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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子紋 -【穿越尋寶去之四】王妃無德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11 10:0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沒人知道無才無德的國公府千金早被狠心的繼母算計到沒命,如今身體裡裝著的是她這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商場女王韓秀芝,她一反原主的懦弱性格,教訓來找碴的妹妹與繼母,計畫對被踢到邊疆的四皇子下藥,想藉嫁給病弱的他重獲自由,不料對方扮豬吃老虎,識破她的詭計,還因她的潑辣印象深刻,無視自己利用他逃家的小心機,不僅順她的意求皇上賜婚,甚至在婚後努力誘哄,意圖使她對他動心──怕她旅途上無聊,寡言的他努力和她說笑,當眾拒絕扶持他至今的舅舅,堅持專一不娶表妹當平妻,捨身救了她的命,以行動證明能為她遮風擋雨,她承認自己早被他的付出打動,可終究得捨下他離開,只因穿越來此的目的是尋找能拯救家人性命的寶貝,
這輩子欠他太多,若有來生,她願用下輩子抵債……

【出版日期】2014/10/2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80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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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11 08:57 PM 編輯

【楔子】
  外頭的雨下得滂沱,醫院落地窗的玻璃映照出韓秀芝蒼白的臉色。
  她討厭醫院,尤其在送走因車禍去世的父母之後,她更討厭這一片死寂的白。
  當時也在車上的她幸運活了下來,帶著弟弟一起生活,勇敢面對失親的痛苦,好不容易逐漸擺月兌傷痛,以為雨過天晴,卻發現厄運還未放過他們——
  弟弟今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個酒駕的混賬給撞個正著,她咒罵那個該死的傢伙,自己趕著去投胎為什麼還要拉著她的弟弟,她更咒罵老天爺毀了她好好的家,爸媽已經死了,現在還可能失去唯一的弟弟。
  「大小姐,少爺怎麼樣了?」
  看著從小就在他們家幫忙的陳伯老淚縱橫的走了過來,韓秀芝的眼眶也紅了,她忍著沒有讓淚流下來,「正在加護病房觀察,之後才能進去看他,不過你放心,我看小弟不是個短命相,不會有事的!」
  陳伯擦著眼淚,用力點著頭,內心一陣唏噓。
  在老爺和夫人過世的那一年,大小姐不過才二十歲,轉眼間已過了十年,她從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成為一間創投公司的合夥人,投資精準、事業成功,就像死去的老爺,只是大小姐在感情上卻交了白卷,人生除了賺錢以外,最關心的只有正在跟死神拔河的弟弟。
  「大小姐,吃點東西吧。」陳伯擦乾眼淚後連忙拿出飯盒,關心的說道。
  「好。」韓秀芝根本沒有胃口,但她一定得吃,因為她需要體力撐下去。她接過陳伯手中的飯,味同嚼蠟一口又一口的吃著。
  她不會輕易被打倒,她是韓秀芝,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都勇於面對,勇於承擔,就算要跟天鬥,她也要鬥到底,她不服輸,絕不服輸。
  送走了陳伯,韓秀芝躺在醫院為家屬準備的休息室裡,瞪著天花板,將一肚子的憤恨,和發生在她身上所有不公平的事情咒罵了一遍又一遍,她需要發洩,不然她真的會發瘋。
  罵著罵著,她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她皺起眉頭,這片雪茫似乎沒有盡頭。
  「妳總算來了,我等了妳好久。」
  她的眼前突然大放光明,冒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而他那身古代裝扮,看得韓秀芝有些傻眼。「老爺爺,你這是——」她打量了一下,「在演戲啊?」
  老者揮了揮手中的拂塵,好脾氣的笑了笑,「是啊,還想拉著妳一起演。」
  「沒興趣。」她一口回絕,「這是哪裡?」
  「妳的夢裡。」
  「我的夢裡?」嘴角不屑的一撇,「笑話!」
  「不相信老頭子我的話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老實的聳肩回答,「這世界無奇不有,沒遇上不代表沒有,在夢裡就在夢裡吧!不過你剛才說你等我很久——等我做什麼?」
  「過來坐下,跟老頭子我說說話。」他指了指身旁的石頭,「今天遇上我,可是妳天大的福氣。」
  福氣聽到這個韓秀芝更不以為然了,她曾經以為自己很有福氣,但在爸媽死後,她開始為了生活忙碌奔波,不知不覺成為一個大齡剩女,連個看對眼的男人都沒出現在生命中,如今相依為命的弟弟又生死未卜,這算哪門子福氣?
  「這可是塊神奇的圓夢石,」見她佇立不動,老者開始催促著她過來坐下,「它可以帶妳穿越時空,修改三生石上的注定,讓妳再續未了情,相逢話從頭。」
  「老爺爺,」韓秀芝不信什麼圓夢石,會坐下來單純只是腳酸了,她露出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石頭,我也沒興趣了解,你只要告訴我,如果這是我的夢,我要怎麼醒過來?」
  「妳啊,實在該改改這急性子,也不怕吃苦頭!」老者撫著鬍子,一臉無奈,「先回答老頭子一個問題,若我能藉這塊圓夢石許妳一個夢想成真,妳有什麼夢?遇到一個好丈夫,還是得到無盡的財富,或是——」
  「我已經懶得再作夢,因為老天爺不公平,我爸媽是好人卻車禍死了,我弟弟優秀又善良,現在卻躺在加護病房裡,所以別說什麼有的沒的,除非真的能夠讓我圓夢!好啊!若這塊石頭真那麼神奇,就讓我爸媽死而復生,我弟弟化險為夷。」
  老者微楞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這不過就是塊普通石頭,」韓秀芝搖著頭,「為了我弟的事情,我心情真的很差,老爺爺,你就別鬧了!我想醒來了!」
  她快瘋了,生活一團亂,還莫名其妙夢到一個怪老頭,腦子靈光一閃,抬起手,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咬,或許一疼,她就可以從這個怪夢中月兌身。
  「等等!」老者制止了她,似乎知道她的打算,忍不住笑了,「妳別心急,老頭子沒騙妳,只要妳找到長命鎖的那一天,妳就可以改變結局。」
  改變結局……簡單的幾個字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渴望。
  「那把鎖真的這麼厲害?」
  老者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繼續笑著說︰「等妳找到之後就知道了!只是這把長命鎖不在妳的時空裡,妳得離開妳的親人,獨自一人到陌生的時空去尋找。」
  韓秀芝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他的態度很誠懇,但說出的話卻像天方夜譚般難以令人相信……如果連作個夢都能遇到詐騙,她這一生還真是倒霉到家了。
  「妳敢嗎?」
  「我沒什麼不敢,若真能改變結局,我就算不要我這條命,也要找到那把長命鎖!」
  老者專注的看著她,「此話當真?」
  她倔強的回視,肯定的點頭。
  只見對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好極了!正如我方才說的,這塊圓夢石可以帶妳穿越時空,讓妳有幸能夠再續未了情,相逢話從頭。」
  「別再說什麼未了情,情未了的!我聽不懂也不想聽,我只要知道長命鎖在哪裡,長什麼樣子?」
  看著她不耐煩的樣子,老者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緩緩將手伸到她面前,攤開的手掌上似乎有團白霧,她探頭仔細的看著,只見霧裡有一隻手拿著一把精緻的鎖,那個鎖很特別,是用金線把各色珠寶串連而成的,那手將鎖放進木盒裡,闔上的瞬間,白霧消失。
  「餵!」她急了,埋怨的看向老者,這老爺爺還真小氣!「我才看一眼,還沒看清楚呢!」
  「若是有心,一眼便足夠,妳這丫頭真是得改改脾氣,去吧!」
  韓秀芝心一驚,還想開口問些什麼,但是額頭突然像被東西砸中似的,痛得她差點飆淚,眼前頓時一黑,隨即暈了過去。
  而暈倒前,她只來得及啐了句髒話——他媽的,這個夢未免也太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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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11 08:57 PM 編輯

【第一章】

  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韓秀芝冷眼看著眼前哭得像死了爸媽似的小丫頭秋兒,覺得自己快抓狂了。

  放眼望去皆是古色古香的擺設,這裡對她來說像是戲劇裡的場景,陌生又荒謬,她輕揉著太陽穴,聽著哭聲,一個頭兩個大——有沒有搞錯,現在該哭的是她才對吧!

  她一覺起來竟從一個三十歲的大齡剩女,搖身一變成了個十六歲的小丫頭,雖然平白無故年輕了十四歲,算她賺到了,但是……

  她的手輕撫著額頭,都過了好幾天了還隱隱作痛,想她韓秀芝雖然年紀輕輕就沒了爸媽,但她潑辣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向來只有她找人麻煩,從沒人敢佔她便宜。她不滿的看著四周,她在這個鬼地方醒來後,從這個哭得快斷氣的小丫頭處得知,這個身子原本的主人挨了頓打,頭撞到桌角昏迷了好幾天,小丫頭還以為自己的主子不行了。

  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韓秀芝心想,這正主兒確實是不行了,魂魄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換她莫名其妙的被困在這副嬌弱的身子裡,聽小丫頭訴說可憐的主子多歹命,受多少人欺侮,過著多悲摧的人生……她真的要瘋了!

  「閉嘴!」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怒斥。

  秋兒嚇了一跳,淚水硬生生的停住。

  「你一直哭、一直哭,都哭幾天了」韓秀芝忍了幾天,已經受夠了,決定不再裝乖巧,「你是不是得了憂鬱癥,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秋兒瞪大了眼,向來溫和軟弱的主子怎麼會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她著實被嚇傻了。

  「別你啊我的!去把眼淚擦一擦,老娘我還沒死!」她眼楮一瞪,「我肚子餓了,有沒有吃的?」

  秋兒連忙一抹眼淚,用力的點著頭,「小姐,等會兒,秋兒馬上去張羅。」出去沒多久,就見她手腳利落的端了個托盤進來。

  韓秀芝瞄了一眼,飯菜一如這些天的寒傖——一碗說是稀飯倒不如說是米湯水的東西再配上一碟黑漆漆的醬瓜,她皺起眉頭問道︰「我是個病人,你天天讓我吃這個」

  「對不起!小姐!」秋兒的嘴一撇,眼看又要掉眼淚。

  「夠了!」韓秀芝見狀,知道秋兒又要開始展現孟姜女哭倒長城的功力,立刻說道︰「別再哭了!我明白這寺里的吃食也不是你能作主的,我吃就是了!」

  「對不起!小姐!」秋兒一臉的內疚,「府里已經好些日子沒給銀兩了,秋兒身上真的沒錢,不然秋兒等等去跟寺里的師父商量一下,說不定師父會給我們一兩個素菜。」

  「真是他媽的,」韓秀芝越吃越火大,「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那些個什麼東西沒把我打死,是打算把我給餓死嗎?」

  秋兒站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暗自奇怪小姐醒來後的變化,瞄了眼她銳利的眼神,她不禁有些膽怯。

  沒兩三下,韓秀芝就把東西吃得精光,喝完最後一滴米湯。

  秋兒連忙遞上棉布讓她擦拭。以往小姐吃東西總是秀秀氣氣不說,還常常一邊掉淚,三不五時感念一下自己悲慘的身世,醒來後倒是變爽快。

  不料小姐沒有伸手接過她遞去的棉布,反而只用手背一抹嘴,讓她再度看傻了眼。

  韓秀芝看秋兒一副呆楞的樣子,嘴一撇,將棉布拿過來,意思意思的擦了擦,然後丟到一旁。

  秋兒連忙撿起棉布,並拿著空了的碗盤要出去清洗,但是才走到門口,她就一副見鬼似的跑了回來,「小姐、小姐——」

  「干麼、干麼?」看她一臉驚嚇的樣子,韓秀芝有些緊張。

  「夫人、夫人來了。」

  從秋兒顫抖的身子,可以感覺出她很害怕來人,可韓秀芝還沒來得及問個詳細,門就被打開來。

  大開的門,帶來了外頭的冷冽空氣,一個帶著疏遠的女聲在門口響起,「看大姑娘的模樣,身體應是沒什麼大礙才是。「秋兒前幾日還差人回府說什麼二姑娘讓大姑娘受了重傷,這話若傳出去,讓老爺以為二姑娘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不尊長上的事也就罷了,就怕外頭的人還得誤會我這個當家作主的後娘苛待嫡長女,讓人受委屈了。」

  「夫人!」秋兒看韓秀芝昏迷不醒多日,所以前幾日才托人回府里想請夫人幫忙請大夫,現在夫人來了卻沒看到大夫,看來是要替二小姐出頭的,她暗暗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縮在一旁。

  韓秀芝看秋兒懼怕的樣子,沒來由的感到火上心頭。秋兒雖然腦子稱不上靈光,但也算純真,一心為她好,少了她,受傷的自己處境一定更艱難,她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可不會讓自己的人受委屈。

  她靜靜的看著穿著華麗的美艷婦人朝她走來,緩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正等著她起身請安。姑且不論她是個病人,就算她現在有力氣,她也不想要跪一個壓根不把她的死活當一回事的「母親」,于是她半臥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從秋兒口中得知,這副身子的正主是國公府的嫡長女韓秀芝,生母劉氏在原主出生那一年就死了,眼前這位應是鎮國公的填房李氏。她進門後陸續生了一女一子——二小姐韓靈,今年十四小原主兩歲,大公子韓飛,今年八歲;韓飛年紀尚幼,待原主沒有特別好或壞,但韓靈卻是自小就以欺負長姊為樂,而李氏不出面主持公道就算了,最後甚至暗地幫著自己的女兒算計她。

  偏偏原主性子軟弱,只有挨打受欺的分,可笑的是外頭卻有著荒誕不經的傳言——國公府的大小姐韓秀芝,是個欺負弟妹、不敬主母、苛刻奴僕的惡婆娘。

  仗著向來鎮守西南的鎮國公長年不在京城,李氏寫信哭訴長女如何不馴,惹得鎮國公一怒之下修書一封要李氏好好管教。看來這個還沒見上一面的「爹」,不管他立下多少汗馬功勞,也不過就是個視人不清的糊涂蟲。

  李氏拿到鎮國公的信後就直接讓原主住到寺里,明著說要她好好修身養性,暗地里或許是希望她就死在外頭,永遠不要再回來。

  不過李氏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她的寶貝女兒竟然趁著跟幾個官家小姐來寺里祭拜月老的時候,找韓秀芝晦氣,讓這身子的正主兒一頭撞上桌角,死得不明不白。

  她輕觸著額頭上的傷,眼里的銳利一閃而過,「外頭是否傳言母親苛刻女兒,女兒不知,但女兒身子確實不好,連請安都沒了力氣,還盼母親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聽到她的話,李氏輕輕一哼,「我也不指望大姑娘有什麼規矩。」看她沒事,李氏站起身便要走人。

  「母親,女兒是不知道什麼規矩,只是不懂女兒都已經被趕到這寺里,也不礙著誰了,為何還不放過我?」

  李氏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大姑娘的意思是說靈兒故意來找你晦氣嗎?」

  韓秀芝也以同樣的表情回視著李氏,「二妹妹是母親的心頭肉、掌中寶,自小知書達禮,怎會來找我這個姊姊晦氣?我這傷不過是自個兒不小心弄的,不但讓母親擔心,還讓母親大冷天的親自跑這一趟,真是女兒罪過!只是母親來這一趟也不算沒有收獲。畢竟這話傳出去,外人更會贊揚母親面慈心善,竟還願意花心思搭理這個無可救藥的潑辣大小姐,這可是用銀子都買不到的好名聲,您說,是嗎?」

  李氏眼底閃過一絲光亮,聽出了韓秀芝淡然口氣下的嘲諷,她不由得沉下了臉——

  想她出生高貴,當今皇後還是她的表姊,打小她就是個被捧在掌心里護著的千金小姐,上門提親的人更是多如繁星,但她一顆心卻全掛在因進宮探望皇後表姊而意外有一面之緣,當時不過是個副將的韓敬山身上,可惜當時韓敬山已有妻室,她也不可能去當個妾。

  就在她失望之余,韓敬山的原配劉氏在產下韓秀芝後沒多久就病逝,當時她只覺得連天都幫她,便好死賴活的要父親出面,讓她嫁給韓敬山為繼室。

  如願嫁給韓敬山之後,她與他還算恩愛,日子過的平平順順,可只要看到韓秀芝,她心里就不舒服,這個丫頭的存在一再提醒自己身為填房的身分,她的寶貝靈兒縱使再受寵,國公府的嫡長女還是韓秀芝,這個眾人眼中的大小姐。

  向來趾高氣昂的李氏自然吞不下這口氣,所以常常找細故責罵韓秀芝,甚至默許自己的女兒欺凌她,讓她逐漸變得畏縮、孤僻,膽怯到連講句話都像貓兒叫,但現在竟這麼無禮的跟她說話。

  「幾日不見,大姑娘倒顯得牙尖嘴利了起來,看來大姑娘並未學到教訓,還得在寺里多待些時候,」李氏眯起眼,「有時間多抄點心經,養養性子才是!」

  李氏威脅的語調或許能讓原本懦弱的韓秀芝神經緊張,但現在的她可不怕這些,她看著李氏,不可否認這女人長得算是有幾分姿色,據說還跟當今的皇後是表親,當年韓敬山會迎娶李氏,除了看上她的年輕貌美,更看中了她背後代表的權勢,加上他本身的努力,最後果然一路飛黃騰達,成了一品官並受封鎮國公。這些都是她這幾天從秋兒那打聽來的。

  爭權奪利的狗屁事古今皆然,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紅顏彈指間就成剎那芳華,眼楮一閉,就算天皇老子也帶不走一片雲彩,偏偏還是一堆人看不透,想不明白……不過他們要怎麼鬧騰是他們的事,別犯到她頭上就好。

  「秀芝謝過母親,」韓秀芝口氣意興闌珊,「秀芝肯定會在此好好體會母親的一片苦心,畢竟要安排秀芝住在這種簡陋的禪寺,吃這些填不飽肚子的米水、醬瓜也不容易。若女兒再不思長進,只怕會被險惡的人心給啃得連骨頭都不剩,要是有個萬一,不小心眼楮一閉就去了,這不白白糟踏母親這麼多年對女兒的一片真心誠意嗎?」

  李氏眼底閃過一絲不快,這丫頭一陣子不見,竟像月兌胎換骨似的,可她氣在心里,卻仍拿她沒辦法,畢竟這里不是國公府,縱使再不滿,她也不好在外面動她,但是——

  李氏不善的目光看向秋兒,冷冷一哼,「大姑娘都是你在照料的,是嗎?」

  秋兒一聽,連忙跪了下來,頭黏到地面上,抬都不敢抬,恐懼的說道︰「是。」

  「你怎麼伺候的?你這奴才竟敢讓大姑娘受委屈了,大姑娘這些話若傳出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這個當母親的虧待了她!」

  秋兒嚇得直發抖,連話都不敢回,韓秀芝見狀,忍不住輕皺了下眉。

  李氏帶著跟她語氣一樣滿是譏諷的笑容,她看著韓秀芝,「這死丫頭連伺候都不懂,看來是跟著你出了府後就沒了規矩!」

  韓秀芝聞言,沒來由的心頭一陣顫栗,她正要開口,就被李氏打斷。

  「把人給我拖出去,」沒給韓秀芝說話的機會,「狠狠打上十個板子!省得讓人笑話我們國公府連個下人都不會教!」

  韓秀芝忍不住緊握雙手,李氏這頓板子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一樣。

  封建社會裡奴婢的命不值錢,但她來自一個人人平等的地方,受不了看人任意被打罵,更何況李氏明著說是要教訓下人,實際上卻是在教訓她這個秋兒的主子,要她謹言慎行。

  這女人真是欺人太甚!她吸了口氣,咬著牙沒有說話,她知道若自己開口求情,被李氏抓住她的弱點,秋兒的下場只會更淒慘。

  看著李氏一臉平靜,她在心裡不停咒罵這女人的心狠,縱使外頭傳來秋兒的淒厲叫聲,她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還氣定神閑的喝著熱茶。

  「母親還真是有當家主母的威嚴。」聽到外頭的板子聲停了,韓秀芝冷冷開口,已沒心思跟這種惡毒的女人來那套母慈子孝,原主性子好,但她這抹來自現代的靈魂可不是吃素的。

  「我出身高貴,這是自然。」

  呸!好個出身高貴!李氏的高傲令她難以忍受,覺得胸腔都要爆炸了,她努力控制情緒,不慍不火,盯著李氏緩緩的說︰「女兒額頭上的傷這次可以不計較,但若有下次,母親可得好好的睜大眼楮,看看我如何端出國公府大小姐架子,學著母親賞罰分明,處置該處置的人。」

  李氏的臉上閃過一絲凌厲,將手中的杯子用力放下,「你這是在威脅我要對靈兒如何嗎?」

  「怎麼?」她挑了下眉,「秀芝這額頭的傷,跟二妹妹有關嗎?」

  李氏冷冷一哼,口氣有著不快,「大姑娘似乎忘了,老爺因為你欺負妹妹、虐待下人而不待見你,我這個當家的才作主將你送到寺裡清修,看來我還真是白費苦心,你不單沒能好好修身養性,反而變本加厲,我回去一定修書一封,跟老爺再告你一狀。」

  韓秀芝靜靜的看著李氏,明白出身名門的她要不是心怡韓敬山,也不會委屈自己嫁作填房,只可惜李氏心眼小,從進門的第一天就看強褓中的韓秀芝不順眼,等原主大了點,甚至不惜放出消息說她仗著自己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不單欺負弟妹,弄得弟妹整日惶恐不安,一有不快還鞭打下人,活活把人打殘,害得原主縱使有一副花容月貌,到了婚配的年紀,卻沒半個人上門提親。

  在這個娶妻娶賢的時代,誰也不想娶個無賢無德的女人進門,李氏早就打定主意要拖韓秀芝幾年,之後再隨便找死了老婆或是有一堆姨太的老頭子把她嫁過去,讓她也嘗嘗當人填房的屈辱滋味。

  把人拘在這里後,李氏就沒打算理會,卻沒料到她的寶貝女兒會來找韓秀芝的麻煩,還將人給打傷。她今天來不是擔心韓秀芝能不能活命,而是擔憂她畢竟頂了個國公府嫡長女的身分,若是死在寺里對外不好交代,老爺也會動怒,所以才勉為其難的走這一趟。偏偏這個死丫頭還敢威脅她,真是不自量力。

  「夫人,人暈過去了。」外頭的奴婢來報。

  李氏揚起嘴角,看著韓秀芝一張俏臉變得蒼白,「大姑娘,想跟我斗,你還女敕得很!」她站起身,「你就在這里好生休養,記著自己的身分,別再惹是生非。」

  等人一走,韓秀芝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也顧不得外頭寒冷的天氣,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不顧秋兒的反對,將虛弱的她給扶進屋子里。

  秋兒才被扶進屋子又痛得暈過去,韓秀芝眼眶泛淚,今天她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做盛氣凌人,更看透自己要在這個世上活下去,安然的找到長命鎖,就要好好的盤算,不然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秋兒被狠狠的打了一頓,身體足足養了月余才好。

  這些日子韓秀芝親熬湯藥,讓秋兒感動得一塌糊涂,直說這一條命都是小姐的,可以為小姐死——

  「本小姐對要了你的命沒半點兒興趣!」三天兩頭聽秋兒那一套恩比山高、比海深的調調,弄得韓秀芝都快瘋了,明明就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但身上卻沒有一絲孩童該有的天真,果然階級與苦難是會讓一個人認命而且快速的成長。

  不過也因秋兒的掏心掏肺,所以韓秀芝對這身子的原主有了更深的了解,一個不受寵的嫡長女,受了委屈也不吭一聲,心高氣傲的不願自降身分替自己辯駁,還口口聲聲清者自清,真是狗屁的清者自清!明明就連半點里子都沒有,還要端著一股傲氣,這原主真是腦筋秀逗。

  「小姐,要過年了,相信過年前,你就能回府了。」身子已經好了的秋兒忙著又添上了一盆火,讓屋子暖和點。「這些炭可是蘇嬤嬤特地請人送來的。」

  蘇嬤嬤據說是劉氏跟前的大丫鬟,在韓秀芝出生前一年出嫁,就算在劉氏死後還是很照顧原主,似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韓秀芝專注的在紙上畫著夢中那位老者給她看的長命鎖,憑著記憶,她仔細的用丹青涂上色彩。

  對于回國公府,她沒有太大的興致,因為沒忘記自己來此最主要的目的——她要找到長命鎖,扭轉自己家人的命運。

  「秋兒,你可曾見過這樣的東西?」

  秋兒湊了過去,「回小姐,秋兒沒見過。不過這好像是掛在孩子身上保平安的吉祥物,但這個好漂亮!很少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

  這是把用各色寶石串成的長命鎖,不像傳統是用銀或金所制,若要找這種東西,應該要往盛產礦石的地方去才對。

  「小姐,天氣冷,」秋兒對長命鎖不感興趣,只擔心自家小姐不舒適,「奴婢去拿盆熱水給你泡泡腳,讓你暖暖身子。」

  韓秀芝沒有回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畫中的長命鎖。

  不料秋兒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手上端的熱水差點灑了一地,韓秀芝不由得輕挑了下眉。

  「大小姐——」秋兒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二小姐來了!」

  「別緊張,沒事。」韓秀芝將案上的畫給收起,神色自若的坐在椅上,喝了口熱茶,一臉的淡然,「不是來找麻煩的,把水放下,站到一邊去。」

  今早才下了場雪,這麼個大冷天,韓靈就算再吃飽撐著,也不會有興致跑這麼一大趟路,只為了來找她麻煩。

  秋兒對于上次韓靈到來,差點害死韓秀芝的事情余悸猶存,今天看到人又來了,她是打心底害怕,連忙將水放在一旁,乖乖的站到一邊去。

  沒多久韓靈就一臉不快的進了門,一張俏臉被外頭的冰冷給凍得發紅。「爹回來了,」她直接說明來意,「要你立刻回府。」

  韓秀芝挑了挑眉,看這表情,應該是被逼著跑這趟遠路來請她回去,于是微揚了下嘴角,「我頑劣,被母親安排在這廟里靜思己過,現在尚未參透自己的過錯何在,不敢回府。」

  韓靈皺起了眉頭,沒料到韓秀芝敢回嘴,「爹都開了口,我也親自來請了,你還拿什麼翹?」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的,竟然把她與韓秀芝沖突的事傳了出去,她爹昨夜一回來就把她給數落了一頓,還下令要她親自來接姊姊回府,弄得她一肚子的火。

  韓秀芝隨手拿起一旁的佛經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不再搭理這個驕縱的二小姐。

  「你到底要不要走?」韓靈火大的走上前,想伸手拉她。

  眼角瞄到她的動作,韓秀芝側身一閃,「我在靜思己過,不敢回府。」

  「你別欺人太甚!」若是不把人給帶回去,爹會更生氣的!韓靈雖然驕縱,但還是忌憚自己的父親。

  韓秀芝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盯著她。

  韓靈也瞪著她,若韓秀芝不回去,她也不敢回去,這麼冷的天卻要她在這受凍,她不禁大叫,「你到底怎麼樣才要跟我回去?」

  「天冷,我想洗洗腳,暖暖身子。」

  韓靈哼了一聲,瞪著秋兒,「該死的奴才,還不動作快點!」

  「是,二小姐。」秋兒連忙就要蹲下。

  「慢,」韓秀芝懶懶的開口,「我不是要秋兒替我洗。」

  韓靈瞪大了眼,看著韓秀芝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你是什麼意思,不是秋兒替你洗,難不成要本小姐替你洗腳不成?」

  「若妹妹不介意,姊姊自然也樂意得很。」韓秀芝輕笑,但笑意沒有到達眼底。

  韓靈氣得漲紅了臉,拳頭都握了起來,恨不得狠狠甩她一巴掌,但她想起了在府里的爹,怕再被教訓,只能氣急敗壞的瞪著。

  「大小姐,你可別欺人太甚!」

  出聲的是站在韓靈身後的婢女巧兒,她的穿著還比韓秀芝這個大小姐華麗,是韓靈眼前的大紅人,很得韓靈的信任。

  聞言,韓秀芝雙眼一瞪,「欺人太甚?!你這奴才,現在是在跟誰說話?」

  巧兒一楞,從沒遇過大小姐用這種口氣對待二小姐房里的人,畢竟誰不知道這個國公府嫡長女不受待見,府里的實權全都在李氏的手中,而二小姐是李氏的掌上明珠,大家自然都是巴結著二小姐,沒人理會大小姐。

  「秋兒,」韓秀芝中氣十足的下令,「給我掌嘴!」

  秋兒嚇了一大跳,掌嘴?!掌二小姐房里大丫頭的嘴?!她的手在抖,但是心里卻有一絲雀躍,她早就看這個狗仗人勢的巧兒不順眼,但是縱使再替大小姐覺得委屈,她也沒有能力替主子做些什麼。

  現在打了巧兒,就等于是踩在二小姐的頭上,讓她臉上無光。自己很想照做,但真的可以嗎?

  「還杵著做什麼?」韓秀芝看著秋兒,眼底寫著鼓勵,「還不去?」

  秋兒咬了下牙,上前一步。

  「你想做什麼?」韓靈開口護著自己的婢女,「不過是說句話就打人,這是什麼規矩?」

  可韓秀芝突然用力一擊桌面,她的霸氣令在場的人全都嚇住,「好!你跟我說規矩,我們就回府去要爹評評理,一個奴才說主子欺人太甚,讓爹說說,這是不是咱們國公府的規矩?」

  提到父親,韓靈縱使心中有氣也只能吞下去。

  「秋兒,」韓秀芝說道︰「還不掌嘴!」

  秋兒抖著腳上前,揚起手,打了巧兒一巴掌。巧兒撫著臉,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秋兒頭一低,連忙站回韓秀芝的身旁。

  韓秀芝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麼好的機會這丫頭都不懂得把握,這哪叫甩巴掌,根本就是一撫而過,秋兒的膽子實在得再練練。

  韓靈咬牙切齒的看著她,「現在人你也打了,總可以走了吧?」

  「我腳還沒洗呢。」

  見韓靈依舊怒視著她,她涼涼開口,「沒關系,」翻著手中的佛經,「妹妹就慢慢來,姊姊不急,就讓爹再多等會兒。」

  再僵下去,回到府裡,天都要黑了!韓靈火大的蹲替韓秀芝洗腳,打出娘胎還沒受過這種屈辱,等回府她一定要去跟娘親告這一狀。

  「妹妹辛苦了。」韓秀芝低頭看著蹲在面前的韓靈,「只是妹妹洗腳的功夫比起秋兒來實在是差遠了,看來回府之後還得叫你多來替姊姊洗幾次,才能做得更好。」

  「你別欺人太甚!」韓靈火大的起身,「現在腳也替你洗了,這是娘要我送來給你的衣物,穿好了就出來!」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看來是氣得不輕。

  秋兒崇拜的看著自己的主子,今天這一幕真是大快人心。「小姐,你真是太棒了!」門一關,秋兒就迫不及待的說。

  「這點程度還是小兒科。」韓秀芝的嘴角微微一揚,看著韓靈放在一旁的服飾。

  「小姐,這些衣服真漂亮!」秋兒忙不迭的拿起來,「小姐換上一定很美,秋兒替——」

  「替我拿件平時的衣服來就成。」

  「可是小姐——」

  「照我的話做!」韓秀芝堅持穿了件清雅的淡色衣服,連首飾都不用,一方面她不喜歡那些裝飾,一方面則是不想過分打扮,自己的父親是個武官,看來應該也不希望太過花枝招展的華麗裝扮,所以還是保守小心點為上。

  韓靈等在外頭,看到韓秀芝一身素雅的走出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娘給你備的東西,你怎麼都不用?」

  想起娘要她帶這些東西來的時候,她還著實不開心了好一會兒,在她眼里,韓秀芝根本不配這些值錢的好東西,但娘卻硬要她帶來,說有其用意,但誰能料到,韓秀芝竟然不屑一顧!

  「母親的東西太貴重,我怕弄壞可就不好了。」

  韓靈冷冷一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馬車在外頭等著了,走吧。」

  韓秀芝緩步的走著,這寺廟清淨,但門口總有人守著,所以她只能在最僻靜的小院子里活動,沒機會踏出去其他地方。在這里生活了好些日子,說不上有感情,卻也明白這一走,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再被關回來,只是離開之後,她應該再也找不到這里才能有的清淨了。

  屋外的默林很美,在一片雪白之中,更像夢境一般。韓秀芝看了最後一眼,便收回目光。

  當她穿過正殿,正準備踏出廟門時,因為太專注思索,不小心踉蹌了一下,一旁的秋兒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姐,沒事吧?」

  「沒事。」她側頭淺淺一笑,目光不經意落在廟里的佛像上,那慈眉善目的帶笑臉龐仿佛似曾相識。

  她突然一驚,轉頭看著刻在木柱上的對聯——月下老人牽紅線,千里姻緣一線牽——整個人不禁呆楞住。

  「怎麼,待上癮了嗎?」韓靈已經走了出去,轉身看韓秀芝沒跟上,頓時感到不快,「你大可回去跟爹要死要活的說要待在這里,爹肯定會讓你在這里待到死的。」

  韓秀芝壓下紛亂的心思,收回自己的視線,轉頭看著韓靈,緩緩走到她的面前,「若能不回去,姊姊還真不想走,只是姊姊怕現在不走,妹妹回去不知道好不好交代?」

  韓靈實在很不習慣韓秀芝輕柔語調下透出的威脅,以前根本連看著她講話的勇氣都沒有,怎麼在這里過了些時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過她才不怕她,畢竟娘從小就跟她說,韓秀芝不過只是個霸了大小姐位置的廢人,比她跟前的使喚丫頭還不如,她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就算爹回來了,」帶著巧兒坐在馬車上,韓靈不屑的一哼,「以你這性子,你也不用指望他會疼愛你。」

  被秋兒扶著上了馬車,韓秀芝垂下眼,她壓根不在乎她的爹疼不疼她,在她眼里,國公府上下,除了替她招罪受罰的秋兒之外,其他人她都不當回事。

  這個韓靈除了使小性子在背後欺負人之外,實在成不了太大的氣候,說穿了就是個幼稚的小表。

  見韓秀芝不屑的神情,韓靈氣不過,一掌就要揮過來,反正在馬車里,她也不用顧慮被誰看見。

  可韓秀芝眼捷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杏眼一瞪,見到她的眼神,心不由一驚,「你做什麼?!放手!」

  不料韓秀芝卻揚起另一只手,她嚇得放聲尖叫,但原本預料的一巴掌沒有落下,反倒是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臉。

  「好一張俏生生的臉蛋,跟你的娘親真有幾分神似,只可惜我長得比你好看,出生比你高貴,縱使我有個萬一,我還是國公府的嫡長女,我不打你是因為我腦子沒壞,我知道現在打了你,就能讓你帶著臉上的傷去告狀,到時我的下場絕對會很慘。韓靈、國公府二小姐,我不管你以前如何待我,但你給我記住——我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任人欺侮!」

  韓靈瞪大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韓秀芝,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小姐,」秋兒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奴婢下去吩咐出發了。」

  韓秀芝緩緩的松開了韓靈的手,反手拉住秋兒。

  「小姐?!」秋兒不解的看著她

  「陪我坐著。」韓秀芝的口氣像是在講外頭的天氣般平常。

  秋兒瞪大了眼,「不成的!小姐,我們做奴婢——」

  「我說成就成!」韓秀芝打斷了秋兒的話,「這麼冷的天,你的傷才好,可禁不起折騰,若真怕壞了規矩,你也不是頭一個。」

  她目光銳利的看著坐在韓靈身旁,比她這個大小姐看起來還像千金的巧兒。

  秋兒心中很感動,但是看向馬車里氣得發抖的韓靈,和一副想要拆了她骨頭似的巧兒,心中又升起遲疑。

  「本小姐不跟下人坐一起!」韓靈的聲音帶著鄙夷。

  巧兒畢竟是韓靈的心月復,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很識趣的起身下了馬車,擺明了不讓秋兒坐車的態度。

  「坐好。」韓秀芝才不管巧兒下車與否,拉著秋兒就要她坐下。

  「我說了,我不要跟下人坐在一起!」韓靈火大的說。

  「妹妹不想也無妨,」韓秀芝輕柔的話語中帶著笑意,「這一片雪地看來也是風景恰人,你就別坐馬車,跟著你的婢女去走會兒吧,姊姊也不壞了你的好興致。你慢慢走,累了再上車。」

  韓靈瞪大了眼,氣急敗壞的吼道︰「韓秀芝,你說這是什麼話?」

  「外傳我這個嫡長女欺負繼妹、責打下人、拒見親戚,不守三從四德,今日我大發慈悲坐實了這個罪名。我就是欺負你這個繼妹,你給我下去,給我一步步的走回府里,記得進城門時,你可得哭得梨花帶雨,多賺他人幾分同情,讓我的名聲更糟、更臭才行!」

  「你——」

  「給我下去!」韓秀芝怒斥了一聲,「不然我就扔你下去!」

  韓靈氣得發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小姐,」秋兒縱使也希望向來驕縱的二小姐能夠吃點苦頭,但若真要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在這大冷天拋頭露面的走著,一個不好,身子不舒服,倒霉的還是自己家的小姐。

  「想替她求情?」

  「不是,只是……別讓二小姐走太久,還有給二小姐個面紗捂著臉,不然若真讓眾人見了,二小姐將來怎麼嫁人?」

  連臉都不能給人看?!韓秀芝幾乎要翻白眼了,那個夢里的老爺爺——現在該正名叫做月老,最好不要騙她。為了拿到長命鎖救自己的家人,她可以勉強忍受這一切,不然在這個對女子極不公平的世界,她是連一刻鐘都不想待。一個女人連走在外頭都得顧忌再三,她要怎麼出門去找長命鎖?

