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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47 PM

露茜 -【愛情狹路相逢之二】戀冰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十五歲那年她愛上了一個人,那個人卻愛上了別人
從此以後,她的心就是一片只有冰雪的荒原
幸好這十年來,她並非一個人孤軍奮戰
一路走來始終有另一個力量與她並肩而行,相互扶持──
他和她太相似,不光脾氣性格、思維模式相似
就連對愛情的偏執與死心眼,也都無可救藥的相似
他們同時對彼此的兄姊一見鍾情,然後又同時失戀
所以他們選擇在一起,就像失戀陣線聯盟那樣
一起舔拭傷口,一起撫慰傷痛,互相依賴的生存下去……
雖然一開始她只是為了強迫自己斬斷不應有的迷戀
事成之後就可一拍兩散,不留任何麻煩與負累
並沒有想過會和他發展成一直暗中存在的盟友關係
只是不知何時起,他已經成為她心中的一股支柱與力量
但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擁有他溫柔體貼的專有權
在他心中唯一特別的位置早已有人進駐並深深扎根
其他人都只是閒雜人等,就連身為盟友關係的她也不例外
她不過是他生命中的路人甲,輕易就可以拋棄的……

【出版日期】 2013年02月27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水叮噹T118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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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47 PM


楔子

  那是第一眼的愛戀,也是自此之後唯一的目光焦點。

  芸芸眾生之中只有那一個人,僅僅只有那一個人。

  神啊,就算用盡一生的時間,用盡所有的努力,即使無法得到回應,無法如願以償也無所謂,只要能夠讓我陪伴在那個人身邊。

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48 PM


第一章

  冰如靚停下手上的工作,靜默注視著桌面上的一點,彷彿如水凝結的清靈臉孔看不出任何情緒。

  太過安靜了,這間辦公室。

  身為「沁斕」服飾公司的共同創辦者,她和顏熒熙兩人為了處理事情方便起見,原本一直共用一間辦公室,但自從顏熒熙不久前嫁給一個和她天雷勾動地火的男人之後,那對性情相近、同樣熱情如火的鴛鴦愛侶只要一進到辦公室,就會控制不住的開始上演春風吹野火的戲碼,燒得她這個唯一的旁人只能敬而遠之。

  她不想棒打鴛鴦,但也不想一直拿爆米花當免費觀眾,所以就乾脆搬出原本的辦公室,變成自己獨立一個房間辦公。

  只是,少了顏熒熙那個鍋爐性子三不五時的吵鬧聲響,只有她一個人的辦公室……顯得好安靜。

  她和顏熒熙是大學室友,畢業後又為了共同的夢想遠赴歐洲,回台灣之後更是一起胼手胝足的創立服飾公司,所以這麼多年來,她身邊一直有一個吵鬧的聲音存在。

  事實上,她喜歡安靜,畢竟她生性理智冷靜,情緒不易受波動,自然偏好與自身性質相同的沉靜狀態。

  回想當初,剛開始和那個動不動就像一串爆竹亂亂炸的顏熒熙當室友時,她還曾經調適了好一陣子,不過她們就因為性情互補卻又同樣能幹獨立,對於夢想與工作的態度更是同樣堅持負責,所以才能夠完美的分工合作,一同開創事業,而且經過調適,她們也早已經摸索出最佳的相處之道。

  然而,習慣果然很可怕,當那種多年來習慣性的吵鬧聲響突然從生活當中抽離之後,她竟會開始感到一絲怪異……

  實在太安靜了。

  而這樣突如其來的靜寂就像綿延的時間光帶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裂隙,某些被她密密封存的過往記憶與情感就從那髮絲般的裂隙之間溜了出來。

  只是忽然而已。

  卻教她一頭墜入那縫隙間的深深虛無之中,連一個眨眼的餘裕都不存在。

  一股又沉又重的黑色力量從腳底猛然攫獲住她,將她往那縫隙深處重重拖去,而她根本無力反抗……

  十五歲那年,她愛上了一個人。但那個人卻愛上了別人。

  從此以後,她的心就是一片只有冰雪的荒原。

  明明,已經經過了十年的光陰,明明,她很清楚這一份愛戀只是她的自作多情,明明,她也從來沒有心存期待過,然而某一部分的自己卻始終活在那片冰冷又荒曠的痛苦之中無法掙脫出來。

  明明,只有愛戀上的第一眼感到甜美歡欣,之後就是飽嚐了十年歲月的苦澀傷痛,她的心卻依舊對那個人眷戀不捨。

  這十年來,她痛過,哭過,怨過,甚至毅然決然離開台灣,讓自己不看、不聽、不想,假裝自己不曾傾心戀慕過……

  但這一切只不過是將她心中的那份傾慕冰封起來而已,愛戀根本不曾消失。

  太偏執。

  太死心眼。

  她很清楚是自己的個性造成了這份苦果、也明白是自己沒放過自己。

  所以她要自己放棄,也用了許多方法讓自己放棄,而且她也真的放棄了──從一開始就徹徹底底的放棄了。

  畢竟在那兩人之間,她連一丁點的可能性都沒有,她根本不可能進入那個人眼中,連一絲絲的遐想妄念都不可能。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放棄了。

  卻始終沒有真正放過她自己。

  所以離家六年之後,她再度回到台灣——既然離開沒有用,那就逼自己面對現實,面對自己心裡的執念,讓自己在放棄之後可以真正的放下,給予她所深愛的兩人最大的祝福,以及,給自己另一條路走。

  回到台灣的這一年多以來,創業的忙碌讓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用來哀愁傷感,滾輪般的工作與生活狀態無形之中削減了心中那份偏執的殘酷力度,她相信自己已經有了進步,至少,不會在面對那個人時,像最初那般心痛如絞。

  而且,她並非一個人孤軍奮戰。

  一路走來,始終有另一個力量與她並肩而行,相互扶持……

  所以,她此刻所墜入的苦澀傷感,應該只是因為今晚要和那個人見面聚餐的緣故罷了。

  移動視線,看向牆上的時鐘,才發現竟然已經接近約定的時間了,她以為只是忽然之間在心中翻騰過一回的傷懷,竟然耗去了這麼多時間……

  微蹙了下眉,回過神,她很快收拾好物品,離開公司,到了一樓,還沒踏出辦公大樓,就察覺到大樓外面的陰冷色調,雖然已經是冬天的近晚時分,但天色還是比平常來得陰暗許多。

  走出大樓,抬頭看向天空,幾滴如針尖般的雨絲無聲飄落到她臉頰上。

  「又是雨天……」感受著空氣中的濕意,她忍不住低喃,眼眸如同這冬天的雨點般冰涼。

  低下頭,視線平視過去,很快找到路邊停著的一輛熟悉車輛,她舉步,朝那輛車走去。

  伸手直接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正要坐進去,才彎身,一眼看見駕駛座上的人的臉色,她就二話不說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旁,打開車門。

  「我來開吧。」

  「看起來很糟?」寒羿凜以很久沒休息而顯得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道。

  「差不多就那樣。」她習以為常的說道。這個人開了間廣告公司,忙碌的程度並不亞於她,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差不多?」

  她上下掃看他一眼,「不然你以為能有多好?整張臉活像剛從勞役集中營出來,一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樣子,顯然已經好幾天沒刮的鬍碴像亂葬崗上長出來的雜草,還有一閉上就可能再也睜不開像死魚一樣的眼睛,只是匆忙換了套乾淨衣服就以為看起來夠好了?」

  勞役集中營?亂葬崗?死魚眼睛?……他只不過這幾天忙得沒多少時間好好睡上一覺,就可以被她形容成這樣子,看來她的毒舌仍舊一如既往,維持著一貫水準的鋒刃犀利——她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個完美無瑕冰雕似的精靈,有著搪瓷般的精緻臉龐與始終不變的冰疑表情,然而一開口說話卻是字字如冰針利箭,不帶情緒的清冷語調和永遠的嘴上不饒人,這就是冰如靚。

  寒羿凜微勾下唇,清俊的面孔和她一樣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聽到這麼激勵人心的評論,真是教人精神為之振奮,再怎麼疲累也都會瞬間清醒過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伸手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我只是為了確保你有足夠的清醒能從駕駛座上走出來,我並不想被你載著開上黃泉路。」

  「一同赴死?那不也挺浪漫的?」從他臉上看不出這句話究竟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下了車繞過她身邊,並沒有多看她一眼。

  「那是笨死的。」冰如靚神情同樣冷涼又淡漠的坐進駕駛座裡,「你想因愚蠢而死自己去,我可不會笨得被你拖下水。」

  他坐進副駕駛座裡,「既不愚蠢又不浪漫的人,看來就只能過勞死,而我和妳顯然都名列在這種死法的高危險群名單之中。」

  她繫上安全帶,視線看著前方,「以目前的進度來看,你比我超前。」

  他也繫上安全帶,正要說話,冰如靚就像是已經知道他會說些什麼,發動引擎的同時,早一步開口道:「省點力氣跟我抬槓,我沒有遮瑕膏可以借你蓋黑眼圈,也沒那麼好心會替你送終。」

  深黝瞳眸閃過一抹難測的光,寒羿凜似有若無的牽動了下唇角,沒再多說什麼,雙手交叉在胸前,頭往後枕靠向椅背,閉上眼睛。

  兩人之間像是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的狀況模式,當她踩下油門的同時,他也已經睡著了。

  ※※※※

  冰如靚開著車駛離擾攘的市區中心,來到較為幽靜的郊區地帶,又行進好一會兒,來到一間看起來十分典雅溫整齊的餐廳前方。

  停下車,她透過車窗看向餐廳大門上掛著公休的牌子,以及餐廳內所流潮出來的暖黃色燈光,雨還在下,但在這棟彷彿童話世界才會出現的屋子前方,這片冰冷的冬雨卻有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柔美詩意。

  「我們到了?」感覺車子熄了火,寒羿凜睜開眼,出聲。

  「嗯。」她應了聲,手伸向車門準備開門下車。

  突然,她的肩膀被輕按了下,她疑惑的轉頭看向寒羿凜。

  「等我一下。」他道,然後便開門下車,繞到駕駛座打開車門,等她下車時便將自己身上的大衣拉高,替她遮擋住已經變大的雨勢。

  冰如靚沒多說什麼,任他輕攬著她的肩,她的手臂貼抵著他的胸膛,兩人小跑步穿過雨絲踩上餐廳前方的石階。

  快接近餐廳門口時,大門從裡面打開,隨著澄暖燈光傾洩向兩人,門內同時傳來一聲溫暖的歡迎聲:「你們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別淋著雨了!」寒耀昶渾厚有力的嗓音愉快的招呼兩人入內,明亮爽朗的笑臉彷彿太陽照耀,將這冬夜的寒意瞬間驅離。

  「哥。」

  「姊夫。」

  寒羿凜和冰如靚同時出聲,然後進到屋裡。

  「你們來了。」另一個溫暖柔美的聲音響起。

  看見冰如煦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孩向他們走來,兩人又同時叫道——

  「姊。」

  「大嫂。」

  「淋到雨了嗎?」冰如煦關心的問。

  「還好。」

  兩人同聲道,寒羿凜脫下微濕的大衣,順手撥了下髮絲上的水珠。

  冰如煦見狀,柔美輕笑,對寒耀昶道:「老公,羿凜看起來有點糟,我帶他去整理一下。」然後便將懷裡的小女嬰換手交給他抱。

  寒耀昶輕巧且熟練的接過女兒,俊挺的臉孔洋溢著滿足而慈愛的光輝,與冰如煦相視一笑,彼此眼中的愛戀深刻而濃郁,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已經再無所求般的幸福豐足,兩人之間所散發出來的氛圍自然而親暱,就跟這間餐廳給人的感覺一樣,都像是童話世界中才會出現的幸福圖像,和諧美好得教人心折。

  冰如靚和寒羿凜只是站在原地靜默看著這樣的畫面——這對他們而言絲毫不陌生、從十年前就未曾改變過的畫面,就像一幅永恆的幸福畫作。

  他們各自的兄姊在相遇的第一眼就墜入了愛河,性情同樣圓融如朝日暖陽的兩人,無論哪一方面都是天生相屬的天作之合,毫無意外的相知相戀,理所當然的結婚,理所當然的孕育了孩子,即使經過了十年歲月,兩人的感情仍舊像初戀那般甜蜜醇美,簡直就像真實發生在人世間的愛情童話故事。

  一滴藏在髮間的冰涼雨珠忽然從髮際消落到冰如靚的頰面,就像一根冰針紮進她心窩,尖銳的冷度瞬間凍結住她心裡的那片荒原。

  又忽然,一道指尖的觸感抹上她臉頰,拭去她頰上的水珠。

  她眨了下眼,轉頭看向寒羿凜,看見他比她狼狽許多的模樣……啊,剛剛他把大部分的衣服都替她遮雨了,那一張因工作過度、睡眠不足還冒出不少鬍碴的臉孔又淋了雨,看起來還真的有點糟……正打算同樣伸出手去幫他擦拭臉上的雨珠,冰如煦就已經出聲喚道:「羿凜,我帶你去整理一下。」

  他沒多看冰如靚一眼,向冰如煦點頭,舉步跟去。

  「那我們先去坐吧。」寒耀昶對冰如靚爽朗笑道:「今天我和煦兒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煮了頓豐盛好料,一定要把你們這兩個快瘦成紙片的大忙人都餵得飽嘟嘟的。」

  看著那陽光般的燦朗笑顏——從第一眼,她就深深愛上的笑顏,點頭,淺淺彎唇,「好。」

  ※※※※

  在衛浴間外頭,冰如煦拿了毛巾和吹風機給寒羿凜,他接過,道了聲謝。

  正要走進衛浴間,冰如熙忽然開口:「你和如靚……還好嗎?」

  他露出不解的眼神。

  「你們……有在交往嗎?」她有些遲疑的問,盈美的眼眸透出期待。

  他表情微頓了下,深黝瞳眸忽閃過一抹無人察覺且無法辨識的複雜神色,瞬即隱去。

  寒羿凜微勾唇,搖頭道:「沒有。」看著她充滿期待的表情,又淡定的強調一次:「沒有交往。」

  「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她不死心的追問。

  「只是剛好住在同棟公寓的隔壁鄰居而已。」

  「剛好?」

  「那裡離我和她工作的地方都算近,環境條件也相當不錯,我隔壁剛好有空屋,她剛好需要換住處,我只是介紹給她多一個選擇,而她也覺得不錯,所以就剛好當了鄰居。」

  「這麼多剛好,也是你們之間有緣分啊。」她一雙明眸含意相當明確的看著他。

  「都是親戚,互相照應是應該的。」他輕巧劃出界線,臉孔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

  「虧你還敢這麼說?」冰如煦故意裝出嗔怒的樣子,說到這個她就忍不住想抱怨了:「如靚都已經搬家搬了大半年了才讓我們知道,難不成你們兩個也是剛剛好都忘了告訴我們這件事?」

  他淺笑,淡然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們兩個啊……」她沒轍的輕嘆,「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個性卻像是同個模子造出來的。」

  打從出生開始,她唯一的妹妹就跟她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情,雖然她們姊妹倆感情很好,但她始終無法真正了解如靚的心思,沒想到認識耀昶之後,發現他唯一的弟弟竟然也跟如靚一個模樣──一樣的冷然面孔,一樣的淡漠性情,一樣教人捉摸不定、猜不透心思,一樣可以伶牙俐齒、滔滔雄辯,卻往往不會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她和耀昶認識以來,雖然兩人的弟妹也同時相識了,但如靚和羿凜之間卻從來沒什麼特別的互動,那兩個人都是冷淡的性情,就算只有兩人同處在一個房間中也可以大半天說不到一句話,即使開口說了話,也像是兩塊冰碰來撞去,尖銳的言詞和犀利的對話往往讓聽者在一旁不停捏冷汗,根本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太過相似還是彼此看不順眼?

  奇特的是那兩個人對這樣的狀態完全不以為意,依舊故我的以只有他們能夠理解的方式相處著——當然是在他們極偶爾碰到面的時候。

  她和耀昶原本一直以為他們的弟妹並不會有什麼交集,只會維持很普通的親戚關係,就算一前一後都去了美國念書,又一前一後的回到台灣工作,但兩人都是超級大忙人,連碰面都得由他們發出邀約才有可能一起出現,所以根本不會讓人有多餘的聯想。

  然而前不久因為需要如靚的地址好寄東西給她,才得知如靚和羿凜竟然就住在左右相鄰的隔壁公寓,讓她和耀昶兩人驚訝不已,也才會十分好奇如靚和羿凜之間的關係。

  畢竟她從沒聽過或見過如靚和哪個異性走得比較近,雖然有可能是如靚並不會主動向她提起戀愛方面的事情,但她真的覺得,以如靚向來是「生人勿近」的個性,能夠被她容許接近,甚至允許住在相鄰隔壁的人,肯定已經不是一般的「親戚關係」了。

  如果這對性情相近的弟妹同樣能夠對彼此鍾情,那絕對是她和耀昶都樂見其成的一樁美事。

  不過,想從這兩人口中問出實情怕是比登天還難了,這兩個人不想說的事,就算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也絕不會說,就算會說、也恐怕不會實話實說。

  「有時候我會覺得……」冰如煦依舊滿懷期盼的看著他,意味深遠的說:「如果是你,那應該就沒問題了……」

  「沒問題?」

  「你跟如靚……很像。」她思索著適當的用詞,「她從小就不會向人訴苦或抱怨,甚至不會與人談心甚至商量事情,她太獨立、太有主見,也太驕傲了……所以,也許別人無法理解、無法看見,以及無法觸及的她的內心深處,你能夠做得到……這當然是身為一個姊姊的私心,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能夠得到幸福,有一個懂她、愛她的人,給她一個圓滿的歸宿……如果是你,我會放心,當然,前提是你們能夠兩情相悅。」

  寒羿凜沒有答腔,只是靜默注視著她,表情難辨,眸光難測。

  她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但顯然她真的沒有解讀他和如靚這類型的人的天賦,只好直白問道:「你……喜歡如靚嗎?」

  他停頓了半秒鐘,然後突地一笑,「我能說不喜歡嗎?」

  那笑,像是經過精心演練,無論弧度與線條都完美得近乎真實的笑容,但,她看著那種她已經在如靚臉上看過無數次的相似笑容,只感覺像在看著一座冰山。

  他和如靚,都像冰山。

  這個說法的解釋不僅僅只是表面上的冷然與不可親近,更深一層的含意是,他們都像冰山一樣,只會展露出海平面上的一小部分樣貌,而深藏在水面底下的絕大部分,卻是一般人難以潛入冰寒冷水之下能夠窺見的。

  他和如靚都是這樣,永遠只會顯露一小部分自我,但絕非為人虛假或不真誠,而是他們總把心思埋藏得太深、太牢,別人永遠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所言所說又究竟只坦白了幾成幾分?

  她淺淺輕嘆,不再試圖挖掘冰山底下的樣貌,她相信他們會有屬於他們的道路與福氣,柔美的臉龐漾出淺笑,道:「無論如何,我和耀昶只是希望你們都能夠得到幸福。」

  然後她輕柔的拍了拍他肩頭,「你整理好就出來吧。」

  「嗯。」

  看著冰如煦轉身離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寒羿凜才踏進衛浴間,關上門。

  站在洗臉台前方,雙手撐在象牙色台面上,注視著鏡中的那張臉孔,那滿佈雨痕與鬍碴的臉龐上除了疲憊沒有任何表情,眼眸更猶如一片無光暗夜裡的荒瘠曠野。

  疲憊是一層保護色,可以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牢實掩藏住底下那一片龐大而無邊的荒曠,什麼都沒有的地表上,只有一層厚實的冰層覆蓋其上,地表堅硬如岩石,而寒冰凝凍,千年不化。

  如果是他就沒問題?

  問題是,他比誰都清楚——在冰如靚心裡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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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49 PM


第二章

  餐桌邊,冰如靚獨自坐在一大桌豐盛的美食佳餚前方,宛如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剛才寒耀昶一帶她到餐桌邊坐下,他懷中的小娃娃就醒了,他便帶著女兒到樓上的私人住處去換尿布,儼然已經是個相當熟練的超級奶爸。

  於是偌大的餐廳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平常每天都很溫馨熱鬧的餐廳此刻顯得有些空盪,雖然食物的香味飄散,溫暖的燈光流蕩,她卻只是面無表情的坐著、等著,彷彿這一切幸福溫暖與她無關。

  過了一會兒,冰如煦走到餐廳中,寒耀昶也剛好替女兒換好尿布下樓來,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連開口都不必,就默契十足的一個往廚房走去,一個則走向冰如靚。

  「來,小玫瑰就先交給妳照顧了。」寒耀昶伸出手,將小名小玫瑰的寶貝女兒交給冰如靚,「我去幫煦兒的忙,有些菜還熱在爐子上等你們來,這種天氣就得吃些熱騰騰的東西才能夠讓全身都暖和起來啊。」

  看著捧遞到她面前才四、五個月大的小外甥女,即使心裡訝然,冰如靚表面上仍維持著鎮定的神色,伸出手接過——她當然不擅長照顧嬰孩,上次抱小玫瑰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事了,而且她只抱了一下下就馬上還給姊姊了,要她抱一個這麼小的嬰兒只會讓她感到手腳僵硬、全身緊繃。

  寒耀昶當然也很清楚她照顧小孩的經驗值,一邊開朗笑著,一邊教她該怎麼抱嬰兒:「來,這隻手要這樣……那邊手放在那裡……把小玫瑰的頭扶住……對,就是這樣,不用緊張,不必用力,讓她輕鬆的靠在妳懷裡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抱在懷中,與小玫瑰骨碌碌的大眼睛對望,看著那一雙純淨澄透的無邪眼眸,一股暖流驀地滑過心田,教她的眼眸有了溫度……這個孩子是她最摯愛的兩人的愛的結晶,是無與倫比的美好恩賜。

  「瞧,小玫瑰這雙大眼睛和煦兒簡直一模一樣,漂亮的臉蛋則遺傳了妳們冰家的優秀基因,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寒耀昶得意又寵溺的說著,大手忍不住輕點小玫瑰的粉嫩臉頰。

  聽見他這麼說,一些複雜的情緒自她心底漫湧了上來,但對懷中的小玫瑰的注意力又將這些情緒壓蓋而過。她淺淺笑著,眸光也柔軟了些許,只要在寒耀昶身邊,她身上的冰層就會無法克制的自動融化,對她而言,他是太陽,是光,是溫暖。

  他笑得明亮,而她也露出了笑意,兩人同時關注著甜美可愛的小玫瑰,儼然就像一幅家庭和樂的畫面。

  大略洗了個臉、擦乾頭髮之後走出衛浴間進到餐廳中的寒羿凜,剛好看見這一幕景象。

  他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表情也沒有任何動搖,走到餐桌邊,坐到冰如靚旁邊的座椅上。

  看見寒羿凜,寒耀昶爽朗笑道:「啊,正好,你這個叔叔也幫忙照顧一下我的寶貝女兒啊!」

  邊交代著、便轉身走進廚房去幫老婆的忙了。

  於是餐廳中只剩下冰如靚和寒羿凜,雖然兩人也同樣注視著小玫瑰,但誰也沒開口說話,整個空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周遭的溫度與光度似乎也霎時降低了不少。

  靜默了一會兒,察覺到他的目光,冰如靚抬起頭看他,「你也想抱嗎?」

  「我就不必了,妳抱得挺有架勢的。」

  「哼,你睜眼說瞎話的功力越來越好了,是跟廣告客戶練的吧,你最好也來練習一下抱小孩,如果——」

  她話語忽頓,即使心中瞬間驚詫萬分,她也絲毫沒有顯現出來。

  如果什麼?她剛剛直覺想到了什麼?她又打算說出什麼話來?如果他們之間不小心有了孩子,那他最好先練習該怎麼抱一個小嬰孩?她竟然會先想到這一層?

  她怎麼會這麼想?為什麼?她是怎麼了?是太習慣?太疏忽?還是太不假思索了?

  即使只有幾分之一秒的停頓,寒羿凜依舊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問:「如果?」

  她把瞬間翻湧如驚濤裂岸的思緒壓下,面不改色的道:「如果他們再生另一胎,我們還是難逃抱小孩的機會,而依照情況來看,他們絕對很快會再添新成員。」

  姊姊和姊夫剛結婚的頭幾年,因為開了這間餐廳,所以先專心致力於餐廳的經營,等餐廳經營上軌道之後,他們才有計畫的懷孕生子,而依照他們都同樣喜愛小孩的個性,肯定不會只生一胎。

  「那就當真逃不掉的時候再說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會怕就老實承認。」

  他也很直白的回道:「和妳差不多而已。」他們都不擅於和小孩相處,屬於表面看不出來,內心早已手足無措的類型。

  冰如靚聞言,像是譏嘲,像是無奈,又像是安心的低語了一句:「是啊,簡直像在照鏡子一樣。」

  他和她,太相似。

  脾氣性格相似,思維模式相似,待人處事相似,工作態度相似……就連對愛情的偏執與死心眼,也都無可救藥的相似。

  所以她才會對他太習慣?太疏忽?太不假思索?

  他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她從來沒有想過。

  而,更好的問題是──為什麼經過這麼多年之後,現在她竟然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嗚嗯……」小玫瑰忽然像是感到難受似的輕輕哀哼了起來。

  「啊?」冰如靚才發現自己竟然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不自覺抱得太用力,把小玫瑰抱得發痛了,慌忙低聲道歉:「對不起。」

  看見她的異樣,寒羿凜什麼都沒說,伸手便將小玫瑰抱過。

  她也很習慣性的由他接手──他總是會這樣習慣性的替她分擔麻煩、情緒與任何事情,就像她也會適時對他伸出援手一樣,雖然彼此嘴上都不說,但畢竟他們是同在一艘船上、飄浮於無邊汪洋之中的愛情難民,所以對方的存在早已經成為彼此心中的一股支柱與力量,如果沒有他,她肯定無法獨自撐過這麼長久以來的痛苦與悲傷,如果沒有他,她現在也絕對無法平靜的坐在這裡與她的姊姊和姊夫一同吃晚餐……

  所以呢?

  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心中驀地流轉過自己與他之間這種「太過習慣」的前因後果,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只是說出口的話依舊不饒人,而且依舊是冰山頂端的不著邊際、無關痛癢。

  「這麼快就棄械就範了?或許你可以開始練習帶小孩,然後放棄當廣告人改行去當保母,起碼可以多活幾年。」

  「好啊。」他也爽快道,只是有個但書:「如果妳也以身作則,身先士卒先放棄妳的服飾公司的話。」

  「就說不要什麼事情都把我拖下水,沒人陪你一起受苦受難就這麼寂寞嗎?非得拉著別人一起死,你這種壞習慣還真是惡趣味,還是趁早改過向善才不會招人嫌……哧。」

  她忽然忍俊不住的哧笑了聲,因為他抱著小玫瑰的姿勢明明可以用笨手笨腳來形容,但他的表情卻又難得的因為緊張而顯得過分正經八百,與他平時冷峻酷帥的模樣實在是相差太多,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她敢百分之百肯定,此時他心裡正緊張得不斷直冒汗。

  他這種像鴨子在水面上裝模作樣,然後在水底下拼命划水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是……呆!

