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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3 PM

唐鏡 -【難追的遊戲之二】迷漾花蝴蝶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菲玫瑰」不只是玫瑰,也是紀念一段消逝的愛情──
說出這句話,為了失去愛情而心碎的他
與聽見這句話,為了割捨愛情而受苦的她
究竟是誰承受著比較深的折磨?
當初她不告而別,只留給他滿腔的苦澀與疑問
事隔多年,她成了在演藝圈中翩翩飛舞的花蝴蝶
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大方收受追求者的餽贈
甚至在重逢時對他擺出一副勢利虛榮的拜金女嘴臉
但他不明白,若她真的標榜「一切皆有價」
也已經知道今時今日,他的身分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為什麼還要找盡理由拒絕他心甘情願奉上的一切?
不管是金錢、承諾或婚約,這女人一概對他打回票
表明了她願意收的、能夠給的,就只有無條件的男歡女愛!
該死!他都把自尊丟到地上踩了,只差沒跪下來哀求
這個可恨又可愛的傻女人為什麼還要被過去的陰影綁住?
所謂命運給有情人的第二次機會
難道就只是為了讓他們重演那段遺憾的往事……

【出版日期】 2009年07月31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珍愛J328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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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4 PM


序 唐鏡

  不只在小說裡這樣寫,實際上我也是這麼想:上帝真的很不公平,祂會把漂亮的臉蛋和修長得不得了的雙腿,同時賦予某些祂喜歡的女孩。盧索菲——這本小說的女主角,就是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美得令人驚嘆的女孩。

  她是從來就有一堆男生跟在她背後跑,有資格大放厥詞:「我這麼受歡迎,男生繞著我趕也趕不走,好麻煩喔!」的那種女生。

  以前我最討厭這種女生了,還曾經大言不慚地對情人誇口道:「美麗不過是一副皮囊,和聰明的腦袋比起來,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可是──

  「妳的牛仔褲好像變緊了一點喔!」

  聽到情人這麼說的時候,我又會立刻跑到廁所去,仔細檢查肚皮上的贅肉是不是又多累積好幾層。結果……

  市場的豬肉攤上不是有所謂的三層肉嗎?如果把我肚皮上的贅肉切開來攤在那裡,以肥美度而論,應該也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

  沒辦法,因為經常熬夜寫稿,寫著寫著,肚子餓了就會跑去亂翻冰箱,或是以安慰、或是以犒賞、或是連理由都懶得找,反正就是順著口腹之慾吃下去。

  如此日積月累、毫無節制的又吃又喝,冬天過去之後,夏天才剛冒出頭,我的身材就完全走樣了。平常寫稿時穿著鬆垮垮的居家衣褲感覺還不明顯,等到換上夏日的無袖T恤和牛仔褲,這種簡單的衣著就像照妖鏡一樣,照得我贅肉畢露,恐怖得不得了!

  難怪會得到情人齜牙咧嘴的譏嘲。

  為了對抗體脂肪,晚餐過後一個小時,我換上運動褲和跑步鞋,全副武裝,正準備到操場上跑個十圈,男友又幸災樂禍地丟來一句——

  「妳打扮成這樣,看起來好像布丁喔!」

  這傢伙竟然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我不過是穿了一件比較長的運動衣,就換來如此惡毒的批評!

  布丁!布丁!汗流狹背在操場上奔跑的同時,我咬牙切齒地咕噥著:你就永遠不要吃布丁好了!

  走著瞧,等我瘦下來的話……

  等我瘦下來的話……

  瘦下來的話……

  「瘦下來的話,去年買的那些衣服褲子就不至於浪費了。」

  我甚至能想像到情人雙手環胸,用一種把我看透的眼神和口氣說著。

  其實,就算他會那麼說也無可厚非,因為我的確是個膽小鬼。

  打死我也不敢像盧索菲一樣,敢化個大濃妝,敢擺出一副驕縱任性的樣子,敢穿著乳溝若隱若現的低胸上衣和超辣短裙,敢像花蝴蝶一樣搔首弄姿,敢做一個勇於展露美麗和性感的女人。

  我才不敢!

  別說露胸露腿,我連穿上正常到不行的小可愛,也會彆彆扭扭、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然後我那交往多年的毒舌情人又有話可說了。

  「跟妳交往以後,我心裡再也沒有想過別的女人。」

  呵呵呵!抱歉,我的笑聲好像太刺耳了。可是沒辦法,那傢伙就是這樣,惡毒之餘,偶而也懂得適時來一句甜滋滋(幸好不是油膩膩)的好聽話,不然不用靠王建民,我自己老早就給他來個三振出局了。

  女人就是這樣,不管嘴巴再硬,也沒有辦法抗拒甜言蜜語的誘哄;不管說得再怎麼義正辭嚴,也沒有一個會拒絕讓自己更漂亮一點、身材更魔鬼一點。其實愛美並沒有罪,只是我仍然覺得,如果能擁有和美麗等質的腦袋,那就更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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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5 PM


第一章

  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正在哭,蜷縮在通向司令台階梯下的樓梯間裡。

  當時是下課時間,他原本和同學在操場上踢足球,為了追回一顆失控飛得老高的球,跑啊跑的,當他彎腰拾起球的剎那,眼睛一抬就看到蹲在狹小樓梯間裡的女孩,她雙手圈住膝蓋,漂亮的臉蛋擱在膝蓋上,眼睛淚淚流出兩條小河似的淚水。

  他從來沒看過有人那樣哭,只有淚水在流動,兩片嘴唇卻抿成一條驕傲的直線,沒有發出半點哭聲。

  「妳……」他望著她,充滿善意地把球遞過去。「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踢球?」

  帶淚的眼神陡然像把飛刀似地射出去。「走開啦,小鬼!」

  「嘿!」沒被她尖銳的眼神嚇跑,他抱著球彎下腰,往那個小洞似的樓梯間跨進幾步。「我不是小鬼,我是夏心聖的同班同學,五年一班的岩浪崢。」頓了一下又道:「而妳是夏心聖的表姊,六年三班的盧索菲,對不對?」

  「小鬼就是小鬼!」女孩伸手抹抹眼睛。「我沒空理小鬼啦!」她吸口氣,板起淚痕斑斑卻依然美得驚人的小臉,繼續用飛刀眼掃射他。

  「我說了我不是小鬼。」言浪崢咧開嘴。「妳信不信,我比妳高耶!」

  「我知道你的腿很長,還知道你很帥、很會讀書,每年都當班長。村子裡的大人都說:岩浪崢這個孩子,以後一定會很有出息;女孩們提起岩浪崢三個字,沒有一個不是臉紅心跳、胸中小鹿亂撞;男孩們更是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不管什麼時候,你身邊永遠圍繞著一群朋友!」她咬牙切齒地說完,露出一個美麗卻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這樣你滿意了嗎?」

  「差不多啦!」他摸摸鼻子,神氣活現地說,「沒想到妳對我還挺了解的。」

  了解?真好笑,嘉義縣扁擔村就這麼丁點大,扁擔小學每一個年級也不過三個班而已,更別提她還有個跟岩浪崢同年、迷他迷到不行的傻瓜表妹夏心聖。

  都是一群小鬼,不管是夏心聖還是岩浪崢,她才沒空理這些小鬼!

  「這裡是我先來的,請你出去。」盧索菲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如果妳肯告訴我為什麼的話。」

  「什麼為什麼?」

  「妳為什麼躲在這裡哭?」

  「因為我是個笨蛋,這個理由行不行?」

  「誰說妳笨了?」

  「你少裝了!」她大聲地說,「大家都知道,功課很好的夏心聖有個笨到不行的表姊!」

  「妳哪裡笨了?」

  「同一道數學題,我算了十次,每次都有不一樣的答案;什麼社會、自然啊,不管我怎麼背,永遠熬不到考試就忘個精光……」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他知道她為什麼哭了,因為今天是發考卷的日子。

  「喔什麼喔?」盧索菲凶巴巴地反問,「你有幾科一百分?」

  「那個不重要啦……」

  他的推託換來她更加橫眉豎目地追問:「幾科?!」

  「全部都是。」低下頭,岩浪崢羞愧得像是犯了滿分罪的罪人。

  她就知道!岩浪崢跟她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一個是全部滿分,一個是除了一科之外,其他統統不及格。

  盧索菲忿忿不平地問道:「你有沒有被老師打過?」

  「我媽打的算不算?」

  岩浪崢的媽媽是扁擔小學裡出了名的嚴師,雖然岩浪崢在學校沒有上過媽媽的課,不過男孩子嘛,難免調皮搗蛋,在家裡老媽可是經常祭出家法伺候他。

  「當然不算!」盧索菲狠狠地白他一眼。

  「那應該沒有吧。」除了老媽外,從小到大,他確實沒被別的老師打過。

  她就知道!沒有任何老師會捨得打他一下。真不公平,同樣是扁擔村裡的小孩,他們的際遇卻差這麼多!

  「妳被老師打了?」岩浪崢看著那張忿懣的小臉,關切地問。

  「才沒有!」她斷然否認。

  「那就好。」他抓抓頭,覺得盧索菲很奇怪,既然沒挨打,幹嘛躲在這裡哭?

  「一點也不好!」她立刻反駁,咬著嘴唇半晌才又開口,「我情願老師打我。」

  「為什麼?」

  「打我代表老師沒有放棄我。」

  「妳想太多了,沒有老師會放棄學生。」岩浪崢安慰她。

  「沒有老師會放棄『成績好』的學生。」她哀怨地搖搖頭,「可是我的成績糟糕透了,老師說像我這種女孩,不會念書也沒關係,只要靠著漂亮的皮囊,隨便都能找到人嫁了。」

  竟然有這麼過分的老師!岩浪崢愣住。

  沒想到更過分的還在後頭。

  「老師還說,反正我天生就像個美麗的搪瓷娃娃,放在家裡用來當擺飾品就好了,所以……不管我的成績有多差,老師都懶得打我一下。」

  難怪盧索菲會這麼難過。

  「可是像我老姊……」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女孩的男生抓抓頭。「如果有人說她漂亮得像搪瓷娃娃,她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所以妳根本不需要為了老師的話而流眼淚,那是天大的讚美。」

  「我才不希罕當什麼搪瓷娃娃!」她不領情地說。

  「那妳想當什麼?」岩浪崢沒轍了。

  「靈魂伴侶。」

  「那是什麼?」岩浪崢歪著頭,大惑不解,好像她說了什麼外星話。

  其實盧索菲也不太清楚那是什麼。她每天晚上都跟媽媽一起看八點檔,裡面的女主角都想當男主角的靈魂伴侶,既然電視那樣演,她理所當然會那樣想。只是岩浪崢顯然沒有時間看八點檔,當她隨著電視劇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時,他應該捧著書在讀吧……

  書呆子!

  雖然看電視沒什麼了不起,知道那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也不代表她就行到哪裡去,真行的話她也不至於躲在這裡哭,不過……

  「想不到你這種優等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盧索菲忍不住朝他扮個鬼臉。

  「我又不是諸葛亮。」岩浪崢一點也不跟她計較。「但我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會念書又不會死,何況妳本來就很漂亮,這一點夏心聖才應該羨慕妳。」

  「夏心聖是我表妹,我不准你說她的壞話。」

  「我沒有說她壞話,我只是說實話,妳知道大家是怎麼形容妳們表姊妹的?」

  「我不知道啦!」盧索菲凶巴巴地又瞪他一眼,而他彷彿樂得被瞪一般,搖頭晃腦地繼續說下去。

  「大家都在說,」岩浪崢裝模作樣地學著大人的口吻。「盧索菲這小女孩啊,雖然才小學六年級,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堪稱扁擔村最甜蜜的冰淇淋女孩,任誰看了都想舔她一口;至於夏心聖,她胖得連眼睛都被肥滋滋的眼皮贅肉蓋住,就像個低頭看不見腳趾的米其林輪胎。」

  「簡直胡說八道!」漂亮的鵝蛋臉漲得紅通通。

  「我才沒有胡說,大家都說冰淇淋女孩跟米其林輪胎站在一起,誰都不敢相信妳們是流著相同成分血液的表姊妹。」

  「你這個胡說八道的臭小鬼,敢再亂講話我就撕爛你的嘴!」

  「那又不是我說的,只是我聽來的……」

  「聽來的也不行!」盧索菲蹲踞的身子猛地站起來,啪一聲,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朝他甩過去。

  結果,從小就是優等生的岩浪崢,從來沒挨過老師打的滿分王,備受寵愛的天之驕子,竟然只是捂著臉,也沒喊痛,黑黝黝的桃花眼就那麼靜靜地瞅著她,看得她一陣心虛。

  「怎樣?有種就打回來啊!」她情願被揍,也別想她開口道歉。她是笨一點、成績差一點,但是自尊心特強,否則也不會挨了老師罵,表面上裝得毫不在意,下課鐘聲一響,卻一個人躲到這裡來,偷偷流眼淚。

  「哈!」他突然大笑一聲。「原來他們說的沒有錯。」

  「什麼沒有錯?」盧索菲瞪著他臉上的五指印。

  「冰淇淋女孩連甩人巴掌時都是甜的。」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聽說六年級有一半男生都挨過妳的巴掌?」

  「才沒有一半!」盧索菲凶巴巴地反駁他。

  「至少有三分之一?」

  「是那些男生活該挨打。」

  這話一出,等於承認六年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男生想追她卻被打跑了。

  「他們只是喜歡妳而已。」岩浪崢忍不住替同樣挨過巴掌的男性同胞說話。

  「我不喜歡他們啦!」盧索菲被男生纏怕了。

  儘管成績差到不行,被老師如此奚落,依舊有一堆男生追在她背後跑。她就是這樣的美女,一個有資格大放厥詞:「我這麼受歡迎,男生繞著我趕也趕不走,好麻煩喔!」的那種女生。就連很會讀書的夏心聖也不只一次說過:如果可以,她好想變成索菲表姊喔!

  老實說,盧索菲也知道自己很漂亮,卻又不甘心只是漂亮而已,總覺得那樣很膚淺。她也想跟表妹夏心聖一樣聰明愛讀書,考試成績呱呱叫,可是唯一能讓她定下心來看的,就只有美容書。關於怎麼變美、變窈窕的內容,她怎麼讀都不會累,而且過目不忘,可是一把美容書換成課本,超過三秒鐘後她就只想夢周公……

  她天生就是這種膚淺的女孩。這才是她屢屢感到悲哀與哭泣的真正原因,而不單是因為老師的冷嘲熱諷。

  像岩浪崢這種跟她「不同邊」的男生,不會了解她的痛苦,她跟這種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啦!

  「你到底走不走?」苦水吐完了,眼淚也早就不流了,盧索菲又開始凶他。

  「真奇怪,這個樓梯間又不是妳家,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裡?」

  既然他不走,她走就是了。反正岩浪崢人高馬大,待在這個小洞裡只能彎腰屈膝,一點也不舒服,等他累了,想直起身子的時候,自然會離開,到時候這裡就又屬於她了。

  可是盧索菲錯了。

  幾天後的下課時分,當她為了某個說不出的理由,又跑到那個小洞去的時候,卻發現岩浪崢還是彎腰駝背地佔據著那個地方!

  後來……再後來……不管她去過幾次,都是同樣的情況。

  只是他沒有再像第一次碰面時那樣胡說八道,安靜地縮在那裡,一臉在思考什麼的樣子,她也沒多問什麼,就當他是在背書。

  然後漸漸地,她竟然習慣了那個地方有他在,彷彿他本來就是那個地方的一部分,而她總是背對著他坐在另一邊,為自己不如人意的膚淺人生掉眼淚。

  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驪歌響起。

  從小學跨到國中,出落得更加標緻的盧索菲,在校園裡發現了好幾個和小學司令台樓梯間類似的秘密洞穴,但是沒有一個她待得下去,一直到……

  岩浪崢也升上國中。

  沒有誰跟誰約好,他們在校園中見了面,甚至不點頭、不打招呼,就像兩個陌生人似的,然而一個禮拜中,總會有那麼一兩次,他們不約而同地在某個秘密洞穴中碰頭。

  這心照不宣的會面一直持續到兩人相繼踏出國中校園,接著又在扁擔村高中另一個類似的秘密地點持續下去……

  然後有一天,盧索菲的小表妹,也就是那個長得像米其林輪胎的夏心聖,興奮地拉著她的手,活像中了大樂透似的喊著:

  「索菲表姊,今天老師分座位的時候,把我分到岩浪崢的隔壁耶!」從小就迷戀岩浪崢的夏心聖眉飛色舞地說,「岩浪崢真的好帥喔,濃濃的眉毛充滿了英氣,長長的眼睛,眼尾稍稍往上揚,聽說那種眼睛就叫桃花眼耶,索菲表姊,妳知不知道那種眼睛……」

  她當然知道!

  岩浪崢確實長了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不但把夏心聖迷得團團轉,村裡其他女孩——不管比他老的還是比他小的也幾乎沒有人不把他當成偶像。

  不過其他女孩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心聖知道她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就老是偷偷摸摸的和岩浪崢在某個秘密地點見面直到高中,一定會很傷心。雖然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頂多只是背對背坐在那裡而已。

  真不知道她是著了什麼魔,多年來竟然養成這麼一個荒謬的習慣。

  幸好習慣是可以改的,那並沒有多難,只要忍著別往那裡去就行了——不再去那個存在著某種靈犀的秘密地點。

  岩浪崢當然沒有因此而跑來跟她抗議什麼,他們本來就只是不點頭、不說話,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的兩個人。

  失去了秘密地點的聯繫後,他和她,真的就漸漸變成了陌生人。

  只是,偶而在經過彼此的時候,佯裝雲淡風輕的兩個人,卻會不約而同地悄然回眸,等到交錯的眼神在空中一愣,他才突然猛力甩頭轉回去,好像在生什麼氣似的捏緊了鐵馬龍頭,而她也會忽然想起有一場電影要趕似的,快馬加鞭地搶先掉頭離開。

  是的,她總是必須先離開的那一個,不為什麼,就因為她大了一歲,所以必須早他一年離開小學、離開國中,這次也同樣早一年從扁擔村高中畢業。

  盧索菲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像她這種書念得很差的女孩,畢業等於是一種解脫,因為不想再跟課本互相為難,她毫不考慮地放棄繼續升學。比起讀大學,進入扁擔村裡唯一的美容院工作,對於愛漂亮也只有漂亮這個優點的她來說,似乎是更適合的一條路。

  盧索菲原本以為,那是一條再也不會碰到岩浪崢的路,畢竟岩浪崢就和她愛讀書的表妹夏心聖一樣,都是會朝大學之路邁進的那種聰明人。

  所以,當她在美容院工作半年後的某一天,突然在信箱裡收到一封岩浪崢寄來的情書,她心裡的震撼實在不可言喻!

  一定是弄錯了,岩浪崢一定是搞錯了什麼……可是,那樣聰明優秀的男孩,錯一次還說得過去,一錯再錯就不可能了!

  繼第一封信之後,隔天又來了第二封,然後是第三封、第四封……情書就像預訂的牛奶,天天都會送到美容院的信箱裡!

  在岩浪崢之前,收情書對她來說就像家常便飯,內容永遠都是千篇一律的讚美,讚美她的頭髮像瀑布、眼睛像星星,說她不只是扁擔村更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她看了兩眼,就想把那些千篇一律丟到垃圾桶裡去。

  可是岩浪崢不一樣,他寫的或許只是扁擔村裡一條特別有味道的小路,一個能看到大量流星雨的隱密小山丘,或是村子裡一棵活了好幾百年彷彿永遠不會倒的老樹,他說這個村子雖然很美,卻缺少了一些新生的力量,所以數十年如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說好聽是與世無爭,其實根本就是故步自封,完全沒有進步。總有一天,他會想辦法讓這個地方飛黃騰達,讓村民有更好的生活品質……

  在字裡行間透露出改造農村的鴻鵠大志,更顯得他跟別的男孩不一樣,他關心的不只是分數,更是扁擔村的未來。

  這些不一樣的信,並沒有淪落到被丟進垃圾桶的命運,反而一封一封被妥貼地收進一個很漂亮的喜餅盒子,被珍藏在抽屜裡。

  收到第三十二封信的隔天早晨,盧索菲刻意起了個大早,在距離開門營業還有好幾個小時之前的六點多就抵達了美容院,恰巧看到穿著高中制服的岩浪崢一雙長腿跨在鐵馬上,拉長手臂,親自把情書投遞到信箱裡。

  投完信之後,那個握緊鐵馬龍頭,準備趕赴學校參加早自習的高三男孩,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一個回頭,目光迎向站在對街一棵大樹下的盧索菲。

  很多男孩追過她,但她從來不曾這樣被觸動過!

  美容院跟扁擔村高中根本是反方向,繞到這裡來再騎到學校,至少得多花一個小時,岩浪崢卻每天風雨無阻,一封一封,親手把情書投遞到她工作的美容院信箱。

  「你為什麼要這樣?」咬咬嘴唇,她走過去,虛張聲勢地大聲質問。

  「沒什麼。」岩浪崢握著單車龍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只是希望妳每天到美容院上班時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開我的信。」

  「誰准你寫信給我了?」盧索菲擺出一貫對付其他男孩的任性驕縱。

  「沒有人!」他大聲回答,「我想寫就寫了!」頓了一下又補充,「現在不寫,等我考上大學,要離開這裡到台北去讀書的時候,一定會後悔。」

  「既然你這麼想考上台北的大學,就應該把時間和精力用在大學考試上,不該每天花時間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裝出一副老大姊教訓小老弟的模樣。

  「這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只是把日記寫在信紙上,跟妳一起分享而已。」

  分享!這個字眼奇異地觸動了盧索菲,他不只當她是個漂亮的擺設品,和帶出去可以替男人掙面子的花瓶,他跟她分享。從來不曾被這樣對待的她,心裡湧起一股奇異的騷動。

  「那個……」向來覺得男生既纏人又討厭、像蒼蠅一樣趕也趕不走的盧索菲,第一次在異性面前結巴了,「你在信裡寫過的那個小山丘……」

  「那個小山丘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喔!」他拍胸脯保證自己寫的不假。

  「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十九年來,還不知道扁擔村有那樣一個地方。」盧索菲好像一瞬間被馴服的野生動物,一反驕縱跋扈,聲音裡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找個不用晚自習的夜晚,我載妳去看看那個地方,好不好?」

  盧索菲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快速地經過男孩身邊,拉開美容院大門,在走進去的瞬間,突然又臉紅紅地轉過頭來,掙扎著輕輕丟下一聲,「我等你。」然後,低頭像個小媳婦似的快步走了進去。

  我等你。

  那三個字扭轉了一切。

  下課之後,不需要晚自習的夜晚,岩浪崢飛也似的騎到美容院去接盧索菲下班,一場瞞過扁擔村所有村民的瘋狂姊弟戀,就此揭開序幕……

  老是喊他小鬼的盧索菲不再那樣喊他了。

  愛情讓她變成一個愛撒嬌的小女孩,她會膩著他,在他耳邊傾訴著今天幫客人做了哪些美容療程。她不但自己愛美,更喜歡幫助別人也變得更美,每次看到客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來,經過自己的巧手打造後,美美的走出去,她那顆單純的心,就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漸漸地,那種成就感演變成一種奇妙的使命感,不管是走在路上,或是坐在車裡,只要看到任何女人慘白著一張無精打采的臉,盧索菲總會忍不住雞婆的上前去,不管對方最初是如何誓死抵抗,最後她總是有辦法讓對方乖乖就範,任由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化妝盒,接著巧手一揮,不管多麼蒼白無神的女人,最後都會笑著謝著踩著輕盈自信的步伐離去。

  那些人,有些會因此而變成美容院裡的老顧客,更多是從此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她不管,只要能幫一個女人變漂亮,她就會繼續雞婆下去。

  「雖然,很多人都說美麗很膚淺,又不能當飯吃……」她露出不太有自信的微笑,對岩浪崢解釋自己的雞婆行為,「可是,讓人變美是我的興趣,也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情。」

  「那很了不起。」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會讀書比較了不起啦。」盧索菲低下頭。在這個聰明的男孩面前,她除了濃濃的喜歡之外,總還有幾分敬畏和些許自卑,因為除去了美麗的外表之後,她根本一無所有。

  「很多人是為了升學而讀書,妳卻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活。」

  「愛美也能算是一種信念?」她不解地偏著頭,天真地望著他。

  「很高尚的信念。」岩浪崢又憐又愛地摸摸她的頭。「我認識很多女生,一個比一個心機重,就怕別人比她們更漂亮,可是妳不一樣,妳愛漂亮,也希望天下的女生都漂亮,這就是妳很了不起的地方。」

  盧索菲被他的話感動了,很感動,卻又故意跟他鬧著,「你不覺得我的妝太濃了一點嗎?」

  「妝?」他也故意裝傻,「妳有化妝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你在睜眼說瞎話!」

  打從進美容院工作開始,為了訓練自己的化妝技巧,盧索菲每天出門上班前,都會在鏡子前面一絲不苟地為自己化個完美無瑕的妝容,久而久之,也養成了不化妝就不敢出門的習慣,所以岩浪崢一直是對著她的大濃妝談情說愛。

  「莎士比亞說過,愛情本來就是瞎的。」好看的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瞅著她。

  「意思是……」她故意白他一眼,「你是因為瞎了眼才會看上我?」

  「意思是……」大手捏捏難纏嬌娃的小鼻子。「不管妳臉上有幾種顏色,我都能看見最初最單純的那個妳,那個連骨子裡都麗質天生的女孩。」

  「即使我很笨?」

  「妳收服了扁擔村最聰明的男孩,誰敢說妳笨?」

  喔,是的!在聆聽他、凝望他的過程中,盧索菲曾經被老師們否定過、流失過的信心,一點一滴的找回來了。

  在他眼中,她覺得自己不比功課名列前茅的學生差勁,也不再覺得自己是不會溝通的裝飾品,或者是胸大無腦的女人,而是一個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的寶物。

  「你很會說話嘛!」盧索菲擠眉弄眼地用手肘拐拐他。

  「我接吻更厲害。」他一本正經地回話。

  「多厲害?」明媚大眼充滿暗示地眨了眨。

  「口說無憑,不如……」岩浪崢猛然低下頭,結結實實地吻住她那老是在問問題的小嘴。

  絕大多數時刻,那張小嘴的主人會像藤蔓似的捲著他、纏著他,用一個女人所能展現的全部熱情回應他;而他,一個十八歲的男孩,要費盡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血氣方剛的衝動。

  天曉得每一次的懸崖勒馬幾乎都要了他的命,但他情願殺了自己,也得咬牙忍耐下去。他能等,等有一天他功成名就,等有一天他抱著身披白紗的盧索菲跨過新房的門檻,到那時候,他會徹底把她變成他的……

  可是,也許是他太過一相情願了。

  有時候,那個熱情的女孩卻又反常的沉靜,顯得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一整個晚上都難得開口。只要村子裡有誰經過,多看了他們一眼,盧索菲就會趕緊拉開距離,假裝跟他完全不熟,好幾次他提到想把戀情公開化,不要再偷偷摸摸的時候,盧索菲不但抵死不從,甚至威脅他要是戀情曝光的話,他們就算完了。

  「為什麼?」他不了解地問,「妳覺得跟我在一起很丟臉?妳要我永遠只能當妳的地下情人?」

  「不是!」她搖搖頭,眼裡有他看不懂的無奈。

  「那是為什麼?」岩浪崢執拗地追問,「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在交往?」

  「因為……」盧索菲舔舔嘴唇,「我告訴過你,我媽媽管我很嚴的。」

  這句話堵死了他。

  他是記得,記得她說如果有男孩子找上門,她的母親雖然不會當著人家的面說什麼,但是男生一走,她就得徹夜跪在祖宗牌位前懺悔。

  為了心疼她被罰跪,岩浪崢不得不忍氣吞聲,繼續當個地下情人,不過他的忍耐是有期限的,他給盧索菲的期限就是大學考試結束。

  「考完大學,我聽說扁擔村高中今年會舉行一場難得的畢業舞會,到時候,我要帶著妳風光起舞,還要在舞會上公開我們早就已經在一起的消息。」

  「不!」盧索菲像是被炸彈炸到了。「不要!」

  「要!」這回岩浪崢堅持不肯讓步。

  「不。」她的聲音虛弱了一點。

  「要!」岩浪崢執起她柔嫩細緻的小手。「等我考上台北的大學,妳就可以名正言順,以女朋友的身分跟我一起到台北闖蕩。」

  「不……」盧索菲虛弱地搖頭。「我知道你想到台北闖闖看,想學會更多知識後回來改造扁擔村,但是你不需要帶著我,台北的女孩時髦又漂亮……」

  「但她們不是盧索菲!」

  大手充滿佔有慾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握得她感到心臟痛痛的。

  她何德何能,一個書念得一團糟、連大學都沒考過的女孩,竟然能得到這個優秀男孩全部的關注。

  「考試結束後,妳會當我畢業舞會的舞伴吧?」他不死心地追問。

  咬著下唇,盧索菲沒有回答。

  「沒有拒絕就是答應了!」岩浪崢低下頭,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唇,她嚶嚀一聲,抬手摟住他的頸項,用前所未有的激情回應他,帶著某種絕望的熱情,索求更多、更深的吻。

  他沒有察覺她反常的熱情,還樂觀地以為那就代表肯定的答案。

  然而那天過後,盧索菲卻動不動就嚷著分手,不管他怎麼追問也問不出理由,岩浪崢知道她心裡藏了一些事,卻沒辦法逼她說出那些事情到底是什麼。

  緊接著,是大學考試進入倒數三十天的衝刺期。

  以讓他安心念書為由,盧索菲愈是避不見面,好幾次他甚至不惜蹺掉晚自習,瘋了似的騎著鐵馬衝到美容院,但她不是已經下班了就是早退,不然就是根本請了假沒有去上班!

  愛情會讓人安心,愛情也會讓人瘋狂。見不到她,岩浪崢瘋了似的,根本沒辦法專心念下去!

  原本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最後卻在推甄和入學考試雙雙慘遭滑鐵盧,別說親戚朋友和學校的師長全都跌碎了眼鏡,岩浪崢自己也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尤其沒有臉面對也是老師的母親。

  原本意氣風發的男孩變得意志消沉,誰的安慰都聽不進去,誰的面也不想見,唯一想看見、想聽見的,就只有一個盧索菲……

  好幾個夜晚,他瘋了似的徘徊在盧家大門外,卻怎麼也沒有勇氣上前按門鈴,就怕等他前腳一走,就害得盧索菲被管教嚴謹的母親罰跪到天亮。

  日子在大學落榜和愛情失落中煎熬地度過,然後是扁擔村高中期盼的畢業舞會來了。

  那也是他跟盧索菲約定好的日子。

  儘管對自己失望,岩浪崢還是打起精神,厚著臉皮參加了畢業舞會。不管怎樣,他相信盧索菲不可能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他認定了她是最美麗的舞伴,也認定了她是未來的牽手,只要能握住那雙小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度過低潮……

  然而,那雙能給他支持的小手,始終沒有出現。

  基於某種報復心理,岩浪崢把目標轉向盧索菲那個胖嘟嘟的小表妹夏心聖,他故意邀她跳舞,一邊跳還一邊說了不少盧索菲的壞話,他故意叫她老女人,還說她脾氣不好,明知道夏心聖一定會一五一十地轉述給盧索菲聽。

  那又怎樣?聽到就聽到,他被傷得體無完膚,沒理由讓盧索菲好過!

  把一肚子委屈和怨氣都發作在無辜的夏心聖身上後,接著岩浪崢還鬼迷心竅地故意給她家裡的電話號碼,純樸的扁擔村不流行手機這種事,家用電話依舊是最主要的聯絡工具。可是等夏心聖真的打來了,他又故意不接聽,更可惡的是,幾天之後,他碰巧在街上遇到胖嘟嘟卻好脾氣的夏心聖,原本想鼓起勇氣對她說聲抱歉,然而抱歉還卡在喉嚨裡,他身邊幾個好哥兒們就先發難了!

  他們一言一語地奚落夏心聖,說她看起來又胖又熱,說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吃東西,還說什麼平常人打一次電話說不在家就應該知道怎麼回事了,她卻不死心地一打再打……

  等岩浪崢想起應該叫他們住嘴的時候,夏心聖已經拖著受傷的步伐離去了,望著那道無辜的背影,他真是恨透了自己!

  他跟夏心聖當同學這麼多年,知道她只是體型壯碩了一點,個性卻內向、溫柔又善良。但他戲弄她在先,又冷眼旁觀哥兒們奚落她……他真不是男人,把無辜的夏心聖當成出氣筒,簡直幼稚到了極點!

