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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陳毓華 - 福孕小王妃【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這相府嫡女混得真夠差,被扔在鄉下老家過得連庶女都不如,
手帕交還下藥毀她清白,若非陰錯陽差送錯房,還不被惡人得逞,
好不容易被家裡接回京,路上遭人追殺不說,
還有無利不起早的相爺爹和姨娘塞來的爛親事等著她去聯姻,
幸好有她這個將門出身、經歷宮廷鬥爭的太子妃重生而來,
然而計畫趕不上變化,她才甩脫爛親事就因下水救人遇上「麻煩」,
這「麻煩」不僅是個老熟人還是個王爺,她本打算當作不認識一拍兩散,
畢竟當時她被下藥他又毒發,春風一度是各取所需,救彼此於水火,
哪知對方卻死纏爛打要負責,她不想讓他負責,可肚裡的孩子不能等……

【出版日期】    2020/5/2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877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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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09:03 AM 編輯

【第一章】 失了清白的貴女

        沈瑯嬛作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夢,夢裡有一個身材高大、面貌俊逸的男子,男子有著漂亮結實的腹肌線條,寬闊健壯的胸膛,弧線優美得叫人屏息,他傾身壓著她,手指帶著滾燙的溫度,愛不釋手的摩挲著她的肌膚。

        她覺得全身燥熱,好像著了火般,手腳並用纏住了那人,他的身子涼涼的,她將自己比火爐還要燙的臉頰貼上去,像蛇一樣的纏上他,十分舒服!

        一個無比真實的春夢。

        接著,這樣又那樣,那樣又這樣,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又上又下的……極盡所能的與其顛鸞倒鳳。

        當沈瑯嬛再次醒來,全身上下酸痛難忍,就好像被什麼壓榨過,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撐著身子笨拙的起身,環顧四周,這是一間陌生講究的房間,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是華麗的黃花梨木,雕鏤掛件,名家書畫和五顏六色的琉璃燈盞,還有各種應時應令的擺設,她身下是凌亂的拔步床,床上有著如同櫻花的血跡。

        這裡不是她住的毓慶宮,是海天盛筵,也就是巴陵世家子弟和望族往來的高級會所。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在新帝登基大典的那天,她被一直看她不順眼的孫太后,也就是新帝的生母給灌下鴆毒。

        她能陪著雍佶從東宮到登基,又豈是傻缺之人,孫太后對她不善,她心裡早就有數,藉著鴆毒死遁,原以為從此海闊天空,哪裡知道薑是老的辣,她帶著婢女單騎逃出城門不到十里地,追兵就到了。

        追兵的勁弩如雨箭般的擦過,她就算低伏身子也無用,亂箭中胯下的馬和婢女都中了箭,婢女摔下了馬,被鐵蹄踐踏而過。

        她怒火攻心,胸口憋悶得厲害,她連身邊最後一個婢女都護不住,目眥盡裂,痛徹心扉。

        更多的箭漫天朝著她飛射過來,已經口吐白沫的駿馬吃痛長嘶人立了起來,接著又撒蹄子狂奔,她就算拉緊韁繩到手被勒出血痕來都無濟於事,不到片刻,她從半空中被掀了下來。

        人被釘成刺蝟是什麼感覺?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最後瞧見的亮光是胸腹搖晃的箭羽。

        馬的,真他娘的疼啊!

        她疼得失去知覺,哪裡知道一睜開眼卻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她萬元娘成了大衛朝一個名叫沈瑯嬛的小娘子。

        她裸著身子,四顧茫然的坐在柔軟的大床上,這一切已經脫離她能思考的範圍。

        沈瑯嬛是世家貴女,她這個沈家七房嫡女生來體弱,因著父親沈瑛外放做官,母親謝氏在生她時難產而逝,家裡怕養不活,從小就將她送回巴陵老家養著。

        沈家在巴陵極有名氣,是世家望族,簪纓數百年,族中子弟多有出息,而沈氏女擇婿而嫁,也以當嫁世家男子為志。

        在這樣一個滿滿當當的大家族裡,沈瑯嬛就是個突兀的存在。

        畢竟雖有父親與嫡出兄姊各一,但家人們也只有返家祭祖的重要時日才會前來巴陵,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面,而她祖母孩子生得多、孫子孫女也多,她父親沈瑛並不算受寵,連帶祖母對她也就面子情,隻身留在巴陵的沈瑯嬛,就像被整個沈家遺忘了一般。

        她雖然被可有可無的放養,憑著家世還是交了幾個朋友,段府舉辦春日賞花會,幾個朋友都去,原主也徵得祖母同意後坐車去了。

        段府是巴陵知名的大戶人家,士農工商全面發展,資產頗為豐厚,與兩渡的陳家、冀門的夏家、沈家並稱巴陵四大家族。

        賞花會後,身為主人的段日晴告訴大家,她二哥段日陽約了幾個摯交友人在天海盛筵聚會,讓幾個友人去開開眼界。

        天海盛筵是什麼?是巴陵出了名的私人會所,不是有錢人、不是才子王公貴族,是進不去的。

        聽到有許多青年才俊會出席,小娘子們哪有不動心的,自然是答應前去。

        許多人把窯子和青樓混為一談,可在大衛朝青樓是高級會所,裡面除了歌舞表演、彈唱,還有一些文人墨客來吟詩作曲,是爺兒們的社交場所。

        去到那裡吃飯喝酒、眺看樓下表演,從來沒經歷過這些的姑娘們十分開心,原主禁不住勸,一不小心多喝了兩杯果酒,沒多久便昏死過去。

        現在想來那酒裡怕是被人下了藥,藥量還不輕,原主生來體弱,因而猝死,然後萬元娘成了沈瑯嬛。

        她昏昏沉沉的感覺到有人架著她進了廂房,所以那極盡纏綿的春夢也是真的。

        她知道這個地方不能久留,忍著身下的不適拿起熏籠上的衣物,摺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上有方玉珮,玉珮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抱歉。

        然後是署名。

        沈瑯嬛麻木的把衣服穿好,將紙條扔進熏籠裡燒成灰燼,玉珮留下不動。

        對於失去清白和重新活過來,她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若只能擇一,她還是選活著真好。

        她回到雅間門口正想推門而入,忽然聽到一個男聲和女聲對話著—— 

        「妳確定把人送進了房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我沒騙你,三樓左側第五間房,怎麼會沒見到人?我明明把人送進去了呀!」那女聲一副要跳腳的模樣。

        「天吶,是三樓右側第五間房,就知道妳辦事不可靠!」

        沈瑯嬛聽不下去了,砰一聲踹開了大門,裡頭穿著華麗錦袍的男子和同樣錦繡衣裙的女子都嚇了一跳,看見是她,臉色都有些不自在。

         「阿嬛妳跑哪去了,我們一群人找了妳半天,大家找不到妳,一個個都走了,就我和我二哥留下來等妳。」

        臉色變了幾變的女子便是出賣她的段日晴,見著突然出現的沈瑯嬛,還強詞奪理,意圖粉刷她使壞的痕跡,虧原主一直把她當成相好的姊妹淘。

        「我去了哪裡妳會不知道?」沈瑯嬛直勾勾的看著眼神閃爍、表情看起來就是有鬼的段日陽和顧左右而言他的段日晴兄妹。

        這明明白白是段日晴給她下了藥,打算送她進段日陽的房間。

        她知道段日陽對她有好感,話裡話外有意上門求親,她才十四歲,還是孩子,何況除了姊妹相稱的段日晴,原主並不喜歡段家其他人,因此嚴肅的推拒了。

        她作夢都沒想到,這對兄妹居然私下設計她,想汙她清白和名譽,造就既定事實,心腸這般狠毒,無恥到叫人噁心!

        她想撕了段日晴的心都有了。

        段日晴目光閃爍,接著惱羞成怒,「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誰知道妳去了哪?跟誰勾搭?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沈瑯嬛舉手揮過去,不假思索的摑了段日晴一巴掌。

        段日晴放聲尖叫,白皙的臉蛋立刻腫成了一片,嘴角滲出了血。

        一旁躲躲閃閃的段日陽見狀很氣憤,「有事不能好好說嗎?怎麼動手打人?」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做了什麼缺德的事心裡有數,都不怕報應嗎?」她承認自己很氣,手勁也用了力,卻沒想到會把段日晴的牙給打掉。

        她突然想到什麼,閉上眼試著運了下氣,發現上輩子的武功修為居然還在,雖然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有武功傍身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只是現在的她頭疼欲裂,使不上什麼力氣,只打掉段日晴的牙,略施小懲算是輕的了。

        她半點都不同情這種毀人清白之事都敢做的黑心人。

        轉身離開雅間,她極力不讓外堂的人看出她的異樣,來到外頭,一口新鮮的空氣都還沒吸到,便和一個匆匆進來、穿綠衫的小姑娘差點撞個滿懷。

        「姑娘!姑娘,您大半天都到哪去了,奴婢遍尋不著您,幾乎想到衙門去報案了!」

        沈瑯嬛抬起疲累的眼皮,對上一臉驚慌,臉色慘白,有著烏溜溜眼睛、圓圓臉蛋的姑娘,是她的丫頭百兒。

        她揉了揉太陽穴,「我沒事,只是出來一天覺得有些累,找了間房,打個盹而已。」

        百兒見沈瑯嬛臉色白得不像話,擔心的道:「姑娘是身子哪裡不舒服嗎?怎麼不告訴奴婢?奴婢也好給您想法子。」

        一般時下奴婢都稱呼小主子為娘子,只她們幾個身邊侍候的喊姑娘喊習慣了,沈瑯嬛也沒想過糾正她們,便就都這麼喊了。

        她們家姑娘天生身子骨就弱,本來她也不鼓勵姑娘來這什麼會所,人多就容易鬧,也不知姑娘禁不禁得住?

        可段家娘子百般鼓吹,說不來會遺憾終身什麼的,姑娘耳根子軟,一向都聽段家娘子的,便來了,誰知道才來沒多久自己就讓段娘子身邊的丫頭給支開。再回來,自家姑娘卻不見了,她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外頭載她們過來的車夫都問過了,就是沒人見過姑娘,她遍尋不著,急得都快上吊了。

        最可恨的是那些自詡為姑娘姊妹淘的小娘子們只會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風涼話,一個個都不著急,容她僭越的說,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沈瑯嬛搖頭,「妳去喊車夫,我們回去吧。」

*             *             *

        回到沈府老宅,沈瑯嬛讓百兒去知會祖母一聲,說她回來了,就不過去請安了。

        百兒愣了下,以前姑娘只要出門,不管如何都會親自去沈老夫人跟前請過安才回院子,平時更是風雨無阻,這回似乎有些不一樣。

        不過偷一回的懶也沒什麼,沈老夫人對姑娘向來不冷不熱,不去請安,老夫人或許也不會發現。

        沈瑯嬛逕自回了自己的小院,她院子裡留守的三個婢女見她臉色不對,攔下了百兒。

        「我先進去侍候姑娘,有話一會兒說。」

        沈瑯嬛是世家貴女,有四個貼身婢女,拾兒管錢財,百兒貼身侍候,千兒管人情往來,個兒則是武婢,還有個懂醫理的瀟瀟,是她外出時撿回來的醫女。

        瀟瀟從不提自己的過去,但說起藥草滔滔不絕,沈瑯嬛也不問,每個人都有祕密,願意說的就說,至於不想說的,那必然是時間還沒到。

        百兒轉身進屋,不過很快又出來了。

        「姑娘說要沐浴,不讓侍候。」百兒有些喪氣,她從小侍候姑娘到大,不讓她侍候,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妳跟著姑娘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千兒的腦筋最是靈活,她感覺得到姑娘心裡一定有事。

        幾個婢女在廊外嘀咕,進了浴間的沈瑯嬛脫掉衣服,發現瑩白如玉的身上佈滿吻痕,不禁變了臉色,她把身上搓了個遍,用水沖了又沖,直到身體發紅,最後泡進浴桶裡,抱著雙腿,蜷著身子,身上的酸痛和吻痕感覺都消失不少。

        她這個澡泡得太久,久到百兒和個兒看不過去,輪流來敲門。「姑娘,奴婢來替您擦背可好?」

        「不用,我一會兒就出去。」沈瑯嬛應聲。

        百兒、個兒和站在後頭的千兒互看了一眼,決定不管姑娘在外頭發生了什麼,姑娘不說,她們就當沒事,把今天的不尋常爛在肚子裡,但是相反的,她們也要更看緊門戶,把姑娘看顧好。

        沈瑯嬛穿好衣服後推開門走出浴間,見三個丫頭都盯著她看,百兒反應最快,拿了大條的巾子,「奴婢給姑娘擦頭髮。」

        沈瑯嬛坐在繡凳上,閉起眼睛,讓百兒輕輕擦拭頭髮、梳順,個兒給她倒了杯溫熱的水放在妝檯上,默默退到一邊。

        「妳們這一個個一臉擔憂,好像我哪裡不對了,我好得很,只不過是睏了。」她不想多說,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千兒將今兒個曬得蓬鬆的被褥拍得更鬆,又脫了沈瑯嬛的鞋,侍候著她上床,拾兒把白紗燈罩裡的燭火熄滅,丫頭們相偕出去了,屋裡只有院子裡流淌進來帶著絲慘白的白月光和屋簷上兩盞氣死風燈在春寒的小夜裡搖曳的光芒。

*             *             *

        官道上的茶寮坐了不少人,有腳夫、有托缽僧人、有莊稼大嬸抓著兩隻母雞和一竹籃子雞蛋,以及要進城趕集的人。

        他們來得早,衛京城的城門尚未開,手頭寬裕的會花個幾文錢在這裡叫些茶酒小食打發時間,手頭沒那麼方便的便坐在城門口等入城。

        一行三人剛落坐,兩個小娘子,看起來是主僕,隨侍的一個帶刀護衛已經喚了小二送上滷牛肉和一盤鹽水花生及茶水。

        從巴陵到衛京,這一路他已經看出來,這位姑娘的韌性和毅力不輸男兒,他們一路疾行,卻沒聽她叫過一聲苦累。

        沈瑯嬛向來行事果決,不耐煩坐馬車,只帶了武婢個兒和來接她的護衛松柏先行上路,其他三個婢女和瀟瀟押著行李緩行。

        沈瑯嬛看似不經意的往那僧人看去,很快垂下長睫再掀起,朝著個兒和松柏遞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個兒與她本就有著主僕默契,松柏這一路也看出來了,一見到沈瑯嬛遞眼色,便有了警覺。

        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他們被團團圍住。

        包圍住他們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幾個看似安分守己的腳夫、僧人和農夫,至於那個穿著花裡胡哨的大嬸,就是個女扮男裝的貨。

        那些人也不囉唆,拔刀就砍。

        刀兵之聲四起,許多膽小的百姓四處逃竄,尋求庇護。

        沈瑯嬛幾人的刀劍早蓄勢待發,即便刺客人數眾多,她和個兒的功夫也不弱,幸好原主本就有和個兒學些拳腳功夫,讓她不用另找理由,刀起刀落,身姿俐落,威猛的和眾人打了個難分難捨。

        松柏反應過來後也迎了上去,一刀結束了從沈瑯嬛背後砍過來的刺客,沒入刀光劍影裡遊走。

        眼見拿不下沈瑯嬛等人,刺客也不戀戰,在城門戍守的門衛趕到之前,哨聲長起。

        「骨頭難啃,撤!」

        瞬間,刺客如同潮水退了個精光。

        「這些人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來了一撥又一撥,太氣人了!」個兒甩了劍尖的血花,還鞘,一臉的忿忿。

        一路從巴陵追到衛京,好像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來一茬,他們到底是有多想要姑娘的命?

        「城門開了,咱們進城。」沈瑯嬛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逃走的方向,把長劍還鞘收起來。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對她回京有這麼大的意見。

        她剛成為沈瑯嬛時,一直保持低調的觀察四周的人事物,原主自己住在偌大的院子裡,身邊只有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四個婢女,祖父輕易不得見,祖母身邊環繞著大房、二房等等好幾房的孫子孫女,眼裡壓根沒有沈瑯嬛這孩子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什麼馬腳,讓身邊的人看出破綻,發現她是個借屍還魂的異類,後來才發現這個叫沈瑯嬛的孩子就算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

        一個天生體弱、非足月而生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到幾歲,大限何時會到,都是問題。原主戰戰兢兢,僥倖活到了十四歲,卻叫段日晴給害得一命嗚呼。

        她佔了這個沈瑯嬛的身子重新活過來,於情於理就該替原主了結這一樁因果,討個公道回來,之前只給段日晴一個耳光,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偏偏不等她有機會回擊,她父親、大衛朝的沈相一封家書便要她回衛京。

        想來也是薄情,說是多年不見小女兒甚是思念,且已經替她覓得一門好姻緣,特派遣護衛來護送她回京待嫁。

        既是多年不見的想念,何以結束外放、去衛京任職的時候沒想起她這小女兒,如今又來說思念?不過是利益罷了。

        但父母之命沒有拒絕的餘地,再者這巴陵對原主、對她都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她拜別了祖母,準備踏上不知道是不是龍潭虎穴的衛京。

        從沈瑯嬛決定去衛京,幾個丫頭便開始收拾行囊,一等護衛們抵達沈家老宅,她便先行啟程。

        「敢問小娘子,妳是怎麼看出來那些人意圖不軌的?」

        來人的聲音很輕,像羽毛劃過,但沈瑯嬛知道那人是在問她。

        她倏然轉身,後背微微的冒出冷汗。

        眼前的男人如同鬼魅般來到她身前,直到出了聲她才驚覺,要是來人對她有所企圖,她能不能扛得住,還真兩說。

        這人武功修為深不可測,但是更讓她在意的,是她認得這個人。

        他有張讓人無法不去注意的五官,皮膚白皙,寒光湛湛的眸子黑黝黝的,猶如深潭中幽靜的潭水,他的頭髮黑得像是最名貴的墨玉,以一條中央嵌玉石的抹額束住,英英玉立,一身冰藍錦衣,腰懸碧玉鏤香夏荷香囊,氣質清華溫潤如月,絢爛昳麗如日,站在那裡貴氣不言可喻,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身子有些僵住,沒料到與巴陵的那個男人還會再見,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相信自己的神情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那人眼睛一凝,眸光深幽了幾分。「妳好。」

        一月之前,他為了了結一件需要重複取證的殺人案件去了趟巴陵,取證之後,刑部的同僚約他去海天盛筵喝酒,小酌幾杯後突然覺得氣血翻湧,情緒失控,這種情況是他近兩年才開始發生的,間隔從半年慢慢縮短到一個月,常常在捉拿犯人或情緒過激的時候就犯病,清醒過來的時候通常不知道身邊發生過什麼事。

        但是從同僚臉上驚駭的神情和幾個與他親近的友人描述,發病的他血腥得令人髮指,與鬼無異。

        他請大夫看過,可就連宮中的太醫也看不出來他的身體哪裡出了問題,之後有人傳言他罹患了離魂症,當他出現某個人格時,其他人格的記憶不能互通,記憶是缺失的,各自的人格無從得知對方都做了什麼事。

        這兩年,他慢慢摸索出當自己完全不記得做過什麼的時候,出現的人格是暴戾、血腥異常的。

        發現即將發病,他怕自己會失手傷了人,便告罪去樓上要了個房間,哪裡知道他剛躺下沒多久,一個嬌軟芳香的身軀就被人推了進來,那身軀跌在他身上,滾燙如岩漿,身子如蛇般的盤住他,雙臂挽著他的頸子,獻上柔軟的香吻。

        他原本暴躁到無法抑住的沸騰情緒奇異的被撫平了,讓原本應該什麼都不記得的他有了朦朧的意識,但另一方面卻有頭怪獸滋生,控制著他把人壓在身下,反覆纏綿了幾次。

        意識清醒後,他原該跟對方致歉並負責,但實在是女子睡得太沉,狀似藥力未退,如此一想他便明白對方必也是遭了算計,心下越發自責,但他另有急案正在追查,不得不離開,是以只能留下信物與真名來表明負責任的態度。

        這大衛朝就沒有幾個不認識他名字的,他原以為女子必會找上門,畢竟她也是遭人算計失了清白,不料直到隔月他閒下來都不見人上門,他只好讓手下去查了她的資料,這才知道她是沈相養在故鄉的女兒,人正在回京的路上。

        她一入京城地界他便得到消息,只是沒想到她會在衛京城門口遭人伏襲,更令人驚豔的是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退敵的本事。

        「雍王爺。」沈瑯嬛定下心神後發現原主是知道這個人的。

        那人眼睛一凝,眸光深幽了幾分。「妳認得我?」

        雍瀾這麼問是意有所指的,原以為對方會提起那日的事,不料她只是淡淡道—— 

        「藍衣玉香囊,唯有雍王,除了您,小女子想不出這大衛朝還有第二人。」沈瑯嬛動了下嘴唇哂笑,幸好就原主的記憶,這人在這朝代是鼎鼎有名的,她不認那天的事也無妨。

        這雍王,名瀾,乃是官家的第六個兒子。

        大衛朝管皇帝叫官家,管皇后叫娘娘。

        寧皇后年輕的時候無所出,直到三十幾歲才生下雍瀾,鳳淑妃生下皇長子和皇四子,雍瀾雖然貴為嫡子,可當時官家在沒有嫡子可以繼承的壓力下,應鳳淑妃外家,也就是江南河道總督鳳朝陽聯合朝臣上書,請封庶長子,也就是鳳淑妃生的皇長子為東宮太子。

        官家礙於排山倒海的壓力,又見庶長子確實優秀,應了。

        鳳淑妃的位分自然又晉升了一級,成了貴妃,她風頭無人能敵,母憑子貴,這些年已晉升為皇貴妃,宮中勢力不亞於皇后娘娘。

        而雍瀾這嫡子生不逢時,不僅沒了太子位還得避風頭,這些年就只領了大理寺少卿一職,執掌大理寺刑獄案件審理,嚴格講起來離權力中心挺遠,說是閒散王爺也不為過,只不過畢竟是幹這職務的,別看他一副謙謙君子、清冷無害的模樣,一把尖刀上不知沾滿多少官員權貴的鮮血。

        適逢雍瀾今年剛及冠,出宮建府,封為雍王。

        說來雍王這個封號也挺有意思的,當年東宮太子雍壽封王時,官家賜封為壽王,卻讓這個小兒子直接以國姓為封號,不少人暗地猜測一番,只官家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恩賜,雍瀾仍頂著不大不小的職務,是以眾人便說這是官家給嫡子的一點補償,此事便揭過。

        「沈娘子還未回答本王的問話,妳是怎麼看出來那些人意圖不軌的?」他拉回話題。

        沈瑯嬛挑眉,他知道自己?

        也是,從他留下信物與名字的作法就知道,他遲早會找上門,若是有心,想查知她的底細並不難,所以他這是專程跑來這裡堵她了?

        「鞋。」

        「哦。」見她絲毫沒有要做解釋的意思,他垂下眼,自顧自思索。

        刺客既然扮作僧人、腳夫,腳下踩的卻不是羅漢鞋或芒鞋草鞋,農人不穿麻鞋布鞋,而是武人的靴,不是大破綻是什麼。

        看雍王似有所思,自己主子卻沉默著,個兒壓低聲音問:「姑娘,這雍王爺專程來找咱們啊?」

        沈瑯嬛瞥了雍瀾一眼,個兒的聲音雖然壓低不少,方才的話顯然他都聽到了。

        誰知道雍瀾也正好看過來,眼神莫測。

        「這妳就想岔了,咱們與雍王爺素不相識,他老人家找咱們做什麼,不過是城門前巧遇此事來問問的。」趁著個兒這一問,沈瑯嬛算是表明了立場。

        是,她是失身給他了,但沒有一定要他負責。

        說實話,她上輩子在男人身上吃的虧多了,這輩子她就想順著自己來,要是原主沒了清白肯定怕得要死,可若是她,沒了自主才更可怕,她萬元娘……她沈瑯嬛才不需要一個男人為了負責任而娶她。

        一句素不相識讓雍瀾頗為驚訝,「妳……」這女子是要跟他撇清關係?在失了清白之後還要跟他撇清關係?不要他這個堂堂皇子、王爺負責?

        「告辭,我急著要回家,後會有期了。」沈瑯嬛雙手抱拳,快刀斬亂麻,直接打斷他。

        個兒明白主子的意思,掏出銀子付給滿臉驚嚇的茶老闆,此時松柏也已經牽馬過來。

        沈瑯嬛躍上馬背,不再看雍瀾,她打馬上前,與兩人一道飛快的從城門入了京城,留下還在震驚中的雍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12:14 PM 編輯

【第二章】 與家人相見

        沈相宅子位在狀元胡同,距離衛京城城門有段路,朱紅的鑲銅釘大門,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府,一看便氣派非凡。

        一個身披大紅道袍的男子,亂不正經的歪在氣宇軒昂的玉石獅子身上,長髮隨意披在腦後,只用紅繩鬆鬆垮垮的繫著,耳邊簪了一朵金帶圍芍藥花,胸口敞得極開,兩顆紅茱萸若隱若現,比秦樓楚館的小倌還要妖豔。

        他身邊還有個穿金絲軟煙羅,腰繫廣陵合歡細雲霓曳地望仙裙的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焦急的等待著,鑲寶石鳳蝶鎏金步搖在晨光中閃閃發亮,奪人眼光。

        她衣著華美,弱柳扶風,嬌嫩精緻的模樣讓人一看便心生憐惜,連第一眼看到的沈瑯嬛都忍不住讚嘆,好一個美人。

        只可惜,這美人裝扮太過金光閃閃,反倒顯得有些俗氣。

        一見沈瑯嬛等人,她就迎了過來。「是三娘嗎?我一知道妳要回家,日夜盼望,總算把妳盼回家了。」

        得知妹妹要回來,沈素心的心情十分激動,這妹妹也不是沒見過面,祖母每逢整壽,父親就會帶著他們回老宅,可因為來去匆匆,並沒多少時間可以敘舊,更別提培養感情了。

        姊妹倆感情說不上深刻,但無論如何,她和自己是嫡親姊妹,府裡嫡親的就他們兄妹仨,母親叫她與妹妹親近總沒有錯。

        而她所謂的「母親」其實是父親的妾室,鳳姨娘。

        「既然人回來了,那人就由大娘領著去拜見母親,為兄和胡公子有約,遲了可是要罰酒一罈的。」疏散慵懶的調調,沈雲驤拍拍身上看不見的灰塵,衝著沈瑯嬛一笑,便要離去。

        這吊兒郎當、滿身胭脂花粉味,魏晉風流作派的男人便是她大哥沈雲驤,雖然沈瑯嬛知道大哥放浪不羈,卻沒想過是這模樣。

        她和大姊十幾年來見的面五根指頭都數得出來,更遑論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大哥了。

        她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深深看不到底,露齒而笑。「年少正是簪花吃酒的好時候,大哥自便就是。」

        「就衝著三娘這句話,為兄必要不醉不歸了!」沈雲驤大笑而去。

        沈素心搖搖頭,「爹爹上朝去還未歸家,我領妳去給母親請安。」

        沈瑯嬛眉頭微皺。「母親歸天已久,妳我哪來的母親?」

        沈素心窒了下,「母親……鳳姨娘對我和大哥並不差,像大哥花銷大,姨娘向來有求必應,對我甚至比其他妹妹還要好,她們有的,絕不少我一份,我有的,她們不見得會有,妹妹太久不在府裡生活,不知道母親的好,就算親生娘親也就是這樣了。」

        沈瑯嬛看了滿臉孺慕之情的沈素心一眼,心下一沉。

        這鳳姨娘啊,她倒是該好好瞧一瞧。

        沈瑯嬛逕自進門,對著備好的兩頂軟轎視而不見。

        她不耐煩坐軟轎進屋,嬌弱的沈素心卻沒辦法,相府從一進到四進,那得走多少路?她看著軟轎,軟軟的看著沈瑯嬛。
「大姊身子身嬌體弱,還是乘轎,我粗糙慣了,用走的就可以了。」

        「府中景色美不勝收,不乘轎有些景緻還真的欣賞不到,三娘就當陪我嘛。」她這大姊乘坐轎子,卻讓小妹邁腿走路,這要傳出去得多難聽。

        在衛京,女子最注重的便是名聲,要是壞了閨譽,多好的親事都輪不到自己,她對自己的親事可是有想法的,絕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壞了自己多年的好名聲。

        沈瑯嬛也不與她爭執,乾脆上了軟轎,粗壯的婆子扛著兩頂軟轎逕自往裡去了。

        不由得要說高牆內的相府是由十四個天井組成的院落,青磚黛瓦,作工精細,一進是重重美景,碧樹成蔭,可以說三步一景,紅花綠萼,無一不是珍品,亭臺樓閣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簡直要晃瞎人眼。二進是待客廳堂,曲折遊廊,階下各式吉祥如意石子砌成甬道,三進是外院,四進是女眷的後院。

        軟轎搖搖晃晃進了後院,只見一個穿五翟凌霄花紋衫子,裙子用金絲銀線繡纏枝海棠飛鶯,綴上千萬顆米粒珍珠,臂上掛著丈許來長的霞影紫輕綃,氣度雍容華貴的女子讓丫鬟婆子簇擁著候在那裡。

        「我兒,我終於將妳盼回來了,這路上可平安?」

        女子聲音嬌美,眉不點而翠,唇不點而紅,眼如水杏,嫵媚風流,尤物般的身材和臉蛋,唯銷魂二字可以形容。

        這便是如今相府的當家主母鳳宜,鳳氏。

        沈瑯嬛下轎就聞到香風撲面,瞧著沈素心和這鳳氏的作派竟有幾分神似,眉頭再次皺起。

        「這位大嬸,小女子的母親已經過世多年,半路認親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又或者您要去請個郎中看看眼睛?」沈瑯嬛並沒有給她好臉色。

        「三娘,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母親說話?」沈素心看鳳氏眼眶泛淚的委屈眼神,不滿沈瑯嬛的冷淡,跳出來替鳳氏說話。

        沈瑯嬛耐著性子解釋。「沒有三媒六聘,沒有八抬大花轎,妻,齊也,婦與夫齊,她一個婢妾,不過是個姨娘,只是個玩意,當得起我喊她一聲母親嗎?」

        她一說完,鳳氏和沈素心的臉色都變了。

        沈瑯嬛早從松柏的口中得知鳳氏在相府的地位不一般,因為謝氏早逝,府中沒有掌家主母,又因為沈瑛的寵愛,鳳氏長久以來以正妻自居,就連帶著庶子女出外交際也是沈府女主人的作派。

        可並不是因為這樣,她就對鳳氏心存成見,只是這姨娘若真是個好的,豈會真讓嫡子嫡女喊她「母親」?可見也是個心思深的,再者對她大哥的花銷不減,那便是有心將沈家的嫡長子捧殺成不成器的紈褲,加上她大姊一身的裝扮作派,她實在無法對這鳳姨娘有什麼好感。

        沈素心一時語塞。

        鳳氏露出一抹可憐兮兮又虛假的笑,「妾身一片好心,三娘不領受也就罷了,怎麼說妾身也是妳的長輩,妳跟長輩說話就這態度?回頭我倒是要找妳爹說道說道。」

        原以為回來的是個和沈素心一樣好拿捏的丫頭,哪裡知道竟是根難啃的骨頭?

        要不是還要用到她,她哪需要對一個丫頭片子忍氣吞聲,看她臉色?

        「行,我回來還未見過父親,我也想找父親好好說道說道。」沈瑯嬛的眸子一片冰涼。

        「母……姨娘,三娘剛回家,什麼都不清楚,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她計較,三娘,妳不是要到姊姊的瀟湘閣坐坐?我們就別耽擱了。」

        眼見妹子和鳳氏不對盤,沈素心自以為得體的安撫雙方,不料沈瑯嬛眼中閃過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這姊姊一心偏向鳳氏,可見這些年鳳氏在她身上沒少下功夫,心是被籠絡去了。

        她雖然不喜鳳氏,可也明白她和沈素心即便是親姊妹,到底姊姊和鳳氏相處的時間遠遠比她這親妹妹要多,她們除了血緣,其他什麼都沒有。

        她剛踏進家門,倘若一直咄咄逼人的編排鳳氏,操之過急惹沈素心反感,反而不美。

        沒說什麼,沈瑯嬛重新坐上軟轎去了瀟湘閣。

        這一路上,沈素心沒少對沈瑯嬛說鳳氏對她的好。

        譬如這二層小樓的瀟湘閣,是後院數一數二的精緻,雕梁畫棟,內裡極盡華美,瑤琴古箏琵琶,樂器琳瑯滿目;鮫綃紗一尺價值千金,她卻隨便拿來當成軟帳輕紗;玫瑰椅、貴妃榻、百寶錦囊官皮箱、玳瑁彩貝鑲嵌梳妝檯……可以稱得上應有盡有,可也因為這樣,反倒看不出主人的喜好。

        這瀟湘閣原是鳳氏為自己所出的女兒沈仙打造的及笄禮,想不到沈素心來參觀時道了聲好,第二天,沈仙這庶妹便大方的把小樓讓了出來。

        這事傳了出去,多是讚嘆沈仙大度寬容,謙恭禮讓,好名聲瞬間達到一個高峰,至於沈素心,便成了貪圖享受、搶奪妹妹的東西,一點長姊的風範都沒有的女子了。

        然而沈瑯嬛認為,沈素心是相府嫡長女,想住什麼院子沒有,哪裡需要一個庶女讓屋子給她住?鳳氏的女兒在外頭得了好名聲,她這姊姊卻壞了名聲,孰輕孰重,一眼就能看明白。

        「姊姊,我向來心直口快,說了妳不愛聽的話,妳莫要惱我才好,我如今歸來,姊姊不再是自己一個人,有事,咱們都能商量著來,妳說可好?」

        沈素心握住沈瑯嬛的手,眼眶含著淚,正想和她說些什麼,卻有道夾帶怒氣的女聲長驅直入—— 

        「沈瑯嬛,妳是什麼東西,居然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埋怨我娘?」

        不見瀟湘閣半個丫鬟阻攔,一個身材曼妙多姿,面似芙蓉,膚色晶瑩,略帶豐滿的姑娘衝了進來。

        她因為怒氣沖沖,整張臉都是通紅的。

        她是鳳氏的幼女沈綰,因為長相模樣都屬翹楚,又被鳳氏帶著參加不少宴會,加上沈瑛的地位,讓身邊圍繞的女伴恭維討好,下人阿諛奉承,她便把自己當成了沈府嫡女,養成她不可一世的態度。

        在外頭守著的個兒看了沈瑯嬛一眼,見她搖頭,未曾阻攔的退了回去。

        沈綰直直衝到沈瑯嬛面前才止住腳步。

        沈瑯嬛淡淡看著她,目光無波,就這樣看得沈綰心虛膽怯,悄悄退後了一步。

        「這便是鳳姨娘教養出來的庶女?眼裡可還有尊卑長幼?瞧妳這模樣,難道還想動手不成?」沈瑯嬛的音量沒有多高一分,可蘊含著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

        沈綰的氣燄立時滅了大半,但隨即覺得自己這般退卻太不像話,這樣的氣她哪裡受過,扭曲著臉又向前兩步,舉起手來,竟是想搧沈瑯嬛的耳刮子。

        「四娘,不可魯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恰恰這時候出現的二姊沈仙喝止了衝動的沈綰。

        她扁了扁嘴,橫了沈瑯嬛一眼後忿忿的放下手。

        一襲雨後天青的暈染裙,上頭繡了一幅水墨畫,髮髻周圍簪一溜金鑲翡翠小簪兒,沈仙長得高䠷有致,巴掌大的臉蛋,一身獨特簡約的氣質,清新脫俗,讓人移不開眼。

        沈瑯嬛以為這才是世家貴女該有的模樣,雍容嬌貴,風流韻致,而濃妝豔抹、金光閃閃的沈素心,在沈仙面前一比較,只有俗不可耐四個字。

        她暗嘆了口氣。

        「姊,妳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惡!」沈綰一看到沈仙出現,還想著要惡人先告狀。

        沈仙卻是先向沈素心點點頭,回過頭來輕拍沈綰的手,語氣輕軟的像匹緞子,「還說呢,三娘剛回府,妳身為妹妹,怎麼可以這般無禮?我都想動手打妳了,真是被慣壞了。」

        「我才不承認有這樣的姊姊!」沈綰扮了個鬼臉。

        對於沈綰的孩子氣,沈仙沒有再說什麼,反過身一臉包容大度的望向沈瑯嬛,「下人們胡亂傳話,汙染了四妹的耳朵,誤導了她,三娘看在姊姊我的薄面上,不要與四妹計較。」

        瞧瞧沈仙說起話來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的樣子,沈瑯嬛倒覺得比起一點就著的沈綰,這沈家的仙女心計要深沉許多。

        沈瑯嬛冷眼看著沈仙擺出的姊妹情深樣,對她的表態毫無回應,只是淡淡的給沈仙一瞥。

        然而這一眼已經夠叫沈仙心頭顫顫了,一個年紀明明小她一截的小娘子,竟藐視她!