  「沒天分的地方還真是一模一樣。」她好笑的低嘲,但還是伸手幫他調整姿勢道:「手要這樣……另一隻手放這裡……」

  寒羿凜很快調整好姿勢,終於可以比較順利的抱好小玫瑰,暗自鬆口氣,道:「起碼現學現賣的能力也同樣不差。」

  「你不姓王,別賣瓜了。」雖然乍看起來的確挺有模有樣的。

  「我只是接手妳的生意,並好好的發揚光大。」

  「越來越會耍嘴皮子了,被你那些難纏的廣告客戶訓練的嗎?」

  「不好好磨練一番,哪能夠招架得住妳越來越犀利的毒舌攻勢?」

  「呵呵……」小玫瑰忽然張開小嘴呵呵笑了起來,可愛的模樣立即吸引住兩人的目光。

  雖然兩人冰涼淡漠的表情沒什麼改變,但眼眸卻是同樣歡喜且感動的注視著小玫瑰,而眼底深處那根深柢固的複雜旋流則毋須眸光交會,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冰山底下的樣貌,只有同為冰山才看得到。

  「瞧,在笑你了。」她開口。

  他微揚眉,「這樣笑點會不會太低了?」

  「這樣好啊,可以活得很快樂。」

  他微頓了下,脫口:「不要講得好像我們都已經沒機會了似的。」

  她察覺到他語氣中的細微異樣,正要轉移視線看向他,廚房出口處就傳來寒耀昶開朗的聲音:「嘿,你們兩個感情不錯嘛!」

  他和冰如煦端著菜一前一後進到餐廳中,看見這兩個弟妹之間和諧的相處情況,忍不住驚喜的脫口道。

  「我真沒想到你們感情可以這麼好,聽說你們已經住在一起,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不過我真的很替你們感到高興,真的很高興!」

  看著他滿心歡喜的期盼神情,希望「好事將近」的心情與想法不言而喻,冰如靚和寒羿凜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沉默,不加以回應──無論說什麼都會被誤解,所以乾脆什麼都不說。

  冰如煦一看兩人都不說話了,一邊對丈夫使了個眼色,一邊開口化解場面:「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感情好是應該的。」

  她知道想要從這兩個冰山似的弟妹之間套問出什麼內心話或真實情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也擔心萬一給這兩人太多壓力的話,反而會影響他們之間發展的可能性,所以她認為最好的做法還是默默的給予祝福和靜觀其變就好。

  畢竟是多年夫妻,寒耀昶一眼就明白老婆的想法,於是也沒有再多加探問與多說些什麼,開始招呼大家用餐。

  四人用餐的氣氛愉快而溫馨,兩兄姊也完全沒有再提及兩弟妹之間「感情好」的話題,只是開心聊著小玫瑰這幾個月來的成長情況與趣事,也聊著他們最近的生活與有趣的話題,兩兄姊始終說著、笑著,並不時對彼此投以甜蜜的眼神與笑意——十年前相識,七年前結婚,結婚後便一同經營這間餐廳,等一切上軌道之後,於去年懷孕,今年誕下第一個寶貝女兒,而冰如熙和寒耀昶依舊像新婚夫妻那般濃情密意。

  冰如靚和寒羿凜則一直專心擔任聽者與偶爾應答的角色,然後命令自己以最自然的態度面對他們眼前那一對幸福夫妻──這是四人聚餐時一慣的相處模式。

  注視著對桌感情親暱融洽的兩人,一股熟悉的寒意自冰如靚腳底竄爬了上來,迅速將她心底那一片無邊冰原再次凍結上一層冰霜,這份寒冷太熟悉、太理所當然,也太避不開、太躲不過。

  這樣甜蜜幸福的畫面她看了十年,也在陽光照射不到的暗處,與自己內心的冰雪酷寒相處了十年。

  每次與姊姊和姊夫見面,光是要在這股冰寒之中站穩身姿就已經耗盡她所有的力氣,根本沒有餘裕思考其他。

  「你們啊,既然是一家人,就別兩個人在互相比忙似的,想要大家一起吃飯,還得發出十二道金令才能夠把你們兩個都找來。」身為兄姊的夫妻倆忍不住向弟妹們抱怨。

  「公司忙啊。」冰如靚和寒羿凜異口同聲。

  「再忙,也要大家一起聚餐吃飯。」兄姊兩人難得的嚴正下達命令了。

  「我們明白創業的辛苦與忙碌,就算你們各自的公司都還在起步狀態,但也不要忙到幾個月才能見上一面,我們就你們這兩個弟妹,好不容易你們都學成歸國了,卻仍舊難得見上一面,這樣說不過去。」

  「是啊,你們就盡量撥空回來吧,煦兒老是擔心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然後每次看見你們就恨不得把所有食物都塞進你們的胃袋,最好可以把你們養成兩頭肥嘟嘟小胖豬,她才會放心,哈哈哈!」

  兄姊兩人展開親情遊說攻勢,就希望兩個弟妹多回來讓他們看看,別讓他們擔心。

  如此尋常而溫馨的家庭對話,對冰如靚和寒羿凜而言,卻像在接受酷刑。

  忙碌只是理由,一個可以光明正大不必回來面對這一對幸福夫妻,面對心底那一片冰雪荒原的最佳理由。

  冰如靚看著對桌的寒耀昶,寒羿凜面對著冰如煦,兩個冰、兩個光,兩兩相對,四人都或深或淺的笑著,桌面上方的氣氛溫馨又和樂,相鄰而坐的冰如靚和寒羿凜兩人連一眼都沒有看向彼此,桌面下方的手卻在無人看見的暗處無聲銜接了。

  「知道了。」兩人照例異口同聲,「會盡量抽空回來的。」

  手是冰的。

  她的是,他的也是。

  同樣冰冷的手,即使緊緊交握著,熱度依舊太稀薄,無法到達胸口,更無法化去一身的冰寒,然而卻是此刻彼此唯一的繫命繩索,讓彼此不至墜入冰寒的無底深淵。

  她在十年前愛上了寒耀昶,後來成為她的姊夫,而寒羿凜則愛上了冰如煦,後來成為他的大嫂。

  他們同時對彼此的兄姊一見鍾情,然後又同時失戀。

  他們是什麼關係呢?

  表面上是再單純不過的姻親關係,然而事實上,他們是唯一知道彼此秘密的人。

  所以他們在一起了,就像失戀陣線聯盟那樣。

  聽起來挺可笑的說法,然而當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是一丁點都讓人笑不出來。

  他們不是男女朋友,也沒有交往,只是在一起……一起舔拭傷口,一起撫慰傷痛,一起保有這個永遠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秘密,一起在冰寒的世界中互相依賴、互相取暖的生存下去。

  ※※※※

  結束今晚的聚餐之後,寒羿凜和冰如靚頂著越夜越滂沱的雨勢,一同驅車回去。

  兩人一離開兄姊們的餐廳,便立刻回復成原本的淡漠神態,甚至更加冰冷霜寒,一路上都沉默無語,只有車外的雨聲像簾幕一般覆蓋住整個車內空間。

  車子終於駛抵他們住處大樓,他將車開進地下室停好,兩人搭電梯上樓,誰也沒看誰,只有彼此的手依舊緊緊交握著,是冰的,兩個都是。

  到了住處樓層,兩人極有默契的一同進入他的住處,一進門,他便轉身面對她,開口:「放鬆。」

  冰如靚微低著眼,看也不看他,動也不動,宛如一尊被冰凍的人偶。

  啪。

  寒羿凜忽然揚起手,既不重也不輕的拍打了下她的臉頰,表情冷酷,目光如冰,「哭。」

  她沒哭,眼瞳一片冷寂。

  他又伸手拍打她的臉頰,口氣更冷,「哭啊。」

  深埋心底的寒意若沒有釋放出來,只會越累積冰層越加厚實,所以必須想辦法化成水流出體外,她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但她自己哭不出來,而一直以來,他都是用這個方法讓她掉淚,很狠,很冷酷,但卻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即使只有一滴眼淚也好,也好過繼續冰封在心底無法融化。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冰冷的眸光直直射入她眼底深處,「哭吧。」

  那雙眼眸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兩人心底深處相同的冰冷,他和她一樣,一樣都在這片冰寒之中被凍得傷痕累累,看見這雙眼,就像是看見自己的處境與傷痛……

  她閉眼,從眼睫之間篩出一抹淚。

  看見她的淚滴,寒羿凜像是達成任務般的轉身走離,將她留在原地,不久,從浴室傳出水聲。

  冰如靚站在原地,感覺全身慢慢開始有了知覺,意識也漸漸開始流動,雖然身體仍舊冰冷又僵硬麻痺,是壓抑緊繃了一整晚的後遺症,但至少,已經不會凍得知覺盡失。

  她先動了動手指,剛剛與寒羿凜交握的那隻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隱隱發痛,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上面有著明顯的抓握痕跡,是他留下的,也是自己過度用力造成的。

  她忽然想到,每當這種時候,他似乎比她更加堅強,因為她總是受到照顧的那一方,他會逼她哭,會陪在她身邊,會想辦法讓彼此不再感到寒冷。

  是因為習慣?因為他是男人?還是因為他真的比她堅強?又或者,他們早已成為某種生命共同體的聯繫,要痛苦就一起痛苦,要寒冷就一起寒冷,要繼續存活下去當然就必須兩人都一起存活下去……所以他照顧她,不單單是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

  她不知道答案,也從來沒有深思過這件事。

  她只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在沒有盡頭的冰雪荒原當中繼續生存下去。

  沒多久,寒羿凜回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將她帶進浴室裡面。

  偌大的浴缸已經放了滿滿一缸熱水,熱氣彌漫,進到浴室後,他立刻熟練地脫去她的衣物,輕巧綰起她的一頭黑長直髮,彷彿已經這樣幫她做過無數次,不帶任何情色意味,就像醫生或護士脫去病人衣物那樣純屬事務性質,而她也任由他動作,沒有絲毫抗拒,然後他抱起她,將她冰冷的身子緩緩放進浴缸裡面。

  水蒸氣彌漫氤氳,熱水的溫度幾乎可以燙熟皮膚,但她的身體依舊冰冷。

  坐在浴缸裡面,熱水浸潤著她,低頭任由蒸氣熏眼,聽見他脫去衣物的細微聲響,感覺他踏進浴缸中,水波的湧動微微震盪著她,他坐到她身後,從背後環抱住她,將她擁入懷中。

  她也習慣性的背靠向他,與她同樣冰冷的堅實胸膛,是她唯一的依靠,閉上眼,感受周身的各種熱度漸漸包裹住彼此,暖熱他們內心的冰冷,輕吐氣,像是嘆息,也像是安心。

  兩人的動作自然而然得就像他們已是多年的老夫老妻,毋須言語就存在的信任與默契。

  他臉龐枕靠在她頸肩處,大掌穿過熱水滑向她身體前方,覆向她的胃部。

  即使一整晚都在吃東西,她也根本食不知味,而且潛意識的壓抑與緊繃,使她總會在與姊姊和姊夫聚會後感到嚴重的胃痛,她不確定這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症狀,只知道他似乎比她更早注意到她這一個狀況,所以他總是先揉撫她的胃部,舒緩她緊繃的神經,讓她放鬆下來。

  他明明像她一樣講話不饒人,有時候甚至比她還更加冷嘲譏諷,卻又總是若無其事的溫柔……

  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只有細微的水波聲響在浴室的空間中偶爾迴響。

  過了好一段時間,感覺她緊繃的身體終於慢慢放鬆下來之後,他的手往上滑到她心窩處,然後是她的乳房。

  他揉撫的動作開始變得帶有情慾色彩,不再只是單純的按摩方式,嘴唇也開始親吻她頸肩的肌膚,沿著她優美的頸部線條,舔吻她水潤微涼的膚觸。

  「嗯……」冰如靚不自覺發出舒服的輕嘆,放空思緒,任由如煙如霧的水蒸氣漫蓋住她的意識,只專注於這種身體感官的享受。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乳峰,輕按揉捏她敏感的部位,挑引出她的情慾,嘴唇也加重親吻的力道,摩挲著她細緻的肌膚。

  「嗯……鬍碴……有點刺……」她出聲抗議,他未刮的鬍碴摩擦著她的肌膚,有些扎人。

  「是嗎……」他低應,但動作沒停,甚至讓鬍碴更加刮磨著她的肌膚,刺激她的感官知覺。

  「嗯……」她忍不住輕喘,肩膀輕扭,避開他扎人的鬍碴。這男人……明明能夠把人照顧得無微不至,有時候卻又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壞心眼。

  寒羿凜親吻著她的肩背,雙手捧握住她胸前的豐盈,指尖揉捏著她的乳峰,水波隨著他的動作震盪著她的肌膚,耳邊水聲流轉,揉合著彼此的喘息聲,在浴室的密閉空間中幽幽迴響,教她迷茫沉醉,身體也開始輕擺扭動起來。

  「嗯啊……啊……」

  他扶握住她的腰身稍微抬高她的身子,調整她的姿勢,讓她的臀部往後坐到他身上,與他交疊在一起。

  股間明顯感受到他的堅挺,這樣的刺激教冰如靚忍不住輕吸口氣,身體輕顫,呼息加快,「哈啊……啊……」

  伸手往後勾住他的頸項,臀部在他上方微微晃動,摩擦他的堅挺,毫無顧忌的表現出她的情慾需求。

  她早已習慣他的撫觸與擁吻,也已經能夠放任自己享受彼此之間這種純粹的感官歡愉。

  或許男人和女人對感情的需求不盡相同,所以她需要安心感,而他需要肉體的激情,如果這是她所能夠為他做的,那她不會抗拒,毫無怨言,畢竟,她也同樣感到舒服與享受,而且也就只有這種時候,她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只有純然的感官刺激,以及,不再感到冷徹心扉的熾熱歡愉。

  「啊嗯……」

  她聽見他的低喘,知道他已經和她一樣難耐,更加擺動腰身,挑引彼此之間的情慾浪潮。

  他大掌撫過她平坦的小腹,往下滑入她腿間,探入她女性的幽谷,手指隨著水流撥弄她嬌嫩的蕊瓣,引起她一陣陣酥麻戰慄。

  「嗯啊……」彷彿電流竄過背脊,暖燙的熱水隨著他指尖的拂弄浸潤著她敏感的蕊心,教她意亂情迷。

  他一手輕攬她的腰身,一手輕柔撥開她女性的蕊瓣,將自己的堅挺抵在她的蜜穴入口,在她頸邊沙啞低語:「我要進去了。」

  「嗯……啊……」

  感覺他藉著熱水慢慢滑入她體內,熱燙著、充盈著她的蜜穴,她不禁情迷低吟,眼前的視野盡是一片蒸氣朦朧,她迷濛的雙眼看不清楚任何物體,也不想看清,任由情慾感官的刺激如同這片水蒸霧氣般漫蓋住她所有意識,只有他填滿著她的身體,與神智。

  他捧住她的腰臀,開始在她體內緩緩律動,水波隨著他的動作悠悠蕩漾,兩人不斷分開又緊緊密合的間隙之間來回激盪,如浪潮般騷動著兩人的感官知覺。

  「嗯啊……啊……啊啊……」

  她不停喘息低吟,雙手撐扶在浴缸邊緣,好穩住自己控制不住迷茫顫動的身軀。

  他藉著水的浮力稍微調整兩人的姿勢,讓她半跪在浴缸裡,雙手撐扶在前方的磁磚上,他自己則與她相同姿勢,從背後緊緊服貼著她的身軀,一手捧握著她的腰臀,一手交疊在她纖美的手背上方,熱水的高度剛好就在兩人結合的部位,隨著他不斷進出她體內的律動,水波熱切激盪、浸潤著兩人的感官,讓這場情潮更加激情湧動。

  冰如靚早就沉溺在這片情潮當中,根本無法思考或擁有自主意識,只有純粹的感官歡愉。

  他漸漸加快律動,暖熱的,激切的,深深進入她體內。

  「唔嗯……啊……」

  他不斷衝刺,每一次深入撞擊都像心臟的鼓動,熱水滲入她體內,仿若血流,讓心臟的搏動更加熾熱、更加明確,讓彼此的情潮不斷攀湧到頂端。

  「啊啊……啊!啊……」

  身體感官被情潮頂湧到最高點,她身體顫動,銷魂低喊。

  感覺她到達高潮,他隨即抽離她體內,然後才讓自己宣洩出來。

  「啊……嗯啊……」

  激切的情潮過後,寒羿凜又擁著她坐進浴池,平復喘息與激情。

  但他並沒有擁抱太久,就放開她站起身,離開浴池,過了一會兒,他已經穿上浴袍回到她身邊,手上拿著一條浴巾,將她輕輕拉抱起身,替她擦乾身上的水珠,然後替她穿上另一件浴袍,將她抱出浴室,抱進他的房間,放到大床上。

  房內已經放足了暖氣,寒羿凜將她放到大床的一邊,替她蓋上棉被,然後躺到大床另一邊。

  兩人就這樣各自躺在床上的一邊,誰也沒開口說話,房內安靜得只剩下暖氣設備所傳出的細微聲響,以及隔音窗外依舊下著大雨的沙沙悶響。

  她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程序」——每次與兄姊見面過後,他會逼她哭,會用熱水暖熱彼此冰冷的身體,然後與她做愛,最後會與她同床而眠。

  但他們並不會像情侶一樣相擁而眠,畢竟他們本來就不是情侶,當然更不可能會有所謂歡愛過後的溫存或耳鬢廝磨,只是單純背對背的躺著,等著睡意來臨,他的床很大,兩人中間的空位就算再睡進一兩個人也完全沒有問題,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似的。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陪伴,一個溫暖,在這種兩人都同樣感到冰冷的時刻。

  隨著時間靜靜流逝,她的意識也漸漸回復到原本自我的狀態。

  注視著房內的暗處,她此刻的情緒就像暴風雪過後的草原,安靜得只剩下一片疲憊,再無其他,而只要明天的太陽升起,一切就又會回復原樣,草會繼續長,風會繼續吹,然後等著下一次的暴風雪再度來襲。

  對於她和寒羿凜之間,她沒有任何後悔或糾結的情緒,畢竟這是在他們都心甘情願之下所發展出來的結果,也是當年可以逼自己放棄的最好方法。

  雖然一開始和他發生關係只是為了強迫自己斬斷不應有的迷戀,並沒有想過會和他繼續發展成一直暗中存在的「盟友關係」,但她和他之間似乎隱隱有種類似緣分的神秘聯繫,這麼多年以來,會變成這種互相撫慰、固定上床的關係,似乎是一種自然而然又理所當然的發展。

  她對他有何看法?或者,反過來,他對自己有什麼想法?由於心裡那片冰原早已牢牢冰封住所有情感,加上夢想與工作讓每一天都過得很忙碌,所以她從來無暇多想這些不重要的問題,只有身體越來越習慣這樣的關係。

  而這麼多年下來,她開始發覺,他們似乎已經對這樣的關係模式習慣到……視為一種天經地義。

  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月亮繞著地球運行。

  「你曾經想過……」她忽然開口,聲音低得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你真心所愛的人,能夠如同自己一般的深愛著你嗎?」

  無時無刻。

  這是他心裡的實話,但他卻開口道:「曾經。」

  「那你曾經想過……取代她身邊的人,成為她心裡最重要的人嗎?」

  無時無刻。

  但他當然不可能這麼回答,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只希望那個人永遠幸福快樂,只要她幸福,我別無所求。」

  聽到他低沉卻明確的回答,她安心了。

  她從來沒想過要取代姊姊的位置,也從來沒有嫉妒過姊姊的幸福,她有的只是衷心的歡喜與祝福,她深愛著姊姊,以最純粹的情感,姊姊的幸福遠比自己的幸福更加重要,更何況她不是姊姊,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情與人格,絕對無法、也不可能取代姊姊的位置。

  只是……偶爾她會想著,如果可以……如果可能……真的只是如果而已……如果寒耀昶第一眼愛上的人……是自己……那就好了……

  而這樣的癡心妄念,已經足以讓她對姊姊產生深深的罪惡感與負疚感。

  所以從如同鏡子一般存在的寒羿凜口中聽到那樣的回答,就能夠讓她感到安心,也能夠相信,她會有那樣的想法,不是過錯,不是罪惡,而只是單純的人性脆弱面。

  她和他一樣,都有脆弱的時候,然而對於兄姊們的幸福,絕對是抱以最真心誠摯的祝福。

  所以她安心了,因為她深愛的兩個人會永遠幸福,而自己則有了一個可以和自己並肩在冰封的世界裡互相依靠生存下去的人。

  在寒羿凜面前,她可以哭,可以不笑,可以拋棄自尊心,可以不顧羞恥,可以脆弱,可以放肆,可以就只是她自己。

  他們是彼此的依靠,更是當初逼迫自己放棄迷戀的重要存在,他們可以互相取暖,可以互相療傷,可以以這樣的形式互相扶持到……

  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這個疑問突然跳進她腦海。

  但冰如靚隨即將之拋到一邊,這個問題太多餘了,根本不需要思考。

  而在意識恍惚沉入眠夢之前,她又忽然想到……他們會變成這樣的關係,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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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49 PM


第三章

  七年前,一樣的冬季,一樣是一個下著冰冷冬雨的夜晚。

  但即使是這麼糟糕的天候,也完全影響不到一家飯店內婚宴會場中的歡樂氣氛。

  會場中,寒耀昶和冰如煦正在舉行婚禮,這兩人就像兩顆太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溫暖與光亮,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光明燦亮,而此刻他們之間的甜蜜幸福簡直就像倒了滿場子的蜂蜜,甜得所有人都同時感染了他們的幸福歡欣,奏音樂、撒花瓣、噴彩帶、拉響炮,婚禮熱熱鬧鬧的進行著,所有親朋好友絡繹不絕地給這對新人獻上最大的祝福,慶賀他們共結連理,祝願他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會場中的氣氛一直持續著熱絡歡欣,而會場外的露台邊緣,冰如靚趁著沒人注意的當口,獨自一人離開會場來到這個陰暗的角落。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銀色小禮服,冷凝的面孔一片空寂冰寒。

  露台上沒有燈光,對比於婚宴會場內則是暖光燦燦,笑聲、音樂聲不斷,透過大片的窗戶玻璃,可以很清楚看見會場內的歡樂景況。

  會場內外就像兩個不同的世界,冰冷的雨絲從屋簷外斜斜打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她不在乎,與內心的寒冷相較,這幾滴雨根本不算什麼。

  她已經耗盡力氣維持笑臉維持了一整晚,臉上的肌肉早已經僵硬麻痺,內心的冰霜更是不斷層層堆疊,再不出來休息一下喘口氣,她臉上的表情肯定會像入海的冰川一樣徹底崩垮。

  突然,連接會場走廊與露台之間的小門被打了開來,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她不禁蹙眉,有一種私有領域被外人入侵的那種警戒與厭惡感。

  站在暗處,藉著會場內流瀉出來的光線,她很快看清楚那個人的容貌,並且很快就認出來者——寒羿凜,寒耀昶的弟弟,今天開始與她正式成為親戚的一個人。

  但她才不管她和他之間新成立的法律關係,她只希望他看見這裡有人,就識趣的趕快離開,所以她特意站出來一步,站到光線可以照到她的地方。

  寒羿凜也很快注意到她的存在,但他沒有離開,腳步甚至沒有半點躊躇猶豫,只掃過她一眼,像是也沒打算和她搭話,便逕自走到露台另一邊站定。

  然後兩人就這樣各佔據著一邊的露台,沉默著。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也不好開口叫他離開,卻又無法忽略他的存在,時間變得緩慢,她漸漸感到焦躁不耐,恨不得他能夠立刻滾出她的視線,讓她自己一個人保有獨處的空間。

  她和他從來沒什麼交集,即使彼此的兄姊陷入熱戀並步入禮堂,她和他也沒說過多少次話,就算會說話也都只是事務性的招呼或轉達彼此兄姊交代的事情,連聊天都稱不上,畢竟他和她一樣性情冷淡又有點我行我素,老是擺出一副耍酷的冷樣,和他哥哥那種開朗耀眼的模樣根本天差地別,讓她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更遑論會想和他說話。

  她一直相信他和她一樣,對彼此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與深入了解的打算,即使不巧和他念了同一所高中,但他大她一歲,年級不同,就算偶爾在校園裡頭碰到面,也僅僅只是點頭示意,然後就各走各的,而且他高中一畢業就去了美國念書,直到要參加兄姊的婚禮才專程趕回來,說起來,她已經超過半年時間沒見到他,就連今晚也還沒說過半句話。

  她當然不想跟他說話,他看起來也沒打算和她聊天的樣子,她又驕傲得不願先放棄自己在這裡的地盤佔有權,只能不時以眼角視線冷冷瞟向他,希望他能識相離開。

  忽然,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始終注視著窗內的婚宴會場,而且視線焦點似乎一直鎖定在兄姊身上……他到底在看什麼?為什麼要一直看著他哥哥?不對,他注目的人好像是她姊姊?她又注意到,他此刻的眼眸簡直就和……就和她自己一樣?

  一個念頭忽閃過她腦海,喉嚨像突然被人用力掐緊了下。不會吧?有可能嗎?這個人難道……和她一樣?

  冰如靚暗自屏息,語氣平淡,但試探性十足的開口說道:「他們……很幸福。」

  他看也沒看她一眼,一雙冰冷的眼瞳只是直直注視著會場內那個美麗耀眼的新娘。

  就在她以為他根本不打算回應她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那樣,也就夠了。」

  她以更冷的語氣說道:「他們會一直幸福到永遠。」

  「那樣……本來就應該那樣。」

  「不然呢?不然你以為可以怎麼樣?」她語氣尖銳,開始相信自己所懷疑的沒有錯。

  寒羿凜終於轉過眼看向她,眼底一片冰寒,目光卻猶如冰刀般足以穿透她,「我以為的……和妳以為的,不是一樣的嗎?」

  她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但仍以同樣的冷銳眸光回視他,「少在那裡拐彎抹角,回答我,你對我姊姊存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只有全心全意的祝福。」

  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仍然可以清楚看見他眼底的那抹決然——那雙眼,和她每每從鏡子裡面看見的那雙眼眸,一模一樣。

  冰如靚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起來,那股冷意,並非來自外在,而是來自內心不為人知的深層暗處。

  暗暗握緊拳頭,克制蔓延開來的冷意,她定定與他對視,看見兩人深埋於眼眸深處的冰寒,就像海面底下的冰山。

  即使誰也沒有把彼此心中的秘密給明白說出口,但她也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他早就看出她對寒耀昶的迷戀,因為他自己也同樣對冰如煦懷抱著不應有的情感。

  因為相同——同樣冰冷,所以同樣趨光,同樣迷戀著太陽的溫暖。

  因為埋藏於同一層面,所以可以一眼看透彼此。

  冰如靚深吸口氣,平復心中的寒冷與訝然,眼眸鎖定他,還沒有完全放心,「難道你不會從中破壞他們?」

  她並不了解他這個人,只知道他和她一樣不易理解,即使感情的困擾是一樣的,但不代表他具備良好的道德觀,雖然他說會給予兄姊們祝福,但她怎能確定他會像她一樣,真心只希望她深愛的兩人能夠永遠幸福美滿?

  「妳憑什麼質疑我?」

  「什麼?我──」

  她才開了口,寒羿凜就打斷她道:「留在他們身邊的人可不是我。」

  「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反過來懷疑我會破壞他們?」她心中湧出怒意。

  「妳不會嗎?」

  「當然不會。」

  「證據呢?」

  「什麼證據不證據的?我不必向你證明些什麼,難不成得像你一樣遠離他們才算沒有嫌疑?」

  「留在他們身邊有什麼好處?得不到人,自己的心又放棄不了,只是徒增折磨罷了。」

  「像你一樣遠走高飛就有辦法放棄得了?哼,今晚你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的!」

  寒羿凜聞言,像碎冰一樣又冷又銳利的敲出一片靜默,注視她的眼眸驀地覆上一層暗影,仿若大片烏雲瞬間湧動,密密遮蓋住他眼裡所有的光。

  看不出任何意圖的,他舉步走向她。

  她不驚不懼也沒有半點動搖,身體挺直微昂起下巴回視他,她才不怕他,她就不相信他敢對她怎麼樣!

  「怎麼,被踩到貓尾巴,無話可說了?別把你自以為是的蠢方法用到我身上,浪費我的時間。」

  「那不然……」他跨步到她面前,黑黝黝的眼瞳像夜景一樣牢牢盯鎖住她,「手段就再狠一點。」

  「什麼?」

  她來不及反應,寒羿凜已經伸出手捏握住她的下巴,俯低頭印上她的唇。

  啪!