  「真是煩死人了!」韓秀芝分心瞄了韓靈一眼,「看在秋兒開口求情,這次就饒了你,下次給我注意些!」

  坐在對面的韓靈用著充滿恨意的目光瞪著她,韓秀芝沒空理會,滿腦子只想著長命鎖。

  月老怎麼不讓她的靈魂隨便找個村婦依附,當什麼國公府的大小姐,目光對上韓靈怨毒的眼神,她的嘴一撇,拉開一旁的布簾,看著窗外一片白雪皞犒,這麼冷的天,出門還真擺明是活受罪。

  眼角瞄到車道旁的樹枝晃動了一下,好似有人影閃過,她定楮一看,什麼都沒瞧見,于是聳了下肩將布簾放下。

  長命鎖啊長命鎖,猶如大海撈針,她該到哪里去找,月老怎麼就不把話給說明白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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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第二章】

  「小姐,你該起來了。」

  韓秀芝翻了個身,更往暖和的被窩鑽,這裡真是凍死人了!想她成長在溫暖的台灣,曾幾何時見過這冰天雪地,昨天下了場大雪,清晨更冷了,她只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小姐,該去向老爺、夫人請安了。」

  請安?!她在被窩裡申吟,這又是什麼鬼?回府後這麼多規矩,早知道在寺廟時溜了就省事多了。

  「小姐,你就行行好,」秋兒的聲音已經有了哽咽,「若去晚了要受責罰的!」

  「夠了、夠了!」她垂頭喪氣的坐起來,用棉被把自己包得死緊,「拿衣服來。」

  「小姐,這是夫人一大早派人送來的衣物。」秋兒手腳利落的準備好,眼楮閃亮亮,「這可是上好的緞料,昨天小姐回來,夫人看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快,今日小姐還是穿上夫人準備的衣物吧。」

  韓秀芝隨意瞄了一眼,以李氏平常待她的德性,擺明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一切就如她所料,她爹是武官,功名是在馬背上掙來的,看不慣那些華麗裝扮,她慶幸昨天沒穿李氏備的那些衣物,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特意裝得僕素的李氏面前,免不了又生出閑言閑語。

  「給我拿平時穿的衣服過來。」

  「小姐?」秋兒微驚,「這可是要去跟老爺請安呀!」

  「就是因為要去請安,所以才更要表現出平常的樣子。」韓秀芝淡然的口氣透露出強硬,「還不快去!」

  「是。」秋兒雖然一頭霧水,但怕誤了時辰也只好連忙照做。

  「小姐,今日起的晚,是身子不舒服嗎?」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韓秀芝看過去,是她的女乃娘蘇嬤嬤,她嫁給國公府的一個小總管,生了兩個孩子,對韓秀芝很忠心,從未有過一絲怠慢,這些在寺里的清寒日子,也是靠著她一點一點的接濟才能過得稍好。

  「不是,」韓秀芝可憐兮兮的說︰「只是太冷了。」

  蘇嬤嬤笑了笑,「快起來吧,等請安回來,老奴立刻準備小姐喜歡的飯菜。」

  「謝謝嬤嬤。」揉了揉眼楮,韓秀芝在秋兒的服侍下穿衣服。

  「小姐已經年紀不小了,這次可得趁著老爺回來,好好的物色一門親事才行。」蘇嬤嬤在一旁喃喃說道。

  嫁人?!韓秀芝一下子來了精神,開什麼玩笑,她是來找長命鎖,可不是要來這里隨便嫁給一個阿貓阿狗,便宜了「古人」。

  「我聽在夫人房里當差的吳嬤嬤說,夫人心中對小姐的婚配已經有了盤算,老奴實在——」

  看著蘇嬤嬤一臉欲言又止,韓秀芝有了心理準備,鐵定沒好事,「嬤嬤有話就說吧。」

  反正以李氏對待她的樣子,她就算指了個殺人放火的家伙給她做老公,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夫人屬意給小姐的婚配對象是當今四皇子——安親王曹振軒。」

  韓秀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嫁給皇帝的兒子?!這種好事怎麼有可能輪到自己的頭上,李氏是年紀大了,打算開始替自己積陰德了嗎?

  「嬤嬤你老實說,這個王爺是少了鼻子還是少了眼楮,又或者缺了胳膊、斷了腿?」

  蘇嬤嬤先是一楞,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姐,你這話真是……」

  「實際。」韓秀芝接口,輕哼了一聲,還真當她是以前天真、善良近乎蠢的韓秀芝嗎?

  「傳聞安王爺長相俊美,生母梅貴妃是個異族公主,只可惜他在娘親肚里才七個月便提早出生,所以自小體弱,皇上並不特別重視、疼愛。兩年前梅貴妃死于急癥,在宮中眾皇子之中更無所依。」

  「聽起來遭遇跟我挺像的。」都是死了娘,有一個沒什麼慈愛之心的爹,又都不受寵。只是再怎麼樣,那家伙還是端了個皇子的身分,甚至被封了王,就好像她,即便被欺負也還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反正就是兩個表面風光,實際都沒有里子的人要被湊在一起。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吧。韓秀芝有些自嘲的想。

  「在朝堂之上沒有實權的皇子不受重視,外頭都在傳,個性軟弱的安王爺將被皇上派往北方的邊疆墾荒,數年都回不了京城,以安王爺向來身弱的體質,這一去可是吉凶難測。」蘇嬤嬤眼眶紅了,心想自己家的小姐真是命苦,「小姐,若夫人提及此事,你可得跟老爺求個情,別讓你嫁過去受苦。」

  她被關在這里當個大家閨秀,應付視她如眼中釘的繼母和繼妹,這才真的叫受苦!她正煩著逃不出去,不管這門親事有沒有算計,這個王爺受不受重視,身體好或不好,她壓根不在乎!甚至有些希望他真如傳言軟弱無用,可以任她左右,等成親之後他們一離京,她就能拍拍**走人去找長命鎖。

  「嬤嬤,你放心!」韓秀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怎麼做。」

  她在秋兒的扶持之下走到外頭,轎子早等著,她的院落就在國公府最偏僻的一塊小地方,昨天從寺里回來,跟不苟言笑但長得挺帥的爹和人前人後一個樣的繼母請安之後,韓秀芝就以疲倦為由回了自己的院落。

  這里只有一個小小的閣樓,底下是間小書房,里頭也沒幾本書,樓上是閨房,擺設也沒多講究,單看這樣就知道這個嫡長女在國公府里的地位如何了二個千金大小姐能當到這麼窩囊也真不容易。

  原本想用過晚膳之後,要好好的計畫如何去尋找長命鎖,誰知道她才躺上床休息,連飯都沒吃,就睡到天亮。

  「秋兒。」懶懶的坐在轎子里,她開口喚道。

  「是,小姐。」秋兒連忙上前。

  「有什麼辦法可以免去這煩人的晨昏定省?」

  秋兒瞪大了眼,連忙看看四周,「小姐,這是規矩,規矩壞不得的。」

  「規矩也是人定的,那里壞不得?」她的手撐著自己的下巴,腦子不停的轉著。

  「小姐,你可別胡思亂想。」秋兒的心忍不住懸了起來,「我們到了。」

  轎子停了下來,韓秀芝掩去思緒,在秋兒的扶持下進入大堂,跪在韓敬山的面前,有模有樣的請了安。

  「今早,我不是派人給大姑娘送了衣物,」李氏一臉慈愛的看著請完安坐到一旁的韓秀芝,見她坐在韓靈身旁更顯一身素雅,「怎麼還穿這身舊衣服?」

  「謝母親關愛,」看李氏笑得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真讓人反胃。演戲嘛,誰不會!她眨了眨眼,眼底浮現水霧,「只是女兒這一整年才拿到這麼件衣服,感動萬分,舍不得穿就怕弄壞了讓母親生氣。」

  李氏的臉色微變,略微焦急的瞄了一旁的夫君,果然見他眉頭微皺,她急得正要訓斥,但韓秀芝打斷了她——

  「這一切也不怪母親,要怪就怪秀芝過去年幼,加上生母早逝無人教導,才會不知進退惹母親生氣,被逐到寺里去思過。想想在廟里這些日子,母親也只在這回秀芝受傷時才跑來探望,不過這真的不能怪母親,畢竟路途遙遙,母親出身高貴,當然禁不住舟車勞頓,縱使有心要照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怪秀芝咎由自取。秀芝知錯了,並謝謝母親將秀芝逐到寺里自省餅錯的一片苦心。」

  李氏的臉色一陣青白,口口聲聲說是謝,但字字句句不都在訴說自己的委屈嗎?還是當著老爺的面,這丫頭的膽子倒真是大了。

  韓敬山的手一擊桌面,力道不大,卻足以令李氏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韓秀芝神色如常看著堂上一張張的臉都面露懼意,看來她的爹果然還是有一家之主該有的樣子,不出聲則矣,一出聲每個人都閉了嘴,不敢吭聲,她目光直視著韓敬山,看樣子常年在外的他也並非是非不分,至少看得出對這個嫡長女心懷愧疚,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爹,一切都是秀芝不懂事,以後秀芝做事會更謹慎的。」

  韓敬山的目光對上她,以往這個女兒總是低著頭,問她個半天才會吐出一兩個字,渾身透著怯懦,現在膽子倒是大了些。「過來讓我看看,聽說你受了傷?」他的目光飄向一旁噤聲的韓靈。

  韓秀芝不用看也知道韓靈現在肯定嚇得手腳發軟,她起身走到了韓敬山面前,「不過是點皮外傷,已經不礙事了。」發現韓敬山皺眉看著她額頭還未痊愈的傷痕,隨即又補了句,「爹,以和為貴,家和萬事興。」

  韓敬山的心因為這句話而微動了下,頓時臉色一柔,「說的好,你果然懂事了,」原本以為這個懦弱的大女兒臉上只會掛著淚,在一旁哭得說不上一句話,他是個粗人,實在應付不了這些眼淚,現在倒好,他撫著胡子,目光專注,「皇後娘娘日前招你母親進宮,提及了與安王爺的親事,你年紀也已不小,可有想法?」

  「老爺,」一旁的李氏忍不住開口,「終身大事本憑父母之命,她一個姑娘家能有什麼想法呢?」

  韓敬山看向李氏,當年是看中了她娘家的權勢,除了為了自己的官途,更為了年幼的韓秀芝,所以再娶填房。官家出身的李氏算是知書達禮,只可惜心眼小,容不下韓秀芝,他一個常年在外的武官,縱使有心也無法時刻盯著,所以他嘴上雖不多說,但心里實則有愧。

  看著韓敬山銳利的眼神,李氏縮了下脖子,柔聲說道,「老爺,與皇室結為親家,這可是其他家閨女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啊!」

  若真是好事,怎麼不讓韓靈嫁過去?韓秀芝在心里扮了個鬼臉。

  韓敬山冷冷一哼,他很明白這門親事是好是壞,安王爺沒什麼權勢,只不過空有個尊貴的身分,女兒嫁過去說不上委屈,但安王爺此生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為,只是這世上本是禍福相依,嫁給一個沒有權勢的夫君,自然就不用與人勾心斗角過一輩子,或許這對韓秀芝而言,也是一種幸福。

  「爹,」韓秀芝不卑不亢的說︰「母親說的也是,婚姻大事本憑父母之命,秀芝一切聽從爹和母親安排。」

  李氏聞言相當滿意,算這丫頭識相,「老爺,秀芝都這麼說了,我明日就進宮回復皇後娘娘。」

  韓敬山專注的看著韓秀芝,「你真願意?」

  「是。」韓秀芝斂下了眼,心想這個爹看來也算有心為她尋門好親事。

  不過她可沒心思跟爹培養什麼父女感情,她圖的是事情發展順利,等到嫁人離開京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找長命鎖了。

  韓秀芝坐在屋子裡,透過窗戶,遠遠就看到以韓靈為首的一群人正朝她的閣樓過來。

  「是二小姐?」蘇嬤嬤放下手中的針,她這幾日都忙著替大小姐準備嫁妝,眉頭微皺了一下,「奴婢出去看看。」

  「嬤嬤,不用了。」韓秀芝將手上的書一甩,這是一大清早去向李氏請安時,李氏要她熟讀的《女誡》,說怕她嫁人之後仍不知進退,讓國公府蒙羞,她實在佩服李氏在講這些話的時候,怎麼也不想想自己的閨女是什麼德性。

  「反正我正悶的慌,來個人玩玩也不錯。」見蘇嬤嬤微驚的看著自己,「我看她想搞什麼鬼。」

  韓靈帶著奴婢大搖大擺的進門,一臉得意的說︰「娘叫你去一趟。」

  輕挑了下眉,她平淡的開口,「母親要找我派人說一聲就是,怎麼還要妹妹親自跑這一趟?!」

  「因為有件事我要當面對著你說。」

  看韓靈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妹妹說吧。」她好整以暇的面對她,想看就讓她看個夠。

  「你的親事——」韓靈忍不住竊笑,「被安王爺給打了回來!」

  韓秀芝心頭一楞,但表面上不動聲色,「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安王爺不娶你這個無才無德之人為妻!」身後的婢女全都跟著發出訕笑聲,「以你的名聲,安王爺不娶你也是可以預期的。」

  韓秀芝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的名聲還不都是拜她們母女所賜。

  「真是丟臉,都幾歲的老姑娘了,這次被退婚,看來也沒指望可以尋門好親事了。」

  忍著氣,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妹妹說的有理,只是我若沒了好親事,就不知道你這個國公府的二小姐能找到什麼好婆家?若有閑言閑語傳出來,說什麼物以類聚,國公府的大小姐驕縱,一把年紀仍沒人上門提親,看來二小姐的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可怎麼辦才好?」

  韓靈一楞,可沒想到這個問題,不禁氣憤的一跺腳,「你胡說什麼?你是你,我是我,別拿你跟我相提並論。」

  「我是不是胡說,可以等時間證明,若你夠聰明的話,應該早晚燒香拜佛,期盼我早日出嫁,不然拖累了你,這才真是罪過!到時你跟姊姊我一樣成了老姑娘,雖說一切算是你自做孽,但畢竟姊妹一場,姊姊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啊!」

  韓靈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原本想要糟蹋韓秀芝一番,卻反被羞辱一頓。

  韓秀芝拿起《女誡》揮了揮,神色自若的看著蘇嬤嬤,「嬤嬤,備轎,我去見母親。」

  原本嫁不嫁人對韓秀芝而言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現在為了逃離國公府、遠離京城,安王爺這個人她是嫁定了!只是安王爺真不娶她,她又有什麼辦法?

  秋兒看著韓秀芝一副木然的樣子上了轎,以為她家小姐是受到被拒絕的打擊,原本就已經乏人問津,若安王爺真的不願娶,她家小姐這輩子別想嫁個好人家了,想著,她不禁紅了眼眶,心里著實替自己的小姐難過。

  到了李氏的院落,韓秀芝被單獨請了進去,秋兒和蘇嬤嬤都被擋在外頭,屋子里只有李氏和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吳嬤嬤。

  「安王爺拒婚的事,靈兒都跟你提了吧?」李氏揉著太陽穴,一副疲累的樣子。

  「提了。」韓秀芝沒等李氏開口便自己找了位子坐下來。

  李氏見到她的舉動,皺了下眉,「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但是皇後娘娘已打定了主意,縱使安王爺回了這門親事,你也是非嫁不可!」

  韓秀芝眼底閃著不解,她確實是想嫁,但現在安王爺都拒婚了,怎麼皇後還不死心,非得把她嫁給安王爺……隱約間,她好像嗅到了一絲古怪。

  「我不如就跟你把話明說了,」李氏不等韓秀芝回應,徑自說道︰「安王爺向來身弱,皇上並不特別重視,但畢竟是皇子,也到婚配年紀,他的生母梅貴妃生前本是屬意與相國千金結親,但梅貴妃在親事還沒談定前病逝,這門親事也因此擱了下來。

  「這一等兩年過去,安王爺老大不小,眼下又要離京,沒個人照料也不成,所以皇上交辦了下來,由皇後娘娘作主親事,所以安王爺不管點不點頭,都得娶你才行。」

  聽起來有什麼地方怪怪的,韓秀芝一針見血的問道︰「不過兩年的光景……相國千金已另尋婚配了嗎?」

  李氏沉下臉色,「你一個姑娘家知道這些事做什麼?總之,你只要等著嫁給安王爺就是了。」

  看來還真是有點什麼,她斂下眼,在心中冷笑,能當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絕不是等閑之輩,當今的太子妃也不過是個副相千金,若今日安王爺娶了相爺的千金嫡女,他有點野心的話可說是如虎添翼,但對太子來說絕對稱不上好事。難怪皇後強要安王爺娶她這個無才無德之輩,這門親事看來,最倒霉的是安王爺,倒便宜了從小不受寵的她,竟然因此嫁入皇室。

  「母親不想提,秀芝可以不問,只是安王爺既然已經明言拒婚,國公府又能如何?」以她爹的性子,應該做不出巴著人家大腿,強要對方娶他女兒這種事。

  「你過來。」李氏眼神閃爍,她心中弧疑,但還是走了過去,李氏壓低聲音道︰「過幾日便是你爹的生辰,老爺本不想張揚,但皇後娘娘愛才、惜才,所以特地賜宴,還派安王爺親自前來祝壽,到時候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王爺。」

  她還以為在古代禮教的約束下,男女不能同席,難道這規矩變了嗎?還是……

  韓秀芝心頭一沉,最好不要是她想的……

  「到時我會讓人在安王爺的酒里下迷藥,」李氏專注的看她,「然後派人扶進客房里,接下來你該怎麼做,我會叫吳嬤嬤教你。」

  看著恭敬站在一旁的吳嬤嬤,說穿了這人就是一丘之貉,聽李氏的意思,該不會真要她去了安王爺,讓生米煮成熟飯,逼他不得不娶她吧?

  這個時代名節可是女人的性命,竟然要她趁著她爹的壽辰,下藥迷昏一個男人,李氏的心腸真夠黑,竟然出這種陰招。

  若是換個情況,韓秀芝可能早氣得掀了屋項、鬧翻國公府,但現在……管他陰招還是毒招,她不問過程,只問結果——只要能嫁給安王爺並離開這里,名聲對她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而言不算回事。只是可憐了這個被算計的皇子,身為皇族又怎麼樣,還不是別人眼中一顆可隨意擺弄的棋子。

  「我明白了。」韓秀芝冷著一張臉,拉開與李氏的距離,懶得再去裝腔作勢,只將丑話說在前頭,「母親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只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料不準將來會有何變化——」她眼中的銳利一閃而過,專注的看著李氏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他日秀芝若有幸成了安王妃,再相逢時,母親可得牢牢記住四個字。」

  李氏不解,「哪四個字?」

  「以、禮、相、待!」她盯著李氏,一字一字說得清清楚楚。

  李氏的臉色沉了下來,默默看著韓秀芝恭敬行完禮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夫人,」吳嬤嬤對韓秀芝的轉變有些心驚,「大姑娘這模樣,似乎是話中有話。」

  李氏沒有答腔,在她眼中,韓秀芝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國公府嫡長女,縱使出嫁,也不過是無實權又不受寵的安王妃,自己沒什麼好怕的,但是她的眼神——李氏撫著自己的胸口,回想起來就是不舒服……

  今天的國公府里外熱鬧非凡,為了韓敬山的壽宴,三天前就已經著手準備,有別于前頭的熱鬧,韓秀芝的院落一如以往平靜。

  「夫人有請大小姐。」府里的小廝在院子前叫喚著。

  韓秀芝難得打扮了一番,原就是個標致的人,今日更顯得國色天香。

  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蘇嬤嬤和秋兒給支開,她與李氏之間的約定當然不會讓她們知道,韓秀芝心里清楚,以她們的忠心,絕對不會默不做聲的任她為所欲為。

  李氏派人特地抬著她的轎子,讓她能遠遠的看了安王爺一眼,這一眼可令她驚為天人。

  完全沒料到能在這里看到五官立體的混血兒,看來來自他母系的外族基因強大,安王爺皮膚白晰,身材高大,以她的審美眼光來看,真是帥翻了天,嫁給安王爺,至少可以肯定每天對著他的臉也不會厭煩。

  韓秀芝與一票女眷坐在一起,那些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家千金,除了進門時意思意思的打聲招呼外,並沒人搭理她,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們,誰叫她的壞名聲實在太響亮。

  因此對于這個情形,韓秀芝絲毫不以為意,反正今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要社交,她邊喝著茶邊等待著。

  「小姐,」菜已經上了大半,吳嬤嬤恭敬的走到韓秀芝耳邊說道︰「安王爺已經送進客房了。」

  韓秀芝正要起身,吳嬤嬤便用一副焦急的口吻說道︰「夫人,大小姐身子不舒服。」

  李氏一聽,連忙說道︰「那還不快扶大小姐去一旁的客房歇會兒!」

  「是。」吳嬤嬤扶著韓秀芝站起來。

  這對主僕還真會演,她心中泛著冷笑。

  「大姑娘就先過去躺會兒,」李氏慈愛的說︰「回頭再去看你。」

  韓秀芝沒有回應,反正這一屋子自以為高貴的女眷都認定了她不尊長上,她又何必對著李氏那張讓人惡心的面孔道謝。

  離去前她注意到了李氏若有所思盯著她看的目光,她也沒多理會,徑自離開。

  雖說來自現代,但她對勾引一個男人可沒經驗,說不上心里害怕,但有些緊張倒是真的。

  進了屋子,里頭一片靜寂無聲,看來安王爺真的暈了過去,這讓她安了下心,沒有矯揉造作,直接走入內堂坐在床旁,遠看就知道人長得不錯,近看更覺得是帥哥一枚。想她一個大齡剩女,能嫁這麼一個帥哥,也算是賺到了!

  「看你睡成這副德性,也不指望你有能耐起來辦事,可是你若不辦事,可就壞了。」她打量了一番,決定先爬上床把他的衣服月兌了再說。

  實在不懂古代人怎麼這麼閑,衣服穿得這麼多,長袖上衣里有中衣,中衣里還有褻衣,可她得把他扒得一絲不掛才行。天氣有些冷,但屋子里升著炭火還算溫暖,沒多久,她的額頭布上了一層薄汗。

  解開了中衣,看著里頭的褻衣,她呼了口氣,「這綁帶在哪呢?」

  「左邊。」

  她果然在左側看到了帶子,正要動手才驚覺不對,她猛然抬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亮晶晶眼眸,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曹振軒翻身坐起,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你做什麼?」

  「我……」她被看得心里直發毛,心中奇怪明明被下了藥,怎麼這麼快就醒了,嘴一撇,真是出師不利,但也不管了,將頭一揚,理直氣壯的說︰「月兌你衣服。」

  他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伸手想將外衣給披在身上,「為什麼?」

  「因為——」她伸出手制止他的動作,「我要嫁你。」

  他沒有反應,只是靜靜的看她。

  她看不出他的情緒,不禁皺起了眉頭,「總之,我們生米煮成了熟飯,你不娶我也不成。」

  「國公府大小姐,本王與你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這可說不定!」韓秀芝竟然動手扯開自己的衣服,「如果我現在大叫,外面的人一跑進來,你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她預料他要不是掉頭就跑,就是把她給撲倒,不管是哪一個,她都賴定了他,但沒想到,他仍是靜靜的看著她,一動也不動,那樣子似冷漠又似困惑。

  「你是木頭嗎?」她忍不住氣鼓鼓的瞪著他,「我長得國色天香,在你面前已經把衣服給月兌了,你卻什麼都不做,說你是色|狼說不過去,但若說你是君子,你看我月兌衣服不阻止也不走開,也愧對君子之名,現在又一直盯著我瞧,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渴。」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在這個節骨眼,他竟說口渴?!

  「水在那里。」她直指著外頭的桌子,沒好氣的說︰「自己倒!」

  他也沒說什麼,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淡淡的說道︰「我的酒被下了藥。」

  她嚇得差點從床上跌下來,「你知道?!」

  曹振軒放下手中的杯子,對著她點頭。

  「一開始就知道?」曹振軒依然點點頭。

  她隨意將衣服給拉好,手腳並用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酒被下藥,為什麼還喝?」

  曹振軒不以為意,平鋪直述的說︰「宮里的太醫葉柏天,平時喜歡煉制各式解毒丹藥,我日夜服用,縱使喝到下毒的酒也不會對我有太大影響。」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看來你從小到大被毒害很多次,不然怎麼會有人要你日夜服解毒劑?」

  他冷冷的看著她沒說話,韓秀芝聳了聳肩,「難道我說錯了嗎?」

  曹振軒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說︰「你該知道對皇室下藥是死罪,你意欲為何?」

  她站在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兩人都衣衫不整,卻沒有一絲不自在,情況實在有點詭異,但她也沒心思去多想,「我沒打算要害你,只是太想要嫁給你,想到可以連命都不要。」

  她的話令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為什麼非我不嫁?」

  他不過就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此生也沒野心想要登上大位,過些日子就要離開京城去墾荒,跟著他雖說不會吃不飽、穿不暖,但也不會有太多榮華富貴,以國公府嫡長女的身分,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因為我想離開京城!柄公府太悶了,人生短短數十年,我要自在的過幾年舒心的日子,正好你要被派到邊境墾荒,我想跟你走。」

  傳聞國公府大小姐脾氣陰晴不定,苛待下人,雖長得花容月貌卻心如蛇蠍,但看她坦然盯著自己的樣子,卻不如外頭傳言,果然那些流言沒幾句是真的。

  「那日在月老廟外見到你,你的潑辣性子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心一突,「你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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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第三章】

  曹振軒安安靜靜的沒有回答,當年他的母妃隨著外祖進京為先皇賀壽,那一年冬日母妃不過芳齡十三,她跟著一票官家千金貪圖好玩的去拜祭月老,卻在那間梅院裡巧遇了身為太子的父皇,並對他一見鐘情,回去之後便吵著要嫁給心儀之人,卻從未思量對方是否會付予同樣的愛。

  娶一個異族公主為妃,對太子而言,可說是大大的助力,想他母妃一生,只要他父皇的一個眼神便覺得是無價的恩賜,每年冬天,總會要他到寺院裡去折幾枝梅花進宮,她一生都沒有忘記初識時的悸動,也或許她是刻意不想忘記,這樣她才能繼續忍受寂寞無奈的深宮生活。

  他的母妃雖然死了,但每到冬季,他也不忘去廟裡替她折幾枝梅,一年前他就看到蒼白的韓秀芝孤苦無依的住進廟裡的梅院,她的柔弱並沒有引起他的任何惻隱之心,畢竟要過什麼樣的日子,都是由自己決定,說穿了這都是自做自受。

  只是沒料到第二年再見,她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的潑辣倒令他想起了小時候印像中的母妃,那個來自異族的公主,爽朗而不造作,只是最後她的笑越來越少——

  看著他一臉沉重,韓秀芝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想什麼?都入神了!」

  他沒好氣的盯著她,這女人真不像個官家千金。「本王並不打算成親。」

  「為什麼?」她一臉的意外,「你長這麼帥,不成親可是全天下女人的一大損失。」

  她的話令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你知道,你這個時代的男人可比我那個時候的男人好命了幾百倍,以你的身分,娶五個、十個老婆也不會說不過去,在我那個時代,男人可沒法娶第二個老婆,他們可羨慕死你們了!」

  他皺起了眉頭,「有機會我找葉太醫瞧瞧你。」她在胡說什麼?

  給她找太醫?!意思是說她有病嗎?她瞪了他一眼,「我正常得很,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可以娶這麼多老婆,卻連一個都不要!我跟你說,你就當咱們打個商量,你娶我,然後幫我離開京城,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將來我一定會回報的!」

  「不需要。」

  「你不用這麼快否決我吧!」她硬是拉著他,死纏爛打,「大哥——不是!王爺,王爺大人,這麼說吧,你此生有沒有特別想得到的東西?你跟我說,我替你達成!」為了要嫁給他,她真的什麼都豁出去了。

  他還是搖頭,看著他的動作,她幾乎要申吟出聲,不死心的繼續說道︰「想想你死去的母妃,她生前最掛念的就是你的親事,最後還沒談成就香消玉殞,你此生若真的不娶妻,你讓你母妃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曹振軒斂下眼,露出思索的神情。

  看出了他的松動,她的心不由得一陣雀躍,「我看你這麼帥,絕對不會是個不孝之人,所以還是聽我的,娶我吧!」

  他抬眼專注的看著她,這女人還真是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他自小體弱,多虧了強悍的母妃和幾個忠心的太醫、侍衛照料,才能安然長大,而為了讓母妃放心,他特意在眾皇子間不顯鋒芒,不交友結黨,對于父皇交辦之事,他雖能做好,但從不邀功,對于皇位他沒有野心。隨著母妃去世,宮里的妃子、皇子間的勾心斗角更劇烈,這次會派他離開京城墾荒,他心知肚明也是算計之一,只為了讓他遠離京城,沒有機會一爭大位。

  但形同被放逐的下場,他並沒放在心上,畢竟他不過就是一個人,能失去的不過就是一條命,他去了哪里都一樣,但若是成親,有一個妻子可就不同了。

  「王爺大人,你就說句話,難道你母妃不想你娶親嗎?」

  「我母妃確實一心想要我成家立業。」

  「對,所以你要當孝子!」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的看著他,「一定得成親!」

  他看著她神采賣賣的雙眸,「我母妃還希望我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原本這些對曹振軒而言都像遙不可及的夢,但或許老天安排讓他遇見她,有其目的。

  韓秀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傳宗接代、開枝散葉,你是說——你要我生孩子啊?」

  「你不願意嗎?」他冷冷的挑了挑眉。

  韓秀芝在心中申吟,這下為了嫁人,她還真是什麼都犧牲,完全跳樓大拍賣了。「生就生,怕你不成!」只要能嫁給他,看他的樣子,以後應該會被她「壓落底」才對,反正她已打定主意,嫁給他之後就要走人,所以根本不用怕他,至于生孩子,他是想都不要想。

  「邊疆可不比京城,要吃苦的。」

  「吃苦無妨,只要不吃虧便行!」韓秀芝也回得爽快。

  曹振軒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響,看來很快就會有人破門而入,此事若傳出去,韓秀芝的名節毀了不說,若他不娶,此生她也是完了。

  「為了逼我娶你,你這步棋,下得太險。」

  「這世上本是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我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不怕毀了自己。」

  聞言,他微斂下眼,沒有回答,突然站起身,打開窗戶,一躍而出。

  她心頭一驚,連忙走到窗前,探頭一看。這家伙是不是人啊,怎麼轉眼就沒了蹤跡?

  門被從外頭打開,李氏帶著一票原本在前院吃茶的女眷闖了進來,原本是要演場「捉奸在床」的好戲,誰知道屋里頭只站著韓秀芝一人。

  李氏臉色一變,埋怨的看了她一眼,真是沒用的丫頭,都下了藥,竟然還讓人給跑了!

  韓秀芝一臉無辜的聳聳肩,這實在也不能怪她,誰知道這個安王爺深藏不露,隨便一跳,就沒了蹤跡。

  只不過他走得灑月兌,卻沒有把話給說清楚,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會娶她吧?

  可韓秀芝等了好幾天卻沒等到半點消息,看來她跟安王爺的親事是沒戲唱了……

  憶起曹振軒,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惜了這麼一個大帥哥,她撐著下巴看向窗外,想她韓秀芝是沒嫁混血帥哥的命。

  「大小姐,」蘇嬤嬤的聲音從門外輕輕傳來,「老爺派人請大小姐去前院接旨。」

  接旨?!韓秀芝瞬間坐直身子,連忙要秋兒替她更衣,趕到前院去。

  一大清早,朝廷派了個公公到國公府傳聖旨,韓敬山恭敬的帶著一家人在院子里接旨——

  國公府嫡長女許配給四皇子——安親王曹振軒。

  韓秀芝聽著公公宣讀聖旨,臉上雖然沒有太多變化,但心里卻暗喜,她還以為跟安王爺的事沒戲了,現在竟然……她總算能嫁大帥哥,然後離開這個討人厭的國公府!

  隨著聖旨到來的還有一位宮里來的教導嬤嬤,接了旨之後,韓敬山請公公進屋喝茶,李氏則帶著韓秀芝和韓靈一臉恭敬的跟著面容嚴肅的崔嬤嬤到了內院。

  畢竟是宮里來的人,縱使是宮女,但也是高人一等,李氏不敢怠慢。

  崔嬤嬤一進屋子,便對韓秀芝行了個大禮。

  韓秀芝微驚,以禮來說,該是對李氏……

  「安王妃吉祥。」

  簡單的一句話,畫分了現在韓秀芝與李氏之間的身分,縱使李氏是母親,輩分高過她,但論禮,韓秀芝可算是皇室之人。

  韓秀芝淺淺一笑,看向李氏,就見她的臉色不太自然,想來她雖是知道這點,卻從沒放在心上。

  「這宮里的規矩多,還有勞崔嬤嬤了,我還得進宮去謝過皇後娘娘。」李氏面子有些掛不住,站起身留下韓秀芝,便帶著韓靈走了。

  崔嬤嬤恭敬的低著頭,送李氏離開,韓秀芝覺得可笑,忍不住笑出了聲。

  崔嬤嬤看了她一眼,「王妃應謹記笑不露齒。」

  韓秀芝立刻收斂,乖巧的看著崔嬤嬤,想來還有場硬仗要打,她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雖然嫁給大帥哥是好事,但是他的身分尊貴,要講的規矩也多,她就當是嫁給帥哥的代價,豁出去了!