        她完美無瑕的臉蛋不禁有些崩壞,放眼衛京,居然有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裡,她都來示好了,卻碰了一鼻子灰……

        沈瑯嬛可不管沈仙內心的狀態有多崩潰,她對沈素心說道:「連日趕路有些倦了,我明日再來與姊姊聊天說話。」

        「嗯,都怪我考慮的不夠周到,三娘歇夠了我們再來聊聊。」沈素心看著冷凝的場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沈瑯嬛卻還有一盆冷水要潑。「還有啊姊姊,妳這院裡的下人散漫又偷懶,居然放任阿貓阿狗隨意出入妳的院子,需要好好理一理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

        她沒能看到沈仙五臟六腑都被燒疼卻垂著眼掩飾的扭曲激怒模樣。

        居然說她是阿貓阿狗?好妳個沈瑯嬛,她們梁子算是結下了!

        院子裡靜悄悄的,僕婦和丫鬟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這位剛回來的三娘子,不只一回來就給當家主母下馬威,這會兒居然讓主子整治她們,看來她們好日子是到頭了。

*             *             *

        鳳氏替沈瑯嬛準備的院子叫石斛院,位於相府的東北角處,距離主院有點遠,沈瑯嬛若是個弱不禁風的姑娘,要走到主院去請安,恐怕非得磨蹭上一個時辰,來回兩個時辰,大概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可對她來說,路不是死的,也不是一直線,而是她想怎麼走就能怎麼走。

        個兒也發現了這石斛院的偏僻,嘮叨了兩句,沈瑯嬛卻渾然不在意。

        「這裡好,偏僻清靜,咱們想做點什麼也不會有人虎視眈眈的看著,那多不自在。」

        個兒聽了覺得有理。

        院子外站著六個幹粗活管灑掃雜務的婆子、四個侍候的丫鬟,沈瑯嬛看過一眼,沒什麼理會她們。

        庭院倒是極大,梨花芭蕉,藤蘿掩映,靠著起居間有兩棵環抱一起的玉蘭花樹,滿樹的白色花苞散發淡淡清香,與相府的旁處不同,極為淡雅素淨。

        正面三間大房,左右兩間廂房,屋裡的擺設和沈素心的瀟湘閣差不離,華麗富貴異常,也就是說沈素心有的東西來到她這裡又更奢靡上了兩分。

        不管鳳氏是不是存心要將她捧殺成第二個沈素心,這樣的擺設佈置還真不是沈瑯嬛喜歡的調調。

        她讓下人把看不順眼的家具佈置該搬的搬,該拆的拆,只留下幾幅看得順眼的字畫、長條几案和竹榻,拆掉滿屋子的輕紗,換上編蘭草細竹絲簾,整間屋子煥然一新,清爽許多。

        個兒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只束腰白玉美人瓶,又剪了枝帶著花苞的白玉蘭花枝插在裡頭,屋裡頓時多了些盎然的生氣。

        這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實在是太累了,等她好好睡上一覺,到時候她那把鳳氏捧上天的便宜老爹也該散衙回家了。

        她剛回到這裡,卻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情況,親姊與她有些生疏,姨娘和庶姊妹看著也是不喜歡她的成分居多,而沒有徵詢過她任何意見的婚事更不用提了,她在這裡除了自身的武力值,沒有任何倚靠。

        雖說她那寵妾滅妻的老爹也不怎麼可靠,可一來在這個家能作主壓過鳳氏的唯有沈瑛,二來沈瑛能坐上丞相之位,感情、家事上可能糊塗,真正的大事倒不含糊,既然如此,也算是能說道理的人,至少值得她試一試爭取一下這老爹的重視。

        個兒見姑娘睡熟,悄悄掩了門出去,雖然她的職責不是貼身侍候姑娘,但是在百兒她們還沒到來之前,調教下人、讓姑娘過得舒舒服服,她也是能夠的。

*             *             *

        沈瑛一回府,剛脫下官服,端著熱茶盅,便聽到沈瑯嬛過來給他請安的通傳,他瞄了眼跪坐在腳踏上小意溫柔替他捏腿的鳳氏,道:「三娘還是個孩子,衝撞了妳,雖然有過,但妳是長輩,就莫與她計較了。」

        沈瑛為官多年,眉宇間有著歷經多年風雨的沉穩和不容侵犯的氣勢,眉心兩道深深的摺子,看得出非常嚴肅,一襲黛青寬袖錦袍,穿出年輕人難以駕馭的無限威嚴。

        鳳氏年輕時就迷戀身高八尺、英俊威武的沈瑛,用盡心機做了他的妾室,多年來孩子生了四個,也成了半老徐娘,然而在一手掌握權與錢的優渥虛榮生活裡,她已經知道男人靠不住,只有銀子和兒子才是根本,但她更清楚沈瑛是沈府的頂梁柱,她的體面都是沈瑛給的,要是沒了他,就等於天塌下來。

        所以,不論表面的殷勤溫柔,還是床上的予取予求,她都做到讓沈瑛無可挑剔。

        「妾身豈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自是不會和一個小輩計較,只是苦了二娘和四娘,原想著和三娘多親近親近,哪裡知道熱臉貼了冷屁股不說,還被擠對了一番,四娘都哭花了臉,妾身這不是心疼她嗎?」

        她小聲的抽泣,香帕子拭著眼角,高高的胸脯有意無意的蹭著沈瑛的腿,即便生了四個孩子仍舊維持著纖纖的細腰帶著風韻,聲音又嬌又嗲極盡嫵媚,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心動的。

        「三娘是回來待嫁的,轉眼就要出門,不會待太久,妳委屈多讓著她一些,好好把她送走就是了。」

        「瑛郎說的是,是妾身思慮不周。」鳳氏心思電轉,微微的挺直了身子。

        這門親事本就是為了沈瑯嬛答應下來的,不知感恩的東西,也不想想那是什麼人家?那可是有爵位的侯府,要不是她沈瑯嬛頂著沈相嫡女的身分,攀得上這樣貴不可言的親事嗎?

        不過這樣的好人家,她為什麼沒想著自己的女兒?

        呵呵,她又不蠢,看似門當戶對的忠懿侯府是怎樣的人家,侯府那點底細,整個衛京城的女眷沒有人不知,侯爺夫人精明又強幹,攤上這樣的婆母,當媳婦的一輩子都出不了頭,不被拿捏死才怪!

        她怎麼可能替女兒找這樣的婆家?當人家娘親的,哪有把親生女兒往火坑裡推的道理?

        沈瑯嬛不過是她的敲門磚,好帶領著她的兒女往上爬。

        至於沈瑛,說得好聽是文官之首,清貴是清貴,家底也是不錯,可到底沒有爵位,往後致仕了,那就白進衛京這一遭了,當然要趁現在趕緊跟勛貴人家搭上線,屆時靠著兒女就夠她過呼奴喚婢、榮耀到極點的生活。

        「好了,妳先下去吧。」沈瑛對著鳳氏揮手。

        「妾身去問看看廚房讓人給瑛郎補身子的藥膳湯可燉好了。」

        鳳氏做足賢妻姿態,還客氣的讓道給進門的沈瑯嬛,為的就是要讓沈瑛看看謝氏的女兒有多麼的目中無人,卻完全忘記她身為妾室本來就沒地位的事實。

        只是在沈瑯嬛進門的那一瞬間,她卻驚呆了。

        白天在後院見著的沈瑯嬛頭戴帷帽,風塵僕僕,這會兒經過漱洗的她,二娘還能和她比一比,四娘只能靠邊站了。

        她的容貌不像謝氏的溫柔婉約,反倒和沈瑛有七八分相似,柔美冷漠的一張臉,修長的英眉入鬢,清亮如秋水的眸子冷冷清清宛如晨星,隨意往那一站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在幾個沈瑛的子女中反倒是與他最神似的一個。

        以前她常常引以為傲,因為生了二娘那樣光彩奪目的女兒,這會兒卻有些不確定了。

        沈瑛咳了聲,鳳氏沒敢再拖延,帶著如同吞了隻蒼蠅般的噁心和不甘離去了。

        沈瑯嬛見鳳氏走了,就著丫鬟拿來的蒲團,雙膝跪下給沈瑛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三娘來給父親請安了。」

        沈瑛輕抿了一口茶,「歸家後可還習慣?」

        「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能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她逕自起身,在下首坐下,也讓人給自己倒了碗茶,細細品味。

        聞言,沈瑛多看這女兒一眼。他自己是知道的,他跟這女兒父女情薄,三娘也知道這番是被叫回來嫁人的,居然如此鎮定又看似無怨,倒讓他高看一眼。

        頓了下,他開口道:「鳳姨娘替妳相看了忠懿侯府的親事,妳可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來沒錯,只是女兒不懂,鳳姨娘一介姨娘,是誰給她的權力替女兒相看人家的,她逾越了。」

        是誰給鳳姨娘權力,不就是這位爺默許的?

        沈瑛摸了摸面上垂髯,倒是沒有生氣,只道:「聽妳這口氣,似是不願?」

        「並非不願,是不能。」

        「哦。」

        「父親身居朝堂,可能不知道忠懿侯府已是落日餘暉,只剩恩蔭的爵位在那空擺著,在朝堂沒有可相幫之人,看著膏粱錦繡,家族卻沒一個出眾的子弟,和坐吃山空無異,父親為了一個破落侯府賠上一個嫡女,划得來嗎?」

        在大衛朝,勛貴除了地位尊貴,爵位名頭響亮,含金量也高,就算不能插手皇權內政,仍舊能維持一輩子吃香喝辣、高人一等的高品質生活。

        文官則不然,文官就算到了登峰造極的高位,像她父親這般入閣拜相,可也止步於此,沒有爵位,雖榮不貴,因此文官與勛貴聯姻,就成了大道。

        那鳳氏的打算不錯,也定是以此說服沈瑛,但她肯定沒想到自己一個久居巴陵的半大孩子能靠自己打聽出忠懿侯府的底細。

        聽了這話,沈瑛果然皺眉,他的確對這樁婚事不是太上心,也的確示意與勛貴聯姻可行,全權交由鳳氏打聽,原以為至少是樁尚可的婚事,不料鳳氏這般行事。

        雖然如此,沈瑛卻也沒有鬆口,道:「好,就算是妳姨娘的失誤,可這婚事我們口頭上已跟侯府談妥,如今倒不好得罪了。」

        沈瑯嬛知道,頭洗一半要讓沈瑛答應不洗,她還得下功夫,幸好沈瑛也透了底,說了「口頭上」這幾個字,那就是還有轉圜空間。

        「爹爹,請隨我來。」她說著,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在廳堂外是一個大花園,如今已值初春,萬物復甦,枝頭都是綠意盈盈的嫩色,到處顯得生機勃勃。

        沈瑛帶著長隨跟著沈瑯嬛來到一棵老槐樹前頭,老槐樹根深盤結,就算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也不能環抱。

        沈瑯嬛走到老槐樹前,輕輕的吸了口氣,單掌便往樹幹拍去,老槐樹連葉子都沒有晃動一下。

        跟隨沈瑛多年的老僕老耿目光古怪的看著沈瑯嬛—— 大娘子您又沒有力拔山兮的天生神力,別說拍這樹一下,就算全身把它拍了個遍,它動也不會動上一動,讓老爺出來就為了看您拍樹撒氣?

        老耿的內心戲還沒演完,只見那老槐樹的樹葉突然下雨般嘩啦啦的往下掉,接著換樹皮開始一塊塊往下掉,樹幹巍巍顫顫的抖動不已,就像不停咳嗽的老人家,接著樹幹崩開,露出黃白的內裡,最後轟然倒地,激起漫天的灰塵和黃泥。

        沈瑯嬛以袖掩面,一待塵埃落定,這才拍拍身上的灰塵。

        一身錦袍已經變成灰黃色的沈瑛險些昏厥過去,滿臉的一言難盡—— 我兒,妳這樣怎麼能嫁得出去?這想捏死忠懿侯世子不就跟捏隻臭蟲一樣?

        好吧,就算他已經從松柏的口中獲知他這女兒會武,但是,女孩子嘛,武藝能強得過楊門女將嗎?想必只是練來防防伸鹹豬手的紈褲,也就是能比劃上那麼幾下,唬唬人罷了。

        無妨、無妨。

        只不過……眼前這能碎大石的氣力到底是怎麼回事?

        狠掐自己一把才回過神來的老耿瞧見灰頭土臉的沈瑛,大驚失色,正想抽出汗巾給主子擦臉,還糾結著主子會不會嫌自己的汗巾有臭味,不夠香噴,哪知道沈瑛一個橫目過來—— 

        「老匹夫,這件事你要是敢走漏半點風聲出去,你一家老小就別想在衛京待下去了!」

        老耿的手僵了下,不過他從小侍候沈瑛到半百,心臟已經練就到百毒不侵的地步。「老爺信不過別人,怎麼也信不過小的?小的方才眼花,什麼都沒看到。」

        沈瑛深深的看了沈瑯嬛一眼,不置一詞。

        「父親要是堅持女兒非嫁不可,女兒不介意一巴掌拍死侯府全家,那就不是單單得罪兩個字能解釋的了。」她是真這麼想的,然後遠走高飛,留下的爛攤子自然有沈大人去收拾。

        沈瑛的臉色十分精彩,「妳一個大家閨秀,去哪學這一身武藝的?」

        「祖母說地位是別人給的,只有本事是屬於自己的,她老人家也不怎麼管女兒,反正我整日閒著,到處遊蕩,遇上了高人,我一身功夫便是師從他老人家的。」

        萬元娘是將門虎女,一身武藝本就出神入化,借了沈瑯嬛的殼子重生之後,她更發憤圖強,重新鍛鍊起入了太子府後日漸生疏的功夫,重生一回,她再也不要因為哪個男人隱藏能力、委屈自己,她想活得恣意順心,過她想過的日子,擋她路的臭蟲,掃除!

        沈瑛透著書卷氣的眉眼霎時扭曲—— 阿娘,我把女兒交給您,您卻放任她鎮日在外遊蕩,教養出這樣的人間凶獸,您到底要兒子怎麼說您才好?該有的溫柔賢淑、知書達禮呢?

        「爹爹知道了,忠懿侯府的親事就作廢了。」他前面不鬆口,的確也是看女兒還能有什麼招,這麼一看雖然覺得招式粗糙,不過他的確是歇了心。

        若真是一破落侯府,現在的他也不是得罪不起,再說他這三娘有謀也有勇,興許能對他更有助益。

        「爹爹英明。」沈瑯嬛沒忘拍沈瑛馬屁。

        沈瑛無奈的嘆了口氣。「先回去梳洗,再過來和全家人吃頓團圓飯吧。」

        「聽說阿爹好茶道,女兒重新替您沏壺茶,當作阿爹受驚的賠禮可好?」

        沈瑛頗為訝異。「妳也懂茶道?」

        「阿爹瞧瞧瞧便知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07:06 PM 編輯

【第三章】    眾人的打算

        衛京流行的是點茶,點茶無須茶壺,用小杓把研磨成粉再壓製的茶餅,篩選成春雪般的細末,放入茶盞內,以砂瓶燒成的沸水注入其中,用茶筅輕輕搖晃,讓茶末和滾水充分混合,再漸次加入滾水,這時會清楚的看見乳白的湯花凝結在杯緣上,這便叫點茶。

        而這樣所沖泡出來的茶湯在愛茶人的心目中便是一碗好的茶湯。

        沈瑛看著女兒挽袖研磨茶末,聽著砂瓶的滾水聲,再用他最喜歡的建盞煮出他最喜歡的點茶,感到極不可思議。

        他喝了一碗,久久不語。

        他在衛京的幾個兒子、女兒茶是能點的,但硬是沒半個能煮出合他口味的茶來,這個丫頭卻能沖泡出適口的茶湯,他看著那燒水的砂瓶,瓶壁是不透明的。

        「三娘啊,你這是能聽聲辨水?」這可是茶藝界的絕活兒,放眼整個京城茶道館,也沒幾人敢拍胸脯說有這能耐。

        沈瑯嬛點點頭,笑著說道︰「先帝曾道︰螺鈿珠璣寶合裝,琉璃甕裡建芽香,兔毫連盞烹雲液,能解紅顏入醉鄉。香茶配爹爹這樣的君子是恰恰好。」

        她從來都知道待人要鬆弛有度,她前面用武力值嚇過父親,這時候不能忘了用茶道賣賣好。

        沈瑛摸著垂髯,看起來心情很好,想不到他以為粗魯不文的女兒,接二連三給他驚喜,還懂得這等雅趣。

        這麼一來,他難得跟女兒有聊興,「說來那崔世子真有這麼差?好歹是高門世家,拒了這門親,你往後想找什麼樣的?」

        沈瑯嬛聲音溫和如舊。「女兒從未見過那崔世子,本不該批評他的人品好壞,但他是什麼人物?衛京響當當的浪蕩紈褲,文武不成,好逸惡勞,貪花好色,並非良配,更何況膏粱錦繡又如何,一朝樓起一朝樓塌,高門大戶未必是好的,粗茶淡飯也別有滋味。」

        她有產業、鋪子,自己能賺錢,就算尋的是樸實平凡的郎君,安分平淡過日子也好過驚心動魄。

        上輩子她都當上了太子妃,只差那麼一步就是皇后,那又如何?婆母看你不順眼,還不是被萬箭穿心死在荒郊野地,連屍首都不會有人收斂。

        所以高門大戶又如何?人心難測,這樣過日子半點趣味也沒有!

        「你是爹的女兒,怎麼不敢想多好的人家?尋常人家,平淡度日,丫頭,你可知道在這衛京就算做了官,也未必買得起一間房。」並不是所有的官都像沈家和崔家一樣。

        沈瑯嬛點頭,她笑得不以為意。「女兒在巴陵用著娘親給我留下的嫁妝做了不少營生,吃穿自是不愁,再不濟,我便和郎君賃屋而居,要是膩了,一年四季想住哪就住哪,豈不是更妙?」

        沈瑛笑了笑,只道︰「傻丫頭,你是我沈相的女兒就不會嫁得太糟。」

        沈瑯嬛眼神黯了黯,面上倒是不顯。
  
        說來她兩世親緣都淡薄,她那上輩子的爹娘給她的只有無盡的鞭策和督促、要求,讀書寫字,吟詩作畫,女紅禮儀,甚至經義策論,他們逼著她非要坐上太子妃的寶座,所以必須完美無瑕,半點都不能挑出錯來。

        成為一個太子妃,榮耀家族就是她那輩子活著的全部意義。

        這輩子沈瑛也打算用「沈相的女兒」來框住她,要是真的心疼女兒,又何以用富貴榮華來決定嫁得好不好,至少也該說一句「爹保你嫁你喜歡的」,而不是到頭來還是得嫁一個符合沈相女兒該嫁的人。

        思及此,沈瑯嬛覺得心有些酸酸的,不過罷了,本就是利用關係。

        「爹您慢慢用,女兒就不打擾您了。」她說罷斂衽退下,極有規矩,微笑著出了門。

        傍晚時分,沈府已經點燈,經過之處都帶著昏黃的朦朧美。

        沈瑯嬛沐浴更衣梳裝後帶著個兒來到花廳,沈府的其他人都已經到齊,就連最不可能出現的沈家大郎沈雲驤都在座,看得出來摸樣收斂許多,衣服是士子的衫,不再袒胸露背。

        頭旁簪著花,臉上不再敷粉,只是身上混雜著酒氣和脂粉味,顯然是剛從勾欄院回來。

        他的旁邊坐著沈素心,一見到沈瑯嬛進來,感覺像是鬆了口氣般。

        沈瑛卻瞧著沈雲驤氣不打一處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簡直想把他身上瞪出個窟窿,可惜皮糙肉粗的沈家大郎卻擺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又把沈瑛氣了個七竅生煙。

        因為是一家人,不分男女桌,但明顯看得出來,鳳氏的兒女們坐在一處,看見沈瑯嬛都沒給什麼好臉色。

        沈瑯嬛傍著沈素心下首的位置落坐。

        這會兒的衛京已經開始流行直腿椅和桌子,改變了自古以來席地跽坐的習慣,沈府是富貴人家,既然是衛京新流行的家具,又怎麼能少得了跟風。

        「三娘剛回衛京,你們這幾個做兄姊的可是要好生看顧她。」沈瑛就著婢女端過來的銅盆淨了手。

        「父親說的是,三娘要是有什麼需要用到二哥的地方,盡管直說無妨。」

        鳳氏替沈瑛生了兩個兒子,二郎沈雲駒和沈瑛有五六分的相似,就像個小沈瑛,只是沈瑛的眼神嚴肅,沈雲駒的眼梢卻帶著桃花輕佻。

        三郎沈雲驊的眼神充滿惡意,彷彿要從沈瑯嬛的眼神裡掏出懼意來,他這是在意她一早得罪了鳳氏,想替他親娘來聲討了。

        沈瑯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一笑就像幽幽綻放的蓮花,清淡又嫵媚,玉白的臉蛋、嫣紅的嘴唇,僅一個無心的姿態就勾得沈雲駒的心動蕩不已。

        這丫頭才十四就已經這般美貌,再過幾年,那是何等驚心動魄的絕色?

        「那以後就要多仰仗二哥了。」沈瑯嬛見他豺狼似的眼神,直接在心裡把這位庶兄給打了個大叉叉。

        「好說好說……」

        沈雲驊可沒讓沈雲駒把話說完,他額頭青筋爆怒,不屑的從鼻子冷哼出聲。「既然知道身為人子,把母親氣哭了又是什麼態度?」

        沈雲駒氣得仰倒,本來想重踩弟弟的腳,暗示他父母親都在,謹言慎行,哪裡知道沈雲驊的嘴比他的動作還要快,徒留頭頂直冒煙的沈雲駒。

        「三娘笨得很,不知道三哥說的母親是誰?」

        她話一出,一桌子的人眼神都微妙了起來,尤其是沈雲驤散漫的眼神都多了些晦暗不明。

        謝氏是正妻,鳳氏再能通天也只是個妾,沈家中所有的子嗣只能稱謝氏為母親。

        然而在所有人都睜隻眼閉隻眼的情況下,沈瑯嬛那才華橫溢的舉人大哥成了尋花問柳、荒唐不羈的紈褲;沈素心被貴女圈戲稱沒腦的繡花枕頭,乏人問津,再瞧瞧沈仙大家閨秀的打扮,和沈素心的滿頭珠翠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而沈雲駒如今謀了個起居舍人的官職,沈雲驊再不濟,還有個文林郎的官職。

        這林林總總,能讓她不氣嗎?!

        不過……沈瑯嬛瞥了眼沈瑛,她的便宜爹自始至終斟著酒喝卻悶不吭聲,她倒也不好太過針對沈雲驊跟鳳氏,畢竟人都是他縱出來的。

        看在沈瑛已經答應要退掉忠懿侯府的婚事,她知道自己要是繼續咄咄逼人惹毛了他,終究討不了好。

        舉了杯子,沈瑯嬛道︰「三娘剛回家,先以茶代酒敬家人一杯。」

        沈瑛率先點頭笑了笑,舉起了杯子,他一舉杯,不管眾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也都舉了杯,而這次鳳氏跟著舉杯,沈瑯嬛倒也沒嫌棄她不算家人。

        就這麼一杯茶,不僅此事揭過,沈瑯嬛在沈瑛心裡也多了幾分地位,至少有什麼事他不會只偏頗鳳氏一房。

        桌上的菜肴極其豐富奢華,沈瑯嬛用了不少,沈雲驤見她吃得香,也跟著用了不少。

        至於其他人,想來是見到她食不下咽,一個個吃沒幾口。

        一頓晚飯吃下來,眾人各自散去,沈瑯嬛也隨著沈素心和沈雲驤離開花廳。

        「大姊,我看你用得不多,是哪裡不舒服嗎?」沈素心那風吹便要倒的身材實在讓人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健康可是一切的基礎和本錢。

        「我向來就用得不多。」

        大衛朝以胸小腰細為美,衛京裡的姑娘除了把自己的胸部束成一馬平川,就連腰也要求纖纖細腰,盈盈而握,多一口吃食都覺得自己的腰長了一寸,沈素心又豈甘願落人後。

        沈雲驤似笑非笑,手上不得閒的掰下一根樹枝隨意揮舞。「可憐吶,明明生在富人家,卻跟餓殍一樣,走一步喘三聲,為兄我就不相信太子殿下會喜歡上像你這樣的姑娘。」

        沈瑯嬛深深同意節食會嚴重破壞女子的身心和健康,但更重要的是,大哥剛剛說了什麼?太子?

        「三娘不知吧,她和二妹都想在十曰後的選妃宴上一鳴驚人,你說她面不爭得衛京第一細腰的美譽,哪能得太子青眼?」

        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個,而且最後一關是由太子親自挑選,自然要投太子所好。

        雖說是繼妃,可京裡覬覦這個位置的人還少嗎?不說別的,三司二府的適齡姑娘就夠瞧的,但也只有想不開的才會往宮裡這個火坑跳,爭個你死我活。

        沈素心臉色漲紅,有羞,有怒,還有被看輕的不甘。「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機會不是我的?二妹都能去,我身為嫡女有什麼不能的。」何況鳳姨娘也很鼓勵她,說她必能脫穎而出。

        太子選妃,第一拚的是家世,二是品行,三才是容貌。

        論家世,她是沈相嫡長女,論品行,她從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論容貌,她不輸沈仙一星半點,要論才華,她的琴藝、花道皆拿得出手,她不覺得自己會輸給誰。

        可惡的是大哥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出言諷刺,在這裡說風涼話,他不如出去吃酒鬥蛐蛐。

        沈瑯嬛示意沈雲驤不要再刺激她,沈素心被鳳氏養得眼界不高,說實話也不是她的錯,有些事點到即可。

        只是身為嫡親姊妹,她還是想提點她一些自己刻骨銘心的經驗,她不希望原主的親人又重蹈覆轍,那絕對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阿姊,太子妃之位可不是那麼好坐的,你想清楚了?」

        皇宮是什麼地方?殺人不見血下飯,勾心鬥角當消遣,因為今天不是你死,明天沒命的就會是我。上輩子她被皇帝指婚,聖旨不得違抗,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不得不陪太子雍佶走那麼一遭,最後孫太后一碗鴆毒便要她給未來的皇后挪位置,這就是她萬元娘短暫的一生。

        人命在皇宮裡取決一念之間,一文錢都不值。

        「你們一個兩個都見不得我好,我不求你們幫忙,別落井下石就好,等我飛上枝頭,你們也別說我不照顧你們!」下巴翹得高高的沈素心已經見到自己站在太子身邊的樣子,到時候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看誰還敢瞧不起她!

        到了院子岔出的分道,沈素心也沒有邀沈瑯嬛進去小坐的意思,便揮手告別了。

        倒是沈雲驤把她送到了石斛院,「大娘說話不知輕重,你莫往心裡去。」他小聲嘀咕。

        沈瑯嬛心胸寬大,才不會把這點小事往心上放。「大哥,我好著呢,只是,你的科舉之路真要放下了?」

        沈雲驤像看妖怪一樣看著沈瑯嬛,語帶調侃,「在虛擲那麼些年後,你覺得我能在明年春闈和人比試?三娘,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知道要回衛京之前,沈家幾人,沈瑯嬛還是了解過的。

        以前的沈雲驤勤奮好學,在衛京頗有才名,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不事生產、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可如今卻在紈褲界引領風騷,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不過,如今的沈瑯嬛可不是以往的沈瑯嬛,她從原主的記憶中挖掘出一點這哥哥的端倪來……

        沈瑯嬛低聲道︰「三娘以為大哥不是真紈褲,你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深陷不知名的危機當中,才出此下策,以求自保。」

        沈雲驤的眼白翻了好幾翻,「要是我說我的本性就是這樣,如今沒有人管我,我過得如魚得水,什麼真假紈褲,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好,到時候失望越大,我可不負責任的。」

        沈瑯嬛看他眼神閃躲,也不躁進,「不管大哥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最敬愛的大哥。」

        他略怔,被人信任的感覺真不好,為了不能辜負,豈不是得擔起千萬斤的擔負?

        他拍拍沈瑯嬛的頭。「大哥有大哥的想法,你顧好自己,忠懿侯府可不是什麼好親事。」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爹答應我和忠懿侯府的親事作罷了。」

        大哥的手掌心很暖和,雖然她不是真的十幾歲的孩子,但感受到大哥對她的關愛,心裡覺得溫暖。

        「因為老槐樹?」沈雲驤嘴角抽搐。

        他回府的時候,小廝小壽誇張的說,正房外的大槐樹讓三娘子一掌劈下,碎了個七零八落,他沒當真,被小壽拖著去瞧了一眼,那種老槐樹的地方真就剩下一個大窟窿,把他裝進去都綽綽有餘。

        小壽還緊張兮兮地說老爺不給往外說的,他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主子,就是讓主子別惹到這嫡親妹妹,他這可是護主的行為。

        想想,忠懿侯府的女眷出了名的難相與,一個個尖酸刻薄、仗勢欺人,他曾替三娘擔心了一把,可她這模樣,若是嫁去侯府,到時候遭殃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他不禁想笑,由衷的。

        沈雲驤不知道他和沈瑛這對漸行漸遠的父子,難得想到一塊去了。

  *             *             *

        「嗯啊,因為老槐樹。」

        「沒聽說你會武。」

        「我要是不學點防身術,怎麼護得了自己?」她淡淡帶過,一個不受重視的孫女要在那樣的大家庭活下去,不學點自保的技能,只有被生吞活剝了。

        沈雲驤若有所思後,道︰「是大哥太無能了。」

        她搖頭,「大哥是記得三娘的,從我記得起,大哥每年生辰都會給我送禮物來,前年是杭州西湖花綢緞和滿天煙花,去年是雲南大理西洋機械娃娃,會動會嘎嘎說話,可好笑了,更別提把我小院掩沒的鮮花,今年,我的生辰還未到,我在盤算大哥會給我備什麼生辰禮?說來要是大哥成了能給我當靠山的人,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她笑得像隻小狐狸,眼眸閃亮亮,狡黯卻不討人厭。

        大哥會無緣無故跑那麼多地方就為了給她買生辰禮?她記得禮物裡還有個西洋小鐘、洋娃娃,這壓根就是有鬼!沈雲驤肯定暗地裡有人脈、有買賣呢!

        「你這小滑頭,今年的生辰禮要得好貴重啊。」

        這不是要他參加會試,奪下會元嗎?這丫頭叫人說什麼好,會不會太過冰雪聰明,居然給他設了套?

        她說出的話彷彿風吹過桃樹後飄落的桃花,清靈軟糯,卻讓人絲毫不敢有任何懈怠。

        再看她小小年紀臉上卻帶著股讓人仰視的宗婦貴氣,這小小三娘,渾身上下都是謎。

        他無奈的閉上眼睛,遊歷在外的樂趣,白天吟詩作畫,夜晚仰望浩瀚星空,足跡遍布九州,醉生夢死的日子無比愜意,難道他就要因為小妹的幾句話拋棄神仙過的日子?

       不划算啊!

        摸著良心說,當年知曉鳳氏與宮裡的鳳皇貴妃交好,父親又是個趨利的,他便放棄了爭的念頭,放飛自我了,如今因著在外遊歷、暗做生意,積攢了些人脈,說起來也不是不能爭一爭,不說爭得過太子一派什麼的,至少已是他們輕易不敢動的人,這時候要走回科舉路也不是不行,只是這兩年他沒動力了。

        現在看來,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給他送了個「動力」來。

        沈瑯嬛的聲音仍幽幽在耳——

        「所以大哥要立起來,為了我和大姊,要是沒有你,將來我和大姊能倚仗誰?滿城盡是簪花郎雖然堪稱風流,但是,人除了錢還得有權,既然父親不可靠,我們只能靠自己。」

        沈雲驤微微的瞇了眼,沒想到她敢背後議論父親,他笑得爽朗至極,盡掃眉宇間的不羈。「你這丫頭,什麼都敢說,這話大哥就當沒聽到,以後莫要如此了。」

        沈瑯嬛頷首,鳳氏她可以不要理會,但是沈瑛,她如今還想保持著父慈子孝的局面,畢竟在這個家,能說話的還是他。

        「回去歇著吧,你的話我回去會想想的。」他扔下書籍已經太久,久到都忘記該怎麼撿回來。

        是的,三娘說得沒錯,他身為長兄,下面有兩個嫡親妹妹,他不想辦法出類拔萃,難道要靠三娘來護他嗎?那他沈雲驤,沈家大郎豈不成了大衛朝的笑話?又怎麼對得起娘親離世時拉著他的手要照顧妹妹們的交代?這些他怎能都忘了?

        這一夜,沈雲驤沒有倒頭就睡,一坐便是小鴿夜,然後叫小廝打來溫水洗去了臉上的殘妝。

        沈瑯嬛沒有認床的習慣,縱使午後才小歇過,躺在床上仍舊瞬間入睡,個兒聽見姑娘均勻的鼻息,確定她已經睡著,這才攏上房門搬起小凳守起夜來。

        萬籟寂靜的石斛院,沈瑯嬛擁著輕柔的錦被,涼快的屋裡,得到的是一宿好眠。

        她不知道的是正院這邊,鳳氏自從得知沈瑯嬛和忠懿侯府的婚事不做數之後,砸了自己最愛的一套顏色卵白如堆脂的汝窯茶碗,兩個輕輕打著扇子的丫鬟被瓷片劃傷了腳板,連哼也不敢哼。

        陪房的林大家的好眼色,叫進來外頭的丫鬟,讓她們清掃地面,然後重新替鳳氏泡了她最喜歡的西湖龍井,輕巧的遞上,這才彎腰低語。

        「夫人何必為這點小事動怒?」

        鳳氏撫著胸口。「如何讓我不生氣,讓我體諒那孩子不曾歸家,言語無狀,我體諒了,可轉頭他就讓我拒了忠懿侯府的親事,要是我不答應,便讓我在二娘和四娘之間選一個嫁過去,二娘和四娘可是他的親骨血,他怎麼就忍心?」

        林大家的輕撫著鳳氏的背。

        鳳氏還不解氣。「我一遲疑,他就不管不顧的斥責我,我嫁到他沈家這麼多年,何曾受過這樣的冤枉氣?」

        林大家的哄勸道︰「夫人別惱,老爺會有這想法也不過是覺得這些年委屈了三娘子,想彌補的心是可以理解的。」

        世家庶子女是很有用的,只需要腦袋頂著這府那家的姓就足夠,尤其閨女從來都是不嫌多的政治籌碼。

        只可惜沈府夫人獨大,別說其他姨娘,連通房都不許老爺有一個,所以,哪來的庶子女可以替用?