  冰如靚毫不客氣的狠甩他一巴掌,她的唇被重重印吻了下,像被冰塊燙到,沒有溫度的灼傷。

  她手背用力抹著雙唇,恨不得擦去那種她從來沒經歷過的觸感,眼神冷冽,渾身散發出寒氣,冷怒道:「我以為你只是自以為是,沒想到你比我所想的還要更加愚蠢,想找替代品去找別人,我可沒那麼無聊來陪你玩這種毫無意義又沒有任何效益的蠢遊戲!」

  即使他沒有明說,她也可以立即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他以為找另一個人發生關係,就可以化解心中的那片冰雪荒原,這根本是一種以毒攻毒,最後只會毒死自己的蠢方法。

  冰冷的雨點打在彼此的臉頰上,漸大的雨勢和屋內的歡笑聲恰恰好漫蓋住那個巴掌聲,讓剛剛那一聲拍響顯得有些扁平。

  「對象只能是妳。」寒羿凜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聲音在雨聲裡顯得更加薄涼。

  「互相撫慰傷口嗎?哼,太難看了吧。」

  「因為我們同病相憐。」

  「同病相憐?所以自暴自棄?還把我拖下水?」

  他冷冷看進她的眼,「因為妳對我既沒感覺也沒感情,我們絕不可能對彼此產生任何一絲情感,即使一起沉淪,也不會產生任何負疚感,而且這種破釜沉舟的方法還可以徹底斷絕我和妳都不應該存有的迷戀。」

  她微瞇眼,越聽越不得不在心裡承認,這的確是非常誘人的提議,畢竟她早就苦思許久能夠逼自己徹底放棄的方法,而他的說明與解釋,的確教她有些心動了。

  「這只是你自以為是的理想計畫,如果這麼做就能徹底斬斷多年的執著,那未免太天真,也太看不起自己了。」雖然心動,但她仍理智的存疑。

  「反正都一樣像身處在地獄,再糟,也不過就是我們現在這樣,一起跳進煉獄,至少還有存活的機會。」

  他的眼眸沒有溫度,沒有情感,只是一片寒冷而堅硬的冰原,但這樣的眼瞳卻教她有些安心,就像在照鏡子,她看見的,是另一個自己。

  她動搖了,這樣的一雙眼,教她……忍不住想相信,想試試看了。

  絕不會產生感情,絕不會有多餘的罪惡感,只有單純的肉體關係,事成之後一拍兩散,不留任何麻煩與負累,大家繼續各過各的日子,皆大歡喜……多麼美好的遠景,多麼誘人的計畫。

  雨越下越大,兩人所站立的位置打進更多雨點,打濕了他們身上的禮服,卻沒有人在乎。

  「這是一條路,一個機會,一個可能,一個我們現階段唯一的手段與方法,妳,走不走?」

  冰如靚注視著他,眼裡有著掙扎,卻又跟他一樣明白,這個方法說不定是目前唯一能夠拯救兩人的方法,即使失敗,也不過就是回到現在這樣的狀態,而,還有什麼情況會比現在這種冷入骨髓、痛徹心扉,卻又無處可逃的處境更加糟糕的?

  寒羿凜靠向她,近得可以在她臉上印出暗影,「我給妳五秒鐘時間考慮,妳可以逃。」

  她還在掙扎,卻也明顯動搖著。

  「五……」

  「四……」

  「不逃,我就當妳同意了。」

  「二……」

  「……」

  最後一個字,他沒有數出聲。

  而她沒有逃。

  他俯近她的臉,吻上她的唇,就像訂下契約,蓋章。

  冰冷的唇。

  跟她一樣。

  即使過了七年之後,她仍然解釋不了,當時她為什麼沒有逃。

  雖然以另一層意義來說,她的確是逃了逃離對寒耀昶的迷戀,然後逃進寒羿凜的懷中。

  ※※※※

  那一晚,他們第一次發生了關係。

  第一次當然是痛苦的,不只是身體上的痛苦,還有更往心裡面去的痛苦,畢竟她等於是自暴自棄的把身體交給她不愛的男人,只是在彼此的體溫中得到撫慰,事後的空虛感和自我厭棄就像刑場的絞繩日日夜夜纏絞著自己的心緒與意志。

  但她沒有後悔過。

  就因為承受著那樣的心理折磨,代表她是真的付出了犧牲與代價,所以讓她可以藉由這樣的痛苦來確定,她是真的放棄了寒耀昶,是真的不留餘地的放棄了。

  之後,她隨著寒羿凜的腳步離開台灣到美國念書,其實她並沒有刻意選擇與寒羿凜同一所學校,她甚至以為發生過一次關係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畢竟已經達成目的,他們當然沒必要再有任何聯繫,更不必對彼此負起什麼責任。

  不過因為他就讀的那間大學是最好申請的學校,又有他在美國當地可以幫她處理相關事宜,讓她可以高中一畢業就立刻遠飛美國,所以她便留下最真摯的祝福,離開她最深愛的兩人,隔著一片浩瀚太平洋,隔著一天的時差,在地球另一端,和寒羿凜再度成為同一間學校的學生。

  一開始他們的關係的確僅止於同校留學生,畢竟他們並沒有定下任何約定,也不認為他們有必要一直持續發生關係,但那時候初到異鄉,她的情緒與各種狀態都有些混亂,更有一種想要無止境墮落下去的焦躁與衝動。

  當第一次與姊姊和姊夫講完越洋電話,她再度無法克制的陷入如冰窖般的狀態之中。

  於是她在大半夜離開住處去酒吧喝酒,試著買醉,想要讓自己忘記寒冷,但她很快發現這個方法只是適得其反,明明不擅長喝酒的她竟然越喝越清醒,也越喝越痛苦。

  然後她又想到何不乾脆釣個男人上床算了?反正這在國外是很容易的事,她早已經和她不愛的男人上過床了,那再和另一個陌生男子上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墮落吧,反正已經一腳踏進泥淖之中,乾脆就沉淪得更徹底,總好過無比清醒的獨自承受這份刺骨冰寒……

  那個時候的情緒真的低落到了某種界限,理智也面臨崩毀邊緣,就在她自暴自棄的打算付諸行動時,酒吧門口進來了一個她熟悉的身影,寒羿凜。

  他一進酒吧,就與她對上了眼。

  就那一眼,她立刻看出他和她一樣,剛剛和台灣那邊通完電話,就那一眼,她彷彿看見一條可以將她拉出冰冷深淵的繩索,即使酒精在體內竄流,灼刺著她的神智與胃部,但就那一眼,她驀地感到安心了。

  因為,他跟她一樣,一樣感到寒冷,一樣需要溫暖,連同無以名狀的孤寂與心慌都是一樣的。

  是,一樣的啊……

  所以,就那一眼,她隨即站起身,走向他,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同走出酒吧,去到了他的住處,再度藉由彼此的體溫撫慰彼此內心的寒冷。

  之後,即使誰都沒有開口明說或約定,但他們之間便開始有了一種默契,只要是與兄姊們通過電話的日子,他們必定會上床。

  這樣的習慣持續了她整個大學四年,直到她遠赴歐洲追尋夢想,而他則留在美國工作了兩年累積資歷與經驗之後,回到台灣創立廣告公司。

  他回到台灣之後又經過半年左右,她也從歐洲回到台灣創立服飾公司,然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從她踏上台灣土地的那一刻,便又理所當然的延續下去。

  這到底是一種默契?一種習慣?一種心有靈犀?一種巧合?還是一種緣分?

  她從沒深思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他們就像是一種生命共同體,擁抱他,就等於是擁抱自己,安撫他的傷痛,就等於是撫慰自己的心傷。

  於是他們的關係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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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0 PM


第四章

  「沁斕」服飾公司。

  冰如靚手肘抵靠在桌面上書寫著文件,忽然,沒有握筆的那隻手不自覺伸向自己頸後,隨著右手書寫的動作,左手指尖也輕輕撫過頸部線條,彷彿循著某種痕跡,撫過自己的頸背、肩膀,還有耳下的肌膚……昨晚那種鬍碴的扎刺感還隱隱留在上頭,幽幽騷動著她的感官神經……

  忽然,她停住動作,像是才發現自己此刻正做著的動作,吃驚回過神,然後怔怔看著自己的手,眼眸暈染開一片詭異與迷惑。

  她……剛剛在做什麼?又在想些什麼?

  因為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所以頸肩肌膚上的記憶感知突然變得鮮明了起來,就像他的鬍碴才剛剛撫摩過她的肌膚一樣,扎得人發癢,隨即連帶挑引出他大手的撫觸,他在她身上印下的吻痕,兩人肌膚相親的熱度,相融的喘息聲,他在她體內……

  停!

  停!停!……停!

  她在腦中趕緊叫停!對自己腦海中猛然翻騰而起的思潮感到既措手不及又無法解釋,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和他之間的親密行為?這麼多年了,明明從來沒有在平常時候有過這樣的綺情回想,為什麼現在突然會回想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性格偏冷,本來就不喜歡與人有肢體上的接觸,與寒羿凜發生過關係之後,她更漸漸有所察覺與認知,她其實非常厭惡其他男人的碰觸,即使只是不小心或一般性的接觸也會讓她感到不舒服,可說是一種性格上的潔癖。

  雖然和寒羿凜發生關係的最初那一段時間讓她感到十分痛苦,但那樣的痛苦並非厭惡感,而是心理層面的苦楚,說起來,她完全不會對他的碰觸感到厭惡。

  甚至最近幾年,越來越習慣他的撫觸之後,她也已經可以越來越享受那樣的感官歡愉,但……她剛剛所做的動作,還有默默翻湧而起的思潮綺想所代表的含意是什麼?

  她是在回味嗎?

  為什麼?

  因為覺得很舒服,可以很享受,所以很喜歡?

  喜歡?

  她對這樣的推論結果錯愕不已……喜歡?喜歡?……喜歡?

  這個字眼不斷在她腦海裡迴響,然而就像迷宮迴道,怎麼繞也繞不出去,就只有這個字眼像跳針的唱機,持續不斷在她腦中反覆播送……

  叩!

  突然一聲隨便的敲門聲響起,門板同時被打開,然後便是一個亮麗人影與一聲明亮的打招呼聲像一陣急風野火似的颳進她的辦公室中,「嘿!我來了!」

  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來者是誰,她在顏熒熙整個開門過程短短不到三秒鐘之內立刻回過神,恢復如常的淡定冷涼,頭也不抬的說道:「記得買禮物回來,我要最貴的那個。」

  顏熒熙在門口停頓了下,反手關上門,然後走到她辦公桌前站定,沒有回應她的話,反而問道:「妳怎麼了?」

  冰如靚緩緩抬起頭看她,「什麼怎麼了?」

  「妳怪怪的。」她一針見血的指出。

  她們認識七年多了,而且幾乎是朝夕相處在一起,雖然冰如靚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異樣,但憑自己的直覺和對她的了解,就是覺得她有些不太尋常。

  冰如靚神色不變,道:「妳的意思是指……明明妳上個月才以員工旅遊之名義行談戀愛之事實,厚臉皮的把工作全丟給我,礦工了整整兩個禮拜,然後從明天開始,妳又為了去度蜜月再請兩個禮拜的休假,再次要我扛下所有工作,像妳這種見色忘友,又沒有半點倫理道德的行為,妳覺得我應該給妳任何好臉色看嗎?」

  顏熒熙沒理會她長長的數落,直接道:「不,不是這件事。」

  以冰如靚的能力,獨自坐鎮公司一兩個月也不成問題,她們是共同創辦人,雖然有職務上的分工,但事實上她們能夠互相接手對方的工作,是全能型的老闆,冰如靚的抱怨根本只是故意拿來數落人的,而且還有點轉移話題的意味……不對勁,有點欲蓋彌彰了。

  「不然還能有什麼事?」

  顏熒熙雙手撐在桌面上,朝她俯近身,一雙大眼十分認真的開始觀察起她的神色,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我怎麼會知道?妳這個人就是嘴巴像蚌殼,態度像石頭,心裡的秘密又跟冰山沒兩樣,口是心非、拐彎抹角是妳的拿手強項,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偏偏又毒舌得跟龜殼花一樣,不了解妳的人要不被妳氣死,要不就乾脆離妳遠遠的,免得被妳中傷。」

  冰如靚坦然迎視她的審視,一臉似笑非笑,「不錯嘛,這麼了解我,那妳又何必問這麼多?」

  認識這麼多年,她當然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顏熒熙從自己臉上絕對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她就只有直覺夠強,但要說到心思的細膩程度……算了吧,就跟暴龍一樣,又急躁又沒神經。

  「我關心妳啊!」顏熒熙理直氣壯的,「關心妳是應該的吧!」

  冰如靚表情微頓了下,然後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顏熒熙,忽然問道:「妳幸福嗎?」

  「當然幸福!」

  她真心的淺淺一笑,「那就好。」

  「妳真的怪怪的耶……」顏熒熙忍不住擰起眉瞅著她,冰如靚平常才不會問這種問題,然後還笑成這樣……一整個就是怪!

  「熒熙。」

  「幹嘛?」

  「我喜歡妳。」

  顏熒熙雙眼一瞪,立刻一手摸向她的額頭,一手抓過她的手腕測量她的脈搏,緊張得直問:「妳發燒了?有哪裡不舒服嗎?心跳正常嗎?呼吸得過來嗎?醫生宣佈妳得了什麼重病嗎?妳可別想隱瞞這種事情哦!」

  冰如靚不由得失笑,「我真的很喜歡妳這種個性哪。」

  顏熒熙又一瞪眼,沒好氣的甩掉她的手,氣道:「妳啊,不要突然蹦出那種話,會嚇到人的,我可沒那麼喜歡妳這種壞心眼的個性!」

  她當然清楚彼此的情誼和對彼此的觀感,不然怎麼可能做這麼多年的朋友和工作夥伴?但聽見冰如靚這麼直接說出她內心的情感,就絕對是一種會嚇到人的異常狀況——這個冰山女人竟然會有坦率說出真心話的一天?真是太詭異,也太不尋常了!

  「妳——」她原本打算再追問,不過看著冰如靚的表情,她說了一個字就又頓住話頭,嘆口氣,擺手道:「算了。」

  一開始的話題已經被冰如靚轉到另一個天邊遠去了,肯定問也問不出什麼,以她多年的經驗,再問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是來告訴妳,我明天早上的飛機,不必來送機,我會帶最貴的禮物回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妳了。還有,春季服裝的平面廣告拍攝提前到明天進行,之前給妳的行程預定表中有更動的事項就只有這個。」

  顏熒熙一口氣簡單明了的交代完所有事情,公司的春季服裝已經進入廣告拍攝階段,夏季服裝當然也開始緊鑼密鼓的進行,雖然這麼忙,但一生一次的蜜月旅行當然一定要去,這對以前也屬於工作狂的她來說,算是相當不可思議的突破,沒辦法,愛情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她又認真的看著冰如靚,義氣十足的說:「雖然我沒什麼耐性,但妳想說的話我一定聽,雖然我最討厭麻煩,但妳有事,我一定兩肋插刀。」

  冰如靚眸光柔軟了些許,但還是一臉的似笑非笑,「這麼夠義氣?妳是打算改行去寫武俠小說嗎?只有兩把刀夠嗎?」

  即使接收到顏熒熙的瞪眼,她依舊嘴上不饒人,「好啦,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多準備幾把刀,湊足九把給妳就是了。」

  顏熒熙一哼氣,沒好氣的道:「算了,我不想跟妳在嘴巴上計較。」反正贏的機會不大,「不過這種話才像是妳會說的話。」雖然有時候實在很受不了冰如靚的毒舌,不過這樣的冰如靚才是「正常」的冰如靚。

  「就這樣,半個月後見,掰了。」交代完事情之後,顏熒熙便擺擺手,又像一陣風火輪似的瀟灑離開。

  看著關上的門板,冰如靚再度陷入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實她一直感到很幸運,可以遇到顏熒熙這個好朋友與默契絕佳的工作夥伴,她們雖然各自有姊妹,但她們在一起生活和相處的時間遠超過親姊妹,即使個性南轅北轍,但要說她們感情就像親姊妹一樣也不為過,一路走來,她始終感謝冥冥存在她們之間的緣分。

  之前,顏熒熙與她新婚夫婿之間也因為有著切割不斷的緣分,所以兩人才終成良緣,這個發展教她不由得聯想到,如果要說所謂的緣分,那她和寒羿凜之間,又存在著什麼樣的緣分呢?

  視線看向正攤放在桌面上的一張行程表,那上面的標題是:映二廣告公司本季廣告拍攝計畫表。

  「映二」正是寒羿凜所創立的廣告公司,也是打從她回台灣創立「沁斕」開始,就一直持續合作至今的廣告公司,雖然公關與行銷是屬於顏熒熙的工作範圍,她並不常與「映二」接洽,但畢竟是工作相關的公司,所以一直都很容易就能夠得知彼此的行程訊息。

  這麼多年以來,從台灣到美國,再從美國回到台灣,她和他之間始終維繫著如繩索般相連又相縛的緣分,不是那種切割不斷的緣分,而是彷彿不會間斷,靜默又無限延展著的緣分。

  這不單單只是因為彼此之間明確的親戚關係,而是在更無法解釋的時空運行軌跡之中,有著更加強大的無形連結,像是某種必然存在的機會和可能,堅韌的聯繫著兩人。

  當然,緣分的深淺並不等於情感的深淺,當兩者程度不一的時候,通常會被視為「孽緣」。

  這麼多年以來,夢想與工作不斷推著時間往前走,她從沒回頭審視過她對寒羿凜這一路以來的心路歷程,也從來沒有深思過他們之間的關係,那……為什麼走到現在,她會突然想到要去釐清她和他之間的緣分關係?

  是因為受到好友結婚的影響?還是被什麼事情觸動了心緒?又或者,她此刻的心情想法和十年前,和七年前,和一年多前剛回到台灣那個時候,甚至是和昨天相比,都已經有所不同了?

  她還記得在歐洲的那一年,當某次與姊姊和姊夫通過電話之後,她的心情也照例陷入低潮,但寒羿凜當時已經回到台灣,並不在她身邊。

  她獨自坐在巴黎一處河岸邊,手捧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看著河水流動,久久不動……然後連她自己也解釋不出原因的,她彷彿無意識的拿起了手機,按下按鍵,打了電話給寒羿凜。

  但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所以她什麼話也沒說,而他也就只是「喂」了一聲,就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但神奇的是,即使兩人都沒說話,光是聽見他的呼吸聲,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就定下心了。

  沒事的,沒事的,她可以好好存活下去的,她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那時候,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是如此依賴他。

  而剛剛顏熒熙無意識的一句話,又讓她突然想到——「喜歡」這種情感的定義是什麼?

  她喜歡顏熒熙,是對朋友的喜歡;她喜歡姊姊,是對親人的喜歡;她喜歡姊夫,是對仰慕之人的喜歡;那……寒羿凜呢?

  她喜歡他嗎?

  當這個疑惑出現在她腦海,因為太超出她所能解釋與想像的範圍之外,教她完全措手不及,像一顆隕石墜入地表那樣,雖然在夜空中只是一閃而逝,卻已經足以在堅硬地表形成一個巨大的隕石坑。

  而,如果她是喜歡寒羿凜的,那又是屬於哪一種喜歡?

  但她很快發現,她根本無法歸類她對寒羿凜的感情,然而他明明是緊緊握著她生命、與她相連相繫的人啊……

  太難解。

  時間會繼續不斷往前行進,而她內心的冰原,似乎開始隱隱有了變動……

  ※※※※

  「映二」廣告設計工作室。

  一大早,冰如靚就帶著工作助理來到平面攝影現場,整季的春季服飾之前已經先行送來這裡,除了要拍攝廣告用照片之外,連同目錄也要一起進行拍攝動作,所以工作量相當龐大,預定今天先拍棚內,明天則出外景。

  攝影棚現場已經齊聚各方工作人員,模特兒、攝影師、攝影助理、彩妝師等等,大家忙碌的各自準備著拍攝前置作業。

  「沁斕」是廣告主,主要負責監督服飾拍攝整體形象的工作。

  冰如靚一一仔細檢視著春季服裝,並對照企畫書上的內容,與攝影師進行拍攝前的溝通與討論,全心進入工作模式的狀態,雖然她是老闆,但現在還是創業初期,她和顏熒熙都是親力親為的包管各項工作,力求每一個細節的流暢、確實與完美。

  而攝影師正是寒羿凜,雖然他也是公司老闆,也有其他合夥人,但因為工作室性質的廣告公司本身規模就不大,同樣也是創業頭兩三年,各種預算有限,廣告公司的各種業務項目又繁雜如牛毛,所以事實上他幾乎得包辦所有大小事情,根本只是掛著老闆的名義在當打雜工,這也就是他總會忙到沒時間睡覺也沒時間刮鬍子的原因。

  合作了一年多,他早已精準抓到「沁斕」服飾的主要訴求方向,加上他和冰如靚多年來的相處默契,拍攝前的溝通很快達成共識,拍攝也很順利的進行。

  進行拍攝之後,冰如靚就退到後方觀看拍攝情況,協助換裝的工作交給助理,然後交由她進行整體確認。

  很快的,衣服一套一套的換,照片一張一張的拍,但拍攝進行沒多久,她就開始隱約察覺到一件事——有一個模特兒似乎很喜歡親近寒羿凜,總是趁空在他身邊悠轉,就連等待拍攝的時間也會挑最靠近他的位置坐下。

  她認得那個模特兒,謝伊臻,是個小有名氣的年輕女模,不論相貌、個性、專業和工作態度都頗受好評,是顏熒熙藉由關係找到的優質人選。

  隨著拍攝時間過去,她也越來越確定自己的觀察沒錯,而且──

  「看來臻臻果然對老大有那個意思呢!那麼明顯的態度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吧!」

  站在她附近的兩個燈光助理忽然低聲交談了起來,雖然聲量不大,但已經足以清楚的傳進她耳朵裡。

  「明明老大就是個萬年大冰山,怎麼會電到那麼開朗可愛的小女生?」

  「啊知?就是有很多年輕辣妹最喜歡那種酷酷型的帥哥了,老大長得也算不錯,那種不說多餘廢話,然後工作又認真的樣子看起來的確挺有型的,你還記得我們上個月接拍的那支廣告嗎?臻臻主演的那支?他們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認識的。」

  「上個月?喔哦,一個月可以發生很多事哪!」

  「我也在猜,這兩個人該不會有譜了?我們那個冰山老大說不定早就被攻陷了,雖然還是一張冷臉,但我就感覺他昨天心情好像特別好,說不定就是因為今天要和臻臻再度合作的關係。」

  聽著兩人的低聲交談與猜測,冰如靚只是默不作聲的繼續注意著前方的拍攝狀況,但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往寒羿凜瞟去,然後這時她才忽然注意到,他今天臉上沒有任何鬍渣,深邃的臉龐看起來的確挺清爽有型的,頭髮似乎也好好的梳整過了,讓她不禁猜想著——他是只有今天這麼特別注重儀容,還是每天都這樣?

  其實她並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工作時的狀態,卻一時回想不起來他之前的模樣究竟為何,畢竟她工作時必定是全心專注,不可能特別分神去關注他的樣子,而他也同樣是個工作態度相當認真的人,只要一進入工作模式,就絕對是以工作為第一優先。

  以往當她看見他的時候,通常都已經是他結束工作之後滿身疲憊的模樣,那種時候的他簡直就跟一個流浪漢沒兩樣,所以她才會對他此刻這種像是只要再套上幾件精品服飾,然後梳整一個更時尚的髮型,就可以直接去拍攝雜誌封面的酷帥模樣感到有些意外。

  他從以前就長這樣子嗎?

  為什麼她總覺得他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呢?

  而且今天她也頭一次發現到,原來他還頗受女性青睞的,在現場的工作人員中,似乎每個女性工作人員都對他頗具好感,也許並不全是戀慕的心態,但似乎都對他多有禮遇,總是毫不吝惜的對他展露笑臉,和善以待。

  這究竟是某種對才華洋溢的專業人士的崇拜心態?還是他本身的特質真的很受女性歡迎?

  她認識他太久,關係又非比尋常,對他的印象與看法也早就不能以一般的標準來做評斷,所以關於他的這些新發現,她感到有些迷惑了。

  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大家各自在現場找地方休息吃飯,寒羿凜還有其他事情得處理所以並不在現場。

  要是以往,冰如靚也不喜歡和太多人同處在一個空間中一起用餐,那會演變成大肆閒話家常的場面,她沒興趣當三姑六婆。但她今天卻故意找了事情留在現場……當然她並非想參與任何聊天話題,而是就算不聊天,也可以輕易聽到很多八卦消息當菜來配飯。

  好比說,她附近正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幾個女模特兒的對話──

  「哎,臻臻,妳真的對寒羿凜有意思啊?」

  一個女模特兒邊閒聊邊好奇的開口問向謝伊臻。

  「嗯……」謝伊臻笑得有些害羞,但態度仍是自然大方的說道:「他酷酷的樣子很帥啊,而且他其實對人很溫柔,雖然不會在嘴上說些什麼,但事實上很會照顧人呢,這種男人最迷人了!」

  「那妳打算倒追他嗎?」

  「哎呀!」她趕緊用力揮手,臉蛋非常可愛的暈紅了,「才沒有,我才不會做這種事!那樣太教人害羞了啦!」

  「可是妳的態度很明顯耶!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妳喜歡他。」

  「咦?真的嗎?」她臉蛋更紅了,而且還一臉相當詫異的樣子,「可是,我只是想說……想說可以多和他說說話……這樣就好了啊……真的嗎?這樣真的很明顯嗎?那他會怎麼想啊?啊,糟糕……羞死人了,好煩惱啊……」

  她是真的很害羞又很苦惱,漂亮的臉蛋充滿著坦率而毫不做作的少女情懷。

  而這樣的謝伊臻,讓冰如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相貌清新亮麗,個性坦率開朗又落落大方,並且不失一個女孩子應有的端莊矜持,既可愛又討喜,既漂亮個性又好——簡直太完美了,集聚這些優點的女性應該正是全天下男人的理想對象。

  像誰呢?

  她在心裡無聲無息的確認著——沒錯,像她姊姊。

  即使心中的思緒百轉千折,冰如靚也依舊默不作聲,只是心中隱隱有另一種情緒正在悄聲醞釀,像不小心被鑿開泉眼的湧泉,正一點一滴的汨汨湧出。

  中午休息過後,便緊接著下午的拍攝作業。

  當寒羿凜一出現在攝影棚,謝伊臻立刻上前和他打招呼,他簡單回了一兩句話,面對她的臉色還算溫和,然後又對現場工作人員稍微點頭示意,就直接往攝影師的位置就定位。

  看也沒有看冰如靚一眼。

  她站在後方靜默注視著拍攝現場的情形,眼底眸光一片冰涼。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就跟以前一樣,在工作狀態中他們誰也不會注意到誰,只會專注於工作,這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狀態……如果不是他不看她,她也不會發現他真的不曾多注目她一眼;如果不是她正在看他,她也不會確定他真的不曾多分神注意到她的存在……

  絕對是誰也不會注意到誰的。

  如果不是他們其中一個人將以往既定的視線焦點轉移了方向的話,他們絕對會這樣繼續維持著互相依存卻誰也不會注目誰的狀態直到地老天荒。

  都怪她轉移了視線,都怪她多餘的注目,而且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發現,卻越來越讓她感到莫名的焦躁,明明就是一直以來的正常狀態,卻像一面平滑無痕的鏡子上頭,突然出現了一道非常細微但確實的裂痕,教她耿耿於懷。

  「冰姊,這件衣服的袖口……冰姊?」她的助理拿著一件衣服來詢問她事情,卻發覺她沒有任何反應,不由得問道:「冰姊,妳怎麼了?還好嗎?」

  冰如靚輕眨了下眼,回過神,一雙冰銳的眼眸看向她的助理,「什麼事?」

  「啊?這個……」

  助理一邊小心翼翼的提出問題,心裡一邊覺得好可怕,雖然平常冰姊也都是這樣一張冷臉,但為什麼她現在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會射出致命冷光似的?這一季的服飾有哪裡出了大問題嗎?她怎麼會恐怖成這樣?要是不小心被她的眼神射中,說不定真的會當場變成冰柱哪,真的好可怕!