  但他實在太痛了,像一隻身負重傷的野獸,盧索菲讓他痛不欲生,他就讓她親愛的表妹也嚐嚐那種被耍弄的滋味。

  可是,報復只能帶來短暫的快感,並沒有辦法讓人真正快樂。

  真正能讓他快樂起來的只有盧索菲,他想念她,想念那張美得單純的臉,想念那顆美得單純的心,想念關於她的一切。

  然而,在他對夏心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之後,岩浪崢又矛盾得沒臉去美容院找盧索菲。

  只是內心深處,他仍隱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也許盧索菲會主動跑來找他理論,質問他為什麼要對夏心聖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可是他左等右等,盧索菲始終沒有來,她不但有他家的電話號碼,也知道他家的地址,可是她沒打來過,也沒有上門興師問罪……

  暑假在絕望中度日如年地挨過。

  當他再次聽到盧索菲的消息,卻是她已經打包行囊,跟那個被他狠狠捉弄過的夏心聖,一起到台北去發展了。

  那簡直是青天霹靂,乍然聽見,岩浪崢整個人都被震傻了。

  「我不相信!」他捏緊拳頭,死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他的朋友都說:盧索菲美得太過火,小小的扁擔村根本留不住她。

  他們還說:美麗的女人總免不了虛榮,小小的扁擔村裡連家便利商店都沒有,根本沒辦法滿足像她那種虛榮的女孩。

  「狗屁!」岩浪崢暴跳如雷,對著那群即使他落榜了也依然崇拜他的男同學大吼,駁斥他們莫須有的指控。

  盧索菲才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她只是愛漂亮了一點!

  愛美不是罪,何況她愛美也愛人,那是一種高尚的信念!

  真傻。朋友們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好像他不但大學考試落榜,還外加得了失心瘋。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瘋,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的,為了維護盧索菲的名譽,就算要與全世界為敵,他也不惜一戰!

  可是,就算贏了全世界,也改變不了她不告而別的事實。

  早知如此,他就該不顧一切地找到她,抱住她、下跪請求她原諒……不管做什麼都好,只要能留住她,他可以放棄自尊,用盡一切方法。如果她的母親罰她跪一整夜,他可以陪著她跪,跪到盧家媽媽認同他為止。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

  盧索菲已經飛出小小的扁擔村,投入一個他所陌生的花花世界,聽說她插班考進了大學戲劇系,畢業之後想要進軍演藝圈……

  曾經傍在他身邊,快樂地訴說如何讓女人變得更美麗的單純女孩,儼然已經找到更大的志向。

  演藝圈……那三個字對他來說,簡直比台北更遙遠、更陌生。

  花了很長的時間,岩浪崢終於接受事實,接受了盧索菲不可能再回頭,也接受了自己被遺棄在扁擔村的命運。

  他進入重考班,重拾名列前茅的好成績,一雪前恥考上自己選填的第一志願,別人要花四年才拿得到的學士學位,他急起直追,只用了一年就念完,他還是女孩們矚目的白馬王子,同儕爭相模仿的偶像。

  至於和盧索菲那段見不得光的戀情,就讓它成為扁擔村裡永遠的秘密吧!

  只有被思念啃蝕到痛得不得了的夜晚,他才會放任自己像個瘋子似的,對著窗外寂寥的夜空,喃喃地呼喚那個不管他怎麼叫喚對方也不可能聽見的名字。

  那個像冰淇淋的女孩啊!

  誰都知道冰淇淋是甜的。但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留給他的,是比苦酒更為苦澀的一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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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6 PM


第二章

  一雙穿著農夫雨鞋的大腳劃破黑暗,大步跨上階梯,進入電視台大廳。

  「野人花園,送花到五號攝影棚,登記換證。」雨鞋的主人停在櫃台前,肩上扛著一個大箱子,大手朝口袋裡摸索著身分證。

  「沒時間登記換證啦!為了等這批玫瑰花,五號攝影棚的導演把工作人員罵到臭頭了,你再磨蹭下去,恐怕連我都要遭殃。」負責夜間站崗的警衛揮揮手,按下一個鈕,受到管控的透明玻璃大門應聲而開。

  「知道了。」男人穿過玻璃門大步踏進去,闖迷宮似地七彎八拐了一番,總算看到門扉緊閉的五號攝影棚。

  厚重門扉具有超強隔音效果,就算導演在裡面大吼大叫也傳不出來,然而負責訂花卻忘了訂花,等到導演要用時才發現自己捅了大樓子的執行製作小李,愈是聽不到罵人聲,愈是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在攝影棚外頭的化妝鏡前繞來繞去,直到他從鏡中瞧見那個肩上扛著箱子、大踏步走近的高個兒,才如釋重負。

  「謝天謝地!」小李有如見到再生父母似地轉身奔過去。「阿輝,你總算來了……」不對。他猛然煞住腳,跟來人四目交接,發現他不是「野人花園」常常來送花的阿輝。

  阿輝的腿沒那麼長,鼻子沒那麼挺,嘴角不會因為一種說不出的揶揄意味而微微歪斜著,而且阿輝每次到電視台之前都會特地打扮一番,雖不至於到西裝筆挺的誇張地步,至少也是乾淨的襯衫和休閒褲。

  那才是正常男人的反應!

  畢竟這個地方是電視台,放眼看去都是俊男美女,尤其他們這個單位製作的是該台的鎮台節目「天使與魔鬼」。

  這個節目每集會鎖定一位女明星進行專訪和寫真攝影,凡是受邀上過節目的女明星,大牌的肯定會更大牌,原本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十個有八個在節目播出後都會知名度大增。為了想紅,或是紅的還要更紅,一個個擁有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性感女郎,都爭先恐後想上這個節目。

  因此,再怎麼不起眼的男人來到這個錄影勝地,都會想辦法打扮得稱頭一點,但這男人卻渾身污泥,活像剛從田裡爬起來的農夫!

  「阿輝呢?」小李記得自己臨時打電話求救的人是阿輝,可是送花來解救他的卻不是阿輝。

  「感冒了。」男人把一大箱玫瑰放在地上,拍拍屁股,從後褲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小李。「麻煩簽收一下。」

  「你是?」小李望著那張滿是泥濘的生面孔。

  「阿輝的工作夥伴。」男人簡單地回答。

  「我沒看你來過。」

  「現在你看到了。」男人咧開嘴,沾滿污泥的臉上露出一口閃亮白牙。「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老哥。」

  老哥?小李摸摸鼻子,覺得這帥氣的高個兒話雖不多卻挺上道的,當下二話不說地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原子筆,畫符似的簽收完畢。

  「你叫什麼名字?」把簽收單交回給男人的時候,小李隨口問了一聲。

  「岩浪崢。」

  「什麼珍?」

  「算了。」岩浪崢放棄解釋,簡單明了地說:「在園藝這一行,大家都叫我岩石,你也這樣叫我就行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岩石啊……」小李叫得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你知不知道今天節目的神秘嘉賓是哪位?」

  「不知道。」

  岩浪崢給的答案很乾脆,卻聽得小李瞪大眼睛,一臉錯愕地追問:「你不想知道那扇門裡的神秘嘉賓是誰?」

  「我應該感到好奇嗎?」

  「天啊!身為男人,你卻不想知道今天是哪一位女明星蒞臨『天使與魔鬼』?」小李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

  「哪一位?」為了證明他的性向沒有問題,言浪崢勉為其難地開口。

  「你聽起來好像不是很想知道。」小李狐疑地挑起眉。

  「你要我問,我就隨口問問,如此而已。」

  開什麼玩笑!小李有些生氣了,這個岩石擺明了是在敷衍他嘛!

  其他人──意思是指大部分朋友知道他是「天使與魔鬼」的執行製作後,通常都會巴著他問東問西,好像他做的是多麼令人肅然起敬的大事業,但說穿了,執行製作不過是成天被導演呼來喝去的小角色,外加手機電話簿裡多了幾個女明星的手機號碼而已。

  不過,今天他還真有個壓箱寶咧,相信沒有男人聽了不動心!

  「那個……」小李壓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說,「你聽過盧索菲吧?」

  「盧索菲?」岩浪崢眨了一下眼。

  「就是那個性感火辣的新生代演員啊!」小李擠眉弄眼。「算你好運,要不是阿輝感冒了,你也不會替他送花到這裡來,不送花到這裡來的話,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親眼目睹盧大美人的廬山真面目。」

  「她……」岩浪崢咳了一下。「我是說,盧索菲就是今天的神秘嘉賓?」

  「不但如此,」小李神氣活現地說,「本節目為了盧大美人大駕光臨,特地推出了一個香豔刺激的特別企畫!」

  「香豔刺激的特別企畫?」岩浪崢的太陽穴跳了一下,喉結宛如彈珠般滾動著,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光突然像老鷹盯住獵物似地望著他。

  小李愛的明明是女人,可是被這渾身男人味的傢伙緊緊盯著,他的心臟竟然也怦怦跳了起來。

  小李口氣興奮地說:「我跟你打包票,盧索菲這妞兒出道才兩年,還算不上當紅女星,可是模樣標緻得會讓人流口水,香豔刺激的特別企畫就是導演專門替這小姐想出來的。今天這場錄影,我們連媒體都謝絕採訪,但是看在你特別幫忙弄來這一大箱玫瑰花的份上,怎麼說我也得想辦法讓你進去開開眼界。」

  這樣夠意思了吧,他對常來這裡的阿輝都沒這麼禮遇過。

  奇怪的是,岩石竟然像根大柱子似的杵在那裡,連聲謝謝都沒有,五官分明的臉龐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在天人交戰些什麼。

  不過小李有信心,盧索菲的魅力,凡是男人都擋不住,不管這個岩石看起來有多酷……

  果然,幾秒之後——

  「你真有辦法帶我進去?」岩浪崢僵硬地開口。

  「那當然,包在我身上!」小李臭屁的抹抹鼻子。

  他就知道,就憑那香豔刺激的特別企畫,頑石也會點頭。

  好極了,這樣他就可以省點力啦,畢竟那一大箱玫瑰花挺重的,有個人可以幫忙扛進去的話,自然再好不過。

  這份工作就是這樣,不找機會摸魚打混、偷懶一下,根本不可能幹得下去。

  ※※※※

  什麼叫有辦法?

  所謂有辦法就是偷偷摸摸地打開門,再偷偷摸摸地關上——這種辦法,不用小李來想,岩浪崢自己就可以辦到。

  而且,由他來開門的話,動作肯定會比小李更輕巧,不至於在門扉閤上的最後一秒,發出功敗垂成的一聲「啪」!

  「你搞什麼?!」

  空氣中隨之響起暴躁的巨吼,是大導演發火了,瞧那導演長得一臉斯文樣,叫聲卻像野獸,嚇得小李趕忙立正站好。

  「抱歉,導演……我是說,您要的玫瑰花送來了。」他指指身後扛著一大箱玫瑰花的高個兒。

  導演看也沒看一眼站在小李背後的男人,依然扯著嗓子罵道:「蠢貨,一點小事也搞得劈哩啪啦,你當攝影棚是用來打乒乓球的?」

  「我會改進。」

  「牛牽到北京回來還是牛,你還是到旁邊先涼著吧!」

  「可是這些玫瑰花……」

  「等你弄到花再拍,等到明天早上也拍不完!我已經調整流程,準備先錄特別來賓的訪問,那些玫瑰花等一下再弄就行了,現在閉上烏鴉嘴,別干擾現場的訪問收音,蠢貨!」

  「知道了。」小李摸摸鼻子,扯著岩浪崢,一前一後像被發配邊疆似的,走到攝影棚後方無人的邊緣地帶。

  「坐吧!」放下那一大箱玫瑰花,岩浪崢拉了兩把椅子,充滿同情地拍拍滿臉沮喪的小李。

  「萬萬不可!」小李一副生怕隔牆有耳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婉拒。

  「萬萬不可?」

  「我可不想當著所有人的面被罵第三次蠢貨。」

  「只是坐一下而已,哪有這麼嚴──」

  「嚴重得不得了!」小李打斷他的話。「你沒發現,現場除了導演和美麗的特別來賓坐著之外,其餘工作人員全都站著?」

  「那個導演未免也……」

  「他就是有那種毛病!」小李碎碎唸地抱怨,「那個導演是出了名的愛擺架子,只要他在現場,別人就算站到腿斷了也得找把拐杖繼續撐著站下去。」

  「導演這麼了不起啊?」

  「可了不起了!只要美女當前,他就特別喜歡用罵人來展現權威。」小李頓了一下,怒氣被無奈取而代之。「問題是演藝圈大部分的女人都吃他那副火爆個性,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

  「包括現在跟他面對面坐在沙發上那個?」雙臂橫在胸前,岩浪崢冷眼看著那個笑容滿面,跟火爆導演聊得很愉快的女人。

  「那個美女就是爐索菲啊!」小李以為他一時認不出爐索菲本人,立刻如數家珍道出她的經歷。「兩年前,盧索菲才剛出道我就迷上她了,雖然她在螢幕上通常以賣弄風情的花瓶角色出現,但是想演那種角色,本身就必須具備相當充分的條件,放眼演藝圈,擁有這種條件的我看除了盧索菲外也沒第二個,這種渾然天成的性感尤物早就應該大紅大紫了,沒想到她竟然熬了兩年,最近才稍微有點走紅的趨勢。你看看她,嘖嘖嘖……臉蛋搶眼,身材惹眼,不紅說不過去嘛,對不對?」

  對!

  對極了!

  「聽說導演本身也是個盧索菲迷,聽到夢中情人要來,事前還特別開會討論出一個『香豔花蝴蝶』的特別企畫。」

  花蝴蝶。的確是至名歸。

  岩浪崢冷眼看著在強烈光束下渾身散發出耀眼光芒的女人。

  盧索菲確實是這樣的女人,披著美麗的外貌,到處勾引男人的魂魄。

  如果身上穿搭著超過三種顏色就叫俗的話,那女人應該早就俗到爆,但實際上卻相反,儘管身上的顏色比彩虹更複雜,盧索菲卻美得不落俗套。

  一襲細肩帶輕薄彩衣恰似沾滿磷光的半透明蝴蝶翅膀,彷彿第二層皮膚包覆在曼妙的女性曲線上,綴著蕾絲花邊的深U衣領,壓抑不住胸前呼之欲出的渾圓,黑色緊身短褲下,伸展出兩條裹著黑色透明絲襪的長腿,腳底下則是一雙尖頭細跟的深紫色高跟鞋。

  不落俗套的翩翩花蝴蝶。

  六年不見,她出落得更加美豔動人了。光是交疊著雙腿微微歪著身子坐在沙發上,就足以散發出渾身媚態,讓人的目光不追逐著她都難。

  連火爆導演面對她的時候,也刻意降低了音量,明明不是低沉型的嗓音卻故意壓得低低啞啞,做作得讓人想笑又想吐。

  「他們兩個到底要面對面坐著哈啦到什麼時候?」岩浪崢的臉部肌肉不耐煩地抽動了一下。

  「他們不是在聊天,這叫訪問。」小李低聲解釋,「導演和女明星對的內容事後經過剪接,再加上一些字幕和特效,觀眾就會覺得很有趣了。」

  訪問!這還用得著他解釋嗎?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這叫訪問,可是這種訪問內容根本讓人聽不下去嘛!

  「一個大男人問擁有F罩杯的女人,擁有大胸脯究竟應該高興還是煩惱?」岩浪崢板著臉重複導演的提問,搖搖頭道:「我實在不覺得這種問題有趣!」

  「導演只是想藉著F罩杯來突顯出盧索菲身材上的優勢而已。」小李見怪不怪地聳聳肩。

  「那女人的優勢不需要用言語強調就夠明顯了!」岩浪崢繼續垮著臉。「如果一定要問,也該找個女性工作人員來問,一個大男人對擁有海咪咪的女人問東問西,根本就是窮極無聊,如果她稍微有點羞恥心,就應該當場控告他性騷擾!」

  「你少驢了!」小李沒想到岩石外表看起來挺開放,思想卻保守得要命。「很多人都以為愈大牌的明星愈難搞,錯,恰恰相反,我認識的絕大部分明星,愈是大牌的,愈是能配合節目效果。他們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在這行混出名堂,最重要的就是先拋開無謂的自尊心,盧索菲雖然還不算紅,卻懂得放軟身段,擁有這個特質,以後不愁沒有機會在演藝圈脫穎而出。」

  說得好,可是岩浪崢一點也不想替小李拍拍手,他捺著性子聽完這番高調,之後像是捉到什麼小辮子似地追問:「什麼叫做配合節目效果?你的意思是所謂訪問,其實根本只是套招而已?」
  「沒那麼嚴重啦!」小李摸摸鼻子。「我們只不過是先跟來賓溝通過,請她們盡量不按牌理出牌,訪談愈勁爆、愈脫軌愈好,而且每個上節目的女明星幾乎都能放下身段,生冷不忌的侃侃而談,『天使與魔鬼』這個節目才會這麼受歡迎——」

  「所以這些問題盧索菲事前就知道了?」岩浪崢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不但知道,連答案製作單位都先擬好了,盧索菲只要配合演出就行。」

  「這根本就是作假,胡搞瞎搞!」他皺起了眉頭。

  小李倒也不否認,「電視圈的生態就是這樣嘛,節目內容胡搞瞎搞,俊男美女也胡搞瞎搞,所以人家才會說演藝圈是一個大染缸。」

  「你是說盧索菲跟導演私底下亂七八糟的?」

  「有沒有我不知道啦,不過這個導演在業界有個怪癖是出了名的……」

  「怪癖?」岩浪崢的眉頭攢得更緊。

  「告訴你也沒關係,這件事情早就人盡皆知,是個公開的秘密。」小李清清喉嚨,「這個導演的名言是:沒在床上親手確認過的女人,我沒辦法拍出她的美。」

  「意思是他親手確認過盧索菲了?」岩浪崢的額頭爆出青筋。

  小李又摸摸鼻子,「就我所知,沒有任何女人會拒絕導演的祿山之爪。」

  冷哼一聲,岩浪崢陰鷙的眼神落在那對名為訪問,其實是在眾人面前打情罵俏的男女身上。

  他倒是要仔細聽聽看,盧索菲十九歲離開扁擔村,花了四年在大學戲劇系學習,然後進入演藝圈闖蕩兩年多來,到底還會了哪些鬼扯淡──

  導演:「相信很多女生都非常好奇,要怎樣保養才能像妳一樣皮膚光滑緊緻,胸部又Up、Up?」

  盧索菲:「其實我非常貪吃,特別喜歡吃肥肉,尤其是豬腳。」

  導演:「吃肥肉就是妳膚質完美的秘密?」

  盧索菲點點頭,「這都是食物中的膠原蛋白的功勞。膠原蛋白從食物當中攝取是最好的……」

  果然是鬼扯!

  一聲冷哼從岩浪崢的鼻子裡逸出來。

  從他認識盧索菲以來,她就一直在用各種食譜折磨自己。只吃液體,只吃水果,只吃不加鹽的東西,只喝沒有糖分的飲料……他在旁邊心疼又不捨,但盧索菲卻樂此不疲,勇於嘗試。

  導演:「除了愛吃肥肉之外,在保養方面,妳的秘訣是什麼?」

  盧索菲:「鹽巴!方法非常簡單,洗完臉之後,舀一小匙鹽巴放在掌心加幾滴水,用手指仔細攪拌均勻,然後沾著鹽水從額頭由上而下地抹,邊抹邊按摩。幾分鐘後,等到臉上的鹽變成粉狀,再用溫水把臉洗乾淨,每天早晚各做一次,保證皮膚又白又滑。」

  簡直是狗屁不通!

  早晚各做一次,皮膚不變成風乾橘皮才怪!

  沒想到多年不見,那個愛漂亮也希望天下女孩都漂亮的盧索菲,竟然能昧著良心,配合製作單位胡謅出根本不可行的美麗秘訣。

  但她笑得好溫柔、好迷人,迷得導演差點癱瘓了,嗓音低低的又往下追問。

  導演:「像妳這樣完美的女人,理想中的男性該具備什麼條件?」

  「無毛男!」盧索菲望著導演捲起的名牌襯衫袖口露出來的手臂,嘴角漾起一抹美到骨髓裡的微笑。「就像您這樣,我恰巧喜歡寒毛稀少一點的。」

  導演咳了一聲,「鄭重聲明,我不是沒有毛,只是長在妳看不到的地方。」

  盧索菲眨眨眼,「喔,我看不到的地方。」

  導演的聲音多了一絲興奮,「就是在妳看不到的地方……」

  拜託,他們沒有別的台詞了嗎?岩浪崢咬牙切齒地想。光靠一個「看不到的地方」,也能曖昧來曖昧去搞這麼久!

  曖昧過後,那個所謂的導演,再度恬不知恥地發問。

  導演:「如果是妳喜歡的男人,約會幾次才能上床?」

  「想不到你連這種問題也敢問?」盧索菲竟也肉麻當有趣地反話。

  「大丈夫沒什麼不敢開口的。」導演色迷迷的。「怎麼樣?妳的答案呢?」

  「嗯……」盧索菲偏頭想了想,認真地考慮後才道:「三十次吧,約會沒超過三十次,不可能上床。」

  「二十次!」導演擺出殺價的嘴臉。

  「二十五次!」盧索菲退了一步。

  「十七次!」導演故意亂喊,逗得她噗哧一笑,兩人眉來眼去了好幾秒。

  「十九次!」接著她又讓了步。

  「十次!」

  「十五次!」

  他真的聽不下去了!

  岩浪崢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他情願聾了,也不願意聽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當眾跟一個色狼導演大談約會上床經,即使那是套招也不行!

  他轉頭一把揪住小李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現在就去告訴那個披著人皮的色狼導演,如果他整個晚上都要用來鬼扯淡的話,我就要把這些派不上用場的政瑰花帶回去了!」

  「等等!岩石老兄,有話好說嘛!」

  「跟你們這群道德淪喪的傢伙沒什麼好說的……」

  「卡!OK了。」

  導演這聲遲來的宣告,對小李來說,簡直就像是救命仙丹。

  「太好了,訪問結束了。」換他揪住岩浪崢的T恤。「該我們上場啦!」

  「要上你自己上,我沒時間……」

  「拜託,我們在這裡交頭接耳了半天,也算是有革命情感了。」

  「誰跟你……」

  「如果你現在撤走玫瑰的話,我就死定了!」小李哭喪著臉。

  「你不要拉我……」

  推拉間,岩浪崢好死不死又瞄到導演一隻手竟然搭在盧索菲裸露的香肩上,逮到機會就有意無意地磨蹭那凝脂般的肌膚,而她竟然也不抗拒。

  那由著色狼搭肩的女人,跟色狼導演同樣該死!

  而只能在旁邊跟小李拉拉扯扯,卻無能為力把她從魔掌裡拯救出來的自己,更是該死!

  岩浪崢詛咒連連,他甩不掉小李,盧索菲卻壓根沒想過甩掉那隻色手。她就那樣被導演搭著肩在攝影棚裡轉來轉去,儼然就是導演的女人,溫馴地跟在他身邊,看著他指揮現場工作人員進行換場準備工作。

  美女在抱,導演更加神氣活現地指揮著幾個大男人,把接下來拍攝工作必須用到的主要道具──一張豪華大床,抬放到攝影棚中央。接著他低下頭,嘴唇貼在盧索菲的耳朵上輕輕咬了幾下,然後換盧索菲咬他的耳朵,兩人咬來咬去就差沒把彼此的耳朵咬下來了,最後就看見盧索菲款擺著身子,婀婀娜娜地上了床……

  「他們現在又在搞什麼鬼?」岩浪崢突然間停止掙脫小李,低咒一聲。

  緊緊抱住他一條胳臂的小李,循著他憤怒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到導演一下抓著盧索菲的腿,一下又扳扳她的肩膀,那雙手好像沾了膠水似的,就是沒辦法離開她曲線美好的胴體。

  「導演是在指導盧索菲怎樣擺出性感花蝴蝶的姿勢啦!」小李繼續抱著他的手臂解釋道。「性感的花蝴蝶,就是等一下拍攝的重頭戲。」

  「他根本就把盧索菲當成洋娃娃一般擺弄!」岩浪崢咬牙切齒。

  「我承認導演確實滿豬哥的,一逮到機會就對美女出手。」小李愈看愈覺得這個叫岩石的傢伙很奇怪。「問題是盧索菲又不是你的女人,你幹嘛像被橫刀奪愛似的瞪……」不不不,那已經不只是瞪了。「我的意思是,你幹嘛一副想用眼神殺了他的樣子?」

  「你說對了,我還真是想殺了他!」岩浪崢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來。

  看著性感女神被別的男人上下其手,同樣身為男子漢,小李很能了解他的感受,不過……

  「在你犯下滔天大罪之前,拜託請把這些玫瑰花留給我!」比起爭風吃醋,保住這些玫瑰花、保住他的飯碗,是更現實的問題。

  「放手啦!」岩浪崢終於耐心盡失,把一肚子氣發到勾勾纏的小李身上。「你再拉著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拜託啦,岩石老兄……」小李低下頭,偷偷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抹在眼角,然後揚起臉來,裝得淚眼汪汪、可憐兮兮。

  「少來這套,我受夠了這一切!」

  兩個大男人像扭麻花似的糾纏了一陣,突然間──

  「發生什麼事了?」

  導演戴著眼鏡的臉同時映入兩人眼底,小李嚇得臉色發白,岩浪崢卻露出憎恨的神情。透過鏡框,導演的目光掃過那雙仇恨的眼,然後是小李慘白的臉。

  「你在搞什麼鬼?」他想知道這個不濟事的執行製作又捅了什麼樓子。

  「沒什麼……」小李故作親熱地挽著岩浪崢,還把頭靠在他的胳臂上。「我們兩個正在討論這些玫瑰花要怎麼佈置才能發揮最好的效果,對不對?」

  「不對!」他又不是排隊等著上通告的女明星,沒必要套招演出。岩浪崢發狠地甩掉小李,挑明了對導演開口,「我不管什麼佈置現場,我只想把這些花帶回去。」

  「既然已經送來了,為什麼又要送回去?」導演問。

  「因為看不順眼。」岩浪崢冷哼一聲。

  「對什麼不順眼?」

  「你不會想知道的!」一抹嘲諷自薄唇揚起。

  「聽聽無妨。」導演聳聳肩。

  拜託!救命!小李想大叫,卻阻止不了岩浪崢天不怕地不怕地說下去。

  「你,就是你!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你這小子嘴巴挺硬的嘛!」摸摸下巴,導演不高興地瞇起眼睛。

  「我身上硬的還不只是嘴巴而已。」岩浪崢拗拗指頭。

  他早就想揍這色導演了,當他一臉猥褻地對盧索菲大放厥詞,他就想撕爛他的嘴,還有他的手——那雙八成已經親自「確認」過盧索菲的手,同樣不能放過!

  岩浪崢氣勢驚人地瞪著導演,平常作威作福慣了的導演,還是頭一次在攝影棚裡遇到敢不買他帳的傢伙。

  完了完了完了!

  小李害怕地抱住頭,這下不用岩石走,導演也絕對不可能讓他留在現場。雖然其他人都在忙著準備換場工作,沒有人會聽見他們三個在邊疆地帶的對話,但岩石也不該大放厥詞,畢竟攝影棚是導演的地盤,忤逆者,不死也得滾!

  「你想怎麼樣?怎樣才能留下來佈置那些花?」

  小李張大嘴,完全沒辦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導演竟然沒叫岩石滾,還想把他留下來佈置那些花?!

  「如果你不在這裡的話,也許我會考慮看看!」

  要死了!小李在心中慘叫。這個岩石根本就是來亂的,早知道就不要帶他進來,現在他闖下大禍,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了,帶他進來的自己可就慘了……

  「只要我不在這裡就行?」

  蝦米?!小李實在太吃驚了,兩隻眼睛瞪得像凸眼河豚。這個導演是轉性了還是怎樣,火爆脾氣竟然到現在還沒發作,而岩石那小子也不懂見好就收,竟還不知死活地繼續嗆聲。

  「沒錯,要我留下來幫忙可以,前提是你……」冷冷的腔調一如冷冷的目光,「現在立刻馬上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裡!」

  「喔。」

  在導演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下,岩浪崢又補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其他人也一起帶出去。」

  這個團隊不只導演色,那些工作人員也全都該下地獄去!

  「要我把人都帶走也行,你需要多少時間?」導演不但沒被激怒,反而當真考慮起岩浪崢的提議,一邊考慮,一邊還回頭看著攝影棚中央的大床。

  大床上,擁有魔鬼身材的女人朝他揮了揮手,他咧開嘴熱情的回應著她,接著兩人又開始眉來眼去……

  「什麼叫需要多少時間?」岩浪崢蹙起眉頭,試圖把導演的注意力拉回來。

  「我的意思是,」導演被拉回正題。「你要多久才能佈置好玫瑰花床?」

  「報告導演,」小李鼓起勇氣開口提醒,「那個……佈置玫瑰花床應該是執行製作的工作,我會負責指導他——」

  「閉嘴!」導演一點面子也不給小李,「你這傢伙一點美感也沒有,我已經忍受你很久了,如果你不想回家吃自己的話,現在就給我滾出去買香煙和檳榔!」

  「可是……」

  「還不快滾!」

  「知道了。」小李活像喪家犬,夾著一條無形的尾巴滾出去了。

  接著,導演吆喝一聲,現場的工作人員就一個接一個,簇擁大哥似地跟著導演走出攝影棚。

  然後……

  「別瞪我。」依然躺在床上的盧索菲打了個呵欠,對那個站在陰暗角落,連五官都看不清楚的男人說:「是導演答應的,換場時間可以讓我在這裡補個美容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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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7 PM


第三章

  開什麼玩笑!

  岩浪崢原本只想捺著性子,盡完工作本分,畢竟他本來就是代替重感冒的阿輝到這裡送花,只要搞定這些玫瑰,確定不會耽誤到接下來的拍攝工作,他就會拍拍屁股,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大染缸。

  沒想到,小李出去了,導演出去了,其他人都出去了,最讓他受不了的那個女人,卻依然媚態橫陳地躺在道具大床上,渾然不覺她那曼妙的魔鬼曲線,具有讓人血脈僨張的魔力!

  隔著偌大攝影棚的距離,他還是能聞到她的香味,也許是他自以為聞得到。不是噴灑上去的香味,而是記憶中一抹淡淡的幽香,每次他湊近她時總會縈繞在鼻間,甜甜香香的氣息。

  有人說造物主是公平的,祂賜給牡丹美麗的外表卻不肯給它香味,不像桂花擁有好聞的香氣,花瓣卻渺小得很容易被輕忽。不公平的是,盧索菲卻同時擁有牡丹豔麗的外表以及桂花的甜美氣息,甚至還有一種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美豔卻絲毫不帶妖氣的氣質……

  該死的,他又想到哪裡去了?不管她看起來多美多純潔,也不能掩蓋她十之八九已經被色導演在床上「確認」過了的事實。這個念頭讓他抓狂,氣急攻心,半點好口氣也沒有的喊道:「想睡覺就回家去,幹嘛三更半夜在這裡熬夜錄影?」

  「你又幹嘛見不得人似的,跟著小李進來之後,就躲躲藏藏地窩在那個黑暗的角落?」盧索菲一隻手肘撐起身子,懶洋洋地朝那道高大的身影說。

  「我沒有躲!」他只是不想走出來,不想面對她;他不想看見這樣的盧索菲,卻又該死的離不開這裡!

  「那就出來,我沒興趣對一個連長相都看不清楚的人說話。」

  「那就閉上眼睛睡妳的美容覺!」

  「睡覺就睡覺!」盧索菲哼了一聲,背過身倒頭就睡。「不過是一個送花的夥計而已,跩什麼跩!」

  不過是一個送花的夥計而已……算了,夥計就夥計,反正這年頭,夥計或老闆都沒差,一樣得下田幹活,沒下田的時候還要拚命研發新品種。

  想到新品種,他小心翼翼地扛起那箱玫瑰花,猶豫了一下,終於邁開長腿跨出黑暗地帶,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站了一下,聽到床上傳來細細的呼吸聲,確定花蝴蝶確實睡著了。

  他鬆口氣,放下箱子,屈膝跪在床邊地板上,手指帶著感情,細心地將一束一束才剛從花田摘下,花瓣還沾著露水的上等玫瑰,在床上鋪成一片花海。

  花海漸漸成形的過程中,原本沉寂的魔鬼曲線突然動了一下,他立刻停下動作,屏住呼吸,結果她只是翻個身,臉蛋在枕頭上磨蹭了幾下,就又睡著了。

  在無刺玫瑰的環繞下,盧索菲宛若一隻棲息在花海中央的豔麗蝴蝶,但這隻熬夜拍攝的蝴蝶似乎倦極累極了,濃濃的粉妝掩不住眼下的黑影,緊鎖的蛾眉、尖細的下巴……

  他並不想跟那個下流導演一樣,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滑過她細嫩的喉間肌膚,暴露在深U領口外不會輸給任何強烈光線的雪白肌膚,性感的鎖骨,豐滿和優美並存的胸部形狀,以及深陷的乳溝……

  閉上眼睛,他無法不回憶起把臉埋在那對豐滿乳房時,那有如上等滑嫩豆腐的感,以及當他含住粉紅色的乳尖時,它在舌尖上逐漸充血熟透的過程,那滋味甜美極了,世間任何珍饈都無法比擬。

  一聲渴望不由自主地逸出喉頭,粗嘎得讓他心頭一驚,猛地抬起頭,才發現原本沉睡中的蝴蝶,竟然眨著一雙彌漫著空靈煙霧色的眸子瞅他,長長的睫毛如絲亮麗,微噘的嘴唇充滿魅力,縱使不笑兩頰仍隱約可見小酒窩。

  天啊,她真美麗,而這美麗的女人就要認出他了!