        說到底,當初夫人不應下忠懿侯府這門親事不就得了。

        只是林大家的身為鳳氏的陪房,這些話就算爛在肚子裡也不能說,只能和稀泥了。

        鳳氏是標準的那種別人家的女兒是草,自己女兒是寶的心態。

        「二娘是要當太子妃的人,我怎麼能讓她去忠懿侯府那破爛地,四娘可是我的心頭肉,誰都別想打她的主意!」

        林大家的不敢接這話。「夫人看開些,老爺最聽您的,您打扮打扮,把老爺哄好了,說不定就改變主意了。」

        「怎麼,你的意思還要我回過頭去哄他?你讓我這臉往哪擱?」鳳氏可不想低這個頭。

        「夫人,您想想,不過是個姑娘,也十四歲了,不用兩年,年紀大了,沒辦法挑三揀四,打發她不過是一副嫁妝的事,到時候這相府還不是夫人您說了算。」

        這話鳳氏聽得進去,只是當初她拍胸脯答應這門親,這下要反悔,怕是要撕破臉了。

        不過撕破就撕破,尋個由頭就是了,相府還缺這樣往來的人家嗎?高枝多得是,也不過就是個破落侯府。

        鳳氏怒氣漸消。

        「夫人,那爺那裡?」林大家的見鳳氏的臉色緩了緩,趕緊再加把火。

        夫妻十幾年,鳳氏還不清楚這男人的德性?「這事,我心裡自有分寸,讓廚房燉一盅百合燕窩蓮子湯,我親自送去。」

        林大家的頷首。「老奴這就去。」

*             *             *

        淡薄的日光撒在蘇醒過來的人間,沈府裡的管事嬤嬤和各色丫鬟還未開始忙碌,沈瑯嬛已雷打不動的在寅時末便起,洗漱完畢穿上勁裝,在自己的小院打了一套拳和使了一套劍法。

        拳風霍霍,劍光森森,她確信,只有不斷的鍛鏈才能變成更優秀的自己,上輩子就是因她不夠強大,死得窩囊,這回,她就算護不住自己,也不能再拖累別人。

        等她練完收了勢,已是大汗淋灕。

        這身子還是有些不足,原主身子本來就弱,雖然學了些皮毛的拳腳功夫,還是不足以自保,這不是被人下了藥後禁不住就一命嗚呼了,她縱使不輟的鍛鍊,在運氣上就是顯得有些後繼無力。

        虧她還以為憑藉自己上輩子的修為加上原主的,兩兩加成,武功方面能更進一步,如今非但未能更進一步,在內力上還顯得後繼無力。

       只是她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來,只能講求循序漸進,要是過於急躁,極力求進,容易走火入魔反而不好。

        現在唯一希望的只能是勤奮不輟的練習,早些回到以前的層次再求寸進了。

        她徑自進了浴間,再出來已經神清氣爽,接過個兒遞過來的巾子擦拭頭髮,對於一些小事,她喜歡自己動手。

        個兒雖然不是專司貼身侍候,但是她護著沈瑯嬛的時間比其他婢女還要多,所以她對她們家姑娘的穿著喜好也是知道的。

        她替沈瑯嬛找了一件窄袖的淡紫色交領衫子,領子、袖子繡著纏枝木蘭花,繫上一條深紫的羅裙,僅僅裙擺點綴著木蘭花樣,沒有太多裝飾。

        沈瑯嬛對繡工精緻的衣裳並沒有特別喜好,沉重不說,穿在身上還硌人,但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要外出見人什麼的,她也會穿得精緻些,在家的話,通常一襲棉麻衣裳打發了。

        黑瀑般的烏黑長髮分成好幾綹編成麻花辮,盤在頭頂上,以一柄點翠紅寶石蕊花簪固定,再配上綠松石掛件,剩餘的頭髮鬆鬆放在後背,最後淡淡抹上一點沈瑯嬛自己搗鼓的胭脂,她本來就長得出眾,這一來,畫龍點睛,更顯得俊眉修目,生動明媚。

        世家的飯食平日是在各自的院子用的,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廚房,對這點,沈瑯嬛還算滿意,要是天天都得和那些人一起用飯,她的胃會先下垂穿孔了。

        擺在八仙桌上的是早飯三菜一主食和甜點。

        一小碟是綠荷包子,用荷葉煮汁揉面而成,裡頭的餡則是荷花剁碎摻進內餡,清香的荷葉汁都滲進皮裡,聞著就叫人食欲大振。鹹豆腐腦加了芹菜、黃花菜、木耳、香菜、花生碎,最後加上胡辣湯,麻辣鮮香都俱全了,透明晶壁的水晶較,肉餡包的是鶴鴨館,和一盤糖醋蘿蔔絲,爽脆甜口的紅白蘿蔔,非常開胃,最後一碗杏仁飲,這便是沈瑯嬛的早膳。

        沈瑯嬛讓個兒一起用,她在巴陵老家的那會兒,只要是沒有旁人在,也是這麼著。

        一個人孤零零的用膳那是有多可憐?幾個人一起吃飯熱鬧多了。

        「你的廚藝進步了不少。」家裡廚藝好的千兒還在半道上,個兒的飯菜雖然不若千兒出眾,也不難吃就是。

        自覺被誇獎的個兒嘿嘿笑,「奴婢雲看千兒姊姊燒菜,多少也看出些皮毛來。」

        府裡的主母沒有派廚娘來,吃食嘛,頂頂重要,她也覺得姑娘不相信上房派來的廚娘,所以就先頂上了。

        「這綠荷包子用的是去年的荷葉和荷花吧?」沈瑯嬛嚐了一口綠荷包子,入口就發現新鮮荷葉和陳年荷葉的差別,這時節,當季又合口味的應該是桃花包。

       「奴婢本來想做桃花包的,可我們剛回府裡,奴婢還來不及去採摘晾曬,姑娘先將就吃著可好?」

        「也沒什麼不行的,真的等三伏天時,我再讓千兒給咱們做綠荷包子煮荔枝膏吃。」她是個好商量的主,又有四個拿得出手的丫頭,身旁的瑣事都替她打理周到,其實她覺得自己還滿幸福的。

        這天用完膳,個兒得了沈瑯嬛吩咐,一早就出去打探了一圈,原來那鳳氏的背後靠山竟是宮裡頭的鳳皇貴妃,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姊妹,鳳氏是庶出,鳳皇貴妃是正室所出,後者如今風頭無兩,連寧皇后都要避她一頭,鳳氏卻當了沈瑛的妾室,這差距不是一星半點的大啊。

        聽到這裡,沈瑯嬛心中有底。

        照理來說,嫡庶姊妹之間交好的情況少見,尤其鳳姨娘還是庶出,為何鳳皇貴妃肯拉下顏面給鳳姨娘當靠山,又思及沈瑛雖寵愛鳳氏及其子女,卻多年不提要抬鳳氏當繼室——看來她這父親當真是小事糊塗、大事不含糊。

        鳳皇貴妃看得很清楚,她看中的是鳳氏身後的沈瑛,若太子能得當朝丞相的支持,也就站穩了半邊江山,而沈瑛也看得很清楚,太子狀況如今還不算太穩,他就這麼維持著有關聯卻又不算正經親家的關係是最不惹官家嫌的了,什麼時候抬鳳姨娘就看太子什麼時候坐上大位,當真是老狐狸一隻。

        沈瑯嬛忽地笑了,這一局裡,真正眼瞎的可是鳳姨娘啊。

        她以為是因為她很有手段才能走到今日,殊不知她壓根不算是下棋的,果真那些寵愛都是假的,愛情啊,從來都不是男人人生選項裡最重要的,只要在自覺最恰當的時機,又利益相結合,就沒有什麼不行的。

        也罷,她就是探探這鳳姨娘的底,倘若對方不出什麼妖蛾子,她也不打算做什麼,反正也是別人的棋子,但若是惹到她手上,她也不是不能當下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11:59 PM 編輯

【第四章】    診出意外之喜

        「姑娘。」收拾碗盤出去的個兒又折了回來。「奴婢在門口碰見大娘子身邊的如霜,她說大娘子請您過去花廳,鳳嫣小娘子來了,指名要見您。」

        鳳嫣是誰?鳳皇貴妃親兄弟鳳斌的女兒,因為有個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姑母,身分貴重得很,氣焰也頗為跋扈,所到之處沒有人不買帳的。

        這鳳斌除了有個好姊妹做靠山,自己也挺爭氣的,他曾當過兩淮鹽運使,又待過蘇州織造,如今是江南河道總督,底氣十足,鳳家人的氣勢如日中天。

        只因為有個入宮得寵的姑母,鳳嫣就被捧上了天,沈瑯嬛上輩子見多了公主貴人,她並沒有把鳳嫣放在眼裡,不過今生卻不能輕易的撕破臉。

        她倒想看看這鳳嫣是來做什麼?她前腳給鳳氏下了臉子,後腳這位就來了,要是其中沒有貓膩,沈瑯嬛還真不信。

        她整理了衣衫,看見沒有出錯的地方,滿意的點頭,便朝著花廳去了。

        沈家的花廳蓋在湖中心的玫瑰花水榭中,沿著棧橋蜿蜒可到,水榭三面是玫瑰花藤盤繞的天然棚頂,粉白相間,十分美麗,一面環水,可以看見湖面拱橋和悠游的魚群,湖面上滿室荷葉,客人來在這裡看景煮茶,都是意趣。

        鳳嫣穿了一件繡滿鳳陽花的白色雪袍,半臂用金線織就,環佩叮噹,眼眉描了濃濃的螺子黛,她和沈仙面對面坐著,不知在說些什麼,神態很是親密,至於坐在一旁的沈綰和沈素心除了擺弄茶筅等各色茶具,便是替兩人斟茶,完全插不上話題。

        對於沈綰她還會好聲好氣的回答,沈素心卻整個被晾在一邊,就當空氣似的,讓她坐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神情尷尬得不得了。

        她一見到沈瑯嬛來,露出欣喜的笑臉,「二娘,在這邊。」

        沈瑯嬛差點氣絕,她這姊姊明明有副好長相,偏要把自己往妖艷裡收拾,瞧瞧沈仙和沈綰,同樣是打扮恰如其分,三人隨便一比較,俗艷和清新,前者就落了下乘。

        鳳嫣抬眼轉了過來,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著沈瑯嬛。「也不過區區一般,你就是沈三娘?」

        「你是鳳娘子。」沈瑯嬛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腰桿挺直,也不見禮。

        她是沈相的女兒,鳳嫣的父親是江南河道總督,雖說是封疆大吏,可她爹是一品大員,要談規矩,鳳嫣還得向她見禮才是。

        「果然像我聽說的那般無禮,也難怪,巴陵鄉下出身,又能知書達禮到哪裡去?」鳳嫣冷哼了一聲,紅唇噘了起來,斜眼看著沈瑯嬛。

            看了看鳳嫣和沈仙,沈瑯嬛心中想笑,這小娘子的手段幼稚得很,以為搬來救兵就能替她出氣,壓自己一頭?

        「我告訴你,沈仙、沈綰都是我的好姊妹,你別欺負了她們,你要是敢動她們一根指頭就是跟我過不去!」鳳嫣拉了拉沈仙的手,遞給沈綰一個「安啦,萬事有我」的眼神。

        「鳳娘子說笑了,四娘是我的庶妹,二娘是我的庶姊,庶姊我會敬著,庶妹自然會好好的照顧她,還真不勞你費心。」沈瑯嬛衝著沈仙姊妹掃過一眼,意味深長。

        沈仙和沈綰臉上青白交加,沈仙的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沈綰的年紀小些,被噎得說不出話。

        鳳嫣顯然是頭一遭聽到這說詞,「你們四個不都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瞧瞧沈府裡也只有一個主母,沒有污糟的妾室通房,對於鳳氏能得到沈瑛的獨寵,羨慕忌妒的人都有,畢竟夫妻間能一口氣生下七個子女,這感情能不好嗎?

        世家中與相府有交情的人家,誰不認為鳳氏是沈相的正頭妻子,就連沈家庶出子女在外交際也從來不提自己的身分,又因為謝氏去得太早,當時的沈瑛還只是個外放的芝麻官,京裡這些貴人哪可能對他前頭的妻子有什麼印象?

        鳳氏便鑽了這個空子,一直以沈府的當家主母自居,也不曾有人懷疑過,只是這會兒……

        鳳嫣懷疑的眼光在兩姊妹身上徘徊,沈綰可受不了這個,她脾性本來就沒有沈仙好,尤其沈瑯嬛簡直把她的面子踩在地上,她以前經營的那些形象因為她一句話就化為烏有,這叫她怎麼甘心?

        不說她在相交的姊妹面前向來高高在上,身為相府的女兒,說出去有多威風就多威風,只要她站出去就能收獲許多忌妒羨慕的眼神,不會有人知道她真實的身分只是個庶女。

        鳳嫣是什麼人?她是鳳皇貴妃的親侄女。

        鳳皇貴妃是什麼人?是官家諸多疼寵的妃嬪,因著這層關係,沈仙告訴沈綰和鳳嫣交好不會有錯,也因為母親和鳳皇貴妃的姊妹關係,三人處得極好,京裡的宴請有鳳嫣就絕對少不了沈綰和沈仙。

        偏偏沈瑯嬛這可惡的賤蹄子居然揭破了她和姊姊的遮羞布,現在就毫不留情面了,將來……沈綰不敢想,她不要被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賤人的女兒給踩在腳下,這股氣她非出不可!

        她衝過去想推搡沈瑯嬛叫她閉嘴,可是沈瑯嬛離她有些遠,她隨手想把礙眼的沈素心撥開,只是這一撥,力氣沒控制好,嬌弱的沈素心往後退了幾步,這一退,就往湖裡去了。

        沈素心基於求生本能憑空亂抓,想說隨便抓點什麼也好,幸運的是還真讓她抓到了「什麼」——

        眾目睽睽下,沈素心和沈綰就這樣落水了。

        在水裡撲騰的沈素心放聲大叫救命,她怕,這水冷得刺骨,她一落水就直打哆嗦。

        沈綰也沒有比她好到哪去,一掉進水裡,片刻就喝了不少水,嗆得喉頭火辣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瀕臨窒息的死亡感覺叫她恐懼得幾乎要後悔起自己的衝動。

        不同於其他姑娘的放聲尖叫和哭泣無措,反應過來的沈瑯嬛不假思索的縱身跳進湖裡。

        然而,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撲通兩聲,又有連著兩道男人的身影也躍進水中。

        沈仙哪裡還保持得住淑女風度,她失聲朝丫鬟們大聲咆哮,「你們都是死人吶,快些找那些會泅水的人來,四娘落水了!」

        她的心裡只有四娘,她的妹妹,同父異母生的沈素心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人在危難的時候最能看出真心。

        陪同友人而來的沈雲驤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看著水花四濺的湖面也想下水救人,畢竟兩個都是他的妹妹,奈何他不識水性,一隻旱鴨子。

        沈雲驤抬起頭沉著臉望向沈仙,以沈仙從來沒見過的神情問道︰「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帶著幾個友人往家裡來,走到小徑深處就聽見湖亭這邊的喧鬧,等他們趕到,只看見三娘跳下水裡救人,更出人意料的是忠懿侯府世子和那清朗如明月的雍王也下了水。

        這一切,發生在彈指間。

        他咬牙,這世道,人是可以隨便救的嗎?

        管他是歪瓜裂棗還是清秀動人,救命之恩動不動就要以身相許多可怕,一個不好就賠上終身……咳,他偷偷搧自己一巴掌,現在他們要救的是他的妹子,救人要緊,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就……」沈仙捏著拳頭,不知道要怎麼措辭,她方才看見了,但是她不能當著這些公子面前把妹妹招出來,那妹妹以後還能做人嗎?

        只是她閉口不言,鳳嫣卻沒這層顧慮,她看著沈雲驤那張乾乾淨淨如月般清華、氣度非凡的臉,一顆心怦怦直跳。

        以前她到相府遊玩,鮮少見到沈家大郎,偶爾錯身過去,他總一副荒誕不羈的醜陋模樣,在外頭,他的評語風聲也不佳,身上哪裡還看得到她年幼時聽聞的沈家郎君美如珠玉、才華貫絕古今的影子?

        可如今,她莫名的心動,眼裡哪還有沈仙這對姊妹,反正她也不是多喜歡她們,不過是姑母讓她交好才這麼做的,於是她毫不慚愧的把沈綰賣了。

        「沈四娘子推了沈大娘子下水,我親眼看見的。」

        她以為這是不爭的事實,事後若是追究起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沈綰還是得擔關係的,與其等到事後,不如先賣沈大郎一個好。

        她哪裡知道她還真冤枉沈綰了,沈綰想推下水的不是沈素心,而是沈瑯嬛,沈素心不過是個倒楣鬼。

        沈仙的臉色頓時五彩繽紛,好看得不得了,差點脫口罵鳳嫣豬腦袋了!

        等識水的婆子趕到湖邊,雍瀾已經將沈瑯嬛和她手裡撈著的沈素心交給僕婦,自己也濕淋淋的上了岸。

        慢了半拍的忠懿侯世子也露出水面,手裡攬著的是沈綰的腰。
  
        沈雲驤果斷的指揮,「快去請大夫,啊,老胡,你神醫名號可不是拿雞去換來的,別杵在那,快點過來看看我妹子!」

        被點名的胡一真,綽號胡一針,一針能活命,一針能要命。他的醫術妙手回春,只是脾性怪異,救人十分隨興,不高興不救,天氣不佳不救,看不順眼不救,而且居無定所,沒有人知道他和沈雲驤竟是過命好友。

        「你是知道我規矩的……」小骨子小眼睛斷眉的胡神醫還想擺譜。

        「你叨念許久的《神農百草經》,送給你了。」

        胡一真有些訕訕,兄弟,你要不要這麼了解我?就好像我肚子裡的蛔蟲?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喔,到時候黃牛,那可沒門!

        沈仙看著沈雲驤,有些恍惚,這是被父親視為廢物、她眼中只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大哥嗎?

        沈瑯嬛回來才幾天?怎麼她身邊的人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這裡亂成一團,遠遠站著的雍瀾不在乎自己,只把沈瑯嬛的模樣看在眼底,她那出水芙蓉、曲線畢露的模樣就暴露在眾人面前,他也沒想過自己這身濕衣會不會雪上加霜,就直接脫下,蓋住離開水面就睜眼的她。

        相較昏迷的沈素心,沈瑯嬛的水性極好,她翻身起來沒顧上自己身上披了誰的外衣,果斷撲到沈素心身旁,清除口鼻內的異物,保持呼吸暢通,本來想解開她的衣領,卻也思及場所不對,看了眾人一眼,感覺背上的沉重,她反手一抓,把雍瀾替她披上的衣物蓋在沈素心胸前,她喊來個兒,抱起沈素心的腰,使她背部朝上,頭部朝下,按壓她的胸腹進行搶救。

        因為搶救及時,原本昏迷的沈素心咳出不少的髒水,徐徐的張開了眼睛,只是看得出來她的神智還不是很清楚。

        胡一真看沈瑯嬛一連串的救人動作看得眼光閃動,這丫頭臨危不亂,是個有見識和膽氣的。

        「三娘,讓老胡來吧!」沈雲驤見沈瑯嬛把身上的衣服給了大娘,難得開了一回的竅,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總算稍稍遮掩她近乎透明的衣服及狼狽的形容。

           沈瑯嬛感激的瞅了自家大哥一眼。

        只是她這一眼可讓雍瀾黑了臉,他也知道事急從權,計較誰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一點意義都沒有,況且那人還是她親大哥,可他心底就是有那麼一些不舒坦。

        沈雲驤對雍瀾也有意見,這可是我妹子,你這麼殷勤做什麼?

        沈瑯嬛喚來沈素心的婢女如霜,讓她就近找個乾淨的院落把自家主子先抬過去,讓大夫診治。

        至於沈綰,人家的親姊姊就在那,還有裡三層外三層的下人,她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沒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並非她沒有憐憫之心,是沈綰不該存著害人的心。

        女孩子家家的有點小心思,無可厚非,但是想害人就不應該了,受點教訓,看能不能學乖!

        丫鬟們七手八腳的把兩個落水的姑娘都抬走了,沈仙恨恨的剜了她一眼,恨她厚此薄顧。

        沈瑯嬛知道自己的眼睛不會比她小,不過她可沒那閑情陪小丫頭置氣,只當作沒看見。

        這沈仙看著溫婉,其實有一顆精於算計的心,往後她還是得多留個心眼才行。

        兩人的眉眼交鋒都看在雍瀾眼底。

        沈瑯嬛想,這倒春寒的天氣,湖裡還凍著,就算下水的時間就那麼小片刻,這兩個落水的人可沒給她半點熱身時間,害得她小腿差點抽筋,她也得回去洗洗、煮碗熱熱的薑茶祛寒才是。

        沈雲驤如今的心思全在沈素心身上,朝著幾個友人抱拳,讓大家到別處休息,他去去就來,並且叮囑幾人今日之事純屬下人疏忽造成的失誤,切莫外傳。

        幾人或是勛貴家族不得寵的子弟,或是憤世嫉俗的子弟,哪個家裡沒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對沈雲驤的說法十分理解。

        「我們又不是市井婦人嚼人是非過日子,改日沈兄請咱們到會香樓去喝一盅,什麼事都不會有。」

        大家都是知情識趣的,自然是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能附帶敲一筆胡吃海喝,自是好的。

        沈雲驤又豈是小氣的人,自然爽快允諾,隨即招呼雍瀾和救了沈綰的忠懿侯世子,「王爺、世子,先到寒舍廂房換身乾淨的衣服吧?」

        轉頭又吩咐人去大廚房抬熱水,好在府裡一整日都是燒著熱水供各房主子取用的,很是方便。

        兩人淡淡頷首。

        忠懿侯世子崔繼善瞧了沈瑯嬛一瞥,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沈瑯嬛直覺她不喜歡這個人,人雖長得俊俏,眼神的輕浮卻赤裸裸的毫不掩飾,除了忍不住往她的臉蛋瞟,她的身子也沒放過,好像她是豬肉攤子上任人挑選的肉塊,如果可以,她想把這貨的眼珠子樞下來當球踢。

        雍瀾看似不經意的擋住崔繼善的目光,見沈瑯嬛凍得臉都白了,便溫聲道︰「身子可還撐得住?」

        畢竟是關心,沈瑯嬛雖打算疏離,可也不好都不回應,況且人家剛還跳下水拉了她們姊妹倆一把。

        微微一笑,她道︰「多謝雍王爺關心,回去喝點薑湯就無礙了。」

        她的客氣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雍瀾也不生氣,「那沈三娘子還是趕緊進屋去,要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沈瑯嬛毫無猶豫,轉身就走。

        她覺得吧,王爺這種做大事的人氣度非同小可,大家都不欲再提及往事,見了面,點點頭,笑一笑,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些個不堪回憶的往事如同昨日雲煙,大家就著這層遮羞布好好過日子吧。

        雍瀾見她全無留戀的走人,眸底卻盛滿笑意,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是誰給他甩冷臉,他肯定要宰了那人,偏偏這沈三娘子卻讓他覺得不過是小妮子的孩子氣,挺可愛的。

        大抵是因為……兩人的交情畢竟不一般,雖說城門那一回他就知道她肯定想撇清,可回府細思後,他倒是不想放手,不說他自覺是個負責任的人,再者他就是覺得她有意思、想跟她處處,這才藉著沈家大郎套近乎。

        她想走遠不要緊,他走近不就結了。

        這邊,崔繼善見沈瑯嬛走了,心底滿是失望,這美麗的小娘子看起來和雍王是認識的,加上他剛那一跳都沒抱對人,這下沒自己什麼事了吧……

        沈瑯嬛才不管崔繼善心裡打什麼主意,她回到院子,徑自去了淨房。

        個兒不用吩咐,喚來個二等丫鬟,讓她去切大量的生薑,生薑能暖身驅寒,是很好的祛寒物品。

        小片刻後個兒把大量的生薑片送進淨房的大浴桶,沈瑯嬛泡在其中,喟嘆著泡了一炷香才起身。

        她翹著腿在燻籠旁烘髮,個兒又端來一盅濃濃的薑湯,「姑娘,趕緊喝了吧,喝完上床焐一焐,別真著了風寒就划不來了。」

        「好個兒,我要是沒有了你怎麼辦?」沈瑯嬛捏著鼻子將薑湯大口大口往嘴裡灌,一下就喝光了,喝完直吐舌頭,真是嗆辣啊!

        「姑娘就會哄奴婢,沒有了奴婢您還有拾兒、百兒和千兒。」

        沈瑯嬛搖頭。「擱在眼前的最是實惠。」

        主僕倆正在說笑,外頭卻來了人。

        「三娘,四娘那邊已經無事,我也讓老胡給你瞧瞧,著了涼可不好。」

        因為個兒不在,外頭的二等丫鬟們沒敢阻攔沈雲驤,聲音隨著一串人進來了。

        沈瑯嬛翻了翻白眼,大哥是可以進女孩子閨房沒錯,可你後面那一串,是可以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瞄了眼自己還算可以的穿著,只是這頭髮……算了,披頭散髮就披頭散髮,在自己家裡又是剛沐浴起身,能要求多整齊呢?

        「三娘,你在水裡泡了半天,也讓老胡給你診診,免得留下什麼後遺癥就不好了。」沈雲驤第一次進三娘的閨房,看似簡樸的擺設卻處處透露出匠心獨具,一瓶素花,一壺清水,都是意境,人待著就覺得舒坦。

        沈瑯嬛沒等他說完就截了他的話尾。「我水性好得很,也就喝了幾口髒水,已經吐掉,不必再勞煩胡神醫了。」

        「聽話。」已然換了一身衣服跟著進來的雍瀾很不合時宜的湊了聲。

        聽話?親愛的雍王爺,您怎麼還沒走?方才他們不是告別了?你往左,我往右,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一輩子不相往來,您這副模樣是把這裡當家了嗎?也太不客氣了!何況他跟著進她閨房是怎麼回事?

        一二三,三個大男人,只有她一個小女子,她弱勢得很,診治過後大家安心是吧?那就診吧!於是沈瑯嬛遞出了左手腕。

        胡一真在她的手腕上覆上綢布,隨即搭上脈,只是這一搭上,他停頓了好半晌,「請娘子換手再讓我瞧瞧。」

        這一換又是半晌,連沈瑯嬛都覺得奇怪了,莫非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癥?還是這胡神醫的名號就是蒙來的?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胡一真終於放下搭脈的手。「……三娘子有喜了。」

        「胡一針,你昨天的酒喝過頭啦?三娘可是黃花大閨女,哪來的喜脈?」沈雲驤差點一掌拍死胡一真。

        「沈大郎,我警告你別亂來啊,要是疑難雜癥,或許我還可能出錯,喜脈要能號錯,我還能吃這碗飯嗎?只是三娘子的滑脈還很淺,不足一月,不是我胡一真,旁的郎中還診不出這脈的!」

        人家拿信譽保證了,何況沈雲驤不是今天才認識胡一真,他平常愛胡說八道,沒一句正經,可是攸關人命從不妄言。

        本來站得遠的雍瀾只覺得呼吸和心跳一塊兒停止了,自己接下來做了什麼都有些不清楚,他大步流星的來到沈瑯嬛面前,眼神複雜,卻也不敢躁進,帶著一股子小心問道︰「你腹中是我的孩兒。」

        不是疑問,是肯定到不行的句子。

        她不可能跟別的男人有染,只能是他的。

        沈瑯嬛摸著什麼都還看不出來的小腹,心裡百味雜陳,看了雍瀾一眼——呸,冤孽,你趕著上來做什麼?只是……孩子,她真的沒想過一次就中了大獎。

        三娘什麼都沒說,這是表示承認嗎?

        沈雲驤如遭雷擊,他有些搖搖欲墜,可憐巴巴的把目光投向親愛的妹妹,哪裡知道她把手指捲成麻花,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結合方才的對話,沈雲驤忽然大吼一聲,跳到雍瀾面前,手指差點戳到他臉上,「我就覺得奇怪,你我素無交情,近來卻連連套近乎,原來與我交好是有目的的!雍瀾,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你敢玷污我妹妹,還留下你的種,我跟你拚了!」

        雍瀾卻不驚不乍。「隨便沈兄怎麼打罵我都行,我做的事情,我會擔下所有責任的。」

        沈雲驤沒說錯,他的確是帶著目的而交好,原來只是想多接觸沈瑯嬛,萬萬沒想到她的腹中會有了他的孩子,這倒更加深他想娶她的意念。

        「我們出去好好談談。」沈雲驤恨不得把雍瀾捶死,加重語氣說道,一雙胳臂挾持了對方。

        接下來似乎沒有沈瑯嬛什麼事了,男人「勾肩搭背」的去了院子,再回來,只餘嘴角青紫的雍瀾和仍未氣消的沈雲驤。

        他一個文人要揍人實在太費力氣了,何況雍瀾這家伙還皮粗肉厚得很,他的拳頭都打淤青了,他卻連吭也不吭一聲。

        還有他的身分那麼敏感,皇子,這哪是女子婚配的好對象?妹妹嫁給這廝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他不敢想。

        沈雲驤的心情錯綜複雜極了。

        雍瀾抹了抹嘴角,走過來在沈瑯嬛身邊蹲下。

        沈瑯嬛瞧了他一眼,看起來他這張臉是半毀容了,大哥,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這是嚴重破壞賞心悅目的風景,只是這位王爺,什麼叫適可而止的閃躲,不會嗎?使苦肉計,雍王爺你以為人家的眼是瞎的,這點心思瞧不出來嗎?

        「我不會說好聽的話,姑娘家喜歡的浪漫我也不會,但是我願意學,只要你給我機會。那一夜,我不是故意要唐突娘子的,我說過我會負責,給我彌補的機會,嫁給我好嗎?」

        沈瑯嬛仍舊沒有抬頭。

        「你嫁給我,我沒辦法許諾你什麼,因為我不會說空話,但是只要是我有的,便是你的,陪著我,一直到天荒到老,可以嗎?」

        沈瑯嬛第一次正視他的眼,發現一個男人的眼裡居然可以盛著滿天星光。

        「我並不需要你為了負責任娶我,何況天荒地老,誰能活那麼長?太不切實際了。」她雙眸一黯,這輩子她務實多了,靠著別人的負責壓抑過日子,不如靠自己實際點。

        雍瀾就怕她這麼說,急道︰「好,你不需要我負責,那麼我呢,你睡了我,是不是要為了我的清白負責任?」

        一旁的沈雲驤和胡一真差點被口水嗆到,兩人掩住臉簡直沒眼看。

        沈雲驤的拳頭又硬了起來,啐道︰「我已經夠不要臉的了,沒想到他比我還更不要臉!」

        「夠了,你該打的也打了,咱們到外頭去,你不是說那《神農百草經》要給我?走走走,一塊拿去。」他們兩個大男人杵在這,小倆口能說什麼體己話?

        「就說了你自己去取。」沈雲驤沒想走。

        「你在這緊迫盯人有什麼用,他們忌諱著,能談出個所以然來才有鬼,走走走……」胡一真推搡著自覺有責任盯場的沈雲驤出去了。

        「她是我妹子,我不盯著那廝,三娘要是吃了虧怎麼辦?」沈雲驤頻頻回頭嚷嚷。

        胡一真差點噎著,肚子裡都有了人家的種了還能吃什麼虧,人家都準備要買一送一了。

        你還想要怎個不吃虧法?趕盡殺絕?不會吧!

        兩道雜音漸去漸遠,屋子裡完全靜了下來。

        沈瑯嬛瞪大眼看著一臉誠摯的雍瀾,沉默好一會兒,才垂下眼嘆道︰「其實你真用不著逼自己負責,我先前的態度不是作假,我往後也絕對不會拿孩子要脅你什麼。」

        「我想負責,我也是說真的。」頂著張年輕的面容,不動聲色就能壓人一等的氣勢,這個內斂到透著嚴肅的青年,卻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毫不猶豫的說出心裡話。

        沈瑯嬛只覺得他結實又高大的身影攏住她,他的氣息跟山一樣的圍攏著她,她開始動搖了。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知道的,只要我能說,絕對言無不盡,沒有半個虛字。」

        沈瑯嬛看著他宛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直問︰「那天你為什麼會在海天盛筵?」

        雍瀾起身坐到她身邊的小椅子,雖然看著有些可笑,可這要與她促膝長談的姿勢卻讓沈瑯嬛看見了他的誠意。

        無論如何,他可是個王爺啊!

        「當時刑部有一樁覆核死刑的案子出了紕漏,對方居然翻了供,商議之下,大理寺便派了我去取證,地方在巴陵。世人都傳我得了離魂癥,這的確是真的,那日我與同僚小酌後發現體內的氣血湧動不正常,便向小二要了間房,不想我發病最劇烈的時候,卻有人送來軟馥嬌嫩的胴體……是我控制不住要了你,至於你的身分,我是後來讓人去查才知道你是沈相的女兒。」

        他一直不錯眼的看著沈瑯嬛的反應,精緻的面容,嫣紅的小嘴,生怕一個眨眼就少看見了什麼,這一來,出塵的神情便有些凝滯。

        沈瑯嬛發現雍瀾與她交談,從來不擺譜以本王自稱,總是隨和的用「我」這個自稱,就算和她大哥說話也一樣。

        他這樣看著她,令她有種被籠罩在暖陽下的感覺,讓她有些心動。

        在她出神的當頭,雍瀾卻勾起唇,朝她溫聲的喊——

        「嬛嬛。」

        耳邊聽著男子清潤的聲音,眨眼間,幻境和現實重合,迷離的目光霎時轉為清明。

        「……又或者你擔心我的病?不想跟我這樣的人……一起?」雍瀾乾淨明亮的眼睛有了不確定,搜尋起她表情上任何的蛛絲馬跡。

        「這我真沒想過。」她笑了下,捏著自己的拳頭。「我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誰想欺負我都行的。」

        雍瀾慢慢露出明麗到叫人無法直視的笑容,心頭有驚也有喜,他忍不住想去握沈瑯嬛的手,但是又死死忍住。「那就這麼說定了。」話語裡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激越。

        沈瑯嬛沒有出聲,卻也點了點頭。

        她本來就打算好了,既然壞了清白,又不想忍氣吞聲過日子,這輩子怕是不會嫁人了,說實話要靠自己養活自己她沒在怕,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她兩世親緣薄,總算有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讓她打掉她做不到,若要留下,孩子的身分就不能不明不白,不能苦了孩子。

        原先她不想雍瀾負責,雖然麻煩點還是能自己想法子,可她到底被雍瀾的俊美給迷惑了一把,也被他的誠意說服了一把。

        試試,就試試,怎麼說有上輩子的經驗她這輩子還能被射成篩子?想到這,沈瑯嬛自己都笑了。

        見她明媚的笑了,雍瀾著實鬆了口氣,這是真答應了吧!

        他的聲音溫柔成了一汪的水。「我讓欽天監尋了最近的吉日就來,你有什麼要求?」

        這時才感覺自己活過來的雍瀾才聽見不遠處那一小片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彷彿在為他們伴奏一樣,也就是說他和沈瑯嬛說話的那會兒,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入他的耳和心。

        她搖了搖頭,「宮裡頭辦事能出什麼錯?」

        「那倒是。」話落,他頓了一下,又自顧自解釋起來,「我先前跟你說的什麼離魂癥的事你可別放心上,要是以前我不敢說,早先在廂房的時候胡神醫替我診斷過,他說我那離魂癥不是病,是中毒,只要解了毒就沒事了。」

        「胡神醫能解你身上的毒?」

        「他說要是他沒把握,這天下就無人能解我的毒,不過有兩味草藥他手上沒有,讓我進宮去要,若是宮裡的太醫署也沒有,那麼他就要去尋,尋回來還要製藥,解毒時間怕就沒那麼快了。」

        「你得罪了誰,誰心眼這麼壞給你下毒?」她也不問上山下海找兩味藥需要多久時間。

        「我的身分這麼敏感,想我活的人很多,想我死的人也不少,這些我總有天會一一討回來的。」

        及冠的青年眼中有著不為人知的滄桑,瞳孔裡是如同暗夜般的深色,幽暗而深邃,將他襯托得隱晦又高深莫測。

        「我看著那胡神醫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你用什麼去交換,讓他為你祛毒?」她剛剛聽見了,為了讓那胡一真給她們看診,大哥可是交出了一本他珍藏許久的醫書,雍瀾這毒想解,應該少不了交換條件。

        「他讓我替他找一個人,他失散的妹妹。」他雖然是個閒散王爺,這等能耐還是有的。

        不過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人海茫茫,找人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差別。

        「是說你是個皇子,你的婚事可以這麼隨便嗎?」皇子肩上的責任沉甸甸,婚姻向來都不是他們能作主的,至於她,重蹈覆轍啊,上輩子嫁的是太子,這輩子沒想到又碰到雍瀾,這算天命不可違抗嗎?

        嫁入皇室中容易嗎?複雜得要人命!

        她本以為這一世嫁個平頭百姓也就罷了,不料還是攤上個王爺,不過既然碰上了,她也不是怕事的人,走著瞧就是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就是了,我上有兄長,沒那麼多眼睛盯著我的婚事,我能自主不說,我母后向來順著我,想必也不為難。再說了,你也是堂堂相府嫡千金,我們倆多相配啊。」他對著她如春水般清澈柔軟的眼眸擠眉弄眼,模樣有些好笑。

        「是是是,是小女子小看王爺了。」她都被他逗得有些想笑了。

        他喜歡這樣神采奕奕的她,這樣的她彷彿能陪著他度過將來的風雨,無所畏懼。

       「你記著啊,以後可要多信我。」

        「知道了。」既然他都打包票了,沈瑯嬛就不去擔那個心,男人要是連這些都搞不定,那先有後婚這事也就不用提了。

        「對了,你得記著,你現在有身子了,那些個跑跑跳跳、下水的事就由著下人去做,小心自己的身子,知道嗎?」臨走,他到底說了那麼幾句。

        沈瑯嬛一怔,她都還未過門,這廝竟開始管起她來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她心裡還是覺得暖暖的。

        點點頭,她目送著人離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8 08:50 AM 編輯

【第五章】    入宮見母后

        雍瀾前腳從相府離開,後腳便直奔皇宮而去,沈瑯嬛則被鳳氏叫去了沈瑛的書房。

        書房裡等著她的不只有鳳氏還有被叫回來的沈瑛、垂頭不語的沈素心和沈仙,甚至才從她院子離開不久的沈雲驤。

        鳳氏抱著嚶嚶哭泣的沈綰眼裡都是捨不得和心疼。「自家的園子,從小玩到大,我好好的閨女怎麼就落水了?肯定有那居心不良的想害我兒!」

        沈瑛拿著茶盞,犀利的看著沈瑯嬛,眼底深意難辨。

        沈瑯嬛在心裡冷笑,一屋子的人每個都像鋸嘴的葫蘆,沒有人想跳出來撕開這口子,既然大家都裝傻,她也不接那話頭,就一起裝到底吧。

        「三娘,你說。」沈瑛說道。

        聽到被指名,沈瑯嬛心裡更是冷笑連連,只是臉上卻堆滿委屈。「不知道爹要女兒說什麼?當時眾目睽睽,鳳娘子和大姊、二姊、四妹在亭子沏茶,我去得遲,離湖邊最遠,我一見大姊落了水便趕緊跳下去救人,女兒還錯了嗎?」

        「就這樣?」沈瑛問道。

        「不然爹覺得應該怎樣?」她反問。

        鳳氏臉上一滯,她只聽說四娘落水,可四娘一問三不知,二娘又意有所指的把責任都推到沈瑯嬛身上,她這才讓沈瑛把沈瑯嬛找來,這會兒卻聽出一股微妙的味道來了。

        鳳氏的目光挪到沈素心臉上,只當沒看見她臉上還帶著蒼白,沉聲問道︰「要不大娘你說,是誰推了你的?」

        沈素心避開鳳氏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意味不明的瞄了沈綰一眼,袖子裡的指尖掐著手心,心中複雜的思緒萬千,最後吶吶說道︰「事出突然,我……也沒能看清。」

        那時站在她邊上的就一個人,可是……

        沈瑯嬛暗自搖頭嘆息,有些恨鐵不成鋼,然而她這姊姊養在鳳氏身邊多年,又跟沈仙、沈綰朝夕相處,如今被養成這般模樣的她,要一下就看清她們的壞心思,也實在為難她了。

        只可惜她打過去得一手好牌,就這樣爛在大姊手上了。

        「鳳娘子親口說是四娘推大娘下水的。」沈雲驤實在看不過沈素心的隱忍,把鳳嫣抖了出來。

        沈綰立刻抖了抖,紅著眼睛,鼻頭也是紅的。「我才不是要推大姊下水,我想推的是她!我恨她!她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頭?」她指著沈瑯嬛,本來還帶著點受到驚嚇的面容轉為猙獰,哪還有半點平時甜美的模樣。

        「胡鬧!」沈瑛總算聽出了端倪。

        「我一點也不胡鬧,她開口閉口就是嫡庶,把我和二姊踩在腳底下,害我丟光了臉,我忍不下去,想給她一個教訓!誰叫大姊倒楣,她就站在邊上,無辜受了累!」

        原來你要出氣,大家都要如你的願?這是什麼歪理?