  端坐了一天,韓秀芝的腰都快斷了,但是她卻不吭一聲,其忍氣吞聲倒令崔嬤嬤有些刮目相看。

  傳聞這大小姐的性子不好,安王爺縱使不受皇上重視,但終究是皇子,配了這樣的對象,她心中可著實替他感到委屈不舍,偏偏安王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向來沉默少言的他還在她離宮那日親自交代了一句,對安王妃無須太過嚴厲。

  崔嬤嬤在心中揣測著安王爺話中的意思,心想這句話應是代表王爺對將來的王妃完全放棄,在他心中,隨便娶一名女子都行,所以她在來國公府的路上,更是打定主意得要多花幾分精神,好好磨磨這個國公府的刁蠻千金,以免成親之後,新王妃無法好好伺候王爺。

  不過才幾天光景,閱人無數的崔嬤嬤就看出傳聞有假,在宮里待久了,勾心斗角之事自然見過不少,這期間住在國公府里的她,大概就模了個七七八八。

  王妃也是可憐人!但她柔軟的外表下,有顆強悍的心,讓崔嬤嬤想起了已故的梅貴妃娘娘,想當年,娘娘進宮前也是由她一手教導,她看著一個為愛遠嫁到中原的小泵娘,努力改變自己,雖然最後沒有得到夫君全部的愛,但到死,她還是保有一份真心,這份真,在宮里實屬難得。

  「王妃就歇會兒吧。」崔嬤嬤嚴肅的面容底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聽到她的話,韓秀芝暗自松了口氣,這個宮里來的嬤嬤,明著說是要教導皇室禮節,實際上也帶著一絲監視的味道,她不想節外生枝,讓閑言閑語傳出去,影響婚事,所以不管有什麼要求,她都牙一咬,忍忍就過。

  「王妃,累了吧?」

  韓秀芝淺淺一笑,「是累了,但為了王爺一切都值得。」

  崔嬤嬤聽了十分滿意,「老奴打小看安王爺長大,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看王爺終于要娶妻,老奴真心替兩位主子開心。」

  韓秀芝微斂下眼,倒有些意外一向嚴肅的崔嬤嬤會跟她話家常,她吩咐一旁的秋兒準備茶水點心,聽崔嬤嬤的口氣,想必在宮里她對安王爺多有照顧。

  「只是有個問題壓在老奴心頭數日。」

  「嬤嬤請說。」韓秀芝看出她有事要問,于是放下手邊的茶杯,柔柔的看著崔嬤嬤。

  「王妃之前可曾見過安王爺?」

  韓秀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啊?」

  「老奴可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她眼尖的看到王妃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愕。

  「當然沒有!」若讓崔嬤嬤知道國公府下藥,打算要她去「強」了安王爺,她可就慘了,「只是在爹的生辰上,我偷偷去瞧了一眼。」這也是事實。

  崔嬤嬤皺起眉頭,「這可不合規矩。」

  「是。」韓秀芝連忙把頭低下,露出內疚的神情。

  崔嬤嬤嘆了口氣,「想來王妃也是因為聽了太多有關王爺的傳言,所以心中有所不安吧?」

  傳言是聽了不少,但都沒有進到心里去,反正她成親也不是為了找個相守一生的良人,這門親事說穿了不過是她達到目的的一個手段罷了。

  「王爺向來沉默少言,不爭不求,與王妃成親之後,離開京城,這一路遠去,也不知會有什麼等在前頭,王妃可得好生照料王爺。」

  韓秀芝低下頭沒說話,因為她壓根沒想過要照顧他,一心只打算找到長命鎖,然後就拍拍**回到自己的時代去。

  這樣對曹振軒公平嗎?她壓下心頭冒出的心虛,這世上本來就充滿一堆不公不平、亂七八糟的事情,這是個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所以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不多,她走了,他可以再去娶別的女人,所以沒什麼好心虛內疚的。

  「王妃,你可聽到老奴的話?」

  韓秀芝回過神,點了點頭,「聽到了,嬤嬤,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王爺。只是我有些累了,嬤嬤,不如我們進屋去吧。」

  再聽崔嬤嬤說下去,她怕自己真的會覺得對不起大帥哥!這對她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是。」崔嬤嬤恭敬的站在一旁,眼角卻瞄到一抹身影,不由輕嘆,「這二小姐實在該好好的再教導教導。」

  韓秀芝聞言,頭一抬,就看到韓靈迎面走來,一看到她們,竟然連招呼都不打掉頭就走。她淺淺一笑,打消回屋子去的念頭,「讓嬤嬤笑話了,秋兒,去把二小姐請過來。」

  站在一旁的秋兒先是一驚,但又想到有宮里來的嬤嬤在,二小姐也不敢耍什麼花樣,連忙跑去攔人。

  韓靈不太情願的走了過來,她可沒料到一道聖旨會令韓秀芝的身分有了大轉變,即便是嫁個沒有權勢的皇子,她終究是王妃,縱是姊妹,以後見面若真要照規矩,她得見一次跪一次。

  「姊姊。」韓靈礙於崔嬤嬤在,語帶敷衍的叫了一聲。

  崔嬤嬤忍不住清了清喉嚨,「二小姐,這可不是國公府千金該有的規矩。」

  韓靈在心中咒罵,要不是娘千交代萬交代,不能得罪這個宮裡來的嬤嬤,免得影響將來自個兒在外頭的名聲和親事,她根本連理會都懶。

  因此聞言只好不甘願的行了跪拜禮,而韓秀芝竟然連個軟墊都不給她,就這麼讓她跪在冷冰冰的地上。

  韓秀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沒出聲要她起來,韓靈也只能乖乖的跪著。「妹妹一向都不會來我的住所,怎麼了?」她口氣輕柔的問︰「有事嗎?」

  「娘說,」她不自在的看了崔嬤嬤一眼,「明日要上山禮佛,要你準備準備。」

  「知道了,謝謝妹妹跑這一趟,瞧姊姊糊塗的,」韓秀芝伸手扶人,「都忘了叫妹妹起身了。」

  韓靈哼了一聲,在韓秀芝靠近時,壓低聲音說道︰「你還真以為自己當了王妃有多了不得,說穿了,你那夫君根本就不是個東西!」

  韓秀芝眼神一冷,臉上卻帶著淺淺的笑,「我夫君或許真不是個東西,但至少有個可以壓死你這條小命的身分,若還想平順的過日子,就給我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我會讓你一輩子都說不出話。」

  韓靈聽到她的話,臉上一白,「你——」

  「妹妹快去回了娘親吧。」她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韓靈,抓著她的手用力一緊,這死丫頭能口無遮攔,她也可以不顧她的顏面。

  韓靈痛得皺起了眉頭,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妃?」

  聽到一旁崔嬤嬤的叫喚,韓秀芝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像換張臉似的柔柔一笑,「嬤嬤,我們還是在這里再待會兒吧,外頭雖冷,但空氣好,屋里太悶。」

  「只怕悶的不是屋子,是人心。」

  聽到崔嬤嬤的話,韓秀芝揚起了嘴角。說真的,她倒挺喜歡這個看似嚴肅的嬤嬤,或許她有許多規矩,但至少是個真性情,比起虛情假意、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好相處多了。

  韓秀芝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她緩緩睜開雙眸,一看到窗邊的人影,嚇得倒抽了一口氣,正要放聲尖叫,嘴就被捂住。

  她驚恐的看著眼前黑白分明的雙眸,花了一番功夫才壓下狂跳的心,隨即用力的將來人的手給扯下,「三更半夜的,你要嚇死人啊!」

  曹振軒微斂下眼,「本王可沒出聲。」

  「他媽……」她的髒話猛然收住,這個王爺真是個怪人,她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沒好氣的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麼?若讓人看到你在我房里,我的清白就沒了。」

  只見他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著她。

  讓她猛然想起之前曾下藥意圖強了他的事,不自在的動一動,「過去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以後別再提了!說,你到底來做什麼?」

  「崔嬤嬤竟派人回報,說你進退得宜。」

  曹振軒像是沒聽到她問話,自言自語的低喃。

  看來嬤嬤很怕他毀婚的樣子,韓秀芝得意的揚唇,「當然!嬤嬤誇我是大家閨秀。」

  「你——不像。」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人說話實在直接又不留情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本小姐就算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你三更半夜跑進我房里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到底要做什麼?你不知道,我為了要嫁給你都快累死了。

  「這些日子崔嬤嬤要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走有走相,這身子都要變成不是自己的了,明日一早,我還得跟著母親上山禮佛,給你這麼一鬧,等會兒也別睡了,這下怎麼有精神出門去?你是真打算娶個憔悴的新婦回去嗎?」

  她說了一長串,他竟然只冷冷的丟了兩個字,「別去。」

  她楞了一下,「為什麼?」

  「你不用問,大婚之前,你哪里都別去。」

  她挑了挑眉,不死心的又問了一次,「為什麼?」

  「你不用問。」來這主要的目的就是跟她說這個,他交代完站起身就要離開,「別去就是。」

  見狀她立刻抓住他的手,「不說清楚,不準走!」

  他低頭看著她緊捉著自己的手,「這樣還說是大家閨秀?」

  「反正你也知道我不是,所以在你面前我就不裝了。」她利落的從床上爬起來,冷空氣令她打了個哆嗦,但還是不放手,擺明要問個水落石出。

  他眉頭也不皺一下的拉開她的手,看她穿得單薄,順手拿起一旁的披風披到她身上。「瞧你這模樣,成何體統?」

  「別說得像你不喜歡似的!男人食色性也。」她又貼了上去,緊勾著他的手不放,「到底怎麼了?你的仇家要對我不利嗎?」

  這次他沒拉開她,反而低頭凝視她,「是你的仇家。」

  「我?!」她微微吃驚,「我可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良家婦女,能有什麼……」她的話聲隱去,眉頭一皺,「韓靈?」

  曹振軒沒答腔,但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翻了個白眼,「真他媽的,這女人是腦袋有洞,看我再不順眼,我也是她姊姊,若真有個什麼,就不信她能多好過!她想怎麼樣?」

  「你別去就是。」

  「如果你不說,我明天就非去不可,我倒要看看她想耍什麼花樣!」

  看著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無奈,這個性子真不知道是哪里吸引了他,但就是莫名對了他的胃口。

  「她派人在半路挾持你,想毀你名節。」

  「賤女人!」一聽,她氣得跳腳,「欺負我一次又一次,本小姐不理她不是怕她,而是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王八蛋,竟然敢這麼對我,這個死丫頭,她就不要哪一天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鐵定狠狠的揍她一頓,打得連她媽都不認得。」

  他刻意當沒聽到她話中諸多不敬的字眼,面無表情的再次叮嚀,「大婚之前安分些。」

  韓秀芝原想反駁,但一看到他專注的神情,便沒好氣的皺了下鼻子,「我知道了。」

  他輕點了下頭,低頭看著她仍抓著他不放的手。她這才不太情願的松開他,「你來就是跟我說這個?」

  他點點頭,又要像來時一般,從窗戶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她的心有些奇怪的悸動,「你對我,還挺關心的。」

  他微轉身看向她,「你是我的王妃。」

  她不以為然的扯了下嘴角,「以後你會有三妻四妾,我區區一個王妃不算什麼。」

  他聞言轉頭面對她,認真說道︰「我不會。」

  她一楞,正要他說清楚點,他已經縱身離開。

  不會的意思是——他不會有三妻四妾嗎?崔嬤嬤在她還沒出嫁就已經教導她要怎麼安排王爺身邊的女人好伺候他。一個好妻子,在丈夫還沒開口要求前,就得替他安排妥當,所以他的不會……應該只是說說而已,畢竟多點女人伺候,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緩緩走回床上,模著身上的披風,平心而論,這個男人真的是極品,來這里找長命鎖最大的一個額外收獲應該就是嫁給他,不然在她的時代,三十歲的她還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一個看得順眼的男人把自己給嫁出去!

  韓秀芝睡到日上三竿才猛然驚醒,看著窗外金燦燦的陽光,她揉了揉眼楮,懷疑自己看錯了,怎麼今天沒人來叫她起來。

  「秋兒!」她連忙喚道。

  秋兒從房外走了進來,一臉笑意,「小姐,你起來了啊?」

  「什麼時辰了?」

  「快到巳時了。」秋兒備好洗滌的水盆放到一旁,「小姐睡得真香!」

  「今日不是要上山禮佛,怎麼沒人叫我?」

  「崔嬤嬤替小姐回了話,說是小姐身子不適,所以留在家里休養,王爺他派人傳了口諭,送了些藥材來,說是在大婚前,讓小姐好好養身子。」

  這男人的效率倒是挺好的!連謊都替她撒了,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白費他一片好意,于是輕靠著床頭,沒有急著起身,「崔嬤嬤人呢?」

  「跟蘇嬤嬤一起備膳。」秋兒的話才說完,門就被推開了,蘇嬤嬤拿著托盤,恭敬的跟在崔嬤嬤的身後進來。

  看到這兩人,韓秀芝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王妃,身子不舒服就躺著吧。」崔嬤嬤站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韓秀芝狐疑的看著崔嬤嬤,平時教導她如此嚴厲,今日竟變了個人似的,她應該很清楚,自己可一點都沒有生病。

  「王爺說,到了邊疆,地處蠻荒,也沒這麼多的規矩。」崔嬤嬤的口氣有些無奈,「王爺要老奴對王妃高抬貴手。」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崔嬤嬤不住搖著頭,「真虧王妃還笑得出來,縱使到了邊疆,但終究是個王妃,可不能真如王爺所言一般沒了規矩才是。」

  「嬤嬤,」她撒嬌的拉著崔嬤嬤的手,「我知道分寸的。我餓了,你跟蘇嬤嬤弄了什麼好吃的給我?快拿來吧!」

  蘇嬤嬤將托盤放下,柔聲的說道︰「都是些小姐喜歡吃的菜。」

  「謝謝嬤嬤。」韓秀芝柔柔一笑,拿起筷子,心滿意足的吃著。

  崔嬤嬤站在一旁看著她用膳,有感而發的嘆道︰「原以為王爺在老奴前來國公府時,交代老奴對王妃不要太過嚴厲,是因為王爺不將這門親事放在心上,不在意娶的是何女子,但今日看來,並非如此。」

  韓秀芝倒是有些驚訝,「王爺要嬤嬤別對我太嚴厲?」

  崔嬤嬤點點頭,「是啊,今日又特地派人交代,說老奴累壞了王妃,讓王妃瘦了一大圈。」

  瘦了一大圈?!她低頭看著自己,她怎麼一點都沒發覺?

  「王妃,」崔嬤嬤仔細的盯著韓秀芝,壓低自己的聲音,「王爺可是來過了?」

  韓秀芝也沒隱瞞,對崔嬤嬤回以一笑,「嬤嬤心明如鏡,有些事,咱們就心照不宣吧。」

  「這真是——」

  「成何體統!」韓秀芝故意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嬤嬤,這麼多規矩,真是累人啊!」

  崔嬤嬤無言的看著韓秀芝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王爺從娘娘過世之後就越發沉默寡言,要不是礙于娘娘是個外族公主,王爺的幾個舅舅還有權勢在手,王爺在宮中的日子可不好過,但就如同老奴之前提的,王爺向來不爭不求,所以也就這麼安然的一日過了一日。」

  韓秀芝的動作微頓,沒有說話,卻把崔嬤嬤的話一字一句給記得牢牢的。

  不爭不求,所以才能安然的一日過一日?意思是,若他有一丁點的野心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嗎?她的眼神一冷,看來這深宮里的髒事果然不少。

  「雖說王爺在宮里不受重視,但至少沒人敢在天子眼皮底下犯事,只是離宮之後,可就世事難料了。」

  「嬤嬤,」她喝了口雞湯,輕聲的說道︰「王爺既然選擇離京,就代表這宮里的是非從此與王爺無關!」

  「若真能如此當然最好。」

  她聽出了崔嬤嬤的話中有話,于是靜靜的喝著湯,看來離開京城後,還是無法獨善其身,曹振軒看來是個聰明人,他也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但最終他還是選擇離開了,他心頭的盤算又是什麼?

  「嬤嬤放心吧!」喝完了湯,韓秀芝嫣然一笑,「相信王爺自己心中有數。」

  崔嬤嬤淺淺一笑,也沒有再多說,默默的一旁伺候著。她年紀大了,或許王爺娶親離開京城後,她便等不到再次相逢的那日,想起那個美麗的梅貴妃娘娘,只希望她在天之靈能保佑王爺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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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第四章】

  成親之日,伴著鑼鼓喧天,韓秀芝也很盡責的裝出一副嬌羞的模樣被迎進了安親王府。

  王府裡賓客如雲,後頭的院落卻一如往常的平靜,韓秀芝端坐在床上不能動彈,一早起來就忙著,也沒吃多少東西,餓了也只能忍著,她雖然一向為所欲為,但也能分出輕重,知道要吃東西並不急於一時。

  對於所謂的新婚之夜,她不怎麼緊張,畢竟她一個三十歲的大齡剩女,說什麼也不應該被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嚇住。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倒有些驚訝他來的快了,原本以為會有人吵著要來看新婦,卻沒料到進來的只有曹振軒一人。

  崔嬤嬤恭敬的拿著秤桿迎了上去,「王爺。」

  曹振軒順手接過秤桿,直接挑了蓋頭。

  韓秀芝一點都沒有新婦該有的羞怯,直接對著曹振軒一笑,一身大紅喜服的他,更是帥氣逼人。

  崔嬤嬤在一旁見了,馬上清了清喉嚨。

  韓秀芝暗暗的吐了下舌頭,趕緊將頭給低下,忙著看帥哥,倒忘了崔嬤嬤還在一旁,讓她忘了裝害羞。

  崔嬤嬤行禮如儀的讓他們吃了五果,然後伺候兩人喝了合巹酒,婚禮儀式才算是結束,接著崔嬤嬤便識趣的帶著婢女全都退了下去。

  曹振軒打量著始終低著頭的她,淡淡的丟了一句,「行了。」

  韓秀芝聞言鬆了口氣,頭立刻抬了起來,「累死了!」她的手按著後頸,左右動了動,竟然索性伸手拆了鳳冠,還將身上掛的珠寶金飾全都給拔了下來,「這下輕鬆多了。」

  看她自然不造作的舉動,他也沒說她合不合宜,反正以他對她這些日子的了解,她再驚世駭俗應該都嚇不倒他。

  「前頭好像挺熱鬧的,」隱約還能聽到喧鬧的聲音,「我還以為你得待到大半夜。」

  「本該如此。」他只淡淡說了一句,便指著桌上的東西,「吃吧。」

  她也沒跟他客氣,徑自就吃了起來,「你不用嗎?」

  他搖了搖頭,只喝了點熱茶。

  他不吃,她也不強迫,若是崔嬤嬤在,可又要說她沒規矩,說來有趣,比起曹振軒,她還真的比較怕嚴肅的崔嬤嬤。

  「我們什麼時候離京?」看他坐在一旁只盯著她吃也挺無聊的,所以她隨口和他搭話。

  「十日內。」

  她聞言有些驚訝,「這麼快?」

  他將她的訝異神情看進眼里,「你不想走?」

  「不會啊!嫁雞隨雞,你說什麼時候走,我不會有第二句話。」她心里想的是越快越好,她早就受夠這京里的一切,她要去找長命鎖,找到之後就離開這里。

  曹振軒看著她的目光一柔,為她無條件就願意跟在他身旁行走天涯,而感到一絲溫暖,壓根不知道她心里其實打的是另一個主意。

  「這一路除了遠去墾荒,還要替父皇送上給我舅父的賀壽禮,除了侍衛外,你就挑幾個信得過的婢女跟著吧。」

  她一邊大口吃著東西,一邊說道︰「蘇嬤嬤年紀大了,我不忍她舟車勞頓,我想讓她在京城里過舒服的日子,所以我只帶秋兒一人。」

  「我會派人給蘇嬤嬤送些銀子。」

  她將塞了一嘴的食物吞下,放下筷子,感動的伸手抱住他,「謝謝你,我果然沒看錯,你真是個好人!」

  「一個婢女應該是不夠,」他的手輕撫著她的後背,「你在王府里再挑幾個人帶著吧。」

  「不用了,忠心的一個就夠了!」等離京之後她就要跑了,帶這麼多人在身邊伺候,擺明了找自己麻煩,所以她很肯定的說︰「反正有王爺在,不用太多人伺候啦!」

  隨口誇他個幾句,她就想要退出他的懷抱了,可是他突然將她抱緊,她的身子瞬間微僵了一下,「王爺,我……我還要吃東西。」雖然被大帥哥抱著的感覺挺不賴,但她肚子是真的餓。

  曹振軒難得揚起唇角,「等會兒再吃。」

  不會吧?!原本以為大帥哥老是這種面無表情的樣子,應該是個清心寡欲之人,現在看來,或許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喂,你別欺負人!」當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時,她忍不住說道。

  他動手扯著她的衣服,當做沒有聽到她的話,心想,以她的性子,要被欺負的機會應該不多。

  看他不打算停下來的樣子,原本還要掙扎的她,轉念一想,最後也由著他了。

  反正他們成了親是事實,說不同床共枕也不可能,而且他長得這麼好看,她也不算吃虧。

  放著一個大帥哥在一旁晾著也愧對自己,所以不用白不用,她主動的吻住他,不帶一絲矜持。

  成親後的日子,雖稱不上是在天堂,但絕對是輕松寫意。

  若問韓秀芝嫁給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後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晨昏定省可以免了。

  除了進宮去見了一次皇上和皇後娘娘之外,整個安親王府里她最大!在她眼中,她沉默少言的夫君自然也算在聽她話的那群里頭。

  安親王府剛辦完喜事,府里的奴才也沒空喘息,里外依然忙碌著收拾送往北方的物品,已經先送了幾批出發。

  韓秀芝一早起來也總跟著忙和,不過她不是忙著為了到北方開始的新生活做打算,而是收拾自己準備逃跑時的細軟。

  雖然李氏待她不算頂好,但為了國公府的面子,也給了她些首飾添妝,這些可都是她離開王府去找長命鎖的本錢。

  「王妃,你要奴婢去找幾件平常人家的衣服做什麼?」秋兒大惑不解的拿著叫人到外頭去買的幾件粗布衣進來,一邊看著收拾首飾的主子。

  「你收著就是,我有用處。」韓秀芝指了指一旁要秋兒先擱著。

  她要逃跑還穿著大紅大紫、繡花又鳥的絲緞綢服,這豈不是擺明了告訴眾人她身分尊貴,異于常人,只怕前腳才溜出去,後腳就被發現了。

  秋兒聽話的將衣服放在一旁的素色方巾上,有些擔憂的問,「王妃,昨兒個應該要回門,你沒回去,真的行嗎?」

  「有何不行?」韓秀芝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傳出去對王妃的名聲不好。」

  韓秀芝連看秋兒一眼的意思都沒有,神色自若的反問︰「本王妃的名聲曾幾何時好過?」

  被這麼一反問,倒令秋兒楞住了。她家小姐在京城就是以無才無德出了名,搔了搔頭,反正名聲已經糟得不能再糟,好像再做些什麼也是多余了。偏偏王爺還隨著王妃胡鬧,害她家小姐嫁進門才三天,外面就謠傳王妃懶惰又不知進退,傲慢無禮得不將王爺放在眼里,王妃聽了當耳邊風,王爺聽了更像沒事人,但明明他們夫妻倆好的很,卻沒興致解釋只言片語——這對夫妻……令人匪夷所思!

  韓秀芝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小木盒,里頭有幾件珍貴少見的首飾和幾張銀票,昨夜曹振軒給了她一把鑰匙,雲淡風輕的說可以打開王府的庫房,要她去挑幾件自己喜歡的帶著,原以為不過就是些尋常東西,卻沒料到是個「珍寶房」,里頭的珍珠、首飾、瑪瑙不少,看得她眼花撩亂,雖然說不受寵,但她不得不說,畢竟是皇室的人,她家王爺還挺有錢的。

  她毫不客氣的選了幾件有價值且方便攜帶的珠寶,打定主意非到最後關頭,遇到緊急的突發情況才會變賣。離開庫房前,她又在一旁的格子里發現不少銀票,她想都不想的抽了幾張,銀票可比珠寶實用多了,因為曹振軒的大方,這可讓自己浪跡天涯的本錢又雄厚許多。

  「王爺對王妃很好。」秋兒看著韓秀芝拿著一對瑪瑙耳飾,心里替主子開心,先不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她家小姐辛苦了這麼多年,終于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韓秀芝將耳飾放下,緩緩的把木盒蓋上,曹振軒待她再好又如何?她可沒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縱使對不起他,她也一定得走!畢竟她的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想要失去他。

  「王妃娘娘!」門口傳來了叫喚。

  秋兒連忙趕去外頭看了一眼,回來對韓秀芝說道︰「王妃,是王爺的貼身護衛曹月。」

  「把這些東西收好。」韓秀芝交代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在門外的曹月見到韓秀芝,立刻雙手抱拳行了個禮。對于這個王妃,他並沒有特別的熱絡,畢竟在他心目中,這個傳聞中無才無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主子。

  曹月是個性情中人,跟在曹振軒身邊多年,名義上是主僕卻有著兄弟情誼,他跟著另一名叫曹風的侍衛,兩個人都為了主子放棄官職,寧可待在王府里當侍衛,曹振軒還賜姓曹,可見心里對兩人的重視。

  韓秀芝不笨,當然把曹月對自己的不以為然看在眼里。

  她心知肚明,在幾個忠心的侍衛眼中,可能覺得曹振軒娶了她是委屈了。

  對于下人們的這種想法她並沒生氣,老實說像曹振軒這種極品大帥哥,娶了她,她本人也替他覺得委屈。

  「有事?」韓秀芝問。

  「回王妃娘娘,」曹月的神情顯得疏遠,「王爺有請,鎮國公求見。」

  韓秀芝微楞,她的爹要見她?!她裝出一副莊重的樣子點了下頭,返回屋子裡時卻扮了個鬼臉。

  「我爹他來幹麼?」

  「小姐,先更衣吧。」秋兒同樣一頭霧水,她也不知道老爺怎麼會來,只能趕忙替韓秀芝換上衣服。

  當韓秀芝到了大廳,韓敬山和曹振軒已經等在那裡。

  「王爺。」在自己的爹面前,總不好不把禮教當一回事,所以她有模有樣的對自己的夫君行禮,然後才面對韓敬山,「爹。」

  「王妃寡。」

  雖說不親近,但韓敬山對她也不算不好,所以他才狀似要行禮,韓秀芝就立刻伸手製止了他,「都是一家人,爹無須行此大禮。」

  她扶著韓敬山坐下後,自己才坐到曹振軒的身旁。

  「看王妃氣色極好。」

  「王爺——」她一臉嬌羞的看了曹振軒一眼,「待女兒極好。」她想天底下有點人性的父親應該都會喜歡聽到這一句話。

  曹振軒看她的樣子,打心底佩服,怎麼可以人前人後一個樣,還一點都不覺得不自然。

  韓敬山聞言,果然欣慰的一笑,「臣知道王爺、王妃繁忙,所以抽不出時間回門,因此冒昧的帶了幾車種子和藥材,讓王妃和王爺帶在身上,北去後該會有些用處。」

  「多謝岳父大人。」在邊疆地區,這些種子和藥材都極其珍貴,韓敬山畢竟鎮守西南多時,對於這些小細節總是特別注意。

  「臣雖是個粗人,但王爺有任何疑惑,都可跟臣說說,雖未必幫得上忙,至少能出點意見。」

  曹振軒聞言,也沒有客氣,淡淡的開口,「這一路,本王帶了精通水利的工匠和善耕者各百名,並向父皇要了將士萬名以興修水利,如此可足夠?」

  韓敬山輕撫著胡子,前幾日曹振軒在朝堂之上突然要了這些士兵,引起了不少的議論,但以墾荒興修水利為由,也無人敢出聲反對,只怕很快便會有耳語傳出,說安親王有謀反之心。

  韓敬山靜靜的看著曹振軒,在沙場拚了大半生,雖看不出他是否真對皇位有野心,但至少他可以肯定,這一路北去,這個安王爺是真心想要為百姓做些事情,單憑這一點,就算他不是自己的女婿,他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萬名將士若要在地上挖溝渠,引水向北,人是少了些,但若真是可用之人,倒也是夠了。不如王爺將跟在我身邊好些時候的工匠帶著,等王爺那里穩定了,再讓他們回來也不遲。」

  得到韓敬山的幫助,曹振軒真心感激,「謝岳父大人。」

  聽到他們的對話,令韓秀芝有些驚訝。

  原以為韓敬山會對她這個女兒不聞不問,沒料到出嫁之後,竟然替她做了十足十的面子,看著韓敬山,她的心情變得很復雜。

  「王爺畢竟還有兩位舅父,寧王和宣王,若王爺開口,相信兩位王爺也會助您一臂之力。」身在朝廷多年,韓敬山雖常在西南,但也看出這些日子以來的暗潮洶涌,曹振軒選擇遠離是非,但畢竟帶著不少將士,縱使不爭不求,他人也未必會放過他。

  他心知肚明一旦曹振軒有危難,到時連韓秀芝也無法全身而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不發一言的女兒,在心中嘆了口氣,「臣愧對王妃娘娘多年,這一去山高水遠,要再見上一面怕是難上加難,臣不求女兒一生富貴,只求平順安康。」

  韓秀芝沒想到會聽見這番話,震驚的當下,不知為什麼眼眶竟然有些泛酸。

  曹振軒聽出了韓敬山未說出口的擔心,說到底也是憂慮自己長女的安危,他看了一旁的韓秀芝一眼,眼神一柔,「本王明白,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保王妃安然。」曹振軒起身,在韓敬山面前跪下。「岳父大人的一片心意,振軒謝過。」

  韓敬山一驚,連忙拉起了曹振軒,「王爺,您這是折煞臣!」

  「縱使身為王爺,也是岳父大人的女婿、半子,岳父大人將掌上明珠嫁給小婿,小婿定當一生愛護,不讓她受絲毫傷害委屈。」

  「好!有王爺這句話就夠了!」韓敬山拍了拍曹振軒的手,看著呆楞在一旁沒有任何反應的韓秀芝,他扯了下嘴角,「時候已經不早,臣……回府了。」

  「小婿送您。」

  韓秀芝看著兩人走遠,想要叫住自己父親的話到了嘴邊,怎麼也吐不出來,她魂穿至此,對于在國公府的一切不平對待並無怨無恨,說穿了就是無感,就算嫁進安親王府,成為王妃,她也不屑這名利權勢,始終認定與曹振軒終會是陌路人,而今這兩個男人一心為她,令她心中似有根弦被輕撥,溫暖瞬間穿透她的全身。

  她還是沒去送自己的父親,只是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回到內院,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她沒回頭,幽幽的問道︰「我連回門都不願,爹親自來這一趟不說,還以他的經驗,給我們送來了遠去北地的物品,爹的種種做為,是不是顯得我不懂事,小家子氣了呢?」

  曹振軒沒有說話,進屋更衣之後,就只是拿了本書,坐臥在窗邊,靜靜的看著。

  「可是他以前確實對我不聞不問,任我被欺負,現在又在我出嫁之後像變個人似的,難道因為我成了王妃所以態度轉變?」她困惑的看著他一派悠閑,「但爹看起來又極為真誠,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曹振軒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書上,還是沒答腔。

  她坐到了他的身旁,沒得到反應也絲毫不影響她,反正他一向惜字如金,她也不是不知道,「這權勢還真是害死人,讓人心都蒙了層紗,想看清卻怎麼也看不清……你說,我有哪里做錯了嗎?」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一時屋子里除了他偶爾翻動書冊的聲音之外,靜寂無聲。半晌,「王爺——」她的聲音陡然低了八度,「我似乎是看錯了些事!」

  這下他終于抬頭看向她,並微揚了下嘴角。

  「爹守著西南多年,若真掛心我,也只能擺在心里,」她試圖站在韓敬山的角度去思索,得到了她從沒想過的答案,「他不能擺在臉上,不然以母親那善妒的性子,只怕他不在家時,我的日子不只不好過,更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不由一嘆,「若你已經看出我的盲目,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還任由我胡鬧,連回門的禮儀都不顧?」

  他伸出手,輕撫了下她的臉,「多年來的傷害在你身上,本王無法替你決定些什麼,只能等你自己想通、放下。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可以允許你做任何想做的事,本王知道你並非不懂事也非小家子氣,只是你我都是常人,需要時間把傷痛釋然。」

  聽到曹振軒的話,韓秀芝心里舒坦多了,她把他手中的書拿走,整個人索性坐到他的腿上,「王爺,你的腦子真的不錯,是個人才!好像什麼事都能看穿。嫁給你,我倒有些怕了!」

  怕?他不由得輕挑了挑眉。

  她嘟起嘴看他,「是啊,好似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嫁給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聰明人,我能不怕嗎?」

  看到她臉上的笑意,他輕搖了下頭,在她心中,應該還是認為自己的才智更勝于他。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一旁的青布包袱。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眉頭皺了一下,要秋兒把東西收好,她竟然隨意擺在一旁!于是她勾著他的脖子露出嬌笑,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王爺,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既然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讓自己被放逐到北方墾荒?」

  「離開是非之地,」他收回視線,專注在她的臉上,「是好事。」

  「這繁華京城在你眼中竟然成了是非之地!」她輕笑出聲,「難不成被放逐北疆雖是別人的算計,卻也是你的計畫之一?」

  曹振軒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

  她沒有懼怕,沉穩的回視,「王爺相信這世上真有注定嗎?」她的手輕觸著他的胸口,「若我今日走上這一遭是注定,王爺娶了我,還真委屈了。」

  他忍不住對她的話產生了好奇。

  「以王爺的才德,配那相國千金該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誰料皇後娘娘就怕你功高震主,勝過她不成材的兒子,所以讓你娶了我,想我若是有才有德,只怕皇後娘娘也不會挑中我來嫁給你。要是王爺心有鴻圖壯志,娶我絕不會在王爺的考慮中,如此說來,王爺娶了我,不是委屈了嗎?」

  看著她一臉正經的問他,他仍悶不吭聲。

  她眨了眨眼,「王爺,這個時候就算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但凡身為一個好夫婿該說點什麼,你知道嗎?」

  他點頭,「本王知道,照你說來,本王確實委屈。」

  韓秀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替他覺得委屈是一回事,但他也沒必要認同吧,她的雙手忍不住捏了下他的雙頰。

  他目光柔和,淺淺一笑,忍不住一時動情的吻住了她。

  連自己的兒子要遠離京城一去數年,行前要求見一面都以國事繁忙拒絕,看來皇帝不單沒把曹振軒放在眼裡不說,身為一個父親,心腸也挺狠的。

  不過他答應的事倒是沒反悔,交給曹振軒的萬名將士,已經早他們數日往北而去。

  老子連見兒子一面的時間都沒有,曹振軒的兄弟倒是來了——

  「太子本想親自前來送行,但昨日與幾位臣子商議國事到深夜,如今有些不適,所以今日就派臣弟前來,請四皇兄這一路小心。」

  「謝五皇弟,」曹振軒心中明白太子向來睫歌徹夜,這個時辰應該還賴在被窩裡起不來,五皇子說這些話不過是替太子顧幾分顏面,「也請替我謝過太子爺。」

  五皇子的母妃杏妃娘娘,雖只是個南方尋常人家出身的姑娘,卻因容貌出眾而深受寵愛,基於愛烏及烏的心態,皇帝算是十分疼愛這個小曹振軒三歲的五皇子。

  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郎,看上去還挺穩重爽朗的,天還沒亮就送來了輛特地打造的舒適馬車和良駒,說是讓曹振軒一路遠去,可以坐得舒適些。

  韓秀芝狀似無聊的坐在舒適又寬敞的馬車裡,眼楮骨碌碌的四處打量,耳朵卻拉長著注意外頭的動靜。

  五皇子的面面到,可以說他是有情有意,也可說是八面玲瓏,好或壞就端看從什麼角度看待了。

  雖然她並不真心想摻和曹振軒的「家事」,但是崔嬤嬤打進國公府教導她開始,似乎認為有責任把一切都跟自己交代清楚,所以她就算不想知道,也早都聽進腦子裡去。

  五皇子與太子向來交好,被視為太子黨的一員,而二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交好,又形成另一個黨派,除了母親是賤民,一年到頭都病得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封號,所以不被手足看在眼里的三皇子之外,就四皇子曹振軒一人獨善其身,沒與誰特別交好或交惡。

  不過基于人多好辦事的原則,兩方人馬自然都希望曹振軒能夠成為助力,更何況他還有兩個在西北擁有重兵的舅舅,可偏偏他就是不願選邊站,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性子,所以更受人排擠,在眾皇子之中更顯得孤立。

  這次他以水利之名要了這麼多的士兵,韓秀芝心中明白曹振軒並無他想,但別人可不這麼認為,偏偏她的夫君就是存心對他人的仇視視而不見……

  「葉太醫辭官,」五皇子臉上掛著淺笑,看著一旁的葉柏天,「這一走,實在是太醫院的一大損失!」

  葉家乃杏林世家,葉柏天的父親更從一個醫士,一路當上了太醫院的院使,位高權重,深受皇上重用,卻沒料到他最得意的一個兒子,竟然因為曹振軒而辭官遠走。

  「樂王爺抬愛了。」葉柏天恭敬的低著頭,「太醫院里諸位御醫、醫士的醫術遠在奴才之上,多奴才一個不多,少奴才一個也沒多大差別。」

  「葉太醫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你葉氏一門從醫數代,幾個兄弟就屬你醫術最為精通,你妙手回春,如同扁鵲再生,若你留在京城,成為院使也是時間早晚之事。」

  「回樂王爺,奴才家里已經出了個以太醫院為家的老爺,樂王爺就別再算上奴才這一份。更何況奴才不過就是想跟著安王爺出去玩個幾年,藉此增廣見聞,長些知識,安王爺原本還嫌奴才累贅,不想帶著奴才,今日可是奴才死求活求,好不容易才讓安王爺點了頭,樂王爺就大人大量,別再說了,以免安王爺將奴才給擱下,不讓奴才跟著去玩樂了。」

  在馬車里的韓秀芝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這個葉柏天倒是個有趣的家伙。

  「葉太醫既然心在四海,本王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五皇子意有所指的看著沉默的曹振軒一眼,「葉太醫也是跟了個好主子,將來還是有極大的機會能重回宮廷。」

  葉柏天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識趣的沒有答腔。

  曹振軒依然面無表情,他向來對于那些意有所指的言外之意,不是裝作聽不懂就是全當沒聽到。

  「四皇兄,這一路山高水遠,太子所提之事,還請四皇兄多多琢磨。」

  曹振軒轉身,淡淡說道︰「時候已經不早,皇弟請回吧。」

  五皇子好脾氣的笑了笑,看出曹振軒依然不願點頭成為支持太子的力量,他退了一步,目送著曹振軒上了馬車。

  看著坐在對面的曹振軒,韓秀芝也很識相的閉著嘴,沒多問一句。

  一直等著馬車走了一段距離,才開口問道︰「王爺,太子要你琢磨些什麼?」

  曹振軒瞄了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韓秀芝一臉的無辜,「怎麼?王爺,我問了不該問的事嗎?」

  曹振軒拿起書,把注意力放在書上頭。

  「王爺這樣子,是擺明了不告訴我嗎?」

  等了一會兒,他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她哼了一聲,「我還以為夫妻之間不該有秘密,看來也不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將來若我有事瞞你,王爺可不準發脾氣,這不過是禮尚往來。」

  「胡說八道。」他沒看她,卻淡淡的啐了一句。

  「我這張嘴長來就是要胡說八道的。」韓秀芝將手中的刺繡給放到了一旁,這個花樣是崔嬤嬤昨夜特地拿來,說什麼這一路漫長,怕她悶得慌,所以要她繡些花草,拜托!她若真做這些針線活,才會悶死。

  崔嬤嬤人是好,但有時她說的那些死規矩實在會令人想翻白眼。

  她不客氣的坐到了他的身旁,像沒骨頭似的靠著他,「王爺,你就跟我聊聊天,不然馬車里只有王爺跟我,你不開口我好無聊。」

  「看書。」

  她瞄了一眼,露出厭惡的神情,「我不是這塊料,王爺,你就跟我說說話嘛!」

  她原本沒打算他會理她,卻沒料到他竟懶懶的開了口,「這一路遠去,會經過我大舅父的屬地。」

  「你大舅父?」她來了興趣,眼楮發亮,「我聽說他們可了不起了,一個是安北都護府的都護,一個是副都護,大舅父還受封為寧王,二舅父是宣王。兩位舅父手握重兵,是不能小覷的力量!」

  他聞言看了她一眼,她知道的倒是不少。

  「都是崔嬤嬤說的,」她很老實的回答,「崔嬤嬤在母妃隨外祖進京替先皇祝壽時就與母妃相識,之後更一肩擔起教導母妃的教導嬤嬤。母妃產下你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就開口跟皇上要了人,讓崔嬤嬤在跟前伺候著。

  「在宮里,嬤嬤雖是個下人,但相信在王爺心中,應是永遠的親人。我已嫁給王爺,嬤嬤自然就把我當成王爺的人,把認為我該知道的事全告訴了我,而且我還在她的字里行間聽出了些有趣的事,王爺有沒有興趣聽聽?」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將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打算好好聽聽是什麼有趣的事。

  「宮廷的斗爭隨著皇上老去,只會愈加復雜,各方人馬都盼能得到助力。而王爺的兩位舅父可是眾人求之不得的力量,但說穿了,不過就是為了爭那個皇帝的位置。諸位皇子討好王爺、巴結王爺,圖的不過是結黨營私,利用王爺,事成之後,說不定一刀把王爺殺了都有可能。」

  他靜靜的看著她,這樣殺戮、不留情的字眼實在不該出現在一個大家閨秀的嘴巴里,而且還說得雲淡風輕像是笑話似的,她果真不若一般溫和良善的女子,在他請旨娶她時,他也早有覺悟。

  「你知道這些,還執意嫁本王,你不怕?」

  「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想殺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她連想都不想的回答。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郁,縱使成親,在她心中,依然分著彼此嗎?