  岩浪崢的心臟因為這個念頭而揪緊,然而幾秒過後,他發現情況不對勁。

  那雙煙霧色的眸子,瀰漫著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平靜,平靜得好像不認識他一般,岩浪崢忍不住皺起眉頭,確認什麼似地繼續研究她。

  一秒、兩秒、三秒……數到十的時候,岩浪崢幾乎可以確定她不認識他!

  只不過六年而已,她竟然已經完全認不得他的臉!虧他之前還在天人交戰,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來,完全沒有想到,他根本已經淪為被歲月篩掉的一顆沙粒。

  「你小心一點,我喜歡玫瑰,可是不喜歡被刺傷!」儘管人還沒紅,盧索菲卻擺出一種大牌的口氣對他說話。

  「妳放心。」嚥下一口苦澀,他很努力地扮演女明星眼中的陌生人,「這些是新品種的無刺玫瑰,絕對不會弄傷妳。」

  「無刺玫瑰?」

  「這是顛覆玫瑰帶刺既定印象的新品種。」

  「我收到過一大堆愛慕者送的玫瑰花,可是還沒見過這一種。」盧索菲頗感興趣地問:「這種玫瑰叫什麼名字?」

  「菲玫瑰。意思是它不光只是玫瑰花而已。」他的聲音忽然溫柔起來,就像一片輕輕的雲。

  「菲玫瑰!」那雙明媚大眼眨了一下,庸俗地問:「很貴嗎?」

  「無刺的菲玫瑰是非賣品。」

  「非賣品?」

  「為了某些特定理由栽種的非賣品。」

  「什麼理由?」她不是很有興趣似的,也許只是基於禮貌隨口問問而已,但那卻阻止不了岩浪崢用探索的目光瞅著她。

  「為了紀念一段愛情。」他沉沉地開口,「雖然她已經離開我很遠也很久了,可是有時候……當我走在清晨或深夜的巷道,總覺得她彷彿會在某個轉角等著我。」停頓半晌,他垂下眼皮,「我知道自己很傻,那段愛情已經逝去了,但是對我來說,那卻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狂野、神秘、充滿靈犀的愛。」

  然而,她完全沒有感受到他所謂的靈犀,沒有感受到菲玫瑰和盧索菲之間的微妙牽連——那是當然的,對她而言,他早就被淘汰了、出局了,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即使他再怎麼掏心掏肺也感動不了她,喚回不了被六年歲月沖逝的記憶。

  盧索菲聳聳肩,語氣和眼神同樣不帶感情。「很棒的愛情,很棒的非賣品。」冷淡的嗓音滲入一絲諷刺,「但你終究還是把它賣給了『天使與魔鬼』節目單位。」

  「沒辦法。」岩浪崢不無遺憾地回答,「他們是我們的老客戶。不過……這些花能用在像妳這樣特別的來賓身上,也算是物盡其用。」

  「你也是我的影迷?」如煙的眸子轉了轉。

  「我是!」就當他是個迷吧,一個心痛的影迷。至少也比什麼都不是的陌生人強一點。

  「從什麼時候開始?」

  「國小五年級開始,我就迷上了妳。」

  「呵呵呵,有意思!」她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充滿了調侃。「意思是你在十歲、十一歲左右就迷上我了?」

  「差不多。」他的聲調是肯定的。

  「你現在多大?」她漫不經心地問。

  「二十四。」

  「你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肯定還沒出道哪,你這個傻小子。」盧索菲嬌媚地搖搖頭。

  「妳只不過比我早一年出生而已。」

  床上的S形魔鬼曲線突然微微一震,但就只是一震,很快地就又神色自若,擺出風情萬種的姿態,性感紅唇嬌嗔地抗議著:「傻小子,小聲一點,年齡是女人最大的秘密,大家都以為我還是二十出頭的妙齡女子呢!」

  「二十五歲也不算老,妳根本沒必要隱瞞什麼。」他直言無諱,不顧嬌嗔,硬是道出了盧索菲真實的年齡。

  她可以不認識他,可以全然忘了他,卻不能不承認並且面對真實的自己。

  「少自以為是,像你這種傢伙,根本不懂得青春的重要!」濃妝豔抹的臉蛋上多了一絲藏不住的惱怒。

  「抱歉,我只是一個種花的粗人。」他低聲自嘲。

  「卻能種出最細緻的無刺玫瑰!」

  這是一句譏諷程度遠高於真心讚美的調侃,然而岩浪崢選擇忽略其中的譏諷意味,非常阿Q地說道:「種花就像煮菜,只要心裡有一個人,一心想著那個人,不管是誰都能做出美味的菜餚,種出最豔麗的花朵。」

  「也許吧,我沒想過那種事。」她漫不經心地說,「以前都是我表妹負責煮飯洗衣做家事,後來她談戀愛了,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她聳聳肩,「至於我,除了燒開水之外,根本懶得進廚房。」

  「意思是妳從來沒有享受過為一個人做菜的樂趣?」

  「更不可能種花。」盧索菲當他說了什麼天大笑話似的。「女人啊,沒有一雙白皙無瑕的手,是不可能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所以啦,別說種花,就連煮飯洗碗也一律免談!」

  要是觀眾知道原來盧索菲私底下懶成這樣,她一定會被討厭。可是無所謂,她不在乎這個男人討厭她,甚至希望他更討厭她一點。

  「不喜歡種花洗碗我可以理解。那妳喜歡的呢?妳總有個興趣或是願望吧?」

  「衛生紙!」煙霧色水眸靈巧地轉了轉。

  什麼意思?他不解地皺著眉。

  盧索菲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我的興趣是變得跟衛生紙一樣白。」

  這樣夠荒謬了吧!這種丟人現眼的心願,說了準會被笑死,可是這傢伙實在太難纏,竟然到現在為止還沒被她嚇走,不過聽完這個膚淺的心願之後,他肯定會嚇得倒退三步!

  然而一秒、兩秒、三秒……十秒過去了,他還是站在那裡,一點打退堂鼓的意思都沒有。盧索菲的眼珠轉了轉,只好再出奇招。

  「為了讓自己變得更白,我瘋狂到曾經拒吃一切有顏色的食物,每天只喝鮮奶配白煮蛋,當然,蛋黃是黃的,我連嘴唇沾到一點點都會哇哇大叫。」她不惜破壞形象,故意把自己說得像個神經病,但他看她的目光……

  真是莫名其妙!她不應該再為了他的目光而怦然心動!她不認識他、不認識他、不認識他……

  「現在你看清楚了。」盧索菲猛吸一口氣,在被那雙黝黑的眼眸燙傷以前,逃避地將視線轉移到自己的水晶指甲上,先是摳一摳,再伸長五根指頭,無限自戀地欣賞著毫無瑕疵的纖纖玉手。「我就是這麼一個膚淺的女明星!」

  「這不是壞事,我認識的人,大多數連膚淺的魅力都沒有,就像機器複製出來的一樣,盲目、盲從,別人做什麼就做什麼,讀了一大堆書,卻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沒有。」他朝她點點頭。「但妳不一樣,妳知道自己有什麼、是什麼,這使妳散發出異於常人的魅力。」

  可惡!她有種想尖叫的衝動,這個男人到底想怎麼樣?她不惜醜態百出,卻還是沒有辦法把他趕走!更糟糕的是,如果他再這麼固執地凝視她的話,也許她的演技撐不過三秒鐘就會穿幫……

  幸好,一聲突如其來的吆喝,解除了她的憂慮。

  「現場各就各位。」

  原來是導演抽完了煙,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殺回攝影棚。

  導演衝著盧索菲大聲問:「怎麼樣,最美麗的花蝴蝶,妳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你再不開錄,人家真的要睡著了!」盧索菲用撒嬌來掩飾內心的不滿和不安。這是女明星必須具備的功夫,而她向來拿捏得恰到好處。

  「好好好,妳也知道,這些傢伙癮頭大得很,沒讓他們出去哈幾根煙,根本沒辦法做事。」導演安撫道。

  「人家知道了。」盧索菲嬌媚地覷著導演,噘著嘴唇繼續撒嬌,眼神和聲音雙管齊下,讓導演全身骨頭都快酥了。

  「那先擺幾個姿勢看看。」導演乾咳一聲,「盡量性感嫵媚一點。」

  「就讓導演看看我的絕活好了。」語音甫落,她立刻拉起一條腿橫過頭頂,展現了驚人的柔軟度,修長美腿盤在豔麗無瑕的臉蛋旁邊,性感不可言喻。

  「很好,好極了。」導演瞇起眼睛,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再來一個……」

  不需要導演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盧索菲自動來個性感的十二連拍。這對她來說只是小意思,雖然別人老把她當成花瓶,但她好歹也上過一些硬底子的表演課,對於表演充滿自信,兩三秒就能換一個姿勢,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情。

  「非常好,非常好。」導演的眼珠子簡直快要噴火了。「不愧是豔冠群芳的花蝴蝶,表現得真是可圈可點,唯一的問題是……」他咳了一聲。「床邊那個大個子,你還杵在那裡幹嘛?」

  床邊的大個子?岩浪崢眉頭一皺,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是說我嗎?」在眾人的屏息聲中,他充滿挑釁地踱到導演面前。

  「不要動!」導演氣勢洶洶地大喝一聲,旁人都嚇了一跳,站在他面前的高個兒卻像大樹一樣動也不動,只有嘴角的肌肉稍微牽動了一下。

  接著,他非常不屑地緩緩吐出兩個字:「怎樣?」

  「就是這個表情!」導演彈了一下手指。

  「什麼表情?」言浪崢的態度彷彿當他又放了個屁。

  「就是這個又酷又睥睨的表情!等會兒你就保持這個調調,回在床邊瞪著盧索菲,就像現在瞪著我一樣。」

  導演覺得,他忍辱負重留下這個傢伙還真留對了!

  雖然這小子對他又嗆又瞪,渾身上下充滿不知道哪來的敵意,但他卻愈看他愈有味道——凌亂的黑髮,沾著泥巴的臉龐和手指,如刀鑿而成的五官,身上的無袖T恤和老舊泛白的牛仔褲到處是污泥,腳上還踩著農夫慣穿的黑色橡膠雨鞋,構成一種矛盾奇特的時尚感。

  既然這個節目叫做「天使與魔鬼」,還有誰比這男人更能勝任魔鬼的角色?他身上就是有那種渾然天成、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惡魔調調!

  那種特質觸發了導演的靈感,他一向最喜歡臨場加料,覺得突如其來的創意永遠比事先寫好的劇本精采。

  「天啊!岩石,你出運了!」小李大叫著,衝過去激動地握住那雙因勞動而顯得粗糙的大手。「你沒聽懂導演的意思嗎?他要你跟盧索菲一起入鏡耶!」

  「入鏡?」岩浪崢又皺起眉頭。

  「意思是,你很幸運的成為『天使與魔鬼』開錄半年多以來,第一個入鏡的男人!」小李與有榮焉地說完,回頭對導演諂媚一笑。「我就是知道這傢伙有潛力,所以才把他偷渡……不是,我就是知道他有可能派上用場,才特地把他帶進來。」

  「既然人是你帶來的,你就負責擺平他。」導演對小李撂下話,一副他要是沒辦法讓岩石聽話照做就準備捲舖蓋回家的語氣。

  「那個……」小李苦著臉,轉向關鍵人物懇求,「岩石老兄,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再幫我一次吧!」

  「我真的只是個種花的粗人,沒辦法在鏡頭前面裝模作樣。」

  「你就當攝影機不存在,而現場的工作人員,包括導演在內,全部都是大西瓜就沒事了。」小李說得簡單。

  「對著一堆西瓜裝模作樣,那我豈不是傻瓜……」

  「對不起,我聽見小李說你叫岩石是嗎?」盧索菲原本像隻趴在床上的慵懶貓咪,一邊眨著閃爍好奇光芒的眼眸,一邊看戲似地聽著男人們的對話,此時卻突然忍不住插話。

  「那是同事們喊我的綽號。」岩浪崢回頭望向大床,目光對上她異常晶亮的眼眸。雖然她再也認不出他是誰,但那雙迷濛似霧的眼眸卻依然教他心跳加速。

  「岩石的岩,嗯?」盧索菲玩味地說著,好像能嚐出那個「岩」字味道似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岩浪崢用力嚥了口口水,感覺卻像吞下一把沙子。

  「岩石的岩,岩石的石。」他沙啞而肯定地回答。

  「我知道了。」一抹微笑在她美豔絕倫的臉龐上漾開,盧索菲緩緩抬起一隻纖細白皙的胳臂,鑲著水晶指甲的柔荑伸向他,輕啟朱唇:「現在,過來。」

  岩浪崢搖搖頭,「我說過,我沒辦法——」

  「拜託!岩石老兄,盧索菲都親自開口了,你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小李趁機推了他一把。

  「很簡單的,別管其他人,你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盧索菲用酥人筋骨的甜媚嗓音繼續引誘岩浪崢。「看著我,這點你應該做得到吧?」

  「看著妳當然沒問題,問題是——」

  「既然都說沒問題了,那就快過來吧。」盧索菲繼續輕聲細語地要求。

  「妳真的覺得我可以?」

  「你是我的英雄。」

  天啊!他可以為了這句話付出任何代價,赴湯蹈火,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但是我……」想到要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他仍不免遲疑。

  「過來。」口說無用,盧索菲乾脆加上肢體語言。

  她的身體平貼著床舖,一吋一吋地往前方挪動,美豔臉龐上佈滿性感與嫵媚,當那魔鬼般誘人的S形曲線移到床沿,充滿渴求的濃密睫毛往上一抬,含情帶媚的眼神瞅住了他……

  天啊,她不只是花蝴蝶,根本就是女妖!

  他抗拒不了那一聲聲軟語呢喃的召喚,他抗拒不了那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眸,他抗拒不了她更抗拒不了層層疊疊累積在體內的渴望——這六年來日復一日折磨著他的渴望,讓他在不眠的夜裡輾轉反側、疼痛堅硬的渴望!

  在層層慾望的驅迫下,長腿著了魔似地一步一步走回去,走向那個宛若棲息在花海中卻比花朵更嬌豔的蝴蝶女王。

  不到幾秒,修長的雙腿就抵住了床沿,他垂下頭,盛滿慾望的男性眼眸火熱而專注,凝視著渾身散發香氣、美豔絕倫的女人。

  空氣好像霎時間凝結了,除了眼前這個女人外,他感覺不到其他生物的存在。薄如蟬翼的細肩帶彩衣在女性胸口起起伏伏,紅豔的朱唇逸出幾聲微弱喘息,她宛若純潔的天使般眨巴著大眼睛,可是身體卻像個惡魔持續在使壞,扭動著、勾引著他的思想,迫使他灼熱的眼神離不開她的身體,心甘情願被她牽著鼻子走……

  彷彿他是即將淪陷的俘虜,而她是他所能知覺的一切。

  一切,是她!

  她是,一切!

  她的一切充滿在他胸臆之間,佔據了每一個細胞。

  除此之外,他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無知覺,包括導演伸出手無聲地打了幾個手勢,以及工作人員收到暗號後,攝影師悄悄打開了攝影機,燈光師打亮了強烈的光束,現場沸沸騰騰運作了起來,聚焦在他們身上。

  男的是渾身沾滿污泥,卻散發出某種神秘獨特味道的魔鬼男人,女的眨著性感又天真的大眼睛,宛若期待愛情降臨的天使。

  空氣中充滿了費洛蒙的味道,眾人都在引頸期待,這對陰錯陽差湊成一對的魔鬼男和天使女,究竟會擦出多麼驚人的火花……

  啪啪啪!

  啪啪!

  啪啪啪!

  啪!

  現場一陣驚愕,包括導演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張大嘴巴,看著天使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左右開弓,在魔鬼男臉上清清楚楚地烙下了火辣辣的五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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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7 PM


第四章

  披上及膝長風衣,將一身養眼的清涼裝扮藏在裡面,盧索菲繫緊腰間皮帶,婀婀娜娜地從攝影棚走出來。

  沒有女人可以像她這樣,硬是把高跟鞋穿得像芭蕾舞鞋般優雅輕盈,彷彿跳著腳尖在跳舞,款款地飄出了電視台。

  清晨的空氣涼涼的,沁人心脾,她卻睡意正濃。

  這行業真不是人幹的,動不動就熬夜,熬夜最傷皮膚,可是她又不夠大牌,勉強只在幾齣電視劇裡露露臉,演過幾個胸大無腦的花瓶角色;走在路上,亮麗的外表或許非常引人注目,但沒有幾個人真正叫得出她的名字。

  不過盧索菲並不灰心,應該說不能灰心,畢竟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十九歲那年,她說破了嘴才勉強說服老媽,偕同剛考上大學的小表妹夏心聖一起到台北闖天下。所謂闖天下,指的是夏心聖念她高分考上的國立大學,而從小對念書就少根筋的盧索菲則插班考進了戲劇系。

  四年很快的過去了,畢業後,盧索菲懷抱著明星夢踏進演藝圈,載浮載沉兩年多,過著偶而才能接到通告的不確定人生,這種狀況一直到最近才稍有好轉。

  而且,聽說上過「天使與魔鬼」的女星,行情都會水漲船高,知名度大增,盧索菲相信,她很快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大牌中的大牌。

  只不過……她光是現在這樣,追求者就已經大排長龍,要是更紅的話,搞不好隨身攜帶蒼蠅拍都趕不走那些追求者了。

  這不是盧索菲自我膨脹,每次錄完影,光是打發那些想要載她一程的男人,就是項折磨人的大工程,但今天卻例外。

  包括導演在內,那群色迷迷的工作人員在錄影結束後,一個個都忙著埋頭檢查器材,沒有人過來提議送她一程。最後,執行製作小李拿勞務報酬單來給她簽名的時候,更是連手指都在發抖……

  哼,標準的有色無膽!

  盧索菲知道他們在怕什麼。凡是男人都愛面子,誰都不願意成為下一個被甩巴掌的倒楣鬼。問題是,她才沒興趣修理他們呢,打人的跟被打的一樣都很痛,誰有那種閒工夫亂甩巴掌。

  話說回來,那傢伙在大庭廣眾下被她打得像豬頭,這口氣竟然也能吞下去!但他不僅吞了下去,在被那個叫小李的執行製作拉到一旁嘀嘀咕咕地安撫了幾句後,還二話不說地走出攝影棚,這實在很不像他的作風。

  不過,管他什麼作風呢,橫豎打都打了,就算從此在演藝圈惡名遠播,她也不後悔。

  死岩浪崢,乳臭未乾的死小子,想不到他也離開了扁擔村跑到台北來發展,還裝神弄鬼的,自以為取了個綽號她就認不出他──呿,什麼岩石?直接叫臭石頭更貼切!

  如果那個臭石頭不甘心挨巴掌,歡迎他隨時來單挑啦!

  只要不是現在。

  現在她累死了,熬夜錄影讓她的頭重得不得了,還得強打起精神穿過幾條小巷,到大街上去攔計程車。

  說是攔,其實那裡徹夜都有計程車排班,司機們跟她也熟,比叫車更安全;相形之下,此刻她一個女孩子在天朦朦亮的小巷裡踽踽獨行,反而更危險。

  但盧索菲歸心似箭,根本無暇想那麼多。

  走著走著,一隻毛茸茸的大手驀然從後面摸上來,摟住她纖不盈握的柳腰,盧索菲氣急敗壞地想用高跟鞋踩爛歹徒的腳,可惜念頭才剛形成,綿軟的身子已經整個懸空被對方抱離地面。

  「放開唔──」懸空的雙腳在空中踢了又踢,換來的卻是嘴巴被另一隻大手捂住,她想罵人,但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

  「如果妳不大呼小叫的話,也許我會考慮放開妳。」

  這個聲音……低低的,好像薩克斯風……

  再低頭一看,穿著黑色雨鞋的一雙大腳映入眼簾,盧索菲心中的害怕與恐懼霎時消失,就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自找死路的傢伙,嫌巴掌沒挨夠,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盧索菲決定暫且照他說的閉上嘴巴,她停止嗚嗚亂叫,乖乖地靠在他身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他。

  他的臉色很不好,那是當然,被她用盡吃奶力氣打得七葷八素,他沒昏過去已經算勇健了,可惜不管他有多勇健,等她重新得到自由,可有他受的了,她就不信這傢伙比少林寺十八銅人還耐打!

  「我能相信妳?」岩浪崢垂下頭,神色陰晴不定地盯著她。

  「嗚嗚嗚!」被大掌捂住的紅唇勉強發出了「相信我」三連音。

  猶豫了幾秒,岩浪崢終於放開她。

  「非禮啊!強暴啊!搶劫啊!來人啊……」

  一得到自由,盧索菲完全忘了她的承諾,鬼吼鬼叫地拚命往前跑。

  只要跑到計程車排班的大街上,那些認識她的司機大哥一擁而上,姓岩的死小子就不只是挨巴掌那麼簡單了,他會被揍死,還會被扭送到警察局……

  那傢伙早就該進監牢吃牢飯了!

  早在六年前,就該為了玩弄純潔少女的感情而鋃鐺入獄!

  「妳說話不算話!」

  「我就是說話不算話!」她回頭朝他扮了一個醜到不行的鬼臉,反正在這傢伙面前,她根本不用費力維持完美形象。

  但她忘了他的腿比她長得多,腳上穿的也不是除了美觀之外一無是處的高跟鞋,加上長年務農的俐落手腳,幾個大步就趕上了她。

  在任何人聽到她的高聲呼救之前,岩浪崢再次牢牢地將她箝制住。

  這回不只是攔腰抱住,而是毫不顧忌男女授受不親,放肆地將那副嬌軀緊緊纏在自己身上。他一個轉身,性感嬌軀被火熱地壓在牆上,不管她怎麼扭動也沒辦法逃走,接著,強而有力的男性大腿使勁分開她顫抖的膝蓋,肆無忌憚地插入她的腿間,隔著衣物,胯下無法克制的男性抵住了她。

  不用煮熟,他現在就要把她吃了!

  岩浪崢用吃人的眼神,盯著那雙難得露出恐懼的大眼睛,「妳不是很能跑嗎?再跑啊!」

  他緩緩地俯下頭,像老鷹瞄準獵物似的瞅著她,灼熱的氣息吐在那張依然描繪著無懈可擊大濃妝的臉上。

  「你這個無賴!」女性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被強橫的男性力量壓制得死死的,他遒勁的肌肉就像釘子一樣,釘得她渾身疼痛、毫無反擊之力,只剩下兩片嘴唇還能自由地罵人。

  「原來我漏掉了這個。」他瞪著她的嘴唇,露出一抹原來如此的邪肆笑容。

  「什麼?」盧索菲皺起眉頭。

  「這個!」語音甫落,蠻橫的嘴唇急衝直下,吻住兩片紅豔似火的嘴唇。

  盧索菲大驚失色,瘋了似的別開臉扭躲著,「你這個無賴、混蛋、該死的東西……」她打他、捶他,狠狠地朝那放肆的男性薄唇咬下去。

  「夠了!」岩浪崢把她扯離自己皮開肉綻的嘴唇。「妳該死的夠了!」他反手抹抹血漬,惱火地說。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那味道讓她平靜了下來,她皺起眉頭,張大了明媚雙眸定定地看著他。

  即使滿是被掌摑過的指痕,嘴唇被咬得皮開肉綻,他的臉,還是她見過最有男人味的一張臉。這些年來,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中,各種類型的男人她都見識過,卻沒有一個能取代眼前這張臉……

  「妳什麼時候認出是我的?」他以為她醉了,直到狠狠地挨了那頓巴掌。

  「從你鬼頭鬼腦地跟在小李背後摸進攝影棚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了。」

  「原來妳是故意的!」他恍然大悟。

  「故意?」她裝傻地眨眨眼。

  「故意在我面前跟那個導演勾肩搭背、摸來摸去、送秋波、咬耳朵!」明知那只是女明星即興演出的一部分,岩浪崢說起來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

  「我的演技好得可以拿金馬獎了吧?」盧索菲露出得逞的微笑。

  「是不賴。」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光芒。「那我呢?妳是不是應該也給我這個同鄉一個久違的熱情擁抱?」

  「我沒興趣上演他鄉遇故知的戲碼。」盧索菲攏攏髮絲,神情一凜。「任何會跟扁擔村泥土味沾上關係的人事物,我都沒有興趣。」

  「泥土味?」岩浪崢拉起T恤聞了聞,然後裝出一副好味道要跟好朋友分享的樣子。「這個味道其實不錯,妳要不要——」

  「拿開那個髒東西!」盧索菲尖叫著跳起來避開。

  「泥土一點也不髒,它是孕育萬物的大地之母。」鬆開T恤,岩浪崢拍拍手,一臉認真地說。

  「別跟我說教!」盧索菲嗤之以鼻。

  「換個話題也行。」迷人的桃花眼瞇成一條線。「談談妳為什麼打人怎麼樣?」

  「如果你早點識相離開,我也不會忍無可忍地對你動手。」但她隱忍了半天,卻敵不過導演一個突發奇想,她可以忍受導演的毛手毛腳,卻情願死也不跟這個混蛋共同入鏡。「當年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打你還只是便宜了你!」

  「我做了什麼?」岩浪崢摸摸下巴,思索了好幾秒,故意驚訝地喊道:「妳指的是我吻了妳——」

  「住口!」鑲嵌著水晶指甲的纖纖玉手瞬間握緊,並且開始顫抖。「我指的是你差點毀掉一個純情少女的前途。」

  「純情少女?」他冷笑一聲,撇撇嘴。「我毀掉的純情少女多的是,但不知道妳指的是哪一個?」

  「夏心聖!」盧索菲咬牙切齒地說,「六年前,那個差點被你毀掉前途的女孩,我可憐的小表妹,別說你忘了自己是怎樣戲弄她的!」

  「我承認自己邀夏心聖跳過舞,也給了她家裡的電話號碼。」岩浪崢攤攤手,口氣裡帶著濃濃的歉意。「我承認,原本只是想開個小玩笑作弄她一下,但我沒想到夏心聖會真的打電話過來,然後事情就失控了。後來在街上相遇,我有想過要道歉,可是其他人都在起鬨,一言一語地數落她,我根本沒有插嘴的餘地——」

  「就算你沒跟著起鬨,但還是否認不了,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你!」盧索菲得理不饒人,繼續咄咄逼問:「如果不是你存心不良邀她跳舞,再引誘她打給你,心聖也不會淪為那些臭男生的笑柄。她被一群臭男生公然嘲笑的事情,在扁擔村傳得人盡皆知,害得她差點就沒有臉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我很抱歉。」岩浪崢一臉鄭重地道歉,「我不是存心要傷害夏心聖。」

  「你很抱歉!」盧索菲怪叫一聲,「我好好一個小表妹被你害慘了,她從此不能面對男人,也不相信有男人會對她感興趣,女性的尊嚴都被你徹底踩碎了,而你一句『我很抱歉』,就能把六年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夏心聖她還——」

  「她還沒死!」盧索菲氣憤難平地打斷他的話,「天可憐見,夏心聖現在活得好得要命,而且好不容易掙脫了米其林輪胎的外號和枷鎖,交了一個又高又帥還是大名鼎鼎企業家第二代的男朋友,可以說是否極泰來,她很快就要步入結婚禮堂,不需要你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知道自己確實罪無可逭,可是……」黑色眼眸裡含著濃烈的情感,一瞬也不瞬地瞅著盧索菲。「妳知不知道,當年我為什麼邀請夏心聖跳舞,還故意給她家裡的電話號碼?」他嘎啞地反問。

  「為什麼?」

  「妳知道為什麼!」固執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她的聲音和氣焰同時變小了。

  「妳知道的。」溫柔卻堅定的低沉嗓音帶著催眠性質。「妳知道我把無辜的夏心聖扯進來,完全是因為妳。」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皺起眉頭,盧索菲當他是瘋狗在亂叫。

  「妳的演技確實棒透了。」但這次他沒有被唬住。「但是無論如何,妳都不能否認,我之所以會想作弄夏心聖,完全是因為妳的關係。」

  「你真的……」

  「我沒有發瘋!」黝黑固執的男性眼眸閃過一絲柔情。「當年妳為什麼沒有來?畢業舞會時我一直在等妳,妳卻沒有來,所以……」

  「所以你一個氣不過,就拿我的小表妹出氣?」

  男性臉龐寫滿了悔意,如果時光能倒流,他不會選擇這麼激烈的方式,用傷害無辜的第三者去報復另外一個人。

  「當時我心情亂得很,什麼都沒辦法想。」他頓了一下。「我等妳等得都快發瘋了,妳為什麼沒有來參加舞會?」

  「我為什麼要去?」盧索菲不以為然地哼一聲。「那本來就是為了應屆畢業生舉行的舞會,我這個早就畢業的『老女人』根本不適合出現在那裡。」

  「妳不老,我們之間只差了一歲。」

  「但你擁著心聖跳舞的時候,似乎不是這樣說的。」

  「夏心聖都告訴妳了?」

  「畢竟她是我的小表妹,當然跟我站在同一邊,你在跳舞時對她說我是『老女人』,還說我的脾氣壞得不得了,她後來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岩浪崢辯解著,「當時我實在等得又急又氣,才會口不擇言。」對於當時幼稚的行為,他感到十分後悔。「我一點也不覺得妳老,甚至覺得妳任性發脾氣的樣子也非常吸引人。」

  「無所謂。」被喊做老女人的她毫不在意。「不管你對我的看法如何,反正我對乳臭未乾的小男生也沒有興趣。」

  「我已經斷奶二十幾年,身上早就沒有奶味了。」男性好看的眉眼微微瞇起來,目光落在長風衣掩藏不住的女性胸前曲線上。「不過如果有人願意提供機會,我倒是十分樂意重溫一下用力吸吮的感覺……」

  「住口!」滿不在乎的神情終於從那張美麗的臉蛋褪去。

  「妳可以打我、罵我,因為我傷害了夏心聖,妳替小表妹討個公道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他不怪盧索菲加諸在他身上的暴力,他執著的只有一點:「但是當年妳為什麼不去參加舞會?妳應該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討厭失敗者!」紅豔嘴唇吐出充滿鄙視意味的答案。

  「失敗者?」

  「你大學考得一塌胡塗,我才不想跟失敗者一塊兒跳舞。」

  「大學可以重考,但是妳卻只有一個。」沒有被落榜打倒的男人,也沒有因為這番犀利的批判而退縮,他溫柔地吐出三個字:「我愛妳。」

  愛?她搖搖頭,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

  「我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盧索菲看著他的目光像是當他瘋了。「我們之間從來不曾存在那種東西。」

  「看來妳需要一點提醒,我想想該從哪裡開始。」他沉吟了一下。「就從那個流星雨降臨的小山坡怎麼樣?那些比流星更多的愛撫和熱吻,多少次要不是我勉強懸崖勒馬,妳早就已經是我的人……」

  「就說了你是小孩子!」盧索菲用力地打個呵欠。「難不成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以前我跟村裡的男孩子都是這麼玩的?」

  「玩?」岩浪崢的眉心擠成一團。

  她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從小到大,我就是扁擔村男孩們追逐的焦點,你不會傻得以為那個小山坡我只跟你一個人去過吧?」

  充滿自信的男性面容,隨著她吐出的一字一句,開始痛苦地抽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然後又白得發青。

  相較於他慘白的臉色,盧索菲塗滿持久型唇膏的嘴唇顯得格外豔麗。

  「你以為其他男孩也跟你一樣,每個都傻得懸崖勒馬?」像是嫌他的臉色不夠慘白似的,她丟出更加致命的一擊。

  原本八風吹不動的男性身軀,果然像是受到重創一般,左右來回地晃了晃。

  但他沒有倒下,男性的驕傲不容許他在女人面前倒下。

  「妳的意思是……」

  「噓!」鑲著水晶指甲的王指輕輕壓在紅唇上,明媚的大眼睛眨了幾下。「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這一點,扁擔村大部分的男孩都比你聰明多了,你應該跟他們學一學才對。」

  只能做,不能說!