        「四娘果真伶牙俐齒,你今日的遭遇還是我的不是了?那做姊姊的我向你道歉,抱歉我沒站在你邊上讓你出氣推落水,抱歉害你落了水,抱歉讓你想往我身上潑的髒水潑到了自己。」沈瑯嬛字字誅心,說完還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沈綰氣得差點要暈過去,她從小夠父母當掌上明珠養大,又是麼女,加上鳳氏驕縱偏疼,養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世界是繞著她轉的,這下被沈瑯嬛毫不留情的擠對,她想撕了沈瑯嬛的心都有了。

        「大姊,我沒想要害你的,」沈綰緊了緊手,長長的指尖戳著手心的軟肉,哀求般的看向沈素心。「都是她的錯,自從她來了,不把母親放在眼裡也就罷了,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們姊妹,我不過想小小的教訓她一下,明明忠懿侯府是多好的一門親事,母親跑斷腿才談妥的,她卻把母親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說不要就不要,我見母親這般煩心,我捨不得她煩惱,就想替母親出口氣而已。」

        沈瑯嬛聽她搬出一大篇的道理,心裡付著,這沈綰到底是睜眼說瞎話,還是單純到對忠懿侯府一無所知,居然會覺得忠懿侯府是門好親事?

        沈綰當著沈瑛的面逞口舌之能痛快了,沈瑛卻是怒了。

        「既然你對忠懿侯府贊不絕口,忠懿侯府也透了話說會讓世子對你負責,那就讓忠懿侯府來提親吧!」

        沈綰愣住了,忠懿侯府的親事是她娘親挑選的,對方的底細她怎麼可能不清楚?可她爹輕飄飄的兩句話就把她往火坑推!

        沈綰跳了起來,「我不要!」

        她喊完才發現自己居然衝著自己的爹喊叫,情急之下,手腳發軟,很果斷的昏了過去。

        鳳氏見狀,又是一通的喊人拿巾子、掐人中,鬧了半天,沈綰幽幽醒過來,卻一副哀莫大於心死、了無生趣的樣子。

        鳳氏還想據理力爭,捏著嗓子苦苦懇求,直叫人起雞皮疙瘩,「瑛郎,四娘和忠懿侯府的親事……」

        「她沒得選。」沈瑛冷淡的截斷鳳氏的求情。

        沈綰是忠懿侯世子救上來的,她這輩子只能入崔家的門,他沈瑛丟不起人!況且就算他本來願意想想其他法子,如今聽沈綰這麼說話,他是打算不願管了。

        「我不要嫁那崔繼善,他一個破落侯府的世子配得起我堂堂相府的姑娘嗎?」發現耍自閉裝可憐沒用的沈綰臉上帶著股破罐子破摔的狠絕,「爹,您太偏心,因為落水讓人救了,您要我嫁去忠懿侯府我沒話說,那她呢?她也是讓外男給拉上岸的,憑什麼她卻不用嫁人?」

        沈綰的想法很簡單,她要嫁給崔繼善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怎麼樣她也要拖沈瑯嬛下水。

        忠懿侯府是破落了,但對方絕對會以妻禮迎她,沈瑯嬛的狀況可就不一樣了,聽說拉了沈瑯嬛一把的是雍王,王府那樣的地方,就算沈瑯嬛是相府嫡女也不一定能當正妃,再者,皇子正妃多是帝后指婚,她能肯定,像沈瑯嬛這種落水後被救不得不認的婚事,頂多榜個姨娘名頭,可能連側妃都不是,往後沈瑯嬛就得對她這個世子夫人低頭,想想,沈綰自己都樂了。

        說到這個,沈瑛也不免皺眉,出了這種事,忠懿侯府不敢不認,可雍王那邊……對方臨走前都沒說什麼,倒是讓他為難。

        照理說,好歹是他嫡女被外男碰了身子,就是他告到官家面前也是有理的,可這種事當然是男方願意最好,不然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思及此,沈瑛覺得還是先從帶人來的沈雲驤這裡套套口風,他轉向大兒子。「說來雍王與我家素無來往,怎麼會到相府來?」

        「兒子與雍王近來是有些走動,今日一同在會香樓喝茶,王爺聽說咱們家的荷湖堪稱京城一景,便提議要過來賞景,誰知道一來就撞上兩個妹妹落水。」

        話落,揍了人家幾拳的沈雲驤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兩句好話,就當還對方不還手的禮了。

        「說來也是我不好,三娘已經跳下水救大娘了,偏我多嘴說了一句三娘自小體弱才在巴陵養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到人,王爺仗義,必是因為我這句才下去拉三娘她們上岸。唉,是我不是啊……」

        沈雲驤知道自己這話是假,雍王跳下去救人的時候可快了,哪有空等他說話?不過這也顯示雍王的確是把他妹妹放心上的,這不就從巴陵奔著要來負責,這是真心要娶他妹妹才敢跳下水的,加上他也揍了人幾拳,便覺得把話圓好聽了也好,否則跟那忠懿侯世子相提並論也太掉價了。

        聞言,沈綰哼了一聲,「大哥這話我不懂,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不管雍王爺是什麼原因跳水救人,結果不都是一樣。爹,您怎麼說?」

        在場的聰明人都知道哪裡不一樣,雖都是跳下水救人,但雍王是因為人家哥哥發了話才跳的水,忠懿侯世子不等婆子救人就急匆匆下水是什麼心思可就不好說,傳出去更是完全不同的名聲。

        沈瑛懶得搭理沈綰,只摸了摸垂髯,對著沈雲驤沉吟。「照你看,雍王是皇室出身,身分貴重,三娘能不能進得了雍王府?雍王可有什麼表示?」

        沈瑛雖是問「能不能進」,沈雲驤卻聽出他真正的意思是問以什麼身分進王府。

        說到這個,沈雲驤有點沒把握,他肯定雍王會迎三娘進王府,可那人跟妹妹談定後就匆匆走了,他倒拿不準。

        可這時候也只能硬著頭皮回了,他堅定道︰「雖兒子與王爺的交情不深,但對王爺的為人還是深知的,兒子想王爺就是看重妹妹才這麼急匆匆的離開,肯定是要趕在下鑰之前跟宮裡的貴人提一提。」

        聽到這裡,沈瑛覺得頗有道理,眉頭鬆了些,擺擺手對眾人道︰「都下去吧,此事我自有打算。」

        「爹……」

         沈綰還想問清楚,卻被她娘她姊拖著走,不過她也不糾結,反正她不信沈雲驤說的,她等著看往後沈瑯嬛如何對她低一頭!

        沈瑯嬛也乾脆的跟沈雲驤、沈素心一起走了,這種時候,女兒家沒有什麼說話的立場,沈瑛也沒有要參考她意見的意思,她這時候能相信的,反倒只有雍瀾了。

        眾人一散,沈瑛繼續摸著他下巴的鬍鬚。

        說起來相府女兒沒有與人做妾的道理,沈綰進忠懿侯府一定是正妻,但是雍王府……他心裡浮起一道挺拔如青松、傲如霜雪的身影。

        這雍王都及冠了卻還未訂親,是皇室中的異數,有多少女子覬覦著雍王妃這位置,偏又礙於他的離魂癥不知有沒得治,一來二去的,這才拖到了這般年紀。

        這位王爺在衛京真真是個奇特的存在,他是官家唯一的嫡子,若非有皇貴妃所出的庶長子擋在前頭,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可這位爺別說有半點野心顯露,當初官家讓他出宮建府,皇后差點哭倒長城,他卻是欣然接受,然後毫不客氣的向官家要了最靠近湖邊的一塊地,官家也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怎麼著,很慷慨的允了。

        通常皇子的府邸都由官家賜與,開口向官家索要的還是頭一遭,這也讓朝臣紛紛議論,這嫡皇子的身分委實不同。

        雍王府落成後,雍王只帶了兩個近侍便搬了進去,平時也沒見他和誰走得近,兩點一線的守著王府和大理寺的閒差,樂此不疲。

        幾個等著瞧他好戲的皇子不由得大失所望。

        是以,撤除離魂癥這問題,雍王的條件那是頂頂好的,於他沈家而言甚至更好,讓官家覺得他跟太子、六皇子都有些淵源,卻誰都不親近,說不定更放心。

        若是這麼考量,三娘只要能進了雍王府,倒是什麼身分都無所謂了。

*             *             *

        漪樂宮。

        宮女們都感覺到一向自矜自持的寧皇后因為雍王的到來,心裡產生雀躍和歡喜,因此連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漪樂宮裡一向寥落,寧皇后雖然貴為一國國母,但是她不爭不搶,和金僖宮大鳴大放的那位行成強烈的對比。

        也因為她的不爭不搶,後宮習慣抱大路找靠山,見風轉舵的嬪妃們知道就算不往這裡來,寧皇后也不會對她們怎樣,所以就算礙於宮規來請安了,也是草草應付了事。

        一路著寧皇后過來的宮女們私下沒有不為皇后打抱不平,可那又如何,半道上遇見金僖宮趾高氣揚的宮女,她們還得低人一頭。

        同樣是奴才,她們侍候的還是一國國母,理該走路有風,哪裡知道就因為自家娘娘不受官家待見,她們這些侍候的奴才也跟著低聲下氣、忍氣吞聲。

        這種事想著就嘔,可她們能怎麼辦?

        「什麼?」寧皇后很少有這種喜怒形於色的神情,纖纖玉手拿黃金果子往兒子手上堆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我兒說的是真的?」

        雍瀾把接過來的果子仔細的剝了皮,用小銀刀切成幾瓣,擱上叉子,用小碟裝了遞到寧皇后面前。

        母子倆乍看有五、六分的相似,寧皇后是那種婉約的美,她五官精緻,即使不做出那種惹人憐愛的樣子,言行舉止也都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舒適,和照溫柔,即使現在上了年紀,那種氣質也絲毫不減。

        「胡一真確診是喜脈,只是日子還淺,一月餘,雖是喜訊,但是兒子以為暫且不要聲張為好,這消息傳出去對她不好。」

        他不用遞牌子就能進宮,是皇子裡的頭一分,照規矩,進了宮他應該先往官家的紫辰殿請安,而不是進後宮,可雍瀾就這麼做了。

        他與嬛嬛的好消息,他想讓母后第一個知道,一同分享他的喜氣。

        「神醫胡一真?」寧皇后雖身居後宮,也知道這個名滿江湖的奇人,人吃五穀雜糧,誰沒個病痛的時候,因為出神入化的醫術、任性的脾氣,官家曾有意招他入宮,賞他官職,他卻跑得無影無蹤,最後只能作罷。

        「是的。」

        「你也知道會疼人了,看著是真心喜歡相府那個姑娘的。」她牽在手裡小小軟軟的孩兒,一眨眼的時光,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動了心,想娶妻了。

        真好,也算了了她一樁心事。

        「兒子想娶她為正妃,而且,越快越好。」雍瀾八風吹不動的神情帶著股說不出來的急迫。

        寧皇后本就長得溫婉端莊,這一失笑,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天然未經雕飾的愉悅,更是美得驚人,「的確,未婚有孕,傳出去是不好聽。」

        自己的孩子,身為母親的她多少猜得出來兒子的心思,這孩子向來沒把那些世家勛貴女子放在眼裡,雖說擦槍走火有了孩子,納進府裡也就是了,想聘為正妃,這是喜歡上人家了。

        再說,那位相爺雖然老古板了些,倒也不是迂腐的人,相府的女兒嘛,理應是匹配得上她的瀾兒的,雖說歲數上小了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事你父皇那邊可知會了?」

        「還不曾。」

        寧皇后嬌嗔的看了一眼兒子。「他雖是一國之君,終究是你的父皇,親事無論如何還是得經過他允許的。」

        「兒子自會去紫辰殿請旨。」

        「有機會帶她進宮來讓母后瞧瞧。」她真心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擄獲兒子的心。

        自然,雍瀾對寧皇后是有些隱瞞的,譬如他是如何和沈瑯嬛相識、如何上的床,他五分真五分假的編了一套說詞,足以讓他母后相信就夠了。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並不是錯,愛護沈瑯嬛的聲譽對雍瀾來說,是負責任的第一步。

        寧皇后並不笨,她久居深宮又哪聽不出來兒子的說詞中有些微的瑕疵,只是那又何妨,兒子喜歡那個姑娘才是重點,其他都不重要。

        後宮女子最想要的是帝王的聖寵不衰,世間女子也一樣,擁有男人長久的憐愛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自然,她的性子和一般世家女子不太一樣,常出人意料之外,有趣得很。」一想起她吹鬍子瞪眼睛、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心裡就像被根羽毛撓了似的。

        寧皇后的眼睛更亮了,「哎呀,被你這一說,母后都迫不及待想見她了,你說她的閨名喚什麼?嬛嬛,真是可愛!」

        母子倆又道了些家常,雍瀾便離開漪樂宮,走出長長的廊道,稍遠處候著一個不起眼的小黃門。

        雍滿掏出一個頗有分量的荷包。「漪樂宮這裡還是有勞夏公公看顧了。」

        「不敢、不敢,這是奴才的本分,王爺對奴才有救命之恩,王爺吩咐的事,奴才絕對鞠躬盡瘁。」小黃門哈腰鞠躬,並不敢去接那繡樣精美的荷包。

        「你美呢,這可不是要給你的,本王記得,過幾日是小珠兒的生辰,十歲是個大姑娘了,你拿這個給她買點好吃的,就說是你這哥哥給的生辰禮。」

        小黃門心裡一激蕩,嘴裡喊著不敢,但是想起妹妹骨碌碌的大眼和喊他哥哥,吵著要滿頭繩絹花的模樣,還是接下了雍瀾給的荷包。

        兩人沒有多說什麼,雍瀾隨後便去了紫辰殿。

        不意外的,在偏殿議事廳見到了在小桌上批奏章的太子雍壽。

        官家揮退了眾人,雍壽也是其一。

        而雍壽在踏出殿門的同時,隱約的聽了這麼一耳朵——

        「你要娶妃?」

        雍壽的腳步一滯。

        等雍瀾從偏殿出來的時候,沒想到雍壽就候在宮門外。

        這會兒下著微雨,雍壽讓人打著傘站在雨中,一襲貴重的明黃金絲銀線四爪蟒袍穿在他身上,顯得他在俊逸之餘,有著和雍瀾清冷相反的溫潤俊美。

        兩人相遇,雍瀾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雍王的身量要比太子高出小鴿個頭,近身侍候的內侍更是知道,太子腳上踩了恨天高,可就算加長了袍子的長度也遮掩不住他矮了雍瀾一截的硬傷。

        雖然說男人的成就不在高度,是性格品德和良善的心,但是對雍壽而言,他只要往雍瀾身邊一站,明明同樣都是父皇生出來的孩子,在個頭上卻差了不只那麼一丁點,心裡就莫名覺得憋屈。

        想到這裡,雍壽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那又如何,他是長兄,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皇后所出又如何,不過是個沒有封地的親王,將來注定只能在他的腳下討生活。

        「皇兄。」雍瀾雖然想徑自走過,卻仍停下腳步給太子見禮,面上一如既往的不見絲毫波瀾,看著就是個冷冷清清的貴公子。

        可雍壽不這麼認為,從小到大,他太知道這個六皇弟的內斂深沉,他即使虛長他那麼幾歲,每每站在一起卻倍感壓力,然後便是自慚形穢。

        他在雍瀾這年紀,根本做不到這般的冷靜自若。

        「皇弟難得進宮,不如順道到東宮一坐,咱們兄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

        「月前和皇兄一盤殘局還未分出勝負,皇兄這是得閒了?」面對東宮太子,雍瀾依然悠然自在。

        「哪裡得閒,你也看得出來父皇有多器重孤,每日將孤帶在身邊教導,那奏措堆得像山一樣高,都是孤在批閱,比起你們的悠閒,孤真是羨慕不已。」他那一貫的傲慢自得怎麼都掩飾不住。

        雍瀾絲毫不為所動。「有皇兄為父皇分憂,是國家福氣,也是百姓福氣。」

        雍壽被贊美得通體舒暢,嘴角都翹了起來。

        雍瀾話才落地,官家身邊的秉筆太監便快步過來,「太子殿下,陛下說方才漕運河道的那份名單尚未論出章程來,請殿下移步議事廳。」

        真是說人人到,父皇一刻都離不了他。「父皇召喚,那孤就少陪了。」

        「皇兄請便。」雍瀾做了請的手勢。

        就這麼離去,雍壽是有點小不爽的,他都還沒能從雍瀾的口中撬出點有用的資料,譬如他中意的是哪家大臣女兒?看上的又是哪位娘子?

        不過,就算他成了婚如何,就算看上的是天仙美女也沒有用,即便官家看重皇嗣嫡庶,可還是拗不過他母妃,加上外祖家得用,維持國祚安康還得靠鳳氏一族,這太子之位他不只可以穩穩當當的坐著,將來的那個位置也唾手可得。

        所以就算雍瀾成親又如何?

        他的前太子妃雖然未曾替他留下一男半女,但幾個良娣、夫人已為他誕下一子兩女,再過幾日他便要選繼妃,凡事都先雍瀾一頭的自己,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雍瀾一待太子的身影離開,微闔的眼驟然睜開,凌厲無比。

*             *             *

        這兩天,個兒全都看在眼裡,她們家姑娘異常的沉默,倒也不是心情不好的樣子,就是思慮過重。

        姑娘常常就著孤本棋譜,手拈棋子瞅著棋盤上的殘局發愣,久久一個子都下不了。

        她印象裡的姑娘,樂天開朗,就算心裡擱著事,也很快撇到腦後去,況且真的有事,處理起來向來果斷又明快,從不拖沓。

        可是這回,姑娘連喜歡的飯菜都吃得沒滋味,也不追究她多放了一匙鹽,還是少放了一匙糖,這樣的姑娘讓個兒深深感覺事情大條了。

        對於排憂解難她不拿手,也問不到點子上,個兒很是心焦啊,一心只能巴望著其他幾個姊妹趕緊到來。

        她巴巴的盼得眼睛都要穿了,拾兒幾個終於到了。

        「姑娘,您看誰來了?」個兒快步的走進來,圓圓的臉蛋全是喜悅。

        沈瑯嬛傾耳一聽,果然就聽見百兒的大嗓門——

        「喂,你們幾個,快把姑娘的妝奩箱籠搬進來,小心別磕著了!」

        幾個丫鬟陸續的進來,因著不停的趕路,看著有些風塵僕僕,精神卻都不錯。

        眾人給沈瑯嬛見了禮,百兒便開始管家婆的操心生涯,「大人怎麼讓姑娘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這來回一趟主院得走多久的路?我說個兒,這天氣快熱了,姑娘的床鋪你可讓人提早鋪好涼席,水晶珠簾子可找出來了?燻籠也該收起來……你給姑娘搭配這什麼衣裳,上衫不搭下裙的,一點美感也沒有,還有姑娘的頭也是你梳的吧,嘖,還好我把姑娘習慣用具都帶來了,姑娘,一會兒奴婢就給您換個舒坦的髮型。」

        她從小和沈瑯嬛一起長大,從來不曾分開這麼久,一見著人就聒噪個沒完。

        沈瑯嬛卻半點不嫌吵,反倒覺得安靜過頭的院子總算有了生氣。

        「那些個箱籠先別忙著歸置,」屋裡亂糟糟的聲音讓她有了淺淡笑容,「拾兒,巴陵那邊的產業都處理妥當了?」

        「都按姑娘說的,該賣的都賣了,銀錢都存進匯通的票號裡,還有夫人的嫁妝也一並帶過來了,只有夫人的陪嫁莊子沒有動,我們可還要在衛京城置些產業?」那許多的銀子放在票號裡利息錢又不高,不如拿來活用的好。

        拾兒拿出一疊帳簿放在桌上。

        雖然不明白姑娘為什麼不讓她們歸置箱籠,但是不動就不動,所有的箱籠都是她歸整的,哪天姑娘想要什麼物品,她都能找出來,所以沒什麼好疑惑的。

        說到謝氏的嫁妝,不得不說沈瑯嬛這個便宜娘是有點遠見的,沈瑛外放的時候她雖不能肯定沈瑛會做到多大的官,倒是有自信沈家七房遲早要在衛京安定下來,而衛京寸土寸金,各權貴又都卡好位,要是等真的留任衛京才打算置產的事,就算有天大的好運也等不到,所以她聰明的早好幾年便陸續盤了幾間鋪子。

        謝氏走的時候,沈瑯嬛被送去巴陵養身子,當著謝氏娘家人的面,沈瑛把謝氏在巴陵的嫁妝給了沈老夫人代管,衛京的則給了沈雲驤、沈素心。

        沈老夫人對著沈瑯嬛雖是不冷不熱,卻是不會昧媳婦嫁妝的人,打沉瑯嬛懂事了,沈老夫人便歸還嫁妝,讓她跟謝氏留下的人打理,是好是壞她不管。

        沈瑯嬛管著自己的產業,本是沒想管衛京這一塊,可她近日把沈素心這個姊姊給看透了,她嚴重懷疑謝氏留在衛京的產業大抵已不在她嫡姊身上。

        說起來沈素心這耳根子軟、脾氣硬的個性大概沒救了,可不管怎樣都是她嫡親的姊姊,再說也不是什麼壞人,都是被鳳姨娘給養得沒見識了才如此。

        她這姊姊什麼時候能開竅沈瑯嬛不知道,但現在沈素心一心奔著太子去,手上可不能沒半點籌碼,好歹衛京的鋪子是值錢的,真成了太子妃還可當嫁妝帶走,手上有錢,就算不受寵也不至於太難過日子,況且還有她能幫襯。

        「產業是要置的,我記得我娘留在衛京的鋪子是由你爹在打理,你回家一趟問問如今鋪子的情形,再看著辦。」打理產業拾兒是一把好手,從來不必她操心。

        「奴婢這就回去。」

        拾兒一家是謝氏的陪房,其他都是沈家的家奴。

        拾兒也不拖沓,退下去漱洗過後就歸家去了。

        「我身子有些不爽利,瀟瀟,你過來替我瞧瞧。」

        瀟瀟是個性子安靜的,要是不夠安靜,哪靜得下心看那些枯燥乏味的醫書,因此幾個丫頭嘰嘰喳喳說成一團,唯獨她一人只是看著。

        她依言過來替沈瑯嬛把起了脈,片刻後,略帶狹長的鳳眼掠過什麼,再切一會兒脈,然後果斷的鬆開了手指。

        「姑娘,您有身孕了,一個月多一點。」也就是說這肚子裡的孩子是在巴陵的時候懷上個兒、千兒和百兒都傻住了。

        百兒率先反應過來,衝著千兒說道︰「你捏我一把。」

        千兒捏了,下手還挺重的。

        「嘶!」百兒猛抽氣,好疼!所以這事是真的。

        個兒甚至自責到眼眶泛紅,神情都是不敢置信,趕往京城的路上她和姑娘幾乎寸步不離,姑娘怎麼就……

        「這不關你們的事,說來話長。」一個兩個三個都紅了鼻子,這幾個丫頭真是的!不過是懷個孩子,天又沒塌下來!

        幾個丫鬟都覺得難受,一個官家小姐未婚有孕,是要沉塘的醜事呀!

        沈瑯嬛可不想看她們個個哭鼻子,便把段日晴在海天盛筵對她下了春藥,想把她送進段日陽房裡促成好事,不料陰錯陽差把她送錯了房、遇上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的事說了。

        百兒一拍腦袋,想了起來。「難怪那天段家娘子身邊的丫頭直纏著奴婢不放。」

        說完,她連忙跪在沈瑯嬛面前。「是奴婢失職,姑娘想怎麼責罰,奴婢都沒話說!」

        「你知道我最討厭動不動就跪,旁人有心為惡,我們可以擺正自己的心思,哪防得了那些小人的陰暗心思?」

        「那段家兄妹都是心術不正的,他們兄妹哪天要是落在奴婢手裡,絕不讓他們好過!」百兒十分氣憤。

        瀟瀟倒是就事論事。「姑娘若是想留下腹中孩兒,我可以盡心替您調理身子,讓您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少爺,若是不想要,我就配一服落胎藥給您,讓您落個清靜。」

        許是基於天生的母性,沈瑯嬛摸著平坦的小腹。「他來到我腹中就是和我有緣,我想留下他。」

        「姑娘放心,等小少爺還是小小姐生出來,奴婢們都會好好照顧的!」千兒說道。

        「那這孩子的爹咱們總得叫他出來負責任吧?」百兒除了嗓門大還是個傻大膽,幾個丫頭在唇邊轉了又轉沒敢問的問題,她卻毫無顧忌的提了出來。

        千兒立即給了她腦袋一個大栗爆。

        百兒吃痛的摸著後腦勺,語帶抱怨,「這不也是你們都想知道的,我冒著被姑娘責罰的風險,你們還打我?仗不仗義啊?」

        「個兒日前見過。」沈瑯嬛說得很是輕描淡寫,其實心裡也是沉甸甸的,答應了他之後,她近日反倒有些患得患失,擔起他興許說服不了帝后的心。

        刷刷刷,幾道眼光刀子似的把個兒捅了個透。

        個兒正想搖頭否認,腦袋卻突然有靈光閃過,「啊!」難道是他?

        幾個丫頭見狀都露出——啊,你真的知情卻裝作一副純潔無辜的表樣,這姊妹情是說著玩的吧?

        「你快說,姑爺長什麼樣子?人好不好?大人同意姑娘的親事嗎?」

        個兒頓時成了鵪鶉,她可不可以說她也剛剛才知道?不過她很清楚一件事——

        「關於姑娘的身子,緊緊閉上你們的嘴巴,這件事在姑爺來提親之前絕對不能漏出去一個字,姑娘要是被沉了塘,你我幾人都別想活命!」

    幾個丫頭都面容嚴肅的點了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8 02:31 PM 編輯

【第六章】  下聘惹人眼紅

        拾兒回來的時候跟著她爹。

        沈瑯嬛請拾兒她爹坐下,並讓人上了茶,白掌櫃卻推辭不受,接著,咚一聲跪下來。

        「老奴有負夫人所託,請姑娘治罪!」拾兒也一同跪了下來,匍匐在地上不起身。

        「有話都站起來說。」

        白掌櫃臉方方的,蓄著兩撇鬍子,有張老實巴交又不失精明能幹的臉,穿著素面交領袍子、腰際繫了個小算盤。

        既然姑娘叫起,白掌櫃也不彆扭,給沈瑯嬛磕了頭便起身坐下,就算坐下,屁股也只敢沾著椅子小鴿邊。

        「鋪子出了問題?」沈瑯嬛問道。

        「幾年前那鳳姨娘說是大娘子託管,便將奴才管著的鋪子收回去,將裡面的人換了個乾淨,連門都不讓老奴進一步。鳳姨娘有印鑑,老奴又見不著大娘子,只能有負夫人所託。」

        白掌櫃神色憤憤,對風氏的行為非常不齒。「夫人的陪嫁中就這三間鋪子最值錢,一家賣的是珠寶首飾,一家是香料鋪,一家是瓷器鋪子,瓷器鋪子和香料鋪甚至是宮中採買的指定鋪子。」

        沈瑯嬛用指腹點著桌面,因為她自己也猜到了情況不會好到哪去,這時候聽白掌櫃一說,倒不是太生氣。

        本來嘛,她便宜爹雖然貴為一國之相,一年的俸祿只有一百八十兩雪花銀,再加上這樣那樣的祿米、冰敬、炭敬,一年合計也不過三四百兩銀子。

        這些銀子有泰半得寄回巴陵孝敬祖母、用在族親身上,又哪來的閒錢置這麼大一間宅子,讓府裡的主子各個穿金戴銀、出手闊綽,僕役下人如流水?

        原來這家人的極盡奢侈是建築在她娘的鋪子上啊!也對,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愛怎麼花就怎麼花,風姨娘管起家來當然是順心順意、半點不心疼,還有閒錢大把收買人心。

        照白掌櫃的說法,她娘特別有遠見,置辦的鋪子都能來錢……她突然覺得,這鳳皇貴妃、鳳姨娘這對嫡庶姊妹的情誼可能也是靠錢堆起來的吧。

        「拾兒,我娘的嫁妝單子你可一並帶來?」她問道。

        「奴婢不敢離身。」拾兒從袖袋掏出一個紫檀木扁盒。

        沈瑯嬛給她一個贊賞的眼神,她家拾兒做事就是滴水不漏。

        當年雖是沈瑛作主給分了嫁妝,但完整的嫁妝單子沈素心、沈瑯嬛都有一份,沈瑯嬛不擔心風姨娘那邊,她只想著要怎麼說服沈素心,畢竟嚴格講起來該管這事的人是沈素心。

        「我心裡有數了!白掌櫃的,您領著個兒、拾兒去把幾間鋪子都收回來,要是有違抗不從的都趕出去,老爺那邊,我自會去說,」她不管沈瑛同不同意,怎麼說那也是謝氏的嫁妝,風姨娘扣在手中就是沒理。

        「姑娘,您千萬可別為了鋪子的事和大人鬧僵,他畢竟是您的父親。」白掌櫃心裡矛盾得很,他何嘗不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夫人走了這麼些年,姑娘又養在老夫人身邊,如今雖說人回來了,可在後宅裡,身為女子也只能倚靠主母,萬一鳳姨娘因為這件事和她置了氣,在姑娘的婚事上做了手腳,這就因小失大、得不償失了。

        「我省得。」她雖然表情和善,但是眼中的寒意比冰還冷上三分,雖然話語簡潔,卻讓人忍不住要拜伏在腳下。

        白掌櫃面對沈瑯嬛的犀利,終於有些明白女兒說她們家姑娘和大娘子不一樣的意思了,這樣的姑娘像極了過世的夫人,在感懷之餘,他隱約看到了這一房的希望,他沉默的行禮後領著兩個婢女走了。

        沈瑯嬛讓他帶上會武的個兒,加上凶巴巴比漢子還要糙的拾兒,不怕拿不下那三間鋪子。

        之後沈瑯嬛去了沈素心那一趟,原以為要花力氣說服,不料大概是落水那件事讓沈素心悟了一點什麼,當下她雖沒站在沈瑯嬛這邊,但對鳳姨娘、沈仙姊妹也開始懷疑了。

        從瀟湘閣出來後,千兒也來回報,雖今日不是沈瑛的休沐日,可因為忠懿侯府上門提親,加上世子崔繼善英雄救美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他不得不在鳳氏的要求下腆著老臉在場,表示鄭重。

        也就是說崔、沈兩家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忠懿侯府已經來人,雖說走的只是個過場,來的長輩卻是侯府的當家夫人張氏,可見忠懿侯府很當成一回事,黑著臉的鳳氏看見如流水般送進來的聘禮擺了滿滿當當的一麼,表裡不一的笑容真切了不少。

        沈瑯嬛沒想去湊這熱鬧,她踩著點,張氏前腳一出沈家大門,她便進了沈瑛的書房。

        鳳氏正興致高昂的歪在沈瑛身上,攬著他的脖子,說著忠懿侯府的點點滴滴。

        沈瑛對忠懿侯府展現的態度也算滿意,老實說相府女兒嫁予中懿侯府也不算辱沒了,侯府如今在朝堂上雖然沒有出眾的子弟,於他也沒有助力,不過自家女兒已失了名聲,對方又肯全了臉面,往後出嫁,娘方多貼補著些嫁妝過去,兩方交好不是難事。

        「女兒給父親請安,見過姨娘。」

        因為老耿事前敲門知會,沈瑯嬛進門的時候鳳氏已經坐好,收起了妖嬈的顏色,擺出溫柔賢淑的模樣。

        只是一向對她不理不睬的小賤人居然問候起她來,她頓時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祥感。

        「你怎麼來了?」沈瑛發現自己只要看到這個女兒,太陽穴就不由自主的發疼,那種疼法和看到鳳氏的疼法是不一樣的,鳳氏很好安撫,只要拿出她想要的甜頭,她就乖順得像頭小羊,隨便他折騰,女兒不然,她對他從來沒有任何要求,這才令他惴惴不安,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沈瑯嬛坐在下首,端起丫鬢沏上來的茶,沾了沾唇。「女兒想著府裡最近喜事連連,不說四妹要出嫁了,大姊和二姊不日也要參加太子的選妃宴,不說兩人都雀屏中選、得太子青昧好了,只要其中一人被看上都是不得了的事。

        「二姊嘛,自有她母親替她操持,大姊早年失恃,要是親事提上議程,嫁妝可得女兒這妹子來幫忙操持,畢竟大哥是個男子不懂這些,再說大哥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得花銀子。」

        她沒有明擺著說要是沈素心和沈仙都入了太子的眼,這嫁妝鳳氏還能一碗水端平嗎?自己要是不操心,誰來操這個心?再加上個沈雲驤,銀子要從哪裡來呢?

        鳳氏的心咯了下,她向來沒把沈瑯嬛放在眼裡,一個小丫頭再會蹦跳能逃得過她的掌心嗎?如今卻有了不然的感覺。

        「這府中不還有鳳姨娘,哪用得著你一個丫頭片子來操心這個?」其實沈瑛也知道依照鳳氏的個性,要做到公平有難度,所以他倒還真想知道這個丫頭打什麼主意?

        「我聽姊姊說,因她不善經營,當年便託了姨娘管著我娘在衛京的產業,如今到底是要嫁人了,不好當甩手掌櫃,本是她自己要來,偏偏前些時候落了水要養身子,再者知道我在巴陵的產業管得不錯,商事懂得較多,便託我來與姨娘交割清楚,往後還能姊妹倆彼此幫襯幫襯。」

        「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別糟蹋了你們娘的東西,你放心,嫁妝不會少了你們的,但鋪子這種營生還是該讓你姨娘幫襯,管家理事可不是這麼簡單的。」沈瑛自然知道謝氏手下有些產業,前些年謝氏手下的老人還在時,出息十分可觀,近幾年也不知怎麼了,每況愈下,可再怎麼樣也比讓十來歲的孩子管要好。

        在沈瑯嬛的示意下,拾兒把這年來巴陵產業鋪子的帳冊放在沈瑛的几案上,一疊疊的十分可觀。

        沈瑛大致翻閱了下,帳冊裡面的摘要非常清楚,那些產業幾乎沒有不賺錢的,說他這小女兒富可敵國也不誇張。

        沈瑛沉吟,這女兒,他對她的所知還是太少。「你有這麼多的鋪子產業,又何必插手衛京這幾間?」

        「爹,我這不是插手,是理清,娘的嫁妝單子上明明白白寫了有這些鋪子,改天大姊出嫁抑或是我大哥娶媳婦,外祖母要是問起,女兒能一問三不知嗎?」

        鳳氏眼皮一跳,「謝氏……不,姊姊的嫁妝單子怎麼你也有一份?」

        「我有一份不奇怪,」沈瑯嬛皮笑肉不笑。「我娘的陪嫁讓一個姨娘打理比較奇怪吧,知內情的說是因著我們姊妹小才讓姨娘幫著打理,不知內情的可是會讓人以為爹爹寵妾滅妻,連亡妻的嫁妝都貪,但不管知不知內情,要是知道女兒都出嫁了,親娘的嫁妝還留在娘家給姨娘打理,那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那些個言官可是要戳爹爹的脊梁骨。」

        又不是她們這些兒女都死光了,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姨娘出頭!

        本朝向來嫡庶分明,當官又最怕什麼?捕風捉影、吃飽了搏著的言官,如今內閣制逐漸成熟,她爹這丞相要是鬧出個什麼不好的風評,官家就算不會立即摘了他的頂戴,也落不著好。

        為了鳳皇貴妃,她爹可以處處對鳳姨娘好,這嫁妝一事本來也是想這麼揭過的吧,可如今她點明了,她爹可不好裝傻。

        「你真是什麼都敢說。」沈瑛被她氣笑。

        鳳氏也被噎得臉色青白交加,額際的青筋都浮了出來。

        「女兒只是實事求是。」

        「不就幾間鋪子,你要就給你吧!」沈瑛畢竟是一朝丞相,豈有可能為了幾間鋪子和女兒糾纏,他隨即大手一揮,只不過老奸巨猾說的也是他。「鋪子你拿回去了,那往後大娘和大郎的嫁娶花銷公中會不會少,可爹就不管了。」

        好一個專廉鮮恥的老匹夫,你還是人家的爹嗎?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那公中是鳳姨娘說的算,嫁娶要想風光,沈瑯嬛肯定得割肉。

        只沈瑯嬛還沒說什麼,鳳氏卻先急了。「老爺,不可以!」那三間賺錢的鋪子她可是要留給倆個女兒的,四娘那裡她都已經決定要把最賺錢的珠寶首飾鋪子給她,要是沒了珠寶鋪子,就沒有什麼是拿得出手的了啊!

        忠懿侯府再不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論如何那可是侯府,若叫四娘兩手空空嫁過去怎麼立足做人呢?

