卿卿,你可能、可願再信本王一次嗎?

清晨醒來,苗倦倦隱約感覺到枕畔濕涼,伸手一觸,這才知道自己昨夜又哭了。

她緩緩收拾著枕頭被褥,下床套上了繡花鞋,隨手抓過了件青花布衫裙穿好。

她走出寢房,踏入門廳中,瞬間呆住。

「倦倦晨安。」

曙光朝陽下,那個高大挺拔、俊朗飛揚的男人對她笑得燦爛無匹。

她被他耀眼的笑容眩花了眼,心也重重顫抖了起來。

「你……王爺……」苗倦倦好半天才勉強回過神來,小臉俏白,話說得結結巴巴,「不是…一回漠北了嗎?」

「除非王妃隨行,否則本王哪兒也不去。」玄懷月對她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頭有些昏,忍不住扶著桌角坐了下來,嚴重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昨天震驚過度、夜夢纏身,直到現在還沒真正睡醒。

「倦倦,你可願嫁予本王,做本王的王妃?」他緩緩來到她面前,半屈膝蹲在她跟前,明亮的笑眼裡,透著一絲掩不住的忐忑、緊張,抬手獻上的是那被她留在小紈院的玄王爺捏面人兒,耳根也可疑地有些微紅。「本王會一生一世愛你、護你、寵你,你--可願意嗎?」

他、他求娶她為王妃?為、為正妻?

苗倦倦耳際嗡嗡然,整個人忽冷忽熱,不知是驚是喜是悲還是惶。巨大的喜悅和深深的驚疑交錯,心狂擂如鼓,腦子卻突然冷靜了起來。

「不願意。」

玄懷月自信滿滿的笑容瞬間垮了,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為何願意?」

「王爺是天潢貴胄,自有金枝玉葉來配,那才叫珠聯璧合,門當戶對。」她早在認清彼此身份心性差異的同時,已親手斬斷了不該妄生而起的貪心與奢求。「倦倦身份低微,無才無德,當不起王妃之位。」

就算佔了正室名分,做了他的王妃又如何?還不是得眼睜睜看著他愛寵幸誰就寵幸誰,甚至更慘,還得頂著皇家宗婦的賢德虛名,鼓勵他到後院諸美人那兒「坐坐」,務必要雨露均沾,好為皇家多多開枝散業。

這麼煎心的工作,她做不了。

「倦倦你、你--當真是嫌棄我?」玄懷月面色白得跟紙似的,臉上有一抹破天荒的驚惶,手足無措地吶吶道:「你、你連本王--不,連我的王妃都不願當?你、你是認真的嗎?要、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本王的求娶之心十足真金,絕無虛假,你再考慮久一點,考慮久一點再答覆我,不用急著現在打回,好不好?」

見他難得驚慌、滿臉惶然,通身上下哪還有半點平素張揚的霸王氣概在?不知怎的,苗倦倦幾個月來的悲傷、痛楚,瞬間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竟是久違的……好笑?

苗倦倦一怔,自己也傻住了。

難不成她也瘋了,還真把他的求娶當真看待了?

她立時收起嘴角不自禁往上彎的那朵笑,端凝正色地看著他,溫言道:「王爺,謝謝你。我很感動,但是我早就下定決心,此生不再與人共事一夫,就算王爺許我以正妃之位,倦倦還是只能辜負王爺的心意。」

他慘白的俊臉漸漸回復血色,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已被一個大力牢牢擁入懷裡。

「我玄懷月此生只愛苗倦倦一人,願以漠北八州十三省為聘,誠心誠意以王妃正位求娶予你,並立誓今生今世除你之外絕無二婦!」他將她環得更緊,彷彿恨不能將這小人兒揉進自己的身體裡,生生世世再不分開。「如是這般,你願意嗎?倦倦可願意嫁我為妻嗎?」

苗倦倦呆愣地靠在他懷裡,震驚狂喜茫然怔忡得完全說不出話來,眼眶發熱濕潤著,喉頭也緊緊哽住了。

他、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倦倦?」他久久聽不到回應,心慌意亂地低頭看她。「好卿卿,你怎麼了?莫不是我又說錯什麼了?還是你覺得以漠北為聘太寒酸?不要緊,你放心,往北方還有好大片疆土,你要喜歡,我便去打回來給你,頭一個阿煞國早已差不多是咱們囊中物了,只要你一點頭,我馬上就--」

「不是那個,而是你剛剛說你誠心……」她想笑又想哭,舔了舔乾澀的唇瓣,終於抖著聲問。

「誠心誠意以王妃正位求娶,立誓今生今世絕無二婦。」他深邃眸光閃亮亮地盯著她,語氣斬釘截鐵地重複。

「可是你不是說過……」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以前本王不明白,現在本王全都明白了,保證說到做到,此生無論心魂身軀永不負倦倦!」玄懷月的腦子這輩子還從沒這麼靈光、這麼敏捷,和心上人這麼緣投意合、默契十足過。「違者人憎狗厭、蟲蟻不如!」

苗倦倦望著他堅毅果決、鄭重虔誠的神情,心防瞬間崩坍了,旋即逐漸柔軟、融化成春水涓涓。

一朵暖暖的笑容自眸底深處綻放開來,她小心翼冀地接過他手心緊握得出汗了的捏面人兒,偏偏有個呆親王恍然未覺,還在那邊緊張兮兮地忙解釋一通。

「還有,本王昨晚已命一狐連夜趕回漠北解散王府後院,要王大總管備上重金錦帛許以眾姬妾,讓她們速速各自出府另嫁,再覓知心人……本王這一生唯要卿卿一人,這輩子是注定負盡她們了,但也不能再耽誤她們終身,最重要的是,這樣卿卿回去後也清淨些,不會再瞧著誅心難受。還有,我讓阿燕趕赴京城向清皇通知--呃,是請旨賜婚,這樣就不會委屈了你,定會讓卿卿風光大嫁--唔!」

叨叨絮絮碎碎念的玄大王爺終於被前任小妾的未來王妃,再也忍不住以吻封口,翻身壓倒。

親愛的大王爺,小米蟲就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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