  一問完事情,助理趕緊遠離冰如靚這個危險地帶。

  冰如靚視線又回到拍攝現場,看見因為要變換佈景,寒羿凜特別吩咐工作人員將小毛毯拿給在現場待命的模特兒們,畢竟她們身上穿的是春裝,而現場空調又必須開比較強,這本來是很尋常的事情,但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她竟然又無法控制的陷入情緒漩流之中。

  啊?是嗎?原來他對任何人都會展現出溫柔的那一面,對任何人都可以表現出紳士的體貼,那難怪會備受女性們的喜愛與歡迎了。

  啊?是嗎?原來她並不擁有這份溫柔體貼的專有權。

  啊?是嗎?原來對他而言,她就跟其他人沒兩樣。

  但,這不是本來就是事實嗎?

  他心中唯一特別的位置早已經有人進駐並且深深紮根,其他人當然都只是閒雜人等而已,即使是身為盟友關係的她也不例外,只是個路人甲乙罷了,再多,也不過是隔壁鄰居而已。

  他的體貼與善意也是為了不讓模特兒們感冒而影響明天的拍攝進度,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讓工作能夠順利完成罷了。

  她不是比誰都明白這層事實嗎?

  那為什麼她會如此感到莫名的焦躁?莫名的介懷?莫名的情緒不穩?

  ※※※※

  第一天的平面拍攝收工之後,冰如靚留下來檢視並挑選第一天的拍攝毛片。

  事實上,這件事可以等全部照片都拍攝完畢之後再進行,而且收工時間都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明天一大早還有拍攝工作,其他人老早就先回去休息了,但她就是故意留了下來。

  此刻,「映二」工作室中,只有她和寒羿凜兩人。

  工作室不算大,但因為沒有其他人,又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工作室顯得有些空盪盪,她坐在電腦螢幕前檢視著一張張的照片,而他則背對著她在仔細整理並準備明天需要的拍攝器材,整個空間就只有偶爾的機器金屬碰撞聲響與她點選照片的滑鼠聲響。

  「這次的主要模特兒長得滿漂亮的。」她忽然開口,語氣是隨意閒聊的。

  「嗯。」他也隨口應道。

  「個性似乎也不錯。」

  「嗯。」

  「像姊姊。」

  他整理的動作停頓了下,沉默了會兒,才應道:「嗯。」

  「你這些照片把她拍得特別好看,清新亮麗的神韻抓得極好,看來你似乎挺喜歡她的?」

  「怎麼?」他頭也不抬,「吃醋了?」

  冰如靚眼眸閃過一道尖銳冷光,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痛處,所以才會被他反擊。

  她暗吸口氣,道:「我只是有潔癖,如果你想換人試試看,隨時跟我說一聲就好,我不會霸著位子不放。」

  寒羿凜仍是看也不看她,只是低著頭整理器材,「妳放心,我也挺潔癖的。」

  「是嗎?」她懷疑。「這個模特兒人長得漂亮,性格又是你最喜歡的開朗類型,看起來也對你頗有好感,你何不乾脆試試跟她交往?說不定跟她在一起之後,你會很快喜歡上她。」

  「如果會喜歡早就喜歡了。」他一句話就把她的質疑給堵回去。

  「難道你從沒想過乾脆找個對象結婚算了?這難道不也是個絕佳的方法?說不定真的能夠絕處逢生,找到另一個春天。」

  「寧缺勿濫。」他冰冷卻堅定的說道:「在我心裡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那她算什麼?

  雖然他說的本來就是事實,但他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說話方式,彷彿對他而言她真的只是個路人甲的存在,讓她不禁惱怒了。

  「難道你敢說從來沒有自暴自棄過?」

  「只有一次。」

  所以她是自暴自棄的選項?

  雖然這是七年前就知道的事實,但現在突然又聽到這種說法,竟讓她感到無比刺耳。

  已經在她心裡累積了一整天,並早已暗自翻湧過數回的焦躁感再度被他連串的反擊挑起,她變得有些控制不住嘴巴,冷冷的明褒暗諷道:「以你的才智和條件,還有最能夠吸引女性愛慕的溫柔體貼,只要你願意,沒有人不會被你打動,你又何必畫地自限、故作矜持?更何況有一就有二,多試試幾個人也等於多幾次機會,反正你挺受歡迎的不是嗎?隨便一勾手指就有一大票女人任你挑選,何樂不為?」

  寒羿凜終於緩緩轉過身面對她,用他那一雙冰冷如深海的眼眸冷沉的看著她,淡漠道:「但我沒有那麼廉價。」

  她依舊嘴上不饒人,「自命清高些什麼?」要是沒有避孕措施,她和他上床的次數多到都可以生出一打孩子了。

  「我只是很清楚自己的自身價值在哪裡罷了。」

  「你根本只是自以為是。」

  寒羿凜定定看著她,實在搞不懂她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何非得這樣蠻不講理的找他的碴?

  與以往冷言冷語的毒舌不同,此刻她眼中盛滿了尖刻的怒意,既不尋常又讓他難以理解……難道,她看出了什麼嗎?……不,不可能。他非常確定他絕對沒有在她面前露出任何破綻。

  那她對他的怒意又從何而來?除了那個不能被她知道的秘密之外,她會對他的什麼事情這般無法諒解?

  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憊,加上她莫名其妙的刁難,他懊惱的情緒也被她不斷挑起,好不容易他們今天有機會共事,原本以為他們能夠相處愉快,她卻突然這麼咄咄逼人,教他措手不及又難以招架。

  「妳要說的重點到底是什麼?還是妳只是想找我吵架?」又或者,想要和他撇清關係?

  最後這一句話停頓在心裡沒敢說出口,而因為這個可能性,他握著相機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了。

  兩人眼對眼,同樣的冰冷,也同樣的尖銳。

  冰如靚神情霜冷,看似沒有半點動搖,但其實她正被他的問題一箭射中要害——重點?什麼重點?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她到底在躁怒些什麼?今天無論情緒還是思緒都太過混亂,看著他像是足以穿透她的凌厲目光,她瞬間感到一陣心虛,但她當然不可能承認,也不可能示弱,更不可能認為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因為……因為什麼?因為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他這種徹底漠視她的態度?因為她無法接受他們之間的強制羈絆竟然出現了缺口?因為她無法面對他將會自她身邊離去的可能性?……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天啊!她連因為什麻都無法確定!

  暗吸口氣,她以最冷厲的語氣道:「你打算背叛自己的感情儘管去背叛!但別拖我下水,我可不打算奉陪,就算沒有你,我也依然會堅持自己的感情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而且我絕對不想蹚進你亂七八糟的交友關係渾水裡頭!」

  撂下沒頭沒腦的狠話,冰如靚站起身便迅疾轉身開門離去,即使背影看起來依舊霜冷倔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落荒而逃的。

  「妳——」

  砰!

  寒羿凜錯愕得只來得及開口說出一個字,便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用力關上工作室的門板,連再試著理解或辯解的餘地都沒有。

  背叛?背叛什麼?他又哪裡來的亂七八糟的交友關係?她到底對他誤解了什麼?

  而且她所說的話不但前後矛盾又混亂無章,沒有邏輯也沒有道理,她以為他背棄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才會這樣百般諷刺又怒意如冰?這個推論到底從何而來?她又何以如此確信不疑?

  他完全無法梳理出答案,而且他很清楚現在就算追上去問她也沒什麼用,她顯然還在氣頭上,身上滿是尖刺,比平常的防禦等級高出好幾倍,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教他心口無法克制的揪緊了。

  難道,她真的想和他撇清關係?

  想到這一個可能,他從胸口深深的嘆出一口沉沉的呼息,臉上的神情變得眉宇深鎖。

  這應該算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吵架,她在生他的氣,而他根本不知道原因,摸不著頭緒。

  他動也不動,靜默了許久,沉積在胸膛內的情感卻是百轉千迴,像緊緊纏繞著他的繩線,越勒越緊,越纏越牢……

  伸手取過自己的一台私用相機,打開檔案夾查看照片,相機螢幕上映出來的是一張冰如靚的照片,她手裡拿著一份企畫書正低著頭確認,神情專注而認真,眼眸有光,清凝的臉孔有種剔透的美感。

  這張照片完全捕捉到一個女人專注於工作時的美麗神韻。

  他注視著那張照片,目光又久久不動。

  坐到他專屬電腦前,打開電腦裡面的一個加密檔案,將相機裡面的檔案複製到電腦中,並隨即將相機裡面的照片刪除。

  那個加密檔案裡面赫然都是冰如靚的照片,雖然數量不算多,但從她學生時代的模樣到今天為止的照片都有,就像是她這些年來的影像紀錄似的,而且從那些照片看來,顯然都是趁當事者沒注意的時候所偷拍的照片,有遠有近,有模糊有清晰,有背影有側面,卻沒有任何一張照片裡面的眼眸是注目於鏡頭的。

  注視著螢幕上每一張都是由他親手拍攝的照片,隨著再一次的深深嘆息,他沉沉低語:「如果感情能夠那麼輕易說變就變,說背叛就背叛,那太陽也不必每天苦苦追逐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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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1 PM


第五章

  「沁斕」第二天的外景拍攝場地在一家商借來的歐風庭園,氣溫仍舊是冬季的清冷低溫,幸好天氣晴,陽光輕灑,是個外拍的好天氣。

  「映二」的工作團隊已經先到現場準備,即使昨天已經忙碌了一整天,但因為冰如靚昨晚的異常態度,寒羿凜幾乎徹夜無眠,一大早便心懷忐忑,無法確定她今天會給他什麼樣的臉色……

  過度的疲憊與煩憂讓他臉上的神色更加寒凜、更加面無表情,正好巧妙掩蓋住他內心的不安。

  就連他的幾個員工都忍不住在他背後竊竊私語:

  「老大今天臉色很差啊。」

  「昨天還好好的不是嗎?」

  「難不成跟臻臻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那也應該是好事啊,老大幹嘛一副最好少惹他為妙的冰山臉孔?」

  「說的也是,被一個那種接近女神級的人物愛慕並熱切追求,不可能有人抗拒得了的,結果只會有一種,怎麼可能會心情不好?」

  「……所以老大到底是怎麼了?」

  「誰知道?」

  助理們的耳語飄過他耳邊,他根本連擷取都懶,對他而言,只有一個人能夠讓他放在心上,動搖他的情緒。

  寒羿凜看似專注的處理著事前準備作業,但事實上他正全力張開所有的感官神經,仔細注意著周遭的動靜,沒多久,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冰如靚來到了現場,立即迴避開目光,以多年來訓練有素的克制力,要自己不去看她。

  冰如靚一到現場,眼眸四下一搜尋,很快找到寒羿凜,向助理要了今天的企畫書,便直接走向他。

  他直到她的腳步踏進到他的視線範圍之內,才准許自己抬起頭看向她──

  「對不起。」

  她低著頭,突然以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低語了聲。

  他訝然,以她的個性根本不會輕易向誰低頭道歉,更何況是對他?

  她雖然微低著頭,但他可以一眼就看出來,她也是相當疲憊,眼下的黑影和有些低啞的聲音說明了她的睡眠不足,難道她昨晚也沒睡好?為什麼?除了他哥哥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這般費神思索到無法成眠?

  他昨天到底哪裡惹了她不高興?或者她還有其他事情是他沒有察覺到的?她昨晚的情緒只是遷怒於他?

  他想了整夜,也想不出一個可能的答案,此刻看見她的疲憊,他胸口無比揪疼,卻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觸碰她,不能關心她,不能開口問她原因,甚至連表現出自己的一丁點情緒都不能,他只能以最大的克制力,忽略她的感受,罔顧她的心情,漠視她的想法,假裝不在乎她的任何一絲一毫憂歡悲喜,只因為……他絕不能讓她發現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

  一旦被她發現,他們持續多年的關係,必定瞬間崩毀。

  「昨天是我太情緒化了。」冰如靚接著又道,仍是沒看他,神色是一種經過修飾的冷霜。

  昨天回去之後,她努力將情緒沉澱再沉澱,過篩再過篩,好不容易終於整理出她之所以會那麼失常的原因。

  一開始看見寒羿凜和謝伊臻的相處情況,她先是感覺被背叛了──不單是他背叛了他自己的感情,也背叛了她和他之間的盟友關係,雖然他們之間的確沒有任何約束與承諾,但她以為他至少應該和她一樣,一樣的深情,一樣的執著,一樣的永遠不會改變……所以她感到焦躁,感到憤怒,感到無法接受。

  情緒受到動搖之後,她進一步又認知到,如果他真的不再對她姊姊執著,那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根本沒必要存在,他會離她而去,他會擁有另一個幸福的未來,而她勢必陷入孤獨的境地——真正的、完全的孤獨。

  失去鏡子的另一邊,她將連自己都看不見。

  這樣的恐懼使她情緒失控,她從來沒預料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太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失去冷靜,情緒一發不可收拾,才會對他百般諷嘲,說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來的情緒性話語。

  這就是她所推論出來,她昨晚會那麼失常的原因——她只是害怕變成一個人而已。

  而經過一個晚上的冷靜,她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並想到她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情況。

  站在理智的那一邊,她知道她應該為了他終於有機會脫離心中的那道枷鎖而替他感到高興,畢竟這本來就是他們最初的目標,但她又矛盾的認定他們之間的羈絆早已無法將彼此分割開來,加上對孤獨的恐懼感,就這樣反覆糾結了一整晚,最後她才終於下定決心祝福他,並與他徹底切斷目前的關係。

  如果他們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即將得到幸福,那被留下的那一個當然應該給予最大的祝福。

  第一步總是困難的,但她必須這麼做。

  冰如靚暗吸口氣,對他道:「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沒資格干預,畢竟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一瞬間寒羿凜像被閃電擊中,感覺腦袋空白了下,她果然是想和他撇清關係?

  喉口困難的滑動幾下,他以自己所能夠發出的最冷淡的聲音,開口道:「說清楚點。」

  「我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她認為這麼說應該說得夠清楚了,相信他會明白她的意思。

  「為什麼突然之間要跟我劃清界線?」

  她心裡閃過一絲古怪,但仍道:「反正你還有其他選擇,又不是非我不可,也許找一個像姊姊那種個性的對象,你會擁有更幸福的未來。」

  「我說過,對象只能是妳,我也解釋過原因了。」

  冰如靚心中的怪異感更甚,他為什麼要這樣不斷追問?還緊咬不放?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個性,她以為他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更加灑脫才對,只要她開口,他就會乾脆的棄她而去,不應該會像她一樣心懷糾結……

  難道他跟她一樣,會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感到不捨?因為害怕孤獨?但他明明有了其他更適合他的選擇了呀……

  太多疑問飛閃過腦海,她終於忍不住抬起頭看他一眼,才發現他的表情冷酷得就像北海冰洋,而且夾帶著暴風雪般的情緒,而這一眼,便讓她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他們果然是一樣的,就像小孩被搶走玩具一樣,他只是對她突如其來的決定感到憤怒,但她相信只要經過情緒沉澱,他也會和她一樣,明白這樣的決定才是正確的。

  「七年了,我們也該有所長進了。」她道,語氣有著堅定。

  既然他有另一條路可以走,那她就不應該細綁住他的自由,放他走,讓他去追尋應得的幸福,才是對他最好的決定。

  從她的眼神,寒羿凜立即察覺到自己的追問已經引起她的懷疑,他很快收拾起自己真實的情緒,換上冷淡無所謂的面具,道:「這個意思是說,我再也不必擔心除了妳的毒舌之外,我還得忍受妳反覆無常的情緒?」

  她又低下頭,不想洩漏自己心口一直存在的悶滯感——自從她下定決心之後就揮之不去的,彷彿心臟血流梗了一根硬刺般,讓她連呼吸都無法順利進行的窒礙感。

  「沒錯,已經都不關你的事了。」

  說出這句話,冰如靚感到胸口更加緊繃,然後她不由得開始生起自己的氣,難道她就真的這麼害怕孤獨嗎?難道她有這麼脆弱嗎?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灑脫、不乾脆又無法自己一個人活下去了?難道非得要他在她身邊她才會感到安心嗎?她會不會太沒用了?!

  不,她一定可以的,就算沒有他,她也一定可以好好存活下去的——她必須這麼相信,更必須這麼做。

  他靜默了一會兒,以最冰冷的語氣道:「由我開始,由妳結束,倒也算公平。」

  對於她的決定,他不能挽留,不能追問原因,甚至連表現出抗拒或不解的情緒都不能,他只能靜觀其變,想辦法找出根本的原因,解決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能夠繼續下去——就像他以往所做的那樣。

  現在至少還有工作上的合作關係,她和他之間不可能完全斷絕聯繫,只要還有一絲一線的聯繫,那他就絕對還有機會。

  「那就這樣吧。」

  「嗯。」她翻開企畫書,「工作吧,已經一堆人在等我們了。」

  寒羿凜命令自己專注於工作上的討論,剛剛已經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再繼續和她談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失控說出什麼真正難以挽回的話來,最好還是利用工作讓自己先冷靜一下。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她。

  ※※※※

  經過一上午的拍攝,冰如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昨晚才下定的決心,並且在今天早上才認真宣告過的決定,竟然會只經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就瀕臨崩毀的狀態。

  她以為自己的決心已經足夠堅定,可以從容面對任何結果,可以誠心祝福寒羿凜得到幸福,然而顯然她大大錯估了自己——當她看見他和謝伊臻相處融洽的畫面時,情緒竟然再度無法克制的感到焦躁煩悶起來。

  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變得這般反覆無常?她不是已經都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嗎?怎麼還會這般控制不了蔓爬全身的焦躁感?……還是她度量真有這麼狹小?只是看見他和別人相處的情況,她就覺得無法忍受?……難不成她把他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認為誰都不准靠近他?……這樣算什麼?簡直就像是她對他有著……什麼?……佔有慾?

  那是什麼東西?

  回想過往的經驗,就連寒耀昶,她也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佔有慾,因為寒耀昶從一開始就不是她的,她不會、不敢,也不可能對他產生任何佔有慾,但……她竟然對寒羿凜有了佔有慾?

  為什麼?怎麼可能?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整個上午,冰如靚都處於混亂又困惑的狀態,就像好不容易拼好的大型拼圖又瞬間被全部打散,加上忙碌的工作狀態,不斷分裂著她的心神,一直到下午拍攝工作都快結束了,她仍舊整理不出一個結論,整顆腦袋混亂到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震動……咦?震動?

  嗡……

  一股低鳴的震動感同時席捲所有人,所有事情也同時發生在短短數秒鐘之間──

  「地震!」有人率先驚覺,發出警告聲。

  然後是物品搖晃碰撞的聲響,以及幾個女模的尖叫聲──

  卡鏗卡鏗……

  「呀?!」

  他們正在屋內拍攝,有幾個人立刻往外跑,「映二」的工作人員則敬業的都率先護住手上的燈具或攝影器具,鎮定的等著地震過去。

  而剛巧站在一個大型置物櫃前方的冰如靚在第一時間先是隱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搖晃,眼睛才直覺看向旁邊,就聽見寒羿凜的大叫聲:「小心!」

  一抬眼,對上他的,她霎時忘了地震也忘了要動作,木立當場,因為比起地震,更教她驚詫的,是他那一瞬間的眼神與表情。

  那是她從沒見過的眼神與表情……

  短短不到一秒鐘之間,她看見他迅即奔向她,然後張開雙手用整個身子包覆住她。

  砰!

  哐啷!

  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並砸到什麼東西的聲響,像是某種易碎品,清脆的碎裂聲就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然後又是幾個女孩子驚嚇的尖叫聲:「呀——啊?!」

  冰如靚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感覺她正被他好好的護在懷中,緊緊抱住,地震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她聽見來自他胸膛的心跳聲清楚震動著她的耳膜,遠比地震更加震撼著她的感知。

  怦咚,怦咚,怦咚……

  身體被他緊緊擁住,她完全無法思考,明明他們已經那麼熟悉彼此的身體了,她卻是第一次這麼強烈感覺到他正擁抱著她。

  過了一陣子,地震終於停了,雖然地震持續了一段時間,但應該不至於造成任何災害。

  地震停止之後,照例又是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呀……好可怕的地震哦!好可怕……」

  然後是「映二」的工作人員的訝呼聲:「老大受傷了!」

  寒羿凜放開她,她抬起頭,怔然看見鮮血自他額角緩緩滴淌而下,他們周圍的地上是碎裂一地的花瓶碎片,顯然他為了保護她被花瓶砸中了額頭,被碎片給割傷了。

  她心一抖,反射性的一把抓過放在旁邊桌上的衣服,用力壓上他的額頭幫他止血,另一隻手則拿出手機準備撥打一一九叫救護車。

  「我沒事。」寒羿凜伸手按住她打電話的手,阻止了她。

  冰如靚定定看著他,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繼續拍攝,完成今天的工作。

  她凝著臉,稍微放開衣服檢視他的傷口,他額頭被割裂了一道口子,傷口不算大,只是有點深,而且血不停在流,雖然沒必要叫救護車,但仍必須馬上做緊急處理。

  又與他對視一眼,確定他的狀況足以支撐到完成工作,她便轉頭迅速下達指令:「快去拿急救箱來!」

  確定有人跑去拿急救箱之後,她又對「映二」的工作人員道:「你們先檢查機器的狀況,確定一切安全無虞,我帶他去包紮。」

  一旁幾個女模特兒被嚇得花容失色,愣怔在當場,她又對她們道:「怕見血就別看,妳們身上的衣服剛剛已經拍完了不是嗎?先去換下一套,別耽誤時間。」

  「咦?」幾個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她聲音極冷。

  「去換吧,剩下兩三套,今天拍完就沒事了。」寒羿凜也出聲道。

  「還要繼續拍攝嗎?」幾個工作人員異口同聲問著。

  「當然。」

  這是他們兩人對工作相同的敬業態度,也知道彼此是那個最明白的人。

  冰如靚對所有人宣佈道:「聽好了,拿出你們應有的專業,只不過是個小地震,今天還有剩下的工作得完成,那些還沒定心的人趁空去把自己整理一下,得搶沒有陽光之前把剩下的部分拍完。」

  接著她又轉向自己的助理,道:「妳留在這裡盯場,確定我幫忙處理完傷口之後可以馬上進行拍攝,把剩下的拍攝流程壓縮到最短時間。」

  「是,知道了。」助理很快應道,立即跑去處理狀況。

  然後冰如靚便不顧所有人的訝異目光,抓握住寒羿凜的手腕,準備帶他去包紮。

  雖然額際陣陣發疼,滴下的血也遮蓋了他部分視線,但他應該還能自己走,所以當她拉起他的手時,寒羿凜詫異的幾乎忘了舉步。

  即使知道她是因為心懷愧疚才會對他這般「熱情」,但這樣的小動作已經足以使他感到萬分幸運,就像一個貧窮的小孩突然拿到聖誕禮物一樣,畢竟她有可能在別人面前牽他手的機會根本是零,所以此刻被她拉著走讓他感覺腳步就像走在雲上一樣有些飄飄然。

  「真是冷血……明明是為了保護她才受的傷,竟然還硬要他留下來把工作做完,就算是廣告主,也未免太過分了……」

  當他們快要走離現場時,有幾個女模忍不住在他們背後低聲抱怨,冰如靚不理會那些耳語,拉著寒羿凜,堅定走向餐廳準備給他們使用的休息室。

  但寒羿凜卻無法忍受她遭受不白之冤,轉過頭,以最凌厲的眼神警告那幾個模特兒,「別亂說話,是我堅持要繼續拍攝的。」

  幾個女模被他的眼神嚇到,「他……他怎麼了?怎麼會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們?我們是在幫他說話耶……」

  但兩人已經走離現場,只留下眾人滿心的疑惑。

  「那兩個人……」

  「老大他……」

  「該不會……」

  「我們一直都搞錯老大的對象了?」

  畢竟老大他冷酷歸冷酷,但可從來不會胡亂發飆,更不曾特別為了誰而出頭過,他向來是公平到近乎冷酷的,剛剛那種「帶血」的恐怖眼神肯定絕無僅有,應該會把那些女模嚇到晚上做惡夢吧。

  ※※※※

  「看來妳被討厭了。」休息室中,寒羿凜一坐下就開口道。

  冰如靚迅速從急救箱中拿出消毒藥品、棉布與繃帶,神色肅然,「那又怎樣?我是來工作的,可不是來和誰成為好朋友的。」

  確定她心情不受那些流言影響,他指了指還壓在他額頭上那件要價不菲的衣服,又道:「這件衣服應該是毀了。」

  「無所謂,反正拍過了。」

  她口氣極冷,明顯感覺得出來她整個人相當緊繃。

  他很清楚,即使是精明幹練又性情冷淡的她,也還是會認為是她害他受傷而心裡不好過,雖然他是心甘情願,也慶幸她因此忽略了他剛剛替她抱不平的態度,但仍對她此刻的情緒狀態感到心疼,卻又不能以尋常的方式安慰她。

  她轉向他,謹慎拿開衣服,確定血流已經趨緩,便開始替他清潔、消毒與包紮傷口。

  看著她過分嚴肅又緊繃的臉色,寒羿凜淡然道:「記得呼吸,不然換我得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我──」她猛吸一口氣,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難怪她一直覺得腦袋有些缺氧的暈眩感,原來是她忘了要正常呼吸。

  但她仍逞強回道:「不必你提醒,正在失血的人可不是我。」

  「我沒事。」

  「是啊,只是頭上破了個洞,能有什麼事?」

  「妳在擔心我?」他似笑非笑的。

  「當然,出了事得由公司負責,萬一你打算告我怎麼辦?」

  「妳沒打算賠償?」

  「怎麼,你打算獅子大開口?」

  「我記得妳公司的營業額應該比我的高一點。」

  「想趁機敲詐?可真像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多少貼補一點公司的財務狀況,也算不無小補,現在廣告公司競爭很激烈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接了多少案子,穿著破爛襯衫和牛仔褲就想裝窮?那是因為你忙得沒空買衣服、換衣服,根本不是你的公司不賺錢。」

  她手上的動作沒停過,而他則乖乖坐著,安分的讓她處理傷口,兩人只在嘴上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然而這種就跟以往一樣的普通對話方式,讓她漸漸放鬆了下來,能和她這樣唇槍舌戰,表示他真的沒事,也讓她得以放下一顆高懸的心,不再那麼緊繃。

  「聽起來妳很了解我公司的營運狀況?」

  「從我們第一次合作開始,才短短一年多,『映二』開的價碼就連三跳,而且還沒得議價,如果不是出名的廣告公司,哪能這麼囂張?」

  「『映二』給『沁斕』的價格很合理,我們也不會漫天要價,要不是『沁斕』的企畫一季比一季更要求完美與精緻,價格哪會壓不下來?」

  「你得慶幸我們沒有轉頭去找別家廣告公司。」

  「那是因為沒有任何一家廣告公司的設計比我們更厲害、更出色,並且更能夠在有限的預算之內達到最大的效值。」

  「真是大言不慚。」她輕嗤、但眼神卻有著讚賞的光,她很清楚他的能力以及「映二」在業界的評價,也相信再過幾年,在他的帶領下、「映二」絕對會更加發光發熱。

  「該有的自信還是有的。」

  「別期待我會錦上添花誇獎你什麼,我沒誇人的才能。」

  寒羿凜淺笑,「妳在『映二』剛起步時,已經雪中送炭過了,多虧『沁斕』的那一份合約,『映二』才能渡過那一次難關。」

  「那是剛好我有一個有錢的合作夥伴,資金比你們充分一點。」

  「所以無論現在『沁斕』有任何不合理、可惡又過分的要求,『映二』都得乖乖照辦。」

  「別講得好像我壓榨過你似的,該付的錢『沁斕』可是一分都不會少給。」

  「的確如此,不過要求也很多就是了。」

  「別跟我抱怨,你剛剛的厚臉皮丟哪去了?反正我們一定還會繼續合作下去,我們也不可能就這樣——」

  冰如靚忽然頓住話語,兩人也同時發現這個話題已經碰觸到某個敏感層面,顯然不宜再深入下去。

  明明她早上才宣告過要劃清界線,但在工作上卻又無法完全切割,這樣的矛盾,再度挑起她心中混亂了一整天的情緒,讓她又開始動搖。

  明了她的想法,他婉轉開口道:「工作歸工作,生活——」

  「閉嘴。」她突兀的打斷他,冷霜道:「還有眼睛也給我閉上,我要處理你臉上的血漬。」

  寒羿凜依言閉上眼,不再說話,知道最好不要再多加刺激她,他們今天所能夠承受的情緒已經夠多了。

  現在他只需要專心享受她難能可貴的好意、溫柔,或者愧疚,以及對他而言的極度奢侈,就夠了。

  仔細包紮過後,他們立刻回到現場進行拍攝作業,即使因為動作又使得傷口受到拉扯滲出了血,染紅了他額頭上的紗布與繃帶,他們也都無動於衷,反而是工作人員又暗自騷動,但看著這兩個老闆都一樣的敬業態度,其他人也只能趕緊做好工作,讓今天的拍攝能夠早點結束。