  「看王爺的樣子是不想幫太子,對吧?」

  「自古是非皆因強出頭,本王向來只做分內之事,誰也不幫。」

  「王爺,你是個好人,我真心希望一切如你所願,」他們的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她直接把頭給枕在他的胸前,「真希望你這一走,真能遠離一切是非。」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在她身上沒有一絲女子的嬌羞,他注意到她要她的婢女小心翼翼藏在暗處的包袱,她跟他離開了京城,不帶一絲留戀,一個看似無所求的女人,實際上不是真的什麼都不要,而是不在乎而已。

  「那是什麼?」他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她的眼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個秋兒辦事怎麼還是這麼不牢靠?!藏個東西也藏不好,她頓時風情萬種的一笑,口氣一如平常,「不過就是些女人家的小東西,王爺不會感興趣。」

  她把他放在一旁的書拿起來,塞進了他的手里。「王爺還是看你的書吧,我想睡會兒。」

  他並沒有追問,只是有些驚訝她直接了當的躺在他的腿上,一副恰然自得的樣子。

  「王爺,」她閉上眼楮,喃喃說道︰「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說些什麼不合宜之類的話,現在只有我們倆,你就行行好,讓我輕松點吧!」

  他沒多說,只是拿著自己的披風蓋在她的身上,她沒有睜開眼,但他輕柔的動作莫名的讓她心頭泛起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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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第五章】

  似乎是因為帶著她,所以曹振軒刻意放慢了隊伍的速度,也不趕路,每天幾乎都早早就投宿。

  走了十幾天的路,天還未暗,一行人就進了安南,安南都護特來迎接,韓秀芝被伺候著進了別館,卻意外的發現已經有人等在裡頭。

  坐在廳裡的是個高瘦、臉色蒼白,看來身子骨不太好的男人,不過那身打扮也顯示出是富貴人家。

  跟在身後的曹月見了,立刻跪了下來,「拜見三皇子。」

  「起來吧。」三皇子的聲音就跟人一樣,好像一陣風吹過就會飄走。

  三皇子,宮裡最不受重視,處境比曹振軒更可憐的傢伙,韓秀芝心中冒出了無數個問號,但還是有禮的一福,「皇兄。」

  「快請起!不敢——」曹爾丹原還想說什麼,卻忍不住咳了幾聲。

  身後跟著安南都護大將軍的曹振軒從外頭走了進來,看到曹爾丹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皇兄病了?」

  「身子不中用,」曹爾丹順了口氣,擠出一抹笑,「不過是趕了幾天的路,就受了風寒。」

  曹振軒看了身後的葉柏天一眼,葉柏天立刻上前診脈。

  曹爾丹微斂下眼,他的母親一生下他就死了,打小不受重視,也只有來自塞外的梅貴妃娘娘不嫌棄他,若沒有梅貴妃,他這條命在出生那時就沒了。

  在懂事之後,為了避免他人多做聯想,所以他便刻意與梅貴妃和曹振軒保持距離,也慶幸他這副破身子,所以在宮裡並沒人當他是一事。

  韓秀芝將曹振軒的擔憂給看進眼裡,在眾人面前,她自然不好多問什麼,在曹月領著她回房時,隨口問了一聲,「曹月,看來王爺跟三皇子頗有私交?」

  「回王妃,王爺與三皇子不過只是巧遇。」

  韓秀芝不以為然的掃了他一眼,說這種話真是侮辱了她的腦子。離開安南都護府的範圍後,可就是由曹振軒的兩個舅舅所掌管的安北都護府,一個身體向來不好的皇子,什麼地方不好待,竟然跑到了這邊疆地帶,說沒問題誰信?

  但她也沒為難曹月,反正這家伙遇到曹振軒的事嘴巴就特別緊,這是好事,忠心,她在秋兒的伺候下梳洗,看來今天她得一個人用膳了,她靜靜的吃著,腦子卻不停的打轉。

  她是好奇曹爾丹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但她更煩惱的是隨著時間過去,原打定主意離開京城後就要找機會「蹺頭」的她,心中竟然沒有一絲想要離開的念頭。

  她用力的將筷子給放下,韓秀芝覺得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趁著曹爾丹來了,曹振軒分心的時刻,她得找個機會偷溜去找她要的長命鎖——

  「王妃,」秋兒看著韓秀芝,一臉的狐疑,「你怎麼了?」

  「秋兒,我打算——」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有聲音,她立刻閉上嘴,此時曹振軒走了進來。

  「王爺。」秋兒連忙行禮,要為他加添碗筷。

  「不用了,我吃過了。」曹振軒臉上有一抹疲累,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里。

  韓秀芝看到他的樣子,要離開的念頭一下子又被丟到九霄雲外,她的五官一柔,要秋兒去備熱水,自己則上前替他月兌了外衣,「心里有事?」

  他輕搖了下頭。

  「王爺騙人。」

  見他沒好氣的掃了她一眼,她無辜的眨眨眼,「王爺心中明明就有事!是擔憂三皇兄的身子嗎?」

  他輕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今天我伺候王爺洗浴。」她笑著說。

  「你先用完膳吧。」

  「吃飯哪有王爺重要!」她拉著他的手進到了屏風的後頭,木桶里的水正冒著熱氣,她動作輕柔的替他月兌了衣服,還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不過幾天時間,她月兌他衣服的手腳還挺利索的。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他散著發,閉著眼,舒服的泡在浴桶里開了口。

  韓秀芝的眼楮一亮,拉了個小凳坐在一旁,「曹月說,三皇兄與王爺在此是巧遇?」

  他的嘴角微微一揚,「你以為呢?」

  「他跟王爺一樣,都愛騙人!這世上可沒這麼多巧之事,只是三皇兄出現在這里,我確實有些不明白,我聽崔嬤嬤提過,三皇兄因為母親身分卑賤,所以連個封號都沒有,身體也不好,在宮里就連太監、宮女都難得見他一面,現在他出現在這里,是王爺的主意吧?」

  他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麼?王爺不是向來獨善其身,不與其他皇子打交道的嗎?」她真是不懂他,若要打交道,也該跟太子或是二皇子,怎麼會是一無所有的三皇子?「王爺,你一定得跟我說明理由,不然我會睡不著覺!」

  他睜開眼,無奈的看著她,「三皇兄不過只比本王早出生幾個月,他的母親死後,我母妃見他年幼可憐,又身體虛弱就多了幾分照料,但宮中本是是非之地,三皇兄懂事之後,擔心父皇誤會母妃意圖拉攏皇子,替本王圖謀,便刻意遠離。」

  「原來如此,」韓秀芝想他一臉蒼白,「三皇兄是生了病?」看起來似乎真的挺嚴重的。

  「他的病,治不了根——」他頓了一下,「是他刻意服毒造成。」

  韓秀芝一臉錯愕,他的意思是三皇子為了不讓別人懷疑有二心,所以情願服毒?!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這樣的情況?實在太過荒謬,她正要開口批判,但看他神情中似乎有許多話語無法道盡的無奈,最後只是嘆了口氣,「我想我明白了,」不顧水會弄濕自己旳衣裳,她從後頭摟住他的脖子,「王爺該不會是怕你這一離京,一去多年,三皇兄在宮里無人照料,索性就把人給帶出宮來,王爺,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

  他一把拉過她,用力的吻住她的唇,她也沒有掙扎,任由他肆虐。

  她承認戀上了他陪伴在身邊的日子,每天賴著他,跟他談天說地,雖然通常都是她說他聽,偶爾被她纏得沒辦法,才說個一、兩句,但她也不覺得無聊。

  人世間的感情走到哪里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若不能全然的無感、絕情,最後就是︰敗涂地的深陷。

  「怎麼不說話?」趕了快一天的路,平常一張嘴不知道休息是何物的韓秀芝,今天倒是安靜的很,曹振軒縱使再寡言,也忍不住開口問了。

  「沒什麼。」韓秀芝的語調一如往常,卻不像之前那樣硬是賴在他身上。

  他看出了她的轉變,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伸出手,將她拉至懷中。

  她微驚了一下卻沒有抗拒,她窩在他的懷里,感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熱。

  馬車晃動著,她靜靜的靠在他的胸膛上,每日都告訴自己明天就走,但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明天,她還是沒走。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天下之大,要找個小小長命鎖就如同大海撈針,她不能再蹉跎下去,不論曹振軒再好,畢竟不屬于她!一個魂穿至此別有目的的女人更不適合他。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她的手還是忍不住緊摟著他的腰,眷戀著他的擁抱,她真的不想離開他,但她心中的為難,他可會明白?

  今日天還未暗,一行人就找了間客棧休息。

  京里來了個信差送來了密令,平時曹振軒都會留下曹風或曹月守著韓秀芝,但今天卻一反常態,帶著兩個人一同去見信差,這透露了些古怪,她忍不住好奇那封密令到底提了些什麼,但心中卻硬是提醒自己,從此以後,曹振軒的事都與她無關,今天沒人守著,是離開的大好機會。

  她拉著秋兒,直接了當的說︰「我要走了!」

  「王妃要走去哪里?」才用過晚膳,秋兒正要去打水給韓秀芝洗浴,「要出去散步嗎?」

  「不是,」看著秋兒一臉天真,她重復了一次,「是離開這里,遠遠的離開,永遠不會再回來。」

  「王妃,你說笑吧?」秋兒終于聽懂她的意思,露出驚恐的神情,「王妃要離開?!你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一樣對我很重要的東西,」韓秀芝一臉嚴肅,「所以我一定得走!」

  秋兒慌張起來,雖然王爺向來沉默少言,要不是偶爾還能聽他說上一兩個字,秋兒還真懷疑她家小姐嫁了個啞巴,當然這話她只敢在心里說,但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瞧得出來王爺對王妃的寵愛,可是她家小姐竟然,要拿包袱走人?!

  「王妃一走了之,王爺——」秋兒實在同情曹振軒,「王爺怎麼辦?」

  這個問題,韓秀芝不想回答,甚至連思索都不願意。「總之我一定得走!」

  她一臉的堅持,「本想留下你,但又怕我一走,王爺會怪罪到你頭上,所以你沒得選,你若想要留住一條小命,就只能跟著我!」

  「奴婢的命是王妃的,王妃要去哪,秋兒自然就跟去哪,只是王妃——」秋兒仍試圖勸韓秀芝打消念頭,「王爺一定會很難過的。」

  韓秀芝仿佛聽而不聞,目光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這真是個適合偷跑的日子,別說月亮,連顆星星都沒有。所以她要走的決定沒錯,一點錯都沒有,連老天都幫她,不是嗎?她在心中催眠著自己。

  「王妃,您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秋兒都快哭了,「對王爺難道沒有一絲在乎或留戀嗎?」

  韓秀芝的心刺了一下,這一輩子就當她欠他的,若來生有緣再聚,她一定還他,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毅然決然站起身,「別再說了,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秋兒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她銳利的掃了秋兒一眼,要不跟上她的腳步,要不就留下,決定權在秋兒自己身上,她不再逼她。

  看著韓秀芝頭也不回的離開,秋兒沒有遲疑的跟在身後。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韓秀芝心中閃過一絲安慰,帶著秋兒走出房間,她低聲說道︰「我要先去拿放在馬車里的包袱。」

  秋兒深吸了口氣,用力的點了點頭,認命的跟著,遠遠看過去,主僕倆不過就是在夜里悠閑的散步。

  一到客棧後方的馬房,韓秀芝也不指望膽小的秋兒,自己把裙擺一撩,爬上了馬車,手探到自己藏包袱的地方,里頭竟空無一物!

  她皺起了眉頭,仔細的找了一遍……沒有!真的沒有!

  除了秋兒之外,沒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包袱,平時也沒人會上這輛馬車,除了……

  她的腦子突然閃過了曹振軒的身影,不由低咒了聲。這個男人外表看似無害,但實則難以捉模。

  看來他早就把她要離開的心思猜個通透,但卻一個字都不吭,想起這些日子為了要離開他的掙扎,她是越想越氣,心頭原本的內疚頓時轉為怒火,

  「王妃!」秋兒帶著驚恐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她立刻跳下馬車,原以為會看到曹振軒,有些意外站在秋兒身旁的人竟是曹爾丹和葉柏天。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兩人,「皇兄和葉太醫怎麼在這兒?」

  「就跟弟妹一樣,」曹爾丹輕柔的說︰「趁著花好月圓四處轉轉。」

  馬房四周草是不少,就是沒半朵花,更別提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哪來的月圓——這個三皇子身子雖然不好,但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跟她有得比。

  「怎麼不見王爺?」韓秀芝也懶得再裝什麼大家閨秀,直接問道,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兩個人是恰好來到馬房的。

  「方才看到四弟正在房裡等著弟妹,看弟妹的樣子該是一心想要快去陪伴才是,果然夫妻——自要相親相愛。」

  「畢竟新婚燕爾,看在奴才眼中真是羨慕。三殿下和奴才實在也得快點討房媳婦,跟王爺和王妃看齊才是!」葉柏天在一旁說著風涼話,「只是三殿下,你跟奴才可不能討個恩將仇報,隨時準備偷溜的媳婦才好。」

  曹爾丹輕聲一笑,「這是當然。」

  韓秀芝咬了咬牙,聽著兩人一搭一唱、意有所指,心有不甘的拖著腳步走開,但是秋兒沒有跟上來,她困惑的看過去。

  「秋兒姑娘看來神情有異,怕是身體不適,」葉柏天神色自若的抓著秋兒,揚著一張笑臉看著韓秀芝,「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奴才給秋兒姑娘瞧瞧,王妃無須掛心。」

  她瞪著葉柏天帶笑的眼楮,擺明了抓著她的人,好牽制她。

  再看向曹爾丹,也不用指望他會開口幫她,這些傢伙真是一個比一個陰險,她莫可奈何的回到屋子裡,曹振軒正半臥在窗邊的躺椅上,手裡翻著書冊,一如以往。

  她火大的坐了下來,等著他開口質問,但是他竟然不發一語。

  她耐不住性子的瞪著他,「你打算對秋兒怎麼樣?」

  他沒說話,依然翻著書冊。

  「要走是我的主意,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要怪就怪我,別找她麻煩!」

  他終于抬頭看她,那陰沉的神色,令她心里一驚,印象中還沒見他拿這種像看陌生人似的眼神看她。

  她有些心虛的想要閃躲他的目光,但是他不許,硬是伸手將她拉到跟前。

  她知道他要她的解釋,但是她能說什麼?跟她說她的靈魂不屬于這身子,來這里是要找一把長命鎖去救另一個世界的弟弟,她若真的老實說,他不把她當妖怪看才怪。

  「我知道是我不對,但真的不關秋兒的事,而我真的有天大的事要辦,你就讓我走吧!」她不想哭,但卻忍不住紅了眼眶,「這輩子欠你的,大不了下輩子我再還你。」

  他的目光一沉,在她逃開之前,將她抱到腿上,緊鎖在懷里,她的心又是一震,下意識想要掙月兌他的懷抱,但他不容她逃開,頭壓下,印上她的唇。

  她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本王不要下輩子!」黑眸中的戾氣表明了他的不顧一切。

  「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吻得頭昏眼花,還有些茫然。

  「若真有什麼欠本王的,這一世你就得還,本王沒耐性去等什麼下輩子!」誰知道下輩子會是什麼情況,他壓根不寄托將來的未知。

  「別再有下一次,不然本王就算是要一輩子把你綁在床上也會將你留下!」

  她不由一楞,他擺明了不問她為什麼想走,只霸道的不讓她離開,「你就算把我留下,我的心也不會在你身上,你何苦如此?」她口不對心的說。

  他放開了她,冷著臉起身,「替本王更衣。」

  「我不要!」

  「秋兒還在本王手上。」

  若真要論罪,秋兒就得死第一個。

  她一口氣梗在喉頭,不情願的替他更衣,她倔強的不說話,他也沒有試圖再多說什麼。

  馬車進入了一座樹林,時至春日,一片綠油油,韓秀芝打著盹,就算再舒適的馬車,顛簸著也不舒服,但她沒有縮到曹振軒的身旁,這幾日兩人就是過著這種「相敬如冰」的日子。

  她心里還挺不習慣的,但或許是氣憤也或許是帶著一絲的心虛,她沒有抱怨,自然也沒有去找被他收走的包袱下落。

  她睡得並不安穩,正要換個姿勢找個舒服點的位置,卻突然被曹振軒猛然拉住,她立刻睜開眼,「怎麼——」

  話還沒說完,馬匹像是受到驚嚇似的瘋狂奔逃起來,曹振軒將她的手按在馬車的木條七,一臉嚴肅的交代,「抓牢!」

  韓秀芝連忙緊抓著一旁的木條,看著曹振軒拉開布幔。

  「王爺,馬有古怪!」駕馬的曹風奮力的拉著韁繩,試圖要停下馬,但都徒勞無功。

  曹振軒的眼神一冷,抽出擺在馬車里的刀,一揮就將韁繩給砍斷,馬匹像是逃命似的跑了。

  韓秀芝沒有料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身子先是猛然向前一傾,手一松,整個人往後滾,就要摔下馬車。

  曹振軒心一驚,連忙伸出手拉她,用力一扯,自己卻重心不穩的跌出車外。

  韓秀芝整個人被丟在馬車的軟墊上,腦袋一片空白的看著這轉瞬間的變化,她的面容蒼白,原本朱紅的唇全無血色。

  瞧他躺在黃土地上一動也不動,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下了馬車,並像游魂般走到曹振軒的身旁。

  他在她靠近前已經自己坐了起來,他的右手捂著左手上臂,身上和臉上都沾染塵上,他抬頭看著她走來,「你沒事吧?」

  韓秀芝沒法子說話,只能搖頭。

  他將她的擔憂看在眼底,唇角不自覺的牽出一抹笑,「我沒事。」

  她不相信他,伸出手輕觸著他的手,發現他立刻一閃,眉頭微皺。

  「你的手——」

  「王爺!」駕著別輛馬車的曹月,帶著曹爾丹和葉柏天也趕到曹振軒的身旁。

  曹爾丹一臉凝重的看著四周。

  「葉太醫,」韓秀芝一看到葉柏天這才稍微回過神,有些慌亂的急問︰「王爺可有大礙?」

  葉柏天沒有說話,仔細的診斷,最後眉頭深鎖,「王爺的手斷了!奴才得替王爺接上,這有點疼,王爺,你得忍忍!」他立刻交代小廝準備東西,「王爺,看來咱們得先在這里住上一宿了。」

  曹振軒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曹風,吩咐下去。」

  曹風連忙帶著人就地扎營,韓秀芝不知道能對古代人的醫術抱持多大的期盼,但這個時候,她也只能指望葉柏天了,希望他真能有曹振軒所言的妙手回春。

  看著曹振軒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咬緊的牙關,她的眼眶紅了,幾乎不忍再看。

  「曹月,」曹振軒的臉色有些蒼白,對一旁的曹月說道︰「去把秋兒帶來給王妃。」

  曹月自然清楚前幾天韓秀芝要帶著秋兒離開的事,所以這幾天,秋兒都被留在距離韓秀芝最遠的地方,主僕倆根本沒有獨處的機會,但現在竟然……

  「是!」曹月心中縱使有疑惑,但也沒有質疑自己的主子,立刻去帶秋兒。

  韓秀芝難掩驚訝地看著曹振軒,他現在把秋兒還給她,難道不怕她趁機跑了嗎?

  葉柏天仔細的替曹振軒包扎好,自始至終曹振軒都沒看向立在一旁的韓秀芝一眼。

  秋兒一來,曹振軒便說道︰「扶你的主子下去吧,本王有事要跟曹月、曹風商談。今晚得在這片林子里扎營住一宿,好好陪著你主子,她受了驚,有你陪著她心里會踏實點。」

  秋兒感激的磕了頭,原本以為這次大禍臨頭,沒想到還能回到王妃的身邊,她連忙扶著韓秀芝。

  韓秀芝的淚在眼眶里打轉,默默隨著秋兒離開,她其實不想走,但是現在她的思緒太混亂,需要靜一靜才行。

  直到夜幕低垂,曹振軒都還沒回來,在營帳里待不住,韓秀芝便帶著秋兒走了出去。

  今天曹振軒不單將秋兒還給她,還沒派個人守著,是不在乎她又離開嗎?她在心中苦笑,遠遠的就看著曹振軒跟曹月、曹風待在曹爾丹的營帳里談話,她沒有過去,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待著。

  差點害死兩人的馬車就在一旁,她的眼神冷了下來,今天的事,一幕幕在腦海里閃過,曹振軒一心想要遠離是非,看來是白費心思了。

  「王妃娘娘,今日又有好興致賞花觀月嗎?」

  聽到身後響起葉柏天的聲音,她沒好氣的轉身瞪了他一眼。

  葉柏天一笑,「看來奴才冒犯了娘娘。」

  「王爺沒事吧?」她在意的只有這個。

  「王爺打還在梅貴妃娘娘的肚子里至今,二十幾個年頭過去,對這些算計早已身經百戰,所以王妃娘娘無須掛心,今日之事對王爺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葉柏天說得雲淡風輕,但韓秀芝卻聽得滿腔怒火,「聽葉太醫這麼說,王爺還在母妃的肚子里時,就招人算計了?!」

  葉柏天勾了勾唇,「深宮內院本是復雜,更何況梅貴妃娘娘的身分尊貴,後宮之中,就算皇上不特別寵愛她,妃嬪們也得敬個三分。當年娘娘懷胎,不論生的是公主或皇子都是一個威脅。所以娘娘不過七月便早產,奴才的爹當年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救回了王爺,他還說,王爺能安然出世長大,是福大命大。」

  當年要不是有葉柏天的父親,不單是曹振軒,就連梅貴妃都活不了,兩代之間的相救情誼,難怪曹振軒對葉柏天深信不疑。

  「確實福大命大,」韓秀芝咬牙切齒,「但若少了令尊的高明醫術,縱使命再大也無福消受。」

  一個才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能在這些陰謀詭計中活下來實屬奇跡,這一生他一次又一次的度過危機,但一輩子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以前她與曹振軒互不相識,有誰要對他不利,與她無關,但在他不顧一切出手救她之後,她便認定了這個夫君,她不會眼睜睜看他身陷危機而撒手不管。

  「王妃娘娘不必太過擔憂王爺的手,王爺身強體健,只要幾日便可痊愈,王妃大可寬心。」

  韓秀芝心中的沉重並沒有因為葉柏天的話而減輕多少。

  「對了!」原本要走開的葉柏天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王妃那日在客棧要找的包袱,奴才好似在營帳里看見,若王妃有用處,就記得拿回來收好吧。」

  看著葉柏天的背影走遠,韓秀芝的心更是往下一沉。她自然不會笨到以為葉柏天想要出手相助于她,只可能是……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曹振軒,他讓她走……

  今晚要過夜的營帳十分寬敞,秋兒伺候著韓秀芝用膳,但她沒什麼胃口,沒吃多少就擱下了橫子。

  「王妃,葉太醫都說王爺沒事了,」秋兒在一旁說道︰「王妃就別太擔心了!」

  韓秀芝知道曹振軒沒事,但他的態度卻令她心情沉重。

  「王爺。」秋兒見到曹振軒走進來,立刻恭敬的讓到一旁。

  一聽到秋兒的叫喚,她連忙抬起頭,她還以為等不到他回來了,於是立刻迎了上去,「王爺可用飯了?」

  曹振軒輕點了下頭,臉上有掩不去的蒼白疲累。

  「你退下吧,」韓秀芝對秋兒說道︰「王爺我伺候就好。」

  秋兒立刻退了出去。

  韓秀芝替他更衣,兩人都沒有說話,她伺候他躺下,自己則靜靜的坐在一旁。

  「我沒事。」他閉上眼楮,語氣沒有太多情緒。

  手都斷了,還一直說自己沒事,她垂下眼,悶悶不樂的拿起了青布包袱,放到他身旁。

  他睜開雙眸,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又將眼楮閉上。

  「你——」她遲疑的開了口,「為什麼還給我?」

  「本就是你的東西。」他的口氣輕描淡寫。

  「你不怕我走了嗎?」

  他依然閉著眼,沒說話。

  「我被你搞糊塗了,不讓我走的人是你,現在要讓我走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深吸了口氣,卻還是悶不吭聲。

  「曹振軒,」她忍不住直接了當的叫他,「你真以為我是這麼沒義氣的一個人嗎?本小姐老實告訴你,」她一股腦的坦白,「打一開始,我嫁你就是想要藉著跟你成親好離開國公府、離開京城,然後浪跡天涯!」

  見他沒半點反應,她火大的想要拉起他,但看到他受傷的手,又打消了念頭。

  對這種悶葫蘆,她還真是沒半點法子,所以只能繼續說道︰「原本我對跟你成親之後的事另有一番打算,只是我沒料到你會對我這麼好,」她的聲音陡然一低,「甚至想都不想的舍身救我,我根本不配。」

  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她這輩子最討厭用眼淚攻勢的女人,但她真的忍不住淚。

  「你為什麼這麼笨?我算計你,打一開始就是,你也明明知道,現在卻演這麼一場情深義重,害得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現在才要我走,可是我已經走不了了!做人不能沒有仁義道德,我真丟下你,這輩子都會良心過不去。」

  說得好像他救她還錯了!他睜開眼,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看她哭得越來越大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欺負了她似的,他緩緩坐起來,用一只手摟著她,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中,安定她的情緒。

  他活到今日,早已經歷了無數次的危機,但他不但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沒想過要反擊。看似富貴的宮殿,說穿了不過是個令人惡心的地方,他只想離開。他不指望從此遠離是非,只想圖個幾年清淨,但看來就連幾年的光陰都是奢求,今日的事讓他心頭有著前所未有的懼怕。

  母妃死後,若出事,不過就他一個人罷了,但現在身旁還有一個她,若她真有一個萬一,他不敢想象。

  「讓你走,是想你平安。」

  「我才不是膽小的人,不論等在前頭的是什麼,我都不離開你。」她抽著鼻子,不客氣的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誰叫你要娶我,現在別想要甩掉我!不過這個包袱我要留著,將來若你對我不好,說不定我還用得著。」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忍不住低頭用力的吻了她一下。

  他本不打算娶妻,但卻任性了這麼一次,卻有可能會因此害死她,但與她成親至今,他從沒後悔,卻也越來越害怕失去她。

  想起今天發生的點滴,難道真要逼他出手去爭那個最高的位置,此生才能免去層出不窮的陰謀與算計?

  「王妃,剛才秋兒在外頭聽到曹月、曹風跟王爺說的話。」秋兒一大清早在替韓秀芝更衣時,小聲的說道。

  「偷聽主子說話,你皮癢啊!」韓秀芝打趣的瞪了她一眼,「信不信打你幾大板。」

  秋兒嚇得縮了下脖子,「秋兒知錯,求王妃恕罪!」

  看秋兒嚇得臉都白了,韓秀芝忍不住嘆息,「你這丫頭的膽子什麼時候才能再大些?我沒怪你。我告訴你,下次有機會的話,你聽到什麼就趕快來告訴我,因為我平生最愛聽那些小道消息。快說說,你聽到他們說了什麼?」

  秋兒得到鼓勵,立刻一股腦的說道︰「曹月說,昨天的意外是馬匹突然受了驚嚇!原來他跟王爺早就察覺從京城離開時就一直有人跟著我們,王爺一方面為了調查來人的身分,一方面也擔心王妃的身子受不住,所以就放慢了北去的速度,誰知道昨天穿越樹林的時候,對方突然彈了個石塊擊中馬匹,所以馬匹才會發狂,而竹林的前頭是個懸崖,若不是王爺當下一刀將韁繩斷開,可能王妃跟王爺會連馬帶車的掉下去。」

  韓秀芝的眉頭像是打了結,從京城出發就有人跟著,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曹月可有說查到了是什麼人做的嗎?」

  「曹月和曹風都猜測是太子的人,畢竟馬匹也是他派五皇子送的。」

  「王爺怎麼說?」

  「自始至終,王爺都沒說一句話。」

  很典型的曹振軒風格,韓秀芝的臉色一沉,「如果真是太子所為,這個國家還真是完了!」

  秋兒露出驚恐的神情,「王妃,你這話可不能胡說,若讓人聽見是要殺頭的!」

  韓秀芝不太在意的冷冷一哼,「難道我說錯了嗎?太子才送完馬,這馬就立刻發狂差點害死王爺,白痴都會懷疑太子意圖殺害自己的手足。你說,這太子腦子真有這麼笨?若他真笨的想出這麼一個破綻百出的爛計謀,這樣的家伙讓他當上了皇帝也絕對不是萬民之幸,到時鬧得民不聊生更不令人意外。」

  秋兒雖然覺得王妃的話實在太無禮,但是聽來卻很有道理,「照王妃這麼說,意圖要傷你和王爺的,不是太子?」

  韓秀芝正要回答,卻看到了曹振軒站在營帳外頭。

  秋兒見了連忙跪下,驚慌的想,王爺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又聽到了多少王妃與她的對話?

  相較于秋兒的惶恐,韓秀芝表現的一如往常,「王爺,要出發了嗎?」

  曹振軒點了下頭,一言不發的轉身。看他走遠,韓秀芝低下頭,看著還跪著的秋兒,無奈的嘆了口氣,「起來了!再不快點,我就把你丟在這里!」

  秋兒一驚,連忙站起身,像怕被丟下似的緊跟在韓秀芝身後。

  昨天壞了輛馬車,但是曹月連夜又找了一輛來,當然比不上宮里送來的舒適,但韓秀芝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有些無奈的看著奴婢擺上木箱伺候她上車,要不是這麼多雙眼楮盯著,自己早就裙擺一撩爬上去,畢竟不過就一個上馬車的簡單動作,卻要好幾個人伺候,一點都不合乎經濟效益。

  「王爺。」曹振軒已經先行坐在馬車上,她福了,才端坐到一旁。

  等眾人將東西收拾好,馬車一移動,韓秀芝也立刻回復了本性,眼楮骨碌碌一轉,坐到了曹振軒身邊,「王爺方才肯定聽到我說的話了。」

  曹振軒沒有回答,但是他也沒有叫她閉嘴,因為他說了她也不會聽,索性就不浪費唇舌。

  韓秀芝繼續說道︰「昨天遇了埋伏,王爺覺得是誰搞的鬼?」

  答她的還是一片沉默,她也不介意,嘴巴持續張合著,「王爺,你也知道,說的好聽些我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但是從小養在深閨之中,也沒什麼值得誇贊的德行,但嫁你為妻,分憂解勞,陪你聊個幾句應該還可以,你說對吧?」

  等了一會兒,曹振軒還是沒說話。

  「王爺不說話,就代表同意身為王妃的我,得要為王爺分憂解勞,所以王爺就跟我說說,到底是誰想對你不利,是太子嗎?你快說話,不然這問題壓在我的心頭沒個答案,你不悶,我可悶死了。」

  曹振軒終于有了反應,抬頭看她,「你心中沒答案嗎?」

  她立刻露出淺淺一笑,「心中是有些懷疑,但沒證據也不敢妄下定論,王爺認為是太子所為嗎?」

  「太子雖生性驕縱,但本性不壞,充其量不過是被寵壞罷了。」

  「所以我猜對了,果然不是太子!那是誰呢?二皇子!」她撫著自己的下巴思索著,「想要嫁禍給太子,這招還真狠,但似乎又太明目張膽了點,二皇子向來與太子不和,這事也很容易會懷疑到他頭上,他有必要這麼做嗎?不過不管要殺王爺的人是誰,我只肯定了一件事……」

  他沒有回應她的自言自語,就當是她個人的小樂趣,不然這一路她沒事做,確實也無聊。

  「王爺,我們離京幾日了?」她扳著指頭算著,「該有十多天了吧?你一心想要遠離是非,跑了這麼多天,人家還是想殺你,我看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人家也非拿到你的命不可,到時候可能連我都得陪葬。」

  他轉頭看她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你不怕嗎?」

  怕?!搖搖頭,她真的不怕,只是看著他受傷的手,沒來由的感到心頭涌上無名火。她小心翼翼的踫著他包扎的手,「只是覺得宮里的手足情分就如同天上的一片雲,有點風就能被吹得無影無蹤。若我是你,早一刀劈了想害我的人。」

  曹振軒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說︰「你這些話是大逆不道。」

  「我本來就是個無知婦孺,想跟王爺說說心里話而已,若只有王爺與我兩人,關上門說話都得思慮再三,這還真是要憋死人了。早知道就不要死命的嫁給你,也不會落到嫁給你之後,連講句話都不行。」

  她竟然可以如此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這種話,想成親以來,她說的話可一點都沒有少過。

  他輕搖了下頭,「不要得寸進尺。」

  韓秀芝抬頭看著他,對他嘟起了嘴,「你心知肚明,我再得寸進尺也不會害你!」

  他深沉的目光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柔和。

  「王爺,」她撒嬌的語氣下帶著一絲肅殺,「我不管你是什麼想法,但我一定要替你討回公道。」

  「你是個女人,安分就好。」

  她抬頭對他皺了皺眉頭,「我們已經離京,所以禮教這種東西可以丟了!我知道那是你的手足,你不想刀劍相向,但我為了你留下來,此生都不走,你好歹也得為了自己的安危盡點心力吧?我可對當寡婦沒興趣。」

  真是越說越過分,連寡婦都說出口了!他一把拉過她,讓她坐自己的腿上,「過幾日便會到舅父的領地,答應本王,至少停留期間,你會安分些。」

  「這點沒問題。」她拍了拍他的臉,「我可是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絕對會顧王爺面子的。」

  這女人當真沒半點自知之明,大家閨秀實在與她沾不上邊,心頭想著,但他識趣的沒有說破。

  「王爺,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得老實回答我。」

  他等著她開口。

  「當初為何會答應娶我?」以他這種冷靜的性子,最後竟然請旨娶她,她實在有點意外。

  「不知道。」他回的老實,「就是單純想要你。」

  她先是一楞,最後一笑,「這麼回答挺囧的,我喜歡!」

  囧?!他狐疑的對她挑了挑眉。

  「反正——」她靠著他,「喜歡就是了!」

  窩在他的懷中,心里覺得溫暖,思緒不由得飄遠。

  想起月老之前跟她說的三生石上的注定——這個懷抱是她的歸屬,那長命鎖呢?若真有注定,縱使留在曹振軒身邊,也會有找到的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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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第六章】

  原本以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不會在母親的家族得到太多的禮遇,但是馬車還沒靠近部落,就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迎接。

  這個陣仗倒是令韓秀芝有些訝異。

  之前聽崔嬤嬤說,曹振軒的母妃在未出嫁前,是個被父親、兄長捧在手心中的寶貝,天真浪漫又開朗,最後因為對皇帝一見鐘情,不顧反對硬是遠嫁,最後才落得一個鬱鬱而終的下場。

  韓秀芝低垂著手,被秋兒給扶下了馬車,有禮的立在曹振軒身後,一雙眼楮也沒有放肆的四處打轉,表現可說是可圈可點。

  「這麼多年不見,你長大了!眉宇之間還有幾分你母親的神韻。」開口的是大舅父,被封為寧王的巴特爾,他欣慰的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弟弟說︰「木仁,你說是吧?」

  被封為宣王的二舅父木仁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看這小子的氣色挺好,想來你那個沒良心的皇帝老子還算沒有虧待你。」

  「父皇此行特派甥兒給大舅父送上賀禮。」

  「誰稀罕你老子那些狗屁東西,」巴特爾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在他心裡頭,巴不得我少活幾年。」

  「舅父福壽萬年,定會長命百歲。」

  「你這小子不用跟我來文謅謅又惡心巴拉的那一套,我又不是要當妖精,活這麼久做什麼?」巴特爾一臉的不屑。

  「你的手怎麼了?」木仁看著曹振軒的手關心問道。

  「不小心傷了。」

  巴特爾的眉頭微皺了一下,看了韓秀芝一眼。

  曹振軒立刻在韓秀芝耳際輕聲說道︰「見過大舅父與二舅父。」

  韓秀芝連忙彎著身子行禮,「給大舅父、二舅父請安。」

  巴特爾看了她一眼,沒有叫她起來,就讓她彎著,「就是你這丫頭,聽說為了嫁安王爺,還下藥意圖迷昏他?」

  她有些意外這件事怎麼會傳到塞外來,這根本沒什麼人知道,以曹振軒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去,她低垂著頭,盯著地面,心不由微驚,這只代表著,在京城有眼線,曹振軒的這對舅父看來也不是好應付的人物。

  「回大舅父,」她的態度不卑不亢,溫溫柔柔的說道︰「外甥媳婦兒確實做過這事。」

  「這樣就承認了,」巴特爾忍不住大笑,「本王原以為你會否認到底。」

  「外甥媳婦兒有做的事就得認,否認實在多余。」

  「好!倒不像京城里的大小姐扭扭捏捏,看了心里不舒服!」巴特爾終于開了口,「起來吧。」

  「謝大舅父。」她站直身子,依然低著頭退到了一旁。

  曹振軒的兩個舅父都是爽朗的北方漢子性格,以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可以看出關懷之意。雖然不受父親的喜愛,但在母親的娘家受到重視,曹振軒心中應該也能略感安慰了。

  「等等,」木仁懶懶的開口叫住了韓秀芝,「你倒是說說,你家王爺這手是怎麼回事?」

  韓秀芝仍低著頭,忍不住扮了個鬼臉,語調輕柔的說︰「回二舅父的話,王爺是夫君,夫君是天,夫君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王爺說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舅父們若心中有疑問,還是別問我這個外甥媳婦兒了。」

  曹振軒聞言,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大哥,她倒是個聰明丫頭!」木仁看著自己的兄長說。

  巴特爾一笑,只說道︰「他們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們回去吧,大伙兒都眼巴巴的在等著。」

  韓秀芝恭敬的跟在曹振軒身邊,低聲問道︰「王爺,我表現的好不好?」

  曹振軒沒有回答,只輕哼了一聲。

  「王爺,你怎麼惱我了?」韓秀芝一副無辜的模樣,「難不成舅父問話,我能不老實答嗎?他們都能知道我在京城里對你做了什麼事,難道這一路我們離京之後發生的點滴,你這手怎麼傷的,能瞞得過他們的眼?」

  「瞞不過,但可以裝傻。」

  他的兩個舅父是親王,是安北都護府的都護與副都護,手握不少良將寶馬,身擁重兵,這幾年他父皇曾數次試圖拿回兵權,幾年前甚至以病重為由,要兩位舅父進京,原想趁機奪權,但最後都沒有成功。

  曹振軒明白要不是礙于京城里還有他的存在,他的兩位舅父根本就不會把當今聖上當成一回事,他父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兩位舅父的兵權,始終是他父皇心頭的一根刺,正因為如此,他的兩位舅父更該小心為上。

  「王爺該是清楚,這一輩子以我的資質,是成不了像王爺這種聰明的糊涂人。」韓秀芝趁沒人注意,抬了下頭,對曹振軒扮了個鬼臉,「所以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你不可以惱我。」她就是擺明了要自在的做自己!