  「妳是說,妳跟扁擔村大部分的男孩都做過了?」岩浪崢握緊拳頭。

  「我剛剛說過了,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她眨著眼重申。

  「我懂了。」痛苦讓他死命地捏緊拳頭,更恨不得捏碎整個自己。

  她早就是別人的了,只有他這個白癡,把她當成易碎的珍寶疼愛著、呵護著,不管慾望多難熱,拚命也要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難怪妳老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

  「就像你也不知道其他男孩的存在一樣。」盧索菲雲淡風輕地伸手攏攏及肩的波浪鬈髮。

  「為什麼?」六年過去了,他怎麼也沒想到,異地相逢,得到的竟然是如此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不但虛榮,還水性楊花得可怕。

  「你真是傻瓜,傻瓜呵!」盧索菲做作地又打了個呵欠。「因為那些男孩子會送我東西啊!」

  「送妳東西?」他活像一個剛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被愛情傷得體無完膚的可憐鬼。

  「戒指啦、手鐲啦、一條唇膏、或是女孩們都想要的漂亮花裙子。」盧索菲嬌俏地偏了偏頭。「凡是能讓美麗加分的東西,我是多多益善,來者不拒。對了,說到這個,我記得你好像也送過我一個小玩意兒,好像是……」

  「一對小小的金耳環。」岩浪崢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那對小小的金耳環,她忘了,他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他存了好久的零用錢,買給她的十九歲生日禮物,也是慶祝他們交往三個月的紀念品。

  「對,就是一對小小的金耳環。」憶索菲點點頭。「其實我挺喜歡那對金耳環,要不是有一陣子手頭緊得要命,也不會拿去賣掉。」

  「妳把耳環賣掉了?」岩浪崢眉頭一動。

  「賣就賣啦!反正現在的我啊,屋子裡堆了一大堆男人送的禮物,珠寶、鑽石、貂皮、名牌包包……」美麗臉龐露出困擾的神情。「多得我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

  「看來妳的女性魅力在台北發揮得更加爐火純青。」岩浪崢皮笑肉不笑,陰陰地說。

  「那是當然,因為出手闊綽的台北男人,跟扁擔村小里小氣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樣。」盧索菲攤攤手。「這也是我喜歡台北的原因,有了台北男人的滋潤,我才會變得愈來愈漂亮。」

  「滋潤!」一陣寒意爬上背脊,他挺挺肩膀,不以為然地冷哼,「妳連說話都充滿了虛假的文藝腔,台北人都這麼說話的嗎?」

  「你不提我還沒發現呢!」一抹甜膩的微笑在她臉上漾開來。「『滋潤』的確是比『上床』文藝多了,這就是台北跟扁擔村的差別,呼吸的空氣不一樣,說話自然也變得有氣質。」

  「想不到台北這麼厲害。」一抹嘲諷浮上他血漬已乾的蒼白唇角。

  「記得你在大學考試失利以前,也是懷抱著台北夢的熱血青年。」盧索菲漫不經心地說,「我還以為你拚了命也要重考上台北的大學,沒想到後來你卻填了嘉義當地的農業大學。不過,也算厲害,聽說你只花了一年就念完四年的學分,退伍後在扁擔村推動綠色革命,帶動青年下鄉務農的風氣,扁擔村也漸漸從傳統的稻米栽種轉型成以高經濟作物為主,像是花卉、有機蔬菜……」

  「妳『聽說』的事情可真不少。」岩浪崢瞅著她的雙眼,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辮子似地。「看來妳還挺關心我的。」

  在那雙充滿揶揄意味的男性眼眸裡,盧索菲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突然一陣悸動,意識到自己確實說得太多,彷彿對他還餘情未了。

  「沒辦法,扁擔村就那麼丁點大,也沒多少大不了的事,你推動農業轉型與再造的事情,我也是這一兩年在電話裡聽媽媽提起才知道的。」她用職業化的淡漠口吻來回應他的揶揄。

  「聽盧媽媽說了這麼多,難道妳從來沒有想過親自回村裡去看看?」

  「頭幾年,還在大學念戲劇系的時候,放了假還會回去看看,這兩年踏入演藝圈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盧索菲淡淡地說。

  「為什麼?」

  「我說過,」她不屑地撇撇嘴。「我已經是大明星了,不希望扁擔村的土味沾到我身上。」

  「除了土味之外,那裡還有迷人的花香。」扁擔村已經不只是昔日單調的村落了,他認真地告訴她:「春天來的時候,處處都是花海,花朵引來了商機,也帶來了觀光產值,很多人索性把老房子改一改,裝潢翻修成別具特色的農莊民宿,每到假日,遊客就從四面八方湧到那裡去,白天跟著大夥兒穿上雨鞋下田種花,晚餐吃著自己親手摘取的新鮮蔬菜大餐,然後在飄著花香的夜色裡睡個甜蜜的好覺。凡是在那裡住過的遊客,不少人都說想存錢去買一塊地,加入我們綠色革命的農夫行列。」

  「阿彌陀佛,幸好我還不至於跟他們一樣想不開!」

  那雙大眼睛嫌惡地打量著他腳上沾滿泥土的農夫雨鞋,但他不以為忤地繼續說道:「如果妳嫌扁擔村太偏遠的話,我跟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在台北郊區也找了一大塊地,成立了『野人花園』工作室,除了栽種大量花卉供應大台北地區的需求外,更注重新品種研發,那個新品種的無刺『菲玫瑰』,就是這一季最新研發成功的代表作,有空的話隨時歡迎妳——」

  「我沒空!」短短三個字,卻剛好塞住他的嘴。

  「你喜歡在爛泥巴裡打滾賺錢是你的事。」她冷哼一聲,擺明了對他的提議沒興趣。「真想不到,以前滿腦子想到台北闖天下的熱血小夥子,現在竟然願意穿著黑膠雨鞋,渾身髒兮兮地在田裡賺那種辛苦錢。」

  「我現在依然熱血,也到台北闖過了,卻不覺得台北有什麼了不起。」岩浪崢對著她皺起了眉頭。

  「有一天當你坐擁名車、豪宅、美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台北是舉世無雙的人間天堂!」盧索菲不以為然地反駁。

  岩浪崢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看來她確實改變得很厲害,也許不只她變了,他也變了,她不再是十九歲單純的美少女,而他也不再是十八歲的慘綠少年。

  橫在他們之間的,不只是六年的距離,還有南轅北轍的價值觀。

  「我想在妳眼中,也許台北人連放的屁都是香的。」他失望地嘲諷著。

  「錯!」盧索菲笑了起來。「台北的男人都是紳士,絕對不會在淑女面前放屁。」

  「想不到妳真是徹底虛榮的女人!」岩浪崢幾度握緊拳頭又鬆開。

  「我從來沒有掩飾過這一點。」盧索菲大方地承認。「如果你埋伏在這裡突襲我,就是為了想確認這一點,現在你已經確認過了,我確實是虛榮又物慾的拜金女郎,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他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

  「那就掰了!」

  丟下輕佻的句子,她扭腰轉身,叩叩叩地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向晨霧已散的大街。

  叩叩叩……

  叩叩……

  叩……

  讓她走吧,確實沒什麼好說的,她已經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花花蝴蝶本該飛向花花世界。

  飛吧,飛得愈遠愈好!

  愈遠愈好!

  愈遠愈……

  該死!岩浪崢低咒了聲,猛吸一口氣,宛如一頭中箭吃痛的野獸,邁開長腿朝那婀娜多姿的背影狂奔過去。

  盧索菲聞聲驚慌失措地回頭,就看見他彷彿一頭瘋狂的鬥牛,朝她直直地衝過來,她瞪大了雙眼,前一秒還覺得自己就要被撞倒在地了,下一秒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抱在懷中──

  然後她就真的飛起來了。

  在那個男人寬闊的胸懷中,像一隻迎風招展的蝴蝶,隨著他顛狂腳步輕盈地飛了起來,卻怎麼也飛不出他的懷抱,飛不出她以為早就掙脫的情愛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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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8 PM


第五章

  花菲花,幾個月前才剛開幕就在台灣掀起旋風的六星級飯店,岩浪崢用那輛載貨卡車把她載到這裡幹什麼?

  盧索菲怒氣騰騰地瞪著他,想開口質問卻沒辦法,想開門跳車更是天方夜譚,只能在心裡恨恨咒罵:這天殺的傢伙,竟敢這樣對待她!

  岩浪崢把貨車開進飯店附設的地下停車場,下了車,繞過車頭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拿掉塞在盧索菲嘴裡的手帕。

  「你這個天殺的——」

  他立刻改變主意,再度把手帕塞回去。

  「嗚嗚嗚……」

  盧索菲裝可憐也沒用,除了嘴裡塞著手帕外,他還特地找了一條毛巾將細嫩皓腕反綁在背後,然後用安全帶束縛住魔鬼曲線,讓她根本沒辦法逃。

  「抱歉,我不是怕妳打爛我的臉,而是不希望在搬運的過程中,妳又扭又打的,最後反而弄傷了自己。」

  搬運!盧索菲怒目而視。這種貨物級的用語,他也敢用在一個如花似玉的大明星身上?!

  「嗚嗚嗚!」

  岩浪崢猜想著,她被手帕塞住的小嘴應該是在說:去死吧!

  「嗚嗚嗚嗚嗚……」

  這次的句子長了點,翻譯起來有些複雜,或許是在質問他這個天殺的到底想把她綁架到哪裡去,以及綁架是重罪,她絕對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之類的狠話。

  「妳放心吧,我做的事情是合情合理。」

  去死!如果綁架也叫合情合理,天底下就沒有是非公理了!

  可惜她的嘴巴被塞住,沒辦法開口爭辯,那個死罪犯還得意地揚起眉頭,嘴角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盧索菲還看不出那抹笑容的含意,就像貨物一樣被他從座椅上扛了下來。

  這死人,竟敢真的把她當成貨物對待!

  她用力地又扭又踢,掙扎得愈是厲害,扛著她去搭電梯的岩浪崢,似乎就愈是高興地邁著長腿、吹著口哨。

  為了不想讓他快活過度,盧索菲停止徒勞無功的扭打亂踢,就像一袋沒有生命的貨物,軟軟地伏在男性寬厚的肩上。

  他的肩膀很寬,以前每次受了委屈,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躲進他的肩窩裡。雖然他比她小了一歲,可是在他面前,她老是沉不住氣的那一個,通常也是需要被開導和安慰的那一個,他給過她很多安慰,也承受了很多不必要的怒氣。

  尤其是她經年累月在減肥,別人大吃大喝的時候,她往往只能強忍著食慾猛吞口水,真正餓到不行想發脾氣的時候,岩浪崢可就倒楣了,只要兩人一獨處,她會當他是上等肉似的又啃又咬,而他也總是不吭一聲,任由她像個野蠻人一般對待他。

  等她啃夠了、咬夠了,明天就又是抬頭挺胸、處處引人回眸張望、不可一世的扁擔村第一美女盧索菲……

  「累了?」走出電梯,步向飯店大廳的時候,岩浪崢明顯感受到肩上的女人像一隻玩累的貓咪,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確實是累了,否則不會回想起十九歲時的戀愛滋味,她以為自己早就把岩浪崢忘了,此刻卻又清楚想起依靠在他胸懷裡的感覺,以及他那充滿男子氣概、一聲不吭任由她又啃又咬的往事……

  不只往事,還有他在攝影棚裡那番迷戀又狂野的剖白,那株千金不換的「非政瑰」,那段一生一世充滿靈犀的愛情,那個隨時在街角等著她出現的男人……

  停!停止!別再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

  那男人確實等在街角,但是沒有任何浪漫的理由,他綁架了她。

  身為肉票,當務之急應該是動動腦筋,想想怎麼脫身才對,她卻像花一樣心兒怦怦跳……

  這次她不會再傻不隆咚地陷下去了。

  愛情是一個大窟窿,有些人跌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她算是幸運還能爬起來的那一個。

  那是一段很痛苦的過程,她再也不想跳下去了。

  「嗚……」她故意可憐兮兮地發出哀鳴,妄想著能再騙他放開她一次。

  問題是,岩浪崢此刻清醒得很。

  臉被打腫了,嘴被咬破了,他的人生痛得異常清醒,不管她怎樣柔軟示弱,他照樣不為所動地扛著她走向大廳。

  大廳裡的服務人員,包括站櫃台的、指引方向的,看到他臉上的紅腫、唇角的血漬,以及肩上的女人,一時都傻眼了。

  他看起來就像武俠片裡以一擋百的英雄人物,經過浴血奮戰之後,打著戰利品殺出重圍……

  幾秒之後,有個看起來比較大膽的服務員迎了上來。

  「老……」

  才剛開口,岩浪崢立刻眉頭一橫,打斷了那聲來不及說完整的「老闆」。

  「給我頂樓那間視野最好的房!」他暗示地眨一下眼,訓練有素的員工立刻機靈地改口。

  「這位客人,請您稍等一下,那個房間已經有人預約了,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取消。」

  岩浪崢點點頭,「麻煩你處理了。」

  服務員像是怕他累壞了,關心地問:「您要不要在沙發上坐一下?」

  「我站著就行。」岩浪崢繼續扛著盧索菲,旁若無人地站在櫃台前,等當對方把那間房讓出來。

  就這樣?這家花菲花飯店是怎麼回事?

  現場這麼多雙眼睛,都沒有注意到她被惡徒綁架了,不僅嘴巴被塞住,雙手也被縛住了?堂堂六星級飯店的員工,卻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主持公道,反而把渾身泥巴的歹徒奉若上賓!

  天道何在,這世界還有公理嗎?

  更何況幾個月前花菲花開幕的時候,飯店的公關經理還特地邀請她來當剪綵嘉賓耶!

  回想起來,那真是個天上掉下來的夢幻差事。

  當天她只要負責打扮得美美的,等吉時一到,拿把剪刀喀嚓一聲剪掉彩帶就行了,荷包就多進帳兩百萬。兩百萬耶,她根本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身價,她在演藝圈掙扎了兩年也掙不到這個數字,飯店的公關經理不知道是哪根筋壞掉了,竟然找上她這個知名度不高的小演員來剪綵,但是既然人家要把支票往她手裡塞,優子才會往外推。

  當初她剪綵的時候,這些人應該也在現場,也全都瞻仰過她的美,可是現在竟然完全不認識她似的……

  「有了!」

  幸好,總算有人發出正義之聲。

  「這位客人,我們已經成功取消預約,現在頂樓的那個房間是您的了。」

  怎麼會這樣?她想聽到的不是這個,事情不應該是這樣,這裡的員工個個看起來都像讀書人,還是他們書讀得太多,讀得眼睛都瞎了,才會當她是一抹無形的空氣?

  氣死人了!

  盧索菲偏不信邪,開始更不安分地蠕動起來,塞著手帕的嘴巴發出含糊不清的辱罵,可是那些人依舊不當一回事,彷彿眼裡只有岩浪崢,不但把別人訂好的房間搶過來給他,還趕在他之前幫忙按電梯向上鈕……

  ※※※※

  花菲花頂樓的頂級套房。

  四面都是落地玻璃帷幕,外面看不到裡面的一切,然而張大眼睛看出去,卻能清楚看見外面漸漸亮起的藍藍天光,跟緩緩燃起的橙色陽光融合在一起,遠處的河流像一條被陽光照得發亮的緞帶。

  清晨的台北,以一種盧索菲從來沒有看過的色澤,慢慢地調和在一起,像是大自然正在揮灑著畫筆。

  換個時空,她也許會好好地欣賞,但前提必須是,她的嘴巴沒有被塞住,雙手沒有被反綁,耳朵也沒有聽見那一陣一陣天殺的水流聲!

  那個綁架她就像搬運貨物的傢伙……

  盧索菲忍不住踮起腳尖,悄悄走到浴室門口,聽見那有如薩克斯風的低沉音色像是在呼應水流聲,竟然不知死活地唱起歌來,就好像原住民獵到山豬一樣,引吭高歌,大肆慶祝!

  而那可憐的山豬當然就是她囉,被獵人綁住四肢……她是只剩下腳沒被綁住,可是也跟殘廢了差不多,只能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聽著岩浪崢若無其事的低沉歌聲……

  她還真是有種待宰的心情!

  冷不防,浴室的門被打開來,盧索菲躲避不及,當場被抓到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的證據。這下不管她演技再好,也不得不紅著臉急忙倒退兩步,到了自以為安全的距離之外,才不甘示弱地抬起眼,一看可傻了──門內的男人,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一條絨毛浴巾鬆垮垮地纏在腰際,浴巾以上和以下的部位,全部赤裸,還滴滴答答地淌著水珠。

  「這裡的蓮蓬頭超棒的,泥巴什麼的都給沖得一乾二淨!」男性手臂伸過去湊到她鼻子底下,吻著嘴問:「妳檢查看看,我是不是很乾淨了?」

  美麗的臉龐扭來扭去避開那條手臂,拒絕聞他檢查他,她又不是緝毒犬!

  但那渾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遮身的男體,卻散發出毒藥般的危險氣息。

  不管她故作鎮定地將視線轉到哪裡,餘光都無法錯過那平坦的腹部和濃密的胸毛,某種不同於十八歲男孩的氣息,從古銅色的軀體輻射出來,瀰漫在空氣中強烈的男人味,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應該開口說些什麼才對,什麼都好,用聲音來打破這神奇的時刻,但她的嘴巴被塞住了,只能癡癡地任由這危險氣氛持續蔓延……

  男性的身子更往前傾,一滴水珠從他的髮梢滴到她身上,她設法不看他,烏溜溜的眼珠卻不受控制地追逐著他,他的眼角有細細的皺紋,黝黑的眼睛閃著迷人的光芒,刮過臉的下顎顯得方正而剛毅,一抹微笑從那五官無一不散發出男性陽剛氣息的臉上揚起,赤裸結實的身軀靠向她、迷惑她……

  過了好幾秒盧索菲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她的嘴巴是被塞住了,雙腳卻很自由,沒道理像被催眠了一樣,容許他不斷地迫近再迫近,直到男性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她知道自己應該逃走,但是雙腳卻在原地生了根,臉蛋如同朝向陽光生長的花朵仰望著他,彼此的眼神在空氣中擦出火花,他的大手無聲地伸過來……

  很快地,他就要摸到她了!

  細緻的女性肌膚因為這個念頭而興起一股戰慄的渴望,但那預期中的撫觸沒有到來,大手只是拿掉塞住她嘴巴的手帕,接著輕如羽毛地沿著風衣下凹凸有致的魔鬼曲線滑動,解放了之前被束縛住的雪白皓腕。

  她重獲自由了,眼神卻顯得意外,並且失落——天啊,她竟然因為那隻大手沒有撫摸她而感到失落!

  盧索菲猛地跳起來,退開幾步,緊張地攏了攏一頭染成淡淡粉橘色的波浪鬈髮,她張開口想說些什麼,怎知聲音卻因為慾望而變得瘖瘂,嚇得她立刻又閉上嘴巴,心虛地看向岩浪崢。

  當她的視線迎上那雙熱情燃燒的黑眼睛,一陣戰慄陡然貫穿她的身體。

  「我……我得走了!」硬著頭皮,她聲音沙啞地宣佈。

  掛在男性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曬成古銅色的額頭皺成一團。「走?」

  「我的意思是……」舔舔過於乾澀的嘴唇,她僵硬地說,「關於這場荒謬的綁架鬧劇,到此為止。」

  「妳確定只想到此為止?」他瞇起眼睛,存心想看穿什麼似地望著她,那熾烈的眼神像火焰般直竄進她的心裡。

  邁開腳步,只覆蓋著一條浴巾的高大身軀朝她走過來。

  「菲菲。」

  一聲溫柔的叫喚,使她想起兩人親密的過去,每次他這樣叫喚,她就會柔情似水地融化在他懷裡。

  「菲菲……」

  伴隨著幾乎和愛撫具有同樣魔力的叫喚,岩浪崢來到她面前,她掙扎著後退再後退,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玻璃帷幕,還是甩不掉他亦步亦趨的逼近。

  「你……」她終於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岩浪崢緩緩伸長手臂,以和她截然不同的舒緩節奏,兩隻大手分別撐在嬌豔小臉兩側的玻璃上,接著低下頭,在鼻尖抵上她的之前,堅定地開口──

  「索取應得的報酬。」

  這簡短的回答帶來了震撼,讓她紅豔的嘴唇張成一個吃驚的圓形。

  「你在說什麼?」她瞪大眼睛。

  「這是我客串演出『天使與魔鬼』的酬勞。」他瞅著她,溫柔地解釋。「執行製作小李說我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巴掌,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導演表示他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保留那幾個挨打畫面的播映權。」

  原來如此,難怪他不吵不鬧,一聲不吭地跟著小李出了攝影棚!

  「你想要錢儘管找節目製作單位要去,但是別把這筆帳算到我頭上,我也只是領通告費的來賓,並不欠你一分一毫。」盧索菲試著講道理。

  「可惜我要的不是錢,而是妳。」

  「這行不通的!」盧索菲張大眼睛,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你不能這麼做,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你做出這種事情,他們會很痛苦的。」

  「什麼事情?妳以為我會強暴妳嗎?」岩浪崢神情一凜。

  「強暴加上綁架,兩條都是重罪,你想被判死刑,還是想在苦牢裡頭過完接下來的人生?你這樣會傷透父母親的心——」

  「少把我的父母扯進來!」他終於沉不住氣了,「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而且……」頓了一下,「我並沒有打算帶妳回去見他們兩位老人家,妳也沒必要像個小媳婦似的顧及他們的心情!」

  她僵住了,彷彿被踩到一個無形的痛處,幾秒之後才又開口。

  「我只是……」紅唇抖了幾下,「不希望你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為了妳蹲苦牢,我可以接受。」男性面容流露出不惜為愛犯罪的神情。

  「你真的瘋了!」張大眼睛瞪著他一秒兩秒,她倏然別開視線。「現在,請你讓我離開,我很累了,沒力氣跟你耗下去。」

  「我知道妳累了。」他手指一彈,咧開嘴提議,「妳何不躺到床上去,我可以為妳做一些比按摩還要舒服的事情。」

  「這行不通的!」

  「菲菲……」他驀然低下頭,嘴唇輕輕堵住了她。

  她的心臟停止了,時間似乎也停止了,停在那個比羽毛更輕更溫柔的吻上。

  「我想要妳。」岩浪崢閉了閉眼睛,在她柔嫩的唇上呢喃,「我知道不應該,我不應該要妳的,可是我沒辦法……」頓了一下,「菲菲!」他再一次呼喚,伸出手,輕輕碰觸那弧度完美的小巧下巴。

  「別那樣叫我。」她撇開視線,從那個吻裡回過神,拒絕和他的目光接觸。

  「為什麼不?以前妳最喜歡我這樣叫妳的,菲菲,菲菲……」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想要妳像以前一樣,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給我。」

  「你是傻了還是怎樣?我早就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無數次了,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我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我跟扁擔村的男孩早就玩過了,到了台北之後玩得更凶更瘋……」一連串生、控的吼叫之後,她仰起臉,在怎麼也逃不開的男性胸懷中自暴自棄地低喊:「我不適合你,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我吧!」

  「既然這樣,妳就更沒有理由把我一個人排除在外了,對不對?」他再次低下頭,貼著她的唇瓣說道。

  男性雙唇在她嘴上喃喃蠕動的感覺,宛如千萬隻螞蟻在爬行。

  一陣騷動竄過她的身體,顫抖了女性的嘴唇、指尖、膝蓋……以及更隱密幽暗的內在深處。

  大手執起一隻柔嫩小手,將顫抖的嬌軀拉進懷中,擁著她慢慢往後退。

  「菲菲……」充滿誘惑力的嘴唇,持續在她唇上呢喃,「我會給妳任何男人都沒有辦法給妳的快樂,而且就像以前一樣,除非妳願意……我保證守口如瓶,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我保證守口如瓶,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那句話只是一陣輕輕的氣息,卻重重擊在她的心版上。

  那飽含著顫抖、哀求以及絕望的委曲求全,扯碎了她的心,她不由得憶起自己曾經的殘忍,想起自己總是殘忍的澆熄他的一頭熱,殘忍的不准他公開兩人陷入熱戀的消息,殘忍的只要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就會立刻甩開他的手,若無其事的離開他,彷彿他們只是不小心在路上碰到,毫不相干的兩個路人!

  我保證守口如瓶,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光是這句話,她就知道過去那段見不得光的戀情,對他造成的傷害有多深,一股濃烈的罪惡感緊緊揪住她的心。

  「過去的事情,我很遺憾……可是……」

  「妳搞錯了,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我要的是妳的身體。」他故意裝得滿不在乎,但他愈是這樣,盧索菲愈是感到心臟在抽痛。

  「我不適合你。」她萬分痛苦的從肺腑深處擠出這句話。

  這他也早就知道了,當年她的不告而別足以說明一切,他等過、盼過、痛苦過也絕望過……

  「但我不在乎。」固執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瞪著那雙美麗的眼眸。

  「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岩浪崢。」她眨了眨眼。

  他低咒一聲,「妳要我跪下來求妳,是不是?」

  「我不是……」

  「如果妳說不,我會恨妳!」他咬牙切齒地說,「比妳十九歲那年不告而別時,更加倍的恨。」他的聲音變得破碎,怒火和慾火同時在眼中跳躍。

  在她驚恐的目光中,岩浪崢看見自己猙獰的面目,知道自己肯定嚇壞了她。

  恨她或是嚇壞她,都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

  他不假思索地俯身攫住她的唇,輾轉火熱的擠壓著,強硬的需索,將她體內的空氣和恐懼全數掏盡。

  恨她或嚇她,相較之下,都不如吻住她來得真真切切!

  那驚心動魄、掠奪式的狂吻,像狂風驟雨橫掃過細緻嬌豔的瓣蕊,殘暴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柔情,輾轉蹂躪著兩片顫抖的紅唇,吻得她理智全失,毫無招架之力,只能順應著男性強烈的需求,半是脅迫半是自願地輕啟朱唇……

  熾熱的男性唇舌立刻攻陷她甜蜜的口腔,肆無忌憚地在那小嘴裡到處放火,靈動的舌尖以各種放蕩不羈的姿態掠奪屬於女性的馨香和柔軟;那是一個大膽放肆得足以激怒任何淑女的侵犯之吻,而他也早已做好了被她反咬幾口或是再次挨她幾下巴掌的準備,然而……

  預期中的巴掌沒有來,反咬也沒有來。

  來的是從紅豔如花瓣的櫻唇間逸出的細碎呻吟,以及全然臣服在男性赤裸胸膛上的嬌柔曲線,他懷中的女人緊閉雙眸,任由他索冀一切,放縱他翻天覆地!

  一種異樣的感情撞擊著他的心,大手猛地握住嬌軟無力的香肩,微微拉開距離審視著她。

  她的頭髮亂了,閃耀著淡淡春意的粉橘色波浪鬈髮,圍繞著描摹了完美濃妝的臉龐,即使上頭有許多他不熟悉的顏色,然而除掉那些陌生的成分後,他彷彿還能找到熟悉的痕跡,那是跟六年前一樣的……

  單純,甜蜜,還有一種傻傻的想要奉獻出全部的決心和勇氣!

  當初,他始終差了臨門一腳,沒能完全掠奪屬於她的一切。但這一次,誰也不能阻止他把這個女人變成他的——盧索菲是他的,是他岩浪崢的,而不是任何一個台北男人的,他必須讓她正視這一點!

  岩浪崢的目光在房間內搜尋了一陣,最後落在一扇從天花板直延伸到地面的大鏡子前。

  「跟我來!」他像扭麻花似的糾纏著她,將她帶到那面鏡子前。「妳看到了什麼?」男性身軀貼在她的身後,一手往前擰住她巴掌大的小臉,迫使那雙綴著誇張假睫毛的大眼睛,不得不直視鏡中重疊的男女身影。

  轉了轉情慾流動的眼眸,盧索菲被動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以及自己卑微的身影擋不住的男人。高大的身軀岔開雙腿立在她的身後,她背脊上的每個細胞都知覺到他的貼近,貼得她好緊好緊,女性背脊和男性胸膛之間,緊密得連一張紙都不容插進去。一股堅硬的力量抵在她凹陷的腰脊曲線上,想到那強而有力的男性僅僅被覆蓋在一條浴巾之下,她的喉嚨不禁變得乾澀。

  「我看到自己,和……」粉舌伸出來潤潤嘴唇。

  「和什麼?」男性眉頭詢問式的挑起,長指也在同時從她風衣領口鑽進去,忽輕忽重地按摩她緊繃的頸後肌膚,長年勞動的粗糙指腹在比花瓣更嬌嫩的肌膚上,掀起一股不可思議的騷動。

  盧索菲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試著滋潤過分乾澀的嗓子。

  「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說,然而當她意識到的時候,紅唇已經曖昧地吐出答案:「只用一條毛巾遮住腰際的你!」

  在浴巾底下呼之欲出的堅硬,因為這句充滿挑逗意味的話,變得更加堅硬火熱,鏡子裡那張陽剛英挺的臉孔,很明顯地跟她一樣,正飽受慾望的煎熬。

  「妳要我拿掉它?」岩浪崢嘎啞地問。

  「什麼?」她迎視鏡中那雙彷彿在燃燒的黑眼睛,一種即將發生什麼的恐懼和期待,顫抖了早已變得像水一樣柔軟的身體。

  「浴巾……」他低頭靠近她的臉頰,「妳要我拿掉它嗎?」低喃的嘴唇在女性細嫩的肌膚上徘徊,一種刺激的誘惑力滲入了她的細胞。

  「我……」盧索菲開始結巴,說不出話來。

  「還是妳也覺得事情應該公平一點?」他繼續在女性肌膚上呢喃。

  「公……」可惡,她的舌頭打結了。「公平?」

  「讓我示範給妳看。」

  大手以一種緩慢的、折磨人的姿態,從她頸後緩緩往前滑,滑過女性柔嫩的喉間肌膚,接著開始往下,逐漸加快速度,在她還來不及抗拒之前,迅速解放成排的風衣鈕釦,拉開緊緊的腰帶。在風衣落地的瞬間,露出一身花蝴蝶彩衣的盧索菲,像是承受不住即將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情,逃避似的閉上眼睛。

  但他可不允許,不允許一絲一毫被其他男人混淆的可能性發生,他要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即將佔有她的男人是誰。

  「睜開眼睛!」

  命令式的強硬口氣,讓她不得不張開眼眸。

  「我要妳看著我,」大手緊緊握住從細肩帶彩衣伸展而出的纖細臂膀。「現在吻妳的人是我!」

  隨著這聲宣告而來的,是一下輕如羽毛的淺啄,男性嘴唇若即若離地挑逗著她,比起之前狂風驟雨式的掠奪之吻,這種逗弄更讓人騷動難耐。好幾次,她感覺到他似乎要張開嘴含住她的雙唇了,甚至她也準備好接受隨之而來的舌尖翻攪與糾纏,然而……他卻又偏偏從她已經備受撩動的紅唇上撤離。

  撤離,是為了讓她想要更多。他要她渴望他,就像他渴望她一樣……

  不堪一再被撩撥,又要忍受他撤退後留下的空虛,盧索菲開始拒絕接受這種待遇,她皺起眉頭,主動將自己推向他,紅腫的嘴唇因為渴望而一開一閤,無言地透露出想要更多的念頭,迷離的目光飽含情慾地瞅著他……

  突然,他一個使勁,將她拉近,在女性全然臣服的眼神裡,低頭釋放出強烈而熾熱的吻,彼此唇舌交舞、口涎纏綿的同時,大掌更貪婪地探向女性柔嫩的頸後,摸索半秒,很快找到解放彩衣的暗釦,但他不疾不徐,以溫柔而緩慢的速度在她背後畫了一個又一個挑逗的圈圈,最後幾乎是在她抗議的嬌喘聲中,刷地將那襲豔麗彩衣從她身上掀開,兩團掩映在無肩帶罩杯下的雪白乳房,巍巍顫顫地在他眼前搖晃著,無言地誘惑他更進一步……

  摘掉那礙眼的罩杯之後,霎時,眼前一片讓人目眩神迷的白。

  在她企圖伸手遮擋以前,他迅速地出手,一隻手臂撈住她纖細的腰肢,另一隻大掌毫不客氣地撫弄起豐盈乳房,以折磨人的速度從邊緣開始緩緩繞行,一圈又一圈,一次又一次,磨人的圈圈愈畫愈小,速度愈來愈快,彼此的喘息聲也愈來愈急促、愈來愈尖銳,直到一聲夾雜著男女同時呼叫的呻吟響起,粗糙的指頭終於攀上已然紅豔挺立的尖端!