  而當一確定收工,冰如靚二話不說便帶著寒羿凜直奔醫院。

  ※※※※

  在醫院讓專業醫師處理過傷口,縫了幾針,打了破傷風針,又領回一袋藥,他們才終於回到寒羿凜的住處。

  冰如靚沒有回去她的公寓,反而在他住處等他洗過澡,又盯著他吞下藥,然後立刻趕他上床休息。

  寒羿凜沒有任何抗辯,乖乖的聽她指令行事,因為他知道,必須確定他一切沒事,她才能夠完全放下心──當然是因為愧疚感。

  他其實很慶幸自己受了傷,因為她會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而且還可以藉由她的愧疚感而繼續牽絆住她,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但為了能夠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他不在乎是以任何方式,或者用任何手段。

  他躺到床上,看著她竟然動手幫他蓋上被子,然後坐到床邊像是打算看著他直到他睡著,他心頭像被抹了一層厚厚的草莓果醬,又酸又甜的感覺不斷滲透進身體裡。

  「今天的妳……」他低啞開口,吃了藥讓他腦袋有些昏沉,這兩天的疲勞感彷彿一下子全湧向他,但他開了口之後便又立刻察覺自己似乎快要說出不該說的話,微頓了下,才改口道:「像管家。」

  冰如靚以為他想到了她姊姊,姊姊就是這種古道熱腸又深具母性的類型,一股莫名的異樣感像刀背刮過心坎,不是尖利的刺痛感,但確實有什麼東西刮磨過胸口的感覺教她既困惑又難受。

  她輕挑眉,回道:「怎麼,愛上我了嗎?」

  他眼眸閃過一道無人察覺的暗影,然後彎出淺笑,「妳太凶了。」

  「睡吧,不然我要打人了。」她道,不想再與他深談任何話題,也不想再聽見任何會讓她心口產生異樣感的言語。

  他唇邊掛著淺笑,眼眸深處則藏著不會被察覺的眷戀,緩緩閉上眼,藥裡面含有安眠成分,加上疲憊,藥效很快起了作用,沒多久他就沉沉進入了夢鄉。

  看著他的睡顏,靜聽他規律的呼息,冰如靚知道自己也應該要回去休息了,明天還得早起上班,但腳步就是動不了。

  他的頭髮有些長了,幾縷黑髮蓋到了額角邊的紗布,紗布下的皮膚因發炎而泛著紅腫,眼下照例有著黑眼圈,好像又有點瘦了……他是怎樣?打算改行去當模特兒嗎?非得把自己搞得越來越瘦?他的睫毛似乎比她印象中還要濃密,但他不必睜開眼,她就知道他的眼瞳眸色頗深,恆常覆著一層薄冰,連睡著時的表情都仍是一臉嚴峻……明明和他哥哥有著相似的輪廓,卻因個性不同而長成完全截然不同的樣貌。

  她曾經像現在這樣仔細觀察過他的面孔嗎?一種既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感覺以無以名之的方式糾結著她的內心……而當她察覺的時候,自己的指尖已經撫上他的面孔,沿著他刀削似稜角分明的輪廓不斷來回輕撫,像在進行某種確認。

  輕輕撥開他紗布上的髮絲,他額頭的傷口總共縫了七針,還被醫生叨唸怎麼受了傷卻不盡快就醫?在醫院時,看著醫生在他頭上動剪穿針的,她雖然表面鎮定依舊,但事實上一顆心就像一條被不斷擰絞的毛巾……

  不是愧疚感。

  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愧疚感,那她絕不會感到這麼難受,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口,死不了人,如果擔心會破相或留下疤痕,大不了他傷好了之後,她兔費送他去做微整形,現在醫學美容那麼發達,這樣的小傷口隨隨便便也可以去疤去痕弄得完美無缺,然而她心口的那抹疼……疼得太確實,疼得太深刻。

  除了自己,她從沒為誰心疼過,像這樣為了另一個人而產生的心疼……原來會這麼疼。

  她在意他。

  不管她對他存有何種感情,可以確定的是,她在意他。

  而且超乎她所能夠理解與解釋的範圍。

  但事實就是事實,她不會逃避。

  只是,然後呢?

  她想怎麼做?

  更好的問題是,她能怎麼做?

  她比誰都清楚他的內心,對他們彼此來說,太陽永遠只會有一顆,她不可能變成他的太陽,他們是相同的兩塊冰,這樣的他們,該如何走下一步?兩塊冰在一起,能撞出什麼火花?

  然而她也已經確實認知到,她根本無法眼睜睜看著他離她而去,怎麼可能做到完全的切割呢?工作上的合作關係,親戚關係,鄰居關係,他們甚至還有彼此住處的備份鑰匙!這樣的他們,如何切割?

  太多問題沒有解答,矛盾且糾結,她只能深深嘆息,緩緩躺到他身邊,靜靜注視著他。

  他的體溫與氣息暖暖傳送到她身上,讓她放鬆了下來,她忍不住更加偎靠向他,回想起他之前挺身保護她時的眼神,當時太過震驚,加上他受了傷,她無暇深思,情緒沉澱下來之後,卻也只是更多的疑惑湧向她。

  她從沒見過他露出那樣的眼神,有一種奮不顧身的堅決,有一種義無反顧的絕對,更有一種毫無掩飾的深濃情感……為什麼?對她嗎?一個像冰山一樣的人,為什麼會對她展露出簡直像火山爆發似的情感?因為她快要受傷了?只不過是個花瓶,又砸不死人,他有必要那麼緊張嗎?如果換做是別人呢?他也一樣會那般奮不顧身的挺身而出嗎?

  身旁的他睡得好沉,靜謐而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她,她放鬆的閉上眼,進入眠夢之前,所有的疑惑只剩下一個——那他呢?他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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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1 PM


第六章

  「映二」工作室中,冰如靚坐在電腦前,正在挑選前兩天所拍攝的毛片,工作人員忙碌的在四周來來去去,她始終專注面對著電腦螢幕,動也不動。

  其實以往都是廣告公司將所有毛片送到「沁斕」給她和顏熒熙一起挑選,但她今天卻親自來廣告公司挑選,反正顏熒熙還在度蜜月,一切由她做主。

  今天早上她是在寒羿凜懷中驚醒過來的。

  因為太溫暖,太舒服,太寧靜,太安適,與平常自己一個人睡覺時完全不同的違常感,讓她在清晨之際清醒了過來,才發現她竟然密密貼合在他懷中,兩人四肢親密的交纏,顯然與他相擁而眠了一整夜,那種自然而然的親密彷彿他們已經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但事實上她以前從沒這樣的經驗,就算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沒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更沒有像昨夜那般一夜好眠,幸好她醒來時他依舊沉睡,沒有發現她的違常舉止,她便趁著他還在睡覺,怦動著一顆急速跳動的心,趕緊下床離開他住處。

  她該如何看待昨晚的行為?又該如何解釋?她對他的依賴與情感,顯然正以自己無法控制的速度往前疾駛,她甚至不知道這樣的失速行進會將她引領向何方?

  她只知道,她不想逃避。

  她必須確認——自己的,還有他的。

  一來到「映二」,冰如靚故意忽視他,一心專注的挑選著毛片。

  說是她有所期盼也好,說是女人的第六感也好,她隱約察覺背後有一雙目光,而隨著時間過去,那雙目光也越來越不移不動……

  忽然,她毫無預警的回過頭,準確對上寒羿凜的一雙眼。

  幾乎沒有顯露任何驚訝或遲疑,他態度自然的問道:「妳挑選好了嗎?」

  「篩過第一輪了,接下來我需要專業的意見,你現在沒事嗎?」

  她也自然回道,表情維持著海面上冰山的樣貌,但心情卻是激昂的——他果然在注意她!

  寒羿凜站起身走向她,直接跳過她的問題,「需要什麼意見?」

  「我已經標記我確定需要的照片,另外還有一些是不確定的,我需要知道這些照片可不可以做出我需要的效果……」

  她若無其事的開始與他談論工作上的事情,一邊藉機觀察著他,但他表現得一如往常,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剛剛的注視只是她的意識過剩嗎?

  不對,他跟她是一樣的,都是不會把真實心緒展露出來的人,想要挖掘出他的真實情感,用一般的觀察方法是行不通的。

  那她該如何確認呢?

  該如何讓一個冰山露出海面下的面貌?

  ※※※※

  「冰姊,這些東西放這裡就好嗎?」

  「對。」

  葉凱把兩大箱文件扛進冰如靚的公寓,一邊怪異的問道:「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從公司搬過來啊?」明明只是一堆陳年文件,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他都已經下班了,還被派來做這種無聊的苦工。

  「叫你搬就搬,問那麼多做什麼?」冰如靚心不在焉的回道,站在敞開的大門邊,仔細聽著樓層電梯的動靜,她已經打聽清楚,寒羿凜今天的工作量不多,應該很快會回來才對。

  「那這樣就可以了吧?我可以回——」

  「去洗澡。」

  「嗄?」葉凱差點以為他聽錯了。

  「你流了一身汗,去洗澡。」她下達指令,自己則一邊迅速脫去外套,走進房間。

  「嗄?」葉凱當場傻眼,就算他沒聽錯,但他可是被嚇到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消幾秒鐘,冰如靚已經換下套裝,並且換上一套比平常所穿還更加性感的睡袍,走出房間,看見葉凱還愣在原地,有些不耐煩的冰冷道:「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去洗澡。」

  他一張年輕爽朗的俊臉瞬間垮下,嚇得趕緊後退好幾步,眼睛直往上吊,不敢直視她,「不是啊,冰姊,我有女朋友的啊……」

  「我就是知道你有女朋友才找你的,難道你以為我想吃了你?算了吧,你連用來塞牙縫都還不夠格,我會算你加班費的,也會完整把你送還給你女朋友的。現在,去洗澡。」

  「嗄?」塞牙縫?冰姊那張嘴真是有夠狠啊!

  「還婆婆媽媽些什麼?」她懶得跟他多費唇舌,走進廚房,拿了罐番茄醬就直接往他身上倒。

  「哇!冰姊!妳幹嘛啊?!」葉凱跳腳,但衣服和臉上很快被番茄醬沾染上一片黏紅。

  「快點,時間快不夠了!」她扳過他的身體,一腳將他踢進浴室,命令道:「水龍頭記得給我開大聲點!」

  「哇!」可憐的葉凱整個人連同驚呼聲統統都被關進浴室裡去了。

  一切準備就緒,冰如靚又趕緊跑到門邊打開門,專注盯著電梯的電子面板,這層樓只有兩戶住家,會到達這層樓的不是她就只會是寒羿凜。

  沒多久,電梯的啟動聲響響起,電梯滑下地下室停車場,她在電梯開始往上的時候關上公寓大門,屏息靜聽。

  噹!

  門外很快響起電梯抵達的聲響,她退離門邊,胡亂抓了抓頭髮,故意弄亂髮絲,然後用力捏了捏臉頰,讓雙頰看起來紅潤一點。

  叮咚!

  雖然他們有彼此的備份鑰匙,但只要確定對方在家,他們一定會禮貌的先按鈴。

  她又故意遲了好幾秒鐘才慢吞吞的打開門。

  當寒羿凜看見她,第一眼當然先注意到她的衣著與異樣的神色,有些遲疑的伸出手,將手上的隨身碟交給她。

  「這是一部分已經修過的照片,妳說妳要先看過。」

  「謝了。」她接過,也不等他講完話,就打算反手關上門。

  「等一下。」門板應聲擋在他伸出的手掌前,他清楚聽見浴室傳來的沖水聲,再加上她此刻的打扮,很難讓人不多加臆測。

  「有人在妳房裡?」他沉聲問,表情變冷。

  「嗯。」她意興闌珊的回道。

  「誰?」

  冰如靚聳肩,無所謂的道:「不關你的事。」

  「妳做了什麼?」

  「我們說好劃清界線的,既然你已經另有選擇,我當然也得趕緊找個對象。」

  她看似冰霜冷淡,但事實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專注於觀察他的表情,不放過他表情變動的任何蛛絲馬跡。

  寒羿凜感覺腦袋響起一片刺耳的警鐘,隨即吹颳起漫天暴風雪,「我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妳總是緊咬這一點不放,是因為妳厭倦了?還是只是在自暴自棄?然後隨便找個藉口把責任推卸給我?」

  「既然你聽出那是藉口就好辦了,我也不必再去顧忌你的感受,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和你再繼續這樣下去也沒什麼效益,何不乾脆換個方法試試看,對彼此來說也是個機會。」

  「沒有效益?妳打算用一句話就把這七年來的努力全都否認掉?這是在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妳自己?」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面對狀況,但說出來的話卻已經忍不住夾冰帶刺。

  「我沒有否認什麼也沒有看不起誰,你非得把事情解釋成那樣就是你自己在看不開,我比較相信做人要務實,無論什麼事都要懂得設停損點。」

  他和她之間這麼多年來的一切,到頭來只是一種「損失」?

  感覺自己就像被人突然拎起,然後狠狠拋入寒冰湖水之中,寒羿凜眼眸覆滿厚厚一層冰霜,「這就是妳的理由?」

  「不滿意嗎?」

  兩人眼對眼看著,同樣的霜寒,同樣的冷硬,也同樣絲毫沒有顯露出冰山底下的真實情緒。

  不行,他得冷靜下來,不管她的理由是什麼,不管她誤會了什麼,現在的首要之務是確認她打算做什麼,他自己的情緒或心情狀態根本無關緊要,他必須以她為優先考量。

  「然後呢?妳找到的對象是誰?」他視線瞟向浴室的方位。

  「有差嗎?」

  「妳打算切割我和妳之間的關係無所謂,我無關痛癢,但如果妳又打算再次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蠢事,就像妳剛到美國那年半夜去酒吧釣男人那一次一樣,那我就有義務阻止妳的愚蠢行徑。」

  「那時候愚蠢的可不只有我。」

  「但很顯然,有所長進的人只有我。」

  這個人……真的很難突破那面冰山屏障哪!冰如靚在心裡皺眉,本以為他有了動搖,卻又探不到任何縫隙,而且只是引發出他的情緒並不夠,那不足以證明什麼,她必須完全確定他的心思,確定他對她真正的想法。

  拋棄手段?嫉妒手段?到底哪一種方法比較有效?

  她以冷靜且堅定的語氣道:「不,你只是在原地踏步,而我早已厭倦這種停滯不前的狀態。」

  「所以妳就意氣用事的隨便找了一個男人?這跟去酒吧釣男人的行徑有何差別?就算想要改變也得理智點,妳到底打算把自己置於何種境地?」寒羿凜的聲音在冰冷中夾帶著絲絲焦躁。

  「反正無論哪個人都一樣,就像馬鈴薯全都長成一個樣,只要能派得上用場,誰都沒差。」

  「妳這樣根本只是自甘墮落。」

  「反正早已經墮入一層地獄,再墮一層,再壞也不過是另一層地獄。」

  喀啦!

  寒羿凜聽見心底的冰層出現崩裂,發出不容錯認的聲響。

  對她而言,和他這些年來的一切,難道就真的如此不堪?

  「就——」就算是地獄,他也會陪她直到末日,為什麼她不相信他?為什麼她會覺得毫無效益?非得另尋他人?難道她發現了什麼?還是她真的已經倦了他?

  然而話到唇邊,就只說了一個字、便暗自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不能失去最後的理智,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暴露自己的心意,一旦被她發現,她絕不可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就算是地獄,也得挑對人,不然只是得不償失。」

  「反正亂槍打鳥,總會有打中的一隻。」

  「妳打算另尋目標我沒意見、但妳的做法既魯莽又愚蠢,我不能坐視不管。」

  「我們一定要糾結在這種沒有意義的爭執點上嗎?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你何必那麼多廢話?」

  「因為我不想以後得面對大哥和大嫂的質問,妳難道沒想過,妳的荒唐行為總有一天會被發現,而他們會為此擔心難過?」

  冰如靚微怔,但不是因為他抬出寒耀昶,而是她發現,即使他搬出寒耀昶,她也沒有想像中的受到動搖,連一丁點都沒有,因為她所有的意念都放在要揭開寒羿凜的真實心思,她已經顧不了其他人了。

  「如果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怎麼能夠找出自己真正該走的路?」她只是以更加冷靜的語氣說道,就像在挖掘冰山,必須保持堅定的意志,並且持續敲擊。

  「這就是妳所謂的長進?妳──」

  「冰姊!」

  一個響亮的叫聲突然從浴室門口傳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葉凱沒發現大門口多了一個人,只穿著一條長褲就走出浴室,還赤裸著上半身,邊拿著大浴巾擦拭身體和臉,邊扯著大嗓門道:「我洗好了,但我沒衣服可穿啊,妳這裡有衣服可以先借我……啊咧?」

  他走到客廳,猛然發現站在門口的寒羿凜,立時頓住腳步,呆愣當場,「映二」的老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為什麼看著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刀砍了他?他是不是誤踏了什麼龍潭虎穴?

  前幾天在公司裡聽冰姊的助理說起廣告拍攝那天的大八卦,大家都在猜冰姊和寒羿凜之間的關係,但他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寒羿凜,難道他們之間的八卦緋聞是真的?哇咧啊咧,這可真是個超級大八卦啊!他一定要回去昭告全公司!

  但此刻那兩個人之間不但氣氛緊繃對峙,臉色也都一樣凌厲冷峻,就像兩座大冰山險險相對,門口那邊一整個就是散發出不祥的寒氣,稍微一靠近肯定會被凍得遍體鱗傷,他留在這裡似乎有點危險哪,更不必說他還沒穿上衣,肯定會被凍壞的啦……

  寒羿凜目光冰寒的看著那個有著健壯體魄,爽朗個性和陽光笑臉的大男生——那個像極了他哥哥的人——心臟彷彿被一把巨斧狠狠劈開。

  「這就是妳準備墮入的地獄?」他聲調已經沒有半點溫度。

  「你看不出來嗎?不是準備,是已經。」她也不遑多讓。

  啪!

  他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斷裂開來,發出無法收復的聲響。

  到底哪一種比較殘忍?比較讓人無法接受?——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還是被她認定背叛,被她所怨恨,然後再也看不見她?

  寒羿凜無法思考,無法評估,光是看見她穿成這樣被其他男人看見,他就已經瀕臨失控邊緣,更何況讓這兩個人繼續共處一室。

  閃身越過冰如靚,他大步踏入她的公寓,彷彿風暴般氣勢冷冽懾人的步向葉凱,

  葉凱被他的氣勢嚇到,浴巾捧在胸口,腳步不由得往後退避,慌忙道:「那個,等一下,我只是來──」

  「馬上給我滾!」

  「啊哩?!我——」

  「滾!」

  被寒羿凜那一雙足以將人瞬間凍成冰柱的眼神一瞪視,葉凱只能把剩下的話全吞回肚子裡──我是無辜的啊!番茄醬沾到衣服一定得洗啊!頭髮和臉也是啊!不洗走到大街上會被叫去警察局問話啊!啊咧咧?果然沒人要聽他說話嗎?他還是趕快逃命為上策吧!遇上兩座冰山撞在一起,閒雜人等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盡速逃難去!

  「不,你給我留下。」冰如靚開口。

  「滾!」

  寒羿凜冷徹骨髓的聲音穿透葉凱,他二話不說選擇避難去,就算冰姊是他的老闆,但他還想保住一條小命啊!

  「我馬上滾,馬上就滾……」不快滾肯定會被這個人給當場大卸八塊的。

  葉凱頭也不回的一路奔離現場,顧不了只有一條浴巾裹身就直接衝進電梯裡,迅速消失在兩人的視線範圍內。

  公寓內只剩下兩人,當大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整個空間的溫度霎時降到最低點。

  兩人凜冽相對,寒羿凜渾身冰寒如最惡劣的嚴冬,霜冷質問:「妳就找了這種人?」

  「不然呢?」

  「妳打算玩什麼遊戲?」

  「玩?你看不出來我有多認真嗎?」

  她在說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比任何人都熟悉她的身體,她沒有被誰碰觸過,也不可能隨便就找一個人上床……如果還有理智,他一定分辨得出來,一定能夠冷靜判斷此刻的狀況,也一定能夠相信自己的認知。

  ——然而現在的他,沒有。

  充斥他腦中所有的念頭與想法都是她即將投入另一個懷抱的可能性與畫面,就像日蝕般隱沒所有光亮,徹底摧毀他的理智。

  「妳想要墮落是嗎?」

  他跨步向她,眼眸一片黯黑冰雪,聲音裡有著過度壓抑之後瀕臨失控的危險意味。

  注視著他的眼眸,冰如靚不禁感到愕然,她的助理之前告訴過她,關於那天他警告那些女模時的眼神非常可怕,她其實並不相信,畢竟她沒有親眼目睹,也不認為他會出現什麼嚇人的眼神,他頂多就是目光冰冷了點,但絕不會讓內心的情緒顯露於外,不至於讓人覺得害怕,然而此刻看著他的眼眸,她才驀然驚覺,他竟然真的會出現這種全然情緒化的眼神,就像冰山開始崩解的瞬間……

  寒羿凜逼近她的身前,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暗影,冷沉低語:「我奉陪。」

  沒有給她任何閃避的機會,他捧住她的臉,猛然覆上她的唇。

  她訝然,直覺要往後退,但他的大手穿過她的黑髮箍住她的後腦杓,讓她無法動作,他舌尖強勢頂開她的唇齒,探入她口中,挑弄她的香舌,密密纏捲。

  他的吻狂猛激烈且充滿佔有性,就像是想要一口吞掉她似的。

  她心跳驟動,被吻得幾乎無法順利呼吸,抬手想要推拒他,卻發現自己使不出多少力氣,反而只能抓緊他胸前的衣料,好讓自己站穩腳步。

  他們之間極少親吻,比起性愛,親吻反而是更加親密的行為,所以他們幾乎不曾好好親吻過,雖然也曾經因為情慾牽動或氣氛使然沾唇淺吻過幾次,但這麼多年以來,她對他們之間印象最深刻的吻,就只有在姊姊和姊夫婚宴場外的那一次。

  此刻這般狂烈需索的吻,教她措手不及,讓她腦袋空白一片,只能感覺他不斷吸吮著她的唇瓣,舌頭在她整個口腔舞動,挑逗她的舌頭與他交纏,他的雙唇牢牢鎖吻著她的,絲毫不留任何空隙,綿纏的熱吻幾乎抽空她胸腔裡的氧氣,連帶使她的腦袋也失去正常思考的功能。

  兩人的喘息聲混合著唇舌交纏的親暱聲響,在房中迴響。

  他大手從她睡袍前緣滑入,輕易便揭扯開她的睡袍,任其滑落到她腳邊的地板上,裡面是一件細肩帶連身睡衣,珍珠色的絲質睡衣服貼著她玲瓏有致的身軀,短擺的設計露出她一雙修長美腿,而睡衣內則不著寸縷,脫去睡袍後更加袒露出她整片胸前的雪白肌膚,豐美的雙峰線條更是若隱若現,寒羿凜為這個事實不禁擰眉,不願想像到底她和別人發生過什麼事……隔著衣料絲滑的觸感,他更加熱切來回撫觸著她的身軀,挑引出她體內的情慾戰慄。

  「嗯……啊……」她不禁情迷低喘。

  此刻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份情慾是熟悉的,卻也是陌生的;他的撫觸是熟悉的,卻也是陌生的;他的眼眸是熟悉的,卻也是陌生的;此刻的他是熟悉的,卻也是陌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呈現出矛盾交織的狀態,她困惑,也感到些許混亂,卻不加以抗拒。

  如果這就是隔開冰山上下部分的那條海平線,那她勢必要跨越過去,潛入海中找到他冰山底下的面貌。

  「也許妳不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但妳的身體是誠實的。」他忽然在她唇邊低語。

  「什……什麼?」她恍惚出聲。

  「妳知道自己身體敏感的部位在哪裡嗎?」

  他說著,大掌撫上她胸前,隔著睡衣,拇指擦過她小巧的乳尖,感覺她的嫩蕾在他指間逐漸硬挺。

  「這裡……」

  另一隻手則由她睡衣下緣探入,將衣料往上滑動,掌心直接撫觸她的肌膚,從她的大腿,到腰際,然後又游移到她平坦的小腹,再往下,撫過她的絲質底褲,探入她兩腿之間。

  她忍不住輕吸口氣,「啊……」

  「還有理所當然的……這裡。」

  他的唇滑至她頸際,舔吻著她精巧的耳線與頸間細緻的肌膚,同時,在她腿間的手指隔著絲滑的布料,不斷來回撫弄她女性的蕊心,時而輕柔,時而使力,教她意亂情迷。

  「哈啊,啊……嗯……」

  「妳渴望更多的撫觸,對吧?」

  他再度覆上她的唇,手指挑勾開她的底褲裡側,直接探尋到她嬌嫩欲滴的女性蕊瓣,唇舌再度與她交纏的同時,手指也如同蝴蝶飛舞花叢般不斷挑弄著她的蕊瓣與蜜穴,直到甜美的蜜汁自蕊心汨汨湧出。

  「啊……」她雙腿一陣酥麻,有些站不穩身子,伸手攀住他的頸項,好支撐自己不斷輕顫的身軀。

  「這樣肯定還不夠吧?」

  他順勢將她的身子整個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她的房間,直接將她放躺到床上,隨即覆上她的身子,封吻住她早已被吻得豔紅的雙唇,更加激切狂猛的奪取她所有呼吸與意識。

  「嗯……啊……」冰如靚沉醉在他的撫觸擁吻之中,感受他不同以往的熱切激情,原來,他可以這般熾烈……原來,她會這般迷醉其中……

  他沿著她的頸項往下舔吻,拉下她的細肩帶,吮吻過她胸前雪白的肌膚,大掌佔領一邊豐美挺立的乳峰,張口含住另一邊粉嫩的峰頂,恣意舔吮,舌尖來回纏捲挑弄,逗引得她嬌喘不休。

  她忍不住拱起背,感受他在她身上翻湧而起的情潮顫動。

  「妳喜歡這樣對吧?」

  寒羿凜忽然將她翻過身,將睡衣拉下至腰間,附在她耳後沙啞低語:「妳敏感的部位可不只這些。」

  「什麼……啊……」

  他手指撩撥開她如飛瀑般的黑髮,從她的頸背,沿著她的背脊中線,輕畫柔撫而下。

  她不禁屏息,他的撫觸彷彿電流穿透身體,教她心蕩神馳。

  隨著他手指撫觸的路線,他的唇也隨即舔吻而至,雙手與嘴唇同時愛撫她細緻光滑的裸背,指尖輕畫刮搔著她敏感的肌膚,牙齒輕咬,唇舌更是密密實實的舔吮吻遍她的背部,引發她一陣又一陣的酥麻輕顫。

  「嗯……啊……」

  她雙手用力捏緊被單,不住嬌吟輕喘,身體隨著他的動作不斷輕擺扭動,渴望他更多的撫觸。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背部竟然會這麼敏感,那為什麼他會知道?又為什麼以前從來不表現出來?……他到底對她壓抑了多少情緒?到底隱藏了多少對她的關注?又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他唇舌來到她腰背中心的凹窩處,舌尖輕輕舔滑而過,然後如羽翼輕拂般往凹窩處輕輕吹氣。

  她猛地一陣震顫,「咿?啊……」

  彷彿一道熱流筆直竄入,直達她女性中心的敏感地帶,教她失神銷魂。

  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他會對她的身體如此了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部位,他竟然了如指掌……然而冰如靚太過情迷意亂,所有感官知覺全是他對她造成的衝擊與戰慄,腦袋完全無法有效的運作,只能往這份情慾潮騷繼續沉溺下去。

  寒羿凜將她翻身回正面,動作緩慢且飽含情慾,撫摩著她的腰、她的臀,動作所到之處目光隨即跟至,並以教人情慾難耐的速度緩緩褪去她的睡衣,分開她的腿,半跪在她雙腿之間,身體挺直,由上往下俯視著她,眼眸深處一片冷沉黯黑,只有情慾如驚濤狂浪在表面放肆翻湧。

  她心跳如擂鼓,全身輕顫,身軀被他撫觸吮吻得就像早春的櫻花,盛開出一片櫻色粉紅,而此刻被他這樣以露骨的目光筆直注視著,她感到一陣不曾有過的羞赧,他正在看著她,以他從未有過的情慾眼眸,就像在看著他的所有物一般,充滿了宣示性的佔有慾。

  這樣的眼神遠比他所有的撫觸與擁吻都更加震撼她的心弦,教她驚詫,也讓她感到前有未有的心慌無措。

  然而她同時也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他的眼神……竟然沒有半點溫度?