  曹振軒嘆了口氣,輕拍了下她的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入夜,巴特爾特地在大草原上弄了個熱鬧的營火晚會,在京里,男女不同席,但在邊疆沒這麼多的規矩,大伙兒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種豪情令韓秀芝覺得爽快。

  三皇子昨夜又發了燒,因身子不適所以就由葉柏天陪著,待在自己的營帳里沒出來。韓秀芝答應要當個大家閨秀,所以其他人可以滿場飛舞,四處聊天說笑,她只能乖乖坐著。不過曹振軒也算有良心,從頭到尾都陪在一旁沒有離開,偶爾還會替她夾夾菜,讓她雖被約束著,心中也是有小幸福。

  一切都挺好,除了一入席就坐在曹振軒旁的一個異族美女,令韓秀芝分心的看了好幾眼。

  她是高娃公主,是二舅母塔娜的外甥女,是一個塞外部落首領的掌上明珠,看她時而嬌羞的替曹振軒斟酒、夾菜,兩位舅父、舅母也都一副默許的樣子,她心中大概明白了些事。

  趁著她出去跳舞,韓秀芝湊到了曹振軒的耳際,輕聲問道︰「王爺,高娃公主是你的側妃人選嗎?」

  曹振軒差點被口中的酒給嗆到,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看樣子,還真給我說中了。」她無辜的回視他。

  「別胡說,草原兒女本就熱情。」他的口氣四兩撥千斤。

  「王爺,」她丟給他一抹意味深長的眼神,「你這話實在侮辱了我的智商。」

  「表嫂怎麼不喝酒呢?」原本在營火旁跳得起勁的高娃公主,原以為自己會讓曹振軒的眼神專注在自己身上,卻沒料到會看見韓秀芝湊到他耳際說話,她的眉頭一皺,連舞都不跳了,硬是擠進兩人中間,將兩夫妻給分開,「來,表嫂跟本公主喝一杯。」

  這還真是擺明了要搶男人,韓秀芝忍不住贊嘆高娃公主的直接了當。

  看著她推到自己面前的酒,若她拒絕就是示弱!只是這滿滿一杯,全要吞進肚子里,光是想象就頭皮發麻,雖然她自詡酒量還行,但畢竟換了個嬌弱的身子,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

  「高娃,」一席飯下來,向來少言的曹振軒,為了韓秀芝開了口,「你表嫂不能喝。」

  「原來表嫂連酒都不能喝,那她憑什麼配得上表哥?」

  曹振軒的眼神微冷,正要開口,韓秀芝的手輕輕的捏了下他,帶著淺笑,「初來乍到,也不好壞了公主的興致!」她溫柔的一笑,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她的舉動替自己贏來了不少掌聲。

  韓秀芝的柔美是北方少見的,雖然論姿色,站在美艷的高娃公主身旁,她還是略遜幾分,但她進退得宜,倒更令人喜愛。

  高娃公主高傲的揚起下巴,可不打算就這麼簡單放過她,畢竟從小到大,她姑母一直告訴她,她要嫁到熱鬧的京城去,嫁給四皇子,將來有一天她會當上漢族的王妃,但現在竟然冒出了個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的嬌小女人,她是安王妃,那她成了什麼?

  「表嫂確實豪氣。」高娃公主刻意抬高自己的音量,用著部落的方言說︰「聽說表嫂向來欺善怕惡,還會欺負自家妹子……這件事可是滿京城皆知!」

  韓秀芝聽不懂高娃公主的話,一臉的困惑,但見四周人看她的目光,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她看向曹振軒,就見他的臉色陰沉難看,看來高娃公主惹惱了他。

  「高娃!」大舅母敖敦皺了下眉,出言制止,「別胡說!」

  「我沒胡說!這是滿京城皆知的事。」高娃公主改為漢語,對韓秀芝說道︰「你本就是個無才無德之人,還未出嫁就欺負妹妹,不敬長上,表哥娶了你,高娃真替他覺得委屈。」

  曹振軒皺起了眉頭,但是韓秀芝又捏著他的手,無言的安撫著他,所以他不發一言的斂下了眼。

  
「這世間還真是一堆可笑之人,」韓秀芝柔聲的開了口,「不論真假,不論是非,好像只要絕大部分的人說是,就算不是也成了是了。」她微紅著臉看著高娃公主,淡淡的反問︰「不知公主對我妹子的為人知道多少?」

  「我不認識她。」高娃公主冷哼了一聲。

  「那公主可知我妹子為了不讓我嫁入王府,以上山禮佛為由想騙我出府,並在途中安排人意圖非禮我,要不是王爺洞察先機,阻止我出府,我可真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的局面。你說這樣的一個好妹子,我怎有福氣承受?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上,不知道若跟我一樣有這麼一個妹子,是否還能大度包容,相知相親?」

  「真有這事?」塔娜原是冷眼旁觀高娃怎麼對待韓秀芝,畢竟她心中也希望高娃能嫁給曹振軒,但韓秀芝的遭遇卻令向來豪爽的她忍不住出了聲,「真是個賤女人!」

  「該狠狠抽頓鞭子!」敖敦也接口,「不,抽頓鞭子還便宜了她。」

  「是啊,抽頓鞭子還便宜了她!」韓秀芝站起身,覺得四周都在打轉,她強忍著不適,雙手搭在高娃公主的肩上,「我雖生性柔弱,但也不會任人擺布不出聲,若再不知進退,我一定不會輕饒她!」

  她銳利的眼神也在警告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跟著人雲亦雲的公主。要找人麻煩可以,但可別犯到了她頭上來。

  高娃公主下意識的甩開了她的手,韓秀芝一個踉蹌,曹振軒站起身,眼捷手快的扶住她。

  她傻乎乎的對他一笑,他不由得挑了下眉。

  「王爺,」她整個人癱進了他的懷裡,那副溫良淑德看來在酒後是徹底破了功了,「你好帥,難怪這麼多女人喜歡你!」

  曹振軒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你醉了!」

  「不過就幾杯酒,哪這麼容易醉?我還能再喝,咱們——」

  「夠了。」曹振軒看向一旁的秋兒。

  秋兒立刻上前,曹振軒原本要將人交到她手上,但轉念一想,看著自己的兩位舅父,「舅父,甥兒先送秀芝回營去。」

  高娃公主搶著想開口,但是巴特爾的手一揮,「去吧!舟車勞頓了好些天,她也該是累了!斑娃,注意自個兒的身分,別失禮了。」

  高娃公主心有不甘,只能留在原地。

  曹振軒扶著韓秀芝離開,但她一路走得踉蹌。

  「你要帶我去哪里啊?」走了幾步路,讓她稍微回過神。

  「你醉了,去歇著。」

  「別小看我,我沒醉!」她瞪了他一眼。「我知道,男人就是不老實,你是打算把我送回去,自己好回來再跟公主卿卿我我,對吧?」

  「王妃啊!」秋兒聽了韓秀芝的話,不禁替自己家小姐捏了把冷汗,明明就不會喝酒,何苦為難自己跟人家拚酒,現在更好,借著酒意對王爺不敬,也不怕自己受責罰。「王爺,還是讓奴婢來吧!」

  曹振軒沒有回答,直接在韓秀芝面前蹲了下來。

  「你做什麼?」她困惑的看著他的動作。

  「背你回去。」

  韓秀芝忍不住笑了出來,遇上這麼好的事,她可一點都沒有客氣,直接就趴上他的背。

  秋兒不禁瞪大了眼。「王爺?!王妃?!」她快要暈倒了。

  韓秀芝才不管秋兒的大驚小敝,他們兩夫妻曬恩愛,她在一旁吵鬧什麼,她的手環著曹振軒的脖子,感覺他的背又大又溫暖,「王爺,你的手有傷,這麼背著我,不礙事嗎?」

  「人都已經趴在我的背上,再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多余嗎?」他淡淡的反問。

  要不是因為手傷,他早就直接一把抱起她了。

  她扮了個鬼臉,「雖然你從不說,但我知道你喜歡我粘著你,偶爾踫踫你,偶爾撒撒嬌,王爺,其實我們都是寂寞太久的人,繞了一大圈,才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歸屬。」

  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背著她走。

  「你跟我說說那女人,高娃公主是真想嫁你對吧?」

  「她是表妹。」

  「但是不是想嫁你嘛?」她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

  曹振軒淡淡的說︰「我的妻子是你。」

  她忍不住拉了下他的頭發,「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是不是真想嫁你,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我只要你。」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是或不是,答案並不重要,高娃對我是何想法我不在乎,因為她從不在我的心上。」

  他的回答,倒令她沉默了下來。

  人生有時就是這麼不公平,你愛上一個人,縱使付出再多,也不代表那個人就一定也會愛上你。

  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或許是被背著太舒服,也可能是酒發揮了作用,她有些迷迷糊糊,「可惜這麼漂亮的一個人,王爺竟然不上心。」

  曹振軒懶得理會她的喃喃自語。

  她舒服的在他背上睡著了,連怎麼被送上床的都不知道。

  也不曉得睡了多久,她似醒未醒的睜開了眼,黑暗中看到一抹身影,她咕噥的說︰「水,我渴。」

  曹振軒才進營帳,聽到她的低喃,替她倒了杯水,扶起了她。

  韓秀芝坐起來,大口將水喝下肚,這才有了些精神,她困惑的看著他依然穿著一身正服,「都什麼時辰了,你才回來?」

  他將杯子給擱到一旁,站起身,她原想跟著起身伺候。

  「免了,我自個兒來。」

  放在屏風後頭的水依然溫熱著,他沖了個澡,換了身衣物,原以為她又睡回去,卻看到她睜著眼楮等著他。

  他上了床,她立刻窩進他的懷里,「王爺,我們得在這里待多久?」

  「等壽宴過後便走。」

  「這麼快啊!」

  「怎麼?」他揉著她的頭發,「喜歡這里?」

  「說不上喜不喜歡,只是看出舅父們待你極好,該是盼你多留幾日。」她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比我們先走數日的士兵們,應該快到了,你確實也得快點趕上。」

  「這點你無須掛心,有你爹的好友在可以放心。」

  這個人是鎮國公在年輕時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原是前途看好的武狀元,卻因為意外而失了條手臂,從此辭官隱居山林,這次韓敬山特地花了一番功夫才請他出來相助,曹振軒見過幾次面,是個值得信任之人。

  韓秀芝楞了一下,「我的天啊!我爹不單給你工匠,連要替你帶兵的人選都找好,看來我爹嫁我這個女兒,還真是虧大了!」

  他輕撫著她的頭,懶懶的一勾嘴角。

  看著他唇角的笑,她的心中一柔,「王爺,看著兩位舅父待你極好,我心中好開心。」

  這代表著至少這世上除了她以外,還有人心疼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順著她的黑發。

  她抬起頭,正好看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她的身子不禁緊繃起來,「王爺,你最好不要告訴我,兩位舅父待你的心有假,也有算計?!」

  他雖然沒回答,但沉默已經給了她答案。

  她忍不住坐起身,真的想罵髒話,「王爺,我真不知道你怎麼能活到今時今日,你那些看似榮華富貴的親人,全都是狗屁!」

  她很無禮,但卻令他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王爺,真虧你還笑得出來?」她氣得想要爬下床,「我都想殺人了。」

  他拉住了她,制止她的動作,「平心而論,兩位舅父確實待我不差,但他們也是平凡人,心中最在意的還是當他們有一日老去,我父皇會趁機下令拿回兵權,畢竟他們心知肚明,親王封號可以世代傳承,但是都護的位置可是另一回事,一旦到了那一日,沒有兵權,舅父的後代可能會陷入危機之中。」

  就算能理解曹振軒的話,但她的火氣還是難消,「所以兩位舅父雖待你好,但心頭卻是更想助你一臂之力登上大位,因為他們圖的是家族的永世根基。高娃公主成為你的妃子,這也等同結合了另一個部族的勢力,讓你更能與太子一拚。」

  曹振軒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她知道自己說對了。

  「如此說來,高娃公主一定得成為你的側妃!」她抬起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開口,「先別急著說你想不想,你清楚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不想要就可以擺月兌。縱使你無心爭那個位置,也得別人願意放過你才行。」她的口氣又氣又沮喪。

  他圈住她的腰,輕輕吻過她的額角,他沒說任何好聽話安撫她,但是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自己的心,他娶了她,就認定了她,此生絕不會負她。

  原本打定主意壽宴一過就走,但是巴特爾以下個月便是高娃公主的生辰為由,開口要他們多留幾日。

  韓秀芝知道巴特爾的意思是想讓曹振軒多留幾日跟高娃公主培養感情,但似乎清楚他不會點頭,所以才在一大清早,自己剛用完膳就派人請她,當著她的面提。

  她還以為對迎娶高娃公主這件事,巴特爾並不特別熱衷,但現在看來只是她的想像——

  要留?不留?這個難題丟下來,她可是點頭、搖頭都得罪人。

  只不過一邊得罪的是巴特爾,一邊得罪的是自己夫君,若是兩相權衡,自然是不能拂了巴特爾的好意,反正重點是她家王爺,若他不同意留下,大不了就由他出面來做壞人,開口回了舅父便是。

  於是她爽快的點頭同意,還裝出一副很感激的樣子,惹得巴特爾開心的呵呵笑。

  韓秀芝陪了巴特爾和敖敦說了會兒話,才回到營帳,消息很快的傳到曹振軒的耳裡,他立刻回到帳裡找她——

  「王爺。」她一看到他,立刻親親熱熱的迎上去。

  曹振軒面無表情的閃過了她,在桌上放下一個小巧的木盒。

  她沒興趣看,只是嘟著嘴,看著曹振軒露出一臉無辜的神情,「王爺,你別生氣,大舅父都開了口,我只能點頭同意。」

  他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看他好像也沒多大的怒氣,她立刻就勾著他的手,「反正若是不想留,王爺去回了便是,這樣我也不用做壞人,王爺,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走?」

  他的嘴角一勾,叫門外的秋兒和曹風進來,韓秀芝不解的看著眼前的陣仗。

  曹振軒沒說話,倒是曹風一進門就要秋兒收拾東西,而且只收王爺的,秋兒不解,瞄了韓秀芝一眼,就見自己的主子也一臉困惑。

  「秋兒姑娘。」曹風催促了聲。

  秋兒回過神,連忙照做。

  韓秀芝一頭霧水,「王爺,你這是做什麼?」

  「你有心湊高娃的那份熱鬧,我就順著你,你留在這里,本王走了。」

  她倒抽了口冷氣,硬是拉著他,「王爺,你說這什麼話?我沒說我要留,是大舅父——」

  「但你同意是事實,所以你留下。」

  「我——」她難得語塞了,「你這是生氣我自做主張嗎?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小心眼的人?我是你的妻子,你就這樣把我丟下,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

  「胡說什麼?」聽到她口無遮攔忍不住搖頭,也不看看曹風和秋兒都在,「本王不是把你丟下,只不過比你先行一步。畢竟再往西北走,物資缺乏,百廢待舉,你跟著去也不舒適,原本便打算要留你和三皇兄在這里待上些時候,但怕你不同意也就沒提,現在正好,你竟然自己答應了舅父,那就好好待著吧。」

  她張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回過神,一把拉過他,「等等!怎麼我突然有種被設計的感覺?大舅父開口要我留——不會是你的主意吧?!」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現在知道也不算太遲。」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禁氣得跺腳,「你沒良心,竟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不管,我要跟你走!」

  「你自己去跟舅父交代。」

  「你——」她瞪著他,「曹振軒,我要生氣了!」

  他隨意瞄了她一眼,反正與她相識至今,她生氣的次數也不算少,所以他並不是很在意。

  「你太過分了!」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兀自背對著他生悶氣。

  他也沒理會,而曹風在秋兒的協助之下,很快便收拾妥當。

  「我讓曹月帶著三十名侍衛和秋兒留下來照料你和三皇兄,曹風與柏天會跟我先走,有事立刻派人來報!這個木盒里是我母妃留給我最珍貴的東西,你收好了。」

  當年他出生之時,他外祖父特別在邊疆四處搜尋,找人打造了這把精細的長命鎖,目的是希望他能安然長大,他也一直帶在身上,直到母妃過世,父皇絕情,手足無義,他失望的看穿生死,才將這把長命鎖拿下,鎖在木盒里,沒再拿出來過,而今天——

  他用著一抹溫柔且欲言又止的目光看著兀自生著悶氣的她,為了她,他會好好活下去,跟她一生相守,也希望這把長命鎖可以保她平安。

  「我走了。」

  她咬著牙,沒有回應。

  「這些書,有時間就看看。」他將一些書冊放在一旁,「對你有幫助。」

  她依然沒有回應,平常都是她說話,他當悶葫蘆,今天換了角色,她才知道要當悶葫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回嘴,真不知道他平時怎能如此淡定?

  「本王要走了,真一句話都不說?」

  她依然閉著嘴,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曹振軒也沒強求,帶著曹風轉身離開。

  「王妃,王爺真的走了。」

  韓秀芝的身子一僵,轉頭看著他的背影再次跺腳,「這個家伙,再多求我個幾次會少塊肉嗎?」

  秋兒識相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弱弱的提醒,「王妃,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原以為王妃會氣憤的不理會,誰知她竟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秋兒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前去。

  在曹振軒要上馬前,韓秀芝拉住了他。

  這些日子因為陪伴她,所以他都是坐著馬車,現在他手傷好的差不多,她也沒要隨行,自然騎馬要來得利落些。

  曹振軒不解的低頭看她。

  若談感情還得考慮自尊,那還不如不要在一起,他這一走,可不知要多久才會再見,若她的記憶最後是停留在兩人鬧不愉快上頭,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雖然還是生氣,卻順著自己的心采取行動,用力的吻住他的唇。

  他們的舉止並不合宜,但是她才不管,他也沒有推開她,這點讓她熱淚盈眶。

  「王爺,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你真舍得把我丟下?」她很小聲的在他懷里問著。

  「你明知不是,等安頓好了,便來接你。」

  她想怪他,但是他的神情卻讓人生不了氣,「我沒這麼脆弱。」

  她的手緊勾著他的頸子,踮腳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皇兄身子才好了一些,他一個人在此,有你照料總是好事。」

  提到曹爾丹,這個可以用命來保住曹振軒的兄長,她只能妥協了。慢慢的,好似很不情願的,她松開了自己的手。

  看著她一臉的失落,他的神情鮮少表現出了擔憂,「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凡事小心。」

  她點了點頭,依然淚眼蒙。

  他輕輕托起她的臉,溫柔的吻了她的唇,然後轉身上馬。

  她的目光戀戀不舍的看著他消失,這才無精打采的回到營帳里。

  看著桌上的木盒,她惆悵的打開來,原本落寞的眼神卻因為里頭的東西而激動不已,怎麼也沒料到是她尋尋覓覓的那把長命鎖,她拿起來,內心澎湃。

  想著他離去前說的話,他從小帶在身上保平安的長命鎖,竟是她穿越而來要找的東西,而這東西一直在她身邊她卻一無所知。

  驀然想起了月老的話,他與她難道真是月老口中所言——三生石上的注定,要兩人再續未了情?

  她的頭突地一陣暈眩,秋兒在一旁連忙扶住她,焦急的讓她坐下。

  韓秀芝撐著頭,記憶模模糊糊的回到二十歲那年,她與爸媽去拜訪一個古董收藏家,他家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藝兒,走時他送了爸媽一個花瓶當禮物……她搖著頭,想甩去暈眩,他還送了她這把長命鎖……

  猛然睜開了眼,她明明記得那位收藏家並沒有送她東西,現在為什麼她會有這段記憶,難道是因為曹振軒今天把它給了她嗎?所以這終究是屬于她的東西,不論是現在或是遙遠的未來?

  他們很開心的在談論著這個漂亮的長命鎖,原本要離去的爸媽,因為收藏家說這把長命鎖跟她有緣,因為有張畫像像極了她,爸媽一聽來了興致,所以就留下來和古董收藏家談談這把長命鎖的來歷,但她要趕著去上課,就沒留下來,而是獨自開著爸媽的車去學校。

  她將長命鎖放在腿上,但是上頭串著寶石的金線卻莫名其妙斷了,寶石散在車里,她不過低頭看了一眼,幾乎在同時,一輛車闖紅燈撞了上來,當時車上只有她一個,沒有她的父母——

  韓秀芝臉色蒼白,手緊握著長命鎖,她改變了未來,如同月老承諾的,她的父母沒在車上,自然沒死。

  眼里閃著難解的復雜心情,她當然開心自己的父母好好的活著,但又怕找到長命鎖的她會在下一刻魂魄離開這里。

  她已經不想離開了,只想留在曹振軒身邊一輩子,像是長命鎖會燙人似的,她丟進木盒里,並用力的關上,仿佛這樣就能逃開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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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11 09:05 PM 編輯

【第七章】

  韓秀芝從來不知道日子可以過得這麼漫長,曹振軒前腳才走,她整個人就顯得無精打采,無時無刻都在想他。

  她數著日子,等高娃公主的生辰一到,就是曹振軒來接她的日子。

  「王妃,」傍晚時分,秋兒興奮的拿著一封信從外頭跑進來,「這是曹月大人交給我的,說是王爺派人送來的。」

  韓秀芝眼楮一亮,立刻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

  曹振軒信裡寫著,他人已經安然到達,不過到的第一件事卻是殺了縣令,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竟以為天高皇帝遠,淨做些壓榨百姓的事,弄得百姓離鄉背井,流離失所,成了流民,當了馬賊,現在他重新開始,百廢待舉,跟著士兵們一起與地為床,以天為被,挖溝渠,尋良田……一連寫了好幾張,習慣了向來沉默的他,看到他信裡透露出的絮叨卻有些不習慣,卻也心情激動的把信給讀完。

  「王妃,曹月大人說,若王妃要回信給王爺的話,速度得快些!明日一早,送信來的侍衛就得回去了。」

  韓秀芝連忙坐在書案前,她有很多話想講,但千言萬言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信寫得很長,卻沒說什麼時候來接她。

  反正他自己說過,高娃公主生辰過後便來,她等他就是。她揚了下嘴角,寫好信,要秋兒拿去給曹月,派人送到曹振軒的手中。

  當韓秀芝的信送到時,曹振軒剛跟著士兵一起工作了一天,一身的塵土,葉柏天立刻將信交給他。

  「奴才想,王爺應該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信,所以就特地跑了這一趟。」

  曹振軒依然是天字一號的面無表情,他將信打開,雙眼微睜了下,最後忍不住失笑。

  瞧見他的笑,葉柏天像是看到天下紅雨,「王爺,這真是太令人吃驚了。娘娘是寫了什麼令你如此開懷?」他拉長脖子看了一眼,倒有些訝異。

  兩個字,想你。雖然簡單卻透出甜蜜與溫情。

  「這兩個字該是說中了王爺的心聲。」葉柏天一嘆,「奴才怎麼也沒料到,于縣令那個小小七品官,守著這個邊荒之地,府里的珍寶竟然花了三天都清點不完。

  這幾日待奴才將府里內外打點好,王爺就能去接王妃一家團聚了。」

  「還是等高娃生辰過後,回她的部落之後再說吧。」

  「可是這一日拖過一日,王爺不怕王妃娘娘——」

  「過幾日,我再修封家書告知便是。」雖然想念韓秀芝,但曹振軒卻沒興致理會高娃的熱情。

  葉柏天懷疑的看著他,明眼人都看出雖然曹振軒表面看來嚴肅,私底下可是韓秀芝說了算,若是惹火了她,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王爺,還是早些去接王妃娘娘吧。」葉柏天給了善意的建議。

  「她知道分寸。」

  普天之下,可能只有曹振軒認為自己的王妃知道分寸,葉柏天的手一揮,不管了。

  過了幾日,在高娃公主生辰過後,韓秀芝才收到曹振軒的信,她當時正跟著敖敦用各種野生的花朵煮茶,拿到信也顧不得他人的恥笑,急著就去看了。

  曹振軒依然叨叨絮絮的寫了這些日子來的點點滴滴,說是北方有馬賊,派兵去圍剿,但也明白是世道不好,官逼民反,希望能曉以大義,帶來不流一滴血的安定。她家王爺以現代的眼光來說就是個善良的和平主義者,她笑著把信看到最後,臉上表情突然丕變——

  「他媽的!騙子!」

  秋兒原本送上茶的手因為韓秀芝的咒罵而一抖,「王妃?」

  「騙子!」捏著信紙,她杏眼大睜的看著秋兒,「什麼叫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等高娃離開部落之後,才會來接我,這是什麼鬼話?他明明說高娃生辰過後就要來接我的,現在竟然要等她走,騙子、騙子、騙子!」

  秋兒的目光連忙看向營帳外頭,曹月就站在那里,她不由低聲說道︰「曹月大人在呢。」

  「那又怎麼樣?」她朝著曹月的方向大吼了一聲,「你的主子是騙子!」

  曹月的反應是背對著她看向遠方,他什麼都沒聽到……

  曹振軒說要等高娃走,偏偏今日敖敦跟她提了,高娃打算要待到曹振軒來接她的那一日,因為這件事還跟自己的阿爸鬧不愉快,如果他只想著不跟高娃打照面就不來,索性這輩子都別來接她了!

  「王妃,曹月大人在等著,所以你不給王爺回信了嗎?」

  「不回!」她氣沖沖的說,但眼看著曹月就要走了,頓時又遲疑起來,「等、等等!我再想一下!」

  秋兒忍不住笑了出聲,韓秀芝沒好氣的瞪向她,她連忙噤聲,卻依然掩不住笑意。

  「你們王爺就是看我是個大家閨秀,賢良淑德,以夫為天,所以才欺負我!」

  秋兒忍不住打量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就連帳外的曹月眼底也閃過一絲不以為然,這人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韓秀芝不管了,這次她的信依然回的簡短,但卻寫了兩張紙,分開折好,放進信封里,現在就等著曹振軒的反應。

  「王爺,這次娘娘又寫了什麼?」葉柏天拿了侍衛交上來的信,在第一時間送到曹振軒手中。

  曹振軒打開,臉上沒有原本葉柏天預期的喜悅,反而皺起了眉頭。

  「王爺?」

  「你立刻趕去一趟。」

  葉柏天一臉不解。

  曹振軒將信交給他,葉柏天一看,簡單的幾個字——我病了。他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奴才馬上動身,」葉柏天隨即翻身上馬,「王爺放心,一有消息奴才即刻派人回報!」

  曹振軒神情凝重的看著葉柏天上馬飛奔而去,低下頭,這才注意到信封里還有一張信紙,他拿起來一看。忍不住呆楞,抬起頭,卻已不見葉柏天的蹤影,他不禁輕嘆了口氣,看來——他的王妃是真的生氣了。

  葉柏天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風塵僕僕、一身狼狽,原以為會看到病厭厭的人,卻沒料到韓秀芝雖然了點,但精神還不錯。

  「王妃娘娘,」葉柏天的神情有些困惑,「你不是——病了嗎?」

  「是啊。」韓秀芝看到葉柏天不由有些失望,還以為來的人會是曹振軒,「我是病了,相思病。」

  葉柏天瞪大了眼,他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竟然是——相思病?!這個王妃娘娘是存心想整死他嗎?

  「娘娘,」葉柏天沉下了臉,「你可知王爺有多擔憂?」

  「知道。」她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確實對葉柏天過意不去,「因為他急得連我的另一張信都沒看就叫你來了。」

  「另一張信?」

  「是啊,我寫了兩張信紙,第一張寫我病了,本是想要嚇嚇他,但我向來賢淑端莊,自然不能做如此失婦德之事,所以又補了一張寫著我犯了相思病,這也不成嗎?」

  要不是因為她是王妃,他還真想罵她是個瘋婆子!葉柏天揉著太陽穴,他第一時間急著趕路來此,就算王爺事後看到信封里還有另一張紙,派人也追不上他了。

  「王妃娘娘,這並不好玩。」

  這件事韓秀芝沒有爭辯,「葉太醫,這次是我有錯,我跟你道歉,保證不會再有下次,只是,我真的想他,你來了也好,至少你不會像曹月一樣死腦筋,我一直求他,他都說王爺有令、王爺有令,一點都不通人情!不如你先去看看三皇兄,我告訴你,三皇兄的身體好了許多,昨日還問我王爺何時回來,我的面子還真掛不住,你去見見他,順便告訴他,你是來接我們回去的。」

  葉柏天在心中嘆了口氣,「娘娘,王爺沒交代奴才接你或三殿下回去。」

  「但王爺應該也沒交代你不能接我或三皇兄回去吧?」

  「這——」葉柏天趕了一天的路,實在疲累,無奈的說︰「王爺說了,等高娃公主——」

  「回去之後便來,但是公主打定了主意要等王爺,直到他來接我的那一日。」

  葉柏天可沒料到高娃公主如此執著,若真是如此,他確實是該替王爺帶王妃和三殿下離開。

  「奴才先去看三殿下吧。」葉柏天很快的做了決定,「稍晚再修書一封,問問王爺的意思。」

  韓秀芝點了點頭,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曹振軒同不同意,她就是要回他身邊去。

  不料葉柏天才走沒多久,高娃公主就派了個婢女求見。

  「公主找安王妃騎馬。」

  「騎馬?」韓秀芝想都沒想,直接了當的拒絕,「去回了公主,本王妃不會。」

  高娃公主的婢女高傲的看著韓秀芝,冷冷哼了一聲,似乎覺得連騎馬都不會的她很差勁,掉頭就走。

  「這里的奴才真是沒規矩!」秋兒見了,忍不住替自己主子抱不平。

  韓秀芝才沒空理會,她交代秋兒收拾東西,準備跟著葉柏天離開,自己則在一旁翻著曹振軒離去時交給她的書冊。這離京的一路上,曹振軒看的便是這些東西,全是介紹北疆的風土民情,對于他們將要停留的地方,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才安靜沒多久,前頭就傳來異常熱鬧的聲音。

  秋兒停下手邊的工作,連忙出去看,之後神色不豫的回來,「王妃,高娃公主求見。王妃要見嗎?若不見,奴婢去——」

  秋兒的話還沒說完,高娃公主已經帶著自己一干婢女推門走了進來。

  「滾開!這里不是你們京城,連見個人還這麼多規矩!」

  韓秀芝冷眼看著高娃公主甩著一條做工精細,瓖金嵌玉的馬鞭大步走進來。

  「公主說的是,這里不是京城,」她淡淡的開了口,「確實沒這麼多規矩,但這里應該也不是可以任公主為所欲為,沒半點規矩,讓公主失了身分的地方。」

  高娃公主冷冷一哼,「少在那里跟我說大道理,我懶得聽!苞我去騎馬。」

  「姑且不論本王妃的騎術如何,就問公主一句,本王妃若不小心摔下了馬,公主能負責嗎?」

  高娃公主有些意外她會問她這個問題,回答得理所當然,「你摔下馬是你自己學藝不精,為何要我負責?」

  「很好!既然公主不能負責,那本王妃何必自討苦吃,跟著公主在馬背上馳騁。」

  「我不管!」高娃公主撒著潑,「你就是得跟我比試,若我贏了,你就得讓出王妃的位置給我坐,若我輸了,大不了就當個側妃,在外人面前還能稱你一聲姊姊——」

  這死丫頭說什麼鬼話,輸贏都是她佔便宜,硬要她讓出老公,這個時代的小三還真是光明正大的嗆辣。

  「我不會騎馬,對與公主比試沒興趣,」她老實承認也不覺得丟人。「公主請回吧。」

  「堂堂安王妃不會騎馬?!真是笑掉人家大牙!」

  韓秀芝神情一冷,將手中的書冊丟到了高娃公主面前。

  高娃公主微驚,「你這是做什麼?」

  「這書冊是王爺給的,要我好好看看,不知道高娃公主看得懂嗎?」

  誰不知道高娃公主雖是西北第一美女,但從小被捧在手心中長大,騎馬射箭樣樣精通,就是讀書寫字最為頭痛,別說是漢字,就連部落文字也認不得幾個。

  「堂堂一個公主,竟然是個文盲,這不知道會不會笑掉人家大牙?」

  「你欺人太甚!」她用力的一甩馬鞭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句話公主聽不聽得懂呢?」

  高娃公主捏著手中的馬鞭,看她緊繃的身子,韓秀芝輕挑了下眉,「公主可得小心注意你手上的鞭子,若不小心傷了我,王爺怪罪下來,連我都保不了你。」

  「我爹是泰斥烏的族長,姨父、姨母是你們漢人賞的宣王、宣王妃,更是西北的副都護,只要他們一聲令下,整個西北都是我們的,連漢人皇帝都拿我們沒辦法,你不過小小一個安王妃,我就算殺了你,又能奈我何?」

  這丫頭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她確實說中了,在西北,他們確實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靜靜的看著一臉驕傲的高娃公主,為了曹振軒,她縱使心有不願,卻也得勉強讓他娶她為妻,但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將夫婿拱手讓人、與人分享。

  「公主若堅持要比試可以,但要改個條件。」

  高娃挑了挑眉,等她開口。

  「王爺要娶誰為妃,他不點頭,我也作不了主,但我可以答應你,若你贏了,王爺他日真要娶你為妻,我不單可以將我這個正妃位置拱手相讓,你要我離開王爺,我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但若你輸了,公主只能是王爺一輩子的表妹,斷了與王爺成親的念頭,可若有一日,王爺有事相求,公主所屬的泰斥烏也得傾全力相助。」

  「好!這根本不成問題。」高娃答應得爽快,反正她心頭打定主意,她絕對不會輸。

  「王妃?!」秋兒看著韓秀芝起身,心不由一驚。

  「更衣吧,咱們就陪著公主去轉轉。」

  高娃聞言,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我到西邊的大草原等你。」

  「王妃,您又不會騎馬!」秋兒急得都快哭了,「何苦答應人家比試?」

  「無妨。」韓秀芝靜靜的讓秋兒替自己更衣,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平白把老公跟人共享,心中實在不爽快,好歹也得拚一拚。

  就算最後的結果是狼狽的摔下馬,痛得也是身體,不是心……

  在西邊的草原上等待的,不單只有高娃公主,竟然還有木仁和塔娜,且他們還帶著其他的族人,韓秀芝看著眼前的大陣仗,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光亮。

  「王妃?」跟在一旁的曹月也察覺不對,表達了心中的不認同。「您身子不適,回去歇著吧。」

  「我知道分寸的。」韓秀芝淺淺一笑,對木仁和塔娜行了個禮,「二舅父、二舅母。」

  「快起來吧。」塔娜親熱的拉起了韓秀芝,「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多的虛禮,我與木仁聽聞你與高娃的比試,所以帶了人來湊個熱鬧,替你們做個評判,你不介意吧?」

  「二舅父、二舅母的好意,外甥媳婦兒是求之不得。」她斂下的眼中,掩去了心中的不以為然,說的好聽是湊熱鬧,實際上應該是怕她輸了之後不認帳。

  看來高娃公主是打定了主意,非曹振軒不嫁。這個被寵壞的小姑娘,到底搞不搞得清楚自己的心。

  「你舅母特地叫人給你挑了匹溫馴的馬,」木仁指了指一旁的棕馬,「你去繞個幾圈,熟悉熟悉。」

  再溫馴的馬對她來說都沒半點意義,因為她這輩子除了在遊樂園裡騎過一次迷你馬,還是被人牽著走的經驗外,根本沒有其他自己騎馬的經驗。

  她的目光瞄了一旁的曹月一眼。

  曹月立刻上前,小聲的叮嚀,「娘娘,記得上身直立,坐穩馬背,輕踢,這是小走,要快跑時,身子微傾,雙腿要夾緊馬。」

  「我明白,只是——」韓秀芝也跟者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還有一個問題。」

  「娘娘請說?」

  「我要怎麼上馬?」

  曹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上馬都不會還妄想跟人比試?