  他甚至不留一丁點害羞或是喘息的空間給她,拇指和食指立刻圈住硬挺的乳尖,剛開始是輕柔的撫摸,然後是慢慢加深力道的揉捏擠壓,其間偶而夾雜著不帶惡意的拉扯,接下來……

  她已經分不清楚那粗糙的指頭是如何擺佈她,彈夾撫弄擠壓旋繞,幾乎是一古腦兒的朝她襲來。

  她的呼吸變得斷斷續續,明明他撫摸的只是皮囊上一個充血的紅點,卻在她體內燃起一股無形的火焰,以腹部為中心激烈的燎燒著,強勁的熱力漸漸蔓延到雙腿間,燒得她又痛又渴望,如果不是靠著男性手臂的支持,光憑自己的力量幾乎沒辦法站立。

  她已經抵達情慾的臨界點!

  岩浪崢打橫抱起只剩一條熱褲遮身的美麗女人,幾個大踏步,溫柔地將她安置在鋪著潔白床單的豪華大床上。他瞇起眼睛,凝視著嬌軀半裸、滿臉滿眼都飽含情慾顏色的絕色女子。

  被男人以如此赤裸裸的目光凝視,她應該覺得恐懼或是羞恥,然而除了想要伸手碰觸他,以及渴望被他更進一步碰觸外,她的腦子裡再也沒有其他想法。

  她甚至瘋了似的盯著他腰間那條經歷過幾番激烈糾纏,早就岌岌可危的白色浴巾……

  那瘋狂的眼神是一種火熱的暗號,岩浪崢大手一扯,讓身上唯一的屏障跌落到地上,赤裸裸的男性,在她滿含慾望的注視下昂然勃起。

  時間,彷彿就停格在那一秒,停格在兩人瘋狂凝視彼此的眼神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移開視線的,等到驚喘一聲回過神來,赫然發現岩浪崢正彎著腰,動手解開她褲腰上的金屬鈕釦,而她不但沒有拍掉那隻祿山之爪,反而配合地稍稍抬起臀部,讓他在順利拉下熱褲的同時一併褪去薄如蟬翼的底褲。當她意識到自己大膽的舉措之時,整個人已經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灼熱的注目之中。

  她不羞的承認,他的眼神落在哪裡,她就覺得自己那裡被歌頌了!

  他就是這樣的男子,她知道自己很美,他卻能用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不僅僅是美而已,他讓她覺得自己是活的、熱的、可以溫暖別人也值得被溫暖,他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我要加入妳了。」他發出嘎啞的呢喃,旋即上床。

  赤裸的男體和女體相碰觸那一瞬間,一股強烈的電流竄過彼此的身軀,兩人都察覺到了,她仰起臉,清楚地看到他跟她一樣,都因為那股電流而明顯一震,啞口無言。

  在巨大的情山慾海面前,誰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他無言地拉起她的手腕,纏繞在自己的頸項上,而她順從地將十指插入他濃密的髮際,然後他的嘴靠了上去,在星眸半掩中吻上她的唇……

  深沉的慾望立刻席捲彼此。

  她放縱地將身體壓過去,感覺男性濃密的胸毛像鬍碴似的,刺激著敏感柔嫩的女性乳房,大手纏住她的身體,抱緊她,滾著吻著,吻著滾著……

  思念有多深,吻就有多深!

  他用困積多年的熱情吻她,從甜蜜的唇一路移到弧度完美的下顎,接著是脆弱的咽喉,性感的鎖骨,然後是充血敏感的乳尖。他舔舐她、品嚐她、刺激她,搓弄滾動,直到她痛苦不安地扭動著弓起身體,渴求更多。

  大手緩緩滑進她柔嫩的雙腿間,粗粗的指腹摸到那戰慄凹陷的敏感核心時,盧索菲呻吟著喊出他的名字。

  「岩……喔……」她抓緊床單,仰頭深深陷進枕頭裡。

  隨著那拔尖的呻吟,長指越發朝深處挺進,撥開細軟的毛髮探索、摩挲、搓揉,每一個歡悅之點都不容錯過,每一次摸索都讓她顫抖不已。當他的指頭以一種狂亂節奏在女性核心上搓揉時,盧索菲瘋了似的呻吟著,原本抓緊床單的小手為了尋求更強有力的支撐而攀附住他,長長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膚,留下抓痕。

  「求……」她不停地翻動,所有知覺都集中在那隻大手上。「求你……」

  細細的呻吟聲裡,含著虛弱、絕望、苦惱,以及某種強烈渴望解脫的感覺,驅使她更加弓起身體迎向那隻充滿禁忌的手掌。

  但他知道,她需要的不只是一隻手掌,他能給予她的,是數千數百倍於一隻手掌的快樂。

  低吼一聲,高大的身軀翻上因慾望而弓起的女性胴體,硬挺的男性取代了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抵住她腿間潮濕的穴口,衝刺的慾望催迫著他,他用手肘撐住自己的重量,往下盯著她的臉,即使沒有開口,那無言而深切的凝視,卻足以讓盧索菲懂得,他在用眼神確認她是否已經做好接納他的準備。

  她用水汪汪的眼眸啾著他,同樣無言卻加倍深沉地回應那無言的詢問。

  然後,男性身體往下一沉,猛地進入了她,完全來不及回頭或是煞車的慾望以高速瞬間穿透女性深處,一股類似被劈開來的疼痛揪住了她,紅唇發出近乎哭喊的尖銳呻吟,她出於反射性地扭動掙扎,想要擺脫那強悍的入侵,卻完全沒有辦法把他從體內擠出去,硬是被牢牢地釘在床上,華麗的水晶指甲像貓爪似的,硬生生在他的皮膚上抓出幾道悅目驚心的血痕。

  他不吭一聲,定在她的身體裡,一動也不動。

  比起他所撕裂的,她在他背上留下的血痕根本無關痛癢。

  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跟扁擔村男孩都玩過了的女孩,一個口口聲聲說她受過無數台北男人滋潤的女人……

  他竟然撕裂了一片原本以為早就不存在她身體裡的東西!

  老天……

  岩浪崢低下頭,吻住那兩片因為痛楚而顫抖的嘴唇,她沒有抵抗,也沒有回應,一度掐緊男性背脊的纖纖玉手垂落在床上,一雙飄著霧氣的黑眼珠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即使在他吻她的時候也一樣,那充滿審判意味的凝視讓他感到挫敗、痛苦、難堪,然而……

  卻沒有後悔!

  誰都無法叫他認罪,他不認,縱使被五雷轟頂,也不能阻擋佔有她的決心!

  沉寂在女性體內,那即使經過壓抑和等待,卻依然火熱硬挺的男性陽剛,足以說明他對她深濃的渴望。

  「你不應該這樣做,非常不應該,你是這麼聰明的男人,不應該做出這種胡塗事!」她在他的唇下顫抖的呢喃。

  「我是不應該。」壓低臉,男性的氣息吹吐在她唇上,感覺到和自己緊緊結合的嬌軀因此而顫抖起來的時候,他笑了,薄唇繼續宛如羽毛般輕輕來回搔刮著她,也誘惑著她。「別跟我說我是多麼優秀的男人,比起一天到晚在花田裡當個務實的農夫,我寧可當個無賴!」

  「別擔心,你現在已經是了!」她瞪住那雙帶點狂妄、帶點邪氣的黑眸。

  「很遺憾,想不到守了這麼多年,妳的第一次竟然斷送在一個無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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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9 PM


第六章

  很遺憾!

  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追求她,結果她卻跟一個種田的傢伙上床了。

  那種田的傢伙就像種田一樣,把身上最堅硬的部分,直通通地種到她身體裡去了,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很遺憾。

  遺憾個鬼,那很痛耶!

  坐在自家客廳裡的沙發上,已經換上小可愛和家居短褲的盧索菲,握著湯匙,用力插進冰淇淋桶,舀出一大匙,送到嘴裡含著。

  冰淇淋是冰的,滑到胃裡卻好像變成火在燒,就好像他在她身體裡的感覺,熱熱的、緊緊的、痛卻又不只是痛而已……

  白癡!不只是痛,難道還是舒服啊?

  絕對不能承認,在他那種近乎粗魯的行徑下,她竟然覺得不只是痛,而是痛快,意思是又痛苦又快樂,這兩種感覺竟然神奇地同時發生……

  絕對不能承認!她又不是蕩婦,被那樣擺弄如果還覺得神奇又痛快,根本就是丟人……

  應該沒有吧?

  嘴裡含著冰淇淋,她偏著頭回想事發當時──她不是想要回味什麼喔,之所以認真地回想,只是想確定自己當時沒有露出任何一點歡愉的神色。

  應該沒有,那時候……

  她記得很清楚,當岩浪崢說完「很遺憾」的混帳話後,原本還想更進一步行動,結果卻被她緊蹙眉頭,痛得淚眼汪汪的可憐相嚇壞了。

  哼,論聰明才智,她也許大不如他;比演技,她可高多了!

  其實她沒有那麼痛,就算是三分好了,也硬是演成了十分,對一個上過無數表演課的硬底子演員而言,故意緊鎖眉頭,裝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根本是小事一樁。

  結果那精湛的演技,果然逼得在她體內蠢蠢欲動的岩浪崢翻身離開,像是鬥敗的公雞,頹喪地坐在床沿自責了起來。

  他是應該自責,活該受到良心譴責!

  誰教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但強佔了她的身體,還敢大言不慚地說風涼話,說什麼「想不到守了這麼多年……」

  開玩笑,多少人垂涎過她凹凸有致的胴體,她可是一次都沒有……

  就是因為一次都沒有,才讓那傢伙有機會說嘴,講得好像她那「薄薄一片」是為了他而守的一樣!

  絕對沒有這回事。

  她沒有替他守什麼,她身上的每分每寸都由自己支配,露露胸、露露腿、露露背,高興給男人哪些甜頭全憑自己高興,在所有人眼中,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現代豪放女,豪放女不會古板的把處女膜看成一切,她只是……

  只是一直找不到一個適當的人,一直沒辦法發展一段完整的關係而已。

  但那也不代表她就得被他那個這個!

  可是事實不容狡賴,她就是跟他這個也那個了。早知如此,應該跟隨便一個誰做了就是!

  追她的人那麼多,隨便一個誰,存摺裡就有七、八位數的存款,豪宅就有兩、三棟,口袋一掏就是頂級尊榮卡,送禮一出手就是幾克拉的鑽戒……總之隨便一個誰,都比那個渾身泥巴的農夫來得強!

  那個臭農夫,就讓他坐在床沿,自責到死好了!

  先是綁架,然後威脅,接著強暴……嗯,雖然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抵抗,也被逗弄得興奮極了,她又濕又熱又渴望,渾身軟得就像一攤春水任由他擺佈,當他終於抵住她的時候,她甚至感覺到他比以前更巨大了,而她的渴望彷彿也隨著這個認知變得更巨大……

  天啊,她這樣一點也不像剛被施暴的受害者。

  她不能再看著他赤裸的背脊,他身上任何一時皮膚都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想歪,但她不能想歪,不能讓他以為她對他有意思,甚至也不需要他來負責任!

  她只想要好好睡一覺,忘掉他對她說過、做過的一切。

  俗話說吃飯皇帝大,不過對她來說,呼呼大睡,補回昨晚熬夜錄影受損的美麗細胞,才是比什麼都重要!

  照理講,床邊坐了一個不要臉的色狼,任何有點危機意識的女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安然睡去才對,偏偏她就做到了。

  沒辦法,誰教花菲花的名床舒服得就像天上的白雲,又軟又香,結果她就這麼一睡不可收拾,直到一道陽光照得她的腳踝暖呼呼,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只見白雲在藍天裡隨風輕輕飄動,然後一陣夏天的風吹進來……那陣風只是出於她的想像,這個豪華的房間四面都是密閉玻璃,根本不可能有風吹進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地以為岩浪崢也跟那陣想像中的風一樣,是不可能的存在,然而一掀開被稱,雪白床舖上染著鮮明的處女血跡,說明岩浪崢確實曾經跟她共處一室,而她也確實跟他……

  做了那種不可告人之事!

  盧索菲翻身坐起,推開被褥,把腳伸到地板上,抬眼看著牆面上的時鐘。差兩分鐘四點半,天啊,她竟然睡掉了一個早上和下午。

  幸好今天沒有通告,明天也沒有,後天……等等看或許會有。

  她勉強起身走向浴室,梳洗過後,回到房間時門鈴響了。

  一定是岩浪崢,全世界只有他知道她在這裡。盧索菲拖著腳步,不情不願地過去打開門,一陣巨大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不是岩浪崢,而是一個頭髮梳得很整齊,身上穿著黑白相間的飯店制服,笑容可掬的服務生。

  「午安,盧小姐。」他推著餐車,熱情地招呼。

  「午安。」她下意識地攏攏頭髮,生怕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不夠完美,臉上保證不脫妝的蜜粉和口紅,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不知道還能不能發揮強大的效力?

  「別擔心,盧小姐,您看起來就像仙女下凡。」服務生對她說,「能替您這樣的美女服務,是我莫大的榮幸。」

  「服務?」

  「這裡有上等的香檳、水果沙拉、魚子醬……」

  「我不需要。」

  「但是……」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可是……」

  「你想害死我啊?」盧索菲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來。

  服務生抓抓頭,一臉尷尬地看著她。天啊,他從來沒看過女人發脾氣時還能這麼美的,難怪會把岩老闆迷得團團轉。

  「你莫名其妙的拿這些東西來,是想肥死我嗎?」

  「不會啦,您這麼苗條──」

  盧索菲用力一跺腳打斷他的話。「苗條是要付出代價的,快把這些魔鬼的誘惑給我拿開!」

  「知道了。」服務生拉著餐車往後退。

  「等一下,是誰指使你拿這些害人的東西過來?」

  「是岩老……」話到嘴邊,他又硬生生嚥回去,改口道:「是跟您一起來的那位客人。」

  「什麼客人,那傢伙綁架了我耶!」

  「我想這其中應該有誤會。」

  「誤會?」盧索菲瞪大眼睛,「你們這家飯店的服務人員到底是眼睛還是腦袋有問題?難道你沒看見那傢伙幾乎是五花大綁的把我扛到這裡來?」

  「沒有。」他鎮定的搖搖頭,彷彿她說的全是子虛烏有。「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我得去工作了。」

  「喂,等等!喂——」她愈是叫,服務生愈是加快離去的腳步。

  他的反應惹火她了。

  盧索菲抓起皮包,他愈是跑,她愈是想追上去問個清楚,兩人一路追逐著,只差一點點她就要追上了,那傢伙卻及時鑽進電梯,硬生生的從她面前溜走了。

  盧索菲毫不遲疑地按下電梯鈕,搭上另外一部直達一樓大廳。

  那推餐車的傢伙理所當然不見蹤影,但是……

  算了,就當這裡是瘋人院好了。現在她拿這些幫凶沒轍,但是走著瞧,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們好看!

  攏擁頭髮,順順下擺,盧索菲擺出大明星的架子,像在走伸展台似的從櫃台前方經過。她就那樣走過去,吃了秤砣鐵了心,誰都別想攔下她,叫她從包包裡掏出飯店錢!

  就這樣,她行雲流水似的走過了,櫃台人員沒有衝出來逼她付帳,還必恭必敬地朝她鞠躬彎腰,到了門口,一個西裝筆挺的傢伙還搶著過來幫她開門。

  這個地方,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款擺著身子走出去,想了幾秒,別人沒有上前來捉拿白住的奧客,她自己卻忍不住地趕了回去,認命的把信用卡拿出來遞給櫃台小姐。

  「這是?」對方客客氣氣地問。

  「飯店錢。」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沒想到,櫃台小姐連刷都沒刷就把信用卡退回給她。

  「咦?」盧索菲納悶了。這張卡還不至於刷爆吧,她這個月連一個名牌包都沒買耶。「請問有什麼問題?」

  「一點問題也沒有。」櫃台小姐露出親切的微笑。「頂級套房的住宿費用已經付清了。」

  眉頭打了個疑惑的結,盧索菲問道:「誰付的?」

  「跟您一起來的客人。」櫃台小姐笑容可掬地說。

  問題是她笑得愈燦爛,盧索菲就愈是感到心虛地紅了臉。

  「妳搞清楚,我跟那粗魯的男人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喔。」

  這種話,擺明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我知道。」櫃台小姐很賞臉的點點頭。「您放心,花菲花飯店的員工全都訓練有素,我們非常注重客人的隱私,什麼都不會說的。」

  問題是不管別人說不說,都不能掩飾她跟男人到飯店來開房間的事實,如果媒體知道她是被綁來的,這條緋聞肯定會鬧上影劇版頭條,到時候她可就紅了,可是這種走紅的方式,未免也太不入流了。

  「那個……咳……我是說,」盧索菲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那個傢伙是怎麼付帳的?」

  「他不用付帳,只要每天送花到這裡來就行了。」

  「妳的意思是說,他用送花來抵帳?」

  「盧小姐這樣解釋也說得通。」點點頭,櫃台小姐旋即又補充,「還有,那位客人臨走前特別加點了房間服務,可是送餐人員說您拒絕了魚子醬和香檳。」

  「那些東西熱量太高了!」

  「難怪您的身材維持得這麼好。」女明星就是女明星,又瘦又美,真是讓人羨慕。

  「小心一點,香檳的熱量高得很,多喝兩杯,身材很快就走樣了。」

  「原來如此。」

  「妳要記住,」一談到教人變美的話題,盧索菲的興致又來了。「想當美女的條件無他,就是必須過得了挨餓這一關。」她苦口婆心的叮嚀,「就拿我自己來說,從小到大,我幾乎從來沒有吃飽過。」

  「原來沒有毅力的女人是沒辦法變成美女的。」愛美真是一門大學問。

  「不但需要毅力,而且很辛苦。」身為過來人,盧索菲比誰都能體會,愛美這條路必須付出多少代價。

  「可是……」櫃台小姐看著她的眼光裡,除了單純的欣賞之外,又多了一些崇拜。「大部分的女明星,在螢幕上都裝得一副麗質天生、吃再多都不會胖的樣子,我從來沒聽過像您這麼誠實的說法。」

  「是啊,被別人知道自己一年到頭都餓得要命,那多沒面子。」豔麗的眸子眨了眨,俏皮地說:「但是妳不會說出去的,對不對?」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一種奇妙的友誼就在對美的信念中誕生了。

  「保護客人隱私,是花菲花員工的責任也是義務。」櫃台小姐承諾道。

  「是責任也是義務?」盧索菲偏了偏頭,「妳一定有個很棒的老闆。」

  「再棒不過的老闆。」

  「太好了,我最喜歡認識大老闆,改天有機會,一定要介紹我們認識。」

  「說不定你們早已經認識了。」櫃台小姐露出神秘的微笑。

  怎麼可能?花菲花的大老闆神秘得很,聽說到現在為止都沒人採訪過他,也沒人見過他的照片,就連她擔任開幕嘉賓來剪綵的那天,他都沒有現身致詞。

  離開飯店搭車回家的路上,盧索菲望著窗外一大堆的黑頭車,心想這些應該都是大老闆的座車吧!

  台北的大老闆簡直比蟑螂還要多,而且大半她都認識,其中不乏有人願意出大錢捧她當女主角,但書是得陪吃飯陪聊天,免不了還要陪上床。當然很多女明星是靠這種方法走紅的,但是盧索菲可不願意,吃吃飯可以,收收禮物可以,牽手就免談了,更不可能上床。

  她要靠自身的條件紅透半邊天,絕不可能出賣靈肉。

  可是……

  唉,人畢竟不是機器,孤軍奮戰久了,偶而也會疲憊地想:不如找個有錢人嫁了就是。女人遲早都要走入婚姻和家庭,幹嘛這麼累,就算在演藝圈闖出一番名號又怎樣,名和利,最終也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真好笑,過眼雲煙這種文謅謅的字眼她也想得出來。問題是,就算動了想嫁的念頭,她還真不知道要嫁給誰哪!

  那些有錢有名望的傢伙,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別說要她分享愛情,就連分享丈夫的肉體她也不願意,挑三揀四的下場,很快就過了二十五歲。

  誰都看她外表光鮮亮麗,個性敢愛敢恨,就連表妹夏心聖都以為她交過無數男友,而她平常也樂得在小表妹面前倚老賣老、高談闊論,裝得一副對男人很有一套的樣子。

  她是很有一套,對怎樣避開鹹豬手有一套,對怎樣不傷和氣的跟對方分手有一套,對怎樣收了鑽戒珠寶卻連小手都不給碰一下有一套。

  可是卻不曾拿出真情,用盡全力去套住一個男人的心。

  結果咧?

  就是活該得到岩浪崢一句:很遺憾,想不到守了這麼多年,妳的第一次竟然斷送在一個無賴身上。

  無賴!

  她喃喃詛咒著下了車,回到家,屋裡空盪盪的。

  夏心聖肯定又跟上司兼男友約會去了。

  而她這個如花似玉的萬人迷,卻只能洩憤似地打開冷凍庫,搬出夏心聖男友送的冰淇淋,確認過那是低脂口味之後,就坐在沙發上,對著空盪盪的客廳,大口大口往肚裡吞,愈吃愈火,愈吃愈胡思亂想,愈吃愈悲從中來,最後乾脆把吃光的空殼子用力朝牆上一扔。

  「去死吧!」盧索菲伏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該死的無賴!不但弄破了她的身體,還弄破了她的心!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她完全不知道,想私下問問那個友善的櫃台小姐,可是臉皮又不夠厚。

  那臭流汗的,死種花的,滿身泥巴味的傢伙,連飯店錢都付不起的土氣農夫,明明很窮還敢打腫臉充胖子,竟然靠送花去抵帳!

  那種六星級飯店,搞不好一天的房價就超過他一個月所能賺的,再加上魚子醬和香檳,就算她數學再差也算得出來,他絕對要送花送到手軟腿軟才能還清。

  種田有多辛苦,她不會不知道。

  無論她怎麼否認,也否認不了自己體內確實跟務農的雙親流著相同的血液,她知道父母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將她這個獨生女拉拔長大,所以那筆為花菲花剪綵賺來的兩百萬酬勞,她可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全數匯到母親的戶頭裡,那也是她在演藝圈闖蕩以來,第一次有餘力把錢寄回家,其他時候,她都是跟表妹兩個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沒辦法,演藝圈是個需要大量投資自己的行業,她賺的錢大部分都用來買流行服飾、名牌包、化妝品,雖然那些東西早就在家裡堆得像座小山似的,全是男人送她的禮物,每一件都貴得要死,雖然每一次她都是笑得合不攏嘴的收下,可是回到家一轉身,那些名牌貨就被堆到雜物間裡,再也不見天日,她一次都沒有想過要拿出來用。

  那些送禮的傢伙品味俗得要命,要不是吊牌上貨真價實的印了一大堆圈圈,她根本看不出那些東西的價值。

  不過她自己刷卡買的也一樣,誠如表妹夏心聖說的,她也看不出她買的那些東西的價值,不過夏心聖的眼光本來就有問題,菜市場裡隨便一條五十塊的短褲也有臉穿出去,還經常連口紅都不塗就到處趴趴走,對盧索菲來說,那簡直就是犯罪!

  想到犯罪,思緒不由自主的又轉到那個真正的罪犯身上。

  那個綁架她並且強佔了她的混帳,竟然到現在……窗外的天色都黑了,路燈也亮了,他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他當她是什麼?

  衛生紙?

  沒有錯,她是很膚淺,膚淺得想跟衛生紙一樣白,可是被男人當成衛生紙用過就丟,那就很悲哀了。

  第一次耶!她的第一次!

  在他之前,除掉工作上必要的接觸之外,她連手都不曾跟男人牽過,她的意思是,不曾跟台北的男人牽過,因為早在六年前,她就跟某個混蛋牽過、吻過、還不只一次心甘情願的想把自己交給他。

  可是他紳士、他高尚,每次在最後關頭緊急煞車的都是他!

  好啊,很好啊,她為他的定力拍拍手,可是六年後,為什麼他又要了?

  他要了,可是她不要了行不行?

  她不要他,六年前就不要了,否則也不會連再見都不說一聲,就跟夏心聖一起離開扁擔村,到台北來發展。

  她要紅,要成名,要變大牌,要全世界都知道──盧索菲不是一個徒有外表的空殼子。

  她有思想,有演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尊。她知道演藝圈有一百種走紅的方法,但是其中只有一種適合她,只有靠自己的實力走紅這一種適合她!

  也許她錯了,也許靠實力走紅只是在唱高調,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於演藝圈。這是個靠關係的世界,孤軍奮戰太無力,太無助,而且太寂寞……

  老天,她是老了嗎,才會愈來愈常被這些感覺困擾?

  也許是受到夏心聖跟男友卿卿我我的刺激吧。說起來,那個叫霍馳日的男人是她們表姊妹同時認識的,可是霍馳日根本沒把她這號大美人看在眼裡,反而喜歡她脂粉不施的素顏小表妹。

  素顏啊……

  盧索菲幾乎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素顏出門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抹抹眼淚,她走到浴室。

  天啊,那些彩妝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經過昨天熬夜錄影,飯店房間裡的糾纏,回到家吃完冰淇淋又痛哭了一場,這麼長時間的折騰,竟然還能完美不脫妝,簡直比油漆還厲害。

  她在掌心裡按了幾滴卸妝油,從眼睛到嘴唇,然後是整張臉,按摩了三十秒之後,再潑幾把水,用毛巾擦乾——鏡子裡出現一張白皙的臉,原來她長得是這個樣子,她都快忘記自己原本的長相了。

  真幼稚,簡直就像個孩子似的,醜死了!

  鏡子裡的自己擠眉弄眼扮鬼臉,也許不化妝可以發展出另一種戲路,慘白著一張臉看起來還挺像女鬼的……

  叮咚!

  「搞什麼啊?」盧索菲從浴室裡探出頭來,對著門口方向大叫:「夏心聖,妳忘了帶鑰匙喔?」

  回應她的,是更急促的叮咚叮咚!

  「來了啦!」盧索菲赤著腳從浴室衝出來,一打開大門,她的嘴巴頓時張得比門還要大。「你來幹嘛?」

  「社交性拜訪。」他想了個嘲諷意味十足的答案。

  「抱歉,」洗盡鉛華的臉蛋擠出一抹虛偽的笑,「這個『社交性拜訪』來得不是時候,我正趕著要出門。」

  「趕著出門?」男性眉頭一挑。

  「我要趕通告。」她大言不慚地開口,反正他又不知道,接下來好幾天她根本一個通告也沒有。

  「這麼晚?」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牆上的時鐘,差一刻就十點了。

  「演藝圈本來就是沒日沒夜的行業。」

  「聽妳說的跟真的一樣!」他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妳真要出門的話,就不會把妝都給卸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盧索菲從擔任美容師開始,就養成不化妝不敢出門的習慣。

  謊言被拆穿,盧索菲惱羞成怒地扠著腰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她的住處向來是秘密,包括演藝圈的記者在內,沒有人有辦法找上門。

  「我就是能把自己想弄清楚的事情想辦法弄清楚。」

  「少跟我繞口令!」她拉長了臉,「你找人跟蹤我?」

  「我不會找人做這種事。」岩浪崢否認。

  「少騙人!」除了找人跟蹤她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住處,或者應該說,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女明星住在這種看起來像貧民窟的地方。

  「我沒騙妳。」他堂堂正正地說,「我沒找人,我喜歡凡事自己來。」

  意思是……「跟蹤我的就是你?」盧索菲瞪著他。

  「我早就說過,妳一點也不笨。」

  送魚子醬的服務生在被她拒絕之後,立刻就打電話給岩浪崢,原本還在野人花園指揮若定的大老闆當下二話不說,把事情全往阿輝身上推,跳上車飛也似的趕到花菲花飯店門外,等盧索菲跟櫃台小姐聊完了,一出飯店坐上計程車,那婀娜的花蝴蝶就成了他的跟監目標。

  「謝謝你喔。」全世界只有他覺得她不夠笨。

  「謝什麼?」岩浪崢咧開了嘴。

  「謝謝你當初替我燒掉那些不及格的考卷。」她沒好氣地答腔。

  「那種東西本來就沒必要留下來當紀念,不用我動手,妳早就該把它們都燒了。」

  「可是我媽說那些考卷不但應該留下來,更應該時時拿出來提醒自己,永遠不能忘記——我確實是個笨蛋。」

  「我說過,妳一點也不笨,妳擄獲了扁擔村最聰明的男孩。」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沒興趣擄獲一個滿身泥巴味的土豆。」她捏緊門把,「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來確認妳有沒有好好吃飯。」被說是土豆的男人,露出一點也不土氣的迷人微笑。

  「我吃過了。」

  簡短的回答之後,盧索菲就想關上門,他卻長腿一跨,硬生生擋住門板。

  「妳吃了什麼?」他問。

  「一桶低脂冰淇淋。」她伸手指指那個撞牆後掉在牆角的空桶。

  「妳應該好好吃飯的。」他皺起眉頭,「冰淇淋對身體不好。」

  唉唷,真好笑,聽得她肚子都疼了!他裝什麼裝?就算裝得一臉關心,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你省省吧!」她才不領情。

  「節省是美德,可是吃飯不能省,我現在要帶妳出去大吃一頓。」大手強硬地握住彷彿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纖纖玉臂。

  「你少自以為是了!」

  「我會讓妳知道我有多麼自以為是!」

  岩浪崢連拉帶拖,最後索性攔腰一個新娘抱,終於將嘴硬的女人塞到車子裡,他發動引擎,轟隆隆的強大馬力像火箭似的往前奔馳。

  望著窗外逝去的車潮和路燈,十分鐘後,她繃著臉斜睨他一眼。

  「喂!」

  「幹嘛?」岩浪崢目不轉睛,雙手捏緊方向盤,一連超過好幾輛車。

  「這輛車子是哪裡來的?」她偏了偏頭問。

  「買的。」非常簡明扼要的答案。

  「我有一個朋友也開這種車,聽說這種名車至少要八百萬。」

  「妳朋友開的那部肯定落伍了,我這部要一千二。」

  想也知道那個朋友肯定是男的,而他非常樂意把她身邊任何一個男人打得落花流水,即使是用這種庸俗的方法。

  「什麼?」盧索菲嚇了一跳。

  「一千兩百萬,我這輛是最新款的。」這不是存心炫耀,只是男人嘛,不管是車子還是女人,都能贏得漂漂亮亮的,難免會驕傲起來。

  「喔。」她縮在位子上,陷入了沉思。

  「喔?」換他眉頭一挑,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看了看身邊的女人。「妳對這輛車的評語就只有一個字?」

  「馬力很強。」盧索菲勉強補了一句。

  「是不錯。」紅燈轉綠,他踩下油門,「我要帶妳去的那家餐廳更不錯。」

  車子繼續在路上高速奔馳,幾秒之後,盧索菲才又開口。

  「你應該注意到了,我沒化妝,身上穿著家居服,而且……」她的腳趾頭蜷曲了起來,「我沒穿鞋。」

  「那又怎樣?我第一次跟妳說話的時候,妳不但沒化妝,還哭得像小花貓。」

  「如果那時候早知道你後來會變成一個騙子,我死也不會理你。」

  「我騙妳什麼了?」

  「花菲花。」她斜眼看他,突然間開了竅,「那家飯店是你開的,對不對?」

  「我沒騙妳,只是沒說那是我投資事業的一部分。」

  好狂妄的口氣!但他確實有狂妄的資格。

  「是你要飯店公關經理請我去剪綵,還硬是塞了兩百萬酬勞給我?」

  「我只是提一下而已,請不請妳當貴賓是經理的決定。」

  「反正……」她決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聲地說:「反正那兩百萬我已花得一毛都不剩了,你想要也拿不回去!」

  「我沒想過要把錢拿回來。」他睨她一眼,「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才幾個月的時間,妳是怎麼花掉兩百萬的?」

  「我是購物狂。」

  「請問購物狂的定義是?」

  「看到喜歡的東西就非要不可,即使買不起也一定要把東西握在手上。根據我表妹夏心聖的說法,我每次進到店裡都會抓著想要的東西,然後一動也不動,眼神渙散,嘴巴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非常奇怪就是了。」

  「不愧是演員,說起話來確實畫面感十足。」

  「你不生氣?」

  「氣什麼?」

  「我把你的兩百萬隨手花掉了。」

  「那不是我的錢,是妳自己賺來的剪綵酬勞。更何況,我知道妳沒有用來買東西。」說著,他又露出那種自以為知道什麼的微笑。

  「我買了!」盧索菲才不管他在笑什麼,繼續嘴硬下去。

  「少來,妳母親最近逢人就說,妳又會賺錢又孝順,還動不動就把存摺翻開來,把妳匯給她的兩百萬指給人看。」

  真討厭!扁擔村就是這樣,丁點大的地方,什麼事都瞞不住。更別提岩浪崢還是推動農村再造的領袖,隨便一個村民去通風報信,就能拆穿她的謊言。

  「老媽幹嘛這樣……」沒人朝她丟泥巴,她卻灰頭土臉得很難看。

  「老人家開心嘛!」他吹了一聲口哨,「聽說現在扁擔村的人都叫盧伯母是超級巨星的媽媽了。」

  「你少尋我開心!」可惡的傢伙。「你以為自己是大老闆就了不起嗎?」

  「我從沒當自己是大老闆,我說過我只是個種花的粗人。」

  種花的粗人!他不說,她的笨腦袋或許還沒辦法想到那裡去。

  「野人花園的老闆也是你吧?」許多零星的片段兜在一起,像拼圖似的,漸漸在她腦海中拼出一幅清晰的輪廓。

  「我跟阿輝都是老闆。阿輝妳記得嗎?也是扁擔村的同鄉,我的老同學。」

  「我知道阿輝,可是對他跟對你一樣,沒興趣。」

  「妳表現得一點也不像跟我上過床的女人。」

  「那些女人通常都怎麼表現?」

  「應該會熱情如火的纏著我,隨時暗示著再來一次。」

  「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盧索菲柳眉倒豎,火大地說。

  「即使我有車也有錢?」

  「我的胃口大得很,你不可能養得起一個拜金女。」她不屑地撇撇嘴。

  「即使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弄來一把梯子爬上去替妳摘下來。」

  「為什麼?」盧索菲突然間覺得自己好老又好累,蜷縮著身子像一隻乾枯的蝦米。「因為我漂亮,因為我的胸部很大?」

  「都是,也都不是。」

  「少賣弄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我很笨,聽不懂那些深奧的鬼扯,以前不懂,現在也不懂。」她深吸一口氣,試著平撫突然爆發的脾氣。「我什麼都不想吃,送我回去吧!」

  「我會送妳回去。等我看著妳像平常人一樣,好好地吃過一頓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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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09 PM


第七章

  吃!