  寒羿凜沒讓她來得及思索太多,抬手迅速脫去自己的衣物之後,便再度俯低身,往她胸前吻去。

  「嗯啊……啊……」

  彷彿在細細品嚐她的滋味,他密密舔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撫觸過她每一處敏感地帶,從她的胸口往下,越過她的小腹,繼續往下,邊吻邊褪去她的底褲,然後滑入她神秘的三角秘叢之中……

  「啊?」察覺他的意圖,冰如靚訝然抵拒,「不要……」天,他該不會真的想這麼做吧?

  他以掌輕壓她的下腹,不理會她的推拒,動作溫柔卻又強勢的扳開她的雙腿,連同她的腰臀一併抬高,大掌摩挲著她敏感的大腿內側,情慾湧動的眼眸就像掠食者在注視著獵物那般,沙啞低哄:「別掙扎,只管享受就好。」

  「不……啊……」她連呼吸都在顫抖,心慌意亂得無以復加。

  他目光鎖著她的眼,沿著她大腿內側的肌膚往腿根處舔吻,接著唇舌便長驅直入她沁甜芳香的女性蕊心。

  「不……不要……啊!啊啊……」

  他捧握住她的雪臀,唇舌不斷吮吻著她嬌嫩的女性地帶,由外而內,一圈一圈,激引出她蕊心的豐沛蜜汁,教她意識迷茫,銷魂難耐。

  她緊緊閉住雙眼,螓首隨著他唇舌所激引出的情潮不住左右擺動,身體更是無法克制的扭動款擺,激切顫動,感覺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對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就算他們發生過無數次關係,他也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做過,她更不曾想像過這樣的畫面,太親密,太情慾,太赤裸,太……太像真正的愛侶所會進行的行為,而這樣毫無保留的親密感,教她驚詫心慌,彷彿她整個人再也沒有任何防衛和隱私,然而卻也有另一股教人難耐的歡快愉悅不斷激盪著她深層的情慾核心,難以抗拒……

  他這是在懲罰她嗎?

  她忍不住這麼猜想,然而只要看一眼他的眼神,就完全不會懷疑——他是在佔有她,以強硬猛烈的姿態,對她的身體宣示所有權。

  「哈啊……啊……嗯……」

  初時的抗拒漸漸化為歡愉的呻吟,隨著他越加深入的吮吻,她越加激烈的扭動腰身,渴望得到情潮的釋放。

  他品嚐著她的甜美汁液,吸汲著她女性的馨香,感覺她的蜜穴在他舌尖不斷收縮,他更加快速捲動滑舌,刺激她的感官知覺,直到激情狂潮將她吞沒,她拱起身軀,攀至歡愉的高峰。

  然而他沒有讓她放鬆的空暇,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再度覆上她的身子,吻住她的唇,直到她唇色潤澤豔紅。

  她在他嘴裡嚐到情慾的滋味,意識虛軟且情迷神茫。

  天啊,她這才察覺,他們以往的情慾歡愛原來有多麼溫和……究竟是他太過溫柔,還是他根本沒有將真正的自己釋放出來?他明明可以這般狂烈,這般放肆,這般無所禁忌,他對她……果然存有超越界線之外的情感吧?

  「睜開眼睛。」

  寒羿凜放開她的唇,挺直身軀,將自己早已昂然的堅挺抵在她甜美濕濡的蜜穴入口,俯視著她,「看著我。」

  彷彿要她看清楚,和她做愛的人是他。

  冰如靚幽幽睜開眼眸,看見他一雙黝沉的黑眸,心口驀地一緊,呼吸瞬即哽住。

  不,她沒有看錯,那是一雙無光無熱的黑眸,明明情潮洶湧激烈,足以將她吞沒,卻沒有半點光亮,沒有一絲溫度。

  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

  明明以為已經看見他海面下的冰山,卻發現冰山之中還埋藏著另一個更巨大的冰山——更冰冷,更堅硬,更隱匿,更沉靜,更難以探究,並且更拒絕融化。

  這座巨大的冰山,到底埋藏著什麼?

  「你……」

  她啟唇,試圖想問些什麼,然而他一確定她目光注視著他,便藉著她猶然鮮潤的蜜汁,一個動作直接挺入她體內。

  「啊……」

  他深深挺進她體內深處,感覺她緊緊包裹住他,濕潤而綿密,令人銷魂。

  感受著她的體溫與熱度,她的甜美香氣,她的絲滑膚觸……這一切,只有在這一刻,他可以假裝是只屬於他的。

  看著她情慾迷濛的粉色臉龐,他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冰冷,他克制的沉沉呼吸著,緩緩退開她體內,維持在她的入口處,然後停住動作。

  「你……嗯?」她意醉情迷,他退出她體內的空虛感教她難耐,渴盼他能夠填滿她。

  寒羿凜伸手撫向她的臉,背著光的臉孔覆著一層冰冷暗影,「反正妳只是要找一個替代品,不論是誰都好不是嗎?那我有什麼比不過其他人的?」

  「替……替代品?」她錯愕。

  他突然再度用力挺入她體內,深深佔有她。

  「我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帶給妳激情歡愉,不是嗎?」

  「不……啊!……不是……」

  她不可能把他當成是寒耀昶的替代品,那是對姊姊的褻瀆,也是對姊夫的侮辱,所以他們雖然互相取暖並發生關係,她卻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寒耀昶過,寒羿凜就是寒羿凜,寒羿凜也只是寒羿凜,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然而,他顯然徹底誤解了她的想法,並且被深深傷害了?

  她試著想解釋,但他猛然開始用力往她體內抽送,狂猛的動作彷彿要貫穿她。

  在他激烈而強猛的持續律動中,她絲毫沒有其他餘裕,身體只能隨著他搖擺,意識隨他顛倒神魂,所有感官知覺彷彿被融化的冰山所形成的激流所吞噬,她只能陷溺。

  激情之中,她看見他的表情——掩藏在情慾浪潮底下的是一種冰冷的悲傷,一種深沉的絕望,彷彿沒有底的深淵,教人心碎……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為什麼?是因為她嗎?……是嗎?

  「不要……」她伸手想碰觸他的臉,卻被他誤解為她試圖想要抗拒,抓握住她伸過來的手腕用力壓回床上,更加激烈的往她體內衝刺。

  「妳是我的……」他無聲說著。

  「不要……啊……」她看不清他的唇形,無法解讀,更無法完整表達出她想說的事情與此刻如擰絞般的心疼,

  不要……不要是這樣的表情……不要……

  她不要他出現這樣的表情,她不要他如此悲傷,如此絕望,然而這抹疼只能在心中無言揪緊,無法傳達給他。

  她一定要想辦法對他解釋清楚,她不要看見他如此悲傷的表情,她在心裡這麼發誓……

  這一夜,他徹底的佔有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疲累至極沉沉睡去。

  這一夜,他這塊冰,從身體到心裡都徹底燒燙了她。

  而這之中所包含的情感,早已不言而喻,無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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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2 PM


第七章

  「沁斕」服飾公司。

  冰如靚坐在辦公室中,雙眼注視著握在掌心的手機,動也不動,彷彿打算就這樣把手機看出兩個洞來似的。

  半個月了……自從那天之後,已經過了半個月時間,她竟然完全見不到寒羿凜也無法聯絡上他!

  雖然廣告拍攝早已經結束,照片目錄等產品也已經趕製完成,但在這半個月中,跟「映二」明明還有不少合作,他卻把所有工作上的聯繫全交給別人去做,自己則不知道消失到哪個世界去了。

  彼此工作都忙是事實,但沒道理她只是想見他一面,或者說上一句話都沒機會吧?

  他手機不接,電話不回,就連留言給他說有事要與他談一談都像荊軻刺秦王一樣一去不復返,他們甚至就住在隔壁,但他這半個月來竟然連家門都沒踏入……不,或許他曾利用她在上班的時間回家,然後故意在她回去的時間直接棄巢不返。

  那他到底都去哪裡睡覺?公司嗎?半個月來每天如此?他有必要這麼刻苦克難嗎?

  事實很明顯──他故意在躲著她。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躲她?

  那一天明明以那樣的方式擁抱了她,明明那般強勢狂猛的佔有了她,現在竟然打算翻臉不認人嗎?他是後悔了還是怎樣?竟然在這種時機點給她耍傲嬌?他到底在害羞些什麼?

  她無法不感到憤怒,因為那一天之後的隔日早晨,她是獨自醒來的,就那樣在自己空盪盪的房中醒來,那時候她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又完全無法聯繫上他,更多的焦躁不安也不斷在她心中累積,不斷擴大膨脹。

  他那一天的神色態度太不尋常,她固然氣他竟然事後選擇逃避,不願面對事實,卻也擔心他會爆出什麼決斷的行為,比如再也不見她,徹底放棄他們之間的關係之類的。

  原本她已經可以確定他在意她的程度,以及他對她所懷抱的情感,然而現在卻又什麼都無法肯定了。

  以前也曾經許久不見,或者好一段時間沒聯絡,但都不曾像這半個月來這般感到焦躁憂慮,懷惴不安,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度日如年的感覺。

  忽然,辦公室門板輕輕拉開一道細縫,一支手機從狹小的門縫滑入,然後手機鏡頭對準冰如靚,快速按下照相鈕——

  啪!

  她依舊盯視著自己的手機,失神如遊魂,沒注意到自己被拍了照。

  啪!啪!啪!

  直到閃光燈不斷在她眼前閃動,冰如靚才恍然抬起頭,看向門口。

  然後顏熒熙就用力推開門,高舉雙手開心大笑道:「哇哈!太好了!我抓到妳的把柄了!我終於可以反將一軍了!我再也不必一面倒的承受妳的冷嘲熱諷了!哇哈哈!」

  她站到冰如靚面前,一臉十足看好戲的表情,「冰如靚啊冰如靚,妳也會有這麼一天啊!」

  「妳到底在做什麼?」她冷問,神色不佳,她現在實在沒心情和顏熒熙攪和瞎鬧。

  「拍下妳剛剛的表情啊!」

  「表情?」什麼表情?

  「為愛失神,為情所困的表情啊!哇哈!我終於可以反敗為勝了!」顏熒熙又高舉手機,高興得不得了,之前老是被冰如靚嘲笑她陷入愛情時的模樣,現在她終於可以扳回一城啦!證據在手,她再也不必遭受冰如靚的毒舌功勢,她總算苦盡甘來啦!

  「愛……情?!」這兩個字眼像噴射機飛過冰如靚腦海,轟然呼嘯而過,巨大的衝擊聲響震得她幾乎耳鳴。

  「不然呢?妳不是談戀愛了?」她一度完蜜月回到台灣,就馬上收到這個勁爆消息,全公司的人都信誓旦旦的對她報告冰如靚和「映二」老闆之間的緋聞,並且眾口一致肯定這個緋聞的真實性。

  「談……戀愛?」

  啪!

  顏熒熙二話不說,舉起手機先拍一張她此刻的表情再說。

  「就是這種傻樣啊!」這樣的表情如果不是在為情傷懷、為愛煩憂,還會是什麼?天啊,冰如靚這傻樣!肯定是空前絕後的超級大頭條啊!不拍照存證怎麼可以?

  「談戀愛的人都會變成這種笨樣子,歡迎加入笨呆子俱樂部!」顏熒熙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談戀愛?……我?」冰如靚還是一臉難以置信,恍惚錯愕,「和誰?」

  「咦?妳問我?這不對吧!」

  填滿她腦海的身影全是寒羿凜,但──

  「怎麼可能?我和他……」又不是情侶,她的確在意他,他也許也一樣在意她,但是……但是……但是誰也沒有親口證實什麼啊,而且現在他還給她搞失蹤,他們怎麼可能是在談戀愛?

  「嗯,一開始我也打死不想承認,但以過來人的經驗奉勸妳,還是早點承認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承認?承認什麼?」

  顏熒熙又對她舉起手機,還開啟了攝影模式。

  「承認妳愛上他了,這沒那麼難的,乖,就承認吧!」

  「我愛上他了?……愛上他了?……愛上……他……了?」

  她就像跳針的唱盤,一直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不管顏熒熙正將她此刻的表情全都拍成影片,只是一直在這個仿若漩渦激流的字句當中,不斷浮沉,惶然失魂。

  顏熒熙才不管她此刻的糾結,愛情這種事是解鈴還須繫鈴人,冰如靚必須自己想通,旁人說太多反而是多餘的,反正她一定會挺好友到底,有什麼事她也一定會替她出頭,前提是,冰如靚必須自己搞清楚自己的感情所歸。

  而且其實很久以前她就隱約有所感覺,冰如靚心裡一定埋藏著什麼感情心結,現在終於能看到她表現出在愛情中的正常模樣——雖然是這種呆樣——就已經是一大突破了。

  無論如何,這座萬年冰山終於為愛情動搖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拍完影片後顏熒熙高興的大喊:「哇哈!我有證據影片了!我要把它放到YouTube上!」

  「可是我……我怎麼可能……愛上他?」冰如靚還在自言自語。

  她愛的是另一個人,不是嗎?然而……寒耀昶的身影卻在她此刻的腦海中淡薄得就像大雨過後的雲絮、白日的星辰,連一丁點痕跡都找不到,現在在她腦海中所有的影像畫面,都是寒羿凜那一雙黑沉冰冷卻無比悲傷的眼眸,教她切切揪心。

  收回自己的戀慕之心,竟是這般輕易嗎?

  而轉移自己的愛戀之情,需要多久時間?又需要多大的力量?

  難道是因為冰山底下那片巨大的深藍冰層太過震撼她,以無與倫比的穿透力量強悍奪去她所有的心思神魂,教她無法抗拒,只想與之沉淪?

  「妳啊,連我說要放到網路上去昭告天下,妳都無動於衷,光顧著在那裡神遊太虛,這樣還敢說沒在談戀愛?根本已經整個人連手連腳連牙齒連頭髮和腦袋裡所有聰明理智都全部陷進去,變成徹頭徹尾的呆子啦!」

  顏熒熙再度抓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恭喜、恭喜!歡迎加入愛情笨蛋團隊嘿!」

  然後她就一邊開心大笑道:「冰如靚談戀愛囉!冰山垮下來啦!大家來放鞭炮慶祝哦!」一邊手舞足蹈的離開辦公室了。

  留下冰如靚一臉錯愕呆滯,像尊雕像一樣動也不動了。

  愛情?……愛情?愛……情?

  這個字眼不斷在她腦海迴旋,她對他……是愛情嗎?

  情緒受他波動,情感隨他起伏,為他心疼,為他傷神,想要獨佔他,想要抹去他心裡的悲傷……這就是愛情嗎?……是嗎?

  然而她不禁反問自己:如果這樣不是愛情,那怎樣才算是愛情?

  一這麼想,冰如靚忽然就豁然明白了。

  也許一開始不是戀慕之情,對他也沒多少印象或好感,然而這麼多年的相知相伴,早已讓他在她心頭紮根,成為與她共生共存的一份生命重量,這樣的感情羈絆,彼此之間的依賴與不可或缺,甚至是超越於愛情之上的。

  最教她感到詫異的,是她竟然可以毫不猶豫的將寒耀昶排除於愛情的選項之外,而且沒有半點抗拒或認為不對、不應該的地方,就那樣自然而然的轉移了自己的心之所向,這樣的轉變有多麼不可思議、多麼困難,絕對只有自己能夠體會與明白。

  畢竟她等於是把這十年來的感情一瞬間全部都拋棄了,就像是全盤否定過去的自己似的,她卻連一點抗拒感甚至違和感都沒有。

  然後她驀地想到,雖然她沒有太多抗拒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寒羿凜呢?

  難道他就是因為對於放棄過往那段執著已久的感情產生了罪惡感與愧疚感,所以才會那般糾結悲傷?並且不想面對她?

  這心結,該怎麼解?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願意接受她?

  對於這份新萌芽的愛情她仍舊感到混亂與迷惑,但不管他究竟有何想法,或者打算逃避多久,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放開他。

  無論如何都不放。

  ※※※※

  下班時間,雖然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但冰如靚老早就已經等在馬路邊,因為今天要和姊姊他們聚餐,而依照慣例,寒羿凜會來接她。

  既然他不肯見她,那她就想辦法讓他不得不見她——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動姊姊和姊夫這兩個人。

  早春的氣候總是多變,今早還是晴天,到了下午就開始變天,現在竟然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老天爺會看人的心情,每一次當他們要去見兄姊兩人,總是會下雨,但此刻她的心情已經有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

  已經三個禮拜了,她已經二十天又十八個小時沒見到寒羿凜了,就連這次聚會的各項聯繫都是由姊姊負責,所以她連他的聲音都不曾聽見……他還好嗎?額頭的傷口有去拆線了嗎?他會不會又瘦了?有好好吃東西嗎?過了這麼久,他的心情有平靜一點了嗎?……他竟然真的完全與她斷了聯繫,難道他真的打算從此和她斷絕關係嗎?他怎麼可以這麼做?!明明是喜歡她的……他是喜歡她的吧?

  各種各樣的想法、猜測、擔憂與情緒全都變成無法抑制的思念,不斷在她心頭纏繞累積,如螞蟻般寸寸噬咬著她的心神,時間的感受性變得十分折磨人,短短三個禮拜竟然比十年讓她覺得更加漫長。

  所以她一心期待著能夠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好……真的只要能夠看到他就好。

  他向來準時,所以一到約定的時間,他的車很快就駛到了她面前。

  但她還沒伸出手去開車門,寒羿凜就先下了車,繞過車子,冷淡對她說了聲:「妳來開車。」然後越過她,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直接開門坐進副駕駛座裡。

  冰如靚怔然,對他全然忽視她的態度怔愣不已,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就算性格冰冷淡漠,但也從來不會這般徹底無視她。

  而且雖然只是細雨,但她確實正在淋雨,以前他連一丁點雨絲都不捨得讓她淋到,看見她此刻的模樣,竟然完全無動於衷?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是他以前太溫柔還是現在太殘忍?

  但一想到他可能心中還有糾結,她就硬生生把滿心的情緒與期待壓抑了下來,她能夠明白他的痛苦,所以她告訴自己必須慢慢來,不可以操之過急。

  也跟著坐上車之後,她開口:「你——」

  原本只是想說一下要他別工作太累,但才說一個字,他就打斷了她,「我很累,得先睡一下。」

  然後便靠到椅背上別過臉去,閉上了眼睛,擺明了不打算和她說話。

  她心口又狠狠抹過一股受傷的感覺,但一看見他明顯又消瘦許多的面頰與十足疲憊的神色,她就又把所有情緒與想問、想說的話全吞回肚子裡。

  開著車,到了兄姊們的餐廳門口,他就逕自下了車,然後自顧自的走向餐廳,仍是看也沒看她一眼,更不用說會替她遮擋漸大的雨勢。

  她也下了車,看著遠遠走在前方的背影,一顆心像被碾壓而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怎麼可以?!

  難道他真的打算再也不理她?再也不看她、不跟她說話?就這樣一直逃避下去?已經三個禮拜了,二十天又十九個小時了,他竟然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他是笨蛋嗎?還是腦袋硬化成了頑石?竟然以為逃避能解決問題!

  然而不管心中再如何委屈怨懟,只要一看見他疲憊冷霜的神色,她就什麼都說不出口,更何況還有兄姊們在場,她只能不斷把湧上喉口的酸苦吞嚥下去。

  一整晚,她每一分心思、每一根感官神經都放在他身上,根本無法顧及其他事情,雖然表面依舊維持著冷靜無所謂的神色,沒有讓姊姊和姊夫看出什麼異樣,然而他對她的漠視與冷落,讓她一顆心就像搗米一樣不斷被杵臼重重擊打著。

  一如既往,她和寒羿凜與兄姊們對桌而坐,他坐在她旁邊,她只能用眼角餘光觀察他的表情與狀態,而她痛苦的發現,他真的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渾身充滿了拒絕與她有任何接觸的冷肅氣息,彷彿一層厚厚的冰層直接阻隔在她面前,教她無法靠近一步。

  最教她感到無法承受的,是當她習慣性的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他的手時,才驀地發現……空的。

  他的手並沒有如同以往的回握住她,她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沒有了以往讓她熟悉且安心的冷涼觸感,她的手就這樣懸著,空著,持續冰冷著。

  他已經不會再握住她的手了。

  這個事實就像一支利箭直接射穿她的心窩,桌面以上的晚餐氛圍依舊溫暖且溫馨,然而她始終懸在桌面之下的手卻逐漸感到僵冷冰凍。

  她相信他不會沒有看見她伸出去的手,但他卻拒絕握住。

  以前的寒冷悲傷,因為有他的陪伴,不至於太難承受,然而現在……她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一開始就不屬於自己的,和原本認定是自己的結果被橫生剝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心口彷彿被刨挖出一個洞,虛空的感覺幾乎抽光她全身的力氣。

  她低下頭,眼眸怔怔注視著面前餐桌上的紋路,忽然,她視線所及的紋路上多了兩滴水,而且出水的源頭似乎還在持續湧出,她的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

  她正感到困惑,冰如煦就訝然出聲:「如靚?妳怎麼了?」她怎麼哭了?

  她抬起頭,才發現那兩攤水原來是她的眼淚。

  「妳還好嗎?」寒耀昶也慌了,「我煮的東西難吃到讓妳掉淚嗎?」

  他們不曾看過她掉淚,一時驚嚇得手足無措。

  而寒羿凜也同樣感到驚詫,更有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用力撕扯著他的胸口。

  也許是累積多日的各種情緒終於潰堤,冰如靚發現她竟然止不住淚水,晶瑩的淚珠不斷奪眶而出,她沒有這樣掉淚過,更沒有在寒羿凜以外的人面前掉淚過,心慌意亂的疾然站起身,轉身往大門口奔去,奪門而出。

  「如靚?!」冰如煦和寒耀昶同時喊道。

  砰!

  冰如煦原本打算追上去,然而比她更快一步的,寒羿凜已經猛地站起身,力道之急切還把椅子給撞翻了,他無暇顧及,迅即跟著衝出門外。

  寒耀昶和冰如煦兩人只能錯愕看著眼前發生的狀況,同樣深感詫異──

  那兩個像冰山一樣的人,竟然會表現出那麼大的情緒波動?

  互看一眼,心裡很快有了明了,他們這對弟妹肯定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而且似乎面臨到了相當大的問題,不過他們認為最好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一如冰如煦所相信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寒羿凜能夠明白冰如靚的心思,也只有他們能夠化解彼此心中的那座冰山。

  ※※※※

  寒羿凜追出餐廳之後,因為馬路只有一條,他左右一看,很快找到在大雨中疾步前行的冰如靚。

  他眉一擰,奔上前去,抓住她的手。

  冰如靚停步,回過頭看向他,眼眸裡有著委屈和控訴,臉上水痕蔓延,分不清是雨還是她的淚,看向他握住她的手,心裡的委屈更甚,現在才肯握住她的手嗎?為什麼剛剛不握?

  注意到她的視線,以為她厭惡他的碰觸,他立即放開手。

  她心口一揪,感覺自己淚掉得更凶,二話不說,又繼續扭頭向前走,都已經追出來了,竟然還不肯握她的手?那追出來做什麼?

  寒羿凜詫然,完全弄不懂她的心思,他以為她早就應該拒他於千里之外,在他被嫉妒矇蔽了理智,不顧她的意願強勢引誘她並強行佔有她之後,她怎麼還會願意讓他碰觸她?更何況他還那般失控的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她難道不會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嗎?

  或者,她要一個解釋?

  事實上,這是他最害怕的情況,一整個晚上,他都懷抱著無比的恐懼戒慎,就怕她會開口質問他,向他索求一個解釋,而無論說些什麼,都無可避免的必須向她坦承自己的感情。

  只要他不解釋、不坦承,隨著時間過去,那至少還有機會可以留在她身邊,一旦解釋了、坦承了,那就是徹底截斷了所有後路,因為她絕對不可能會原諒他的欺騙。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然而一旦面對事實,將必定落入最壞的境地,這三個禮拜以來,他無時不刻痛苦糾結,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個狀況。

  但今天一整個晚上,她的態度卻又不像是在避著他,教他困惑不已,當她在桌面下對他伸出手時,他感到愕然又混亂,完全無法動作,接著她又掉了淚,讓他更加驚慌失措,就算追了出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又該怎麼做?

  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為何,以她的冰雪聰明,難道沒有看出來他對她的感情?那她怎麼可能仍舊願意與他維持以往的關係?

  看見她又繼續往前走,大雨濕透了她的身子,春寒料峭,她的身體已經在微微發抖,他當然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在大雨中淋雨,趕緊舉步,再度追上她握住她的手。

  她再度停步,但沒有回過頭。

  「回去了,好嗎?」他幾乎是在懇求了。

  「不要,為什麼我要聽你的?」她口氣冷霜,卻又掩藏不住聲音裡的委屈。

  當然是因為他會很心疼,會很捨不得,但他只能說:「雨大,會感冒。」

  冰如靚目光哀怨的瞟向他,「你不是不理我了嗎?管雨大不大?感冒不感冒?你到底跟來做什麼?」

  「我……」他怎麼可能不理她?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淋雨?

  心中千言萬語,百轉千折,寒羿凜卻只能說出這句話:「回去了,好嗎?」

  「你只有這句話好說嗎?平常用在客戶和那些女模特兒身上的舌粲蓮花到哪去了?」

  他靜默半晌,仍舊還是這句話:「回去了,好嗎?」

  看著他此刻的表情,冰如靚忍不住低嗔:「什麼嘛……你這樣實在太狡猾了。」

  明明就是一臉心疼得要命的表情,卻偏偏什麼都不肯說出口,光說一些沒建設性的話,這樣誰會乖乖跟他回去啊?又不是三歲小孩,哪那麼好哄?而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她就算再生氣、再怨懟,也會打上一個大折扣,更何況早在他追出來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定了一大半……他果然還是在乎她的,也早已無可抗力的棄守了大半個自尊的城池。

  他聞言,心口微驚。狡猾?他的確很狡猾,但她說這句話的語氣卻又不像是單單在責怪他,教他困惑莫名。

  就算心已安、心已軟,她仍然不肯全數退讓——都已經那麼丟臉的奪門而出,就這樣什麼都沒得到就跟著他回去,那她還有沒有骨氣?還有沒有原則?還有沒有投資報酬率?既然要做生意當然就不能做賠本生意!