  「娘娘,小的覺得娘娘還是去歇著吧。」曹月實在覺得不自量力也得有個程度。

  「不行!」韓秀芝杏眼一睜,「你也看到,眼前這陣仗已經騎虎難下,說什麼也不能把王爺拱手讓人,得拚一拚!」

  曹月在心中嘆了口氣,真不知道王爺為何要將他留下來,跟在王爺身邊,雖然悶了些,但至少王爺不會出亂子。

  他無奈的蹲下,雙手交迭,示意韓秀芝踩著他的雙手上馬。

  韓秀芝吸了口氣,搖搖晃晃的花了好一番功夫,很不容易才穩穩坐在馬背上,她低頭感激的看了曹月一眼,心中有點怯意,但臉上的表情比她實際的情緒鎮定許多。

  她一抬頭就看到高娃公主一臉取笑的看著她。「瞧你這像什麼樣子。」她得意揚揚的將頭一甩,「讓你瞧瞧,什麼叫上馬!」

  高娃公主在距離馬後的一段距離,以飛快的速度跑來,雙手在馬鞍上一撐,利落的坐在馬背上。

  她的精彩表現贏來眾人一面倒的喝彩,就連韓秀芝都不得不贊嘆她的姿態優美,在騎馬這件事上,她跟高娃公主實在是幼兒園與大學生的程度,沒得比!

  韓秀芝做個深呼吸,強迫自己松開嘴角擠出笑容,昂首挺胸的伸出手跟曹月要韁繩,「給我吧!」

  曹月遲疑,心頭七上八下的將韁繩交給她,「娘娘,請牢記緊握韁繩,不管如何繩子都別放。」

  只要不放繩子,至少不會被馬甩出去。韓秀芝了解的點頭,腳輕敲了下馬,馬便走動了起來。

  冷靜、冷靜,騎馬而已!她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神情,曹月在一旁緊跟著,有個突發狀況也好應變。

  走了一回,情況還行,韓秀芝暗吁了口氣。

  原本在後頭看好戲的高娃公主,突然一夾馬,飛馳而過,手上的馬鞭還故意甩了一下韓秀芝座騎。

  韓秀芝座下的馬噴著鼻息,被高娃公主一抽,立刻向前沖。

  她驚呼一聲,曹月連忙用力拉住馬匹,忍不住不快的神情,看著遠去的高娃公主。

  「娘娘,」穩住馬匹之後,曹月急著問︰「您沒事吧?」

  韓秀芝心知肚明高娃的故意,她壓下驚魂未定的情緒,輕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高娃公主飛馳而去的身影,地上的草都因她的疾速而拉出一條優美的長線。突然遠遠的有一人一馬從另一方向而來,那個身影——她的情緒立刻如波濤般瞬間激動起來。

  曹月抬頭望去,也注意到由遠而近的一人一馬,「是王爺!」他著實松了好大一口氣,原本還擔心今日娘娘若有個萬一,沒法子跟王爺交代,現在可好,王爺來了,自會掌控全局。

  韓秀芝這才明白高娃公主是因為看到了曹振軒的身影才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

  她心中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高娃公主一樣奔向他,但一想到自己的騎術,便很認命的在原地等待。

  曹振軒一進部落便聽到高娃公主與韓秀芝比試之事,他的心一陣著急,立刻策馬疾速如飛的趕到西邊的大草原。

  「表哥!」高娃見了他興奮的叫道。

  曹振軒毫不理會直接與她錯身,她因興奮而微紅的臉頓時有些難堪。他轉眼來到韓秀芝跟前,猛然一拉韁繩,黑色駿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停了下來。

  韓秀芝看著熟悉的五官,眼圈忍不住泛紅,唇邊帶者一抹溫柔的笑,「王爺真是好騎術。」

  曹振軒靜靜的看她,見她一切安好,擔憂的情緒才終于放下。

  「你實在太放肆!」他的口氣有一抹壓抑的怒氣。

  她雙眼亮閃閃的盯著他。「確實放肆!」她大方的承認,他回來了,這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瞧她一點都沒有內疚的神情,他的長臂一伸,直接一把將她從馬背上拉起,抓到自己的馬上來。

  她的雙手緊抱著他,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顧不得其他,抬起頭就在他臉上用力的親了好幾下。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微楞,更被她的熱情弄得快要喘不過氣,才要開口,她卻用嘴封住了他,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在兩人的感官世界之外,就算隔了數層衣服,仍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似乎合而為一。

  他的心中有著騰騰的激動,雖然懷抱佳人怒氣微散,但還是有些不快。「還沒跟你算帳!」

  「王爺,別氣。」她甜甜一笑,窩在他的懷里撒嬌,「是公主的提議,我拒絕不了。」

  曹振軒目光嚴厲的看著騎馬來到身旁的高娃公主。

  她倔強的揚起下巴,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忌妒的紅了眼,不帶一絲退縮的啐道︰「不過就是場比試,有什麼了不得?」

  曹振軒冷冷一哼,這種比試,高娃公主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但向來驕縱的她看來是壓根不在乎。

  「王爺,」韓秀芝才懶得理會高娃公主,她雙頰酡紅,眸子晶亮,拉了拉曹振軒的衣角,「你是專程來接我的嗎?」

  「我只是來接三皇兄。」他沒好氣的說。一直渴盼見到她,卻沒料到等著他的卻是這麼一場驚嚇,若再遲些時候,她可能真大膽的跟高娃公主比試了。

  韓秀芝一笑,知道他說的是違心之論,「別生氣了,人家知道錯了,這麼久不見,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生氣上頭,好嗎?」

  看著韓秀芝旁若無人的賴在曹振軒身邊,而他還一副壓根不想制止的樣子,高娃公主的手不由得緊握馬鞭,接著用力的甩向馬,憤恨的策馬往自己姨母方向而去。

  曹振軒連看都沒看一眼,也沒費心控制馬匹,而是讓馬隨意的走向舅父的方向。

  「其實高娃公主人不壞,」韓秀芝倒是分心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就是任性了些。」

  「跟誰比?」曹振軒不留情的反問︰「若跟你比任性,該是半斤八兩,誰也嫌不得誰。」

  聽著曹振軒話中帶刺,韓秀芝知道他心中還有不快,嬌柔的撒嬌,「沒有第二次了,不比就是了。而且王爺也不能全然怪我,誰叫你這麼英俊不凡、風度翩翩,讓高娃公主一心只想嫁你為妻。」

  說到底,還是怪他?她真是顛倒黑白。

  韓秀芝說的可不心虛,反而有些埋怨,「王爺把人家留下來,害得我一個人孤苦無依,高娃公主當然會趁機找我麻煩。」

  連孤苦無依四個字都出來了,曹振軒無奈的搖搖頭,騎著馬,帶她回到了自己舅父、舅母的面前。

  韓秀芝想要下馬,但是曹振軒的手一緊,制止了她的動作,她抬頭看他,注意到他的神情轉為冷漠。

  看來這次曹振軒也把自己的舅父、舅母一起氣進來,連下馬行禮都省了,韓秀芝縮了縮脖子,窩在曹振軒的懷里,識趣的在這個時候扮演賢良淑德的良妻。

  「安王爺,你這是怎麼了?不過只是好玩罷了。」塔娜看高娃公主的眼眶都委屈的紅了,想也不想就替她出頭,語氣有些埋怨,「就讓她們倆玩玩何妨?」

  塔娜不是沒意會到曹振軒的不悅,但是料定向來沉默少言的他不會因為一個女子就不給她這個二舅母臉面,所以打定主意要讓高娃公主跟韓秀芝比試一場。「將馬給牽過來,讓安王妃跟公主好好比試比試。」

  「若是想玩,二舅母就自己上場與高娃公主一較高下,我安親王府的王妃身分尊貴,無須理會這些小把戲。」

  塔娜聞言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他說安親王府的王妃身分尊貴,那她的高娃算什麼?!她的目光看向木仁,等他開口說句公道話。

  木仁皺了下眉頭,最後沉穩的開了口,「你知道舅父我向來不拐彎抹角做事,不如就開門見山的直說,我與塔娜屬意讓高娃嫁你為妃,但你老子的手腳快了我們一步,讓你娶了個京城女子為妻,她尊不尊貴是你們漢人說的,我壓根不在乎,但在你、我心中,心知肚明高娃才是最適合你的妃子人選!今日你不讓你的王妃跟她比試也行,你就娶高娃為妃吧,就給個平妃的身分,跟秀芝平起平坐,也不算委屈了兩人。」

  高娃公主聞言,這才停住了眼淚,流露出一絲沾沾自喜的神情,她以為木仁開了口,就算曹振軒不要也不行。

  「不。」沒有解釋,沒有原因,曹振軒在大庭廣眾下直接拒絕。

  韓秀芝將臉埋進他的懷里,心中安慰。

  「什麼?」木仁有些意外,原本滿心以為只要自己開了口,曹振軒便會乖乖同意,沒料到他竟然連他的話也不聽。

  「甥兒不要這門親事。」曹振軒不帶情感,斬釘截鐵的又重復一次。

  木仁聞言,一臉的震驚。

  高娃公主沒料到曹振軒會不顧她顏面的直接拒絕,聽著周遭響起的耳語,她這次是丟盡了臉,于是捂著臉騎馬跑開。

  「高娃?」塔娜氣急敗壞的看著曹振軒,「可是舅母的外甥女配不上你這個尊貴的王爺?」

  「高娃公主很好,但甥兒已心有所屬。」他的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冷冷的提醒,「若二舅母堅持,甥兒大可點頭迎娶,但甥兒只會冷落高娃,就如同當年我母妃一意孤行的嫁給父皇,一生得不到寵愛,母妃在世時,常提及與二舅母在草原生活的日子,若舅母真心疼愛高娃,絕對不想見她與我母妃同一下場。」

  曹振軒沒興致繼續多言,騎著馬帶著韓秀芝頭也不回的離開。

  木仁和塔娜看著離去的兩人,同時沉下了臉。

  木仁想起從一出生就被捧在手心的妹妹,開朗而美麗,就如同今日的高娃公主一般,像盛開在太陽底下的嬌艷花朵,但隨著她進宮,臉上漸漸失去神采,終日抑郁寡歡,最後死于急癥。

  塔娜凝重著一張臉,她與進宮的梅貴妃原是一起在馬背上長大的好姊妹,想到她曾經的天真浪漫,卻連死後也無法魂歸故土,心中同樣無限遺憾。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君。

  「就由著他吧!」木仁說道。

  「可是高娃——」

  「你花些精神安撫便是。」

  塔娜嘆了口氣,明白事情至此,已沒了轉圜的余地,她心中也是有苦難言,自己的父親野心勃勃,只怕曹振軒不娶,他也會另尋他法,她的擔憂說不出口,就怕自己的丈夫和父親有一日成為敵對的一方,而她兩邊都要幫卻也都不能幫,她的無奈最終只能化為另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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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57 PM

【第八章】

  「若二舅母真心疼高娃公主,希望她得到幸福,應該就會改變主意,不讓高娃公主嫁給王爺!」

  曹振軒沒有說話,此生他見過太多權宜下的婚姻,能否得到幸福可不是這些婚姻必要的考慮,但他壓根不管他人心頭的考慮是什麼,都別指望算上他這一份。

  韓秀芝背靠著曹振軒,看著眼前一片綠色的青翠,天空地淨,明明一樣的景緻,有他陪伴就分外的動人。

  「我該好好打你一頓。」他輕柔的聲音隨著風飄來。

  韓秀芝不禁露出了笑容,抬頭看他,俏皮的揚起臉,「打吧!」

  他沒好氣的看著她,她則忍不住吻了下他的臉頰。

  「為了不讓高娃公主嫁本王,你就貿然與她比試,難道不怕這一比若一個不好摔下馬,斷了個手臂或腿嗎?」

  「不怕!」韓秀芝輕搖著頭,「難道我斷了個手臂或腿,王爺就不要我了嗎?」

  這不擺明了吃定他?他不悅的掃了她一眼。

  「這眼神好嚇人,」她眨著眼,裝出難過的樣子,「難道我斷了手臂或腿,王爺就不要我了嗎?」

  「胡說八道,」他忍不住揚起下巴,「你若斷了個手臂或腿,我還是要你,但痛的人是你。」

  「我知道,」她摟住他,「痛在我身體,疼在王爺心裡。」

  他懲罰似的捏了下她的鼻子,然後帶著她騎馬跑了一圈,才送她回到營帳,「本王還未去拜見大舅父,我先去請安,你別再闖禍,乖乖等我回來。」

  韓秀芝當然不會在他剛消氣之後又惹事,於是聽話的點著頭,目送著曹振軒離開,正要回帳裡,卻看到不遠處有幾個婢女焦急的穿梭。

  秋兒拿著洗好的衣物走過來,小聲的說道︰「那些是高娃公主的婢女,說公主到了北邊的大湖去,怕是會想不開,正急著要去勸。」

  若真想死就不會搞得人盡皆知了,韓秀芝原本不想理會,但是說穿了,高娃公主也不過就是個小女孩,對于感情抱著天真的情感,也不是什麼心腸惡毒之人,若不是一開始她就擺明了要跟她搶男人,她倒真不介意有這麼一個沒有心機的人當妹子。

  「我們去看看吧。」

  「王妃,」秋兒瞪大了眼,「王爺要你乖乖待在營帳里!」

  看著秋兒,韓秀芝忍不住失笑,「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

  秋兒不由得嘟了下嘴,「自然是王妃!但是王爺來了,王妃一看到他,不也像小貓似的乖順!」

  「你這丫頭,」她忍不住敲敲她的額頭,「膽子倒大了起來!不過這才像是跟著我韓秀芝的人,反正我只是去看個情況,咱們快去快回,王爺不會知道的。」

  在秋兒心目中,她家小姐雖然聰明,但跟王爺卻是沒得比,所以她可不認為王爺會不知道,但她沒說什麼,乖乖的跟著韓秀芝走。

  遠遠的就看到高娃公主縮在湖畔哭泣,幾個婢女圍在一旁,臉上都布滿著焦急。

  有人看到了韓秀芝,連忙退了開來,但是眼神卻有著不屑,畢竟她們是高娃公主的人,心自然是向著主子。

  「你來做什麼?」高娃公主哭紅了鼻子,看到韓秀芝,火大的啐道︰「是來看我笑話嗎?」

  「我沒這麼閑,成天等著看人笑話。」韓秀芝直接在高娃公主的身邊坐了下來,還月兌了繡花鞋,不顧秋兒大驚小敝的驚呼,將腳給泡進水里,「哇,真舒服。」

  高娃公主微驚的看著她的舉動,一時倒忘了哭泣。

  「公主,不如我們暫時先忘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你跟我說說,你為什麼想嫁給王爺?」

  「他是我表哥,我從小就想嫁給他!而且他風度翩翩,總是溫和有禮,跟我那些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講話如雷的哥哥們都不同,而且表哥待你極好,眼神溫柔,我也要他如此待我!」

  聽她講了一長串,韓秀芝肯定她真的只是孩子,「公主,你還真是天真。」

  高娃公主生氣的瞪著她,「你取笑我?!」

  韓秀芝無奈的搖頭,「公主覺得宣王與宣王妃待你如何?」

  「姨父、姨母待我極好!」高娃公主一揚下巴,回答的不假思索。

  「宣王與宣王妃待我又如何?」

  高娃公主也回得理所當然,「充其量就是以禮相待。」

  「是啊,只是若照公主的想法來論,王爺待我好就會待你好,為何宣王、宣王妃待你好,待我卻只是以禮相待呢?」

  「因為你是你,我是我。」

  「說的好!說到底,就是一句人各有命。你是你,我是我,宣王待你好,卻未必待見我,同樣道理,王爺待我好,卻未必會拿同等真心待你!所以你若期盼嫁給王爺之後,王爺會拿待我的心待你,難道不是太過天真了嗎?」

  高娃公主有些愣住了。

  韓秀芝的手搭在「情敵」的肩膀上,開始走向和解的路,「我知道我家王爺是你的夢,你打小想嫁給他,但你可想過,你適合與否?」

  「我很漂亮!」高娃公主月兌口說道。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公主,這世上可沒規定漂亮的姑娘就一定會有好的歸宿,可有人跟你提過梅貴妃娘娘?」

  高娃公主遲疑的點點頭,所有人都說梅貴妃是這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

  「梅貴妃也美,但她最終又如何?想你與梅貴妃是如此相似,同樣都是自由自在活在草原上的漂亮姑娘,卻都一心想遠離這片帶給你們快樂滿足的土地,去追求一份你們心中以為的夢,你們可能都沒想過,不顧一切舍棄了親情,遠離家園,卻未必可以換來想要的愛情。」

  高娃公主被說得有些朦了,可又覺得韓秀芝的話挺有道理,她曾聽說京城里處處都是規矩,梅貴妃娘娘不就是這樣郁郁寡歡,沒了生氣。

  看出了高娃公主的軟化,韓秀芝又下了帖猛藥,「而且不是我說我家王爺,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是一整天說不到一句話,悶得跟個死人似,對著塊石頭,你說,你能快樂嗎?」

  高娃公主困惑的想了一下,「可是你看起來很快樂?」

  「話是沒錯,」韓秀芝當然沒有否認,「那是因為我來自一個更悶、更討人厭的家庭,所以對一個從十八層地岳跑出來的人來說,就算是升了一層地岳都像是去了天堂。但你不一樣,你明明活在天堂,干麼沒事進油鍋受罪,去嫁給我家王爺,你覺得我說的對吧?公主。」

  高娃公主這下真的被說動了,嫁給曹振軒,想一想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麼的美好。她喜歡騎馬,不喜歡太多的規矩,她愛這片天空地淨、月明風清,離開之後,她此生都可能再見不到,想來,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就在此時,高娃公主聽到身後婢女似有動靜,轉頭一看,發現站在不遠處的曹振軒和他那個她又忘了名字的兄長,她對他的印象就是一身白衣,氣若游絲,不過吹起笛子,笛聲卻很悠揚,不知道他們是從什麼時候來的?

  「表哥。」她輕輕喚了一聲。

  韓秀芝的身子一僵,表哥?曹振軒來了?她在心中暗叫苦,什麼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她多少的話,剛才那番言論肯定惹惱了他……老天爺啊!早知道她還是少說點缺德話比較好。

  「王爺。」她一臉嬌笑的看著曹振軒,眼角瞄到秋兒不著痕跡的退遠了好幾步,真是沒有良心的家伙。

  高娃公主縱使平時腦子不太靈光,但也不至于盲目到不知眼前氣氛突然變得古怪。

  「表妹,二舅母在找你。」

  高娃公主正愁沒理由走人,一聽到曹振軒的話,她很快速的站起身,「我馬上去!」

  「公主,我送你。」曹爾丹也不想留下來打擾兩夫妻,離去前,他丟了抹要韓秀芝自己保重的眼神,就跟著高娃公主走了。

  高娃公主看曹爾丹瘦弱,像是一陣風就會被吹跑似的,便伸手扶住了他。曹爾丹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也沒有拒絕。

  這下子,除了退得遠遠的秋兒和曹月之外,就只剩兩個人。這些人溜得還真快,韓秀芝埋怨的目光追隨著他們遠去。

  「今日我才知,原來本王讓你從地獄逃出升天?」

  「是啊,」她收回視線,一臉的傻笑,「托王爺的福,我升天了,現在幸福得跟成仙一樣。」

  看著她沒有一絲愧疚的笑容,他不由搖頭。

  「王爺,」她立刻討好似的拉著他的手,要他蹲下來,「方才我說的那些話別往心里去,王爺要知道,高娃公主是我的情敵,我總得好好想個辦法應付,不然若真把你拱手讓人,我可不依。」

  他的目光看向她泡在水里的腳,皺起了眉頭。

  她俏皮的踢了踢水,「其實高娃公主雖然任性了些,但性子不壞,也難怪二舅父和二舅母喜歡,連我都無法討厭,只是若要共享一個男人,就無法平心的看待她的存在,我沒這麼好肚量!不過若是她打消了嫁你的念頭,我還真開心自己多了個妹子!王爺,別生氣好嗎?好些天不見,我想你了……」

  他目光須臾不移的盯著她的腳,「下次若再讓我看見你在他人面前月兌下鞋子,我就打你**。」

  她一楞,最後笑了出聲,「王爺還真是小氣,被人瞧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他皺起了眉頭,看他神情轉變,她立刻偎進他的懷里,收起笑意,「知道,以後不敢了!只是王爺也要答應我,下次不可以再放我一個人。」

  他因為她的靠近,心里滑過一陣溫暖,他抱著她,看著眼前的湖泊,享受著與她在一起的平靜時光。

  明日就要離開這裡,秋兒正忙著張羅收拾,韓秀芝懶懶的窩在椅子上看書,倒也是一派輕松,直到有人來報,說是寧王妃有請。

  大舅母找她,她自然不能推辭,換了衣服,韓秀芝帶著秋兒過去,倒沒料到進去時一屋子的女眷正愉快的交談,她有禮的請了安。

  「快過來。」敖敦對她揮了揮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旁,「明日你就要走了,來陪大舅母多聊幾句。」

  「是。」

  「你大舅母這幾天都叨唸著心疼你,」塔娜在一旁笑著說道︰「她疼你疼得可跟女兒一樣。」

  自從放棄了想讓高娃公主嫁給曹振軒之後,塔娜的態度也跟著柔軟了許多,相處起來比較自在。

  「可憐了你這嬌滴滴的姑娘,」敖敦拉著她的手,「也不知是什麼樣的父親,竟然讓自己的兒子去北疆吃苦!連帶也苦了你!」

  「不苦,跟王爺在一起,一點都不苦。」

  敖敦聽了深感安慰,原本京里來消息,說曹振軒娶了個嬌滴滴的國公府大小姐,她心頭還在犯嘀咕,替自己的甥兒不值,但這次見面,她還真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葉柏天帶著背著藥箱的小廝走進來,恭敬的跪下行禮。

  「太醫快請起吧!」敖敦連忙說道︰「明日就得遠行,這一走,要再來一趟可不知是何年何月,今日就有勞葉太醫給我們這些女眷們看看身子,順便開些補身藥方。」

  「是。」

  葉柏天坐了下來,韓秀芝帶笑的看著,沒想到這個葉柏天在這裡還真是個大紅人。她陪在一旁說說笑笑,瞧著葉柏天一一為在場的女眷診脈,開藥方。

  「王妃,」等到最後一個人看完,葉柏天轉向韓秀芝,「到你了。」

  「我?!」韓秀芝覺得好笑,「我身子好得很。」

  「反正奴才都已經跑了這一趟,就讓奴才看看吧。」

  韓秀芝想想也無妨,便坐了下來,「太醫,你這倒是門好生意。」

  葉柏天挑了下眉,有些不解。

  「你不妨多訓練些人,開個醫館,在這邊疆之地應該很吃香,再找些人,從中原進些藥材,這買賣之間應該可以賺不少銀子。」

  葉柏天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不出王妃還是個精打細算之人。」

  「這是當然,銀子這種東西誰不愛,咱們改天再商量商量。」

  葉柏天替韓秀芝把脈,原以為她的身子就跟她所說的一樣,健壯得如條牛,但是他卻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的瞧了她幾眼。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她也遲疑了起來,「你可別告訴我,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癥?」

  「不治之癥倒沒有,只是——」她的心懸在了半空中。

  「有些虛。」

  她呼了口氣,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你差點嚇死我了!」

  「我給王妃開點補身藥方,」他開好方子,交給秋兒,「你可得好好伺候主子按時吃藥。」秋兒連忙小心翼翼的收好。

  「王妃娘娘,」葉柏天站起身對敖敦和塔娜說道︰「奴才要替三殿下收拾些藥材,若沒別的事,奴才告退。」

  敖敦聞言,也沒留人,派人賞了不少西北特有的珍寶給葉柏天,就讓他退下。

  葉柏天離去前,暗暗的看了韓秀芝一眼。

  他的眼神使韓秀芝微楞,垂眸一想便開口道︰「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好,身子有些乏了。」

  「那就快去歇著!」敖敦拍了拍她的手,柔聲交代,「晚些時候再過來陪舅母一起用膳。」

  「是的,舅母。」帶著秋兒,韓秀芝走了出去,果然在不遠處看到還沒走遠的葉柏天,她立刻快步上前,「我的身子該不會真出了問題吧?」

  「問題不大,」葉柏天壓低自己的聲音,神情有些復雜,「王妃有喜了!」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有喜?!懷孕的意思嗎?!

  「這怎麼有可能?」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葉柏天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一臉激動,「王爺與王妃成親數月,怎麼不可能?」

  正確點來說不過才三個多月,這也未免效率太快,她的心狂跳,腦子有些混亂,「等等!若我有孕,該是喜事,你為何神情如此凝重?」

  葉柏天欲言又止的看著韓秀芝。

  「說!」韓秀芝沒什麼耐性的催促,「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王妃放心,一切平安,只是王妃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男胎,可是世子爺。」

  「那又如何?」

  曹振軒是王爺,他兒子本來就是世子,這有什麼問題?

  「娘娘,王爺才足七月就出世了。」

  簡單的一句話,使韓秀芝臉色泛白,「你是怕有人會對我月復中的胎兒不利?」

  葉柏天點頭,「若是有心人,不會讓王爺有子嗣。」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種感覺令人想飆髒話,這下終于知道葉柏天神色有異的原因。她讓秋兒扶她回營帳里,目光呆滯的躺在床上。

  秋兒看出主子心中有事,也不敢多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

  不知躺了多久,韓秀芝閉上了眼,像是睡著似的。

  「王爺。」秋兒對進門的曹振軒一福。

  他輕揮了下手,秋兒站起身,就要叫醒床上的韓秀芝,但曹振軒制止了她,「你下去吧。」

  秋兒也沒有遲疑,低著頭連忙走出去。

  韓秀芝閉著眼,她並沒有睡著,只是不想起身,不想動,所以就繼續裝睡。

  曹振軒坐在一旁,輕觸著她的臉,「你不開心?」

  她的心微突了下,他看出了她在裝睡?但依舊閉著眼,死也不睜開。

  他同樣保持沉默,就靜靜的坐在一旁。最後還是她沉不住氣的睜開了眼,坐了起來,「你不說些什麼嗎?」

  他的手輕觸著她的肚子,「謝謝你。」

  她沒料到他會月兌口而出這三個字,忍不住本噥,「這個孩子來得太快,我沒心里準備。」

  「我明白,這里不若京城,你心中自然擔憂,你有孕之事,我會暫時壓下,不讓宮里的人得知。」

  皇室將有新成員,原該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在這層喜悅背後,卻又擔心後頭想要加害的手會伸向她,曹振軒的心不由一緊。

  察覺了他沒說出口的煩憂,她的眼神微斂,「有人想要制你于死地,自然不會放過孩子。」

  「一切有我,」他抱著她的手微緊,「本王會保你們母子安然!」

  「王爺,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你自己吧。」她窩在了他的懷里,「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他緊摟著她,沒有說話,她則閉著眼,依偎著他。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心中不只擔憂有人會對孩子不利,更害怕自己有一天會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邊,若真有這麼一天,曹振軒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北疆的邊荒之地,一片蒼茫,一個小小的府城,不僅人口不多還很窮。

  偏偏這里先天不足還後天失調,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竟然有本事把這里搞得民不聊生,不過慶幸活菩薩來了,就是安王爺,他斬了貪官,大開糧倉,誓言讓苦了好些年的百姓開始過好日子。

  不過短短時間,這里就漸漸熱鬧起來,韓秀芝忍不住驕傲,她的王爺真的是個有才德的大人物。

  這里的宅第自然比不上京城,但已經算是這個府城最好的一間屋子,原本這是縣令的屋子,縣令被論罪之後,現在就成了縮小版的安王府。

  這個地方原本荒涼到連想要買肉買菜的市集都得半個月才有一次,所以為了解決民生所需,之前在京城府里的院子都是種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草、樹木,到了這里,韓秀芝當機立斷全部都改成種菜,還養了些雞、鴨。

  「三皇兄,要人從京里多帶些種子。」在屋子里,韓秀芝對曹爾丹說道︰「要一個地方繁榮,得先讓這里的人能吃得飽才行。」

  「我明白,只是氣候不同,南方的植物到這里未必能活。」

  「派人去問問舅父,請他們找些懂得耕種的人來幫忙,王爺這些日子忙著溝渠的事,心力交瘁,這些不單工程浩大,危險更不小,」她轉向曹月交代,「可得多些人盯著!」

  「是。」曹月點了點頭。

  原本一言不發坐在一旁的葉柏天看了韓秀芝一眼,「王妃的身子不若以往,可得凡事小心。」

  「我明白,我有分寸。」她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但因為底子好,所以一點都不覺得累,今天她請三皇子和葉柏天來,是有事要問,「我從我父親的家書中,知道了個消息,不知道三皇兄及葉太醫可有聽王爺提過?」

  曹爾丹與葉柏天對視了一眼,今天韓敬山才派人送來數車的藥材,押送的侍者給韓秀芝和曹振軒各送來了一封家書,葉柏天本要趕著給曹振軒送去,但卻先被韓秀芝叫住。

  「不知弟妹提的是何事?」曹爾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他的身子經過調養,已經好了許多,但看上去依然有些蒼白。

  「太子知道在北邊發現了玉石礦脈的事。」

  曹爾丹聞言,垂下了眼,臉色凝重了幾分,葉柏天則是一嘆。

  或許是上天眷顧,原以為的蠻荒之地,竟然在挖溝渠時,無意間發現地底下蘊藏豐富的玉石,這消息一出去,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到這裡懷夢掏金的人不會少,繁榮可期。

  「看三皇兄和葉太醫的表情,想來是知道了此事。」

  曹爾丹也沒有隱瞞,他知道韓秀芝想問的是什麼,「四皇弟的意思是想將水利擺在前頭,若為了開采玉石,貿然的引爆火信,會讓這些日子將士、工匠們的辛苦全都毀於一旦,只是我怕如此一來,四皇弟會得罪太子。」

  「王爺向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葉秀芝的手壓著驀然發疼的太陽穴。

  「這點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曹爾丹老實承認,「京城來消息,太子派人運送硫磺、硝石前來,這幾日應該就會出發,就算四皇弟有打算,太子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意孤行。」

  運送硫磺和硝石是打算要做火藥,韓秀芝無言了,太子一心想要那些玉石,但是不能再等些時候嗎?還是他真正要的根本不是那些玉石,只是把玉石當成幌子,畢竟曹振軒與將士們正在挖溝渠,若真不慎引爆火藥,縱是有些死傷,也能說是意外。

  「你該知道,皇弟不是有心瞞你。」曹爾丹語帶安撫的替曹振軒說話。

  「我明白。」韓秀芝並沒有生氣,只是心頭有擔憂,她撫著自己的肚子,「若太子的人馬到來,王爺不在府裡,還有勞三皇兄出面處理。」

  「這是一定。」曹爾丹毫不猶豫的承諾。

  看著窗外,天氣漸漸泛涼,秋天到了,她的思緒飄遠,這些日子曹振軒多日才會回府一趟,他與將士們站在一起,不畏辛勞,這點替他贏得好名聲,只是這個名聲對他本人卻是兩面刃,喜歡他的人會為他開心,厭惡他的人卻會更想制他于死地。

  父親的家書留在桌上,他的關心令她心頭溫暖,但是透露的訊息卻讓她煩憂,那個向來以欺負她為樂的韓靈,竟然要嫁給太子當側室,這不擺明要父親難為嗎?