  他真的以為她不會吃嗎?

  她就吃給他看,讓他知道:她不僅能像個平常人,更能像個大胃王,侍者上一道她就吃一道,每一道都吃得一點不剩!

  送菜的侍者看到她的吃法,剛開始只是瞪大了眼睛,接著嘴角開始抽動,再下來則是默唸著阿彌陀佛……等到收完蛋糕的空盤,送上最後一道甜點時,他再也忍不住地張大嘴巴,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拿起湯匙,繼續把湯湯水水往嘴裡送。

  應該差不多了,盧索菲邊吃邊猜想,等她喝完最後一口,侍者搞不好會吐出鮮血,氣絕在她的赤腳底下。

  然而岩浪崢不管她怎麼大口吃喝,從頭到尾都一臉癡迷的看著她,還厚著臉皮對那名快吐血的侍者炫耀。

  「你看看,她的好胃口就像她的臉蛋一樣迷人,你說對不對?」

  「……對。」為了保住飯碗,侍者不得不虛應一聲,然後忍不住又斜覷盧索菲一眼,瞧見她依然埋頭拚命吃,他不由得閉上眼睛,留下一句:「兩位請慢用。」就逃難似地掩面而去。

  看來她這番不計形象的大吃大喝,確實讓岩浪崢丟臉丟大了。

  活該,誰教他要帶一個頭髮沒梳、口紅沒擦,穿著小可愛和家居短褲,腳上連雙鞋都沒有的女人出來吃飯。

  她這副鬼樣子連自己都受不了,偏偏這男人竟然有膽把她往高級餐廳帶!

  既然他不怕丟臉,她也沒必要替他顧面子,至於她自已,更是一點也不用擔心被影迷認出來。

  一來她心知肚明,自己並沒有紅到那種程度。

  二來她現在脂粉未施,搞不好連老媽看了都認不得是自己的女兒,更遑論有人能認出來她是盧索菲。

  所以,就放心大膽地吃吧!

  等她肥得像母豬,如果到時候岩浪崢還敢睜眼說瞎話,說他願意爬上天梯去為一隻母豬摘星星,她就用她的體重壓死這個騙子!

  然而盧索菲錯了。

  她錯估了傳媒的影響力,也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

  隔壁桌來了幾個渾身珠光寶氣的貴婦,她們落了坐,點好餐,不一會兒就頻頻朝她這邊張望,然後小聲地交談起來。

  「那個漂亮的女人是盧索菲耶!」

  那還用說!盧索菲驕傲的嚥下一口甜品,她的美麗幾乎已經是不滅定律,想不到那些貴婦除了逛街喝茶吃大餐之外,還挺有眼光的。

  「身材也棒透了,也只有她才能把小可愛和休閒短褲穿得那麼好看。」

  「可是,聽說那個女人很淫蕩。」

  盧索菲愣住了,莫名的驕傲和虛榮緩緩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手足無措和尷尬的神情。岩浪崢則是氣壞了,啪地放下喝了一半的餐後酒,恨不得把說嘴的女人揪出來毒打一頓。

  見狀,盧索菲急忙按住他蠢蠢欲動的大手,強顏歡笑地低聲道:「沒關係啦。」

  如果那些三姑六婆說的是他的壞話,隨便愛說什麼都無所謂,可是誰敢誣衊盧索菲,他肯定就找誰拚命!

  管他什麼好男不跟女鬥,管他什麼男人不該對女人動手,她們敢胡說八道,就別怪他撕爛她們的嘴!

  可是儘管他滿肚子火,岩浪崢還是接受了盧索菲的安撫。

  不是他寬宏大量,而是在公共場合鬧出事來,對演藝事業剛有起色的盧索菲來說,是十分不利的負面新聞。

  基於保護心愛女人的立場,他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然而他們愈想息事寧人,那幾個貴婦就愈加目中無人,連上了菜,一邊吃一邊還要繼續討論坐在隔壁桌的女明星,彷彿她的功用就是用來當吃飯的配菜。

  「其實,盧索菲雖然看起來很淫蕩,骨子裡卻純情得要命,從她的五官面相看得出來,她是那種會一輩子鍾情於一個男人的女人。」

  「不可能,她絕對是淫蕩的啦!」

  「就是因為她淫蕩,才那麼有男人緣。聽說台北的大老闆有一半以上都跟她吃過飯。」

  「她老是演一些胸大無腦的花瓶角色,可是連我老公也愛死她了,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他:盧索菲哪裡吸引他了,結果他的答案還真是讓人好氣又好笑。」

  「妳老公到底說了什麼?」

  「我老公說啊,他之所以喜歡盧索菲,是因為她看起來就很好『上』的樣子,不像我……」咳了幾聲,正經八百地說:「每次都拒絕他的要求。」

  「看不出來,妳老公年紀不小,卻還興致勃勃的,不賴嘛!」

  「就是說啊!不過我老公也是這樣,他老是半夜搖我,我可是理都懶得理,只管閉著眼睛裝睡……」

  這些女人的鬼話,讓跟她們坐隔壁桌、隔隔壁桌、隔隔隔壁桌的客人都聽不下去了,紛紛結帳走人。

  「妳還要繼續坐在這裡聽她們鬼扯?」為了顧及盧索菲的藝人形象,岩浪崢忍氣吞聲地壓低音量詢問。

  她可憐兮兮地抬起臉,嘴唇抖了抖,卻說不出話,臉色蒼白得像是出了車禍大量失血似的。

  岩浪崢不再遲疑,眉頭一揚,看向某處,專門負責接待頂級貴客的餐廳經理立刻趕了過來。

  「岩先生,請問您要刷卡還是付現?」經理恭敬地問。

  他從牛仔褲裡掏出白金卡,在交給經理之前,故意挑眉說道:「我常到這裡來用餐,第一次覺得貴餐廳的品管似乎出了問題。」

  「品管有問題?」經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會吧,我們餐廳裡的食材來自全球各地,統統都是產地直送,鮮度和品質絕對經得起檢驗。」

  「我指的不是食材。」

  「那是……」經理的眼神更加迷惑。

  「是客人!」從頭到尾,岩浪崢看也不看隔壁桌的三姑六婆,「客人的素質差勁透了,我從來沒想過,坐在這種高檔的餐廳裡吃飯,感覺卻比在菜市場喝一碗貢丸湯都不如,吵死了!」

  那三個字一出口,隔壁的三姑六婆終於警覺地閉上嘴巴,妳看我、我看妳、妳再看她,幾個人看來看去,其中那個話最多的,也就是說盧索菲看起來很好上的女人,鼓起勇氣朝岩浪崢開口:

  「我說這位T恤上沾了泥土的先生,」她做作地咳了幾聲,眼睛瞄來瞄去,「你的衣服不乾淨可以,可是請你嘴巴放乾淨一點,我們幾個哪裡吵了?」

  咧開嘴,岩浪崢露出一口白得刺眼的牙,「這位太太,我的衣服是沾到了泥土沒錯,但是我想妳一定不明白,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泥土就沒有花、沒有草、沒有植物,也沒有其他生命。還有,我並沒有指名道姓,所以妳大可不必對號入座,不過……」他瞇起眼睛盯著她瞧,「如果妳懂得少說兩句話,別人也許不會那麼容易發現,原來妳臉上長了一張好大的嘴巴。」

  「我們走著瞧!」那張大嘴巴的主人,氣得好像快中風了。

  「我們是要走了,因為妳的大嘴巴實在沒什麼值得瞧的!」岩浪崢彎腰抱起坐在位子上悶不吭聲的盧索菲,大搖大擺地走出餐廳。

  「岩先生,很抱歉,讓您不愉快了。」經理拔腿追出門外,把那張刷都沒刷的白金卡交還給他,一臉虧欠地說。「這頓飯算是我們給岩先生賠不是。」

  「算了,也不是你們的錯,畢竟法律並沒有規定三姑六婆禁止進入餐廳用餐。」

  經理忍不住苦笑一聲,「岩先生常到這裡賞光,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您發火的樣子。」他頓了一下,「容我說句公道話,想不到您發起火來,一點也不會輸給那個大嘴巴。」

  「你可別指望我會因此難過得睡不著覺。」

  「我想您是不會的,無論什麼時候,您總是充滿自信和活力,就像您種的植物一樣。」

  「意思是,下回你依然歡迎我到這裡用餐?」

  「當然。」經理發自內心地笑了,「還有您懷裡這位淑女。我早就覺得您應該好好談個戀愛,每次看到您跟阿輝兩個大男人坐在這裡乾瞪眼,連我都替您乾著急啊!像今天這樣就對了,跟美麗的小姐坐在一起品嚐美食,才會覺得更美味。」

  「真是大快人心,不愧是經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下回一起喝一杯。」

  「我等您。」

  「那就說定了。」

  岩浪崢抱著懷中的軟玉溫香,小心翼翼地步下門前階梯,走了幾步之後,盧索菲突然咬著嘴唇,毫無自信地開口。

  「可是我沒有穿鞋,這樣會不會……」

  「傻瓜!」岩浪崢知道她怕破壞餐廳的形象,「就是因為妳沒穿鞋,我才有機會堂而皇之地把妳抱來抱去,這間餐廳既沒有禁止三姑六婆進入,也沒有禁止情侶摸摸抱抱。」他回頭對著依然站在門邊送客的經理咧開嘴,「你說對吧,大經理?」

  「對,這裡是百無禁忌。」經理也朝他咧開嘴。

  「好一個百無禁忌,這我也記住了!」

  哈哈大笑幾聲,岩浪崢邁開長腿,三步併兩步地走下階梯,另一個專業服務員立刻把一千兩百萬的名車開到貴客面前。

  車子開上路,十幾分鐘以後,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盧索菲不滿地使出花拳繡腿,打了幾下駕駛座上的岩浪崢。

  「誰跟你是情侶?」她橫眉豎目,凶巴巴地質問。

  「唉唷!好痛,妳傷了我的心了!」岩浪崢故意按住被粉拳捶過的胸口,裝模作樣地哀號,一邊偷覷著身旁縱使橫眉豎目也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

  真的好美,捶他的玉手跟她的臉一樣迷人,卸除誇張的水晶指甲,本來的指甲形狀也很美,泛著自然的玫瑰色澤,跟兩片柔軟而甜蜜的嘴唇幾乎一模一樣。

  如火的凝視才剛落到她的嘴唇上,立刻意識到她也正在瞅著他,一種強烈的吸引力把兩人的視線緊緊黏在一起,彷彿誰先移開就會拉傷眼球似的,所以他們誰也不敢動,專注地凝視著彼此……

  直到一陣喇叭聲響起,打破了有如魔咒般的神奇吸引力。兩人如夢初醒,他還戀戀不捨,盧索菲卻突然別開頭。

  「已經綠燈了!」直視著十字路口,她語氣平板的提醒他。

  岩浪崢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冷淡,但她卻看也不看他,彷彿之前那陣忘情的凝視壓根沒有發生過。

  「妳為什麼又不高興了?」

  「你再不開車,後面的傢伙搞不好會跳出車門來找你理論。」盧索菲催著他。

  「知道了。」但他其實一點也不明白。

  這個謎樣的女人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愈來愈不明白她在想什麼;明明他就快要再次攻陷她的心防,下一秒卻又被推拒到千里之外。

  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不只難尋難懂,好不容易尋到了,一不小心,還是會被細細的針尖紮傷!

  然而不管她認或不認,他都先認了!

  這個謎樣的女人,他要用一輩子,解開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踩下油門,馬力超強的千萬名車很快就甩掉在後面按喇叭的傢伙,流暢地駛過夜色,不消片刻,刷地停在一棟外觀看起來像貧民窟的舊公寓。

  等不及他繞過來開門,盧索菲逕自打開車門跳下去,赤腳跑進舊公寓的騎樓。她才剛從短褲口袋裡掏出鑰匙,就聽見背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菲菲!」

  那聲叫喚像一個咒語,讓她正想把鑰匙插入鎖洞的動作停了下來,接著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像垂死的獵物等著獵人靠過來,把她拾起。

  但他沒有把她撿起來,只是旋過她小小的肩膀,讓她面對他,四目交接──

  強烈的感覺又來了,兩雙如膠似漆的眼神,像一鍋慢慢加熱的水,逐漸冒出愛慾蒸騰的熱氣。

  時間在愛慾煎熬中一秒一秒的過去,不知隔了多久,他伸手往上指了指,嘎啞地問道:「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想了想,盧索菲緩緩搖頭。「我跟心聖住在一起,她應該不想見到你。」

  她說了謊。事實上,岩浪崢根本沒機會見到夏心聖,這陣子為了籌備婚禮,夏心聖幾乎都住在男友兼上司家裡。可是基於某種危險的理由,她不願意讓岩浪崢知道她幾乎等於一個人獨居在這裡,只好把表妹拿出來當擋箭牌。

  這塊擋箭牌,果然沖淡了空氣中的曖昧濃度,也成功地勾起他的罪惡感。

  「夏心聖不想見我也是無可厚非。」他自責地說,「如果甩巴掌可以平撫她的怒氣,我願意——」

  「別胡扯了!」盧索菲打斷他的話,「心聖跟我不一樣,她是只會把眼淚往肚裡吞,絕對不會甩人巴掌的乖寶寶,念書念的是一流大學,工作是在一流企業當英文秘書,男友也是人品一流、外表一流……」

  「既然『夏一流』出不了手,妳想代勞也可以。」

  那個「夏一流」逗笑了她。「你放心,我也不會再摑你巴掌了。」她露出一種想通了什麼似的笑顏,美得讓人忍不住想對她調情。

  「那妳想對我做些什麼別的?」他說。

  「什麼都行。」巧笑倩兮的美人開口,「我最喜歡替有錢人服務了。」

  「妳說什麼?」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只要有錢,要我做什麼都行。」盧索菲重申。

  無論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這種性感尤物提出的誘惑,對男人來說都是千載難逢、求之不得,但是岩浪崢的眉心卻打了好幾個結。

  「妳可不可以不要這個樣子?」怒氣取代了調情,他的眼中開始噴火。

  「不要哪個樣子?」盧索菲繼續火上加油。

  「我不是導演,不會喊開麥拉,不要對我演戲了行不行!」

  「我沒有演戲,只是實話實說。」她聳聳肩,「我跟大老闆吃飯都要拿錢的。」

  原來如此。岩浪崢驀然明白了。從他認識盧索菲開始,她就一直是個自尊和自卑常常處在打架狀態的女孩。

  「凡事都有個價,我早聽說過女明星都有所謂的吃飯行情價。」怒火聚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

  「你的腦細胞被蟲吃掉了是不是?」這下換成盧索菲瞪大眼睛,「能拿錢陪吃飯,就能拿錢陪上床,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

  「也許吧!」岩浪崢聳聳肩,「但是娛樂一個大老闆跟娛樂一群人是一樣的,既然那些大老闆被取悅了,付點酬勞也是理所當然。」他頓了一下,深深看進她的眼裡。「更何況,我知道妳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拿錢陪人睡覺。」

  那男人凝視她的目光,彷彿她是全世界最美最純潔的女人。

  「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認我拿了很多骯髒錢。」盧索菲別開眼,彷彿他的視線是不可承受之重。

  「錢沒有辦不辦的,只是有人比較需要它而已。在台北生活不容易,想在演藝圈出人頭地更辛苦,對不對?」

  這幾句話的聲音放得很溫柔,沒有一丁點指責意味,卻一針見血。

  演藝圈這條路確實很難!

  難的是不管通告再少,該買的衣服鞋子化妝品卻一樣也不能少。難在愈是沒有知名度愈是不能被看扁,愈是沒有知名度愈是要費盡心力讓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

  難在必須持續不斷地進修表演功夫,課程卻一堂比一堂貴,最後連小表妹的新水她也不得不厚著臉皮拿去付學費。沒有通告的日子,房租和家裡吃的、用的所有開銷,也幾乎都是心聖咬著牙在負擔,而她等於是一隻努力維持光鮮亮麗的米蟲而已。

  雖然表面上問心無愧地吃著、喝著、用著,但是背地裡,她覺得自己虧欠表妹很多很多,這樣欠下去不是辦法,可是表演的機會又不是想要就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去掉有通告上的日子,幾乎還剩三百天。

  三百天,除了進修上課、等待機會之外,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試試看。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夏心聖的負擔,她咬緊牙關做了那種事情──陪大老闆吃飯,並且接受現金餽贈,然後再把那些錢投資到自己身上,努力讓自己成為外表和實力兼具的美女。

  做足了走紅的準備,接著就等機運了,可是她的運氣一直好不起來。

  儘管合作過的戲劇夥伴,每一個都覺得她很快就能紅起來,但是每一次的期盼卻都以落空收場……

  演藝圈這條路真的很難!

  難在好不容易有了通告機會,往往卻要配合製作單位,淨說些無聊又沒營養的違心之論,就像「天使與魔鬼」錄影那次。更丟臉的是,當她在水銀燈下厚著臉皮大放厥詞時,岩浪崢居然也在攝影棚裡,儘管兩人隔得遠遠的,她似乎仍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懷疑和不屑。

  那些真的很難,很難……

  難在她連開口傾訴的對象都沒有,那些苦、那些淚、那些忍耐、那些孤單、那些絕望和傷心,她連夏心聖都沒說。

  她從來就不是喜歡訴苦的女人。小時候考試考壞了,當著全班被老師數落到體無完膚,還是能抬頭挺胸、若無其事地回到位子坐著,忍耐著忍耐著忍耐著,等下課鐘聲一響,再躲到沒有人會去的樓梯間小洞裡痛快地流眼淚,那時候,會有一雙溫柔的手默默遞過一方大手帕……

  上了台北以後,遇到的挫折困難只有更多,但她再也不曾流淚。不是不想哭,而是少了默默遞來手帕的大手,怎麼哭也得不到安慰,索性就把眼淚都省下來了。

  除了上表演課或偶而接到的演出通告外,她以為自己再也哭不出來了,沒想到岩浪崢只是輕輕問了一句:「在台北生活不容易,想在演藝圈出人頭地更辛苦,對不對?」她以為已經乾枯的眼眶突然就濕了,淚花慢慢聚攏,隨時可能潰堤。

  「我知道妳心裡藏了一些事情,但是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什麼。如果妳想找個人傾訴,我是最樂意也最有耐心的傾聽者。」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她耳邊一綹鬈髮,突然間,那綹髮絲就像能通電的金屬似的,必必剝剝的電流竄過她的身體,赤裸踩在地上的腳趾彷彿燒焦般的蜷曲起來。

  「即使我真想傾訴什麼,想聽的大有人在,我不需要多你一個傾聽者。」倔強的淚眼睜得更圓更大,拒絕讓淚水掉下來。

  粗糙手指放開髮絲,改而撫摸她的臉龐,「雖然我曾在大學考試狠狠跌過一政,但那不表示我就跌成了一個笨蛋,別想三言兩語把我騙過去,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妳是什麼樣的人。」

  「喔?我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倒是說說看?」

  「妳是一個……」他頓了一下,「就算全世界的財富堆在腳下,也絕對不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女人。」

  「你說完了?」她別開臉,甩掉他的手指,但他不以為意,一股莫名的勇氣讓他信心滿滿地繼續說下去。

  「還有我知道,即使過了六年,妳還是那個我愛著、也愛著我的女人。」

  「你說完了?」她又問了一次,換來的是另外一長串答非所問的話。

  「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這些年來,我們對彼此始終堅貞如昔。」

  「我們之間一定有一個發瘋了。」她裝出一個聽不下去的白眼,背過身,偷偷抹去堆積在眼角過於沉重的淚。

  「我是瘋了,心甘情願為妳瘋狂。」岩浪崢取走緊握在她手裡的鑰匙,打開門,再度把鑰匙放回她的掌心。

  空氣在夜色中喘息……不,不是空氣在喘息,而是他和她愈來愈沉重的呼吸聲,讓夜晚失去了應有的平靜,也讓兩顆睽違的心變得混亂。

  不需要再問,也不需要答案,只需要一個回頭。

  當她一回過頭,迎上他的視線,岩浪崢立刻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擁住那個他始終愛著、也始終愛著他的女人,她抬起手臂纏住他的頸項,男性堅硬的身軀用力貼緊女性陰柔的曲線,充滿男人味的臉龐挨近她嗅聞著動人的髮香。

  她渾身戰慄地仰起小臉,目光柔情帶水,無言地乞求著一個吻,而他低下頭,是給予也是更多的索翼,從嬌嫩的唇到細緻的眉眼,然後是小巧直挺的鼻樑,一次比一次吻得更狂熱、更野蠻。

  瘋狂的擁吻中,兩人有如麻花般扭絞在一起,她在他的嘴裡呢喃呻吟,換來男性唇舌更加放肆地衝撞,她能感覺到他用全身的力量在吻她,傾其所有是不需要思考的唯一反應。

  老天,他真是接吻的高手,不只嘴唇,他連眼神中也有吻!

  他們擁著、吻著、糾纏著,瘋狂的激情混亂了上樓的腳步,誰都不記得是如何上到三樓,也不記得是如何抽出空檔把鑰匙插進去打開家門,只記得彼此宛若飢餓的野獸急著吞食對方。

  舌頭交纏,彷彿有電流喀啦作響,五臟六腑和全身的血液,彷彿也將焚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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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10 PM


第八章

  門開了。

  屋裡沒開燈,卻有月光照進來,映出兩條忘情擁吻糾纏的身影。

  他們毫無餘暇注意到門檻,門檻卻靜靜的介入,彷彿一種刻意的埋伏。當赤裸的小腳陡然失去平衡,她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以保護者的姿態承受住強烈的撞擊,情願自己接受一百次衝撞,也絕對不可能讓心愛的女人跌落在地。

  「老天,門檻!」被重新納入男性胸懷的盧索菲,餘悸猶存地驚呼著。她在這個地方住了六年,卻直到今天才意識到有門檻似的。

  「因為妳跟我一樣,眼中只看得到我。」他緩緩地開口。

  懷中的女人慢慢仰起小臉,月光照得她肌膚晶瑩耀眼,讓他貪戀地無法移開視線。

  「六年了,」他嘎啞低語,「終於又聽見妳開口叫我的名字。」

  明豔的小臉先是一愣,她猝然垂下眼皮,「你聽──」

  「我不可能聽錯。」他輕輕打斷那聲不太有力的辯解,頓了一下,舔舔乾澀的嘴唇。「可以再喊一次嗎?」

  時間分分秒秒,從靜靜相依偎的男女身上滑過,彷彿等了好幾個世紀,她終於開口。

  「岩浪崢。」小嘴貼在他怦怦懷跳的心口,喃喃地喊了一聲。

  「不對!」剛剛她喊的不是這幾個字。

  「浪崢。」她稍微修改了答案,但依然不是他想聽見的。

  大手握住她從小可愛露出的滑膩香肩,慢慢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他目光堅決地審視那張絕美小臉,在他專注無比的凝視下,白皙的臉蛋變得更白,甚至有些透明,被他吻腫的紅唇也開始顫抖。

  「妳以前不是這樣叫我的。」他像躺在病榻上思念愛人的傷兵,吐露出彷彿帶著回音的請求,聽來那麼卑微、那麼誠懇,讓人不忍心拒絕。

  「……崢!」哽咽的嗓音,細細地吐出那聲令他朝思暮想的呼喚。

  岩浪崢猛然閉上眼睛,六年前跟今天的叫喚,忽遠忽近地疊在一起。

  多少個充滿濃情蜜意的花前月下,她就是這麼喊他的,而他可以枕在她的膝蓋上,聽上一整晚也不會膩……

  「崢、崢、崢……」

  那個單調的字眼,被她的小嘴哼成了一首愛歌。

  那是每回他愛著她的時候,被壓在身下的女孩用聲音向他反應,反應著她也要他……喔,她也要他,還要他……

  「菲菲,我的菲菲……」

  大手像是得到了某種至高無上的通行證,毫無顧忌的在她身上展開一陣快速而猛烈的探索,不消片刻就解決了魔鬼曲線上所有的遮蔽物。

  衣物散盡的剎那,她強忍住忸怩害羞,一絲不掛地暴露在他灼熱的目光下。

  天生甜美,他的菲菲!

  兩團如蜜桃般顫動的豐盈乳房,暈染成粉橘色的波浪長髮披垂在肩膀,滑膩白皙的肌膚散發出迫人的性感,細密的芳草貼緊著柔嫩的腿根,誠實地指引出通向女性神秘幽谷的路徑……

  那是最柔軟也最誘人的一段路啊!

  一陣刺痛驀然鑽進他的血液,劇烈的心跳霎時變得近乎銳利,將男性逼到疼痛需索的邊緣,迫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自己渾身上下剝得精光。

  她瞪大眼睛,彷彿夏娃初次見到裸體的亞當,忘情地發出一聲驚呼。明知道自己應該感到羞恥,但她的羞恥心似乎隨著衣物一起被抽離了,只能滿懷敬畏地打著男性腿間巨大的勃起……

  「看看妳對我做了什麼,菲菲?」他後退幾步,讓自己全然袒露在那雙煙霧色的美眸裡。

  「我不知……」

  「妳知道!」粗糙的手指輕輕抬起細緻的下巴,「妳也想碰我嗎?」

  「我……我不會……」她從來是保守而被動的,除非是被挑逗到受不了,否則絕對不可能主動伸手去撫摸男人,即使六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一樣,她總是被積極進攻、最後失去抵抗,由著他攻城掠地的那一方。

  「什麼都別想,只要順著內心的渴望走。」這句充滿蠱惑意味的話語,伴隨著一口灼熱的氣息,呼在她因慾望而泛出熱汗的鼻尖上。

  赤裸柔滑的香肩瑟縮了一下,她咬咬嘴唇,緩緩伸出小手,撫上男性佈滿毛髮的胸膛。閉上眼眸,她沉溺在神奇的感官刺激裡,感覺每一根胸毛的柔軟以及剛硬。

  這不是她第一次跟他裸裎相見,卻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他,就像他每一次都逗弄得她在慾望裡倍受煎熬一樣,只不過這次受煎熬的角色換成他來演了……

  而他的表現方法顯然比她直截了當得太多。

  「低一點!」岩浪崢不客氣地要求。

  小手依言往下移了幾吋,越過滿是旺盛毛髮的胸肌,滑到最後一根堅硬的肋骨邊緣,然後抵達男性腹部的盡頭。那裡有一塊跟胸肌觸感截然不同,非常柔軟、凹陷的肌肉,當她撫摸那個部位的時候,感覺手指下的男人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那顫抖像是威力驚人的傳染病,瞬間傳染到女性的肌膚上,不只顫抖,她柔嫩的肌膚上甚至起了一層渴望的雞皮疙瘩。

  舔舔乾燥的雙唇,她深吸一口氣,小手放膽地往下推移,直到指尖下那片柔軟的區域終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男性腿間另一叢比胸毛更濃更黑,有如鳥巢般的旺盛毛髮。

  「喔,菲菲!」他咬著牙,感覺慾望在喉間滾動,「再低一點。」

  顫抖的小手探進那叢毛髮中,曲起手指捧住其中的巨大。她只是輕輕地握著而已,那男性的象徵卻愈漲愈大,彷彿她的手指是一個打氣筒,源源不絕地把氣體灌進他巨大的陽剛裡。它愈漲愈大,愈大就愈燙,愈燙就愈堅硬,轉眼間彷彿變成一個蓄勢待發的火箭筒,隨時可能衝破薄薄的表皮肌膚。

  她感覺出他有多想要她了。

  掌中灼熱的男性,燒紅了她的臉,紅豔豔的臉龐映在他黝黑深沉的眼裡,他用眼神訴說著她很美,很性感,很令人想望,那無聲的傳達遠比用言語說出來更讓人動容,她握緊了他的昂揚,出於本能地撫摸著……

  一聲粗啞的咆哮從他喉嚨裡爆發出來,充滿了原始的熱情,吼進盧索菲的耳朵裡。

  接著,赤裸的女人落入赤裸的男人懷中,他們跌跌撞撞地摸索著進入一個房間,也不管那是盧索菲的還是夏心聖的臥房,岩浪崢近乎野蠻地將她壓入床墊中,嘴唇壓下去,強而有力地吸吮著她的唇瓣,她肺裡的空氣好像全被掏空了,正因為空掉了,才能強烈地感覺到被慾望塞得滿滿的戰慄。

  她急躁地將自己推向他,緊壓在男性硬挺的勃起上。

  急切探索的男性唇舌從她的嘴巴撤離,往下移到形狀完美的下顎,潮濕的舌頭舔舐過細膩的喉嚨,再移到性感的鎖骨,一路吻過玲瓏有致的魔鬼曲線,留下熱情的痕跡。最後,落在女性飽滿的胸前,靈活地舔弄著,輕輕地啃囓著,迫使她不得不發出一聲聲騷浪的呻吟,體內湧起一波波酥麻的戰慄感。

  但那不夠!

  不夠!不夠!