        「我也能體諒姨娘這些年打理鋪子的辛苦,這十幾年的出息收益我就當作是給四妹的添妝,不要了,姨娘也不用謝我的大方,畢竟你也不容易。」

        鳳氏被沈瑯嬛的「雍容大度」氣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吞不進去,差點要腦溢血。

        不要了,什麼叫做不要了?好像她是乞丐,就等著這賤人施捨她一口飯吃,欺人太甚。

        「老爺,別的事情妾身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您要三思啊!」她這時候要還扮賢良淑德就是白痴!

        沈瑛瞇起了眼。「你雖然是妾,當初入我府中,鳳家也陪嫁了不少妝奩,這些年我從未向你要過一分五釐,你又何必這麼小家子氣?不過是幾家鋪子。」

        不過是幾家鋪子?她是庶女,鳳家能給什麼好東西?不過都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玩意,這十幾年要不是謝氏那幾間能錢滾錢、銀子滾銀子的鋪子,她又哪能在許多世家望族的夫人面前混得風生水起,又拿什麼去給鳳皇貴妃收買人心?讓鳳皇貴妃肯跟她演一出「姊妹情深」!兩個女兒一年四季的首飾綾羅綢緞,府裡大大小小的花銷……以為她容易嗎?

        鳳氏有苦不能言,苦水堆在胸口,幾乎要抓狂!

       可是她不能說,不能說夫君拿出去應酬朝中大臣、打點官吏,那大把大把的銀子可都是從謝氏鋪子那裡周轉過來的,他每回一開口要銀子,她就得設法變出來,如今卻輕飄飄的說幾間鋪子算什麼?老爺,那幾間鋪子不算個事,那什麼才算是事?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她恨得直想把沈瑯嬛咬下一塊肉來!

        沈瑯嬛打斷鳳氏即將到來的長篇哭訴,淡淡對著沈瑛福身,「既然爹爹允了,那就勞煩姨娘,何時有空將這些年鋪子的帳冊印章交出來,交割所有事項,我也好心裡有個數,免得不明白的地方冤枉了姨娘可就不好了。」

        打腫臉充胖子過日子,花的是別人的錢,自然不心疼,這樣的舒坦日子也該到頭了,該你們嘗嘗什麼叫做自力更生。

        鳳氏已經氣得沒有辦法逐字去推敲沈瑯嬛話裡的意思,看著她揚長而去,只能氣急敗壞的扶著婢女的手回到正院。

        那婢女被她的指甲掐得生疼,卻連吭也不敢坑一聲,直到正院門前由林大家的把人接過去,才悄悄的吁出一口氣來。

        她沒敢看傷勢,趕緊隨著進屋去,手裡只覺得鑽心疼,又青又紫是難免了。

        林大家的焦急的把鳳氏往裡扶。「夫人,那幾個鋪子的掌櫃都來了,說有要緊的事稟報。」

        能有什麼要事?鳳氏按著疼痛欲裂的頭讓那些掌櫃進來。

        果不其然,掌櫃們一個個都哭喪著臉,說鋪子的主子怎麼換了人,還把他們都驅逐出來,這就來找鳳氏想法子了。

        那死蹄子居然先斬後奏,怎麼辦?鳳氏心氣不順,心肝肺都疼,眼一黑,很乾脆暈了過去。

        剛要進門來給母親請安的沈仙和沈雲駒聽見裡面亂成了一團,找來婢女問明了緣由,兄妹倆對視了一眼。

        「這沈瑯嬛實在是目無尊長、以下犯上,太過分了!」沈仙氣得頭上的步搖都在晃動,但是她氣歸氣,還知道要趕緊進去探視鳳氏。

        沈雲駒在門口處卻嘿嘿笑了兩聲,只覺心癢難搔。「這丫頭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這麼狡猾如狐狸的丫頭嘗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真令人向往,反正也不是同一個娘生的,他可不介意。

        他哪裡知道京里的鋪子要是被收回去,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還色欲薰心的肖想要一親沈瑯嬛的芳澤。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也就是他這德性了。

  *             *             *

        正院這邊亂成一團,哪裡知道書房那邊的老耿正向沈瑛稟報,說宮裡來了差使,帶著官家的旨意。

        正冠、換服,吩咐下人擺香案,得知這旨意是要給沈家三娘子的,連忙叫人去把沈瑯嬛叫過來,另外通知府裡所有的人。

        一時間,除了暈倒在床上的鳳氏,府裡的大小主子都到了,更讓人吃驚的是除了來傳旨意的差使,還有掩不住欣喜的雍王。

        今日的雍瀾一襲寶藍色蟒袍,箭袖束腰直身,束小冠,寬肩窄腰,既不顯得文弱,也不那麼威武,恰到好處的氣勢讓人心生欽慕,腰繫玉珮魚袋香囊,俊朗又冷淡的氣質,風華正茂,沈府的大小娘子莫不投以含羞帶怯又熱烈的目光。

        沈瑛忍住激動,那天他是有些信了大兒子的話,可幾天沒動靜又難免焦心,如今這尊大佛跟著聖旨而來,莫非這旨意是他特意為了讓三女兒長臉面去請來的?

        差使很是老到,照本宣科的讀完官家的賜婚旨意,詞藻極盡華麗,將沈瑯嬛形容得德容具備,堪與雍王匹配,令擇期完婚。

        老耿按主子吩咐包了個大紅封給差使,差使掂掂分量覺得還滿意。

        出了門,千兒又趁著沒人注意塞了個荷包給他,告訴他這是她們家三娘子給的,差使這一掂,輕飄飄的,可捏起來有指頭那麼厚一疊,莫非……給的是銀票?

        他眼睛一亮,心裡滿意到不行,這位沈三娘子還真是大方,於是咧著嘴去覆旨了,在官家面前該怎麼說,他曉得。

        相較於差使的滿意,正廳裡的沈家一眾表情各異,沈素心隱在眾人的最後面,一聲不吭,看著雍瀾眉目如遠山般雋永,彷彿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人物,她告訴自己她不羨慕,她將來的對象會比三娘還要好,太子選妃宴就在眼前,她哪裡來的時間去忌妒羨慕妹妹,還不如多練習自己的琴藝,多充實自己才是,宴會上一鳴驚人,拔得頭籌。

        沈雲驤倒是察覺到大娘的不尋常,擔心她鑽起牛角尖,近日府裡下人間有些流言,說是三娘子礙了大娘子進雍王府的路,原本落水的是大娘子,若沒有三娘子橫插此事,說不定就會是雍王救了大娘子、迎大娘子進府。

        這些流言他猜也猜得出來是鳳姨娘出的手,想攪得大娘跟三娘離心。

        本來嘛,大娘一心奔著太子妃之位,他覺得流言起不了什麼作用,如今大娘見了雍王的樣子不對,他就有點擔心了,要不還是把三娘跟雍王之間的關係透給大娘吧,讓她知道不管落水的事怎樣,雍王本來要娶就是三娘。

        至於他對雍瀾的感覺還是帶著複雜,說要挑最近的吉時過來,動作還真是迅速,真的就和忠懿侯府挑在同一天下聘,他也不浪費自己皇子的身分,一起帶著聖旨過來,給足了三娘面子,這事辦得算是差強人意。

        這樣的人,雖然壞了三娘的清白,但看著處處替她設想,往後應該會待她好吧?

        他在這邊想著,雍瀾已經讓跟前的長隨吩咐下去,將備妥的各式聘禮搬進來,其中還有兩隻活生生的大雁,代表著忠貞不渝。

        比起忠懿侯府抱著一對大白鵝充數要鄭重多了。

        看著擺滿大廳的聘禮,搬聘禮的王府侍衛長長的人龍還在大門外,這些聘禮怎麼看都不是急就章拿出來的,每樣都是有年頭的東西,尋常人家只要有一樣都能當成傳家寶物,這些是怎麼準備出來的?

        這位爺據說不是官家最喜愛的皇子,否則太子的位置哪輪得到庶出的大皇子來做,但換個角度想,他畢竟是官家唯一的嫡子,聘禮可以少別人的,又怎麼能少到這位爺的?

        沈瑯嬛對那些聘禮沒有太多觸動,卻對籠子裡兩隻活蹦亂跳的大雁多看了幾眼。

        沈雲駒眼饞那些金光燦爛、亮瞎人眼的物件,真想將那些東西佔為己有,昧下來自己發財,但是更令他扼腕的是,沈瑯嬛這隻還未到手的鴨子居然這麼飛了,他氣自己下手太慢,多了雍王爺當靠山,他想嘗鮮的想望變成了難以企及的絕望,他怎麼甘心!

        相較於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沈雲駒,沈仙到底年紀還小,精緻漂亮的五官還想著要扮出得宜的笑容,卻怎麼看怎麼扭曲。

        沈瑯嬛到底是哪來的好運道?母親都被她氣暈了,她還好意思在這裡接聘禮?最讓人忌妒的是這些聘禮,除了昂貴的江南織造銷金絲綢布疋,各部落、小國進貢的皮料首飾不計其數,彩錢五十萬貫,金器銀器,羊豬牛各一百頭,美酒兩百壇,茗茶百斤,比較起忠懿侯府給的那些中規中矩的東西好上太多,忠懿侯府給的不過是些布料、聘餅、肉酒,而且數量不多,沈仙看得眼都紅了。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皇家下的聘禮都有禮單,多出自宮中,想從中昧下幾樣根本不可能,何況還有四個嬤嬤看著,連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因為聘禮多得正廳實在擺不下,索性直接搬進石斛院去。

        沈仙越想越氣,一肚子的火燒得旺盛。自從沈瑯嬛回來,她們娘仨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處處吃癟不說,由於鳳嫣那張大嘴巴,貴女圈也傳遍了她們以庶充摘的醜聞,害她們連出個門都遭人指指點點,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賞花會、賞茶宴,遨帖多到可以拿來當草紙,如今卻再也沒有人想起她是誰,如今面對的種種不堪,就因為嫡庶不同嗎?

        她一定要當上太子妃,到時候高高在上打爛她沈瑯嬛的臉,讓她跪在她面前求饒,重重把她踩到泥地裡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沈瑯嬛,你現在就風光吧,也就僅止於此了,只要她步上無人能企及的高位,她絕不會讓她好過!

        沈雲驊立在原地垂頭不說話。

        至於沈綰,所有人都不敢去看她,前一瞬她還在為忠懿侯府的人送來那麼多聘禮喜上眉梢,轉眼就被雍王府狠狠的打臉。

        她的臉色太難看,難看得像要噬人,要不是天家的威嚴不容許她無故離開,她恐怕在第一時間就轉身離開了。

        她以為的「沈姨娘」落空了,雍王竟要娶沈瑯嬛為正妻,以後沈瑯嬛就是雍王妃啊,往後她拿什麼在沈瑯嬛面前逞威風?她要氣死了!

        等沈瑛發話留了雍瀾,大夥才散去,沈雲驤尾隨沈素心去了她的瀟湘閣,沈瑯嬛則引著四個教引嬤嬤去了石斛院。

        這四個教引嬤嬤是預備教導沈瑯嬛宮廷禮儀的,會在沈府待下,教導到沈瑯嬛出嫁為止。

        雍瀾看著她娉娉婷婷的背影消失在石階下,慢慢收回追隨的目光,將欽天監算出來的婚期還有聘禮單子遞給了沈瑛。

        沈瑛自然也察覺到他在女兒身上盤桓的目光,那目光雖然很短,他卻微妙的覺得這小倆口並非初識,而雍王也並非因為救了人、為了擔貴任這麼簡單的理由要娶三娘。

        「相爺,這是欽天監監正挑的良辰吉時,請你過目。」

        「王爺折煞老臣……四月三日,這吉日會不會太急了?」現下都三月初了,一個月內是要怎麼準備嫁娶?就算平頭百姓嫁女也沒有這麼草率行事的。

        好吧,就算官家賜婚,省略了六禮繁瑣的過程,但是相府嫁女沒有走個過程,女兒這麼草率嫁出去,人家會怎麼說他、說他女兒?

        這簡直是兒戲,他不會答應的!

        正廳中兩個男人繼續商討著婚禮的細節,從大廳出來的沈綰則哭哭啼啼去了鳳氏的院子。

        鳳氏斜臥在迎枕上由林大家的侍候著喝補氣湯,大廳的事她聽說了,只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就算對方是王爺,不也和她的四娘一樣,都是為怕女方閨譽有損才結的親,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只不過下人說聘禮多到擺到賤貨的院子去,這賤蹄子和她娘一個樣,長了張魅惑人心的臉蛋,不然那雍王爺哪可能一見面就暈了頭?不過把人從水裡撈起來就肯許正妃之位?

        那丫頭在巴陵長大,完全不可能和京裡的宗室勛貴有什麼認識的機會,何況雍瀾這個王爺,他就是個冷冷清清、眼睛長在頂上的主,鳳氏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來他們到底是怎麼看對眼的。

        她在腦中把事情過了一遍又一遍,頭都快被她想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卻聽見春花嬤嬤的喳呼聲——

        「奴婢的好娘子,這是怎麼了?」

        沈綰一甩門簾,衝進了正院的內室,她一看見鳳氏就撲進她懷抱,哭得那一個淒慘。

        鳳氏心裡嘀咕,她還活得好好的,這孩子怎麼哭得好像死了娘一樣?

        等她聽完小女兒發洩似的哭訴,臉色變了幾變,她用帕子拭乾了沈綰臉上的淚痕,命人打水來給她淨臉,見她已經冷靜許多,這才撫著她烏黑如雲的秀髮,正了正她頭上的簪子,把她抱在懷裡。

        「你放心吧,為娘知道你的委屈,可你不用擔心,我們是跟皇貴妃、太子爺綁在一塊的,你親姊姊以後絕對會比她沈瑯嬛更有出息,屆時你只是世子夫人又如何,讓你姊姊給你撐腰,她沈瑯嬛還是要服軟的。」

        鳳氏的臉色不好看,沈綰的眼眶也還含著一泡淚,她本來是沈府金尊玉貴的四娘子,現在居然淪落到看著人高嫁還撿人家不要的親事!

        她不甘心、不甘心!

        「娘,說好了,以後一定要教訓她,讓她狠狠的吃癟,讓她知道這個家是娘說了算,她得尊敬您,也得敬著我們這些姊妹,少目中無人了。」

    「我的四娘說的是,那賤人沒有娘親教導,就像地裡的爛泥,是個扶不上牆的,不懂什麼叫敬老扶幼,什麼叫德言容功,我是該好好教她一些規矩了。」

        鳳氏明艷亮麗的眉眼居然泛出幾許的陰森和猙獰,只不過她把下巴頂在沈綰的頭上,所以沈綰什麼都沒看見。

        「娘說得對,要是不爭,咱們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沈綰忿忿說道。

        鳳氏一陣心酸,被小女兒的話戳進心裡,心裡也燃起一族火苗。

        不錯,做娘的不能為兒女爭取,還做人家什麼娘親?

        當初她要是不爭,不離間謝氏和沈瑛的感情,又怎能使兩人感情日漸冷淡,讓謝氏抑鬱到連孩子都差點生不下來,最後血崩過世,又怎麼可能這麼早就讓出主母的位置來?

        鳳氏對沈瑛的不滿突然燃燒了起來,她為沈家做牛做馬這些年來,卻從未得到過他對謝氏那般的尊重。

        「可是娘,您能不能退了忠懿侯府這門親事,雖說做世子夫人也還可以,但我真不想進那家子的門,那家子沒幾個善茬,再說那世子就是個輕佻浮浪的人,與他有染的女子還少嗎?女兒嫁過去會受苦遭罪的,您捨得嗎?」

        忠懿侯府這家子她當然知道,當初她娘為沈瑯嬛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也沒避著她,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破落戶,她清楚得很。

        哪裡知道風水輪流轉,也不知沈瑯嬛用了什麼法子讓爹退了這門親,卻不想這門親事轉來轉去,因為那該死的崔繼善救了她,最後落到她的頭上。

        女兒的死纏爛打鳳氏也很頭疼。「孩子,娘知道你心裡苦,不過你只要認準一件事,不管你嫁的那個是不是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裡要有銀錢,你和忠懿侯府的親事若推掉了,只會壞了名聲,倒不如安心嫁過去。

        「娘給你準備的嫁妝夠你一輩子在侯府呼風喚雨,稱心如意,不用看婆母臉色,不用擔心妯娌,更不用將小姑子放在眼裡,女人要有錢,在任何地方說話才有份量,人家才不敢來招惹你,這樣的日子豈不快活?」

        沈綰被鳳氏描繪的遠景說動了,低下頭點點頭,「但是,娘,擁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夫婿不是所有女子所想望的嗎?」

        「男人的情愛就像一疋布,初時,你看著喜歡,非要不可,他也待你如珠如寶,可是時間久了,男女的感情最容易褪色,相看兩相厭,是禁不起考驗的。」

        人心吶,有真心的時候,想著榮華富貴,等有了金錢地位,又想著真心難得,她和沈瑛不就那麼一回事,等她回頭想要他的真心,卻叫他覺得自己貪得無厭。

        天下哪來這麼好的事,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男人的真心,有了錢財,想要什麼沒有?

        沈綰看著她娘神色複雜的臉,彷彿懂了些什麼,又有些看不懂,曾經對未來夫君那些個嚮往的綺思,在不知不覺中被鳳氏灌輸的思想取代了。

        「我聽說沈瑯嬛要把娘手上的鋪子收回去,娘,那幾間鋪子可是金雞母,很能來錢的,您怎麼能讓她說收回去就收回去?」既然母親都說錢財重過一切,關係到她的嫁妝,計較些也是應該的,那鋪子可是她將來的本錢和底氣,過問一聲也不為過。

        「她以為她說要就能輕易的拿回去?可沒那麼容易。」那些可都是她的東西,既然她視為己有,哪可能再吐出來?沒門!「銀錢的事不用你擔心,有娘替你張羅,陪嫁一定少不了你,一定讓你風光的嫁入忠懿侯府。」

        因為得了鳳氏的保證,沈綰當真兩耳不聞窗外事,開始乖乖的待在院子裡繡嫁妝備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8 06:02 PM 編輯

【第七章】    兄姊的關懷

        石斛院這邊難得的熱鬧,不時聽見千兒的吆喝聲。

        千兒拿著紙筆可忙翻了,她指揮著那些二等丫鬟們搬聘禮,從垂花門往裡搬,也就是說雍王的侍衛們全止步於院子門口,至於那些個二等丫鬟不用說都是鳳氏派來的人。

        當初個兒想全部攆走了事,是沈瑯嬛說人既然來了,擱著就是了,換一茬又來一茬,倒不如留下幹點粗活,諒她們也翻不出浪花。

        於是千兒也樂得指使她們幹活兒。

        上輩子嫁過人的沈瑯嬛對那些聘禮並沒有太多關注,她把四位教引嬤嬤引進了屋子,親手用紫砂壺沖泡君山銀針,茶碗用的是青花瓷,茶葉是今年剛由洞庭湖快馬送過來的新茶。

        相較於講究情趣的點茶,她喜歡這種較世俗的以茶壺沖泡出來的茶湯。

        幾個嬤嬤都是宮中積年老人,雖說享用的是主子的殘渣,但絕對不會比王公貴族們差,她們來到這裡,也知道這位娘子便是將來要教導的未來雍王妃,仍多少自恃身分,對於她用紫砂茶壺泡出來的茶水還是頗有微詞。

        哪裡知道一入口,一個個表情全變了,這茶湯完全不輸點茶點出來的口感,而且更加甘純,入口回甘,喝上幾杯都不覺得膩。

        沈瑯嬛像是知道四位嬤嬤的想法,她從容的落坐,不經意的說道︰「我喜歡用這壺泡出來的茶湯,幾位嬤嬤可能一開始吃不慣,不過我覺得簡單又方便。」

        這是她上一世的喜好,到了這一世便一直延續下來。

        「娘子要是入了王府,要知道禮不可廢,該遵守的皇室規矩要遵守,可不能把個人喜好放在最上頭。」

        沈瑯嬛維持著完美的笑容,「不如先請這位嬤嬤自我介紹一下吧?」

        這是沒把她放眼裡吧。也難怪,她回家有段日子了,就算沒參加過任何宴會,她相信鳳姨娘也會不遺餘力替她宣傳,說她就是個鄉下地方出來的人,鄉下人能有什麼見識?禮儀更是不可能。

        聽了這些傳聞,這幾個宮裡的老油條又怎麼可能把她放在眼裡?

        如果因為這樣她就必須對她們唯唯諾諾,抱歉,她還真做不到,何況她也不是真的鄉下人。

        幾個嬤嬤自我介紹後,她對其中一位姓奇的嬤嬤倒是留了個心眼,這位無論其他三人說了什麼,她都只板著一張好像人家欠她幾百萬的臉,和其他三人更是全無交流。

        來日方長,沈瑯嬛便讓瀟瀟領著幾人去安置。

        然後她去了沈雲驤的院子,在院門處就碰到剛從沈素心那裡回來的沈雲驤。

        會在這時間點碰到三娘,沈雲驤臉上的錯愕微微閃過,他如今也摸熱了這個三妹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男方來下聘的大日子,哪個娘子不是含羞帶怯的待在屋子裡,可她不是,去接了旨意不說,聽說還神色自若地領了四個宮裡來的嬤嬤回院子去,結果一轉頭,她人又在這裡了。

        這麼活躍的性子,真待得了王府那和深宮大院沒差多少的地方嗎?但是,她也沒有選擇了。

        「你怎麼來了?屋裡坐。」

        兩人進了屋,沈瑯嬛淡淡將擺設掃過幾眼,只見長案桌上擺了好幾本翻開的書,墨香淡淡,掛著青紗帳的瓷枕邊也放了六藝書,顯然是睡前看的,她這哥哥真的把她的話聽進去,開始發憤圖強的讀書了。

        她也不囉嗦,將謝氏的陪嫁單子給了沈雲驤,他看了後頗為吃驚,那些個妝奩雖然稱不上十里紅妝,可也不少了。

        沈瑯嬛這邊早早就吩咐拾兒將成本和盈餘分開,兄姊不會知道她有多少私房,她取用了母親的嫁妝多少銀錢,她也如實還上,甚至這些年都照著金額給了三分的利錢。

        「說起來當年若不是我留在巴陵,母親那些嫁妝也不該分給我打理,如今我也進了衛京,我想,自己終究年紀較小,這些嫁妝還是勞煩兄姊多操心了,只是姊姊那邊可能暫時不上手,哥哥勞累一些吧。」

        「你眼看著要出門子了,身邊哪能沒有銀子傍身?去了王府可不比在家,處處得用銀子的。」沈雲驤雖然紈褲,卻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玩世不恭,他知道女子不比男子,嫁了人後若沒有銀錢,立不起威,根本使喚不動那些下人。

        他是沈府的嫡長子,鳳姨娘不敢克扣他的月銀,還極盡所能的供應他的花銷,將他捧殺於酒色財氣中變成廢人。

        以前花天酒地、千金散盡的時候就算手頭一時湊不齊,他也沒為阿堵物煩惱過,現在這大筆錢他也不眼紅。

        妹妹這般大氣,他這做兄長的也不能讓她小看了,既然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即便推到他面前,將來自然還是要交給兩個妹妹帶走的,至於他自己,他自有準備。

        「說起來我早用了娘親的錢在外面置了產業,雖然不像大哥的酒樓在衛京遍地開花,小打小鬧也賺了些錢,銀子我是不愁的。」她從不自誇,將來就算她爹給不了嫁妝她也能在王府混個風生水起。

        沈雲驤舉起手來就想往沈瑯嬛的頭上摸去,可在舉手的同時又想到這妹子再過不久就要出閣,成為人婦,心裡的失落和祝福同時湧上,但身為兄長只能露出鼓勵的笑容,「想不到哥的那點老底讓你摸了個透,三娘你這玲瓏心竅啊……」後面餘下的都是感嘆。

        「是我家拾兒能幹。」她從來不吝嗇在人前誇獎她的幾個丫頭。

        拾兒這個商場老手自從知道她們家姑娘想在衛京大展拳腳,便逛遍了大街小巷,摸熟了各處商行的底,這一查,沈雲驤不為人知的產業才曝了光。

        沈瑯嬛本來就看出一點端倪,如今拾兒這一摸底,只是讓她更加確認罷了。

        她也不糾結沈雲驤的想法。「我還有一事要和哥哥商量,娘在京裡那三間鋪子於我有用,可以先借我嗎?」

        「你想用就拿去,據我所知那幾間鋪子雖是鳳姨娘代管,這些年卻不賺錢,再說她那性子會輕易把帳簿和鋪子交出來嗎?你得留個心眼才是。」畢竟貪婪的人常會有種錯覺,自覺已經進了袋中的東西又再吐出來,那就是挖他的肉,鋪子再不賺錢,仍舊是個營生。

        沈瑯嬛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和淺淺的小梨渦,眼眸閃著細碎的光芒,像隻美貌兼具的狡猾小狐狸。「我已經在父親那裡過了明路,帳簿鑰匙她幾時要還、事項不交割,我無所謂,我已經先讓白掌櫃去把鋪子要回來,了不起從零開始,這也難不倒我。」她不想浪費那些無謂的時間去和鳳姨娘做那些拉扯,雖然從頭開始要多費銀兩,她還真不缺那點銀子。

        這財大氣粗的口吻讓沈雲驤一陣好笑,他和這個妹妹相處的時間不多,可是這會兒看著她含笑靜坐,瑩白的臉上是他不曾見過的自信,聽她已經暗地讓人收回鋪子,打了鳳姨娘一個措手不及,這等魄力,尋常男子不見得做得出來,令他不禁心生佩服。

*             *             *

        沈瑯嬛回到石斛院,所有的聘禮已經讓千兒有條不紊的擺進庫房,拾兒則帶著幾個小丫鬟整理從鋪子裡帶回來的舊帳,一疊一疊的堆得像座小山。

        見沈瑯嬛進門,拾兒大搖其頭。「姑娘,奴婢見過經營不善的鋪子,卻沒見過把原來好好一家鋪子經營成那個樣子的,您瞧瞧這些總帳,奴婢看過了兩遍,挑不出毛病,連一貫錢的損耗都沒有,這想騙誰?根本是假帳。」

        沈瑯嬛等不及百兒給她倒茶水,自己便咕嚕咕嚕連灌了兩杯茶,急得百兒直跳腳,怕她嗆到。

        「我相信你看帳的本事,一貫錢的損耗都沒有,鋪子卻連年賠本,這帳,是專門做來哄騙我這個不會做生意的吧。」她哂笑。

        大哥、大姊都不看帳,自然只能是用來騙她的,這是把人都當傻子啊。

        「我不追究鳳姨娘從鋪子裡拿走多少好處,不過……」她敲著桌面,順手翻開總帳瞧了幾眼,不論真假,她還是挺佩服鳳姨娘的膽大包天,把鋪子掏得乾乾淨淨,殺雞取卵,有必要這樣嗎?

        「姑娘讓她白得那麼多好處?」拾兒不高興了,賺錢容易嗎?那可不是小錢,十幾年來那得是多少銀子?她都替姑娘覺得肉痛了。

        「看在她替我爹管家多年,我兄姊在她「照料」下也算有驚無險的長大了,我不與她計較,但她要是讓我查出更離譜的作為,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心狠手辣了。」她清淡如水的聲音沒有半分高昂,但眼中戾色閃過。

        她做事通常與人留一線,不是為了日後好相見,而是她覺得為人本該這樣,不到趕盡殺絕的地步就放人一馬,但是對方要是超過她能容忍的程度,那不好意思,對付人的手段她也懂,直接粗暴,效果卻是出奇的好。

        「這些帳本收起放在一處,吩咐庫房的嬤嬤多注意著些,往後鋪子你就多用點心,只要做出成績來,我重重有賞!」

        拾兒的神情帶著些許自信和驕傲。「哪回姑娘交到奴婢手中的事沒有辦妥的?」別用那種眼光看奴婢,奴婢知道自己能幹得很!

        「是呀,我要沒了你,我該怎麼辦?」沈瑯嬛輕佻的勾了勾拾兒的下巴,她這幾個侍女是焐得熟的,一個個忠心不二。

        「姑娘這樣信任奴婢,奴婢都感動得臉紅了。」

       「真的?我瞧瞧紅在哪?」沈瑯嬛還動手去勾拾兒的小臉蛋,逗得她又羞又窘。

        嬉鬧過後,拾兒繼續說道︰「我爹已經找回以前離職的掌櫃和夥計,不方便回來的也重新徵人,奴婢相信只要咱們能推陳出新,鋪子的營生很快能有起色,甚至比以前更好。」關於這些她都已經做過通盤考慮。

        沈瑯嬛相信她,做生意拾兒是把好手,是天生的女商人,沈瑯嬛也相信,要讓已經被做到將近倒閉的鋪子起死回生,事在人為。

        錢砸下去,拾兒就有辦法讓鋪子在她的手裡起死回生,甚至發揚光大。

        「我有你這麼能幹的財務總管,我擔心啥呢?」

        她從不擔心拾兒貪了她什麼,或是做什麼手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她真心想要,沈瑯嬛覺得就算把鋪子都送給她也沒什麼不行。

        錢財如流水,來來去去,兩輩子她看得還少嗎?吃進腹內,穿在身上,舒心恣意的過日子,為自己而活才是她想要的。

        瞧著沈瑯嬛談興正濃,拾兒又多說了幾句,「話不能這麼說,奴婢看著珠寶鋪子裡的首飾都是陳年舊物,褪了流行不說,樣式老舊,上門的除了幾個據說是老客戶的,一天下來的客人真的沒幾個。香料鋪也是,那積年的伙計說鳳姨娘為了節省進貨開支,貪圖方便,許久不曾由海外進貨,就算進貨,櫃上的也都是中、次級的香料,瓷器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拾兒說起自己擅長的事情,頭頭是道。

        謝氏留下來的三家鋪子不只位在東臨長街的最中心,三家的距離也就幾條街,是商家都艷羨的地點,偏偏不懂經營,一心只從鋪子殺雞取卵的鳳氏,能把這樣躺著賺都能賺到流油的鋪子做到這步田地,也真是厲害了,這樣經營不善的鋪子還能供應他們開銷,就知道若生意好起來會有多麼的日進斗金。

        「我過兩天研究一下衛京城裡貴婦淑女都流行、喜好什麼款式的飾品,得出結論來,再畫幾款首飾樣子,你拿去讓鋪子裡的金銀打造師傅照著打,打出來的飾品不用多,賣完絕不重複。」她深知物以稀為貴,不管任何物品,創造出稀有的價值,便能大賣,然後還得推陳出新,才能牢牢吸引住貴婦們的眼珠子。

        「至於香料鋪和瓷器鋪,明日你陪我走一趟,去瞧瞧他們都賣些什麼,到時候再做盤算。」她的心很大,這三間鋪子只是她在京中的事業墊腳石,她想要的不只這些,她不打算浪費以前掌握的那些客源和貨流,她要重新拿回來,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所以在放開手腳在京裡闖出一番局面之前,那三間鋪子必然得好好的把知名度打出去,在京裡站穩腳跟才行。

        主僕倆磨刀霍霍。

        「姑娘,大娘子來了。」守在門簾外頭的百兒高聲喊著。她素來知道姑娘若在裡頭談事要她出外守著,那談的便是要事。

        沈素心是頭一遭到沈瑯嬛的院子,下了軟轎,便見到一個秋千架掛在層層的茉莉和梔子花叢中,才三月,梧桐樹的枝丫已經長出許多嫩綠,十分喜人。

        入了屋內,不見香爐也聞不到任何香味,衛京人很享受花香與香沐組合的蒸香,很是流行,幾乎每個小娘子、文人雅士的屋裡的香爐都有四季花香,三娘回到京城不久,還未受到這裡的流行喜好燻染,這也說得過去。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這麼想,但妹妹現在是有了身子才不宜用香啊!

        她因為走得急,在內室坐下的時候還有點喘,拭了拭額頭的汗,她不由得抱怨。「姨娘怎麼把你安排在這麼偏僻的院子,來到這兒費了我多少勁。」

        沈瑯嬛和氣帶笑,「大姊來找我可是有事?」

        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沈素心重重的拍了她一下,眼眶瞬間紅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就悶不吭聲的?」

        要不是那人有心尋來了,三娘打算怎麼辦?自己養孩子嗎?世人會用什麼眼光看她啊!從大哥口中得知三娘婚事的原委,她心底那點忌妒心一掃而空,她不曾想過自己住在京裡,身邊有爹有娘,想要什麼都有,她遠在巴陵的嫡親妹妹卻遇到那等劫難,還懷了那人的種,真真是艱難又惶恐啊!

        侍候的百兒奉上香茗和一盤嬌艷欲滴的果桃,很有眼力的屏退所有的人,自己也退到柱子後頭。

        沈瑯嬛被拍得莫名其妙,手背居然紅了一片,這手勁是有多大啊?大姊,你這是要謀殺親妹啊?

        沈素心也發現自己太粗魯,不過她這不是情急嗎?一聽完大哥的話,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急匆匆的往這趕來。

        她瞄了眼沈瑯嬛平坦如昔的小腹,語氣含著心疼。「你可還好?」

        沈瑯嬛一下就明白大姊已經從大哥口中知道她婚事的原委,以及她肚子裡也不知是揣了包子還是饅頭的事了,說起來都是自己嫡親的哥哥、姊姊,她也沒想過要瞞。
  
        「能吃能喝,日子還很淺,所以也沒什麼害喜的感覺。」

        她要問的是不是這個?老實講她常常忘了自己是個孕婦,非要百兒叮嚀糾正才會緩一緩,飲食也是,幾個婢女只要看她往涼菜多挾了幾筷都要嘮叨,連一向默不作聲的瀟瀟還點頭稱是。

        「阿姊不知道你遇到了這等齷齪的事,到底是誰喪盡天良,設計這樣壞人貞節的惡事來,真真該下地獄!」沈素心握著拳頭,恨不得把人碎屍萬段,才能解胸口這悶氣。

        「是我錯信小人,把小人當知交,事情發生後很是慌亂,接著事多纏身,空不出手教訓陷害我的那人,不過這個公道有一天我終是要討回來的。」她不是睚訾必報的人,但是毀掉女子一生,已經不能當成被狗咬了一口。

        這場子是一定要找回來的,段、氏、兄、妹。

        千兒告訴她段家大房馬上要到京城了,不過到了京裡估計也只能和庶女們待在一起,京中貴女多,她們也不喜歡和鄉下地方來的姑娘家玩,眼界可高了。

        京裡的人情冷暖她是知道的,雖然不全眼睛長在頭頂上,卻也差不多,總之,夠那段日晴和段日陽好好喝上一壺的了。

        她只要在家裡候著等他們過來,她會讓那對卑劣的兄妹得到該有的教訓,這才能替原主出一口惡氣!

        不過這些就不用讓沈素心知道了,沈瑯嬛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岔開,「再過兩日大姊就要去參加選妃宴,你可曾想過,一旦得了太子青眼,父親便成了太子黨,這是把整個家族都擲在一條船上的事,憑父親的本事要替你找個良配不困難,大姊的相貌才情都是京中翹楚,為什麼非要太子妃之位不可?」

        這話她也就騙騙沈素心,讓她多想想,照沈瑛雞蛋不放同一個籃子的性子,肯定不會阻止沈素心跟沈仙去爭太子妃,不管誰上位他都無所謂,何況派出兩個女兒,獲選機率一定比別家大一些。

        沈素心彷彿找到知音,帶著點得意和羞澀說道︰「妹妹也覺得大姊我的相貌出挑吧?論才華詩詞畫作,我不輸別人,為什麼就不許我去爭一爭?那潑天富貴,一呼百諾,將來或許能得到后位,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既然我的條件那麼好……我想去,不管結果怎樣我都要去,就算得不到太子青睞,我也認了。」

        好,這是下定決心,破釜沉舟了?但是后位……

        她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麼。

        如今的年號是慶泰,她上一世的年號是道光,她剛重生過來那會子因為段日晴的陷害心情絮亂氣憤,後來又要適應沈家老宅的生活,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佔據了她的心緒,然後接到回京的消息,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等馬不停蹄的回京,面對的是表面母慈子孝、後宅其實並不平靜的相府生活,一直到今天才忽然想起來——

        不對啊!因為慶泰帝早在她上輩子出生前就去世了,如今的慶泰二十九年,是在她去世的三十年前啊!

        她風中凌亂了很久。

        她重生到別人身上就算了,還是三十年前的人,不僅僅是完全不同的人,更是不同的年代。

        她再努力回想,如今這大衛朝的儲君是什麼名字?

        雍壽。

        是啊,壽王,他並沒能如願登基坐上皇位,只知道他因故被慶泰帝幽禁二十年,是個殘了雙腿的王爺。

        至於登上大寶的是誰?

        紫綬郡王,這個人後來封為殷王,登基後傳位雍佶,前世派人殺她的人是孫太后……

        至於她要嫁的雍王,據她所知下場也不怎麼好,本朝看似河清海晏,可外有契丹、大遼、西夏等外患環伺,因為慶泰帝重文輕武,雍王卻主張文武並濟,與遼軍一役的勝利讓他極力主張乘勝追擊,然而以沈瑛為首的談和派卻主張簽訂明約互為兄弟之邦,並給大遼每年大量的銀錢。

        這是賞賜失敗者的盟約,而不是失敗者進貢賠款,滑天下之大稽。

        在簽訂這樣喪權辱過的條款之後,雍王便被冷置,就此隱沒於人前,後人對他是怎麼去世的有諸多臆測。

        此時的沈瑯嬛驟然想起來,雞皮疙瘩在一瞬間爬滿全身,她這不起眼的蝴蝶翅膀輕輕拍,雍王和沈瑛,這兩個本該敵對的人,因為她,成了翁婿。

        往後就算兩人在朝堂上意見相左,應該也不至於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吧?