  「為什麼我要跟你回去?」她冷問。

  他靜默,表情混合了戒慎、恐懼、矛盾與糾結,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氣了,「說啊!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他仍舊靜默。

  「因為你會心疼嗎?」她乾脆直接挑明了問。

  他還是靜默,但表情閃現出驚愕與心慌,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又放開。

  沒他的牽握,冰如靚瞪他一眼,眼神明顯發送出「你敢放手?」的訊息,然後便又毫不遲疑的扭頭走人。

  寒羿凜一怔,擰著眉,追上,第三次握住她的手。

  「會嗎?」她繼續逼問。

  他眉宇糾結,不知道該給什麼答案,嘴唇蠕動了下,低低出聲:「不……」

  她聞言,立刻又滑開他的手,扭頭走開。

  「妳希望聽見什麼答案?」他站在原地,慌張無措的問。

  「我要聽你真心的答案!」她頭也不回,腳步不停。

  看著她越走越遠,他又趕緊追上,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她照樣沒有反抗的停步,一雙眼定定注視著他,兩人佇立街頭,好半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她在等他回答,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大雨淋了兩人滿身滿臉,路燈映照下,就算她已經冷得渾身發抖,但表情卻是更加堅定了——如果這次不逼他承認,那他肯定只會又退縮、逃避得更遠、更深埋,到時又得花費更多的力氣去敲鑿開他的冰山。

  最後還是冰如靚先開口:「你這笨蛋,還要我再問一次嗎?」這傢伙實在太蚌殼嘴巴了,好想直接搥他一拳,看他會不會開竅?

  「會心疼嗎?」

  寒羿凜看著她,想從她的表情讀出她所要的答案,卻是惶然恐懼得什麼也無法確定……萬一說錯答案,她會不會從此不再讓他牽她的手?會不會從此不再回頭?

  所以最後他只能從唇齒間發出既遲疑又忐忑的低頻音調:「嗯……」

  「嗯什麼嗯?光這樣說誰懂啊?」

  他心揪著,屏息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確認她並沒有任何一絲厭惡的表情,才很慢很慢的開口:「……會。」

  「會什麼?」

  「會……心疼。」

  「雨聲這麼大,你說給蚊子聽嗎?」

  「會心疼,很心疼……非常心疼。」

  他拚搏著所有的決心說出這些話,表情僵硬緊繃且帶著恐懼的慘白,就像赴刑場的死囚,只渴盼得到一絲赦免的可能。

  看著他像在等著判決的表情,冰如靚心口也跟著緊緊揪起,這個人啊……為什麼冰山下的樣貌會讓她這麼心疼,這麼捨不得?

  伸出手,撫上他的雙頰,緩緩抹去他滿臉的雨水,就算雨還在下,她仍舊持續且堅定的抹去他臉上的水滴,抹去他臉上的惶恐,抹去他的緊繃,抹去他發白的臉色,抹出他的詫異,以及滿臉的不可思議。

  她在……做什麼?為什麼眼中有著暖色的光?是路燈的關係嗎?又為什麼唇角有著溫柔的線條?就像當她在注視著他哥哥時那樣的柔軟笑意?這樣的溫柔是給他的嗎?真的是給他的嗎?

  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她心口的疼惜卻是不減反增,默默在心裡起誓,從今以後,她會一點一滴抹去他這些讓人心疼的表情。

  冰如靚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輕柔的,憐惜的,自然而然的,也是第一次由她主動的吻,有些嬌羞的淺笑道:「以後早點說,不然我們遲早會淋雨淋到變成禿頭。」

  寒羿凜滿臉不敢置信,腦袋混亂得無法進行任何思考,說不出半個字,她的態度是他最深埋的夢幻想像,此刻卻真實的呈現在他面前,讓他感覺就像在做一場夢,一場教他夢寐以求卻從來不敢奢求的夢……

  「走吧,回去了。」

  她牽握著他的手,朝餐廳的方向往回走,而他只能愣愣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腳步怔怔隨著她移動,大雨滂沱,夜色昏暗,他仍舊感到混亂且不真實。

  這一定是場夢,一定是場夢……

  如果是場夢,他可以不要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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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3 PM


第八章

  回到餐廳前方,冰如靚根本沒有那個臉皮進去面對兄姊,就算渾身濕透,也打算直接開車回去。

  但他們很快發現兄姊倆很貼心的將幾條大浴巾、幾個暖暖包和他們各自的物品全都直接放到他們的車上,肯定是因為很清楚自尊心強的他們此刻並不想面對任何人,也不想對任何人解釋任何事情,所以只是默默的付出關心。

  在心裡感謝兄姊們的體貼,他們裹上大浴巾保暖,開著車很快回到住處。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回到寒羿凜的住處,他立刻先去放熱水。

  看著他走進浴室的背影,冰如靚有些恍神,以前這時候她都在做什麼……啊,對,在發呆。

  這一次,她舉步,跟進浴室。

  沒預料到她會跟著進浴室,他有些訝然,道:「熱水很快就好了,妳先洗吧。」然後便閃過她走出浴室,打算留給她隱私的空間。

  他還在混亂當中,也仍舊不敢存有任何想望,關於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他所能夠進行的推論是——他對她表明了感情,而她沒有拒絕,沒有厭惡,更沒有質問他為何會背叛他對冰如煦的感情,光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他心懷感恩,他不敢再多加奢求,而她沒有拒絕的原因,以及她會親吻他的原因……他根本無法思考。

  冰如靚眨眨眼,有些傻眼,這個人……真的很難辦哪!

  剛剛不是已經彼此表白了嗎?──他坦承了他的心意,而她吻了他,這樣還不夠嗎?難道他還是沒辦法接受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才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又打算把自己冰封起來?真是個難纏的冰山啊!

  環顧一眼浴室的擺設,她伸手,故意用力推倒置物架,發出物品掉落碰撞的聲響。

  砰咚!哐鏗!

  不到兩秒鐘,寒羿凜立即衝進浴室,驚慌道:「怎麼了?妳——」

  嘩啦!

  「唔?!」暖燙的熱水往他身上噴灑而來,他愣怔,看見她拿蓮蓬頭用熱水沖他。

  「為什麼不一起洗?你也一樣渾身濕透了不是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害羞的?」

  是啊,到底有什麼好害羞的?

  冰如靚表面上一臉理直氣壯,但事實上她很緊張,而且很害羞,明明不是第一次這樣共浴,明明不是第一次肌膚相觸,然而話一說出口,她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難為情,恨不得把架上的浴巾直接蓋到臉上遮羞,幸好浴室裡已經有了熱氣,可以對她逐漸發熱發燙的臉皮給予最好的掩飾,不然她的薄臉皮肯定會先露了餡,為什麼會這麼緊張呢?喉嚨發乾,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了起來。

  對於她明目張膽的邀請,他不禁感到愕然,難道她不計較他上一次那般失控的對待她嗎?

  見他動也不動,她顧不得羞怯,直接抬出最有效的方法:「而且我很冷。」

  事實上她已經不覺得冷,反而緊張又害羞得臉頰直發燙。

  寒羿凜聞言,注意到她果然還在微微顫抖,眉一緊,立刻上前,「我馬上讓妳暖和起來。」

  然後就像在對待一個珍貴的搪瓷娃娃那般,他輕柔又迅速的解開她的衣物,領她進入已經注滿熱水的浴缸中,就像以往那樣,自己也隨即卸去身上的衣物,跟著進到浴缸從背後環抱住她,溫柔的輕撫、摩挲她的身子,暖熱她的體溫。

  他一心只希望她盡快暖和起來,她感覺得出來他撫觸的動作不帶情慾,甚至是專注且小心翼翼的,以往只要這樣就會讓她放鬆下來,但現在她卻感到越來越緊張了……天啊,她這樣是在自掘墳墓吧?

  「還覺得冷嗎?」感覺她還在輕顫,而且身體似乎還很緊繃,他更加溫柔的擁抱她,傳送體溫給她。

  「嗯……」當然不冷!她是在緊張!

  而且他的撫觸比以往更快速的挑引起她另一種戰慄,觸動她體內的情騷,教她羞窘得直想把頭埋進水裡,她以前會這般情潮難耐嗎?而他怎麼可以還這麼淡定?

  這真是一種酷刑,看著她在水氣薰蒸下晶瑩閃動的粉色肌膚,點點水珠盈然其上,順著她的肌膚潤滑而下,沒入水中……畫面太誘人,寒羿凜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下腹的隱隱騷動,專注於盡快讓她暖和起來,現在一切狀況都還不明朗,他絕對不能再像上次那般任意妄為傷害了她。

  只是,明明水溫夠熱,他也撫摩她好一陣子,她的體溫已經升高了,甚至比以往都高出許多,怎麼還會有些顫抖?

  他疑惑著,而她則是不得不咬唇抑下自己快逸出口的輕吟,與腦中如蒸氣繚繞的粉色綺想……不行,只有她這麼情潮難耐實在不公平,她得想辦法扭轉情況。

  冰如靚突然半轉過身,伸手撫上他的胸膛,「我也來幫你。」

  「呃?」他錯愕。

  「嗯?」從他呆住的表情,她也驀地發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麼讓人難為情。

  雖然以前在情慾當下,她也觸摸過他,但現在她可是在清醒得能夠背出九九乘法表的狀態下呀!……嗯,大概……應該……可以背得到四或五吧……

  「凡……凡事總有第一次嘛……以前都是你幫我……我也應該……回饋一點……」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麼笨話?為什麼腦袋和舌頭都可以打結到這種地步?

  她越說越小聲,羞窘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臉頰燙得可以拿來熨衣服,但放在他胸膛上的手卻沒有收回。

  她想要更加碰觸他,想要親手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想要更加真實的確認他的存在,在她身邊,只要伸出手就能夠碰觸得到的位置;在她心中,要心還跳著,他就不會消失……

  「不,我——」

  雖然詫異於她的主動,但她的撫觸實在太過刺激,他回過神,趕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我就不必了。」

  「咦?」她訝然,表情有些受傷,「為什麼?你不喜歡?」

  看著她的表情,怔詫之餘,寒羿凜終於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出口:「妳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我上次……那樣對妳?」

  「你介意嗎?」

  他沒有回答,但眉眼之間隨即透出糾結與愧疚的神情。

  「別……」她脫開他的手,撫上他的雙頰,「別這樣的表情。」

  看進他的眼,她心疼輕語:「我明白你心裡的痛苦與罪惡感,我會和你一起承擔,別再獨自承受。」

  他腦袋空白了下,什麼?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明白了什麼?

  「……妳明白?」

  「當然。」

  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那妳不介意嗎?」

  她本來打算說當然不介意,但看著他此刻的神情,她忽然冒出疑惑——他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所以她直覺改問道:「介意什麼?」

  「我喜歡妳。」

  怦咚!一聲又響又亮的心跳聲突地自她胸腔發出,震動她整個身體與神魂,然後在她腦袋轟然炸開一整片桃紅色的絢爛煙花。

  冰如靚呆住,從沒想過被他告白竟會讓她這般心弦怦動。

  「呃?」驀地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經意間脫口告白,寒羿凜慌忙想要解釋,「呃,我……我的意思是……」

  感覺自己整張臉瞬間紅如熟蝦,整個身體燙得可以冒出熱煙,她難為情得又轉過身背對他,支吾低語:「當……當然不介意……怎麼會介意?有什麼好介意的?」

  她重複說著言不及義的話語,只感覺心跳不斷撞擊著胸口,以及唇角克制不住往兩頰揚起的弧線……他聽到了嗎?聽到了嗎?聽見她的心跳聲了嗎?

  她的反應讓他更加不敢置信,「妳……真的不介意?」

  他從沒想過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不曾,也不敢,一時之間,他再度陷入無法克制的混亂狀態當中,如果這不是夢幻,那會是什麼?他真的什麼都不敢奢想……

  感覺到他聲音裡的無措,她忍不住綻出輕笑,「我們這樣真像是一對笨蛋情侶呢!」

  寒羿凜無法回應她的話,也混亂得無法理出任何頭緒,視線停在她濕漉漉的黑髮上,有些突兀的道:「我……先幫妳洗頭吧。」

  這是此刻他唯一想得到能做的事。

  咦?洗頭?冰如靚有些怔愣,他們之間的話題結束了嗎?還沒吧?

  但他說著便立刻動手開始幫她洗頭,動作輕柔且專注,彷彿這是他唯一的職志。

  其實寒羿凜仍然感到害怕,畢竟長久以來,他的心始終置放在最低、最低的位置,不會期待,不敢奢求,就像地表,無法往上移動一絲一毫、一釐一寸,只能依靠一種恆守的堅毅,以越來越堅硬固執的狀態存活下來。

  實在是太過、太過長久的時間了,他甚至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脫離地表,或者離開地表之後,他又該以何種方式存活……所以她最近的諸多莫名改變,反而教他感到恐慌與無所適從。

  感覺他似乎又開始退縮,但冰如靚沒多說什麼,因為她認為還是趕快洗完澡比較好,不然以她此刻的粉紅色腦袋,以及他們同樣處於赤裸的狀態下,再相處下去肯定只會陷入過去的模式,變成只有情慾歡愛而無法進行任何有效的交談,但她必須和他把事情談清楚,現在她只想抹去他的痛苦與悲傷,也不希望只有她試圖想前進,而他卻退縮不前。

  將頭仰靠在浴缸邊緣,閉上眼,舒服的享受他的洗頭服務,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仔細而輕柔的洗著,指腹不時輕輕按壓她的頭皮,無微不至的呵護著她。

  她忽然發覺,他真的很寵她,很寵很寵,過去她無所感覺,也從沒有多想,以為這只是他對她的同情或者同病相憐的溫柔,但現在她可以確切感受到這是他對她的寵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自她有印象以來,他一直都是這麼溫柔,這麼寵她……

  「你啊,寵壞我了。」她嘆息似的低喃了聲。

  寒羿凜無法忖度她的心思,也無法臆測她這句話的含意,所以依舊保持沉默,幫她洗好頭,又幫她仔細吹乾髮絲,最後送她上床。

  將她安置到床上,輕柔道:「睡吧。」然後便起身欲離。

  她及時拉住他的手,一雙水波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他,臉蛋微微暈紅,開口:「陪我。」她這樣表現得夠明顯了吧?

  雖然感到詫異,心中也依舊存在難以化解的糾結,但他仍依言躺到她身邊,只是連碰也沒碰到她半分衣角。

  看著兩人之間明顯區隔出來的空隙,冰如靚有些喪氣,「是我太沒有魅力?還是你仍然心懷愧疚?」

  「愧疚?」

  寒羿凜立即恍悟,她誤以為他最近的異樣是因為對她產生了感情,所以對冰如煦懷有愧疚感……讓她這麼認為也好,至少他不必多做解釋,只要她仍舊願意讓他留在她身邊就好……即使他忍不住臆想,她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接受他的感情?彷彿一點抗拒都沒有……

  「我先承認,我沒有。」她目光堅定的看進他的眼,「也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真的沒有任何違背自己真心的感覺,反而現在的感情才是真正順從我心裡的聲音。」

  他神色出現困惑,她在說什麼?現在的感情?心裡的聲音?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姊夫,就像是對童話故事的憧憬,而現在,小女孩長大了,童話依舊美好,但小女孩已經知道,那並不是真實的生活。」

  他越聽越詫異,心跳如鼓聲由遠而近,交織著期待與不敢期待,在各種猶疑矛盾之間不斷拉扯,答案不在自己手中,無法自行理解與判讀。

  冰如靚伸手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撫上他的臉龐,「你才是我最真實的一切。」

  他心跳掉了一拍,腦袋霎時空白。

  「你不是替代品——從來不是。」她眼神無比認真,「我觸摸的人是你,感受的人是你,看的是你,聽的是你,說話的是你,擁抱我的是你,溫柔的是你,寵我的是你,這麼多年來陪在我身邊的始終都是你,有你在,我很安心,失去你,就像失去全世界,雖然聽起來像你們常用的廣告文案,卻是我最真實的心情。」

  寒羿凜睜直了的眼眸還是一片傻然的空白,連呼吸都不自覺的屏息,彷彿處於極度不敢置信的狀態之中。

  「也許你會質疑,我只是因為習慣使然,以及對你的過度依賴才會對你產生感情,但愛情本來就不是以單一種形式發生,也不是以單一種路徑發展成形的,無論軌跡如何形成,我已經明白,並且相信,你就是我的終點。」

  她甚至想過,她對寒耀昶的迷戀,到最後說不定是因為潛意識裡不想斷掉和寒羿凜之間的羈絆,所以才會以那樣偏執扭曲的形式持續下去,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無論過往前因為何,現在她只知道,她想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愛情?」他終於抓到一個關鍵字眼,以低微又沙啞的喉音不敢置信的問出口。

  她有些緊張,當然有著更多的堅定,凝望進他的眼,告白道:「我喜歡你──以愛情的方式。」

  他表情就像定格似的,恍然定住不動。

  她以為他仍舊無法接受她的感情,趕緊道:「我比誰都了解你心裡的執著,也明白你的痛苦糾結,我並沒有要你放棄過往的感情,也不會要求你把我當成心裡唯一的人,我……只求你不要輕易放棄我和你之間的牽絆,不要再視而不見我們之間真實存在的感情,不要再一個人獨自承受痛苦,不要再突然轉身離去,不要把我丟下,我——」

  「不是!」愣詫之中,寒羿凜慌忙打斷她,神色閃現出倉皇無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妳不要……」

  不要對他這般低姿態,他承受不起,她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冰雪女王,不應該對他這般委曲求全,更何況他當然不是因為心裡有其他人才會逃避她,然而他什麼也無法解釋,更無法坦白。

  心緒一片混亂惶然之中,他唯一抓住且緊緊不放的一縷絲線是──

  「妳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以愛情的方式在喜歡著他?

  他的表情混合了不敢置信、期盼、猶豫、忐忑、不可思議、渴望、遲疑、惶恐、祈求……百般複雜的情緒在他臉上反覆迴旋流蕩。

  冰如靚從沒見過他如此動搖的表情,簡直就像看見一座正在崩解的巨大冰山,那蘊藏底下強烈而豐沛的情感深深震撼了她,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神情——她喜歡他有這麼讓他難以置信嗎?但一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她心口便無法克制的揪緊了。

  她靠向他,伸手環過他的身軀,輕柔擁抱住他,感覺他身體因驚詫而震動了下,心口更加發疼。

  她安靜了一會兒,讓自己的心跳聲在兩人之間浮現出來,讓自己的體溫舒緩他緊繃而僵硬的身軀——以往都是他給予她溫暖,現在,由她來給他。

  除了在情慾歡愛之際的身軀交纏,她幾乎沒有兩人之間單純擁抱的印象,即使如此,她卻能夠立即在他懷中找到最安適的位置,就像回到港灣的船隻,整個人放鬆的依偎進他懷裡,感覺兩人的身形是如此契合,她忍不住滿足輕嘆,果然只有他能夠讓她感到如此安心與放心啊。

  她拉起他的手將他的掌心輕覆在自己的左胸口,輕語:「聽見了嗎?我的心為你而跳,我的眼眸只看得見你的身影,滿腦子想的、念的全都是你,如果你願意承認你對我的感情,那麼你就一定可以明白,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真的嗎……」寒羿凜仍舊處於不敢置信的狀態,身體無法動作,只有心跳如奔騰的馬蹄不斷撞擊著胸口,教他連呼吸都隱隱發痛,只能細碎低語:「這是……真的嗎?」

  她更加擁緊他,也更加堅定的說道:「請你陪在我身邊,無論歡喜悲傷或深埋在你心中的矛盾糾結,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對、一起背負,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再無所求。」

  時間與心跳繼續往前奔馳,寒羿凜終於緩緩的、緩緩的伸出手回擁她,動作像是在確定她在他懷中的真實程度,小心翼翼且戰戰兢兢,彷彿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似的。

  「我哪裡都不會去的……哪裡都不會去的,哪裡都不會去的……」他一遍又一遍的沙啞低語,只要她願意讓他陪伴身旁,他絕對哪裡都不會去的。

  她抬起臉看向他,「一生一世都陪在我身邊?」

  他怔然,沒有馬上回應。他當然想要一輩子陪伴在她身邊,但萬一她發現他對她的欺瞞呢?還能夠這樣看著他?對他笑?甚至說喜歡他嗎?即使她現在已經有點喜歡上他,但這樣就能夠原諒他多年來的欺瞞嗎?他無法預期,更不敢奢望。

  而她同時察覺到他眼中的猶豫,立即不顧一切的吻上他的唇,在他唇邊誘哄低語:「答應我。」

  冰如靚很清楚自己這樣是卑鄙的在向他索求承諾,但她才不管得用什麼方法或手段,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讓他離開她身邊。

  他反射性的想退縮,她卻不讓他逃避,堅定環擁住他的頸項,更進一步凝鎖住他的眼,「答應我吧。」

  她眸中的殷切渴盼與毫不掩藏的濃烈情感教寒羿凜心口不由得一震——他怎麼能夠讓她出現這樣的表情?他應該做的是守護她,在她難過的時候陪伴身旁,在她傷心的時候給予溫暖與力量,無論冰雪風雨,他都會義無反顧的替她遮擋,然而他現在竟然讓她出現這種幾乎是哀求的表情?……他到底在做什麼啊?怎麼能夠因為恐懼與怯懦而忘記自己的初衷?

  明明她已經將她那無與倫比的珍貴愛情捧到他面前,他竟然膽小得不敢承接?!

  她此刻坦直而真摯的眼神就像一把巨斧直接劈入他心底最後一道冰層,劈開他的猶疑與恐懼,讓他頓然徹底醒悟——他唯一該做的,是愛她。

  從一開始,她就根植於他生命的圓心,不論她對他存有何種感情,他都不曾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現在她給予他的愛情,是一種奇蹟般的恩賜,就算她之後會因為他的欺瞞而怨恨他,他也必須勇敢面對,他該做的是想辦法留住她,並且堅定不移的繼續陪在她身邊守護她,而不是一味逃避。

  他不該放棄,無論如何都不該。

  「對不起。」

  他突然用力擁緊她,愧然道歉。

  她不由得微驚,他這是什麼意思?

  以為他又退卻,然而他的雙臂是如此緊緊環擁住她,她可以確實感覺到他終於釋放出來的情感,而且原本一直覆蓋著一層冰的眼眸此刻也已然完全消融,她訝然看見他眼中埋藏在冰層之下的熱切情感。

  「我不會離開妳的。」他雙手撫上她的臉龐,與她四目相對,堅定允諾:「到死都不會離開。」

  他的語氣是如此堅決,眼神是如此絕對,教她不禁怔然屏息。

  「就算妳厭倦了我,想要一腳把我踢開,或者因為工作太多太忙而把我丟到一旁不管,我也不會放手。」

  就像終於卸下身上的重重枷鎖,他放鬆的綻出輕柔笑意,眼瞳在堅定之中暈染開一整片柔軟的光澤,是她所熟悉的溫柔,而且這份溫柔比以往都來得更溫柔、更濃烈,更毫不保留、不加掩藏,就像冬日所綻放的花朵,在冰雪之中閃耀出教人心動的色彩。

  冰如靚驚訝又為之怦然心動的注視著他,問:「就算我任性又愛耍手段,你也不放手?」

  「就算我膽怯又總是想逃避,也絕對不放手。」

  「就算我嘴巴壞又心機重,你也不放手?」

  「就算我固執又不知變通,也絕對不放手。」

  「就算我有可能開始向你撒嬌、對你予取予求,你也不放手?」

  寒羿凜眼眸揉進深深的笑意,以及更多像是無比感激的寵溺與疼惜,「就算我會把妳寵到無法無天,變成一個混世大魔王,我也絕不放手。」

  她綻出同樣柔軟的笑靨,「你半斤,我八兩,剛剛好配成一對。」

  他又將她更加擁緊了些,「再也不分開。」

  「傻瓜。」她心口湧出滿滿的甜意,濃情道:「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呀。」

  他眼眸深處閃動著深深渴盼的光,啞聲道:「那就別分開了,永遠在一起。」

  「當一對笨蛋情侶?」她的聲音同樣有些低啞,他的眼神教她好揪心、好不捨,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彷彿在渴盼之中仍有著深深的愧疚與恐懼,教她無比心疼。

  「這樣多好。」

  她深深凝視著他,在他唇上印下誓言般的深情一吻,「嗯,這樣很好。」

  越是深埋心裡的傷越是不容易痊癒,也許他心中仍有她觸及不了的痛,她也知道傷痛需要時間療癒,他們已經互相扶持的走過了七個年頭,未來他們還有許多個七年,甚至是七十年可以一起面對任何困境與狀況,她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克服所有問題與難關。

  她的吻瞬即挑引出他體內的情慕渴盼,當她才稍稍退離,他便無法克制的追隨而上,更加深濃綿密的吻上她的唇,探入她口中糾纏住她的香舌,她輕嚶一聲,便毫不抗拒的投入他翻湧而起的情潮愛戀之中。

  彷彿渴慕綠洲的沙漠,他渴戀的吮吻著她的唇舌,吸汲她的每一分潤澤甘甜,溫柔之中帶著激情,熱切之中又充滿愛憐,教她意醉情迷。

  寒羿凜一邊吻著她,一邊在她唇邊堅定低語:「我會珍惜妳,疼寵妳,為妳擋風遮雨,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會陪在妳身邊,絕對不會離開妳。」

  她輕喘回問:「那我呢?我該為你做什麼?」

  他淺笑的星眸又閃現出深深的渴盼,「只要妳不會把我一腳踢開就好。」

  冰如靚不禁訝然於他如此低放的卑微身姿,「這麼無慾無求?」

  他彎著唇,只是深邃眸色裡仍然埋藏著一塊無法抹去的暗影……她怎麼能夠明白?而他又怎麼能夠對她坦白?這樣的希冀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奢侈的渴求了。

  「妳剛剛說……我不是替代品?」他的大手從她的臉龐往下撫向她已然火熱的身軀。

  她身軀巍巍輕顫,呼吸不穩,感覺兩人身體的熱度不斷攀升,「當然不是,難道你認為我是?」

  「不,當然不是。」

  從一開始就不是——然而只有他知道這個秘密,而且他必須一直保有這個秘密不能讓她發現。

  他一手滑入她浴袍內,貪戀的愛撫她芳香細滑的肌膚,另一手的指尖柔柔輕撫她被他吻得潤紅的嘴唇,凝鎖住她的眼,沙啞道:「再說一次好嗎?說妳喜歡的人是我。」

  他一定知道,平時的她才不可能這麼乖順聽話,然而他眼眸中的無言渴盼教她揪著、軟了心,感覺他的掌心在等待她回應的時候移到了她心臟上方覆住不動,教她一顆心更加揪疼不捨了。

  手心輕輕往他胸膛移去,同樣覆在他左胸口上方,感受他怦怦震動的心跳聲,堅定又深濃的回應道:「我喜歡的人是你。」

  他的神情有種深刻的感動,又像是擁有了全世界般激切歡喜,在她唇上深深印下一吻,「我也是。」

  事實上,他想告訴她的是——他愛她,然而他不希望自己冰層融化之後裸露出來的滔天愛戀嚇著了她,更不希望引起她的懷疑,畢竟對她而言,他們之間的戀情是從「現在」才開始,所以他只能退一步這麼說。

  然而胸臆中的洶湧愛戀不斷衝撞著他的胸口,彷彿要從心房奔騰而出,他一邊克制下滿腔的深情愛意,一邊又說了一次:「我也是。」

  心情瞬間轉為行動,他綿綿纏吻她的唇,雙手的撫觸也更加激情熾熱,撩撥開她身上的浴袍,厚實大掌愛撫她飽滿柔彈的雙峰,手指溫柔逗弄她敏感的粉嫩蓓蕾,他的力道在溫柔之中有一種深刻的力度,彷彿想要將自己的體溫、撫觸,甚至是掌紋全都印刻到她身上每一寸肌膚,滲透入她靈魂深處再無法抹去似的。