  這足以逼瘋她的熱情,只是高潮的前奏,梭巡的唇舌繼續往下探索,大膽地探進女性小腹間敏感的凹陷地帶,令她呻吟出他的名字。

  「崢、崢、崢……」呻吟式的呢喃愛歌,輕輕柔柔,卻充滿挑逗的力道,勾引出男性最旺盛的探索慾望。

  大手持續在前方開道,撥開柔細的毛髮,好讓繼之在後的唇舌,得以大膽地尋找到那河水流動的歡悅源頭……

  唇齒舌與手指集體上陣,在那歡悅的源頭上,輪番以一種令人狂亂的節奏來回舔弄搔刮,將又濕又熱又辣的慾望浪潮,潑灑在那副魔鬼身材上,弄得她渾身發顫,又窘又羞。

  「別退縮,我要妳盡可能的習慣我,我也要習慣妳的一切,毫無遮掩的一切,毫無保留的一切……」他朝向女性腿間的瓣蕊吐氣,濃重的氣息換來她一聲更急促的喘息。

  她忘情地閉上雙眼,雙手緊緊抓住埋在腿間的黑色頭顱,全身因需要而顫抖,全副的知覺都放在他所掀起的禁忌漩渦,那禁忌的渦流之強大,攪得她昏頭轉向,又渴望又苦惱又絕望地懇求著:

  「求你……」

  她迫切地需要得到另一種解脫,不只是他的唇齒舌頭和手指,而是更紮實的、能夠填補一切空虛的……

  岩浪崢發出低沉的呻吟,將她納到身下,精壯的軀體宛若一條被褥,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憐惜,輕輕覆在她凹凸有致的胴體上。他深深地凝望她,忘情地凝望她,直到她也露出忘了一切的笑容,才在那個瞬間緩緩地沉入她──

  她好緊,宛若第一次進入時的感覺,不同的是,小嘴沒有喊痛,只是發出一聲細小的喘息。

  「還痛嗎?」他停止不動,關切她的感覺。

  美麗的眼眸眨了眨,「當痛楚和快樂一起降臨,痛就不再是痛了。」

  「這次沒有讓妳感到失望?」

  「從來沒有。岩浪崢,你是扁擔村所有人的驕傲。」

  「也是妳的?」

  「這一刻……」她咬住下唇,「是的。」

  「說說看!」

  「岩浪崢是我的驕傲。」

  沒等這句話說完,他就吻上了她,激烈中帶著隱約的溫柔,讓她感到一種椎心的絕望。

  纖細的手臂擁著他,內心的絕望令她渴望擁有更多。

  肉體上驟然結合所帶來的疼痛,因為這股渴望而緩和下來,一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在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就讓他讀懂了她內心深處的渴望。

  他開始擺動臀部,在女性深處旋轉摩擦,彷彿擣棒在研缽裡不停歇地製造出源源不絕的汁液,那濃稠的汁液宛如最神奇的潤滑劑,讓男性的巨大得以在她窄小的甬道間來回推送,剛開始的節奏是舒緩的,接著慢慢加速,一波比一波更劇烈的推送,直到彼此的接合處燒出火苗,她燃燒著攀向他,像一棵植物攀住穩靠的支架,雙腿夾緊他,肩膀因過於激烈的抽動而飛離了床鋪。

  她呻吟著、喘息著、身子扭動著,雙手拍緊男性的背脊,承受每一記充滿強悍力道的衝撞。

  需求逼近猛烈而痛苦的邊緣,泛著玫瑰色的嬌軀繃緊,宛若拉滿的弓,十指則像貓爪般抓住他的肩膀,螓首往後仰,控制力幾乎完全離她而去,只剩下一具因為需求而戰慄不已的軀殼。

  強烈的需求令美麗臉蛋變得潮紅,變得緊繃,變得火燙,她渾身散發出準備迎接最後一刻的極樂與狂歡……

  世界彷彿要炸開來了。

  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再也沒有一絲遲疑,他完全撤出,再以驚人的速度與力道,猛然衝進女性最深處──

  高潮過後,岩浪崢拉起被褥蓋住彼此,再用一隻手肘撐住自己,免得壓壞了身下纖細的女人。他溫存地攏攏她在高潮中汗濕的髮絲,感覺到那隱鬼曲線仍在高潮的餘韻中震頭。

  「我想妳說的對。」他吻吻盧索菲潮濕性感的鼻尖。

  「關於什麼?」潮紅的臉蛋主動貼進男性大掌裡,像隻乖貓似的磨蹭了幾下。

  「妳說過,」他翻個身,將女人摟在身側,她溫柔地靠在他懷裡,抱住精壯的腰身,崇拜的仰起臉看他說話。「有一天,當我坐擁名車、豪宅和女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台北是舉世無雙的天堂了。」

  「喔?」她揚起了眉頭。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台北是舉世無雙的天堂,真的是棒透了。」岩浪崢露出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

  只是一個微笑而已,卻讓剛剛歷經過高潮的女性身軀隱約又騷動起來,所有火熱的情節立刻湧進她的腦海,一想到自己在床上與他狂野糾纏的樣子,原本就已染紅的臉蛋更紅了……

  「妳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她掩飾地把臉蛋藏在他胸前。

  「沒什麼?」岩浪崢挑了挑眉,大手抬起懷中紅豔的嬌顏,咧著嘴逼問。

  「只是……」她咬咬嘴唇,有些難為情地說:「難道你沒有想過?」

  「想什麼?」他有些狡詐地瞅著她,好像明明知道答案,卻偏要逼她說出來。當然,她也可以抵死不從、守口如瓶,可是不說出來的話,實在又悠得很難受。

  「我是說……」她支支吾吾地開口。「很高興你覺得台北很棒。」

  「但妳對『台北』有更好的主意?」他一直咧著嘴,好像高興得臉都快笑裂了。

  她不回答,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竟然主動低頭親吻他的臂膀。

  「你嚐起來熱熱鹹鹹的。」她無辜地抬起大眼睛,好像自己是在品嚐一塊肉排,而不是蓄意引誘他。

  「妳確定還想再來一次?」熱情的火焰在黝黑眼眸裡閃動。

  在世俗界定的標準裡,好女孩應該要表現出害羞、矜持,甚至帶點懼怕的樣子,可惜……

  也許她原本就是既笨又壞的角色,所以完全體會不到好女孩應該有的感受,只覺得他的提議充滿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且她百分之百願意配合執行,很徹底的執行……

  原來她骨子裡竟是如此的輕佻。

  更讓人驚奇的是,她竟然一點也不排斥!

  這個念頭讓她勇敢並且大膽起來,猛地掀開蓋在彼此身上的被褥,毫不意外地看見男性赤裸硬挺的勃起。

  她喘了一口氣,「想再來一次的好像不只是我?」

  「我早知道,妳是再冰雪聰明不過的女人。」他緩緩露出一抹混合著誘惑與期待的笑容,修長的指頭在她身上來回愛撫著。「讓我看看妳想怎麼做。」

  「我?」她皺起眉頭。

  「我想知道妳學會了什麼。」岩浪崢像個老師在驗收作業。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拿過高分。」盧索菲瑟縮了一下。

  「也許這次會有所突破。」他鼓舞她。

  「突破六十分?」對於成績她從來不貪心,只求及格就好,可是她實在太笨了,她認識及格,及格卻不見得認識她。

  「也可能更高。」男性眉頭揚了起來,「願不願意嘗試看看?」

  「我很笨的。」盧索菲搖搖頭,美麗的臉龐有些沮喪。

  「我會證明妳的看法大錯特錯。」

  「什麼意思?」迷濛的大眼睛眨了眨。

  他發出心疼的嘆息,溫存地將她拉到身上,雙手捧著她挺翹的臀部。

  「忘掉那見鬼的分數吧,盧索菲,妳太美了,美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替妳打分數!」

  噢……

  她瞪大了眼睛,在淚水滑落之前,猛地俯身靠上去,修長的四肢像藤蔓似的纏住他,四片熾熱的嘴唇緊密貼合在一起,兩具糾纏的身軀再次陷入熊熊慾火中。

  ※※※※

  妳太美了,美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替妳打分數!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替妳打分數!

  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替妳打分數!

  那句狂野低沉的嘶吼,就像一個神奇的咒語——能帶來幸福和幸運的咒語。

  那天過後,只要她想搭車,一走到站牌底下,等都不用等,公車就像專車似地開過來;上表演課的時候,老師不只一次誇她演什麼像什麼,絲絲入扣,令人動容。

  更棒的是,幾天之後,她得到了一個夢寐以求的試鏡機會。

  那是一部還未開拍就已經先造成轟動的超級強片,編劇、導演、攝影、燈光……所有的製作班底,都是足以敲響金鐘的頂尖人物,這些大師將聯手打造一齣具有夢幻卡司的超強偶像劇──「我的麻辣女教師」。

  凡是演藝圈一線的女演員,沒有一個不想爭取試鏡機會,其中競爭最激烈的角色,莫過於劇中的靈魂人物,那位外表和內在一樣麻辣的女教師。

  盧索菲當然也想參加試鏡,可惜她的知名度不夠,劇組的人根本理都不理她。當然啦,姓盧的不盧說不過去,所以她打過好幾次電話去盧,可是人家光是忙著應付大牌就夠忙了,根本沒空理她這個小咖。

  結果,山不轉路轉,強求未果的大好機會,轉了一圈,竟然主動回過頭來找上她。

  接到那通意想不到的電話,盧索菲明明就驚訝到不行,但是為了顧及形象,從頭到尾她都在強裝鎮定,最後還冷靜又得體地回答:

  「我知道了,後天下午兩點鐘,好事家傳播公司,我會準時參加試鏡,謝謝。」

  掛上電話,她一個人在客廳裡又叫又跳,瘋了似的從客廳跑到房間,抱住岩浪崢專用的枕頭。

  那夜之後,他每天晚上都會躺在她身畔,經常仍是驚天動地的做愛,但偶而也會靜靜相擁,數著彼此的心跳像數著窗外的星星,一、二、三……通常數不滿一百,她就會沉沉墜入一個有他的甜蜜夢中。

  她把臉埋在帶有男人氣息的枕頭上,當它是強壯的胸膛般磨蹭幾下,又拿開它,隔著距離對它傻笑。眼珠子四下轉了一圈,屋子裡沒有別人,夏心聖早就連全部家當都搬到男友那兒去了,沒有人會突然出現取笑她,於是她放心大膽地做了那個愚蠢的舉動——湊近枕頭,閉上眼睛親吻它,就像在親吻岩浪崢一樣……

  接著,她的手機又響了!

  她跳起來,好像手機會看穿她的愚蠢,心虛地去開枕頭。

  抓起手機,喂了一聲之後,她立刻眉開眼笑,宛若得到雨露滋潤而盛放的花朵,只是花瓣上卻長了一張麻雀嘴。

  「你絕對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吱吱喳喳地朝著話筒說出那個意外的試鏡機會,岩浪崢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檔插了一句話。

  「盡力就好,得失心不要太重。」

  「開玩笑,千載難逢的機會找上我,我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領。」

  「不用拿出看家本領,只要演妳自己就行了。」

  「演我自己?」

  「那個麻辣女教師,根本就是妳的翻版。」

  「你拐著彎在損人喔!」別以為她笨就聽不出來,他的言下之意是她本來就夠凶了。「這次你又想說什麼?想說我很凶,凶得全世界沒有人敢替我打分數是嗎?」

  「妳照樣照句的能力不錯嘛!」

  「知道就好!」她洋洋得意地揉揉鼻子,臉卻偷偷紅了。

  幾秒過後──

  「不論試鏡結果如何,我都要妳記住一件事。」男性嗓音不帶一絲戲謔。

  「什麼事?」

  「妳永遠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他誠摯地說。

  一陣悸動掠過盧索菲的心頭。

  「岩浪崢,謝謝你。」她朝手機印下一個吻。

  「真心想謝我的話,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她的心臟怦怦跳。

  「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穿那件粉紅色的?」

  「粉紅色的?」眼珠子轉了轉,她乾脆地應道:「可以!」

  「真的?」過了幾秒,他不敢置信地問。

  「真的。」盧索菲用甜到不行的口氣回答,「我巴不得你穿給我看。」

  「啊!」想到性感薄紗穿在自己身上,真受不了,不是那種受不了,是真的反胃到受不了。

  盧索菲滾倒在床上,抱著那個有他味道的枕頭,笑得東倒西歪。

  「言歸正傳,」耐心的等她笑夠鬧夠了,他才柔聲問:「我們要不要慶祝一下,下了班我早點回去接妳?」

  「不要啦!」盧索菲搖搖頭,「天天上館子,我的腰圍都胖一圈了,上鏡頭很難看耶!」

  「肉肉的也挺性感。」他知道她胖了一點,其實胖一點瘦一點都無妨,只要是她都美,都好,都是寶!

  「那你乾脆到市場上切幾斤豬肉回來抱著睡覺好了。」盧索菲嬌嗔著。

  「可是妳不覺得孕婦都很美嗎?」

  「我又不是孕婦!」

  「妳會是的。」頓了一下,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總有一天,妳要替我生幾個胖娃娃。」

  這個念頭,他放在心裡好久了。

  每回愛著她的時候,她也知道,他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就像灌溉花朵似的,將旺盛的精力灌注到她柔嫩的核心沃土裡。他比誰都清楚,盧索菲隨時都有可能懷上孩子,也許現在就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她身體裡默默成形。

  他的孩子。

  他孩子的母親。

  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他的牽手……

  「岩浪崢,」盧索菲沉默了幾秒,嘴唇突然變得好沉重,必須非常費力才能開閤,「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他的心陡然往下一沉,硬邦邦地問。

  「我以為你知道的。」粉色小舌伸出來舔舔嘴唇。

  「我錯過了什麼?」一絲譏諷滲入他乾啞的嗓音。

  「我不可能幫你生娃娃。」這句話艱難地從她嘴裡吐出來。

  一陣怪異的沉默蔓延開來,半晌──

  「還有呢?」他捏緊話筒,憋住滿腔憤怒。

  「還有……」盧索菲閉上眼睛,彷彿這樣就能無視他傷痛而憤怒的臉,但是沒有用,縱使隔著遙遠的距離,熟悉的男性面容依舊清晰無比地浮現在緊閉的眼皮底下。「我也不可能……不可能嫁給你!」

  這句殺傷力十足的話語,果然刺痛了他的心。

  「意思是妳只喜歡跟我睡覺?」他不是故意侮辱她,只是無法不反擊。

  「我是喜歡,」出自真心的喜歡。「但僅止於此而已。」

  「原來妳只是喜歡跟男人睡覺而已。」岩浪崢殘忍地用話語刺傷她,「如果這樣,何必等六年,何必又是我?」

  「我沒有……」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盧索菲解釋道:「我從來沒有等過你,只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而已。」

  「所謂合適的對象條件是什麼?我想知道妳為什麼願意跟我睡,還有……為什麼情願窩在破舊的小公寓,也不肯到我的住處去?妳不是喜歡豪宅嗎?我替妳買了一棟,妳卻連正眼都不曾瞧過它。」

  「因為……」她擠出一個答案,「我會認床。」

  「認床?很好,好極了……」但他的情緒聽起來壞透了,「現在跳回到前面的問題,妳不要我送的豪宅,不肯替我生小孩,不願意嫁給我,為什麼要跟我睡覺?」

  「因為你答應會守口如瓶。」這幾個字很痛苦地從她齒縫裡迸出來。

  「哈!」一聲怪笑從他的喉頭逸出來。

  守口如瓶,好一個守口如瓶,這就是不想鬧醜聞的女明星選擇床伴的唯一要求!

  「妳挑上我是對的,我不但會守口如瓶,我還是一個瞎子,一個聾子,一個……」笑聲戛然而止,「我想我是個廢物!」

  除了廢物外,誰會像他這樣,竟然被同一個女人玩弄了兩次?

  他不只是個廢物,根本就是腦殘!

  有人說真正的愛情裡容不下自尊,他把自尊都丟到地上踩得稀巴爛了,人家也都把話說到絕透了,他卻還是忍不住近乎哀求地開口:

  「菲菲,這幾年我賺了很多錢,夠妳八輩子都揮霍不完,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讓我照顧妳,好不好?」

  「我說過好幾次了,你再有錢,也養不起像我這種拜金女。」

  「妳連一件衣服都不肯讓我替妳買!」他真是氣得想把手機給摔爛。

  這些日子以來,他頂多只是付付吃飯錢,再不然就是帶一大束野人花園的非賣品「菲玫瑰」回來,光這樣她就高興得像小鳥一樣,整個晚上都在哼歌。

  有一次他滿懷希望地買了一只鑽戒回來,才打開盒蓋,那張美麗的臉龐就沉了下去,整個晚上都賭氣不說話,嚇得他連「嫁給我」三個字都不敢開口,只是千拜託、萬拜託,就差沒有跪地求饒,好不容易,她才又肯讓他摟著,讓他愛……

  這種女人也敢自稱拜金女,拜金女要是像她這樣當的話,台灣的精品店早就倒光光了。

  「因為你買的東西我不喜歡。」

  又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丟出來,但他也輕易地找到理由反墮回去,「不喜歡就拿去換錢啊,如果妳真的很愛錢的話。」

  「我確實把雜物間裡堆得像小山似的禮物都拿去換錢了。」

  「然後把那些錢都捐到扁擔村愛村協進會的帳戶裡。」

  「我的記性雖然不好,但是我很確定自己沒有告訴過你這種事情。」她氣憤地說。

  那些禮物她是背著岩浪崢偷偷處理掉的,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不想讓他心裡有疙瘩,不想讓他認為她喜歡留著別的男人送她的禮物。至於賣掉禮物的錢,她當然也不可能拿來用,再度跟岩浪崢聚首後,她就再也不肯用別的男人的錢,跟大老闆吃飯賺外快這種演藝圈司空見慣的事情也停掉了。

  「前幾天妳去上表演課,夜間郵差送來捐款發票,我看了以後才知道。」他頓了一下,「不過,那筆鉅額捐款的來源我是用猜的,看來我猜對了。」

  「我高興賣掉禮物是我的事!」她惱羞成怒地大叫起來,「誰教你亂猜,又是誰准許你鬼鬼祟祟地偷看我的信?」

  「那個寄發票來的信封上有扁擔村愛村協進會的戳印,我只是好奇……」

  「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她凶巴巴地打斷他的解釋,「我不想跟卑鄙小人說話!」

  「妳不是不想說!」岩浪崢用大聲嚷嚷阻止她切斷電話。「而是妳說的話根本就前後矛盾,連自己都騙下去了!」

  他實在不懂,不懂她為什麼老是要裝得很勢利、很愛錢、很虛榮的樣子。

  其實她真的只是愛漂亮了一點,離拜金女還有一大段距離,他比誰都了解她,這女人表面上看起來大剌剌的,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但是骨子裡卻比誰都敏感倔強自尊心強。

  「我沒有騙人。」她嘴硬地否認。

  「得了吧,菲菲。我說過,我知道妳心裡藏了一些事情,如果妳真的信任我,就說出來吧,即使天塌下來了,也有我替妳頂著,好不好?」

  「我沒有藏心事,你真的誤會了。」

  「所以結論是什麼?」他憋著一肚子氣。

  「我們之間沒有結論。」

  不等他回應,這次她迅速地掛了電話。

  好一個我們之間沒有結論!

  岩浪崢把斷了線的手機丟回口袋。

  野人花園的夥伴們都開車出去送貨了,剩下他一個人對著溫室裡愈來愈嬌豔的菲玫瑰,瘋了似的喃喃自語。

  誰說她笨了?

  說過她笨的老師們才是真的蠢,蠢得看不出來她根本就是個哲學家!

  沒人猜得透哲學家的腦袋瓜裡真正在想什麼,他曾經自以為知道,結果竟然是天大的誤會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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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11 PM


第九章

  好事家傳播公司。

  人山人海,參與試鏡的人潮快將公司淹沒了。

  盧索菲從來沒有見過這等陣仗,不只人多,個個還都是叫得出名號的大牌,大牌身邊都跟了助理或是保母。

  單槍匹馬一個人來的,好像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了。

  而且那些大牌身上從頭到腳都是名牌,甚至連擦的指甲油都是貴得嚇人那種牌子。

  女明星嘛,少了名牌加持,不管多麼天生麗質,站在別人身邊立刻就矮了一截似的。她不想矮人一截,不想輸給任何人,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也在追逐名牌的遊戲裡迷失過。

  可是說也奇怪,自從岩浪崢帶著邋邋遢遢、脂粉未施的她上過餐廳之後,她對名牌的興趣就突然消失了,所以才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把雜物間裡堆放的禮物清空,還把賣掉的錢捐給扁擔村愛村協進會。

  想到那些錢不只會用在自己的父母身上,也會用在扁擔村的每個村民身上,不管是愛她或是恨她的、喜歡她或是鄙視她的,都沒有關係。

  比起捐錢,岩浪崢對扁擔村的付出更多,是他帶著沒落的扁擔村,一步一步重新恢復欣欣向榮的光景。

  改造農村,說起來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為了這句話,不僅岩浪崢,還有阿輝和其他人,他們投注的不只是金錢,還有千金不換的青春歲月。

  她來不及參與那段艱辛的改造工程,捐錢只是略盡棉薄之力而已。

  但是有所奉獻,卻讓她漂浮不定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穩定和踏實。心中一旦有踏實感,再也不需要名牌加持,也能自信滿滿的往前走。

  面對重要的試鏡機會,她選擇的是一件質料不錯的貼身無袖T恤,U型領口不是太低,露出一片剛剛好的雪白肩頸肌膚,以及若隱若現的胸前性感,底下是一條中等價格的緊身牛仔褲,光是這樣就足以勾勒出完美的臀部線條,同時將一雙長腿的優勢拉拔得更明顯,配上露出雪白腳趾頭的三吋高跟鞋,流露出渾然天成的性感。

  她是美麗的!

  很美,美得世上沒有人有資格替她打分數!

  只要想起這句話和說這句話的人,縱使形單影隻,她也能鼓起兩人份的勇氣,抬頭挺胸,走進那群渾身名牌的大明星裡。

  找到劇組人員領了試鏡劇本,盧索菲好不容易在大牌如林的現場裡發現一個空位。「抱歉!」她挨過無數白眼,一路道歉地擠進去坐定位。

  定神一看,天啊,劇本上密密麻麻的台詞,她的信心不禁動搖了,雖然實在沒把握能完全記住,她還是努力的盡人事聽天命,念經似的喃喃背誦起來。

  「妳很吵耶!」

  過了幾分鐘,旁邊的一個大牌斜眼瞪她。

  「抱歉,不唸出來的話,我怕自己沒辦法記住。」

  唸出來,多唸幾次自然而然就記住了。這是岩浪崢之前跟她分享過的記憶方法,現在,試試看這個方法管不管用的機會來了。

  「記不住就別吃這行飯!」大牌很大牌地哼道。

  「我小聲一點好了。」盧索菲抱歉地說。

  「哼!」大牌臉一扭,「是誰讓這種小角色來試鏡的?」這句話表面上是問助理,其實是故意說給在座的其他人聽。

  果然,原本沒有注意到盧索菲的人也注意到她了,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的不外乎是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之類帶著惡意的侮辱,盧索菲其實並不在意她們對自己的看法,只是周圍吱吱喳喳的聲音,讓她沒辦法定下心來專心背台詞。

  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驅使她站起來,將劇本朝椅子上一放,像個轉學生似的,當著一群陌生人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盧索菲,在演藝圈闖蕩兩年了,非常汗顏的是,到現在連像樣的代表作都沒有,或許這樣的我並沒有資格出現在這種大牌雲集的試鏡場合。」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群大牌。「不過俗話說,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我確定自己準備好了,非常感謝製作單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即使沒有機會擔任女主角,即使只是一個搔首弄姿的花瓶角色,我也會全力以赴地爭取!」

  接著,她頑皮卻不輕佻地眨眨眼,「順帶一提,搔首弄姿、賣弄風情的花瓶角色,本來就是我最擅長的戲路。」

  原本吱吱喳喳的現場,突然變得像祭壇一樣安靜。

  靜寂中,一陣突兀的掌聲響起來。

  無數錯愕的眼神,集中一個站在角落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著一身黑,黑襯衫,黑褲子,連皮膚都曬到黑得發亮,剃了個大光頭,下顎卻有隱約的鬍碴,鼻樑挺直,有點年紀了卻不顯得老,而是充滿智慧,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才剛自我介紹完的盧索菲,她也瞪著他,目瞪口呆,好像看到天神降臨似的。

  「天啊,那是麥導演!」

  「他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的?」

  大牌們錯愕的錯愕,扼腕的扼腕,跺腳的跺腳,大導演就在現場,她們卻沒有一個把握住表現的機會,平白讓給了一個連代表作都沒有,自栩為最擅長花瓶戲路的盧索菲!

  麥導演也沒想到,他不過是暫時從試鏡間逃出來——用逃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那些面試者的演出實在乏善可陳,不但演得彆扭,看的人更難受!

  他受夠的逃出來,想到外面去透透氣,結果卻意外的看到一場生動無比的演出,看到盧索菲不畏人言,勇敢的挺身而出,以嘲諷自己的表演方式,讓一堆演藝同行一個個傻眼,一個個閉嘴。

  不是蓋的,那女孩舉手投足散發出來的明星風采,連他這個擁有二十年導演經歷的前輩也傻了眼,也閉了嘴。

  不能不給她掌聲!

  除了勇氣可嘉外,一種連劇本都寫不出來的、很無形的東西,她身上都具備了,那就是他在一個又一個面試者身上想找到的麻辣精神。

  於是,他給了她掌聲,而在場的演藝圈老鳥都知道,麥導演是出了名的挑剔難纏、出了名的雞蛋裡挑骨頭,這樣一個導演,卻把掌聲給了一個現場知名度最低的面試者。

  「妳叫盧索菲?」

  充滿興味的眼神看著那個站在一堆大牌中間的女孩,同時發現女孩回看他的目光是不卑不亢的,不像其他人,老是諂媚得像狗一樣巴著他流口水。

  「我是。」盧索菲點點頭。

  「不需要再面試下去,我已經找到麻辣女教師了。」當著所有人的面,麥導演大聲宣告。

  盧索菲,就是這次沸沸揚揚的試鏡會中,萬中選一的麻辣女主角!

  ※※※※

  走出傳播公司,一千兩百萬就停在眼前。

  想也沒多想,是習慣也是反射,盛索菲抬起手臂朝那一千兩百萬揮揮手。

  昂貴名車的車窗搖了下來,車內的男人也同樣對她揮了揮手。

  小手立刻僵在半空中,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她訕訕然垂下手臂,把不聽話的小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裡。

  可惡!

  他總是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再毫無預警地輕易讓她失去防備。

  差點就忘了,他們已經分手七天了!

  那天在電話中大吵一架,然後她氣呼呼地掛了電話,七天以來,岩浪崢音訊全無,下了班,也不再捧著大大一束「菲玫瑰」來討她歡心,漫漫長夜也沒有人抱著她入睡。

  這樣也好。

  再糾纏下去,最後只會更痛苦,不如早切早好。

  他不在,她反而樂得輕鬆,不會被他整夜需索無度地糾纏著,也不用提心吊臉,就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心血來潮買一只大鑽戒,然後一整個晚上含情脈脈地望著她,一副隨時可能跪下來求婚的模樣,她怕死了!

  怕死了他開口要承諾,要永遠。

  不是她不想給,而是給不了,有些東西不是她想給就能給的。

  至於可以給的,她早就不顧一切,連世俗和禮教都拋卻了,只要他要,她從來沒有拒絕過他。

  「上車!」打開車門,岩浪崢朝她揮揮手。

  盧索菲左顧右盼,發現陸續從試鏡場走出來的明星們,紛紛對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她不想再度成為矚目焦點,當機立斷跳上車。

  一個禮拜不見,他更黑了,也瘦了。

  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可是他臉上的肌肉像寒冰又冷又硬,她從來沒見過他這種樣子,他從來不曾用這種表情面對她。

  「你到非洲去了喔?」指指他曬得黝黑的皮膚,盧索菲試著用玩笑來沖淡彼此之間過於緊繃的氣氛。

  「不是非洲。」他正經八百地回答,「我回扁擔村去了一趟。」

  「難怪你曬得又黑又亮。」她興致勃勃地建議:「也許可以考慮參加黑人牙膏廣告的試鏡。」

  「我有上鏡頭恐懼症。」

  「怎麼說?」媚眼朝他一睨。

  「我上次客串『天使與魔鬼』的時候,被一個女人打得很慘,從此對上鏡頭這件事就有了恐懼症。」

  「真可憐。」她清清喉嚨,「不過那女人應該不是無理取鬧才對。」

  「當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那女人只能說打得剛剛好。」

  「這還差不多。」盧索菲哼了一聲,「不過真奇怪,『天使與魔鬼』都錄完好幾個禮拜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播出?」

  「也許電視台老闆喜歡那集的花蝴蝶,所以臨時喊卡,不想讓別的男人欣賞她美麗的胴體。」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他乾笑兩聲,「我跟電視台老闆是朋友嘛。」

  「你的人面還真廣!」她露出崇拜崇拜、佩服佩服的表情。

  「好說好說。」岩浪崢摸摸鼻子。

  「那個電視台老闆的耳根子也真軟,你隨便說個兩句,他就把花蝴蝶那集節目卡住不播了。」

  「不是我說的……」算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了就做了,就當他小鼻子小眼睛好了,他就是不想讓盧索菲被別的男人吃豆腐,即使是透過電視螢幕也不行。「是我透過電視台老闆,把那集節目買斷了。」

  「你……」真的是氣死人,原本還想靠那個節目一砲而紅呢,這下可好,那集節目連播都沒播就被他買斷了。「節目帶呢?」

  「被我鎖在保險櫃裡。」

  他以為她會生氣,等了半天,身邊的女人卻沒有發作。

  「妳還好吧?」他覷了她一眼。

  「算了!」沒播就沒播,反正她也挺後悔自己在節目裡胡言亂語的,更何況……「我得到比『天使與魔鬼』更好的機會了,麥導演錄取我了。」

  「我知道。」

  黝黑的眼眸直視前方路面,一點也沒表現出意外的樣子,確實他是沒什麼好意外的,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總是在背後默默支持她,替她做的永遠比說的要多。

  「謝謝你!」她誠心地說。

  「為了什麼?」

  「麥導演告訴我了。是你跟他推薦我的,否則以我的知名度,根本不夠格參加這次的徵選。」

  「我只是順便提一聲而已,沒有關說也沒有走後門,妳得到那個角色憑的實力,跟是不是我推薦的沒有關係。」岩浪崢就事論事,「何況我跟麥導演也沒那麼熟,只是他太太喜歡花,有時候他會陪太太一起到野人花園來逛逛,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偶而可以聊幾句的朋友。」

  「無論如何,如果沒有你的『順便提一聲』,我拿到這個角色的機會等於零。」盧索菲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妳堅持這樣說也對。」岩浪崢頓了一下,「而且事實證明,我看人的眼光從來沒出過差池。」

  紅燈了,他踩下剎車,在等紅燈轉綠的過程中,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耳垂。盧索菲感到背脊一涼,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企圖用長髮遮掩住耳朵。

  「別遮了,妳從傳播公司走出來,我第一眼就看到它了。」岩浪崢挑起眉頭說道,「問題是,戴金耳環去面試,會不會太土了一點?」

  「這叫特立獨行!」她不假思索地反駁他。

  「喔?」他似乎不太認同那個論點。

  「你想想看,滿屋子女明星身上不是珠寶就是鑽石,只有我一個人戴著金耳環,這還不夠特立獨行嗎?」

  「是挺特立獨行的。」他瞅她一眼,繼續專心開車,「可是我記得妳為了生活,早就把這對金耳環賣掉了。」

  「這件事說起來還真玄……」她露出被抓包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以為自己把它賣掉了,沒想到今天打開抽屜,突然發現它好端端的放在裡面。」

  金耳環,十九歲生日那年他送給她的禮物,也是這輩子他唯一送過女人的東西,睽違六年,沒想到還有機會親眼看她戴在耳朵上。

  「也許是妳記錯了。」他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我的記憶力確實不好。」她順著階梯下來了。

  「創造力卻不錯!」

  「你是這世界上,最不吝給我安慰和讚美的人。」

  「知道妳沒把金耳環賣掉,還敢把這麼土氣的禮物戴在耳朵上,對我而言,這才是天大的安慰。」

  「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比別的女生敢一點而已。」她自嘲地一笑。

  「這只是妳的說詞而已。」

  「說詞?」盧索菲的心跳漏了一拍。

  「說詞就只是說詞,妳說了很多說詞,可是我知道,這些說詞都不是真的。」他頓了一下,「其實妳沒什麼敢的,妳只是太善良,善良得不忍心去傷害別人,所以只好找了一堆說詞,刻意讓別人對妳產生誤解。」

  「你說得太深奧了,我聽不懂。」她緩緩搖了搖頭。

  「妳懂。」他繼續目不斜視地往前開車,「就因為妳什麼都懂了,所以才會受了委屈也不願意聲張,背負著眾人的誤解遠走他鄉,在險惡的演藝圈中孤軍奮鬥……」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像是不敢聽下去似的,急促地打斷他的話。「而且我也不像你說的那麼悲慘,我離開扁擔村,一方面是為了跟心聖在台北作伴,一方面是對演藝圈有興趣,而且我在台北過得很好,心聖也一直很支持我,我在大學念戲劇系的時候,還交了很多朋友,我一點也不孤單,台北對我而言就像一個大海洋,我在這裡是如魚得水,快活得很。」

  「我知道夏心聖很支持妳,但是她也同樣很擔心妳。」

  「你跟心聖……」

  「我在扁擔村碰到她跟她的未婚夫了,他們兩個回老家去跟父母親商量結婚的細節。」

  「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結婚以後,妳就得一個人住了,她說妳一個人會怕黑,還有老是記不得什麼時候該繳水電瓦斯費,甚至房租,她很擔心妳一個人負擔不來。」

  「夏心聖是傻了還是怎樣?我都跟她說了,儘管高高興興的去結婚,我自己賺自己花,怎麼都有剩的。」

  「但她不是這樣說。她說妳很要強,有時候明明沒有通告,卻故意在她面前裝得很忙的樣子,就怕她為妳擔心。」

  「她是忙結婚忙得頭暈了,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叫她……」盧索菲倏地停下話,「算了,我自己打給她比較快,叫她好好去當她的新娘子,不用管我了。」

  「她可以不管,可是我不能!」

  「你……」

  「不只是夏心聖,我媽也告訴我了。」

  「我跟岩伯母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情緒一激動,盧索菲的臉漲紅了。

  岩浪崢慢慢的把車停在路邊,靠在駕駛座上想了很久,才開口說:「關係可大了。」

  「你跟夏心聖一樣發瘋了,我不要理你!」她用力拉扯門把,中央控制鈕卻操縱在駕駛手上,他不放人,她就別想出去。

  「我母親要我替她道歉。」

  「你發什麼神經,岩媽媽又沒有做錯事!」她怪叫著。

  「我知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我的母親……是她親口告訴我,當年她真的做錯了。」岩浪崢停頓了一下,「我也很抱歉,當年,我完全不知道媽媽到美容院去找過妳——」

  「不要說!」盧索菲捂住他的嘴巴。「拜託你不要說!」她瞪著他,眼裡有驚恐,也有哀求。

  大手伸過去拉開她的小手,「菲菲,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真的不要!」她甩開他,崩潰的把臉埋到腿間,「不要再說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是我阻礙了你,我不應該跟你交往,不應該害你老是蹺掉晚自習,就為了來接我約會……不用岩媽媽說,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你是扁擔村的驕傲和希望,我沒有權利絆住你……」

  「妳沒有絆住我,妳是我努力念書的動力。」

  「不,你花了太多時間給我寫信。」埋在腿間的頭顱哀傷的搖了搖,「你不知道,當岩媽媽帶著好幾封寫壞了被揉碎丟到字紙簍的情書,找到美容院來的時候……」

  「媽媽當著其他人的面讓妳難堪了?」他焦急地追問,試著把從母親那裡聽到的跟她的說法兜在一起,還原那個他錯過了六年的真相。

  「不是!」她陡然挺起腰桿,淚汪汪的眼睛瞅著他,接著緩緩搖頭,「沒有其他人,當時是中午休息時間,我跟著岩媽媽到外面去談,她沒有當著別人的面給我難堪,是我自己沒辦法在她面前抬起頭。」

  「妳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錯了!」她眨掉幾滴眼淚,偏著頭望他,「記得我告訴過你,每當我做錯事情的時候,母親就會罰我徹夜跪在祖先牌位前面嗎?」

  「我記得。」他更記得那種恨不得跟她一起下跪的心情。

  「跪在地上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不像人而像是一隻動物,可是我知道,母親要我跪在那裡是為了怕我學壞,所以我心甘情願的跪了。」她閉上眼睛,頓了好幾秒,重新睜開時,眼底又蓄積了新的淚花,但她平靜地開口,「可是你知道嗎?當一個母親像一隻小動物一樣,咚地跪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不只是傻了,連整顆心都碎了。」

  岩浪崢也被震傻了!