        這時候,沈瑯嬛突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另一方面,知道沈素心對太子妃之位固執得跟一頭已經決心往前衝的牛似的,沈瑯嬛並沒有多勸。

        何況對於她愛聽的話,沈素心是很能從善如流的,但是規勸她三思、違了她意思的,她就有些心不在焉。

        正好聽見百兒稟報沈瑛帶著雍瀾往這裡來,沈素心便帶著如霜從另一條小徑避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8 11:57 PM 編輯

【第八章】  小倆口訴情衷

        他來做什麼?

        雖然說大衛朝民風開放,並不禁止訂親的男女見面,只是下聘後的未婚夫妻,禮貌上不是應該直到大喜日才能見面?

        帶著疑問,沈瑯嬛迎到了門口。

       雍瀾也不進屋,就在院子裡站定,臉上帶著一股塵埃落定的歡喜,鼻尖聞到在她身上聞過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院中一架秋千被風吹得吱嘎搖晃。

        看著沈瑯嬛玲瓏有致的身影悄然到來,盈盈而立,她只是那樣站著,就好像萬千風華都在她身上,從容自在,彷彿立在洛水上的宓妃。

        沈瑛從鼻子哼了哼,語氣和之前的恭敬簡直天差地別,變了個人似的,「王爺要見人,人也出來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有,長話短說,不要囉哩囉嗦。」

        他如今終於明白這廝急著要在一個月內和女兒成親的原因,即便當時雍王屏退下人就掀了袍子朝他下跪又怎樣?還不是嚇得他一碗茶灑濕了衣襟,恨不得掐死這個混帳!

        雍王倒好,一句辯駁的話也沒有,任他好一通破口大罵,最可氣的是一想到女兒有孕在身,氣歸氣,能不嫁嗎?

        他所有的怒氣無處可去,一個接著一個都給他出事,沈瑛忽然覺得自己蒼老十幾歲。

        這廝跪也跪,罵也罵了,他還厚著臉皮說要見女兒的面,若不給他見,他就用自己的方式進來。

        瞧瞧,這是一個嚴謹有度的王爺該有的態度嗎?剛剛他的服軟是怎樣?這下子賴皮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

        這女婿一表人材的皮相果然都是哄人的,雖說他跟兒女們的關係沒有好到哪去,可怎麼說三娘也是他沈家的女兒,讓人這麼欺負,他真是氣悶。

        也難怪三娘一回京就說要與忠懿侯府退親,這是要全了相府的臉面啊。思及此,沈瑛對這女兒倒是多了兩分溫情,他喜歡女兒這樣以大局為重的態度,而那設計陷害三娘的人他遲早會找出來,他相府的女兒在外吃虧,他堂堂一國的丞相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沈瑛也沒走,氣呼呼的坐進放在花架下的搖椅,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彷彿雍王只要出現任何逾矩的行動,他就能堂而皇之的揍他一頓氣似的。

        百兒非常有自覺的替老爺端了杯香飲後便退到一邊去了。

        沈瑯嬛也察覺到她爹幾欲噴發的怒火,自從回來後,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爹這麼糟的臉色,和雍瀾踱到一旁的時候,帶著幾分試探悄聲問道︰「你跟我爹坦承了什麼?他看起來很想拿把大刀把你給砍了。」

        下聘本來是喜事,卻好像結了仇似的,還有他違背規矩跑來見她,如果沈瑛是那種好說話的,雍擁只要擺出王爺的架子就能說服他,可她爹的頑固和堅持是整個大衛朝出了名的,她不認為雍王能在短時間內左右他的想法。

        就算壓低聲音,兩個年輕人也都知道耳聰目明的沈瑛哪裡會聽不見他們的「低語」,但這人是雍瀾未來的泰山、丈人、岳父,以後娶了沈瑯嬛為妻,便是他的長輩。

        雍瀾據實以告,「我把咱們的事說了。」

        沈瑯嬛怔了下,難怪她爹要生氣了,是父母的都會生氣,就算她跟沈瑛的關係一般般,可怎麼說她也掛著相府女兒之名。

        上回,這事捅到她大哥面前,雍瀾就被打得鼻青臉腫,這回她爹沒對他飽以老拳,卻給足了晚娘臉孔,她忽然對這位王爺生出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錯,他一個人全擔了,她什麼責任都沒有,只是個無辜受害者。

        人家一個天皇貴冑,從小就是謫仙般的人物,處處受人仰視,如今被當作與她偷情苟且的野鴛鴦,被她哥揍了不說,還得受她爹冷臉,就算雍瀾嘴裡不說,心裡也會罵幾句吧?

        但是沈瑯嬛從他優雅清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他的目光銳利,看得出來就是那種很聰明也很細致的人,這會兒眼中除了探究和若有所思,就沒什麼其他想法。

        其實沈瑯嬛知道他這樣的人,雖然表面上常常噙著淡笑,在他高不可攀的身分上增加了親和力,可細看仍會覺得他整個人像是裹著一層冰霜,就算表現得再和善,實則還是疏離,然而現在的他眉目舒展,身上那層薄霧消融於無形,略帶犀利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

        沈瑯嬛很沒出息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差點拔不開了。

        「我們見面不方便,我央求伯父讓我進來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鳳冠霞被吉服由宮裡司衣局的繡娘縫製,四個來教你宮廷禮儀的嬤嬤,奇嬤嬤是我母后派來的,你可以安心差遣她,要是覺得得用就留下來,要是不得用,出嫁日將她遣回就是,餘下事情有我,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家待著安心備嫁。」

        她舉一反三,試探著問︰「另外那三位嬤嬤莫非是皇貴妃的人?如果是……」她的手伸得還真是長,依照那位皇貴妃的風頭,那位還管六宮事了?

        基本上,皇貴妃等同副后,只是不論她品級再高,皇后才是后,皇貴妃再貴還是個妃子,她要是連雍王的親事都要插手,莫非那位寧皇后被架空了權力?

        據她記憶所及,似乎不是這樣……

        她漾著笑看向雍瀾,這人總能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他鄭重跑來是怕她吃虧,提醒她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得注意防範,這般設想周到,她對他的體貼心意除了感激,甚至已經從好感升華到對他有一股非常微妙的情愫了。

         這個男人,她對他不只有好感而已。

       雍潤再度驚訝起她的敏銳多思和聰慧。

        沈瑛聽見這小倆口居然議論起皇家的事,沒吱聲,只是輕咳了一下。

        沈瑯嬛把沈瑛的咳嗽忽略不理,「這事我有分寸,多謝王爺提點。」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回京後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嫁出去,嫁的還是上輩子知曉的短命王爺,只能說命運從來都不是人力能違抗的。

        倘若他待她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她希望能助他逃過不知所終的命運,假若不能,那就當作彼此生命中短促的煙花,只要能抓住那一瞬間的燦爛也沒有什麼不好。

        「那麼你就安心在家備嫁,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被任何人欺負了去!」雍瀾的眼中明明白白的映著她一個人。

        「如果我陽奉陰違答應你會在家,結果見天的往外跑,你會生氣嗎?」沈瑯嬛看向雍瀾,表情為難中帶著些忍不住的嬌憨。

        照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嫁人更重要的了,可她手頭上一堆事要辦,只是她也不想騙他說自己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在家裡繡嫁衣,她是真的想陽奉陰違一把。

    只是出門,也沒什麼吧?

        說也奇怪,雍瀾彷彿聽得出來她話裡的未竟之意,他想起她的馬上英姿和痛毆匪人的瀟灑便釋然了,她既然敢身邊只帶著一個武婢和護衛從巴陵回京,又一下子猜出他母后稱病不出、困居後宮的窘境,他又怎麼能用一般世俗的眼光來要求她?

        他狹隘了。

        「我無意拘著你,也能明白你剛從巴陵回京,有許多人事物必須整理,這樁婚事畢竟來得突然,日子還這般緊湊,這麼要求,是我不近情理了。」雍瀾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起來。

        不過小事一樁,他雍瀾的王妃不需要和一般小娘子一樣遵守那麼些框框條條的規矩,他身居高位的好處便是身為他的妻,在某些程度上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恣意的生活。

        這便是他能給與的自由,也是嫁給他的好處。

       他們該榮辱與共,在高處時共享榮光,在低谷時相依相偎。

        「多謝王爺理解,娶我,王爺覺得委屈嗎?」雖然她不記得記憶中的雍王有沒有娶妻,娶了誰家的小娘子,但是他願意遷就她,這世道少有男人做得到。

        「我從未想過這個,沒有委不委屈。」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有不得不為的無奈,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婚姻只是利益輸送、權力交換的籌碼,無情的帝王家最不需要的便是兒女私情。

        但是,他樂意娶她,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全只是為了她腹中的胎兒,那樣的陰錯陽差,了不起一頂小轎把她抬進府裡就是了,但他發現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柔弱,甚至稱得上是剽悍了。

        更妙的是,當她不顧一切的跳水救人,當時自己竟沒能細想,身體便有了自我意識般一躍而下,這就是喜歡吧。

        說來,對她看似突然迸發的情感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他也想問一問,她呢?他這樣的夫君,對她可有吸引力?仰慕?或著……有那麼點好感?

        「我會對你好的,別看我是個王爺,我很會過日子的,賺錢的本事不會比你差,我琴棋書畫、禮樂射御書數都精通,這些都可以用來賺錢,我也能哄岳父開心,也能在大舅子的仕途上幫忙,我很能幹,靠得住,我還特別疼媳婦。」往後他只會無條件搭護著她,籠她。

        「至於婆媳關係,我母后是個好說話的,她既然接受你做她的媳婦,以後就是自己人,有我母后這靠山,我家嬛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要敢來惹你,你就打回去,想笑就笑,想鬧就鬧,想闖禍就闖禍,別人要敢說什麼,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不講理、耍賴、耍潑,你想如何便如何,別讓自己受到委屈。」

        隨著他寵溺的低語,帶著松竹般的氣息越來越靠近,沈瑯嬛承認自己被吸引了,這樣的話不是哪個男人都敢說的,她的俏臉淡淡撲上了粉色。

        沈瑛越聽越不對勁,這位王爺是想慣出個無法無天的女潑皮嗎?

        刻意重重的咳嗽聲響起,小倆口沉浸在各自的心緒裡,壓根有聽沒有理。

        「咳咳咳咳咳……」這對小沒良心的,這是要他老頭子把心肝肺給咳出來嗎?

        沈瑛老實不客氣的橫進了兩人之間。「王爺您貴人事多,老臣就不多留您了。」

        叫你們挑重要的事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卻說一堆,當他這泰山好說話是嗎?

        雍瀾沒有慍色,躬身向他行了晚輩禮。「多謝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告辭。」

        兩人都還沒成親,還岳父小婿呢!沈瑛大翻白眼,但終究沒敢宣諸於口。

        他身居高位,私下怎麼做不說,明面上一向對這些個皇子王爺是客氣有加、敬而遠之,畢竟交好了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太過冷淡又會招來怨慰記恨,說他不識相。

       在不遠不近這一點,他自信拿捏得很好,否則在多疑的官家面前他哪能一直保持中立,立於丞相這樣的高位?

       這位雍王,說起來也不容易,他一直是冷冷清清的無為樣子,做足了閒散王爺的姿態,但是遇到邊關有事,或是那些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旁的皇子能推就推,他卻自薦帶著援軍向前,又或是江南水患,他也身先士卒,開粥棚、建河堤擴海堰,安撫百姓,然而最後所有的功勞都往官家身上推。

        至於他與太子的關係,看似不敢攖太子鋒芒,處處讓他一頭,但是有眼睛的朝臣都看得出來,太子的諸多刁難都被雍王化解於無形,甚至有朝中大臣拿嫡出正統試探雍王,明裡暗裡推波助瀾希望他能登高一呼,與太子爭上一爭,可惜都被他明白的拒絕了。

        如今一想,許是因為雍王的表態,所以他才能活到出宮建府,若是沒有大智慧,又豈能安穩度日?

        他忽然覺得這個未來的女婿其實是不容小覷的。

        雍瀾告別後很乾脆的離開了。

        「你……」沈瑛目送人離去後就轉過身,眸光不善的瞪著想偷溜走的沈瑯嬛。「到你出嫁之前,就給我安分的待在府裡,莫要生事,另外,你們幾個……」他把炮火對準三個丫頭,「這段期間你們娘子要出了什麼事,仔細你們的賤命!」

        從來都不是慈父,做不慣那些溫言寬慰的事情,就算知道女兒在外頭吃了大虧,又出嫁在即,他只能把她拘在家裡,別再生出什麼事情來。

        幾個丫頭嚇得從腳心泛起寒意,姑娘和人有染還鬧出了人命,犯了這樣的大錯,這樣的大事,別說失職,老爺就算當場要了她們的小命,也只能認了。

        沈瑯嬛回頭朝她們點點頭,三個丫頭這才喘過氣來。

        她雖然不知道她爹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但是她看得出來沈瑛備受衝擊,她自己可以不在乎面子,可是,她爹是大衛朝的丞相,他丟不起這個人。

        就算忠懿侯世子和雍瀾大張旗鼓的到相府來下聘,用兩情相悅這個理由也能抹平大部分的閒話,但她爹的臉面還是受損了。

        沈瑛知道實情還能不把雍瀾給扔出去,沈瑯嬛都覺得他是把一生的修養都給用上了。

        她對這個爹談不上什麼感情深厚,她相信對方也是,但是短暫的相處,她發現沈瑛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就是個習慣趨利避害的人,她願意付出他一定有回應,畢竟他得到的是實打實的好處,況且能和她這個將來的雍王妃打好關係,何樂而不為?

        她前些日子用油麵糖蜜做了笑靨兒果食和五香糕給他送去,他便從百忙之中抽空去了她的小院,看她無聊的看著棋譜自己和自己下棋,便撩了袍子道——

        「你會下棋,爹來陪你下一盤如何?」

        這和她那時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她也想過,若今天那男人不是雍王,他還會是這個態度嗎?總之她願意用心維持彼此相敬如賓的關係,這對他們父女來說大概是最好的相處模式了。

        沈瑛離去後,沈瑯嬛在院子站了一會,三月綠柳蒼蒼,海棠花樹的枝頭開得燦爛,許多枝丫已經攀出牆去,四顧探望並美麗起來。

        回到屋內,沈瑯嬛有些懨懨,她低聲吩咐幾個丫頭。「我想自己靜一靜,你們都下去忙自己的事吧。」

       百兒為首的幾人馬上意會姑娘這是有事要思考。

        「姑娘,奴婢們就在外頭,有事您喚一聲就是。」然後齊齊的退了出去。

        沈瑯嬛木木的坐了一會兒,腦子裡跑馬燈一樣的轉著,她和雍瀾的這樁親事,一開始她也想過孩子生下來後自己養,但現實不允許,她沒得選,有些趕鴨子上架的答應了這門親事。

        這些日子頻繁的見到雍瀾,就外表來看,他的確是萬中選一的對象,內在嘛,他態度溫和謙遜,看得出來對她態度都不是佯裝,今日,他用行動展現了他的誠意,金銀珠寶,銀錢田產她不缺,可是她在這些世俗的價值觀裡,她看見了他盡力想給她最好的心意。

        世俗的女子需要婚姻的保障,要是讓她挑,這樣的郎君,未來她不敢保證、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答案既然不確定,那就不要再胡思亂想,命運把兩人拉攏在一起,那麼她就試著把他當丈夫,人的感情會慢慢變化,她對他已然好感暗生,想必能日久生情,彼此白頭偕老也說不定。

        此時好幾天不見蹤影的個兒悄悄進來,走到她身邊,有些風塵僕僕。

        「姑娘,循著線索,奴婢追到了線頭,那件事您一定想不到是誰的手筆。」就連她也很是驚訝了一把。

        「你說吧,看看是不是和我心裡猜想的人一樣。」她遠在巴陵,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能與什麼人有深仇大恨,怨恨到出錢買凶要她的命?甚至要她回不了京。

        她回京會妨礙那人什麼?雖然她當時也一度想過是不是鳳姨娘,可這一想又覺得沒道理,鳳姨娘安排她回京嫁人、給她兒女當踏腳石,做什麼追殺她?於是她特意在回府前交代了松柏,說這事她有底,是她私事,讓松柏不必往上報備。

        一是她當時在沈瑛眼中的確不受寵、二是她銀錢給的夠厚,松柏當真閉了嘴,其實說來也是她怕沈瑛去查反而打草驚蛇,還不如她自己行事。

        而後因百兒幾個還未抵京,她身邊不好離了個兒,便這麼拖著,直到現在才抽了空能查,既然不是鳳姨娘,她往前推算,那就是在巴陵惹來的了。

        她由這條線索推測,再循著脈絡讓個兒扮男裝到各個酒肆茶館打探,這才在賭場找到混跡其中、那天扮做樵夫的柯老三。

        個兒帶著銀子和人手摸黑把喝得醉醺醺的柯老三綁了起來,沒有嚴刑毒打,也沒有逼供,不過拿把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小心在他頸子上割出條血痕,他便把所有的事情全抖了出來。

        這江湖義氣什麼的,對他們這種下九流的人來說,誰給的銀子多誰就是老子,何況他們任務失敗,買主非常不高興,事前說好的價錢一毛不給外,甚至還想拿回訂金。

        這可惹惱了這群人,不用個兒使出什麼雷霆手段就吐實了。

        好個歹毒的段日陽,妄想毀了她的清白不說,還想置她於死地,手段凶狠,惡劣得令人不齒,這一個兩個的是怕她回京後把他們見不得人的惡行公開,他們在京裡的親人會受牽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結束她的命。

        段家有好幾房人,大房、三房都是京官,段日晴的父親去年才由三司副使升為三司使,想必因為這樣才動了把家人往京裡接的念頭。

        然而沈瑛是丞相,又是三司專判,等於是三司使的上司,就算她能隱忍吞下這口氣,不去找他們算帳,她爹為了面子能吞得下這口氣不給段峮山小鞋穿嗎?所以才有了買凶殺人的事件。

        沈瑯嬛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去三間鋪子轉了一圈,窩在家裡畫起珠寶首飾的花樣,讓白掌櫃去聯絡燒製瓷器的窯匠,以及海外貿易香料的供應商,工作分派下去之後,她就待在家插畫、賞繡、玩茶、吃時令果子和當季蔬菜。

        她為了想吃用鐵鍋炒的青菜,還讓鐵匠打了深底的炒鍋來用,用深鍋快炒出來的青菜香噴得不得了,她給沈瑛還有兄姊都送了去,幾人吃了贊不絕口。

        沈瑛倒是意外,這個女兒居然還有心情搗鼓吃食,便隨口問了句,這才知道鐵鍋的妙用。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煮食多用陶器和青銅器,由於冶煉青銅的成本太高,這樣的珍貴器皿也只有權貴這樣的上層社會才用得起,煮和烹就成了最流行的兩種烹飪方式。

        如果家裡打幾口這樣的鍋給廚房用倒也沒什麼問題,重點是大衛朝的鐵產量雖然不低,可惜冶煉技術不成熟,過程中浪費的原料多,想要普及到平民階層實在不可能,不能造福於民,實在可惜了。

        他為官數十年,這件事在他心中也糾結過,不得其解。

        「爹啊,您說本朝鐵礦產地有一百三十五處,鍛造坊更不計其數,北有漢中,南有佛山,但是冶煉效率不佳,是吧?」

        據她所知,三十年後的冶鑄行業有了長足的改變,因為有人想出用大量的煤去煉鐵,獲得了更高的爐溫,解決了火力不足的問題,因此提高了冶煉的效率。

        她看得出沈瑛有心為民,要是能讓煉鐵技術提早個三十年出現,讓人民可以用上物美價廉的鐵鍋,過上更好的日子,有什麼不可以?

        沈瑯嬛本意……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壓根沒想過要利用鐵鍋去賺錢,當然她也知道,因為這鐵鍋對烹飪歷史產生了極其深遠影響,這不起眼黑黝黝的家伙,未來甚至成了遠銷海內外的奢侈品,促進了大衛朝對外貿易經濟的進步和繁榮,功不可沒。

        「您可想過用煤來煉鐵?」

        「煤?」沈瑛霍然起立,眼裡的光亮得灼人。

        「煤炭的火力比木炭還要強且穩定……」

        沈瑯嬛只是輕輕一提點,沈瑛眼中的光亮越發茂盛,他正要重重拍一下女兒的肩膀,慢半拍的想起女兒是孕婦,這肩膀拍不得,尷尬的收回手,顧不得才下衙,匆匆又換上官服,提著一口鐵鍋入宮去了。

        同時今日也是太子的選妃宴,沈瑯嬛身為待嫁女自然不方便前去,沈素心也不在意,畢竟她知道自己妹妹懷了身子,選妃宴上人多事也多,能避著更好。

        沈仙那邊自然是由著鳳氏和沈雲驊陪著去了。

        鳳氏心中想著可多了,太子選妃權貴文臣去的人還會少嗎?藉著女兒參選的由頭也讓小兒子開開眼界,指不定和哪家的小娘子就看對了眼,促成美滿姻緣。

        選妃宴這日家裡清靜了起來,沈瑯嬛布置了茶點躺在搖椅上閒看雲卷雲舒,看閒庭花開花落,愜意得不得了。

        不過她不找事,事情卻找上她。

        看著不經通報就往她院子跑的沈綰和沈雲駒,她實在不明白,沈綰和她一樣是待嫁娘,不好好珍惜自己待字閨中的自由生活,偕同一個沒把自己當外男看的庶兄,這兩人串通一氣,來她這裡做什麼?

        「有事?」

        「哥,你瞧瞧她這是什麼嘴臉,真是做婊子還要立牌坊,夠噁心人的,在別人面前一副清高嘴臉、高高在上,私底下卻和男人不清不白,就是個懷了野種的婊子!竟還妄想能嫁入王府!」

        沈綰就是見不得沈瑯嬛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一聽到她居然與野男人一夜風流,珠胎暗結,這才不得不許嫁,她覺得大快人心,只差沒大笑三聲。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給翁姑小叔裁製鞋襪,半途遇到沈雲駒,這一問才曉得他從小廝的嘴裡也知道了這消息,於是兩人有意到石斛院來探個究竟,平時沈瑯嬛沒事不會出來亂逛,兄妹倆也不管這麼做妥不妥當,結伴就過來了。

        沈雲駒一個不內宅走動的大男人為什麼會知道下人之間的傳聞,沈綰一問才知道把消息透漏出來的秀子是沈素心院子裡的丫頭,因她和二哥身邊的小廝交好,除此之外,秀子又偷偷把消息傳到她娘那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府裡這會兒恐怕早就傳遍沈瑯嬛偷人、身懷野種這不名譽的事情了。

        她本以為自己的面子被踩到了泥地,再也翻不了身,哪裡知道更不要臉的人在這裡。

        不好好來下沉瑯嬛的臉面,出心中一口惡氣,她又怎能甘願?

        沈瑯嬛瞇起了眼睛,看這苗頭,她懷孕的事是傳得府裡眾人皆知了。

        這個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除卻她院子裡的丫頭不算,她那幾個丫頭都是值得信任的,父親和大哥更不可能往外說,至於大姊素來對下人放縱,可想而知,這事是從哪裡洩漏出來的。

        雖然她沒想過要神不知鬼不覺遮掩過去,無事嫁進雍王府,但是沈綰卻瘋咬自己不放,她難道不明白兩敗俱傷、壞了姊妹關係,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沈瑯嬛微怔的同時,沈雲駒已湊了過去,眼裡是掩不住色欲薰心的猥褻神情,手指往她的下巴勾去。嗯,比他幻想中的還要細致滑嫩,她那美麗婀娜的胴體手感不知又是如何的銷魂?

        「虧我還以為你是什麼貞潔烈女,走在路上連招呼都不願與我打一個,原來是個人盡可夫的淫蕩小娼婦……」

        沈瑯嬛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隻臭蟲,除了讓他氣憤不已,也奇異的在他滿腹的慾火上澆了油,越發的不可收拾,每天輾轉難眠。

        就不信自己弄不上手,等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將她凌虐成一塊破布,看她還敢不敢用那種眼神藐視他,他彷彿已經可以看見她在他身下的輾轉吟哦、百般求饒了。

        沈瑯嬛厭惡沈雲駒那齷齪到了極點的眼神。「你信不信,你再用這種眼神打量我,我會把你一對招子挖出來喂狗吃。」

        她以為沈綰的嘴巴已經很臭,沒想到沈雲駒的更是臭不可聞,原來無臭不成兄妹。

        沈雲駒嘿嘿淫笑,忘不了她瑩白下巴細嫩如脂的觸感,他的手竟然還妄想往她的臉摸去。

        沈瑯嬛冷笑,一腳便往沈雲駒的胯下踢去。

        男人那話兒是什麼?是命根子,哪禁得起這一踢?

        說到底沈雲駒只是個手無縛雞力的男人,真要論力氣恐怕連一個市井婦人都不如,他倚仗的不過是沈相家的公子這塊金字招牌,靠這個才能橫行無阻,然而很抱歉,她沈瑯嬛才不吃他這一套,她不過輕輕一踹,哪裡需要下什麼死力氣,沈雲駒就痛到臉龐整個扭曲,抱著那部位眼淚鼻涕都飆出來了。

        「你……你、你……你……」他痛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本帶著看戲心情的下人目光變了好幾變,每個人若有所思的瞄了瞄自己那地方,丫頭也一個個倒吸了口氣,一下萬籟寂靜。

        「你這萬人騎的臭姨子!」沈雲駒推開慢半拍才想起主子的小廝,朝著沈瑯嬛瘋罵。

        沈瑯嬛也不再跟他們客氣,她沉下臉。「我的院子來了條瘋拘,什麼渾話粗話都往外吐,個兒,拿棍棒把人打出去!」

        她不惹事不代表怕事,都欺到她頭上了,她要是還裝傻,往後她在這個家就不用待了。

        個兒早就看不慣了,她快樂的應聲,挑了根最趁手的燒火棍,把沈雲駒打得抱頭鼠竄,連同湧上來阻止的下人,她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心情愉快得不得了。

        好久沒揍人,手都癢了呢。

        這些給臉不要臉的早該給下馬威了,要知道嘴巴是用來吃飯和說好話的,他既然嘴臭,她就好心幫他洗洗吧。

        被波及的沈綰放聲尖叫,嚇得滿院子瘋跑,沈雲駒更是強撐著跌碎滿地的自尊撂下狠話說要給她好看,最後兄妹無比狼狽的離開了石斛院。

        沈瑯嬛當他放屁,拍拍手,「收工!」

        看熱鬧的人都跑光了,百兒對著亂糟糟的院子皺眉,個兒卻開始後怕了起來。

        「姑娘,咱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老爺回來知道了應該會生氣吧?」

        「怕什麼,只要他們有臉鬧到爹跟前,我也有話說!」她從來都沒有怕過這過人,如果破罐子破摔,她也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12:23 AM 編輯

【第九章】    未婚有孕被傳開

        待沈瑯嬛用過晚膳,從皇宮回來的沈瑛果然把她叫到了正廳。

        全家人都在座,就連去參加太子選妃宴的沈素心和沈仙也在,顯然兩人回到家就被叫上了,但臉上都隱隱帶著期待之色,看起來對宴會上自己的表現都深具信心。

        見到沈瑯嬛進來,姊妹倆才想起被叫過來的原因,沈素心眼帶憂心,沈仙則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鳳氏的眼刀颼颼往沈瑯嬛飛,酸溜溜的嘲諷道︰「讓這麼多人等你一個,你也好意思?」

        沈瑯嬛才不接這個話頭,目不斜視,盈盈行禮。「爹這麼晚歸家,可用過膳食了?」

        「還不曾。」他滿腹喜悅進的家門,官家還有太子對他提出用煤炭冶鐵的建議認為大為可行,準備在明日朝會時讓司職的臣子們提出章程。

        這新法要是頒布下去,不只人民百姓獲利,還有翻倍的軍力,好處多得他可能連晚上作夢都會笑。

        只不過一進家門就被小女兒攔路告了一狀,再看看二兒子那淒慘的樣子,心裡對三娘的感覺突然一言難盡的複雜起來。

        但是啊,為人父的在外面忙了一天,回來想要的不就是母慈子孝、噓寒問暖嗎?

        滿堂的兒女,只有三娘這個女兒問上他這個爹一句用膳沒,他再怎麼勢利,這瞬間也被這溫情燙得胸口一暖。

        「女兒讓人新煎了一盤鰣魚,又買了十二橋的包子,有您最愛吃的油渣酸菜包,一盅墩烏雞雛兒,您一會兒嚐嚐。」

        鳳氏被沈瑯嬛氣了個仰倒,就是個慣會給老爺灌迷湯的妖精!這些噓寒問暖她以前還做得少嗎?好個父女情深,演給誰看呢?要是一直這麼下去,沒多久這個家就沒她和孩子們的位置了。

        「爹,您一定要為女兒和哥哥主持公道!」沈綰收到鳳氏的示意,出了聲,表情委屈,模樣狼狽,眼淚含在眼眶裡,讓人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沈瑛面容一肅。「三娘,你眾目睽睽下當著下人的面……咳,打了二郎?還讓四娘下不了臺?兄弟姊妹就算不是一母同出,也不該這般魯莽!」

        沈瑯嬛冷冷看了眼沈雲駒和沈綰,兩人都避開她的視線,她不輕不重的說道︰「爹,四娘和二郎對我的指控,女兒只有兩句話要說。」

        「說。」

        沈瑯嬛掃了沈雲駒一眼。「沈雲駒,你敢不敢當著大家的面,將你對我說過的話和意圖不軌的舉動重複一遍?」

        沈雲駒臉色灰敗,他知道今天要是承認了這事,他的麻煩就大了。

        但畢竟他被修理得金光閃閃,對沈瑯嬛還是怵的,眼神連和她對上都不敢。

        「你……胡說八道!要不是你自己身不正,做了那些個見不得人的荒唐事,把沈府的顏面盡數掃落地,誰會去對你評頭論足?」

        這是承認他對著沈瑯嬛說了些不該的話,至於意圖不軌,倒是一個字沒提。

        「你調戲我,把我當青樓的妓女侮辱,這是一個兄長該做的事?踹你一腳還是客氣的了,你根本是腦袋裝著廢料的色胚,我都替父親覺得不值,養你這樣的兒子,不如把米糧拿去養一條狗。」狗起碼知道知恩圖報,不離不棄。

        沈雲駒氣得差點厥倒,鼻青臉腫的豬頭臉彷彿像翻倒的顏料,十分精彩。

        沈綰見她哥三言兩語又敗在沈瑯嬛嘴上,恨鐵不成鋼的鄙視了沈雲駒好幾眼。「要我說,三娘都敢做出那不要臉的事情,把沈府的臉面都丟光了,不認錯也就罷了,還動手傷人,賤人不要臉,任何人都可以吐你唾沫星子。」

        眼看沈綰越說越不像話,沈瑯嬛後悔了,她對這些人真是太過寬大了,如今一個個蹬鼻子上臉。

        她環顧眾人一圈。「我不明白,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還真不知道弄臭我的名聲對你和家裡的姊妹兄弟有什麼好處?你們將來都不會受牽連嗎?再說,我爹娘可以指責我的過錯,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你不要臉與男人睡了,還生米煮成熟飯懷了野種,這些事下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睛,我還怕受你牽連?我已有夫家,我親姊姊是太子妃人選,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成了太子妃,我姨母又是官家最為寵愛的皇貴妃,這些壓都能壓死你這個沒娘親教養、沒人要的,嫡女又怎樣?賤貨就是賤貨!」沈綰振振有詞,一副「我就算當著爹的面也敢直言,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

        沈綰痛快了,可沈瑛怒了。

        「閉嘴!滿嘴的髒話,鳳氏,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女兒?」

        鳳氏覺得自己無辜,躺著也中槍,但是女兒說的有什麼錯?憑什麼她要忍氣吞聲過日子?她謝氏的女兒能不著調的在外頭胡搞,自己的女兒多說兩句就被斥責,老爺簡直偏心到沒邊了!

        「這件事是誰傳出來的?」沈瑛是什麼人,就這幾句話已經聽出來是怎麼回事,自己生的兒子是什麼德性他清楚,學識是有幾分的,好色心更是旺盛,精蟲上腦,小小年紀屋裡通房一大堆,院子裡的丫頭能沾的都沾了,還去招惹外面的女子,要不是他在上頭扛著,大理寺的獄所不知進出多少次,差事哪還留得住?

        一如今竟越發不像樣了,居然把歪念頭打到三娘的頭上,敗壞倫常的衣冠禽獸,混帳東西!

        「是大娘屋裡一個叫秀子的二等丫頭。」就是個下人,沈綰沒有細想,立馬將替死鬼推了出來。

        聞言,沈素心皺了皺眉,這秀子她隱約有些印象,三娘曾說她院子裡的丫頭沒規矩,她一直沒放在心上,三娘被人陷害破了身的事情只有她和大哥知道,難道真是兩人在說話的時候讓秀子把話偷聽去了?

        這個壞東西!

        「去把人帶來!」沈瑛下令。

        兩個健壯的僕婦很快去了瀟湘閣,把還在廚房和幾個嬸子嘮叨嗑瓜子的秀子捆到了沈瑛面前。

        本來還心存僥幸忐忑的她一看見府裡的主子幾乎都到齊了,這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她沒等沈瑛發問,一個勁的磕頭喊冤,「老爺冤枉,奴婢什麼都不知道,老爺饒命!」

        「這會兒知道要喊饒命了,之前都做什麼去?到處散播主子的壞話,誰給你這個膽子?」

        她就一個瀟湘閣的二等丫頭,別說靠近主子身邊的機會不多,就連老爺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這會兒偷貓了沈瑛那張如同焦炭的臉,朝著鳳氏膝行過去,「夫人救救奴婢!」

        「你這死丫頭胡亂攀扯什麼呢?你怎麼不去求你的主子?」鳳氏怒斥,踢了她一腳。

        秀子面如死灰,再往沈素心看去,人家壓根不理她。

        知道求情沒有希望,秀子咬牙匍匐在地上,「是……夫人,夫人給了奴婢一根銀簪子,讓奴婢盯著石斛院的動靜,只要有任何動靜都要讓她知道,那日廚房的莊婆子要給大娘子送湯,因為腸胃不適急著跑茅房,便讓奴婢代送,奴婢去了院子剛好聽到大郎君和大娘子正在說事,奴婢就躲在月瓶門的荷花缸旁聽了那麼一耳朵。」

        沈瑛哼哼。「所以你就把這事告訴相好的小廝,轉頭還去鳳氏那裡繪聲繪影的說道,鬧出今日禍事?」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沈瑛對秀子的求饒置若罔聞,「狗奴才,造謠主子之事,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叫人牙子來把她和二郎身邊的小廝領走,打發出去,沈府容不得這些背主的奴才!」

        眾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尤其是沈綰和沈雲駒,畢竟有人出來頂了罪,就沒他們的事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

        「爹……」沈瑯嬛眼眶含淚,款款下拜,神情淒楚。她本來就生得好,這一哭如同花瓣含露,楚楚動人,扣人心弦。

        「爹知道你受了委屈,都是那奴才——」

        習慣了沈瑛趨利避害的思維,沈瑯嬛這會兒對他想大事化小的心思也不生氣,只鎮定的道︰「女兒不委屈,我只是不明白姨娘為何對女兒充滿了惡意,命人窺探隨私,下藥害我,我到底哪裡得罪了姨娘?」

        如今她也看明白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給別人留後路就是斷自己的生路,她要再忍下去就變成烏龜了。

        她娘去得早,是她沒福氣享爹的福,她不怨鳳姨娘搶了當家主母的位置,就算沒有鳳姨娘也會有別的女人,她曾以為倘若鳳姨娘安分守己,看在她替沈家開枝散葉、照顧父親與兄姊這麼多年的功勞上,她願意放她一馬,先前貪污了她娘嫁妝鋪子那麼多銀錢她也認了。

        可鳳姨娘卻還收買廚子在她膳食裡下藥,要不是瀟瀟發現了提醒她,她恐怕就著了人家的道,肚子裡的孩兒也保不住了。

        都怪她,天真的以為人性本善,有的人本性邪惡,不幹點壞事就活得不痛快,見不得別人好,就算只差那麼一咪咪也覺得搶了她應得的好處似的。

        活了兩輩子,顯然自己受的教訓還不夠。

        「下藥?」沈瑛一凜,這個家讓鳳氏管著,怎麼是越管越亂了?

        「你這丫頭是暈了頭嗎?胡亂攀誣,見人就咬,你最好拿出憑證來,否則……」鳳氏一看沈瑛的眼色再也坐不住,直接往沈瑯嬛身前衝去。

        老爺開始懷疑她的管家能力了,而且她也心虛啊,那些人行事也太不小心,就算她真做了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娼婦把她咬出來,她今天要不先把這賤人踩下去,老爺心裡那根刺就會埋下來,要是因為這樣失去老爺的信任,將來她想做點什麼別說施展不開,管家權恐怕都不保。

        個兒大馬金刀的攔住她,一副「你想過去先踩過我的身體」再說。

        鳳氏知道沈瑯嬛身邊有個會武功的婢女,可武功厲害又怎麼著,還不是個奴才,她仗著自己是主母,推拉了個兒兩下,個兒卻紋絲不動。

        不過這也就是個兒的底限了,再想逾越,門都沒有!