  「王妃、三殿下,」曹月從外頭走了進來,恭敬的說道︰「高娃公主來了。」

  韓秀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高娃公主一個人甩著馬鞭,大步的走了進來。

  「嫂嫂!」高娃公主叫了一聲,徑自坐了下來,「渴死了,水!」

  秋兒聽了,連忙倒了杯茶。高娃公主一口喝完,用手背一抹嘴,「再來一杯!」

  秋兒立刻又斟了一杯,連喝了三杯之後,高娃公主這才舒了口氣。

  「公主怎會突然來訪?」韓秀芝看著門外,「而且只有公主一人?!侍衛和婢女呢?」

  「我一個人來的。」打從高娃公主打消嫁曹振軒的念頭之後,跟韓秀芝真的開始當起交心的朋友,每隔著一段時間就會跑來玩個幾天,但每次來都是大陣仗,今日她卻單槍匹馬。

  「公主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嫂嫂聰明!」高娃公主承認得很干脆。

  韓秀芝在心中嘆了口氣,目光看向曹爾丹和葉柏天,兩人明白韓秀芝想要私下問原由。

  曹爾丹先起身,「我有些累了,先下去——」

  「你等等!」高娃公主不客氣的指著曹爾丹,「坐下!」

  曹爾丹輕挑了下眉,依言坐下,「公主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有些事要你評理,所以你不能走。」

  葉柏天心想,這應該代表不關他的事,看高娃公主的表情,他也不想摻和她的事,以免惹麻煩,他還是快馬給王爺送信去好了,他站起身,正要告退。

  「葉太醫,先給我藥再走!」

  葉柏天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年頭想要明哲保身真是難事一件,他停下腳步,恭敬的面對高娃公主,「不知公主要什麼藥?」

  「給我些能讓人變啞巴的藥。」

  葉柏天一楞,看著高娃公主一臉怒火,韓秀芝揮手要他先下去。葉柏天像是得到了特赦,腳底抹油的溜了。

  「葉太醫,你別走,我要——」

  「公主。」韓秀芝語調輕柔卻嚴肅的喚了一聲。

  高娃公主心有不甘的跺跺腳,不再堅持。

  「到底怎麼回事?」韓秀芝招手,要高娃公主坐到自己的身旁,拉著她的手,「瞧你氣呼呼的,連個人都不帶,這一趟路少說也要一天一夜,你就這麼一個人,未免太冒險。」

  「我就是氣不過!」高娃公主怒火中燒的看著韓秀芝,接著目光轉向曹爾丹,「你那個皇帝老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他竟然賞了個南方美人給我阿爸,年紀還與我相當,真是笑死人了!包氣人的是,那個美人被那個什麼五皇子帶著來,五皇子還當著我阿爸的面說要娶我,阿爸原本說一定好好思量,誰知道沒幾天,那個賤女人不知道給阿爸下了什麼迷藥,居然將我阿爸迷得團團轉,沒幾天就給了消息,真要把我嫁到京城去!」

  高娃要嫁給五皇子?!想起離京前,只有一面之緣的那位翩翩公子,外表看來是不差,卻不知道品行如何,但姑且不論適合與否,韓秀芝心中可以肯定,他若真娶了高娃公主,這對太子那票人可是一大助力,想來那個進貢的南方美人也是太子的人,她的目光看向一樣若有所思的曹爾丹。

  發現韓秀芝的目光,曹爾丹垂下了眼,不發一語。

  韓秀芝在心中嘆了口氣,「對于此事,三皇兄有何想法?」

  「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齡,」曹爾丹淡淡的開了口,「五皇弟深得我父皇寵愛,將來前途無量,與公主身分般配。」

  「本公主要的可不是這個,」高娃公主一副快要吐血的模樣,大步走到了曹爾丹面前,逼得他不得不抬頭看她,「我要像嫂嫂一樣,找個喜歡的人嫁,京里的規矩這麼多,我才不要像梅貴妃那樣離開自己的家鄉,到死都回不來!」

  高娃公主滿心氣憤的瞪著他,曹爾丹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或許五皇弟也如同他一般,在初相見時就震懾于她的美麗,半晌,終于輕聲說道︰「若是父皇聖旨已下,就無轉圜余地。」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這種話,」她的雙手緊握著馬鞭,韓秀芝一顆心提在半空中,就怕她會失控的朝曹爾丹甩過去,但她只是大聲吼道︰「管你老子什麼聖旨,我才不理,要嫁可以,但我要找個我喜歡的人嫁,嫂嫂,我說的對不對?」

  「對極了!」韓秀芝點頭,雖然知道若真下了旨,高娃公主執意不嫁就是抗旨,但她這抹來自現代的靈魂,對于皇命也沒那麼當回事。

  「弟妹,」曹爾丹皺眉說道︰「怎麼你也隨著公主胡鬧?」

  「胡鬧?!」韓秀芝還沒開口,高娃公主的手先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我怎麼胡鬧了?我想找個喜歡的人嫁不對嗎?難不成你不想找個喜歡的人娶,還是你的皇帝老子要你娶誰就娶誰,你這麼窩囊嗎?」

  「你——」曹爾丹被問得幾乎無法回嘴,「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說什麼?」高娃公主火大的雙手叉腰,「你欺負我沒讀書,聽不懂是不是?」

  曹爾丹只能看向韓秀芝,要她出聲制止,但偏偏韓秀芝故意視而不見。

  「你看我嫂子做什麼,」高娃公主扯著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總之我來就是要你替我想辦法,去回絕了你那個皇帝老子!」

  曹爾丹看著她,感到一股沉重的哀傷,「公主,我一不受寵,二無身分,如何能替你想法子?」

  「辦法是人想的,我相信你可以!」

  曹爾丹無言的看著高娃公主一雙美目閃閃發亮,他不過是個等死之人,對于她的看重,他心有感激卻無福消受。

  「公主,放手!」韓秀芝終于開了口,「皇兄身子不好,你也不怕這一拉一扯的傷了他。」

  高娃公主聞言,立刻放了手,擔憂的看著他,「都是你先讓我生氣,我才會——沒、你沒事吧?」

  曹爾丹淺淺一笑,輕搖了搖頭。

  「公主,我答應讓你住在這里一陣子,」韓秀芝下了決定,「你先跟著秋兒去梳洗,我會跟皇兄和王爺商量,想想怎麼讓你回了這門親事。」

  「謝嫂嫂!」高娃公主興奮的笑了開來,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色一沉,「但我還是要跟葉太醫拿啞巴藥!」

  「你這些話,我就當沒聽到。」韓秀芝也回她一笑。不要怪她心狠,但那美人是太子的人,為了明哲保身,這個女人還是別開口的好。

  女人耍起狠來,可一點都不輸給男人,曹爾丹把兩人的話給聽進耳里,拿起杯子,喝了口熱茶,識趣的沒制止,他的目光看著高娃公主興匆匆的跟著秋兒去梳洗,不由苦笑。

  「三皇兄若喜歡公主,」喝了口茶,韓秀芝輕聲說道︰「大可放手追求!」

  曹爾丹輕搖了下頭,緩緩的站起身,不發一言的離開。

  看著曹爾丹還是略顯瘦弱的身影,韓秀芝心底閃過一絲不舍,葉柏天提過,他因為服毒的時間太長,現在雖已停止服毒,但身上的積毒過深,能活幾年仍是未知數,所以他縱使心怡高娃公主,要他不顧一切追求談何容易?

  她疲累的嘆了口氣,想起京城的太子,可能嫁給五皇子的高娃公主,身體孱弱的曹爾丹和將要嫁給太子的韓靈,她撫著自己的肚子,心頭莫名的升起難以舒解的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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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58 PM

【第九章】

  這一晚,韓秀芝睡得不太安穩,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躺在床上,緊抱著被子,思緒紛亂,這些日子,曹振軒都跟著工匠住在外頭,事必躬親,常常數日都見不上一面,但今夜她突然好想見他,想要他陪在自己身旁,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一切都會安然度過。

  此時她聽到房門口有聲音,好奇的看了過去,驚訝竟在門口見到曹振軒。

  她露出笑容,立刻下床迎了上去,「王爺,你怎麼回來了?」

  曹振軒沒回答,只是伸手模了模她的臉。

  她拉著他進屋,要秋兒備水讓他洗滌,平時還好,今日心煩時能見到他,令她心安了不少。

  「高娃公主來了,」她雖然知道消息應該傳進了曹振軒的耳裡,但還是說道︰「我同意讓她在這裡住些時候。」

  「你拿主意便是。」

  她靜靜的替他更衣,要秋兒退下去準備點吃食,自己在一旁伺候。

  「王爺這陣子累壞了。」看他在澡盆裡舒服的閉上眼,她忍不住心疼。

  他的嘴角微揚,「我沒事。」

  「每次都拿這句來搪塞我。」她坐在一旁,細心的替他擦著身子,「太子派人運送硫磺、硝石來此,王爺打算怎麼處理?」

  「皇兄自小養在深宮,不知民間疾苦,自然有些不知輕重,」他輕聲的說道︰「本王已經派人快馬加鞭進京面聖,父皇知道後,定當有所處置。」

  曹振軒口氣輕描淡寫,但她聽的卻是心驚膽跳,他這麼做,不是擺明了打太子的臉面嗎?

  「放心吧,」他睜開眼,似乎看出了她未說出口的擔憂,「不會有事的。」

  她也是如此希望,然後輕輕的替他捏著肩頭,「高娃公主跟五皇子的親事,你覺得如何?」

  「聖旨已下,便無轉圜之地。」

  她嘆了口氣,還真是兄弟,跟曹爾丹說的話沒差多少。「可是高娃根本不願嫁他,」她斷然的說︰「而且比起五皇子,她似乎更心儀三皇兄。」

  「我知道。」他的口氣沒有太多的驚訝,「但聖旨已——」

  「王爺,別再說聖旨了。」她嘟著嘴看他,「我們現在是在談論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

  一個公主,一個皇子,在整個權勢盤算之下,要談情投意合是奢望,但他也清楚韓秀芝的性子,這些話她聽不進去,只好說︰「三皇兄的身子不好。」

  「不好又怎麼了?高娃也清楚的很!上次她來,三皇兄受了風寒,她還親手熬了姜湯。」她沒提結果,因為高娃公主差點把廚房給燒了,但她看的是心意,結果不重要。「王爺,你就幫幫他們吧!」

  曹振軒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事情並非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五皇子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娶了高娃如虎添翼,他不會輕言放棄。

  看曹振軒的樣子似乎不打算管這件事,一股酸楚沒來由的壓在韓秀芝胸口,她知道自己快哭了,雖然討厭淚水,但卻忍不住,她站起身,在淚水掉下前轉身離開,「難道你不心疼三皇兄,只能任他孤苦一生?就算你可以,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高娃嫁人後像母妃一樣抑郁而終。」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站起身,拿起棉布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走出去。看到她背對著他,倒在床上,悶悶的哭聲傳來。他走過去躺在她身邊,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柔的抱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的淚停了,才轉身與他四目相接,她知道自己無理取鬧,有許多事並不是曹振軒可以作主,但她就是不甘心。

  「王爺,」她窩進了他的懷里,輕聲說道︰「你幾天才回來一趟,我不想跟你鬧不愉快,只是不知這陣子怎麼了,心情煩躁的很。」

  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我明白。」

  他就是知道京里來了消息,她聽聞之後心情會受影響,這才連夜趕了回來,等天一亮,他還得趕回去。

  「以後,」他輕輕的撥開她臉上的頭發,「本王會多回來陪陪你。」

  她真心不想要讓他擔憂,只是她心中莫名的煩惱卻隨著時間而越來越大,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只有在他的身邊才有踏實的感覺。

  她垂下眼眸,模著自己的肚子,「這個孩子可以安然出生吧?」

  他的心一緊,「胡說什麼?」

  她拭去淚水,似乎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硬是擠出一抹笑,「王爺該知道,我本來就愛胡說,就是要讓你時刻都把我放在心上才行!王爺,你說我們倆會生出什麼性子的孩子?」

  他看出她的強顏歡笑,輕撫著她的肩,將她摟得更近。

  「既然是我生的,自然得像我多些才行,若像你,真不敢想象,一個大悶葫蘆再加上一個小悶葫蘆,這家可悶了!」

  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到他的笑聲,她也揚起了嘴角,把臉偎在他的頸子上,閉上眼,他的體溫暖和又令人安心。「性子像我,霸道些、不講理些,」她小小聲的說︰「這樣才不會讓人給欺負,只有欺負人的分!」

  他低下頭,輕輕吻過她的額角,他的溫柔使她淺淺的笑了。

  這就是幸福,她深吸了口氣,窩在他的懷里,她不會讓他人破壞這份幸福,想著想著便漸漸沉入夢鄉。

  當她醒來時,曹振軒已經走了,但是她的精神卻像重新注入了活水,為了未知的事情擔憂,實在不像她的個性,自己可沒那麼嬌弱,若真有人要找麻煩,她鐵定正面迎戰。

  一晃眼,兩個月過去,日子一如往常,什麼事都沒發生。除了高娃公主回去了一趟後,隔沒幾天就傳出了她阿爸最寵愛的新妾一覺起來竟然說不出話。

  韓秀芝當然知道是誰的杰作,沒多久,高娃公主就帶著幾個婢女來了,雖然與五皇子的親事還沒解決,但她阿爸這次卻沒管她,看來高娃公主真的把她阿爸氣得不輕。

  不過也多虧了有高娃公主的陪伴,她忙碌的日子里多了許多笑聲,就看高娃公主成天繞著曹爾丹,弄得曹爾丹一臉無奈又莫可奈何就足以令她樂不可支了。

  才用過午膳,韓秀芝臥在太師椅上看著手中的帳冊,沒有人敢來打擾,但門口的吵雜還是驚動了她。

  秋兒在一旁仔細的縫著小世子出生後要穿的小衣服,聽到聲音忍不住皴起眉頭,「王妃,奴婢出去看看。」

  韓秀芝坐起來,整了整儀容,秋兒很快回來了,「王妃,是京城來的人!三殿下正在前頭,好像快要吵起來了!」

  曹爾丹脾氣向來溫和,會令他動怒,這倒令人意外,「請三殿下進屋來歇著,叫曹月把帶頭的帶進來!」

  秋兒點頭,立刻出去交代,韓秀芝坐不住,索性站起身,走出屋子,隔了一段距離看著。

  「我可是太子爺跟前的侍衛,太子爺有令,若是安王爺不點頭,那就將礦脈交給我們處理,這是太子爺手諭,三殿下最好記得自己的身分,不要攔著我們,免得小的不小心傷了三殿下。」

  「四皇弟現下不在府里,」連個太子侍衛都不把他這個皇子放在眼里,曹爾丹的反應只是冷冷一笑,「一切等他回來再行定奪。」

  「三殿下,你這不是拿安王爺壓我們嗎?這可是太子爺下的令,三殿下難道分不清是安王爺大還是我們太子爺大,難不成三殿下一心向著安王爺,就不把太子爺給當一回事了!三殿下這麼做,不怕把命給丟了嗎?」

  「該死的狗奴才,你說這什麼鬼話,敢在這里放肆!」高娃公主從一旁走出來,手里的馬鞭不客氣的揮了過去,說話的人被用力的抽了一鞭,痛得哀叫不已。

  韓秀芝隔了一段距離都把這聲哀嚎聽得清清楚楚,她的嘴角不由一揚,暗暗叫好。

  「公主!」曹爾丹輕聲勸道︰「別插手。」

  「本公主就是看不慣,」高娃公主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你這個狗奴才仗著自己有個身為太子爺的主子就了不起,搞清楚這里可是安王爺的府邸,要放肆也得先擦擦眼楮,再說一句不敬的話,本公主就一刀殺了你。」

  原本氣焰高張的侍衛,繃著身子低下了頭,他的衣服被畫破,手臂一道血痕清晰可見。

  秋兒上前,恭敬的在曹爾丹的耳際低語了幾句,他抬起頭,看了韓秀芝的方向一眼,輕搖了下頭。

  曹爾丹的態度很明顯,他情願承受屈辱,也不要她出面干預,但她跟高娃一樣,都是性情中人,跟曹爾丹和曹振軒這種凡事講道理的人不同,這世上的瘋子那麼多,可不是人人都聽得進道理。

  「這是怎麼回事?」曹爾丹不讓人進來,韓秀芝索性自己走出去。

  曹爾丹見了,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表嫂,這個狗奴才對三殿下出言不遜,我們狠狠抽他一頓可好?」

  「好!」韓秀芝給了高娃公主一個贊賞的眼神,三皇兄就是要有這樣霸氣又威嚴的妻子才行,「你先到一邊去,等嫂子我問完話,人再交由你處置。」

  「小的常六,拿著太子爺的手諭而來,」常六的眼楮倒是亮,一眼就看出了韓秀芝的身分,只是她那個腰身……怎麼沒消息說安王妃有孕了,他眼楮賊溜溜的一轉,點了下頭,「拜見王妃。」

  瞧著他不行大禮,只隨意點了下頭,看來不單不把三皇子給看在眼里,連她這個王妃也不當一回事,想來高娃公主那一鞭還真沒給他教訓。

  「大膽奴才,看到王妃還不跪下!」一旁的秋兒看不過去,忍不住斥道。

  秋兒跟在韓秀芝身邊久了,也有了長進。曹月上前用力一踢,常六踉蹌了下便跪了下來。

  韓秀芝使了個眼色,秋兒立刻上前,拿走常六手中的絹布。她低頭看了一眼,心頭冷冷一哼,太子硬要一意孤行是嗎?

  她將絹布丟在地上,此舉動令常六雙眼一瞪,「王妃未免不把太子爺給看在眼里,這可是太子爺的——」

  「閉嘴!你這個奴才口口聲聲提著太子爺,拿著太子爺壓著本王妃和三殿下,讓你死一萬遍都算便宜!太子爺的諭令又如何,府里有皇上要安王爺以懇荒安民為先的聖旨,皇上與太子——你這狗奴才說說,該聽誰的?」

  常六心有不甘的轉了下眼珠子,「看來王妃是久未從宮里得到消息吧?」

  韓秀芝的心一突,目光飄向曹爾丹,難不成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曹爾丹低下頭,刻意不看韓秀芝。她的心下沉,難道這些日子的平順,全是曹振軒刻意隱瞞的假象?

  「本王妃不管宮里什麼消息,」她穩住心神,高傲鎮定的揚起下巴,「眼里就只認皇上的聖旨,若有不服,就找太子爺來跟本王妃說。」

  「你——」

  韓秀芝的雙眼一瞪,「再有一句不敬,本王妃就割了你舌頭。把這些人給我牢牢看著,等王爺回來再行處置。高娃公主若有興致,就帶人去玩玩。」

  「好啊!」高娃公主期待的甩著馬鞭。

  曹爾丹欲言又止的看著兩個顯然都被氣得不輕的女人,最後輕嘆了口氣,算了,他壓不住她們,為免她們將氣出到他的身上,他還是別插手的好。

  「三皇兄,借一步說話。」

  他再次嘆息,拖著步伐跟著韓秀芝回到屋子裡,高娃公主早就迫不及待的去招呼那些不長眼的奴才。

  「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三皇兄還是說吧。」韓秀芝的口氣沒有太明顯的起伏,但是僵直的身子可以看出她的氣憤。

  「四皇弟是因你有了身子,怕你胡思亂想,所以——」

  「三皇兄無須替他解釋,王爺心中的擔憂我一清二楚,」她轉身面對曹爾丹,眼底的銳利一閃而過,「宮中可是有變?」

  若騙她,只怕她的怒火更熾,對她的身子不好,只是老實說……

  「三皇兄?」韓秀芝的口氣加了些強硬。

  「從宮裡來了消息,父皇的心疾又犯,照太醫院使的說法是——」曹爾丹頓了一下,「情況危急。」

  皇帝才病倒,兒子就立刻不聽話,這個太子腦袋真的有問題,難不成以為皇帝最後非把位置傳給他不可嗎?

  「柏天已經去請四皇弟回府,你先去歇著吧。」曹爾丹意有所指的看著她的肚子,「你今日出面,看來你有孕之事是瞞不住了。」

  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一時氣憤,倒忘了曹振軒自始至終刻意隱瞞她有孕的消息,她愧疚的看了曹爾丹一眼,這次是她沖動了……

  在門外候著的秋兒看到了曹振軒,「王爺——」

  曹振軒制止了秋兒,要她退下備膳,自己走了進去。韓秀芝趴在桌上,儼然已經睡著,他的手輕柔的踫了下她的頭頂。

  她睡的本來就不安穩,他的動作雖輕,卻還是吵醒了她,她揉著眼楮,揚起嘴角,「王爺回來了!」

  他直接將她給抱起,「天冷,怎麼不回床上睡?」

  「在等你。」她勾著他的脖子,還有點迷迷糊糊,以為自己才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現在天色已經黑了,「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會回來!」

  他把她放在床上,目光柔和。

  「太子爺的人,王爺見了嗎?」也不知被高娃公主如何修理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同情。

  曹振軒輕搖了下頭,「先來看你。」

  就算原先心頭有絲被他欺瞞的怒氣,聽到他的話,最後一絲不悅也散去了。在他心里,畢竟她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今天的事曹振軒心里都有數,所以也沒有開口再多說什麼,只是有些好奇。

  「那些人,王爺要如何處置?」畢竟帶著太子的手諭而來,打狗也得看主人,不好真鬧出人命。

  「等本王去見了再說。」他的手放在她圓凸的肚子上,簡單的動作,表達了對孩子和孩子母親的濃濃感情。

  「這幾日肚子里的小家伙動得可厲害了。」她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開始叨叨絮絮的說︰「看來是個活潑的孩子,王爺,你好像都還沒說,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

  「聰明人一定都這麼回答,」她對他一笑,「男孩、女孩一樣喜歡,但王爺內心深處卻想要個小世子。」

  看她神情開朗,曹振軒揚了下嘴角,「本王喜歡像你的女兒。」

  她裝模作樣的申吟了一聲,「女兒就別像我了吧!不然王爺可得像我父親那樣,不惜虧本也要把女兒給送出門去。」

  他再也忍不住大笑,這麼多年來,直到遇見了她,他才有這種開懷的時候。

  兩人靜靜的摟抱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父皇的情況已穩定,京城暫時不會有變。」

  他語調輕柔的安撫著她,她清楚事情絕對不會如他所言那般輕描淡寫,但他要憂心的事已經太多,她不願再讓他分了心神。「我明白。王爺,該是餓了吧?我吩咐秋兒——」

  「本王方才已經交代過秋兒。」他握了下她的手,「你先用吧,本王去去就回。」

  她知道他要先去處置太子的人,她露出一抹微笑,「我等王爺回來一起用,你可得快點回來,不要餓壞了你兒子。」

  他與她四目相接,握住她的雙手放在唇邊親了下,起身走了出去。她也沒急著起來,窩在溫暖的床上,靜靜等他回來。

  突然漆黑的窗外閃過一絲光亮,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空氣爆裂的聲音。

  「小姐,」秋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今天太子爺的人和他們運來的那些硫磺、硝石都被三殿下收在倉庫外,現在不知何故,其中一車竟然爆了!」

  韓秀芝的心跌落谷底,幾乎喘不過氣,曹振軒在那里,她迅速的站起身,可全身抖得幾乎無法走動。

  秋兒連忙上前扶著她往外走,她從來沒見過自己家的小姐露出如此驚恐的眼神。

  遠遠就能看見沖天的火光,恐懼侵蝕她的心。「王爺呢?」她看到了葉柏天的身影,立刻拉住了他。

  「娘娘!」葉柏天臉色凝重,「方才看到王爺和三殿下都往倉庫去了,奴才也不知情況如何,我馬上去看看。」

  「我也去!」

  葉柏天也沒費勁要韓秀芝打消念頭,只叮嚀秋兒好好看著王妃,自己連忙先往火光方向移動。才走了幾步路,就看到高娃公主一臉焦急的指揮著自己的侍衛背著曹爾丹跑來。

  「三皇兄?!」韓秀芝驚呼。

  高娃公主則拉著葉柏天,臉上有著烏黑的灰塵和掩不去的焦急,「三殿下受傷了,你快給他瞧瞧!」

  葉柏天飛快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曹爾丹,立刻吩咐將人抬回房間。

  「高娃,」韓秀芝一把拉住正要跟過去的高娃公主,「王爺呢?可有見到王爺?」

  「嫂嫂別急,表哥沒事!」

  沒事就好,韓秀芝的腳一軟,身旁的秋兒和高娃公主連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

  韓秀芝看著四周的一團混亂,就是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可是他人呢?」三皇兄都受了傷,他應該是最焦急的人才對。

  說到這個,原本強忍著淚的高娃公主,忍不住哭了出來,「表哥忙著救人,方才我纏著三殿下陪我回屋里用膳,他不願,我就拉著表哥幫我,表哥替我開了口,三殿下只好跟著我回來,可是才走開便聽到身後傳來爆裂聲,三殿下沖了回去,我來不及拉他,轉過身就聽到第二聲爆裂,隨即見他倒在地上——」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曹月、曹月用肉身擋在表哥前面,表哥沒事,但是曹月死了!」

  韓秀芝雙腿一軟,幾乎站不住,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想起她嫁進門時,曹月從一臉的不屑,到最後真心敬她為主子,一個如此年輕的生命,怎麼轉眼就沒了,老天爺一定是在開玩笑。

  她吸了口氣,挺直腰桿,如同游魂似的被秋兒扶著往前走,卻看到灰頭土臉的曹風向她急步跑來,「王爺要娘娘回屋待著!」

  韓秀芝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往前走。秋兒臉上布滿淚水,用力的拉住了她,「王妃,別去了!奴婢帶您回屋去。」

  秋兒的拉扯,使韓秀芝悠悠的回到了現實,她無力掙月兌,只能任由她拖著自己回房。

  外頭依然吵雜著,她坐在漆黑的房內,沒有掉淚,只是像個陌生人似的環顧四周,腦中瘋狂的轉著,想她為何而來?想她為何拋下一切,留在這里?想這權勢害人,想這失去的生命……這一切就如同一場夢似的不真實。

  她不知坐了多久才聽到門外有動靜,她木然的看過去,只見到一身狼狽,蒼白又疲累的曹振軒。

  她沒說話,他也沒有,只是靜靜的凝視彼此。他上前擁她入懷,她的淚流出眼眶,先是成串的掉,接著放肆奔流,最後忍不住大哭出聲。

  他無法像她如孩子般痛哭失聲,但天知道,他想哭、想喊、想叫,但最終只能抱著她,今夜對彼此來說,都是無比的漫長。

  高娃公主除了在得知曹爾丹最終得要斷了一條手臂才能活命一事,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莫名沉默。

  「我要回去了。」一大清早,高娃公主來到韓秀芝的面前,劈頭便道。

  韓秀芝的精神並不好,臉色略顯蒼白,聞言有些訝異,「公主要走?可是三皇兄好不容易醒了過來,他的身子才好了一些,你怎麼就要走?」這幾天,高娃公主可以說是半步都舍不得離開曹爾丹的身邊,怎麼現在……

  高娃公主垂下眼,「我要去京城,我要嫁給五皇子。」

  韓秀芝的神情轉為嚴肅,「為什麼?」

  「我要進京,」她堅定的說︰「我要殺了太子!」

  韓秀芝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高娃公主就如同她所想象的愛恨分明,但要殺太子——這可是拿自己的命在搏。

  「高娃,不許胡鬧!」

  高娃飛快的轉身面對在門口的曹振軒,「我沒胡鬧,我不像你這麼窩囊,人都欺到跟前來了,還一味的忍讓。」

  曹振軒凝視著高娃,「事情沒你想的簡單,你別摻和進來。」

  「原本我也不想摻和進來,但是太子害得三殿下少了一條手臂,你不要我要了他的命也行,但我要他還他一只手!」

  「說的好,」韓秀芝忍不住笑了出來,「聽的痛快!」

  曹振軒看著韓秀芝,輕搖了下頭,「你該勸勸她。」

  「為何要勸?」她的笑中有淚,「太子可以不顧你的死活,我為何要在乎他是少了條手還是腿?」

  曹振軒聞言沉默不語。

  「王爺,在這個節骨眼,那些父子君臣、兄友弟恭,全都是狗屎!」

  「表嫂說的沒錯!」高娃公主氣憤的轉身,「若表哥怕我連累了你,大不了從此就當陌路人,相見不相識。」

  曹振軒伸長手拉住了要往外走的高娃公主,「冷靜點,本王不怕你連累,只怕你去了,不單你沒命,還會害得你整個部族全都陪葬。」

  高娃公主的身子僵住,因為氣憤使她顧不得其他,壓根忘了她部族的數千條人命。

  韓秀芝跟著站起身,肚子裡的孩子今日特別不安分,或許孩子也知道她的心神不寧。「若王爺不放心,不如我跟高娃公主進京去。」

  曹振軒皺眉看她,緊抿的嘴洩漏了壓抑的情緒。

  「我知道王爺絕對不會讓三皇兄和曹月的血白流,」她穩穩的看著曹振軒,柔聲的說道︰「王爺有王爺的計畫,但我與高娃公主不想等。」

  「別胡鬧!」曹振軒看著她的眼神帶有祈求。

  「王爺在見到我的第一天,就該知道我本是無理取鬧、無才無德之輩。」她走到他的身邊,拉開了他緊捉著高娃公主的手,「我答應你,回京之後除非等到大好機會,不然我與公主絕對不會動手。」

  「我瘋了才會讓你走!」

  「王爺,若我真想走,你能攔得住嗎?」她雙眼晶亮的看著他。

  「你真要如此任性,」他的口氣急了,「不顧孩子安危?」

  她斂下了眼,「從王爺捨命相救那天起,王爺跟我就是同一條命,王爺有個萬一,我活不了;我若有個不好,王爺也去了半條命!若少了我和你,這肚子裡的孩子一樣沒明天。」

  他大口的喘著氣,感到一陣氣血翻騰,他心中有恨、有怨,但時機未到只能忍,可他如何能讓向來倔強的她明白?!

  「弟妹若要回京,等孩子生下再議吧!」

  聽到門口的聲音,曹振軒和韓秀芝身子同時一僵。曹爾丹被葉柏天扶著進門,面色蒼白如紙。

  高娃公主驚呼一聲,急忙跑了過去。「你怎麼下床來了?」

  「若再不來,由著你拉著你的表嫂胡鬧嗎?」

  看著曹爾丹嚴厲的眼神,高娃公主遲疑的咬著下唇,「我氣不過!」

  「以慎為鍵,以忍為閽,可以多食,勿以多言。」

  高娃公主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曹爾丹輕嘆了口氣,「簡單來說,一個字——忍。」

  高娃公主踱著腳步,正要說什麼,但曹爾丹身體突然搖晃了下。她立刻焦急的看著葉柏天,「葉太醫,快扶殿下回去!」

  韓秀芝擔憂的要跟過去看,曹振軒輕拉住她,她抬起頭,看著他一臉的嚴肅,「忍。」曹振軒輕聲叮嚀。

  這一個字壓了多少心酸無奈,韓秀芝看到秋兒躲在門柱後,看來曹爾丹是她去找來的,不禁露出苦笑,「王爺英明,現在連我的婢女都站在王爺那邊,我還能怎麼辦?」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肚子,「我明白若你真要走,我擋不住你,但我想讓你知道,若你出了什麼事,我會受不了。」

  他鮮少流露出他的恐懼,但現在他的害怕如此赤luoluo,她的眼眶一紅,擠出一抹溫柔的笑,「就如三皇兄所言,是否要隨高娃公主進京,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這個答案並不是他最想聽到的,宮中是非,本不是她一個女人應該插手,但她的所做所為,一切皆是為他。

  他的血親為了私利,不顧手足之情,不在乎踩著多少人的性命,原不想爭,所以一步步退讓,而今卻再也找不到退讓的理由。

  今日才過午時,將士正在用飯,曹振軒也跟著眾人席地而坐,曹風卻一路策馬狂奔而來,向來沉穩的臉上難得出現焦慮,「王爺——」曹風跳下馬急報,「王妃娘娘不見了!」

  曹振軒一聽,心頭一驚,站起身,「說清楚!」

  「秋兒姑娘說,娘娘一大清早便說要一個人靜靜,所以就守著房門不敢打擾,直到去備膳後,要進屋請娘娘用膳時才發現人不見了,找遍屋子內外也沒見著人,還有——」曹風的臉色無比凝重,「高娃公主也不見蹤影!王妃與公主會不會是一起走的?」

  曹振軒的心跳快得就要沖破胸膛,他得用盡力氣才能勉強自己保持冷靜,不自亂陣腳,他明白韓秀芝縱使任性,但也不至于糊涂,她既然點了頭說等孩子生下再回京,他就相信她一定會做到,畢竟有了孩子,她不會不知輕重,只是高娃公主也不見——

  他的心跌落谷底,但沒讓慌亂出現在他的臉上,「暫時壓著消息,別讓三皇兄知道。立刻派人詳細盤查來往人車,再四處問問可有任何不尋常。」

  他派了將士搜索,就算將地全都翻過來他也一定要找到人,多來年,他數度在鬼門關前徘徊,但他從不害怕、畏縮,但現在,恐懼填滿心頭,讓他幾乎要全身顫抖。

  韓秀芝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醒的,或許是因為脖子疼,也或許是因為冷,她奮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簡陋的木屋內。

  屋子中間升了堆火,但依然擋不住從外頭滲入的寒氣,火堆上頭不知在熬煮什麼,屋子漫著一股藥味。這爐火雖不能怯寒,但勉強可以照明。

  外頭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她與高娃公主背對背的被綁著,根本無法動彈。她擔憂的看著一動也不動的高娃公主,輕聲喚道︰「高娃、高娃,醒醒!」

  見對方的身子動了一下。她連忙問,「高娃,你醒了嗎,沒事吧?」

  高娃公主覺得後腦疼,想要伸手去模,才發現自己與韓秀芝綁在一起,完全動不了。

  「嫂嫂,」她的聲音有些虛弱,「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韓秀芝目光機警的觀察四周,語氣困惑,「你怎麼也會在這里?」

  高娃公主皺起了眉頭,回想了一下,「陪了三殿下一上午,他累得睡了,我便想去找嫂嫂聊聊。卻看到有人扛著你從窗戶跑出來,我心一急就立刻追上去,之後就被人從後頭打暈,接著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韓秀芝無奈的嘆了口氣,「高娃啊,下次若再遇到這種情況,請你先叫人!」

  只要她放聲一吼,驚動了府里人,她們就不會淪落到雙雙被綁的下場。

  高娃公主嘟起了嘴,「嫂嫂,人家也是一時情急嘛!」

  「罷了,木已成舟,多說無益。」現在要想的是怎麼月兌困。她看到腳邊有幾枝被折斷的木材,想用腳去勾,卻勾不到,「高娃,挪個身子。」

  高娃公主雖然搞不清楚她要干什麼,但仍乖乖的照做。

  花了番功夫才勾到了木材,韓秀芝想屈起腳,卻被自己七個月的孕肚給擋住,「天啊!我這肚子——」

  「嫂嫂,你不舒服嗎?」高娃公主的聲音急了。

  「沒有,只是我得撿這根樹枝。」

  「撿樹枝?」高娃公主拉長脖子,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嫂嫂,你轉個身,我來拿拿看,只是你要這樹枝做什麼?」

  「這根樹枝被折斷了,應該是要準備升這屋里的柴火,折斷的邊緣銳利,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繩子割斷。」

  她聞言會意,花了好些功夫,總算拿到樹枝。

  韓秀芝也不知道這個方法管不管用,但現在也只能試一試,她磨擦著繩子,好一會功夫,感覺到繩子有了松動,她的精神一振,繼續割著。

  就在她快要成功時,門被推了開來,她的身軀一僵,立刻閉上眼楮,裝成一副還未清醒的樣子,手則還在後頭暗暗的動作著。

  高娃公主感覺她的手暗示般輕捏了下自己的,立刻杏眼一瞪,看著進來的三個黑衣人,「大膽,你們是誰?竟敢綁了本公主,信不信我要了你們的腦袋!」

  為首的黑衣人覆著面罩,看著高娃公主,聲音帶著笑意,「公主息怒,我要的人只是安王妃,等我將人處置好之後,便會放公主回去。」

  「我不準你動我嫂子!」高娃公主氣急敗壞的大吼。

  黑衣人走過來,蹲到了高娃公主的面前,「傳聞公主花容月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高娃公主感覺自己的手一松,成了!她雙眸圓睜,「你是誰?要我嫂子做什麼?」

  「不過是讓安王妃服點藥,等王妃服下之後,公主也能離開了。」

  「藥?!」狐疑的目光看著火堆上正在熬煮的藥壺,「我嫂子肚子里有孩子,不能亂服藥。」

  「公主放心,安王妃有孕不過七個月,她服下這個催生藥之後,就不會有孩子了。」

  高娃公主震驚得幾乎不能喘氣,「大膽,你竟然敢對皇室子嗣下毒手!」

  「我連這孩子的爹都敢動了,還怕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嗎?」

  見高娃公主倒抽了一口冷氣,黑衣人的手輕滑過她的臉頰,隨即開口問著後頭的人,「藥弄好了嗎?」

  「回主子,應該是可以了。」

  「把藥給她灌下去!」

  高娃公主心急的看著那碗藥被送到了韓秀芝的嘴邊,這下她再也沉不住氣,用力的抬手一揮,將藥給撒了,然後一腳踢中蹲在她前頭的蒙面黑衣人。

  韓秀芝立刻睜開眼楮,將手上樹枝用力丟了出去,奮力站起身,不顧燒得正旺的柴火,撩起裙擺,將燒得通紅的木柴踢向要沖上來壓制她們的兩個黑衣人,四周原有許多樹枝、稻草,這一踢,讓周圍瞬間冒起星火。

  「安王妃,我倒是低估了你。」蒙面黑衣人捂著被踢疼的胸口,站起身,手一伸就要捉住韓秀芝。她連忙一閃,彎腰撿起一根燒得通紅的木頭,不顧手已被火燙傷,神情冷冽的直接刺向那人的眼。

  淒厲的叫聲聽在耳里異常刺耳,高娃公主被這一幕給駭住,接著韓秀芝丟了木頭,拉著呆楞的她跑了出去。外頭黑燈瞎火,沒有人煙,韓秀芝的額頭因為肚子突然傳來的刺痛而布滿冷汗。

  此時高娃公主注意到了她的腳步踉蹌,「嫂嫂,你怎麼了?」

  韓秀芝緊拉著她的手,「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高娃公主震驚的雙眼大睜,「可是才七個月!」

  「聽我說,高娃,你快走!」韓秀芝忍著痛對她說︰「若我們在一起,我們倆都逃不掉!」

  她搖著頭,「我不能丟下你一個!」

  韓秀芝往後瞧了一眼,方才關著她們的木屋已經陷入一片火海,「去找人,現在我只能指望你去找人來救我!快點去!」

  「可是嫂嫂——」

  「不要可是!」韓秀芝打斷了她的話,「我們沒時間了!」

  高娃公主只想了一下就用力的點著頭,「嫂嫂,你在這里找個地方先躲著!我馬上去找人過來。」她用盡全力的跑,她知道自己一定得跑,不然韓秀芝母子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

  韓秀芝忍著肚子的疼痛,找了個山溝縮在里頭。七個月,不過才七個月……

  「孩子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爹這般好運氣,才七個月就能活的,」韓秀芝輕撫著肚子,露出苦笑,「乖乖聽娘的話,乖點!再忍忍!」

  四下無人,若這個時候生了,她不單沒把握可以留住孩子,可能連自己都會命喪于此。

  她的手腳因為方才拿起燒得通紅的木柴而燙傷,已然起了水泡,但那種痛卻遠遠不及肚子傳來的一陣陣刺痛。

  隱約聽到了雜沓的腳步聲,她緊咬著牙,還不知道來的人是敵是友,只能忍著不發出一丁點聲響。

  真不甘心!痛得迷迷糊糊之際,想到她來這一遭,最大的一個收獲就是撈了個好男人嫁,曹振軒,她的王爺。偏偏她才擁有了幸福,有了孩子,現在竟可能一命嗚呼的跟孩子死在這里,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月老……她嘟嘟囔囔的低咒,什麼圓夢石,什麼三生石上的注定……如果她死在這里,這些就全都是狗屎。她若真的死了,一定要去找那個死老頭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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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09:59 PM

【第十章】

  「不是要你改改脾氣,怎麼一發起火來,還是連神仙都罵?」

  韓秀芝楞楞的看著四周一片陌生又熟悉的白茫。「月老?!」她覺得肚子不疼了,心中一驚,連忙撫著自己的肚子,瞬間鬆了口氣,還在。「我怎麼在這裡?」

  「這是你的夢。」

  「別耍我了!」韓秀芝這次不用他說,直接坐在他身旁的圓夢石上,「你不要告訴我,現在要來帶我回去!我不走,我要留在我夫君的身邊,我的孩子還沒出世呢!」

  「你要留下?」

  「對!」她說的斬釘截鐵。

  「不後悔?」

  「一旦做下選擇,我就不後悔!不過……我知道我爸媽沒死,可我弟弟呢?」

  她弟弟的安危一直是壓在她心中的一顆大石頭,縱使在曹振軒身邊再幸福,這個始終是她心頭的一個結,「他現在怎麼樣?」

  「自然是沒事,你爸媽沒死,所以在他高中一畢業就送他出國,還在國外結了婚,生了孩子。」

  她皺起了眉頭,怎麼沒有這段記憶?