  這次回家,母親跟他聊了很多,他知道她找過盧索菲,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對於下跪這件事情,母親卻隻字未提。

  「岩媽媽,你的母親,扁擔村最有威望的老師,」她的嘴唇蠕動著,「竟然像一隻可憐的小動物,對我下跪……」

  淚花落成了雨,一滴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

  淚滴很美,流淚的人心卻是痛的。

  默默伸手替她拭去淚珠的男人,心裡也湧起一股巨大的酸楚。

  幾秒之後,換她伸手抓住那隻頻頻替她拭淚的大手,放在頰邊輕輕磨蹭著,沒有怨恨,只是無限溫柔的說:「我本來就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你這麼聰明優秀、強壯英俊,而且像作夢一樣對我死心塌地、百依百順,所以我動搖了,一面自慚形穢,一面卻又優柔寡斷地跟你交往。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住整個扁擔村,也不是故意讓你當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而是我知道,別人要是知道聰明優秀的岩浪崢竟然跟一個笨女孩交往,你會被人笑掉大牙。」

  「沒有這回事!」岩浪崢不知道她竟然會這麼想,「我說過妳一點也不笨,是我見過最冰雪聰明的女孩,內在和外在一樣漂亮。配不上的是我,妳有這麼奇怪的念頭,我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還沾沾自喜的以男朋友自居。是我該死,我早就不顧一切的把妳介紹給扁擔村,還要向全世界宣告,讓所有的人知道,盧索菲是我的女朋友……」他的聲音愈來愈微弱,像風中殘燭似的,漸漸有氣無力的責備起自己,「結果我什麼也沒說,全世界都不知道我們在交往,所以媽媽看到丟在字紙簍裡的情書才會大驚失色,才會……」

  天啊,他實在不能想像,一個是生他的母親,一個是他追求的女人,兩個都是他愛的,其中一個卻對另外一個下跪,真是情何以堪!

  「我讓母親為我擔心,又讓妳為了我受委屈,我……」岩浪崢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是我搞砸了一切。」

  「不!」盧索菲猛然搖頭,制止他繼續扯頭髮,把他的大手抓著,抬起淚眼對他說:「我沒有受委屈,岩媽媽什麼難聽的話也沒說,就只是那樣跪著,像一隻受了傷的動物,跪在那裡求我給她一條生路似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她沒有給我難堪,沒有說我是笨蛋,沒有叫我停止糾纏她的寶貝兒子,什麼都沒有……」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著水霧的眸子深深望著他,「可是岩浪崢,看到岩媽媽屈膝下跪的那一瞬間,我就什麼都懂了。」

  「聽著,我想媽媽並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為難我。」望著他的眼中沒有半分埋怨,「她只是太愛你,只是一個護子心切,卻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的保守母親。對你,她沒有別的期望,唯一的願望就是你能好好讀書,考取好的大學,有一個光明的前程,這就是一個母親所能冀望的。所以,當她在字紙簍裡發現一堆寫壞了的情書,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算這樣,她應該跟我談一談,而不是找到美容院去……」

  「跟你談沒有用。」盧索菲輕輕地打斷他的話,「知子莫若母,我想你的母親比我更清楚,你不是人云亦云,也不是一個肯輕易妥協的孩子。所以她選擇找我,當我親眼目睹一個母親跪在我面前,縱使我心裡對你有天大的捨不得,也不得不知難而退了。」

  原來如此!

  原來他始終覺得她心裡藏了一些事情,卻沒辦法逼問出到底是什麼,癥結就在他的母親身上!

  他心疼母親,沒想到一向嚴厲的媽媽會做出這種事情,為了他跟人下跪。可是雖然母親一句指責都沒有,光是那樣跪著就夠讓人難堪了,何況是自尊心超強的盧索菲。

  難怪她後來動不動就嚷著要分手,難怪她連畢業舞會也不肯現身,最後連一聲再見也沒有,就跟夏心聖一起到台北來了。

  難怪她……一點也不想跟扁擔村相關的人事物沾上關係。

  他沒辦法求她原諒,基於為人子的立場,更沒有辦法讓母親承擔這個苦果。

  沒想到他苦苦追求的真相,一旦揭穿了,竟然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一向認為天下沒有解決不了難題的男人,剎那間被擊倒了。

  難怪她不肯替他生娃娃,也不肯點頭嫁給他……

  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他現在就置身其中。黑黑的、空空的、很恐怖、很無助,絕望像一層無形的膜把他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讓他窒息,讓他想開口大叫卻連嘴巴都張不開。

  「妳恨我的母親嗎?」很費力的扯開嘴巴,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臉。

  「你要聽實話還是謊話?」一滴清淚滑下臉頰,落在她交握的雙手上。

  「我要知道妳真正的感覺。」鼓起勇氣,他掙扎地緩緩抬眼瞅著她。

  她也瞅著他,淚水一滴一滴的往下墜落。

  「不。」一抹諒解的笑在淚顏上緩緩漾開。「她讓我見識到母愛的偉大,她這麼愛你,愛到可以對任何人下跪,我沒辦法去恨一個愛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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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3-19 09:12 PM


第十章

  她沒辦法去恨。

  沒辦法去恨一個跟她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

  然而不恨,也不代表岩媽媽就會點頭接受她的存在。

  永遠不可能!

  如果岩媽媽有一絲一毫接受她的可能性,當初就不會用那種沉默卻激烈的方式,讓她知難而退。

  下跪的雖然是岩媽媽,真正處在弱勢、真正被逼退的人卻是她這個笨蛋。

  笨蛋和白馬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真可笑,這個造句一點也不通。

  他跟她,行不通的,她永遠不可能過得了岩媽媽那一關。

  六年前她就有所覺悟,所以她不爭不吵的離開那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然而離開,也不代表她就完全放棄了自己,也有笨蛋是天生傲骨的,她就屬於那種。

  除了傲骨外,加上一身美麗的皮囊,有朝一日,她會紅透半邊天,變成家喻戶曉的人物,然後風風光光地返回扁擔村,讓每一個不管是愛她還是恨她、看重她或是輕蔑她的人知道,盧索菲不是徒有外表的空殼子!

  她不是空殼子,她要岩媽媽對她刮目相看,即使……即使她心裡很清楚,六年前,岩媽媽不肯接受她;六年後,不管她走紅到什麼程度,終究也只是一個拋頭露面的藝人,保守的扁擔小學老師,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女人當兒媳婦。

  兒媳婦……

  多可悲,都過了這麼多年,她竟然還懷有這種奢侈的妄想。

  「盧索菲,妳走錯位子了!」麥導演的聲音像一隻手,把她混亂的思緒拉回拍片現場。

  「對不起……」盧索菲對著包括導演在內的工作人員拚命道歉。

  「只是走錯位子而已,演員又不是神,不NG是不可能的。」

  噢,她真感謝麥導演,不管她走錯幾次,他一次也沒凶過她,別人都說他是出了名的魔鬼導演,對她而言,他卻像一個淳淳善誘的老師,不會開口閉口譏諷她是笨蛋,除了岩浪崢之外,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種耐心。

  「謝謝導演,我會更努力。」她抹抹眼睛,表面上是抹汗,其實是偷偷把感動的淚水擦掉。

  最近她老是動不動就想掉眼淚,可是身為女主角,接下來的每一場戲都少不了她,如果撐不下去在現場痛哭流涕,只會對導演和劇組造成困擾,這不是一個專業演員應該有的態度。

  「我知道妳很努力。」麥導演說,「片子拍到現在,除了偶爾走錯位子外,妳連一句台詞都沒漏過,也沒吃過螺絲。我拍片拍了二十幾年,妳是我所見過記性和悟性都絕佳的演員,多虧了妳,不然我們的拍攝進度不可能這麼順利。」

  這不是麥導演第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稱讚她,試鏡那天,他就不吝嗇地給過她熱烈的掌聲。

  可是情況不一樣,那天她連台詞都沒唸就拿到了這個角色,她對背台詞這種事情一點把握也沒有,麻辣女教師的台詞卻多得嚇人,從開拍到現在已經快要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她沒有一天不是像瘋子一樣,喃喃自語地背詞背到三更半夜,連美容覺都犧牲了。

  但是值得。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原來成功是有軌跡可循的。

  原來她不是一個什麼都記不住的笨蛋,岩浪崢說的那個方法──只要多唸幾遍自然就記起來了。原來她也能做到……

  不過,麥導演實在不應該當著大家的面一次又一次稱讚她,她習慣了挨罵,習慣被當成笨蛋,而不是即使做錯了事還能得到祖護的模範生,麥導演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現在休息十分鐘。」麥導演突然大聲宣佈,然後看了她一眼,「去洗把臉,補補妝!」

  摸摸臉,她發現自以為擦乾的眼淚又偷偷地滲了出來,難怪導演要暫停十分鐘,她急急忙忙抹抹眼睛。「對不——」

  「我不要對不起!」充滿智慧的眼眸由溫情轉為嚴厲,麥導演朝著她走過去,視線在那張美麗的臉龐上轉了幾圈。「十分鐘後,我要看到一個夠麻辣的女教師,而不是一個揉著紅眼睛的小可憐。」

  盧索菲望著導演,他很嚴厲,但她喜歡這種嚴厲,那代表他還當她是值得被要求、值得被磨練的角色,代表他並不打算放棄她。她曾經被老師們當成無可救藥的朽木放棄過,所以更珍惜這份可貴的嚴厲。

  「知道了!」彎下腰九十度地鞠躬,盧索菲翩翩轉身,消失在片場門口。

  她沒有感覺到,有一雙閃躲的眼神混雜在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中,像老鼠似的窺探著、搜尋著、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也沒有聽到喀嚓又喀嚓的聲響,在雜亂的現場音中偷渡似的蒙混過去了。

  ※※※※

  「我沒做過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你也不可能拍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照片,所以悉聽尊便,你想把底片賣給哪家雜誌社都行,就是別指望我用一百萬把它買回來。」

  莫名其妙!

  盧索菲切斷通話鍵,抓起一個靠墊捶了幾下,又丟回沙發上,用力地躺下去──壓死他、壓死他!莫名其妙的傢伙,誰管他拍到了什麼,她才不怕他!

  儘管去登啊,登得愈大愈好,她巴不得全世界都能見識到她的美麗……

  「誰打來的?」岩浪崢從廚房走出來,手上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碗熱騰騰的什錦麵。

  「一個沒名沒姓的卑鄙小人,別管他了!」幫著把麵放在桌上,盧索菲不當一回事的把對方的意圖告訴他,然後抓起筷子吃了幾口,讚美道:「這個如果拿到外面去賣,一定會大排長龍!」

  「我只是把妳冰箱裡有的東西都切碎了加進去煮而已。」岩浪崢不太相信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好看的眉頭揚起來。「嗯,真的不賴!」

  「我就說吧!」她洋洋得意地說,「你一定是天才,隨便就能考第一名,隨便煮碗麵都好吃得要命。」語畢,又唏哩呼嚕地吸了幾口麵條。

  「別又來了!」岩浪崢放下筷子,好臉色和好胃口同時消失。

  「什麼?」塞滿麵條的小嘴吃驚的問。

  「不要再提天才和笨蛋配不配的了,好不好?」

  「好!」她用力把滿嘴麵條吞下去,「那你也不要再逼我替你生娃娃,也不要再提結不結婚的事情了,好不好?」

  「不好!」他鐵青著臉拒絕。

  「我不想跟你吵架。」盧索菲繼續低頭吃麵,「老天,我餓死了!」

  「妳晚上沒吃便當?」岩浪崢瞪著她。

  「當然吃了,而且還是……」盧索菲大口吃著麵,同時伸手朝他比了個V形手勢。「兩個!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在拍片現場幾乎每餐都吃兩個便當,可是體重卻直線往下滑,以前是拚命想減肥減不掉,現在是想讓臉頰稍微豐腴一點都辦不到。」嘆息一聲,「原來最有效的減肥方法就是當女主角,每天從早拍到晚,別說胖不起來,我覺得自己好像用掉了半條命……」

  「那就別拍了!」他心疼的說。

  「那怎麼可以!」放下筷子,盧索菲正經八百地說,「麥導演這麼照顧我,我不能讓他失望。」

  「夠了!」他霍然拍桌起身。「我不想再聽見麥導演這三個字。」

  「你怎麼了?」盧索菲偏了偏頭,「你也認識麥導演,不是嗎?」

  「只是認識,我跟他不熟。」

  「麥導演在戲劇方面給我很多指導和啟發。」

  「也許不只是戲劇方面!」他哼了一聲。

  「你是什麼意思?」慢慢放下筷子,她握緊拳頭,緩緩地站起來仰臉看他。

  岩浪崢對她露出一個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的表情。

  「意思是我們就這樣,繼續各過各的好了。妳繼續崇拜妳的麥導演,繼續演妳的麻辣女主角。而我繼續種我的花,繼續為了掩人耳目,每天三更半夜像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跑到這裡來。幸運的話,妳在家,我可以替妳煮宵夜,陪妳背台詞;如果妳還沒下戲,我就只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邊轉遙控器邊等妳回來……」

  「沒有人叫你等我!」

  「是我自願的,是我心甘情願的等下去!可是……」寬大的男性肩膀頹喪地垂下,黝黑的眼眸盛滿了憂傷,他嘎啞而痛苦地說道:「不管我做了什麼,妳都不打算原諒我,對不對?」

  她吃驚地望著他,幾秒之後才開口。

  「你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情人,你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窩在這裡,不需要替一個膚淺的女人等門,不需要煮什麼宵夜,如果我真的餓了,便利商店裡什麼都買得到。」

  「所以我的存在跟我做的,對妳來說都是多餘的?」

  「我收過很多男人送的禮物,全是貴得不得了的名牌貨,可是會替我煮一碗麵的男人,只有你一個。」盧索菲伸出手,輕輕撫摸那張彷彿受到重創的剛硬臉孔,「你是必要的,不是多餘的。」

  是必要的,不是多餘的!

  是必要的,他是必要的,不是多餘的!

  「菲菲……」他擁住她,抱得好緊好緊,顫抖的嘴唇搜尋著她的,「我好怕,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怕過……」

  「你不需要害怕,」她知道他在怕什麼,「不管你結了婚也好,單身也好,有孩子或沒有孩子,不管你在哪裡……」她的嘴唇在他的唇上呢喃,「只要你要,我永遠都是你的。」

  「別說傻話,妳不嫁給我,不替我生孩子,我這輩子永遠就是光棍一個。」

  「你這樣會讓父母親傷心,尤其是岩媽媽……」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妳說過妳不恨,其實說到底,妳根本不打算原諒我的母親,也不打算原諒我,對不對?」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

  「不是,」她搖搖頭,「不是我不能原諒,而是岩媽媽並不需要我的原諒,對她來說,我才是勾引你的罪人。」她頓了一下,「該請求原諒的是我,可是,我不能求她原諒我。」又頓了一下,「愛上你,是不需要被原諒的事,所以岩浪崢,我不可能開口請求岩媽媽原諒我,愛你沒有錯……我沒有錯……」

  該死,錯的是他,他太心急,太害怕,愛情讓他失去了自信!

  「妳沒有錯!」他用手臂緊緊圈住她,「是我混帳,我不會再逼妳,也不會再亂吃醋!」

  她把臉埋在他的頸間,嗅到熟悉的味道,身體忍不住開始抽搐,熱淚像小河流過面頰,沾濕了他胸前的衣料,鹹鹹的淚水刺激著她的感官,她哭得更加厲害。

  「妳沒有錯,菲菲,妳沒有錯,我也沒有錯,世上沒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美的,我們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原諒。」

  是的,他跟她,需要的不是被原諒。

  比起原諒,他們更需要的是祝福。

  一份充滿母性的祝福。

  ※※※※

  她一跨進化妝間,原本坐在椅子上讀著什麼的化妝師葉子,立刻把手上的東西藏到背後。

  「那是什麼?」剛拍完一場戲,準備換下一場戲服同時補妝的盧索菲,在鏡子前面坐下來,促狹地朝葉子眨眨眼,「妳在看色情小說喔?」

  「是八卦週刊報導啦!」葉子扭扭捏捏的把那本刊物捲成圓筒狀,四顧張望一下,找不到藏的地方,乾脆一把塞到垃圾桶裡。

  「為什麼要丟掉?」她望著葉子映在鏡中的臉。

  「無聊又沒有營養,看了只是浪費時間。」葉子開始動手替她補妝,一邊忙一邊讚嘆著,「妳的皮膚真好,即使沒日沒夜的拍戲,還是吹彈可破。」

  「是嗎?」盧索菲摸摸自鼻頭,「可是我最近很容易泛油光。」

  「也許是賀爾蒙在變化,妳那個快來了吧?」

  「那個……」她的眉頭突然皺成一團。

  「怎麼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大概是最近比較忙,那個好像有點遲了。」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要麥導演早點放人才對,女孩子啊,熬夜熬多了,不但經期容易亂,還會亂長青春痘。」

  「我也不想熬夜拍片,可是現場導演最大,麥導演不開口,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戰戰兢兢地演下去。」盧索菲回道。

  「如果是妳說的話,也許麥導演會聽進去。」

  「妳怎麼會這樣想?」

  「沒有啦!」葉子搖搖頭,「我只是瞎說的而已。」

  雙手加快速度,二十分鐘過去,她不但替盧索菲補完妝,連下一場戲服也幫忙換好了。

  「好啦,」葉子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現在我有一個迫切的問題需要解決。」

  「快去啦!」盧索菲笑著對她說,「女孩子啊,熬夜不好,憋尿更糟糕,妳快點去洗手間吧。」

  葉子像被一陣風吹跑了似的,盧索菲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走回來,猶豫了一下,伸手把那本捲成圓筒狀的週刊抽出來,攤開一看,整個人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似的,動彈不得!

  她只能目瞪口呆的望著週刊勁爆的封面。

  在一座噴水池畔,她坐在麥導演的大腿上,彼此含情脈脈地對望著,一副恨不得吻住對方的模樣!

  斗大的一行標題寫著──

  盧索菲夜會麥導演!麻辣女教師鏡外直擊!

  ※※※※

  原來是這樣!

  難怪不只是葉子怪怪的,一整天拍戲下來,劇組其他工作人員跟她說話的時候也很古怪,一下子抓頭,一下子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只有麥導演依舊若無其事的指揮一切,也許沒人敢把那本刊物拿給導演看吧,也或許就算他看了也不當一回事。

  於是盧索菲也努力不當一回事,熬著演著,直到凌晨一點多,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住處。下了計程車,仰頭一看,三樓的燈是暗的,岩浪崢沒有來。

  想當然耳,那本週刊是熱賣品,他一定也看到了。

  盧索菲爬上三樓,才掏出鑰匙打開門,就聽見一聲低喝──

  「別開燈!」

  她嚇了一跳,就著月光踏進門,發現岩浪崢坐在沙發上。

  「原來你在這裡啊!」她靠在牆上,似乎鬆了一口氣,喉嚨卻又緊緊的。

  「不然我應該在哪裡?」他平靜的反話,平靜的站起來,平靜的走到她面前,平靜的盯著被月光染成乳白色的小臉。

  「我只是以為……」她不想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你看到了?」

  「妳指的是妳跟姓麥的接吻照片?」

  「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可以解釋──」

  「沒什麼可解釋的。」大手一揮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了。」深吸一口氣,她想走開,他卻抬起手用力把她往回扯。

  纖細的身子立刻倒進男性胸懷中,而他蠻橫貪婪的嘴唇也隨即俯下來佔有她的雙唇。

  「噢……崢!」纖細的手臂抬起來,她用絕望的熱情反應著、呻吟著、呢喃著他的名。

  但那不夠……

  「說妳要我!」他命令道。

  「我要你!」她服從地開口。

  「立刻就要!」又一個命令。

  「立刻就要!」再一次的臣服。

  他將她頂在牆上,面無表情地扯掉彼此身上的衣物,接著就像一隻生性殘忍的貓兒,逗弄一隻被逼迫到牆角的可憐老鼠,開始玩弄赤裸女體上每一個他所熟悉的性感地帶,然後使勁用膝蓋把她兩腿頂開,讓兩條白嫩的玉腿掛在他的腰上,大手充滿佔有慾地伸進她腿間探索。

  摸到潮濕濃稠的性感從她腿間流出來,他忍無可忍地,像是急著把限時郵件投進信箱似地,挺起堅硬的男性投入她體內,有時候是興高采烈的旋轉,有時候是毫無章法與節奏的抽送,仿若臨刑前多喝了幾杯的死刑犯,帶著害怕被槍決的恐懼,以一種絕望顛狂的方式延續那銷魂的韻律……

  他寧願死也不願意它結束!

  就算不得不結束,也不願意從她體內撤退!

  高潮褪盡,大手依然抓緊挺翹的臀瓣,頂著她,停駐在她裡面,舉步維艱的回到沙發上坐下。

  「你不生氣了?」她捧著他硬邦邦的臉,鼻尖湊近他的,像小狗磨蹭主人般磨蹭著他。

  「我剛剛弄痛妳了?」如此近距離的對視,才發現她的眼睛實在大得懾人。

  「不只是痛而已。」懾人的大眼睛眨了眨。

  「很舒服?」他又問。

  「不只是舒服而已。」坦白的眸光迎著他。

  「是很棒的性?」男性眉頭挑了起來。

  「不只是性而已,」鼻尖頂頂鼻尖,「那是愛!」

  煙霧色的眸子鎖定了他的嘴唇,兩者之間的距離緩緩拉近,在碰觸之前,她的嘴唇取代了眸子,輕輕覆蓋在他因為期待而顫抖的嘴唇上。

  「我愛你!」她給了他一個輕輕的、熱熱的吻。

  「妳熱情得讓人感到可疑……」熱吻他受是受了,口氣卻充滿了問號。

  「你可以問問看。」她等著他開口詢問照片的事。

  「沒什麼好問的。」岩浪崢聳聳肩,「那座噴水池是假的,演戲用的道具,妳坐在麥導演腿上也是假的,只是拍攝角度造成的視覺效果,你們根本沒有打算接吻,只是在討論怎麼演那場戲而已。」

  「原來你都知道!」她吃了一驚,原本想好的一大堆解釋,根本沒有一句派得上用場。

  「我總有辦法弄清楚我想弄清楚的。」

  「既然你什麼都弄清楚了,」她咬咬嘴唇,「為什麼還要……」

  「還要像失控的野獸一樣,把妳壓在牆上佔有妳?」

  「你確實就像一頭野獸!」盧索菲用責備的眼神瞪他。

  「而且是春情蕩漾的野獸。」他大言不慚的補充。

  「你愈來愈像卑鄙小人了。」她撇撇嘴。

  「沒辦法,妳忙著拍戲,我們好久沒那個了……」他裝可憐,「如果我不假裝生氣失控,根本沒辦法進到這裡面來。」說完,還故意蠕動幾下。

  「你可惡啦!」原來他裝瘋賣傻是為了這種事!粉拳毫不留情地朝他猛捶。

  「輕一點、輕一點……別把妳老公給打壞了!」他朝她壞壞地咧開嘴,接住粉拳握在掌心。

  「你一輩子打光棍去吧,我才不管你!」盧索菲試著掙脫卻沒辦法,只好鼓著腮幫子任由他握。

  「妳說真的?」粗糙的指頭輕輕搓揉掌中柔荑。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不要再提結婚的事了。」她突然正襟危坐起來。

  「我是說過不會再逼妳,但我不逼妳,卻有人來逼我,我沒辦法只好——」

  「有人對你逼婚,你就去找個會說我願意的女生,少來煩我。」聽到他被逼婚,她突然間不是滋味的生起氣來。

  「不是我要煩妳,是另外有人有話想對妳說。」

  「另外有人?」她疑惑地轉了轉眼珠,「是誰?」

  「妳猜猜看!」充滿深意的微笑在他唇邊揚起。

  「該不會是……」美麗的眼眸瞪大,她突然驚恐起來。

  「就是!」岩浪崢抓起桌上的手機,按下快撥鍵,幾秒過後,電話接通了,他先與對方打過招呼,說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放進盧索菲掌心。「我媽要跟妳講話。」

  「別開玩笑。」她呆滯地望著他。

  「扁擔小學的老師都不喜歡開玩笑,我媽也一樣。」

  她不確定地拿起手機,「我是盧索菲。」

  一聽到對方回應的聲音,盧索菲的嘴巴立刻張得像煮熟的蛤蠣一樣。她張著嘴,握著手機,靜靜地聽著,直到手機沒電。

  「怎麼樣?」岩浪崢把手機丟回口袋。「我媽對妳說了什麼?」

  盧索菲躲開他的目光,「沒什麼。」

  「我媽一個人唱獨腳戲唱了兩個小時耶!」岩浪崢怪叫。

  「我的記性本來就不太好!」她愛嬌地把臉埋在他的頸子裡,小嘴貼著他的皮膚蠕動了幾下。「岩媽媽說她要告那家週刊誹謗……」

  「誹謗什麼?」他用手把耳朵遮成一個小型接收器。

  「誹謗……兒媳婦啦!」她掩著嘴,不好意思的偷笑起來。

  「什麼?」他好像突然耳背了似的。

  「岩媽媽說要告那家週刊誹謗她的兒媳婦啦!」

  「誰是兒媳婦?」

  盧索菲掐著他的耳朵,大聲朝他耳裡吼:「岩媽媽叫我兒媳婦啦!」

  「妳確定我媽要妳這個凶巴巴的兒媳婦?」他假裝怕得要命。

  「再確定不過!」她大聲宣告,「岩媽媽還說要把家傳的獅子頭菜色傳給我。」

  「但妳不下廚不做菜不洗碗,頂多只會燒開水而已,獅子頭可是一道很難學的功夫菜耶!」

  「你敢告訴岩媽媽這些就死定了。」盧索菲橫眉豎目地警告他。

  他摸摸鼻子瞄她,「我若不實話實說,到時候妳會被我媽操得很慘!她是一個很嚴厲的老師,不管在學校或是廚房都一樣。」

  「沒關係啦,反正我本來就很笨,這點岩媽媽應該早就有所聞。」

  「我媽媽喜歡認真的女人,就算笨一點也沒關係。」

  「這是你說的,又不是岩媽媽說的。」她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是我媽親口告訴我的。」

  「你不用安慰我啦。」

  「是真的!她連這個都寄到台北來,要我轉交給妳了。」

  他終於不得不把自己從她體內抽出來,盧索菲看著他慢慢打開桌子下的抽屜,拿出一個鑲著金線的紅布包。

  「那是什麼?」

  岩浪崢慢慢地張開手指,讓她看到掌中那個晶瑩透綠的玉鐲子。

  「這是我母親最愛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婆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她非常希望妳能夠擁有它。」

  她坐在他腿上,瞪著他的掌心,突然連話都沒辦法說了。

  「比起其他女明星的行頭,這個玉鐲子是古板了一點……」

  不等他說下去,她已伸手拿過那只玉鐲子,摸起來冰冰涼涼、溫潤光滑。

  「你替我戴上去好不好?」她輕輕地開口,彷彿稍微一不小心就會震碎掌中的得來不易的寶物。

  「妳確定願意戴上它?」岩浪崢從她手裡接過玉鐲,看見她的眸子裡有淚。

  「我願意,岩浪崢!」唇邊漾起美豔絕倫的微笑,盧索菲朝他伸出手腕。

  「這個玉鐲子有一個名字。」輕輕穿過纖細的指頭,將玉鐲子推進皓腕的那一刻,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說。

  「喔?」煙霧色的眸子眨了眨,淚花散盡,帶著某種新雨初晴的澄淨望著他。

  「要不要猜猜看?」他鼓勵地問。

  「你考不倒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難得自吹自擂,她的臉都紅了。

  「那就來一個冰雪聰明的答案。」

  「是祝福!」紅紅的小臉上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篤定。

  「怎麼說?」岩浪崢給了她一個讚許的微笑。

  「這很像你的作風。我不肯要求『原諒』,你就拚命替我找來一個『祝福』。」她頓了一下,「你說過,縱使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會找把梯子爬上去摘下來給我,何況只是一個人世間、來自於母性的單純祝福。」

  「果然是冰雪聰明的女孩!」他在她身上花的心血,一點一滴都讓她記在心頭,大手不禁安慰地揉揉她的髮。

  「我有個問題。」她瞅著他。

  「問吧!」

  「你是怎麼說服岩媽媽接受我的?」

  「我不用說服她,只是不經意地在電話裡說一聲,她就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了。」他頓了一下,「妳也知道,扁擔小學的老師都很保守,要她們跳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說得一副自己很行的樣子。

  「你到底跟岩媽媽說了什麼?」她愈聽愈迷糊。

  「我問她願不願意接受我們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盧索菲瞪大了眼睛,一秒兩秒三秒,臉色陡然爆紅,「你竟敢跟扁擔村的老師胡說八道!」

  要死了,這個死岩浪崢,竟敢跟他媽媽說她有了!

  「我沒有胡說八道。」他大言不慚地反駁。

  「我才沒……」

  「妳那個一個多月沒來了吧?」

  嗯……她偏著頭想了想,是沒錯,可是月經延遲跟工作壓力也有關係,她根本沒想過……就算有好了,也只有一點點而已,畢竟現代人壓力都大,懷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還有妳的皮膚狀態和胃口都有明顯的改變?」

  這也沒錯,她的皮膚油了一點,胃口大得驚人……

  「相信我。」岩浪崢理直氣壯地說,「我連一朵花有沒有受精成功都了若指掌。」

  「但我是人不是花。」

  「但我是用呵護花朵的心情在呵護……」他曖昧地低下頭,「和灌溉妳的。」

  「人家現在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他認真的將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如果妳懷疑我的判斷,那也沒有關係,我還有更好的補救方法。」

  「不要喔!」她搖搖頭,「別再來囉,我已經不……」

  「別動,」他小心翼翼地抬高她的臀,再緩緩將她套入自己腿間的勃起,「交給我,我知道起碼一千種讓玫瑰受孕的方法。」

  「我說了我是人不是……噢……」

  說破了嘴也沒用,到頭來,盧索菲果然像一朵長在他身上的玫瑰,渾身泛著慾望紅潮,隨著男性劇烈的抽送而顛狂擺動。

  沒辦法!

  為了不讓岩浪崢變成一個放羊的兒子,為了給岩媽媽一個交代,為了那個三口之家的承諾,她只好勉為其難的再配合一次。

  嗯……

  其實也沒那麼勉強啦!

  嗯嗯……

  也許不只一次也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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