        沈瑯嬛毫不客氣的截了鳳氏的話。「否則如何?下回鳳姨娘還想怎麼陷害我?我什麼時候就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

        鳳氏的腳步滯了滯。

        沈瑛皺著眉,「可有憑據?」

        沈瑯嬛用帕子拭了拭不見半滴眼淚的眼睛,輕聲喊,「瀟瀟。」她等著的就是這句。

        門外裊裊娜娜走進來一個身穿淺青短小咐、墨綠繡粉蓮湘裙的小娘子,她一站出來,屋裡的娘子們黯然失色,就連自詡絕色的沈仙都覺得有些慚愧了。

        她向眾人輕輕福了一禮,不卑不亢,並沒有因為沈瑛的身分不同,態度就不同。

        「瀟瀟是女兒在老家時認識的朋友,她是醫女,對毒藥尤其有研究,這幾日,女兒的飯食都讓人加了料。」

        「什麼毒藥,你這不是好端端的?」鳳氏知道要是坐實了罪名,依照目前沈瑛對她厭棄的程度,她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我沒說是毒藥,鳳姨娘何必急著對號入座,此地無銀三百兩?」

        鳳氏的心越發亂了。

        瀟瀟的聲音溫柔和氣,讓人如沐春風,可口中描述的卻是可以讓人致命的毒藥,「九弓毒藤絲是宮裡毒藥庫裡的劇毒,摻到食物中一點點不會讓人致命,但會讓健康的人日益衰弱,查不出病因,不出半個月會衰弱致死,不知道這位夫人又是怎麼拿到這劇毒的?」

        鳳氏哪能說這藥是她去宮裡討來的。「哼,隨便想個由頭就栽到我頭上來,這是潑髒水,嘴皮子上下一碰,誰不會?」

        鳳氏諒她拿不出證據,只要自己不承認,又能拿她如何?

        「這些日子的飯菜渣我都讓人留下來了,爹您要是不信,盡可請京裡最知名的大夫甚至太醫過來相驗,看看女兒說的是不是大實話?」沈瑯嬛不想再扯皮下去,打算快刀斬亂麻。

        也不知是不是基於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態,之後沈瑛只請了和仁堂的坐堂大夫過來,大夫檢驗完後說的話和瀟瀟一致,至於這毒的出處,大家心照不宣,尋常人家不會有,而鳳氏與宮裡那位關係匪淺,所以除了鳳皇貴妃,又有誰的權力大到能去毒藥庫裡取藥?

        「這點本王可以作證,宮裡的毒藥庫經過核查,九弓毒藤絲少了四錢五分,這東西去了哪?這件事由誰經手?皇后娘娘已經明查稟報官家,到時候被追究,鳳姨娘以為能脫得了關係?」

        冷不防由門口走進大廳的雍瀾,出人意外的打了鳳氏一個措手不及。

        事發後,金僖宮裡被推出來頂罪的太監杖斃了事,鳳皇貴妃也叫官家訓斥了一頓,罵她不該手伸那麼長,勒令她反省一月。

        雖然只有短短三十天,也夠母后趁機拿回六宮的主事權,鳳皇貴妃之前便是代管,往後想再要回去,得要看母后讓不讓了。

        「王爺。」眾人都起了身。沒有人敢在這時間點上去問王爺您怎麼會在這裡?

        雍瀾讓眾人免了禮,「本王只是順路來知會沈相一聲,這件事已經鬧到了官家面前,更何況某人想謀害的是本王的未婚妻還有本王的孩子,沈相覺得這件事可大可小?不過當然,沈相要是當成家事處理,本王就只有旁觀的份,要是沈相為難,本王就按本朝律法,一個謀害親王妃和王府世子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他端起下人送的茶,也不喝,就坐在距離沈瑯嬛最近的太師椅上,臉上再也沒有絲毫上回自稱小婿的謙和。

        「不不不,就王爺您說的,這只是一樁家事。」沈瑛嚇出一身冷汗,這才是雍王本來的樣子啊,冷冷的,半點笑容也沒有,讓人一看就想敬而遠之。

        「那沈相看著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雍瀾給了未來的丈人臺階下,希望他下得漂亮,不要讓他太失望才好。

        沈瑯嬛看著透過杯緣朝著她眨眼的雍瀾,莫名覺得安心,這就是背後有人撐腰的感覺吧,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他承諾過她,無論她闖禍或是惹出事端,他都會一力承擔解決。

       所以,他來了嗎?

        沈瑯嬛只能說這些個皇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位看起來總是韜光養晦,在皇子裡風頭也不是最盛的那個,但消息這般靈通,她家後院失火都知曉,那其他皇子們手眼豈不是通天了?

        還有,他那位母后,皇帝的正宮妻子,據說就是個不受寵的,但是說穿了皇后是元配是正宮,皇家最注重的不就是嫡庶分明?

        發生這樣的事,皇后沒有面子,皇帝也沒有,皇帝又不是傻子,就算再不喜歡這位皇后,該給的尊重還是會給。

        這位皇后娘娘貌似對獨子娶她這丟盡顏面的媳婦,沒有太大反感啊?

        她可不可以妄想一下,並不是所有的婆媳關係都那麼緊張?

        透光的窗檽映照著雍瀾神情從容且高雅的五官,高不可攀的眼眸黑沉沉、涼冰冰的,涼薄得沒有一絲溫度,令沈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一時冷汗涔涔,很快浸濕了里衣。

        王爺是什麼,就算是自己的半子女婿,說到底自己還是臣子,身為一國丞相,要是連個家事都處理不好,手段不夠雷厲風行,到時候參到官家面前,他這些年所樹立的形象豈不是要打水漂了?

     分析利弊,權衡權益,向來是沈瑛的專長,他很快就做出決定取捨。

        明明是三月陽春,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瑯嬛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那爹,叫她說什麼好呢?還以為他能公正一把,也不過是把鳳姨娘母子訓斥了一頓,將鳳姨娘送去莊子,沈綰罰跪祠堂三天思過,抄寫《女誡》兩百遍,沈雲駒也只罰了他的月錢,基本上毫髮無傷。

        也是,她身上看著油皮沒有少一塊,對男人而言,那些個調戲是風流,和下流的層次差得遠了。

        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沈瑛一貫的處理方式,她怎麼會以為在她遭受了這些以後,便宜爹會公正客觀些,又或者把心偏向她一些?

        其實怪沈瑛偏心也是沒用的,人心都是肉做的,那幾個她眼中的姨娘、庶子女再不濟也陪伴承歡他十幾年,比起她這輕飄飄在老家長大、談不上情感的女兒,孰輕孰重,一清二楚。

        幸好,她嫡親的兄姊倒是不錯,都來勸慰了她幾句,沈素心甚至硬氣一回,回去把身邊的丫頭嬤嬤都訓了一頓、清理一番。

        不過,她那個爹還是太讓人失望了。

        雍瀾看她微嘟著嘴,眉頭像毛毛蟲似的扭來扭去,手裡還揪了兩把樹葉出氣,嘴上雖然什麼都沒說,可他一看就知道她對沈瑛處理的結果不是很滿意。

        見過她這麼幾回裡,這麼孩子氣的神情倒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覺得這樣的她很是可愛。,可愛得讓他手癢,癢得想上前摸上一把,吃個豆腐。

        等沈瑯嬛發現身後跟了個人,她已經離開大廳,人在曲橋上了。

        她爹這是知道她的憤懣,不想再拿男女大防那一套來限制他們見面,把此事當成安撫,還是懾於王爺的威嚴,想管也管不了了?

        沈瑯嬛被涼風吹得逐漸清醒的腦子回過神來。

        「王爺快點把我娶回家吧。」她知道自己逃避的心態很不好,只是現在滿心不愉快的時候,她已經顧不了許多,就像小孩子遇到困難,總會向自己最親密的人討安撫,等度過低潮期,就有勇氣繼續往下走。

        可是她已經不是小孩了,也明白這種心態很要不得,不過她真的沒辦法。

        就算一顆心猶如被銅牆鐵壁包裹,可她還是人,被傷害了以後還是會酸澀不已,還是會想她在不容易的時候有個人能明白她的難處。

        這樣的人會是他,還是因為此時此地和她在一起的只有他?所以對他產了依賴心。

        原來下意識裡她已經把他當成往後要共度一生、可以同甘共苦的人了嗎?

        也許是吧。

        她不是才子佳人話本裡養在深閨的娘子,一見到英俊的郎君就走不動,隨便郎君一引誘就忘卻一切,山盟海誓。

        可這也不是說她閱人無數,只是她上輩子沒少和這些上流社會的公子郎君打交道,知道男人有各式各樣的,有些人適合做朋友,有的適合做相公。

        而雍瀾,她還不知道他適合做什麼。

        「好。」他連遲疑都沒有,眼裡的誠意都快滿出來了。

        重生之後的一步步,也許在別人眼中看來很順利,個中滋味只有她清楚明白,幸福是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他的回應那麼快速立即,讓沈瑯嬛錯愕了好一下子,黑白分明的杏眼反過來鎮嗔的瞪了他一眼。「我開玩笑的。」

        「我當真,如果你願意,我明日就帶你回王府成親。」

        她繼續瞠大眼睛瞪他,好像這樣就能逼著他把吐出的話吞回去。

        「再瞪下去,眼珠子就掉下來了,到時候你可能要讓下人替你滿地找,我可不負責任的。」他的神情甚至帶了點氣餒,好像她說話不算話。

        沈瑯嬛本來覺得雍瀾走的是高冷彆扭型路線,這種人做朋友或是相公根本是場災難,累也要累死。

        可這會兒,也許她想差了。

        沈瑯嬛心中的不舒服去了大半,噗嗤一笑,這一笑如雲破月來,眉眼彎彎,又或許是她高興的緣故,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真誠,也特別亮麗,如徐徐綻放的玫瑰,讓人心中倍感驚艷。

        這人沒有表面上那麼冷冰冰難親近嘛,還會開玩笑呢。

        她喜歡有幽默感的男人勝過才華,就算只有神來一筆也不打緊,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他要是老板著棺材臉,飯恐怕都吃不香了。

        他發現他喜歡極了她的笑容,想要她的目光只看著他一人,笑容也永遠只為他綻放。

        雍瀾不發一語的往她的身邊移了移身子,「難得有這機會,我們到亭子那邊說說話吧,你的身子不適合久站。」

        「還未滿三個月呢,也許是這個孩子體貼,我沒什麼不適的感覺。」飯照樣吃得香,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嘴裡雖然辯解著,見雍瀾往前去,沈瑯嬛也不反對的隨著他走向曲橋對岸的涼亭。

        他一步步地走著,見她的步伐不快,也放慢了腳步。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她說起了肚子裡還未成形的孩子,以及提起懷孕的事並沒什麼彆扭害羞。

        「慢些。」他道,想過來扶著她的手又遲疑了。

        沈瑯嬛對他的體貼又有了新的認知,感動的情緒再次湧上來,「謝謝。」

        他的五官生得極好,沈瑯嬛只能見著他的側臉,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巴微翹,一張臉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們之間並不需要謝字。」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到底把那句話問了出來。

        雍瀾看著前路,小心注意著她的步伐,一時間只有湖裡鯉魚翻起水波的撲騰聲,還有微風徐徐翻過湖面的清涼感。

        就在沈瑯嬛以為自己的問題讓人難以回答時,雍瀾緩緩的說道︰「心之所向,情之所至。」

        沈瑯嬛只覺得自己被透涼的心又活了過來,全是感動。

        涼亭很美,亭頂覆蓋著紫藤花植物,四處攀爬,亭子裡擺著鋪了厚厚軟墊的長榻,這裡的風景很美,隨處可見香樟和檜木,前方不遠處還有草皮,綠油油的草在淡金色的日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慢著。」雍瀾快步向前,將所有榻上的軟墊收集起來,墊在沈瑯嬛的前後左右,布置成一個舒適的小窩,只差沒扶著她坐下了。

        他身後跟著的四個丫頭暗自淚流滿面——王爺啊,您對我家姑娘好,我們不反對,可這點小事,您當我們這些下人都缺手缺腳了嗎?您這樣,我們的飯碗很難端耶。

        沈瑯嬛愣了下,當她看清雍瀾做什麼了之後,不由得嘆息,當一個男人願意細心的時候居然能這麼細心,哪個女人禁受得住這樣的殷勤而不動心?

        雍瀾看著她甚是滿意的坐下,自己也靠著離她最近的軟榻落坐,幾個丫頭很有眼色的各自忙去,順道也把雍瀾的長隨給拉走。

        這裡沒他們的事了,沏茶的、拿點心的,最後只留個兒在不近不遠的地方伺候著。

        「沈府是百年家族,靠的就是血脈來延續,本朝向來嫡庶分明,那些個庶子女生出來不過是為你兄長增添助力,倘若你兄長有所成就,他們只能依附你兄長,在這個家才會有一席之地,沈相這是為了這個家打算。」

        不知他為什麼跟她說起這個,可沈瑯嬛腦子一轉,明白了過來,雍瀾這是安慰她,但這安慰好像有點委婉,要是她再笨一點,估計會一頭霧水。

        他這是不想自己為了這些糟心事自尋煩惱,在他的認知裡,這些人說穿了不過是輔佐嫡子的工具,和他們計較就輸了。

        「我知道了,謝謝。」沈瑯嬛的態度說得上是真摯。

       「我說過我們之間不用說謝,這樣就見外了。」見她很快明白自己的意思,雍瀾對她的好感又上一層樓,看起來他的嬛嬛非但武力值不錯,智商高,情商也不可小看。

        一般人遇到這種不平的事肯定怨天尤人,要不也會和沈瑛好好理論一番,更甚者還要大鬧一場。

        但是她沒有,只是黯然離開,想必這會兒沈瑛的心中還會對她有幾分愧疚之意,到她出嫁前都不會讓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庶子女去騷擾,惹她不快了。

        「也不知道這麼說是不是有些唐突,我覺得你也不容易,在逆境之中放低姿態,等待機會,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事,堪比國士無雙的淮陰侯。」韓信祖籍淮陰,受胯下之辱卻咬牙忍了下來,忍人不能忍,最後成就了一番大業。

        但凡成大事的人,總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他要是想要有所作為,就要在逆境中學會微笑。

        話一說完,沈瑯嬛就看到雍瀾本來還算鎮定的目光像被點燃了似的,看著她的眼神炙熱得宛如一把烈火直往她燒來。

        沈瑯嬛不由得感到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忐忑,微微側首避開了他的眼睛,難道她說錯了什麼?

        「你真這樣覺得?真這般以為?」

        如果沒聽錯,他的聲音裡居然有幾分被人理解的狂喜。

        「是,我從不說虛話。」她的臉龐在微光下泛著白瓷般的溫潤光澤,所有的誠意都明明白白的寫在上頭。

        「你何以知道我是那樣的人?」

        「直覺。」

        女子的直覺向來和理智感情沒有關係,那是只有女子才會有的潛意識,說著神奇,卻又靈驗。

        他們沒有繼續這話題,雍瀾將他熱烈到無處安放的眼神落在某一處。「我聽沈相說,你的棋下得極好?」

        「你的意思是我們手談一盤棋?」她挑眉。

        「行。」雍瀾又回過來望著她,眼神裡除了濃得化不開的情意,還有一份讓人心安的堅定――那種堅定是她前世在雍佶眼中都不曾看見過的。

        也許是受了雍瀾眼神的影響,沈瑯嬛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知道自己前方的路該怎麼走了——

        跟著這個男人的步伐。

        兩人相視一笑,沈瑯嬛讓人把棋盤拿來,她是主人,為著禮讓執白子,雍瀾執黑子,他們再也不管那些惱人的事情,就著一方春晴,繁花綠蔭,天高雲淡,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

        沈瑯嬛盤盤皆輸,最後小娘子使了小性子,抹亂桌面上的棋局,雍瀾大笑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02:46 PM 編輯

【第十章】  進宮請安得厚禮

        暖風輕拂過,日光落在梧桐樹的葉子上,細碎如金。

        沈府這小鴿年喜事連連,先是沈瑯嬛與沈綰婚期在即,太子選妃的花名冊中又勾定沈府兩朵花,嫡長女沈素心為繼太子妃,沈仙為良娣,還有吏部侍郎的嫡女張虹為良娣。

        在大衛朝,皇子選妃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嫡子娶妃,皇帝娶后,要麼是文臣、小官之女,要麼沒落公侯權貴家也行,而當權的權貴之家和手握兵權的武將是下下之選,為的是避免妻族勢力過大,往後引起無數的外戚後患。

        畢竟要作怪,先決條件就是有錢有兵,不由得說太子這次選妃是非常符合聖心要求的。

        沈瑛雖然是文官之首,但是手無兵權也非權貴之家,再好不過了。

        可沈瑯嬛以為太子府裡已經有四位良娣,再加上沈仙和張虹,良娣之間鬥成烏眼雞的競爭就不說了,沈素心耳根子偏軟,她震懾得住這麼多對她虎視眈眈的妾室嗎?

        張虹性子好不好她不知道,恐怕一個沈仙就夠沈素心頭痛的了。

        沈瑯嬛從不以為沈仙會是盡省油的燈,只是她這個大姊旁的都好說,對於當太子妃這事特別執拗,勸也勸不來,總之她以後有辦法就多幫襯幫襯吧。

        沈府洋溢在充滿喜氣卻又帶著一絲詭譎的氣氛中,之後一擡八人花轎抬走了沈綰,雖然該有的吹吹打打都沒少,可她面色木然不見任何喜氣,沒有任何要離開家,離開家人的離別不舍之情。

        對她來說,最讓她倚賴的母親被趕到莊子上去,親二哥不知什麼緣故被免了差事,暗夜裡被不知名的閒漢蓋布袋胖揍了一頓,雖然不致命,但風姿卓越的臉卻是毀了大半,只能暴躁的躺在房間裡指天罵地。

        三哥也沒比較好,日前他帶人闖進石斛院臭罵了沈瑯嬛一頓,被裡面的丫頭攆出來,一氣之下衝出家門,去了酒樓喝酒解悶,酒過半旬卻一言不合,與一個國子監學子為了賣唱的小娘子互毆,對方的傷挺重的,據說沒躺上半年好不了,人家父親來頭也不小,直接告去了大理寺,告沈瑛縱子行凶,家風不正,索要賠償。

        沈瑛腆著老臉出面,分析下來事情也不是沈雲驊一人的錯,但為了不讓事情鬧到官家面前,息事寧人,便允諾那學子來日從國子監畢業,必然為他尋一條好出路,又賠償對方一筆銀錢,這才抹平了這件事,可即便如此,還是被御史給參了好大一本,差點吃不完兜著走。

        沈瑛怒火中燒,罰沈雲驊閉門思過,也把他的錯全怪到跟隨的小廝上,指責他們沒有做好勸戒主子的本分,一應全部杖責了發賣。

        如今沈雲驊的院子除了留下送茶飯的小廝,丫頭僕婦僕役都撤走,便是要他好好清醒清醒,只是這對向來被自由慣了的沈雲驊而言,哪裡是閉門思過,簡直是變相的關禁閉,脾氣本來就暴躁的他日日打摔器具,鬧得雞犬不寧。

        下人無法,報到沈瑛面前,沈瑛只冷冷說道,往後不論他摔壞什麼東西,不用再添補,看他以後還能摔什麼出氣?

        沈綰想著,也才多久,兄妹一團和氣、父嚴母慈的日子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往事了,又想到二姊最終只落了個良娣之位,這必定跟母親被趕到莊子,於姨母來說等同棄子有關。

        他們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因為沈瑯嬛那個沒娘養的賤貨,等她在忠懿侯府立穩腳跟,她會將這些全都討回來!

        身上的嫁衣被沈綰狠狠的掐皺,眼裡全是濃濃的怨恨。

        除了這樁婚事,太子娶正妃,就算是繼妃,仍得按著三書六禮來,良娣則不然,雖然良娣也有品級,但名義上畢竟是妾室,也就擺酒一日,宴請親朋來熱鬧熱鬧而已。

        又因為正妃良娣隔一日進門,所以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二女同嫁一夫,一個家庭在短時間內要嫁出兩個女兒,一般人哪裡忙得過來?

        好在嫁的人是太子,一應事宜皇室都包圓了,倒也不至于讓少了主母的沈府手忙腳亂到哪裡去。

        只不過為了這件事,沈仙倒是和她爹槓上了。

        她求沈瑛讓鳳氏回來未果,轉頭便去求了太子雍壽,希望她成親那天被送到莊子的鳳氏能回來,送她出嫁,又說這是她一生的大日子,若是沒有娘親替她操持,會是她一生的遺憾云云。

        她一番梨花帶淚的哭訴,言語中的小意討好,撓得雍壽是心癢難搔,一番推拒撩撥,男有意女有意,推推就就,擦槍走火之下便成了美事,至於沈仙的要求,對雍壽來說不過小事一樁,自然是滿口答應。

        按理說就算是太子也無權去干涉臣子的家事,他卻一時色迷心竅,美女投懷送抱,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直到沈仙離開,幕僚勸了幾句,他才有些懊悔。

        但是雍壽轉頭一想,要是連這樣的小事他都作不了主,他這太子也太窩囊了,不過一句話的事情,沈瑛就算不高興也只能擺進肚子裡發霉,還能對他怎麼著?因此便沒把幕僚的話往心底擱。

        幕僚見勸不動,也只能搖搖頭退下去。

        沈瑯嬛聽見千兒回稟,知道沈仙一輛牛車去了太子府,沒兩日便聽說鳳氏從莊子出來,在歸家的路上。

        沈瑛的老臉被打得劈哩啪啦響,只是他不能作聲,可心裡對沈仙這個庶女多少存了意見,庶女還未嫁入皇家就做出這樣的事,行事欠妥,又見她日漸任性,再也不復往日的喜愛。

        沈仙多少也知道自己違逆父親的意思,父女間怕是會心生疙瘩,但是那又如何?她要嫁的可是當朝太子,在太子面前,她爹也得恭恭敬敬的,對她這女兒,他將來只有敬著的份,就算她現在做事逾矩,他也不能拿她怎樣。

        沈瑯嬛聽完千兒繪聲繪影的描述,也不作聲,不過還是讓拾兒備了禮,去了一趟沈素心那裡。

        沈仙怎麼作死是她的事,不過她還是趁著上門道喜時給沈素心提醒幾句才是。

        對於沈仙,鳳皇貴妃也沒落下,錦上添花送了不少珍貴值錢的物品,鳳嫣也藉機和沈仙恢復走動,沈仙雖不齒她這個人,倒也沒拒絕鳳嫣的示好。

        沈仙還沒嫁進太子府就嘗到權力的滋味,這樣距離她想要的日子還會遠嗎?那個眼裡只有鳳嫣,沒把她放在眼裡的皇貴妃姑母,到時候不高看她一眼都不行了。

        未來美麗的藍圖叫沈仙喜得幾乎要坐不住。

        三月的最後一天,鳳氏從莊子回來了,一頂小轎,安安靜靜的進了沈家大院,直到沈瑯嬛出嫁那天都不見出來,低調許多。

        然而石斛院這邊因為婚期近了,後面的事便有些多了。

        四個丫頭都是沒經驗的,尤其嫁妝單子的打理,自從來到沈瑯嬛身邊就悶不吭聲的奇嬤嬤卻主動過來幫忙。

        時間長了,沈瑯嬛發現奇嬤嬤臉上的笑容溫和又慈祥,是發自內心為自己高興,不由得也和她親近了起來。

        由於謝氏留下來的嫁妝她分文不取,帶走的只有她自己的產業和公中給的,還有兄姊給的添妝。

        至於嫁衣,成親前夕宮裡已經派人送過來,嫁衣上靈動的鳳凰于飛贏得所有人的喟嘆,沈瑯嬛也大方的打賞了宮人。

        她手底下的生意根據白掌櫃回報,已經上了軌道,沈瑯嬛把生意交給了拾兒,讓她不用跟著去王府,以她能獨當一面的能力,跟著她只會埋沒她的長才。

        拾兒很快釋然,就算姑娘出嫁,沒能日日侍候,但是她能幫姑娘看顧生意,把生意作到大衛朝的每個角落去,將來也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不至於太難過。

*             *             *

        四月草長鶯飛,桃花、梨花、隻果花陸續綻放,在這花香得令人陶醉的季節,吉日吉時,沈瑯嬛一襲火紅的嫁衣,被豪華的八抬大轎迎進了雍王府。

        下了花轎的沈瑯嬛安靜的跟著喜娘的指引,在內侍的唱禮下拜堂、入洞房。

        待到雍瀾送走賓客回到房中,隨她陪嫁過來的奇嬤嬤和喜娘,又安排著雍瀾揭了大紅繡富貴鴛鴦戲牡丹紋的頭蓋,喝過交杯酒才離開。

        百兒、個兒、千兒、瀟瀟見雍瀾進來了,對雍瀾屈膝行禮,然後退下。

        鬼使神差,雍瀾對著離開的瀟瀟多看了那麼一眼,不過也就那麼一瞥,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

        沈瑯嬛微微低著頭,兩手交握放在腿上,頭戴十八株花釵冠,著大袖長裙,身上的金線刺繡在燭光下流光四溢,極其耀眼。

        龍鳳喜燭和旁側的赤金立燈紅燭照得屋內十分明亮,在這片燭光中,雍瀾瞧著紅燭下的沈瑯嬛,不禁有些醉了。

        「嬛嬛……」他嘆息似的喚道,盯著沈瑯嬛被火紅的嫁衣、火紅的帳子、火紅的燭火給映得嫣紅的臉而挪不開眼。

        只是端坐了一天的她早有些坐不住,一見雍瀾喚她,不由得抬起頭,這一抬,卻跌進他滿含情意的雙眸中。

        他那張平日被冷清覆蓋的臉在紅燭的照耀下,空前的柔和了起來。

        雍瀾黑黑的髮高高用金冠束起,餘下披在肩上,雙眸不知是不是映著燭光的關係,沈瑯嬛看著只覺得好像滿天的星子都來到了他的眼底。

        而那雙熠熠生輝的眼正不錯眼的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稀世珍寶。

        壓下喉嚨發乾的感覺,雍瀾在床沿坐下,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在緊張?」他低著聲音,像是怕嚇到她。

        沈瑯嬛這會兒的確有些緊張,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心想他的手好大,乾燥還帶著暖意,真舒服。

        拜堂的時候她其實沒什麼感覺,成親只是個儀式而已,能有什麼好緊張的?但是現在卻小鹿亂撞。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以後有我。」他輕拉沈瑯嬛入懷,聲音堅定,語氣卻溫和得很。

        聽到「以後有我」那四個字,沈瑯嬛忍不住心酸,她能感覺到雍瀾對她的珍視和看重,有了這樣的夫君,她也許不用再走得那麼辛苦了吧?

        沈瑯嬛將整張臉埋在雍瀾寬闊堅實的胸膛上,眼裡的濕意很快浸濕他的衣物,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今日可是她的大喜日子,怎麼能掉淚壞了氣氛。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多愁善感,只是將他摟得更緊。

       人生艱難,她多希望有時候有個人這麼護著她、任她靠著,免去一生的顛簸徒勞。

        「怎麼了?」雍瀾輕輕拍她的雙肩。

        她抬起頭來,烏溜溜的眸子帶著淡淡的水霧,今日盛裝的她雪膚花貌,如同盛開的牡丹花,嬌美無比,現在又像雨中梨花,更惹人憐愛了。

        「只是心有所感。」

        雍瀾看她這樣自是心疼不已,不過他也不再追問,「好聽的話我不會說,不過,我會盡我所能的護著你,讓你這輩子不會後悔嫁給我。」

        沈瑯嬛頷首,也許這回許嫁不會再錯付了。

        「你累了一天,我們安置吧,明日一早還要進宮向父皇、母后請安。」他忍不住湊過去親吻了她紅通通的櫻唇,只覺得口齒間滿是香氣。

        沈瑯嬛知道今晚是們的洞房花燭夜,於理她是不能拒絕雍瀾的,「王爺……」

        她低聲叫他,聲音不自覺的帶上幾許焦灼和嬌媚,聽得雍瀾心中發緊又憐惜。

       他親吻的動作不停,一面沙啞地道︰「我知道你的身子,我有耐心等孩子出世再要你……」

        她雙臂攬著他的頸子,闔上雙眼,接受他的熱情如火。

        隔天,沈瑯嬛是被雍瀾給吻醒的,帳外的紅燭早就燃盡了,習武之人敏銳的感覺讓她一下就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且立馬就想起來她昨夜是讓雍瀾抱著睡覺的。

        此刻頸下還枕著雍瀾的胳膊,她臉上登時燒了起來。

        此時的她完全沒想到,自從成親後的第一天到往後的每一天,只要雍瀾在家,她都是在他懷裡醒過來的。

         冬日還好,兩人的體溫一定比一人暖和,被雍瀾這樣抱著睡覺,她很容易一覺到天亮,可夏天,這男人就跟個火爐一樣,被他摟著睡覺的滋味可想而知,就算屋裡放了冰盆也一樣,推拒了幾次,但每天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仍舊躺在他懷裡。

        究竟是她自己滾進人家懷裡的,還是他的手不規矩?終其一輩子沈瑯擐都沒弄清楚這件事。

        此刻剛洞房完的她並不知曉後事,她再抬頭,正對上雍瀾含笑的雙眼。

        「昨晚睡得好嗎?」

        雍瀾比沈瑯嬛早一刻醒來,他靜靜的看著懷裡的她,心裡還有些不真實。

        沈瑯嬛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變得面若桃花,繼而逃避的躲開他的注視,一低頭才想起自己正蜷在他的懷抱裡,這樣親昵又溫熱的氣息直讓沈瑯嬛覺得耳根發熱,她想拉開彼此的距離,反而叫雍瀾更摟緊了她,幾乎是肉貼著肉,彼此呼吸糾纏。

        雍瀾一碰觸到她柔軟的身軀,就像被火燙著,鼻息都是屬於她的香氣,但苦於美人在懷,卻不能亂來。

        「我們還要進宮請安的……」

       她的未竟之言還在喉間,雙唇就被封緘,對方熱烈火燙又柔軟,雍瀾這一次比前一晚更加溫柔纏綿,沈瑯嬛沉溺其中,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讓我抱一會兒就好。」雍瀾說道。

        待一切結束,沈瑯嬛才找回一些意識,她不敢去看雍瀾的眼楮,太羞人了,她忘形的投入,現在想起來臉都還是火燙火燙的。

        「該起來了吧。」她聽到外面細微的動靜,想是丫頭們已經端著盆巾帕子等著侍候了。

        「不急。」他故意逗她。

        沈瑯嬛掙扎著從雍瀾懷中起身,「你這人怎麼這樣!」

        雍瀾看她紅著臉卻故意板著臉、毫無氣勢的喊聲,不由得笑了出來。

        丫頭被喚進來收拾床鋪並侍候著梳洗,沈瑯嬛看了眼凌亂的床鋪,幸好她身邊的幾個丫頭都是跟著她習慣了的,不見任何表情變化,但她還是覺得臉又燒燙了起來。

        沈瑯嬛回過神來,面前的百兒和千兒已經為她穿起正妃禮服。

        她們在沈瑯嬛未出嫁前都接受過奇嬤嬤的特訓,所以繁複的禮服難不倒她們。

        雍瀾則是隔著屏風,他平舉著手臂,自有小廝為他換上朝服,巷紗折上巾,紫金蟒服,通犀金玉帶。

        沈瑯嬛看著他寬厚的背影出神,這樣一個男人,她居然就嫁給了他,不知怎麼就心生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王妃的禮服十分繁複,單衣、長衣就好幾層,加上飾品配戴,還真費了不少時間,但是換好衣服過來的雍瀾一直沒走開。

        等衣服換好,他滿意的看著嬌妻,順手牽起她的手走在院子中,那些井然有序的下人垂手肅立兩旁向兩人行禮,因著規矩森嚴,沒人敢對雍瀾的舉動大驚小怪。

        沈瑯嬛看了過去,那些宮女和內侍們果然沒有人朝他們牽著的手看上一眼。

        夫妻倆上了馬車,走了一段路馬車就在宣德門前停下來,沈瑯嬛也正好把法瑯瓖螺鈿攢盒裡最後一塊蓮花餡餅放進嘴裡,發出滿足的喟嘆。

        進宮面聖,為了不要在禮儀上出錯,許多臣子和命婦寧可餓著肚子進宮,等正事辦完再回家填肚子,因此這對新婚小夫妻也沒顧得用上早飯。

        為著沈瑯嬛初次進宮,雍瀾也不騎馬了,一進馬車就遞了個攢盒給她,他認為孕婦怎能餓肚子,太不人道了。

        攢盒裡的糕點精緻小巧,都是東門外街巷最知名的糕點,碧澗豆糕、小甑糕、蓮花餡餅、蜂糖糕、玫瑰酥餅、千層糕、瓊葉糕,小細格中還放有乾果,如錦荔、龍眼、京棗,琳瑯滿目,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讓人去買來的,朵朵玫瑰和蓮花甜糯香酥,入口即化,小甑糕裡有紅棗、芸豆加上糯米。

        沈瑯嬛吃得不亦樂乎之餘也不忘給雍瀾一塊,雍瀾是不吃甜的,但是見嬌妻吃得香,又遞到了嘴邊,不禁說了一句——

        「喂我。」

        「你美。」

        「我要不美你會看上我?」

        這男人,她為什麼不曾發現他的臉皮厚得衛京城都塞不下?

        沈瑯嬛還是喂了,雍瀾很賞臉的吃了。

        吃完他自動拈起一塊小甑糕放進沈瑯嬛嘴裡。

        「點心不頂餓,見過母后我帶你去羊肉李七兒那裡,他的炙羊肉好吃出了名,一天就宰十隻羔羊,晚些去就只能明日請早了。」

        「你要帶我去逛街?」她呆呆的看著他,樣子十分可愛。

        老實說,回到京裡除了鋪子,沈瑯嬛哪裡都沒去過,有哪處好玩好吃的還真的一無所知。

        雍瀾看她那茫然的樣子就知道她哪裡都不曾去過,心嘶嘶的疼了起來,他握住沈瑯嬛的手,「往後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你真好。」

        「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好啊,以前都做什麼去了?」

       「一直都知道啊。」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往後我會竭盡所能的對你好,讓你不後悔嫁我為妻。」

        之後雍瀾扶著沈瑯嬛下了馬車,宣德門口有內侍已經等在那裡,一頂轎輦也候在那裡,轎跟著的是夏公公,這是皇后派來接人了。

        「你跟著夏公公去,他會安全把你送到漪樂宮的,我去見過官家,一會兒便去找你。」

        無論如何沈瑯嬛是第一次進宮,心中難免忐忑不安,原本他還想著要親自送她到後宮的。

        「你忙你的,我要先出宮,就在這裡等你,你慢慢來。」

        沈瑯嬛反過來安慰雍瀾,說實話,這皇宮她還不陌生,上輩子她身為太子妃,太子府和東宮就不說了,偌大的皇宮在那些年裡也沒少逛過,還真不是新鮮的地兒。

        但舊地重遊,難免有別樣情懷就是了,但是喜愛嗎?沒有。

        她以為皇宮的天空不是天空,宮外的天空才叫天空。

*             *             *

        經過長長的甬道,一頂轎輦把沈瑯嬛送到了漪樂宮門外,昂起頭可以看見屋脊上有七座鎮獸石。

        她還是萬元娘的時候究竟有多寂寞?寂寞到用一把又一把的時間去數皇宮屋宇的石獸和漢白玉磚?