  「嗯……」她喘息輕吟,全身酥麻輕顫,心臟更是狂跳不已。

  「奇怪……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麼還會這麼緊張?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羞怯緊張,彷彿每一根神經都因他的注視而情難自禁的顫抖,每一個細胞都因他的撫觸而無法克制的渴望更多,張開了每一顆毛細孔努力吸汲他的每一分體溫與氣息,好緊張,好害羞,卻也好想將自己的全部都獻給他……

  聽見她的困惑,寒羿凜在她唇間低啞輕嘆:「是第一次啊……」

  冰如靚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並且察覺他無論語氣或神情都和她一樣無法從容淡定,不禁綻出輕笑,雙手環上他頭後,嘆息輕應:「嗯,是第一次……」

  是她和他第一次兩情相悅的擁抱,是第一次身心合一的結合,是第一次只屬於他們彼此的獨佔愛戀。

  他覆在她身上纏纏綿綿的擁吻著她,而她毫無保留的回應,兩人身上的浴袍在彼此的撫觸摩挲中早已被褪去,肌膚密密緊貼,身體毫無縫隙的交纏相擁,剛剛沐浴過後以及情潮湧動所沁出的汗水潤滑著彼此相貼觸的部位,更加激盪彼此之間的愛戀情慾。

  「啊……嗯……」她感覺身體與意識就像飄浮在棉花糖做的雲端之上,好軟,好甜,好舒服。

  原來,和真心喜歡的人相擁相親,竟是這般甜蜜美好的感受,如果幸福可以確切被定義,那——這肯定就是了。

  彷彿怎麼也吻不夠她似的,就算兩人加乘的體熱早已灼燙著彼此的肌膚,不斷互相摩挲愛撫的身軀更開始難耐的扭動款擺起來,他還是戀戀不捨的吻著她,輕撫著她的臉頰,著迷的看著她酡色如醉的美麗臉龐,深情凝視她的雙眼,不想移開。

  感覺他的雙腳正輕柔摩擦著她的,這樣親暱的動作教她心口湧出一股柔甜的滋味感受,就算身體已經被情潮愛慾激盪得迷醉而酥麻,她也同樣不想分開彼此的擁抱,更不想移開彼此目光的凝鎖,他們想的都是一樣的想要好好看著彼此的眼眸,看進彼此眼中,想要感受這一刻無與倫比的甜美幸福,直到鐫刻進心裡最永恆的位置。

  不斷從她胸口湧出的愛戀是這般洶湧澎湃,源源不絕,而兩人之間已經毋須懷疑的情感是這般綿密,這般甜蜜,這般教人癡迷,無論身心與靈魂都得到最甜美的滋潤,她有些訝然的發現,原來對一個人的喜歡可以越來越喜歡,越來越著迷,越來越眷戀,越來越心疼憐惜,也越來越捨不得放開任何一分一秒,恨不得揉進對方體內再也不分開。

  「啊……嗯啊……嗯……」

  她雙手包環著他的頭,沉醉的回應著他的吻,偶爾主動舔吻輕咬他的唇,與他唇舌交纏,十指在他後腦杓的髮絲間恣意摩挲,目光交織,氣息相融,甜甜蜜蜜,纏纏綿綿。

  話語隨心動,她迷醉低語:「我們就這樣直到地老天荒吧?」

  看著她臉上的甜柔弧線,他愛戀的吮吻了下她的唇,「……這樣嗎?」

  「嗯……」

  他繼續吻著她,然後大手往下輕輕抬高她的雙腿,愛撫她大腿內側細緻的肌膚,「……還是這樣?」

  「唔……嗯……」她一顫,呼息加深,心跳加快,感覺他原本輕抵在她下腹部的男性堅挺更加貼近她的女性核心,並且隨著他手部撫摸的動作不斷來回摩擦,挑弄刺激著她的敏感地帶。

  「嗯啊……啊……」

  她情難自抑的輕喘嬌吟,感覺他更加加重摩擦的力道,像是只要一使力就會長驅直入她輕顫不已的女性心。

  他戀戀凝看著她性感迷醉又嬌羞難耐的神情,白淨如水的膚色篩透出粉豔的光澤,如墨的細眉微微糾著,更添綺情遐思。

  「……這樣呢?喜歡嗎?」

  他大掌撫揉她胸前的飽滿,指尖撥弄已然挺立的粉嫩乳峰,看著她因為他而顫動,因為他而酥麻,因為他而沉醉情迷、神魂顛倒,只因為他——真的,只因為他。

  他熾熱又放肆的目光教她羞怯難當,不禁嬌嗔:「嗯……你……別在這種時候使壞心眼呀……」

  他貪戀的吻她,「我只是想看著妳。」

  這是第一次,他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注視她在情慾歡愉之中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可以在她的注視下毫不掩藏自己滿心的癡迷愛戀。

  她臉蛋更加豔澤潤紅,情迷低應:「我……我也想看著你……」

  雙腿沿著他兩邊腰側往上撫摩,圈向他腰後,雪臂朝他微微拱起,讓兩人貼觸的部位更加沒有半點縫隙,輕舔他的唇,氣息交融之中,在他唇間魅誘輕語:「進來……進來吧……」

  「唔嗯……」他猛地一顫,神情壓抑的咬牙道:「使壞心眼的到底是誰呀?」

  冰如靚嫵媚輕笑,很高興看到他同樣為她癡迷的神情,「是你先起頭的。」

  凝鎖著她的眼,他又深深吻她,這一吻吻得激烈,吻得深入,吻得佔有慾十足,低啞道:「妳是我的……」

  「嗯……啊……」她同樣深情凝注著他的眼,感覺他說話的同時開始緩緩進入她體內,她全身酥麻輕顫,屏息回道:「是你的……我是你的……」

  「我也是妳的……」寒羿凜緩緩挺入她最深處,深深的填滿了她。

  「啊啊……啊……你也是……我的……」

  他在她體內不動,兩人深深戀戀的注視著彼此,身體銷魂結合的同時又有另一種深刻的無言感動——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哪……

  「我們就這樣到地老天荒吧……」他深情道,呼息濃重,全身也因為克制而緊繃著,感覺她火熱潤澤的蜜穴緊緊包裹住他的堅挺,並不斷將他往她體內更深處吸入,彷彿要將他融化,嚴重侵蝕著他的忍耐力。

  「嗯……再也……啊……不分開……」她情難自禁,雙腿更加牢牢圈住他的身體,渴望得到更高層次的滿足。

  「啊嗯……」

  他低低呻吟,再也無法忍耐更多,開始緩緩律動起來,慢慢抽出,再深深挺入,火熱堅挺緩緩摩擦她嬌嫩多汁的蜜穴,時而轉動,時而抽送,感受她的收縮與顫動,無比迷醉銷魂。

  「啊啊……哈啊……嗯……」

  她緊緊攀住他的身體,隨著他的律動與他一同擺動腰身,是身體絕佳的契合度與多年來的默契,在這場情潮愛慾之中,兩人始終深深凝注著彼此,無論呼吸與律動都配合得猶如水乳交融,天衣無縫。

  他漸漸加快速度,捧住她的腰臀往她體內猛力衝刺。

  他的動作在火熱激情之中包含著深刻的溫柔與愛戀,即使在如此意亂情迷、神魂顛倒的狀態下,她仍舊感受得到自己正被深深的疼寵著,他總是會優先考量到她的感受,讓她得到舒暢與滿足。

  她輕捧他的臉,送上自己的唇,想要傳達自己對他的愛戀情意,「我喜歡……喜歡你這樣在我身體裡面……啊……」

  聽見她如此情慾媚惑的告白,他身隨情動,更加奮力往她體內深處抽送,深深填滿她,「嗯啊……啊……」

  火熱激盪的情潮愛慾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往上攀升,將兩人的感官知覺拉攀到歡愉高峰。

  在情慾的極致峰頂,冰如靚用力抱緊他,放聲嬌吟:「唔嗯……我……啊……我不……啊……」

  感覺她蜜穴急遽震顫收縮,寒羿凜最後深深一挺,將自己的熱源釋放進她體內,「呀嗯……」

  他的熱源不斷射入她體內,暖燙著她體內深處,她整個人像被一股又甜又暖的熱流沖刷而過,感到無比酣暢淋漓。

  濃烈的激情過後,彼此身軀依舊緊緊相擁,不肯放開一分一毫,他柔柔輕吻她,慢慢平復喘息,靜靜享受著這份情慾餘韻與甜美溫存。

  被他擁在懷中,感受著彼此相融的體溫與氣息,情切心動之中,冰如靚輕輕開口:「我……」愛你。

  她說了一個字就及時回過神,差點脫口說出心底的愛戀,幸好及時閉口。

  她不想嚇到他,畢竟他們之間的愛情才剛剛萌芽,她無法預期他會和她一樣,即使是新生,她也已然對他投入全心全意的愛戀,就像一次把過往被掩埋住的她對他的感情全數傾倒而出那般,她絲毫不懷疑自己有多麼愛他,而且是她心裡唯一的愛戀。

  但他心中肯定還有她無法碰觸的部分,她不想冒險又刺激他,使他退縮。

  「第一次的感想如何?」她改口問道。

  「無與倫比。」寒羿凜無比滿足的彎著唇,「但還有進步的空間。」

  她笑,「無與倫比卻還有待進步?這邏輯正確嗎?」

  「是妳無與倫比,而我還有進步的空間。」

  她笑得更甜,「所以我們還要繼續努力?」

  「當然必須繼續努力。」他貪戀不已的吻著她。

  感覺他忽然又在她體內變硬、變大,她不禁酥麻一顫,「嗯?這麼快……嗯,就要繼續努力了?」

  「練習是必要的。」他聲調變得低沉濃郁。

  「那我當然只好奉陪囉。」她同樣氣息不穩。

  「敬請賜教。」他加深他的吻。

  而她則毫無保留的迎向他,「彼此彼此……」

  兩人再度投身進入只屬於戀人的濃烈纏綿當中,體熱再度升溫,足以將兩人都綿綿融化。

  而這一夜的歡愛過後,他們第一次相擁著,懷抱著無比的甜蜜幸福,在彼此懷中沉沉入睡。

  直到天明,直到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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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3 PM


第九章

  三個月後。

  冰如靚脫下圍裙,滿意的看著自己花了一下午時間所做出來的豐盛餐點,心裡是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今天是星期六,「沁斕」不必上班,但「映二」還有外拍工作,所以她便到寒羿凜的公寓準備好晚餐等他回來,雖然她的料理能力不及姊姊和姊夫,但心意最重要,而且他們是誰有空誰就會準備餐點,若兩人同時有空,當然就一起煮飯做菜,一起享受餐點。

  雖然她和寒羿凜彼此誰都沒有開口明說,但這三個月來,他們不約而同減少了工作量,放緩工作上的腳步,就是為了多出時間可以和對方相處,享受兩人世界的甜蜜生活。

  就算為此她被顏熒熙逮到小辮子,不時加以大肆嘲笑,她也完全不在乎──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能夠如此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心境與想法。

  現在的她什麼事情都可以先放到一旁,只要能夠像現在這樣每天可以見到他,和他一起吃晚餐,聊聊彼此工作上的事,然後一起相擁入眠,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其實他們現在等同於同居,在彼此公寓中隨處可以看見對方的衣物用品,每當看見那樣的景象,她心口總是一股甜絲絲的幸福。

  雖然也想過要開口問他:要不要乾脆打通兩戶公寓,真正的「住在一起」?但她同時也覺得沒必要太心急,順其自然就好,反正他們現在的甜蜜幸福就已經足以淹沒一缸子螞蟻了。

  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寒羿凜應該快回來了。

  「對了。」

  冰如靚想到她前幾天買回來被放到他書房的綠葉小盆栽,應該可以先拿來餐桌上擺放,增添用餐氣氛。

  以往,對他們而言,居住的地方就單純只是用來居住,單純的用來吃飯睡覺兼擺放物品,可是這三個月以來,他們原本冷冰冰的居住空間開始有了生氣,有了笑聲、有了綠意,更有了許許多多的甜蜜與溫暖,就像冬日過後百花綻放的春天,雖然還是同一個空間,但無論景象還是人心都變得截然不同了。

  短短三個月,她做了不少以前從沒做過更沒想過自己會去做的事情,連自己都覺得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啊……」她自語著,忍不住唇角飛揚的笑意,邊舉步走進他的書房。

  在書房中,她一眼就看到擺放在他工作桌面上的小盆栽,想到那天她買了這個小盆栽送給他,他就直接放進書房,還一臉很寶貝似的表情,她就又忍不住唇邊的甜蜜笑意。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這樣一個小禮物而滿心歡喜,在這之前,因為覺得他什麼都不缺,所以從沒特別送過他什麼東西,但自從看過他那樣的表情之後,她就不斷想著可以買什麼東西回來送給他,好看見他高興的表情。

  原來,疼寵他竟然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呀……或者,這是專屬於戀人的特權?可以因為一點點小禮物就得到一個無與倫比的美好笑容。

  她滿臉甜笑的拿起盆栽正打算離開,忽然,不經意瞥見端放在書櫃角落的一個小型相框,雖然相框擺放角度有些偏斜,但多少還是可以看見裡面的照片,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倏地湧上腦海,她忍不住走向書櫃拿起那個相框看著裡面的那張照片。

  其實她甚少進到他的書房,因為她認為書房是屬於他私人的工作領域,而她相信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都應該給予對方獨立的空間,而且那張照片只是3X5的小張照片,根本不引人注目,所以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張照片。

  那是一個材質極佳的相框,裡面的照片景色卻出乎意料的尋常,就是城市中隨處可見的一個街道路口,但偏偏那個路口的景色卻又讓她感到十分熟悉,彷彿她曾經置身在那個路口當中……而且絕對不只一次。

  因為相框玻璃會反光,她翻過背面,打算取出照片看得更仔細一點,沒想到當她取下夾層,才發現裡面的照片不只一張,在外面的照片底下,還藏有另一張照片。

  當她將另一張照片翻到正面,才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是一張有著完全相同景色的照片,一樣的路口,一樣的風景,差別只在於,照片中央多了一個人。

  而那個人不是她姊姊,不是別人,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她。

  正確來說,是十年前的她。

  記憶迅速湧回她腦海,她果然沒記錯那個路口,因為那個路口是她每天必經、整整走了國中三年歲月的路口。

  而且她一眼就認出來,那張照片是何年何月何日所拍攝,因為那一天正好是她國中的畢業典禮,照片中她拿在手上的畢業證書捲筒以及鮮明的紅色禮花就是最佳證明。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有這張照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被拍了照,又是誰拍了這張照片?是他嗎?為什麼要拍她?又為什麼要如此隱藏又如此珍惜的保存她的照片?在她認識他的這十年來,她不曾在他身邊看過她姊姊的任何一張照片,他卻保存著她的照片?而且還特意藏在如此不顯眼卻又可以讓他每天看見的位置?

  為什麼?

  她國中畢業那年暑假,姊夫來家裡開設的咖啡館打工,因此和她們姊妹倆相識,雖然知道寒羿凜的存在的確是在那個暑假之中,但真正見到他則是她高中開學之後的事了,然而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卻是她國中畢業當天,也就是說,他比她以為的更早認識她,他卻從來沒有透露這個事實。

  為什麼?

  他為什麼什麼都沒說?為什麼要特意隱瞞?

  埋藏在他心底深處那個不能碰觸的區塊,到底存放著什麼秘密?

  也許,答案並非她一直以來所相信、所認定的那般……

  自從彼此坦承心意之後,她偶爾會撞上他那深情到令人吃驚的視線,偶爾會被他那深情到令她幾乎無法呼吸的愛意緊緊包圍、綿綿纏繞,彷彿……彷彿他對她的感情不只短短的這三個月,不只一年兩年,甚至不只三年四年……

  以往她總以為是自己多心,是自我意識過剩或者自我感覺良好,然而現在回想過往種種,她不禁想問他,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芽的?又存在多久了?

  七年?

  還是十年?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歷歷直指她手上這張照片裡的那個身影,教她詫然心驚。

  「可是……可能嗎?」

  可能嗎?可能嗎?……可能嗎?

  「我回來了。」

  公寓門口驀地響起寒羿凜回來的聲響,然後是他的腳步聲,走過客廳與餐廳,尋找著她的身影,「如靚?」

  經過書房門口打算往臥室走去,卻在書房內看到她的身影,他有些訝然,而下一秒鐘,當他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與她手上拿的照片時,神色倏然一悚,頓立當場。

  與他對上眼的瞬間,他的驚恐神色將她心中最後的一絲懷疑盡數打散,事實昭然若揭,冰如靚震驚得無以復加,「你……」

  那些疼寵,那些溫柔,那些深情,那些愛戀,竟然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她。

  而他竟然瞞騙了她這麼多年?

  寒羿凜駭然凝著呼吸,像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她嚇跑似的,戰戰兢兢的觀察著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緩步走向她。

  「如靚……」

  「我要聽實話。」她必須聽見他親口說出答案。

  他神色僵硬而糾結,不自覺用力握緊了雙拳,很清楚已經無法再繼續瞞騙下去,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才慢慢開口道:「對不起,我騙了妳。」

  他騙了她,騙了整整七年,而且還卑鄙的利用她的脆弱無助佔有了她的身子,用盡各種方法與手段就是為了將她與他牢牢牽繫在一起,讓他能夠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我愛上的人是妳。」他深深凝望著她,「從一開始愛上的人……就是妳。」

  她怔怔注視著他,「你一開始也發現我心裡另有他人?」

  他無法確切捉摸她此刻的情緒與心思,恐懼得就像整顆心被狠狠掐住,但還是照實承認:「嗯。」

  「然後故意讓我誤以為你心中同樣另有所愛?」

  「……嗯。」

  「跟我發生關係,讓我跟著你去美國留學也是你的計畫?」

  「……嗯。」他感覺背脊不斷滑下冷汗,口乾舌燥,緊握的手心更是被指甲掐得發痛。

  「回台灣之後與『沁斕』的合作,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嗯。」

  「我們之間的聯繫與牽絆,與其說是剪不斷的緣分,更應該說是你一步一步精心策畫的結果?」

  「如……」

  「這麼多年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愛我?」

  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寒羿凜仍舊無法確定她究竟是要責怪他?還是有可能會原諒他?

  「如靚,我不會奢求妳的原諒,也知道妳一定感到相當憤怒,但請妳繼續讓我陪在妳身邊,我一定會用盡我所有努力來彌補我過往對妳的欺瞞。」他誠摯懇求著。

  冰如靚眨眨眼,像是恍然回過神,愕然道:「原諒?憤怒?」他誤解了什麼?

  「如靚?」

  她又眨了下眼,將手中的照片遞到他面前,「這是你拍的?」

  「嗯。」

  「只拍這一張嗎?」

  「不……不只。」

  「這十年來你都在暗中偷拍我?」

  「我向妳道歉,我……如靚?!」

  他驚嚇看著她突然越過他就要往外走,趕緊轉身抓住她的手。

  「如靚,妳先聽我說——」

  「不放我走?」她定定注視著他。

  他眉間緊鎖,無言收緊拳頭,不願放開她的手。

  「就算我有可能怨恨你一輩子,你也不放手?」

  他更加堅定道:「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我對妳的虧欠,以及請求妳的原諒。」

  「所以不放我走?」

  「不放。」

  冰如靚又注視他半晌,忽然如蝴蝶破繭而出般綻放出一朵絕美笑靨,「很好。」

  他愕然看著她的笑顏……很好?

  他根本還捉摸不清她的心思,她就突然反手回握住他的手,牽著他往外走。

  「如靚?」

  她一路牽著他的手走出他的公寓,再走兩三步,直接打開她公寓大門進入。

  「如靚?」他滿頭霧水。

  「我們把兩戶公寓打通吧!」她忽然道,語氣輕快。

  「什麼?」他不解。

  「嗯,打通公寓還得花時間設計和裝潢,乾脆我們先結婚吧!」

  「什麼?」他詫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穿過客廳與餐廳,她進到自己的書房,半轉身瞟眼問他:「不願意嗎?」

  他錯愕傻眼,「不……」

  她立馬轉成正面瞪向他,「不願意?」

  「不,我的意思是……妳想要跟我結婚?」換他不敢置信了。

  她堅定看著他,眼神威嚇,「如果你不跟我結婚,我會用盡各種手段、各種方法逼你和我結婚,如果你不愛我,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你愛上我,就算要追你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她的恐嚇聽起來很認真,而且就因為太認真了,教寒羿凜全身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起來——當然不是因為恐懼或害怕,而是因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不就表示……她也對他懷有同樣深濃的愛戀情意?

  「我就是這樣的人,既偏執又小心眼,愛耍手段又心機重,可是你愛我,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都會無條件接受我,不是嗎?」她問得自信又驕傲,根本直接就肯定了答案。

  他眼神變得專注而堅定,「我愛妳,不管妳是什麼樣子,我都愛妳。」

  她美麗的臉蛋暈染開一片笑靨如花,「我也是一樣的喲。」

  他心跳如擂鼓,屏息問道:「一樣的?」

  「如果是早幾年發現你欺騙我又同時深愛著我的事實,我或許會生氣,會發脾氣,會怨懟,會對你冷戰,但到最後肯定還是會原諒你,接受你,而且說不定會更早察覺自己對你的感情,而現在,在我確定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你的情況下,我當然不可能對你生氣,高興都來不及了,只想著如何立刻把你綁架進禮堂結婚,再也不讓你有任何一絲退縮遲疑與擔憂害怕。」

  寒羿凜在她一長串的話語當中終於捕捉到他最渴望的關鍵字,低啞著嗓音確認:「妳愛我?」

  她沒有馬上回答,依舊牽著他的手沒放開,轉過身拉開書櫥抽屜,從抽屜中拿出一個立可拍相機,然後轉回身輕輕拉過他,抬高手臂勾下他的頭,而拿著相機的那隻手則抬高對準兩人,柔柔往他唇上印下一吻的同時,手指也迅即按下拍攝按鍵──

  啪嚓!

  就這樣順利拍攝下他們親密擁吻的畫面。

  唧……立可拍相機很快滑出照片。

  她拉出照片輕輕甩動風乾,笑道:「這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我會買一個相框,把這張照片框起來擺放在你書房,接著我們很快會有第二張合照,我會再買一個相框,然後第三張、第四張、第十張、第一百張、第一千張、第一萬張……到時候相框肯定沒地方擺,嗯,所以我們當務之急就是必須盡快打通我們兩戶公寓,整理出一大面空白牆壁,好將我們所有的照片都貼掛上去,那面牆壁得選在最顯眼的位置,讓我們隨時都可以看到我們生活點滴的照片,也讓每個來拜訪我們的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肯定會認為我在炫耀,沒錯,我就是在炫耀,有你這麼愛我、我又同樣深愛的人,我當然有資格向所有人狂妄炫耀我們相愛的證據,我要大放我們的愛情閃光彈,絕對要閃瞎所有人……」

  寒羿凜聽著她滔滔不絕說著關於他們未來的美好遠景,胸口漲滿了無比洶湧澎湃的愛戀,感動得幾乎無法好好開口說話。

  「我一定說到做到。」她堅定許諾,深情凝視著他,輕輕問道:「這樣好不好?」

  她想要補償他——即使只是一點點,也想要將他這十年來默默守護她、陪伴在她身邊,無怨無悔又深深壓抑著的愛戀深情,一點一滴的補償給他。

  因為她好心疼他。

  因為她真的好愛他。

  「當然好……」他啞聲說著,「當然好。」

  「那你願意跟我結婚了嗎?」她眼眸浮出水霧,卻是笑得好甜、好美,「我在向你求婚呢,你可別不答應,我剛剛可是用掉了一缸子的口水在說服你呢。」

  他再也不必壓抑自己的情感,拉過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我當然願意,當然願意。」

  冰如靚也緊緊回擁他,然後稍稍退開一些距離好看著他,也讓他看見她眼中的堅定深情,誓諾道:

  「寒羿凜,從現在開始,我愛你。」

  「從現在開始,我會越來越愛你。」

  「從現在開始,我會愛你一生一世。」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第一個愛上你,愛你生生世世。」

  他感動得再度用力將她擁入懷中,彷彿要將她揉進體內似的緊,頭埋到她頸間,低啞著聲音,同樣一句又一句的對她誓諾:「我也愛妳……愛妳一生一世……愛妳生生世世……」

  忽然,她感覺自己頸間肌膚上滴落了一顆冰涼的水──來自他的眼眸,來自他心中終於融化的最後一淚冰。

  她怔然,水霧飄出眼眸,雙手更加用力的緊緊擁抱他,而他也是一樣,他們都同樣用力的,用力的,用力的……緊緊抱住終於在彼此懷中融化的冰。

  兩人終於得到他們應得的甜蜜幸福,而且毫無疑問的,他們以後肯定可以淹沒一整個游泳池的螞蟻。

  不然至少會閃瞎一大票人。

  最後他們還得在門口掛上一個牌子——「屋內有強力閃光,入內請小心保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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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4 PM


之前

  十年前──

  是個炎熱的夏天,學期剛結束,寒羿凜帶上剛買的相機,騎著腳踏車準備四處晃晃,拍回一些夏日風情的照片。

  出了巷口騎了一段路,在一個路口遇上紅燈,他停下。

  忽然,對街的一個身影正準備過馬路,輕盈纖細的身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黑色長髮,清靈白淨的臉龐有一種冰雪的氣質,一對眼眸像極了雪花的結晶體,那一瞬間,明明是在這種夏日時節,他卻彷彿看見一片晶瑩雪絨盈然飄過眼前,極具詩意的美感。

  他的雙手早就不由自主拿出背包裡的相機,舉起,對準焦距,按下拍攝鈕——

  啪嚓!

  就在那個少女以羚羊似的優雅腳步踩過斑馬線的短短十幾秒之間,他愛上了她。

  那是第一眼的愛戀,也是自此之後唯一的目光焦點。

  芸芸眾生之中只有那一個人,僅僅只有那一個人,讓他如此心動。

  他無法克制的跟著她,就像一隻被銘印的雛雁,對破殼之後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視為唯一的刻骨銘心。

  他知道自己生性執著,比誰都清楚。

  跟著她到了一家咖啡館,坐進去假裝喝咖啡的兩個小時之間,知道那是她家開的咖啡館,有一個姊姊已經在那裡幫忙。

  之後,他哪裡都沒有去,什麼風景也都沒有拍攝,直接回到家,在沙發上呆坐了一下午,直到他哥哥回來。

  想到學習餐飲管理的哥哥最近正想找一份兼職,並以之後可以直接變成專職工作為目標。

  於是他開口對兄長道:「哥,你不是想找一個咖啡館的打工兼實習?我今天有看到一間不錯的咖啡館……」

  神啊,就算用盡一生的時間,用盡所有的努力……

  即使無法得到回應,無法如願以償也無所謂……

  如果真的存在所謂緣分這種奇蹟……

  只求能夠讓我陪伴在她身邊……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全書完

  ※關於顏熒熙的故事,請見水叮噹1146《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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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2-17 12:55 PM


後記 露茜

  有些緣分,是上天給的,有些緣分,則是由人自己創造出來的。

  我相信緣分,但也相信事在人為。

  這本稿子拖了很久,拖到我都徹底唾棄自己了,二O一二年世界被預言末日的那一天,我還在文字裡奮戰,心裡想的事情是:世界可以末日,但稿子還是要繼續寫完。

  聽起來好像有點悲慘,但我卻很高興我始終有一個目標可以努力。

  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得過,好過與不好過其實自在人心,能夠有一個目標,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應該好好珍惜每一個當下。

  世界末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裡的放棄,無論發生任何事,只要心中還存有希望與堅強意志,就一定能夠度過所有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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