  「那場車禍——」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月老開口,「你已經死了。」

  「啊?!」她瞪大了眼,這真是太耍人了!忍不住跳了起來,「我死了?」

  月老好笑的看著她,「怎麼,你不想死?」

  「廢話!這世上誰會莫名其妙的想死?」

  「若你沒死,你要回去嗎?」

  她一楞,搖了搖頭,原來就打定主意不回去,所以又坐回石頭上,想想這也該是最好的安排。「那麼這代表著,我可以留在王爺的身邊了?」

  月老點點頭。她心頭一鬆,肚子卻突然一陣刺痛,不由得抱著肚子申吟出聲,「我肚子疼,好像要生了!」

  「我知道。」月老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回京之後,記得每年大雪紛飛之際,摘枝梅供我佛前。」

  她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正要追問,但肚子傳來的尖銳劇痛讓她說不出話,甚至難以自抑地大叫出聲……

  曹振軒聽到這一聲大叫,要不是葉柏天擋著,他早就沖進去了。在山溝找到冷汗直冒、神智不清的韓秀芝時,他簡直慌得六神無主。

  「王爺,里頭有產婆和醫女,請王爺安心!」葉柏天自己其實也沒多大的把握,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他若也慌了手腳,王爺可能會發狂。

  高娃公主跟曹振軒一樣不安的走來走去,曹爾丹淡定的坐在一旁,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但緊繃著的身子同樣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緊張。

  醫女跑了出來,對葉柏天說道︰「王妃該是快生了。」

  「好!叫王妃娘娘先省點力氣,吃點東西,等會兒就要用盡全力了!」

  醫女點頭,立刻進去交代。

  韓秀芝痛得迷迷糊糊,沒了半點力氣,只勉強喝了幾口雞湯。她對時間的流逝沒有概念,大口喘著氣,只覺得無止盡的疼,突然她痛得大叫一聲——

  「生了、生了!」產婆興匆匆的聲音傳來,但隨後卻是一片死寂。

  縱使再虛弱,韓秀芝也知道不對勁,她看著一直在一旁緊抓著她手的秋兒,「孩子怎麼了?」

  「是個男孩,」秋兒的聲音顫抖,「但是一出生就沒氣了。」

  韓秀芝聞言,瞪大了眼,「胡扯!我與王爺的孩子,怎麼可能——」她掙扎著要坐起來。

  「王妃……」秋兒沒法子制止,只好扶起她。

  「把孩子給我!」

  產婆正包著孩子要帶出去,「給我!」她怒斥。

  大門被推開,曹振軒沖了進來,葉柏天本想拉住他,但是拉不住,里頭的人沒料到曹振軒會進來,登時亂成了一團。

  「王爺,」她祈求的看著曹振軒,「把孩子給我。」

  「娘娘,」葉柏天不忍的說︰「孩子沒氣了。」

  曹振軒一個咬牙,抱走了產婆懷里的孩子,他低頭看了一眼,很小的一個身子,看不出像誰,一動也不動,他眼角的一滴淚不經意滑落,隨手一抹,將孩子抱給了韓秀芝。

  孩子無聲無息的躺著,韓秀芝搖晃著他,「起來!孩子,起來!王爺,你是他爹,你快叫他起來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他說不出話,只撥開她汗濕粘在臉頰的黑發。

  韓秀芝像是想起什麼,翻開布巾,手不停磨擦著小小的胸脯,小小的背——

  「你做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一味的做著,王爺與她的孩子不會這麼脆弱,「呼吸!只要一口氣就沒事!」

  葉柏天輕嘆了口氣,「王爺,把孩子交給產婆吧,娘娘得好好歇著。」

  曹振軒伸出手要抱走孩子,韓秀芝突然抬頭看他,「他動了!」她看到他的小手顫抖了一下。

  他不舍地搖搖頭,「孩子死了。」縱使殘忍,他也得告訴她事實。

  「他動了!」她的眼淚流了出來,「真的!」

  似乎要應證她的話,懷里的孩子發出了哭聲,那聲音很小,就像小貓叫,但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葉柏天的臉色立刻一變,「把孩子給我!快點!」他抱著孩子檢查,低頭看著哭泣的小臉,看來這個孩子就跟他爹一樣,是個韌性十足的小子。

  「孩子沒事,」曹振軒輕摟著韓秀芝,安撫道︰「沒事了!」

  她心神一松,閉上了眼楮,耳朵聽著孩子虛弱的哭聲,不自覺的陷入昏睡。

  轉眼一天過去,夕陽西下,刮起的風帶來了些許寒意。

  曹振軒找到了坐在涼亭里看著落日的曹爾丹。「天冷,三皇兄怎麼不回房歇著?」他坐在一旁,看著曹爾丹一只空蕩蕩隨著風飄搖的衣袖。

  「看這夕陽美,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曹爾丹收回自己的視線,注意到曹振軒臉上的落寞,「京里來了消息,二皇兄在府里暴斃,說是飲酒無度造成,父皇身子才好了些,二皇兄的死,對父皇的打擊不小。」

  皇上喜愛二皇子更甚于資質平庸的太子,所以太子與二皇子兩人從小為了爭寵,相處不睦,如今二皇子死了,看來太子之位是坐得更穩了。

  曹振軒沒有說話,臉上表情看不出思緒。

  「這人世間的安排是如此巧妙,在這個宮里大亂的時候,小世子出世,才足七月……」曹爾丹喃喃說道︰「他的命運與你何其相似。」

  曹振軒垂下眼,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原想著這個孩子以後就讓他們夫妻寵著,無須去理會那些爭權奪利,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少不了斗爭。

  他母妃當年早產生下他,差點一命嗚呼是計謀,今日發生在韓秀芝身上的事也是算計的一部分,他給了他的手足無數次機會,但他的手足卻錯了一次又一次。

  「三皇兄爾後有何打算?」

  看著遠方落下的太陽,曹爾丹勾起嘴角,「我喜歡這里。」

  曹振軒也淺淺一笑,「這里離高娃的部落近,留在這里很好。」

  曹爾丹看向曹振軒,聽出了他的話中有話。

  「近日,我就要回京了。」曹振軒輕聲說道︰「這里就交給三皇兄,日後我若真有幸登基,首要之事,便是讓你娶了高娃,讓三皇兄一生遠離宮庭,自由自在的在喜歡的地方過一輩子,這一生該屬于你的,我一定全都還給你。」

  曹爾丹心領神會,沒有多言,隨即看到高娃公主遠遠跑了過來。「表哥,表嫂醒了!」

  曹振軒立刻站起身,連招呼都忘了打就急忙離開。

  「你表嫂情況可好?」

  「很好!」高娃公主拿過婢女手上的披風給曹爾丹披上,曹爾丹也沒有拒絕,只是靜靜的看著夕陽,高娃公主也不在意的坐在一旁。

  「你嫂子若身子好些要回京,你也要去嗎?」

  高娃公主沒料到他會直接了當的問自己這個問題,她垂下眼,口氣依然隱含著憤恨,「不去怎麼消除心頭火?」

  他淡淡的掃她一眼,「我不值得你為我出頭。」

  「值得不值得是我說了算,你的想法對我來說不重要!」

  很有高娃公主向來的霸道作風,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揚了揚嘴角,「我的身子不好,能活多久不知道。」

  「我知道你身體不好,但誰會比較早死還是未知。你別忘了昨日我與表嫂被活捉,兩人差點就死在荒郊野外,所以別用你身子不好,不知什麼時候會死的這種理由來搪塞我,世事難料,說不定早走一步的是我。你不喜歡我,不娶我就算了,本公主也不是非你不嫁,但既然嫁不到我喜歡的,我嫁給五皇子至少還能替你報仇,我也沒吃虧。」

  曹爾丹沉默了好一會兒,忍不住笑道︰「以公主愛恨分明的性子,看來我倆成親後,我不能再看別的女子一眼,不然小命不保。」

  高娃公主驚訝的看著他,「你要娶我?」

  「四皇弟將要回京,看來京里會有變化,他若成功,未來便是新帝,他一登基便會下旨把你指給我。」

  高娃公主興奮的雙眼發亮。

  曹爾丹拉著她的手,「回去求你阿爸,要他隨時出兵,這是我們唯一能幫四皇弟的。」

  她用力的點頭,「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求阿爸,我現在就回去!」

  「等天亮後再走吧。」他拉住了她,這急躁的性子,相信將來會讓他吃不少苦頭,但他甘之如飴。

  只見高娃公主燦爛一笑,也顧不得婢女在一旁,伸出手摟住了他。曹爾丹沒有推開她,靜靜的任她賴著,看著西沉的夕陽。

  韓秀芝醒來吃了點東西之後便輕靠在床頭,從女乃媽的手裡抱過熟睡的孩子,小小的一個,她伸出手輕觸著他的額頭。

  「本王派人進京要父皇給孩子起名。」曹振軒進來坐在韓秀芝身旁,「過些時候會來消息,所以先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安然,這個名字可好?」

  韓秀芝有些虛弱的點點頭,現在沒有什麼比安然這兩個字更重要的。她紅了眼眶,輕撫著他的臉頰,「我不單要我們的孩子安然,也要你平安。」

  「會的。」他摟住她,給她保證,「會的。」

  秋兒拿著補氣血的藥,看著摟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臉上帶著欣喜的笑。

  曹振軒眼角看到她,示意女乃媽上前把孩子給抱走,自己接過藥碗,親自餵著韓秀芝吃藥。

  「綁走我的人,抓到了嗎?」

  曹振軒也沒瞞她,搖了搖頭。原先關她們的屋子已是一片火海,要不是看到了火光,他帶人往火光的方向走,又在半路遇上了高娃,及時找到了韓秀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韓秀芝喝了幾口,才又說道︰「我傷了那人,」她低頭看著自己被包紮的手,燙傷還隱隱作痛,「他的眼楮應該毀了。」

  曹振軒的眼神一黯,「我知道。」

  韓秀芝專注的看著他,「王爺知道是誰做的?」

  「回京便知。」

  她的心一突,「王爺要回京城?」

  曹振軒將已經空了的藥碗交給一旁等待的秋兒,「等你好些便走。」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帶她走,她的心直往下沉,想要纏著他帶她一起行動,但是她那虛弱的孩子,應是禁不起這番舟車勞頓。

  「我知道。」她靠在他的懷裡,看著女乃媽抱著孩子待在不遠的地方,「王爺,我跟安然等你回來。」

  「過年。」他輕聲的承諾,「過年前,本王會回來,一家團圓!」

  她點點頭,抬頭對他嫣然一笑,淚眼蒙朧。

  孩子滿月之後,曹振軒便走了。

  國公府知道孩子未足月便出世,身子虛弱,送來許多珍貴藥材,有銀子都未必買得到,韓秀芝自然知道不會是李氏送的,應該是她爹作的主。

  二皇子死了,皇上原本才稍稍好轉的身子又急轉直下,病情還加重了幾分。

  韓靈如願嫁給了太子,聽說還有了身孕,太子與太子妃結縭多年未有子嗣,為了生個孩子,太子納了不少美人進宮,但都沒有結果,這個韓靈倒好,才嫁進去沒多久便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時,韓秀芝沒有太多的喜怒,以韓靈的性子肯定會因為有孕而更囂張跋扈,俗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她懶得理會她。果然沒幾天,又收到了曹振軒的家書,韓靈的胎沒保住,還因此落下了病謗,看來此生是不會再有孩子了。

  雖然覺得遺憾,但是韓秀芝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同情,畢竟她還有個體弱的孩子要照料,沒空去假裝姊妹情深。

  太子爺失去盼望的子嗣,氣得要休了韓靈,李氏愛女心切,硬是逼韓敬山鬧到病重的皇上跟前,令皇上痛斥了太子一番,休了韓靈這件事最後自然不了了之。

  只是這次太子的任性沖動不單惹惱了自己的老子,還得罪了國公府,看來她爹要站在哪一邊,已經不是太難決定的選擇。

  冬天了,外頭一片白雪茫茫,屋子里升了好幾盆火,所以並不覺得冷,韓秀芝看著葉柏天手上的孩子,不若出生時那皺巴巴的模樣,他現在皮膚白晰,五官立體,長得像曹振軒多些。

  「葉太醫,你爹救了王爺的命,現在你救了小世子的命,看來這份恩情,幾輩子都還不清了。」

  「王妃言重了。」葉柏天看完安然,逗了他一會兒,將他交給女乃媽,看他活動力極佳,心中的大石終于放下,「醫者本分。」

  「如今看來,小世子的身子一切安好,」韓秀芝從女乃媽的手里接過安然,輕聲說道︰「葉太醫不如就回京去吧。」

  葉柏天聞言有些驚訝。

  韓秀芝抱著孩子,雖然她足不出戶,但也不是不知現在府邸內外的氣氛詭異,原本挖溝渠的士兵被召回不少,日夜換班的守著里外,高娃公主前幾日已出發進京,帶著良將兵馬,說是要嫁給五皇子,她沒有多問,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一定有事將要發生,而且是在近期內。

  「有你在王爺的身邊,我心里會踏實些。」

  葉柏天露出一抹淺笑,「王爺有令,奴才得守著王妃和小世子,對王爺來說,你們母子比他的命更重要。」

  韓秀芝聞言一笑,但笑容里有著藏不住的擔憂。

  「娘娘放心,王爺不會有事!」

  「我知道他沒事,」她輕觸著孩子的臉頰,喃喃說道︰「因為他知道我跟安然在等他回來。」

  曹爾丹從外頭走了進來,怕身上的寒氣沾到孩子,所以刻意的離了段距離。

  「三皇兄有事?」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讓侍衛月兌去了身上披風,他坐下之後才說︰「只是怕娘娘聽了心里會難受。」

  韓秀芝的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三皇兄請說。」

  「太子側妃韓氏投繯自盡。」

  她的身子一震,「什麼?!」

  「起因應是太子冷落,太子妃善妒,韓氏不堪凌辱所以自盡,現在人死了不說,還弄得東宮上下一團亂。」

  韓秀芝震驚的坐著,這個韓靈真是任性,以為嫁了人還能像國公府二小姐似的為所欲為,最後甚至玩了自盡這種把戲……她用力的閉了下眼楮,「我爹如何?」

  「鎮國公在朝堂之上參了太子妃一本,副相護女心切,兩方爭執不下,鎮國公氣憤的拂袖而去,帶著將士回了西南。兩位丈人在朝堂之上為了太子的家事吵得幾乎兵戎相見,太子在一旁卻嚇得不知所措,當場腿軟,皇上一氣之下,指責太子窩囊,連家事都管不好,怎麼處理一國大事,似乎有意要廢太子。」

  看來她爹氣得不輕,太子妃是副相的掌上明珠,看來也與國公府交惡了。不過這對曹振軒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他只要靜靜的坐山觀虎斗,等著最後的主使者出手便行了。

  只是她心頭有些難受,想韓靈一輩子要爭個上位,最後卻落得被權勢反咬一口的下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當代價,不知她在九泉之下,回首此生會不會感嘆自己太痴太。

  眾人離開後,韓秀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到天微亮,秋兒來伺候她起床。

  她一夜無眠,頭痛得厲害。

  「王妃可是沒睡好?」秋兒細心的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好,「奴婢去替王妃倒杯熱茶。」

  「別忙了。」她讓秋兒替自己換了衣服,到隔壁的屋子去看安然。

  西北的冬天好冷,踏出屋外,她打了個哆嗦,突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城外的月老廟里,韓靈來請她回府過年,明明不過一年的光景,韓靈死了,而她遠在這西北之地,看著天空飄下的白雪,一幕又一幕,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她伸出手,輕觸著雪花,要過年了,王爺可好?可否等到他離去時的承諾,回來跟她一家團圓?

  清晨下的雪飄落在梅花上頭,曹振軒折了幾枝梅插在瓶里,供在月老前。

  在梅貴妃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時,她曾跟著其他官家小姐來這里跪求一段好姻緣,最終她嫁給了心怡的夫君,卻沒料到夫君的心從未真正屬于她。

  他一直不知母妃為何能為情為愛傾盡所有,甚至離鄉背井,拋下家人,但今天他似乎明白了。

  皇上下旨廢了太子,太子之位空懸,這個時候他不該離開京城,以免功虧一簣,但是要過年了,他記得他的承諾,他答應他的王妃要回去,他要回去與他們母子倆團聚。

  聽到身後的聲音,他沒有回頭,只是雙手背在身後,今日他特地先派人清空了寺廟內外,並只身一人前來,除了要圖個清淨,也是要賭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會耐不住性子,對他出手。

  「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曹振軒眼角余光看到曹方寧手里拿著利劍,聲音顫抖。

  「把劍放下吧。」他沒轉身看他,只是輕聲勸道︰「大皇兄!」

  曹方寧的雙眼因為憤怒而大睜,「都是你害的,你害我當不成太子!全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你想害我,自己當皇帝!」

  曹振軒垂下眼,他對皇位從不感興趣,偏偏大皇兄讓權勢朦住了心智,疑心他人心術不正,否定任何對他好的善意真情,所以才變得今日這個模樣,以為眾人都是敵人。

  「放下吧。」曹振軒沒有與他爭辯,事以至此,他確實是想登上大位,縱使是被逼到退無可退才做下的決定,但說的再多對方也不會相信,「若大皇兄傷了我,只怕父皇連最後一絲父子之情都無法顧念。」

  「你這個小人,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五皇弟的話,一刀把你給殺了,只讓父皇把你逐到北疆去,讓你現在來反咬我一口!」

  曹振軒這時才面對他,緩緩的一步步走近,「我知道是你仁慈,放下劍吧,大皇兄。」

  曹方寧的心一橫,用力的刺了過去。他輕松一閃,反握住他的手腕,一個用力,對方哀嚎了一聲,手上的劍應聲掉落。

  「你想殺我?」曹方寧眼底滿是驚恐,「來人啊!來——」他的話聲隱去,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五皇弟要他獨自前來,因為殘殺自己手足的事,不能讓他人知道,不然父皇會更生氣,他的太子之位一樣要不回來,所以他連個隨身護衛都沒帶。

  「你不要殺我,我知道錯了!」曹方寧恐懼的說︰「我以後不敢了!」

  他靜靜的看著兄長,神情看不出喜怒,大皇兄本性不壞,只是懦弱了些,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但他生在皇室,更是太子,這樣的懦弱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只會害了更多無辜的人。

  他的眼角瞄到一道銀光一閃而過,曹振軒猛力一拉,擋在曹方寧面前,肩膀一陣刺痛,他悶哼了一聲,原本拉著對方的手頓時松開。

  曹方寧嚇了一大跳,得到自由之後,手腳並用的要爬起來逃走,卻發現曹振軒單腳跪了下來,他睜大了眼,看到他肩膀上插著一支箭,就算腦子再不靈光,也知道要不是曹振軒拉他一把,這支箭會直接射中他。

  他的臉因害怕而扭曲,緊張的看著四周。「是誰?是誰——」

  「這支箭是父皇狩獵時賞賜給我的。」曹振軒的臉色微微蒼白,看著肩上的箭的刻字,冷冷的說。

  曹方寧一臉的不安,「你的箭怎會射在你的身上?」突然間他恍然大悟,「難道有人想殺我,然後嫁禍給你?!」

  曹振軒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大皇兄在這個時候終于開竅了。

  「是誰?」他抓著頭發,快要崩潰了,「是誰這麼陰險?」

  「兩位皇兄好興致,大雪紛飛的日子在這寧靜寺廟偷得浮生半日閑,怎麼不到內堂泡壺好茶,坐著慢慢聊呢?」

  「五皇弟,你來的正好!」曹方寧一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似的,「四皇弟受了傷,有人要殺我!」

  看著他熱切的朝著五皇子走過去,曹振軒嘆了口氣,才以為他開竅,原來不過是靈光一閃。

  「別過去!」曹振軒捂著肩膀搖晃的站起身。

  曹方寧的腳步驀然一停,五皇子向來是他最要好的兄弟,這些年來,他認定只有五皇弟對他最好,為他設想的比他母後還多。

  「你還想做到什麼程度才肯罷手?」曹振軒直接面對著將右眼用眼罩遮起,已經看不見東西的五皇子。

  五皇子臉上帶著有些陰沉的笑意,他的手輕觸著自己的右眼,安王妃害他瞎了一隻眼楮,這筆帳在他殺了曹振軒之後,一定會親自去討回來。

  「我早就停不了手,」五皇子恨聲說道︰「從我懂事以來便不服,一個明明心拙口夯、愚不可及的窩囊東西,只因有個出身高貴的母親就當上太子,憑什麼?!屈居在這麼一個廢物下頭,四皇兄,你能服氣嗎?」

  曹方寧的臉色因為五皇子的眨損而大變,「大膽,五皇弟你怎麼這麼說話?」

  五皇子瞪了他一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搞不清楚情況?!你憑什麼當太子,憑什麼當我的兄長?」

  曹方寧一口氣梗在喉頭,說不出話來。

  曹振軒的身子仍有些搖晃,但他硬撐著,「這世間本有諸多不平之事,他原是太子,這是他的命。」

  「我會取代他,這也是我的命。」

  曹方寧震驚的搖著頭,整個人癱軟的坐在地上,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場夢。

  五皇子看他嚇得倒在地上,不屑的撇嘴,就是個窩囊廢,一輩子成不了大事。

  「若你我不是手足,」五皇子將注意力轉到曹振軒的身上,上下打量著他,縱使受了傷,他依然直挺挺的站著,「四皇兄,我應該會很喜歡你。你聰明、寬容、風度翩翩,但就因為你太好,所以我不能留你。」

  他下藥毒死了二皇子,打算今日殺了曹方寧嫁禍給曹振軒,最終弒兄的曹振軒也是死路一條,至于體弱的三皇子,他根本從沒放在眼里。

  但現在,看著蒼白的曹振軒舍身救了曹方寧,讓他的計畫有變,他的劍直指著曹振軒,冷冷的笑著,「四皇兄,這支箭上有毒,縱使葉柏天在這里也救不了你,我就好心送你一程,以免你受苦,之後我會送你妻兒上路,讓你們一家三口在黃泉路上相逢。」

  曹振軒的眼神一冷,暗暗將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滑落到掌心,而五皇子將利劍刺向他時,他正要將匕首射出,卻沒料到原本癱坐在地上,一臉木然的曹方寧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拿起方才刺殺曹振軒不成而被打落的劍,大叫著沖過來。

  五皇子難以置信看著對方將劍直接刺進了他的身體里,鮮紅的血流滿了曹方寧的手。

  他嚇得立刻松手,不停的發抖著,「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不是窩囊廢,我不是!我是太子、是太子!」

  廟門被從外頭踢開,曹風帶了一票士兵沖了進來,曹方寧像瘋了似的跑出去。

  「快去將大皇兄追回!」

  曹風立刻派人去追,自己則上前扶住了曹振軒。

  「我活不了……」就算到死,五皇子依然不知悔改,「你也是……死路一條!」

  「我才七個月就出生,之後一直被太醫細心的養著,如你所言,柏天確實不在這里,但這些年來,他用三皇兄身上的毒研制不少解毒藥劑,我日夜服藥,早已百毒不侵,你要不了我的命,黃泉路上,你自己,一路好走。」曹振軒冷冷的目光看向躺在冰冷地上,臉上猶然帶著震驚的五皇子。

  這世上為了達到目的每個人都得付出代價,只是五皇子的貪婪使他喪失了心智,而這個代價就是他的命。

  「原以為這次帶著人馬可以大顯身手,誰知道才走到半路,就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本公主可以打道回府。」高娃公主在溫暖的屋子里嗑著瓜子,口氣里帶著滿滿的遺憾。

  「難不成公主真要動刀動槍,見了血才開心?能夠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將事情圓滿解決,這才是最高等的智慧,」韓秀芝在一旁喝著熱茶,語帶滿足,「不愧是我家王爺!」

  高娃公主聞言,做了個鬼臉,「嫂子,別在那犯惡心!表哥是不錯,但最好的還是我夫君!」

  韓秀芝忍不住取笑,「你羞不羞啊!人都還沒嫁,就稱人家夫君了。」

  「這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喜歡就好。」

  韓秀芝看著高娃公主一臉幸福也感到欣慰,窗外的雪已停,後天便是過年,雖然京里的事消停了,但這個時候曹振軒更是走不開,今年,看來是等不到她的夫君回來團圓了。

  似乎看出了韓秀芝的落寞,高娃公主說道︰「嫂子,等過完年天氣好些,你就可以帶著安然回京跟表哥團聚了。」

  「這可不成,你表哥再重要也沒你的喜事重要,」韓秀芝掩去自己的失落,拉著她的手,「我還得喝完你的喜酒才能走。」

  「你若舍得表哥,我樂意之至!」高娃公主才不知道什麼嬌羞,她愛了就是愛了,「你叫表哥快點請旨讓我嫁了,我等不及了。」連這種話都大刺刺的說,韓秀芝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窗外,她幽幽一笑,幾個月都等了,不差這短短的日子,只要他平安,終會回到她的身邊,只是她真的好想他——

  在安然的床上陪他玩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睡著韓秀芝才回房。換了衣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正要入眠之際,卻聽到房門口響起了聲音。

  她揉了揉眼楮,困惑的坐起身,「秋兒嗎,什麼事?」

  門被推開來,但進來的不是秋兒,而是曹振軒,她看著他,眼里閃著光亮,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他們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說話。

  然後他對她淺淺一笑,她驀然濕了眼眶,立刻掀開被子,直接跑向他。他上前幾步擁她入懷,她被他抱得太緊有點呼吸困難,但她不在乎,瞬間喜極而泣。

  曹振軒日夜心馳,只為了趕回來看她,他的吻輕柔的落在她的臉頰上。

  她淚眼朦的回吻,「我以為你趕不回來了。」

  他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本王答應過你。」

  「你想我嗎?」

  他忍不住一笑,「你明知道。」

  「你一定累了,」她拉著他,「餓嗎?我叫秋兒準備。」

  他搖了搖頭,「只想抱著你,好好睡一覺。」

  她替他更衣時,看到了他肩上的傷口,雙眼微睜,正要開口,就聽他說了一句,「沒事。」

  「永遠都是這句話。」她長嘆了一口氣,手輕撫過傷處,「這該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身上有傷。」他俯身輕輕吻過她的額角,無聲的給了承諾。她淺淺一笑,與他躺在床上,她緊靠著他,他的身子結實,溫暖又令人安心。「你看過安然了嗎?」她輕聲的說︰「他長大了不少,小手、小腳總是動個不停,精神很好。京城的事——」

  她說了一串,沒等到回應,抬起頭一看,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不眠不休的趕路,只為了早日見到她,他應該很累了。露出一抹笑,輕柔的伸出手擁抱著他,不一會兒她也酣然沉入夢鄉。

  或許是因為曹振軒回來了,所以她睡得特別踏實,等她睜開眼時,已經日上三竿,身旁沒了人,她立刻坐起身,正好看到秋兒進屋。

  「王妃醒了啊?」秋兒端了盆熱水,「都快晌午了。」

  「王爺呢?」放眼沒有曹振軒的身影,她不由得心慌。

  「在小主子房里。」

  韓秀芝起身,隨手將放在一旁的披風給披到身上,連頭發也沒梳便往安然房里走。秋兒連忙跟了上去,「王妃,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她好似沒聽到,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曹振軒正抱著孩子坐在床上,孩子一雙像極他的大大眼楮靜靜的看著他,望著如同自己翻版的孩子,一股驕傲油然而生。

  「怎麼穿得如此單薄?」縱使孩子再重要,但一看到韓秀芝,兒子自然就擺到一邊去,他將安然交給女乃媽,上前拉她進屋。

  「我怕你又走了……」

  「傻瓜!」

  無數寂寞的夜里,她擔驚受怕,他竟然說她是傻瓜,眼眶一紅,她轉身就跑,曹振軒連忙追了上去。

  只見她沖回房里,坐在床上生著悶氣,他徑自躺上床,雙手枕著後腦,閉上了眼,沒理會她。

  發現他沒任何反應,她沒好氣的看著他,故意輕推了他一下,可他翻了個身,依然不為所動,于是她不悅的直接坐到他身上。

  他終于睜開了眼,「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關起門來,就我們倆,你得聽我的!」

  曹振軒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低下頭,輕咬著他的下唇,「這些日子我擔心死了,你卻說我是瓜!」

  他翻身將她牢牢的壓在身下,「對不起。」

  聽到他的耳語,她垂下了眼,「我可能一輩子都成不了那種溫順的妻子,沒關系嗎?」

  「人各有命,本王注定娶你這樣的妻子,我不但不後悔還很高興娶了你。」

  平時不會說甜言蜜語,現在說這話又再度打中了她的心。

  他的手輕觸著她的唇,他的觸模使她喘息,彼此纏綿,兩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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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10:02 PM

【尾聲】

  曹方寧因為親手殺了自己的手足而瘋了!皇帝看著瘋癲的長子,加上五皇子之死而深受打擊,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曹振軒的兩位舅父之前總用各式各樣的理由回絕進京的旨意,這次他們倆沒等宣旨,就直接帶著人馬進京,說是探望病重的皇帝。

  事已至此,皇帝也知他沒有選擇,於是在兩位舅父和鎮國公的請求下,曹振軒被封為太子,韓秀芝則封為太子妃。

  受封那日,韓秀芝覺得自己像在作夢,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太子妃,將來還會成為皇後。

  為了受封大典,崔嬤嬤又對她進行了一連串的魔鬼訓練,但就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前她能閃則閃,這次更是仗著曹振軒的寵愛而躲得理所當然。所幸最後受封大典安然落幕,除了她要走向曹振軒,接過他手上的印信時,不小心的跌了一跤,弄得他一時心急一把將她抱起這種小事以外,一切都很好。

  不過也因為這一摔,讓她無才無德,還沒腦子的話又沸沸揚揚的傳了出去。

  她沒放在心上,反正就隨著他人去說,只要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好,她還覺得自己在做好事,畢竟古人沒電視,四處講八卦是唯一的樂趣,百姓有她這個太子妃當茶餘飯後的笑料,日子才不會太無聊。

  至於美麗的高娃公主等不到皇帝駕崩、曹振軒當新帝的那一天,她索性賴著自己的阿爸,讓她阿爸自行請旨,縱使被人取笑趕著嫁人她也不以為意。她知道曹爾丹的身子不好,她不想浪費時間,她要趕快成為他的妻子,與他朝夕相處,多一天是一天……

  同樣的冬日,同樣的默林,同樣的場景,卻是不一樣的心境。

  韓秀芝看著曹振軒折了幾枝開得最美的梅花,露出淡淡的笑。

  「冷嗎?」曹振軒走向她問。

  她輕搖了下頭,接過了他手上的一枝梅花,「太子爺,這枝梅賞給臣妾可好?」

  「我的人都是你的了,還有什麼不能賞的?」

  她一笑,顧不得侍衛在一旁看著,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

  他沒有閃躲,臉上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其實無才無德也是好事。」拉著曹振軒的手,韓秀芝走進月老廟里,有感而發。

  曹振軒輕挑了下眉,表示不能理解。

  「就是因為無才無德,所以不管我怎麼賴著你,」她勾著他的臂膀,「眾人也不會太大驚小敝。」

  「這都成了理由?」

  「是啊!」寺廟一如印象中的擺設,她將梅枝放到月老的供桌上,抬頭看著那笑得慈祥的老者,她為了長命鎖而來,最後卻為了曹振軒留下,至今她依然不明白為什麼是她,如果真如月老所言,是三生石上的注定,那今生她在三生石上刻下的不是淚,而是幸福的結局。

  「想什麼?」她臉上淡淡的笑意讓他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笑,「想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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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11 10:03 PM

【後記︰生活的變化】

  秋意漸濃,熱辣辣的夏天遠走,但也宣告過敏的季節到來。

  非過敏體質的人應該很難想像過敏體質的煩躁感覺,不單季節變化會引發不適,就連吃個東西都得再三小心。

  前一陣子,我粗心的踩了個大地雷,向來視老化為毒蛇猛獸的我,吃了坊間頗具名氣的膠原蛋白,卻誘發了這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過敏,身體起紅疹也就算了,臉還腫得像豬頭,打針吃藥全都來,情況卻遲遲沒有好轉,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用回我以前慣用的保養品,偏偏周遭知道我過敏原因的人沒幾個同情我,反而數落我為什麼要亂吃東西?!

  這個問題不是白問嗎?會去吃美容保養品的人,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變漂亮!

  只是這次嘗試的結果很慘烈,我的體質不適合這款產品!醫生還嚴肅告知,因為體質改變,所以以前不會令我過敏的東西,現在可能都會過敏……

  如今我的保養品變得很單一,也只能如此單一!沮喪之餘,唯一的好處應該是現在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塗塗抹抹一堆東西在臉上才能上床睡覺,一瓶乳液就能搞定全臉和全身,省時又省事!鎊位親愛的姊妹們,我以我慘痛的經驗告訴你們,愛漂亮可以,但千萬不要像我沒有搞清狀況就亂用東西,賠了夫人又折兵。

  除此之外,最近不變的生活裡,唯一值得一提的變化就是小少爺上了國中,我成了兩個國中生的媽……兩個國中生一如往常的悠閑過日子,一點都沒有國中生應有的緊張或忙碌。

  前幾天大少爺拿著畢業旅行的單子回家,要到墾丁去玩三天,看了行捏,我開口問︰「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沒給我講完的機會。

  我看著他問︰「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他說︰「我不知道!但不管你要說什麼,都不可以!我不會去問學校家長可不可以去,就算可以,我也不要你跟我去!」

  他說完後,我也沒答腔,只是默默的從書房飄走,因為我當下確實是想問句——「我可不可以去?」不過這話真的只是隨口說,我並非真想跟他去,但他的反應實在很……

  上了國中後的他們,不想被當成是媽寶,他們認為自己已經長大,可以獨立,不需要媽媽在一旁。大概只會在伸手要錢的時候,才會認為自己還是孩子而媽媽很重要!我沒什麼好抱怨,因為我也是這樣長大的(應該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吧!)

  寫完這本稿子,我想著要把《禍水王子》里的配角拉出來當主角,寫本現代的故事,但目前進度只停留在想……這麼多年下來,大家應該都很習慣我在還沒有完稿之前,所訂的計畫都是僅供參考……

  天氣轉涼,大家要好好保重身體,努力過生活之余,也要記得多寵愛自己!下本書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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