        下了轎輦,模樣周正的宮女們已經候在殿門外,將沈瑯嬛引了進去。

        皇后因為是正宮,寢殿均以紅色的裝飾為主,華麗氣派,無論是字畫還是擺設都是大衛朝頂尖的物品,這也代表著她國母的地位。

        可除了這些,看得出來這位寧皇后不尚奢侈,吃穿用度除了宮中按例發放的,不再有什麼其他要求,透著一股子細緻和淡雅,讓人在仰之彌高之外還覺得有種自然的親切。

        暖閣裡,除了穿著素雅的金絲緹花鳳紋袍子的寧皇后,還有金光燦爛、珠翠金冠環繞的鳳皇貴妃。

        她就坐在那,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尊貴似的。

        她怎麼會在這裡?今日可是她這媳婦見公婆的日子,鳳皇貴妃可是個外人,她湊什麼熱鬧?這是要拿她來膈應皇后嗎?畢竟鳳皇貴妃上回因為九弓毒藤絲的事情被官家斥責,想必是剛從一月的禁閉中出來,就緊著來看寧皇后的笑話了。

        沈瑯嬛不管行禮舉止,處處透著端莊有禮,宮裡的規矩又比一般權貴人家更加森嚴,要進宮之前奇嬤嬤再三叮嚀,說皇后娘娘不是個嚴苛的人,就算出些小錯也不會怎地,要她不要心裡壓力過重云云。

        她哪裡知道沈瑯嬛上一世的宮廷規矩禮儀早就浸潤到骨子裡,處處端莊有禮,絲毫不錯,令人挑不出刺,那般的禮儀姿態就算是大家閨秀也難尋出一二。

        見此情景,本來等著要看笑話的鳳皇貴妃從鼻孔冷哼了聲。

        沈瑯嬛行過大禮敬呼千歲千千歲,寧皇后十分高興,「好孩子,趕緊起來,都是自己人,又有了身子,用不著行這般大禮。」

        「謝皇后娘娘。」

        「要改口叫母后了。」寧皇後一臉欣喜,給她賜座,宮人搬來描金繡墩,寧皇后卻不怎麼高興。「這繡墩沒倚沒靠的,換張舒坦的圈椅,放到我邊上來。」

        宮人惶恐的趕緊去換了把圈椅,還自作主張的在圈椅裡鋪上了繡滿纏枝西番蓮的厚軟迎枕。

        沈瑯嬛也沒敢拿大靠著椅墊坐下,只謹守本分的沾著圈椅的邊。

        「阿瀾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對於沈瑯嬛的謹守分寸,不驕不躁,寧皇后更加滿意了。

        「王爺去了紫辰殿。」

        「這孩子也真是的,我怎麼就忘了,你第一次進宮,他不管怎麼著都要陪著才是。」寧皇后疼拍了下扶手,倒也沒多少責怪的意思。這是要讓新進門的媳婦練練膽,不管男人多有心護你,難免有不趁手的時候,總不能回回進宮請安都要自家男人相陪,這就不像話了。

        鳳皇貴妃斜眼看著寧皇后與沈瑯嬛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不鹹不淡的看著自己塗滿蔻丹的指甲說道︰「姊姊還真是好福氣,媳婦剛進門就有了身孕,哎呀,這是大著肚子進門,妹妹忝居後宮,還真是聞所未聞,出身沈相府門第的娘子竟然……說到底是上不了檯面,對姊姊的顏面有礙,這樣媳婦……呵呵,要是我,我還真不敢要。」

        沈瑯嬛要嫁給當朝王爺還身懷六甲的醜聞,經過有心人士的推波助瀾已經不是新聞,在眾多的流言中分成了好幾派,一派不齒沈瑯嬛靠著好相貌蠱惑王爺有了子嗣,不得不被迎進門,一派卻說王爺風流多情,郎有情妹有意,情到濃處擦槍走火在所難免;更有一派說雍王爺可是個患離魂癥的人,哪天要歸天可說不定,沈瑯嬛就算進了門也是寡婦命,總之流言像星火燦原,沸沸揚揚,什麼版本都有,讓人不勝其煩。

        寧皇后仍是一派和顏悅色。「妹妹此言差矣,宮裡頭粉粉嫩嫩的小皇孫女可就太子府裡那兩個,還是庶出,皇上還巴不得皇子們多多開枝散葉,產下皇孫、皇孫女,又豈會拘泥這小節,要本宮說,誰的肚子爭氣誰就有臉。」

        這條鐵律是互古不變的,後宮裡官家的寵愛是很重要沒錯,但是寵愛通常不會長久,嬪妃想在皇宮中佔有一席之地,不至於默默消失,便要生下子嗣;世家就更不用提了,為了傳承,有多少女人不擇手段,就為了要一個孩子;百姓更加直白,兒子娶媳婦回來,為的就是幹活和生小孩。

        女人說穿了很可憐,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要是生不出來就什麼都不是,因為外面還有一大把能生的女人等著進門。

        她貴為國母又怎樣,那些年因為生不出孩子受了多少冷嘲熱諷,官家甚至和她離了心,這會兒誰敢在她面前笑她媳婦一句,便是她的仇人。

        「說來說去就是姊姊的性子好,若只是正經的小門小戶便罷了,聽說王妃的生母生下她就死了,這要在民間可是剋母的命,要不得的!」

        寧皇后又不笨,她再不受寵,在吃人的宮裡頭也摸爬打滾多年,哪裡聽不出來鳳皇貴妃看不起沈瑯嬛的身世,利用她來打自己的臉。

        雖是陳年舊事,要翻,也是可以。

        寧皇后把一個赤金鏨花的細瓷盤子往沈瑯嬛的面前推,「有身子的人容易餓,這青麻磁還算爽口,不黏牙,嚐嚐。」

        「謝謝娘。」沈瑯嬛起身稱謝,拿了一塊青麻餈放進口中,這是用粳米粉和嫩青的艾草、豆沙、芝麻混合而成的時令美食,外面裹著一層黃色的松花粉,吃起來爽滑可口,讓人一口接一口,美味至極。

        寧皇后笑得牙不見眼,「這叫法我愛聽。」

        鳳皇貴妃見婆媳倆一搭一唱,表情厭棄。「果然是放養在鄉下老家的孩子,在那樣的家中又能長成什麼人?這可是宮裡頭,一切講究規矩,何曾有過這種不顧廉恥的事?」

        寧皇后慢騰騰的橫過眼。「妹妹這是大不敬,指責皇上?」

        鳳皇貴妃有瞬間沒反應過來,用絲帕掩著嘴,「姊姊說的是什麼話?妹妹聽不懂。」

        「拿遠的來說,咱們太子爺可是妹妹你「早產」了四個月餘的孩子,近點講,本宮記得皇貴妃那不知第幾房的庶妹,也就是沈相家的鳳姨娘生的兒子,據說和正室所出的嫡女生辰只差三個月,那時她入沈府還不到十個月,果真是系出名門,一脈相承。」

        哇!沈瑯嬛幾乎想站起來給寧皇后鼓掌了,這位皇后給人的印象就像她手裡的麻餈一樣柔弱好捏的,哪裡知道反擊起來這般厲害,瞧瞧鳳皇貴妃的臉色,簡直和染坊差不了多少了。

        她悄悄朝著寧皇后豎了豎大拇指,這才是浸淫後宮、殺人不見血的厲害人物啊!

        寧皇后見著也沒罵她沒規矩,反倒愉悅的笑了笑,漂亮的丹鳳眼有二分的寵溺。

        她兒子喜歡的女子,她自然也喜歡。

        這一笑,如百花初綻,如天女下凡,能穩坐后位許多年,又豈是盞省油的燈,只不過是不點不亮罷了。

        沈瑯嬛從來不知道那個齷齪的沈雲駒竟然是沈瑛和鳳姨娘未婚先有的奸生子,因為鳳姨娘進府為妾才擺脫了奸生子的身分,抬舉了他。

        「你們在聊些什麼,朕老遠就聽見這裡熱鬧得很。」沒叫內侍通報,大步流星進來的正是官家,後面跟著的是雍壽和雍瀾兩人。

        眾人起身行禮,官家坐在上首,淡淡道︰「都平身吧!」

        這是沈瑯嬛頭一遭見到官家,他皮膚白皙,身形不高,甚至有點瘦,唇邊留著八字鬍,增添了些許的威嚴。

        雍壽和雍瀾站在他的下首,老實說沈瑯嬛覺得太子並不太像官家,肖母的成分比較多些,至於雍瀾在神態和五官上卻和官家有著很容易辨別的相似度。

        雍瀾一進來眼睛就沒離開過沈瑯嬛,見她被賜了座,几案上有一小碟的點心、瓜果和香茗,眼裡閃過一抹放心。

        「陛下可是過來吃媳婦茶?」寧皇后對官家是否來她的宮殿一點也不上心,就是很平常的口氣,相敬如賓。

        官家端起宮女送上來的天青茶盞,神情倒是愉快。「這不是嗎?老六去了朕那,直催著朕過來,也不想想朕正在接見蒙古使節。」

        「是兒臣的錯。」雍瀾趕緊認錯,但語氣中不見多少真誠。

        寧皇后卻不以為然。「官家早知道兒子、媳婦今日進宮來敬茶請安還安排了蒙古使節晉見,早知道我們就不等您了。」

        帝后同坐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竟拌起嘴來。

        所有人都看得兩眼發直,鳳皇貴妃滿眼都是忌妒,也只有寧皇后敢用這種家常的語氣和官家說話,不少嬪妃也曾有樣學樣,卻被官家斥責東施效顰不像話沒規矩。

        官家究竟是什麼心思?宮裡沒有人捉摸得清。

        此時的沈瑯嬛已經起身和雍瀾站在一塊,等宮女把蒲團和茶碗拿來,隨即端起官窯茶碗恭敬的給官家和寧皇后敬茶——

        「兒臣向父皇、母后敬茶。」

        「兒媳向父皇、母后敬茶。」

        官家和寧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及內侍接過茶碗,恭敬的遞給了帝后,兩人不約而同的啜飲了一口,便賞下了看似中規中矩的見面禮。

        薄埂的紅封,不難看出來裡面是什麼東西。

        寧皇后賞給沈瑯嬛一整套的翡翠飾品,最顯眼的是一條色澤濃而不悍、潤而不膩,用碧綠翡翠珠子打磨得極為光滑的項鏈,處處彰顯著這是翡翠中的極品。

        另外有對平安扣,平安扣可掛於胸前,用貴重的鑽石串起,中間又點綴著小鑽石,看起來優雅又華貴。

        沈瑯嬛知道這是貴重東西,當著寧皇后的面珍重收了起來,再向寧皇后行禮道謝。

        當年她在皇宮也見過不少好東西,但是這般柔潤艷麗的翡翠項鏈還真沒見過幾回,寧皇后捨得割愛,她也必須慎重的看待才是。

        寧皇后暗暗點頭,雖然兒媳將她送的東西鄭重的收起來,可並未表現出收了貴重東西就欣喜不已的樣子,這般的落落大方、寵辱不驚才是皇室中人對錢財該有的表現。

        當帝后都專注在新婚的雍王爺和雍王妃身上的時候,兩人都沒有看見鳳皇皇妃瞧見花梨木盒那串躺在絲絨布上面的翡翠項鏈,忌妒得眼睛都快要掉出來,差點將座椅撓出爪痕。

        這串翡翠項鏈不說它的價值連城,它還是皇家傳承的兒媳婦項鏈,唯有將來的皇后能得,她曾經幾次在與官家情濃時,拐彎抹角的向他索討這條項鏈,起先他總是打哈哈敷衍過去,後來逼不過,直接告訴她,那條鏈子就算是他也無權作主給誰,畢竟那是先太后賞賜給寧皇后的東西,將來也只能傳承給未來的太子妃。

        但寧皇后現在是在做什麼?自作主張把她壽兒的妻子該得的東西給了別人?這一窩子狼心狗肺!

        雍瀾微笑的看著沈瑯嬛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敬茶說笑,心裡有種奇妙的感覺,一種沈瑯嬛被家人接受的幸福感。

        「老六媳婦,你不想瞧瞧朕給了你什麼見面禮嗎?」官家見氣氛和睦,一派和樂融融,又見沈瑯嬛這麼珍重寧皇后給的見面禮,十分滿意,一時興起,也想炫耀一下他給的賞賜。

        沈瑯嬛拆了紅封,裡頭是一張禮單。

        細碎的東西就略過不提,例如一柄沉香木瓖如意、西洋懷表一只、寶石翠竹盆景……比較大宗的是一座嵌螺鈿黃花梨木西洋鍍金大座鐘、一處衛京城的糧食鋪子、一處田莊、一處行著溫泉的山頭別院、一處林園……端的是琳瑯滿目,十分的豐厚。

        官家不是小氣的君王,但這麼大手筆送兒媳婦見面禮,不說鳳皇貴妃想甩臉子走人,連寧皇后也有些吃驚。

        「皇后和貴妃覺得朕的禮是不是重了些?」他用戴著碩大扳指的指頭摸著自己的鬍子。

        「官家的心意臣妾哪裡猜得著?」寧皇后輕輕帶過。

        「臣妾覺得這樣的見面禮實在過了些,不說雍王妃才入皇家的門,自該謙虛恭敬,這般豐厚的貧賜下去,豈不招人閒話?」鳳皇貴妃完全見不得人家好。

        「朕這麼做可是有道理的,老六的王妃對我朝有功,還是大功一件,朕覺得這些賞賜還少了。」

        「哦?」

        官家不再和鳳皇貴妃說話,目光轉向沈瑯嬛。「朕聽沈相說那讓御廚驚為天人的鐵鍋是你想出來的?」

        「兒媳嘴饞,才搗鼓出鐵鍋來,是父親一心向民,覺得要是鐵鍋能普及到民間,必是利國利民之舉,兒媳身為子女自然樂見其成。」沈瑯嬛很大方的把功勞讓給沈瑛,她明白官家的用意不是要她居這個功。

        官家沒想到她一點就通。「你是個好孩子。」他說得意味深長。

        「這是兒媳的本分。」

        官家看得出來很高興。「皇貴妃啊,你既然在座,總該表示一下身為長輩的祝福之意。」

        「官家,臣妾出來得匆忙,就這玫瑰晶步搖還能看,雍王妃要是不嫌棄,就當作我的禮。」

        她隨手從髮髻上拿下一支玫瑰晶並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有些心疼的遞了過去,貼身宮女接過,呈給了沈瑯嬛,沈瑯嬛落落大方的接過稱謝。

        「你們新婚燕爾的,王妃的身子也得注意當心著些,朕就不留你們了,往後別忘多進宮走動走動,瞧瞧你們母后。」

        官家說完也不留他們,讓雍瀾和沈瑯嬛出了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03:17 PM 編輯

【 第十一章】    兩世以來最悠閒

        馬車輕晃出了御街,雍瀾對著馬車裡的沈瑯嬛笑道︰「肚子餓不?說好要帶你去東都外城吃羊肉李七兒的炙羊肉,不累的話,吃完我再帶你在京中各處轉轉?」

        充當馬夫的近衛把馬車裡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家爺平日最討厭這種浪費時間的事,今兒個開竅了?娶了王妃,人果然不一樣了。

        馬車經過東西大街,雍瀾敲敲車頂,令車夫出城。

        他從來沒喜歡過那些親王儀仗,能不帶自然不帶,像這回進宮給帝后敬茶,也只帶了幾個隨身親衛和暗衛,足以保護他和沈瑯嬛就是了。

        沈瑯嬛聽到車夫吆喝和揮鞭的聲音,感覺馬車吱嘎的轉了向。

        「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些,再長高長胖些,再者肚子裡的孩子也需要營養。」雍瀾攬著沈瑯嬛,那纖細的腰肢他一個胳膊幾乎就能環過來,這哪裡像有孕的孕婦?

        聽雍瀾這麼說,沈瑯嬛不由得半撒嬌的道︰「你擔心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吧。」

        「是你,我擔心的是你。」

        沈瑯嬛只是笑了笑,掀起簾子,這時馬車已經出了新宋門。

        衛京有四個正門,當日沈瑯嬛入京走的是南薰門,這新宋門外頭有護龍河,壕溝內外皆種植綠柳,尤其此時初夏時節,放眼望去,綠柳成簾,十分宜人。

        雖是城郊,但行人住家、酒社茶肆遍布,熱鬧不輸城內。

        雍瀾見沈瑯嬛不應,有些失落,很多話語湧上心頭,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這是還不信他吧?

        沈瑯嬛即便看著車外,仍被雍瀾深情的凝視看得如芒在背,最後沒辦法,還是輕聲說道︰「我都嫁你了呀!」

        「我很貪心,我想得到你的真心。」雍瀾無意逼她,他有一生的時間焐熟她,把她變成他的!

        他將沈瑯嬛拉向自己,下一刻便吻了上去。

        沈瑯嬛也用雙臂環住他,熱烈的回應他,希望他能明白她那些還未能說出口的話……老實說,雍瀾真不想放開懷抱的人兒,可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最後他還是輕輕的放開沈瑯嬛。

        她那被吻紅了的小嘴有些不滿的微翹。「你先下去,讓我整理一下。」

        雍瀾替她將幾綹被他弄亂的髮絲挽到她耳邊,「嗯,我到外面等你,不過……」他用力的聞了下外頭的味道。「這味兒對你來說會不會太重?」

        他現在才想到炙羊肉的味道濃郁,並不適合孕婦。

        「好像不會。」沈瑯嬛整理好,讓雍瀾扶著她下了車。

        說真的,她什麼不適感沒有,這孩子,會不會乖巧過頭了?從她知道自己懷胎開始就沒找過她的麻煩。

        她也會刻意注意那些有孕的婦女,多少都有些反應,嗜睡、倦怠、胃口不好,她卻照吃照睡照常走動,難道她天賦異稟?

        大白天的,身邊是爐灶,四周是人聲,長長的板凳,晃動的人影,炙羊肉的香氣散在風中,人都饞了,就是吃這個氣氛啊。

        「如果哪裡不對,一定要說。」

        「我這樣是不是不正常?」重生以來她一直勤加鍛鍊身子,但是現在連她都開始懷疑自己哪裡不正常了。

        「回去我讓大夫看看。」

        為求小心謹慎,這回沈瑯嬛點頭了。

        羊肉李七兒的鋪面連個旗招也沒有,一間小屋,但是那生意很好的熱絡勁,打老遠就能聞到炙子上烤肉傳出來的香味。

        鋪面不大,但除了老闆和老闆娘也請了好幾個夥計,老闆一見雍瀾,拋下手裡的事在圍裙上抹了手,迎了出來,「雍郎君。」

        看著和雍瀾是相熟的。

        「這位小娘子是?」雖然李七兒沒能知道雍瀾是什麼人,可見他氣度非凡,衣著品味考究,每回與他同行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因此對他特別的客氣。

        「我的新婚妻子,我昨日成的親。」

        李七兒激動了。「恭喜雍郎君,小的沒那福氣參加您的婚禮,在這裡給您賀喜,今兒個就由小人請客,當作不成敬意的賀禮。」

        「哪能讓你破費,這不是李七兒你的炙羊肉太出名,我也想讓內人嚐嚐,免得她說我吹牛。」

        「多謝雍郎君捧場,夫人您往裡面請,我李七兒的炙羊肉要是不好吃,絕對不收錢!」

        李七兒也是個豪爽的人,打了包票後轉頭就吩咐他娘子切肉去了。

        他們由夥計引進裡面比較乾淨的隔間,烤肉基本上是沒有座位的,因為烤肉是在炙子上面烤的,炙子是由一根根鐵條釘成的圓板,下面燒著大塊的松木或果木,不講究些的就用劈柴,因為炙子高,顧客都是站著烤肉,也就沒有座位這東西。

        雍瀾可沒想過要讓嬌妻站著烤肉,他讓夥計搬了兩張高腳椅,解決了這問題。

        撒了孜然粉的羊炙牛炙鹿炙雞炙鴨炙鵝炙兔炙很快送來,切成薄片的肉由夥計在大碗裡拌好佐料,加了醬油料酒和大量的香菜,交給顧客後再由顧客用長筷子平攤在炙子上烤。

        切成丁的肉塊則是以竹籤子串上放在盤子裡,供顧客放著烤,烤完拿起竹籤就能就口。

        雖然牛在大衛朝是重要的勞動力,官府下令禁止宰殺耕牛,可也因為官府的禁令,使牛成為肉中之珍,可你不讓我吃,我偏要吃,百姓們總能找到法子,官府還真的只能睜隻眼閉隻眼,拿百姓們沒辦法。

        因為每條之間有小縫,可以平均受熱,烤著的肉帶著果木的清香,滷肉屑掉進鐵縫中,增加了炙烤的焦香,滿屋子都是肉香。

        來的顧客都是能吃的,吃一斤烤肉簡單,兩斤三斤的問題也不大,雍瀾他們眼前的炙子由他負責烤,他還不停的給沈瑯嬛挾肉,甚至在她的要求下向老闆要了香菇、豇豆、藕片,在竹籤上串成了色彩鮮艷的肉串。

        肉汁中帶著蔬菜的鮮甜,使得炙肉更加好吃,直到沈瑯嬛說再吃下去非要積食不可了,雍瀾才放棄喂食。

        「下回咱們要是進宮見母后,也帶些烤肉給她老人家嚐嚐,這麼好吃的東西,不吃可惜了。」沈瑯嬛想起深宮的寧皇后,雖然宮裡頭什麼細緻的吃食沒有,但是烤肉不一樣,皇宮裡的人為了安全,絕對不會有人敢在宮裡頭烤肉吧。

        「我還真沒想過這個。」李七兒這裡雍瀾來過幾次,還真沒想過要帶烤肉去給寧皇后吃。

        沈瑯嬛皺皺鼻子,俏皮的笑。「這就是兒子和兒媳的分別啊。」女兒可是貼心的小棉襖啊!

        小倆口心滿意足的歸家了,雍瀾又哪能真讓李七兒請客,因為心情大好,打賞了不少銀錢。

        沈瑯嬛不知道的是,之後李七兒把她串蔬菜解油膩的小法子模仿了去,老實說她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後來李七兒讓上門的顧客按照自己的喜好串肉串,無肉不歡的就串純肉串,喜歡蔬菜的就多串蔬菜,另外他也接受沈瑯嬛的建議把炙子改成鐵爐,雖然成本高了些,但一來增加了安全性,也降低了顧客動不動被燙傷的危險,二來可以增加座位,又因為客人有地方坐,會吃更多烤肉、酒食,以前吃兩、三斤算多了,現在動輒來個三、五斤都沒問題,一舉數得。

        李七兒的生意本來就不差,稍做改變後,客人如潮,生意越做越大,分號都開了好幾家,也引起了許多店家的仿效,蔚為風潮。

        這也是沈瑯嬛當初沒想到的。

        她沒想到的還不只這些,李七兒感激之餘給沈瑯嬛安了個長生牌位,每日三炷香不熄。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夫妻倆從炙羊肉店出來,沈瑯嬛見黃昏的夕陽美得讓人心醉,彩霞布滿天際,她吃得太飽,就這麼坐上馬車回府,不一會兒洗洗睡了非得積食,所以向雍瀾提議走走散心,多少消耗些總是好的。

        雍瀾自然贊成,便讓馬車回府,只有幾個丫頭隨從及暗衛跟隨,他自然不會放棄握著沈瑯嬛小手的機會,蜜裡調油的踩著夕陽慢慢逛街。

        下人見王爺和王妃的感情這般甜蜜,都發出會心的笑容。

        「我記得官家給了我一間米糧鋪,好像就在這附近,不如咱們順路去瞧瞧?」既然順道,她就想瞧瞧皇家鋪子和民間商家開的鋪子有什麼不一樣。

        「你們姑娘家家的,愛逛的不都是些什麼首飾珠寶鋪子,怎麼會逛糧食鋪?那邊有專人管著,不會有事的。」他名下也有不少產業,他管不了那許多,也是交給專門的人打理,每月帳房會把對好的帳送到他面前。

        「那些珠寶金飾你還給得少嗎?我每天輪著戴,可能十年都戴不完。」她打趣。

        她沒忘當初聘禮送到沈相府時,擺出的那些個首飾匣子,引起沈仙、沈綰和鳳氏眼裡忌妒和羨慕交織的貪婪。

        「只要你喜歡,我只怕給的不夠多。」

        官家給的那間米糧鋪很好找,也不用問人,偌大的門面,他們佯裝成顧客,買了兩升赤米,說是要回去煮紅蓮香飯,價錢和市井米鋪相差無幾,倒也算公平。

        夥計沒多問,他們這裡來來去去的多是權貴家的廚房管事或是採買,像雍瀾這樣的夫妻雖然少見,倒也不是沒有,勤快的秤了米,把人送走。

        雍瀾手裡拿著那兩升米走路倒也新鮮,「娘子真的要下廚燒飯?」

        「到時候可別嫌難吃。」她也不推拒,眨眨眼,笑得俏皮又可愛。她雖然不敢自詡十八般武藝樣樣齊全,下廚還真難不倒她。

        雍瀾就是喜歡她這樣的笑容,但煮飯……卻是有些新奇了。「那為夫的晚上可是要空腹以待了。」

        尋常夫妻不就是在三餐和瑣碎的日常裡過日子?看著不起眼又最實際不過,沈瑯嬛沒想過自己會煮飯給一個男人吃,這個男人還是她的相公,而她因為這樣一個平凡的舉動竟感到淡淡的幸福。

        擁有幸福和對未來的期待,可笑嗎?

        並不,對她來說,瑣碎平凡的日常才是幸福所在,華麗和虛榮不過是點綴而已。

       上輩子爹娘把她往太子妃的路上培養,不讓她沾陽春水,對他們來說那些生活日常就是粗鄙,因此當她後來成了雍佶的妻子,也未曾親手煮過一頓飯。

        她給雍瀾一抹「那你就等著吧」的眼神,然後往人家鋪子的簷廊下鑽。

        雍瀾見狀,也跟了上去。

        「你真會煮那紅蓮香飯?」雍瀾晃了晃手裡的米,就是不交給那已經伸著胳膊到發酸了的隨從。

        「是也不是。」就算不會,也有廚娘可以問,嘻!

        他挑眉。

        她突然話鋒一轉,「你聽過佔城稻嗎?」

        雍滿思索了片刻,這才把米袋交給隨從,對方這才如釋重負。

        「我有個友人在南方任地方官,我聽他提過,他因緣際會得了佔城稻種二十石,再來便沒有下文了。」

        「你能把那二十石的稻種給換來嗎?不計任何代價。你問他要什麼,我那裡有的都可以交換。」她不過隨口一問居然有,太令人驚喜了!

        對於良種,古今都採保護措施,像佔城稻這樣的種子更是輕易不外流的。

        雍瀾吸了口氣,這佔城稻有這麼好?

        嬛嬛的意思是為了稻種願意把私房都拿出來?

        大衛朝北地盛產粟麥,多以麵食為主,過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主食,南方盛產水稻,多以飯食為主,衛京城每年都會由漕運運來六、七百萬石袋裝的稻米,因此官吏和軍人也能吃到米食,不過流傳並不廣就是了。

        更何況即便南方盛產水稻,只有少數地區才有一年二熟的稻種,基本上仍是一年一熟,這也是為什麼米食沒有辦法在北地廣為流傳的原因之一。

        「我能問原因嗎?」他好奇極了。

        沈瑯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這也是我剛剛才想到的,我們方才去的米糧鋪,我發現和其他米糧鋪大同小異,販售的除了粟麥糠黍……又可能因為原糧出米率不高,糠裡碎米不少。」

        這時候的他們站在一棵藍花楹下面,紫色的蓓蕾開滿枝頭,夏風細細吹香,幾瓣紫蘭花飄落在沈瑯嬛的髮和肩頭。

        沈瑯嬛侃侃而談,一開始讓人覺得冷清的聲音,聽久了反倒帶著股甜甜的軟懦,像一片羽毛在耳邊拂過,讓人百聽不厭。

        「我聽說佔城稻高產早熟又耐旱,通常一百天就可以收割,要是能經過改良,一年二熟都沒問題,你想想,若是推廣得當,有了一年二熟的米糧,到時候百姓一日吃三餐都沒問題,不會再像現在一日只能二食了。」

        大衛朝的百姓和世家勛貴還是不一樣的,高官富豪一天想吃幾餐高興就好,百姓處在貧窮線上,一天能吃得上兩頓飯已經是萬幸。

        「你這腦袋是什麼做的?怎麼會知道佔城稻?」雍瀾愛惜不已的摸著她的髮。

        「當然是從書冊裡看來的。」把所有的不合理都推給書籍,她總不能告訴他三十年後的大衛朝百姓百萬,經濟繁榮,正因為佔城稻的大面積種植,再加上耕種技術的發展,為大衛朝提供了豐富的糧食,有了糧食就有錢,就能養活更多的人,也就能發展出更大的城市和更繁榮的文化。

        這些,接受皇子教育的雍瀾自然懂得,他也顧不得在眾目睽睽的長街上,抱住沈瑯嬛便給她長長的一吻,用因為感動而帶著嘶啞的聲音道︰「將來,我大衛朝的百姓都應該感謝你。」

        沈瑯嬛有些羞澀,這還要不要臉了,當著許多人的面前曬恩愛,要是碰見熟識的人,她都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名聲可能還要加上一筆寡廉鮮恥了。略過那些不談,她哪當得起百姓的感恩戴德,只能說是借花獻佛罷了!

        「這件事就交給我,我回府馬上派人去辦,我會替你把稻種找來的。」他把沈瑯嬛抱得更緊,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             *             *

        雍瀾那日回府立刻修書一封交給親信,交代他務必要把信交到泉州刺史楊于之的手中,更再三叮囑,佔城稻種的事情事關重大,務必保密,絕不可以外洩一個字。

        既然是雍瀾的親信,他自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轉頭去了泉州。

        三日回門歸寧是新人的大事,大部分人家在回門禮中不外乎備下一些布料、補品、各色果餅酒,都是給女方親家的,只是鳳氏根本稱不上正經主母,加上雍王府沒有長輩,所以沈瑯嬛也就自己看著辦了。

        不想雍王府的總管江阮卻一早過來,他面白無鬚,聲音尖細,看著有些年紀,卻不失精明幹練,一看便知是宮裡出來的人。

        「皇后娘娘說王爺和王妃年輕,哪懂得回門要怎麼準備,所以娘娘吩咐讓人準備了兩輛馬車的禮,讓王妃一並帶回娘家,只是王爺這邊準備的東西有些多,兩輛馬車有些裝不下,所以奴才用了四輛馬車。」

        雍王府裡使的下人多是宮裡出來的嬤嬤內侍,沈瑯嬛是知道的,他們慣於人情世故,對於這些往來嫻熟於心,她當下點了點頭,但是這頭點下去才發現不對。

        皇后娘娘……這般手筆,就算她經歷兩世也暗暗吃驚,不過是歸寧,竟然備了兩輛馬車的東西,還加上雍瀾的,人家會不會以為她太看得起鳳氏了?

        沈瑯嬛不得不向著皇宮的方向行了鄭重的一禮。

        上了馬車後,沈瑯嬛不禁跟雍瀾說,這禮備得太重了。

        「那些東西不單只為了你的臉面,是讓沈家人知道你嫁給我沒有錯!」

        他都這麼說了,沈瑯嬛也就把這件事略過不提。

        這些日子只要她出門,雍瀾鮮少打馬,都是跟她一同坐馬車,他的理由是,她是孕婦,需要人照顧。

        三個丫頭加上瀟瀟都很無言,然而王爺和王妃彼此恩愛,她們樂見之餘,只能默默吞下「不適任」的大帽子。

        哪裡知道王爺上車也就罷了,還一面向車夫囑咐要穩當些,莫顛著了王妃,又怕她坐車不舒服,自願的當起了人肉墊子。

        沈瑯嬛看著,不禁微笑,重生後的她從未像這幾天這麼悠閒自在,她剛重生就得面對失去清白和朋友背叛的慘狀,回到沈家又陷在那個複雜的家中抽不開身,只能一個勁的往前衝,即便有閒暇也難以享受什麼悠閒自在。

        如今她有了雍瀾,心裡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她從來不知道兩人世界可以過成這般甜蜜。

        兩人無言的相視而笑。

        雍瀾見沈瑯嬛眼波流轉,心裡又是一陣悸動,「我想吃涼茶。」

        「你口渴了?」

        「渴了。」雖然知道一杯茶也壓不下他對她的渴望,但這裡沒有淨室,沒有冷水能清醒腦子和慾望,只能喝杯涼茶聊勝於無。

        沈瑯嬛一隻嫩白的小手伸過來觸了觸他的臉頰。

        「你的臉好紅,要是悶,去騎馬透透氣可好?我有百兒陪著,沒事的。」

        雍瀾冷不防握住她的小手。

        溫暖的感覺圍住她的手,但他覺得這個動作還是太危險,輕輕握了下就放開了。

        沈瑯嬛臉上滾燙一片,看了眼面上看似風平浪靜,眼裡卻全是對她的渴望的雍瀾,她忽然明白了,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健康的男人。

        但是,她絕不是那種會因為自己懷孕,就給相公安排女人的人。

        他要是因為這樣就忍不住勃發的慾望,那就不配當她孩子的爹!

        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到了沈府。

        雍瀾扶著沈瑯嬛下馬車,到了沈府門口時,沈瑛已領了家人等在門口,雍瀾是王爺,這樣的排場一點都不為過。

        沈瑯嬛下了馬車快步走到沈瑛面前作勢要拜,沈瑛趕緊扶住,對雍瀾喊了聲,「賢婿。」

        雍瀾向沈瑛施了一禮,沈瑛坦然的受了,這才帶著眾人回屋裡去。

        理該不是今日回門卻待在沈府的沈綰從沈瑯嬛一下馬車就緊緊盯著她,她和一旁的沈仙、鳳氏有志一同的覺得梳了婦人髮髻的沈瑯嬛似乎更加嬌媚了。

        沈綰一看到沈瑯嬛的馬車後面還有四輛馬車,滿滿的竟全是禮品之類的東西,所有的女眷,包括沈素心在內都為之瞠目結舌。

        誰家女兒回門會帶這麼多回門禮?

        幾日前也才回過門的沈綰,連一車的禮都湊不齊,崔繼善甚至連陪她回門都沒有,據說與朋友聚會喝醉酒醒不來,這才誤了沈綰的歸寧時間。

        不只沈家的小娘子們頻頻回頭看那馬車上的回門禮,就連鳳氏的眼睛也沒少往那裡飄。

        但是沈瑯嬛回門之前,沈瑛已經嚴厲的叮囑過鳳氏千萬不可造次,所以即便看見那麼多東西,她也謹守本分的站在那,一點饞相都沒露出來。

        沈瑯嬛輕笑,卻是向沈瑛說道︰「皇后娘娘為了女兒今日回門,特意準備了兩車的回門禮,另外兩車是王爺備下的。」

        聽說還有皇后備的禮,沈瑛肅然作揖。「你若進宮,替父親多謝娘娘費心了。」

        見沈瑛這般作態,沈仙只是撇撇嘴,暗唾這些個富貴也不過是借她使而已,等她進了東宮,等太子登上大寶,沈瑯嬛的榮華和這些排場都只會是過眼雲煙。

        席開一桌的家宴看著和樂融融,沈瑛與雍瀾推杯換盞,倒像尋常人家翁婿對話。

        陪坐的沈雲駒和沈雲驊這回也不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沈雲駒甚至躲避雍瀾不經意諷過的眼神,光聽著他說話的聲音心裡就一跳一跳的。

        上回被人蓋布袋痛接的事情,沈雲駒透過種種關係查了出來,就是雍瀾讓人幹的,甚至那閒差也是被他擼掉的。閒差沒了就沒了,憑他沈相公子的身分還缺稱心快意的事做嗎?

        可惜沈雲駒的腦洞開得太大,從那件事以後,不論他借父親勢還是走親戚關係,再也找不到什麼正經差事,沈瑛也索性撒手不管了。

        一些狐朋狗友沒半個能幫襯的,日子一久他們的嘴臉也露了出來,開口閉口就是要錢,沈雲駒氣得把自己關在家裡,又覺得悶,遇上也閒得發慌的沈雲驊,被弟弟一唆使,哥兒倆結伴出去尋歡作樂,通宵達旦夜不歸家,忘了今夕是何夕。

        玩樂嘛,哪個紈褲不這麼打發時間,可哥兒倆還惹是生非,把沈相家的「名聲」發揚光大到極致,讓沈瑛屢遭同僚訕笑,臉色越發的鐵青難看。

        倒是沈雲驤一改之前的頹廢,一襲竹青直裰,頭綰士子方巾,落落大方的向雍瀾敬酒。「祝王爺和三娘白頭偕老,永浴府河!」

      「好,借大舅兄吉言!」

        雍瀾的酒杯與沈雲驤的酒杯清脆相撞,然後兩人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雍瀾又勘了一杯,「這一杯要敬大舅兄明年開春會試掄元,殿試奪魁!」

        「好說好說!」沈雲驤見沈瑯嬛容光煥發,又見雍瀾真心當他是舅兄,也算認同了這個妹婿,言語間多了親昵。

        可這樣的親近看在沈雲駒兄弟眼裡只覺憋屈,多灌了幾杯酒,不想卻招來沈瑛的怒眼。

        沈瑯嬛欣慰的看著對酌的兩人,而沈素心也問了兩句,問她在王府可住得慣?服侍的人盡不盡心?還偷偷問了她管家權是不是捏在手裡?

        沈瑯嬛一直以為她這大姊走的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路線,不想如今也能關心到點子上,一邊覺得好笑溫暖,一邊又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感,一一回答了。

        倒是鳳氏知道自己在這位爺面前討不了什麼好,除了屢屢勸酒挾菜也沒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

        她怵啊,這個雍王爺,不只鼓吹老爺把她放逐到莊子去,還把二郎的差事給弄沒了,本來以為那不過是個雞肋般的差事,可有可無,哪裡知道最氣人的是,之後想找個新差事,連老爺的面子都使不開,她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背後不就是有這位王爺在操作嗎?

        四郎本來就是在家吃閒飯的,如今又多了個二郎,一個兒子不成材,鳳氏本不覺得有什麼,誰家沒一兩個只想玩樂的孩子?但是連二郎也自暴自棄了起來後,她的臉面啊……

        為了這兩個短命鬼,老爺每天沒好臉色,一宿一宿的歇在書房,下人都在暗地嘲笑她失寵了,他們娘兒幾個過的是水深火熱。

        這個歸寧宴,她便叮囑兒子女兒千萬不要得罪雍瀾,只要不開罪雍瀾,萬事就好說,所以她放低姿態,一派的溫婉賢淑。

        沈綰是個受不了氣的,她這回回來,被鳳氏耳提面命,心裡已經不服氣,又看見母親那低聲下氣的樣子,難道她真的要向這個從前壓根不放在眼底的人屈服?

        更讓人忌妒的是,雍瀾把沈瑯嬛當眼珠子似的護著,從進門到落坐,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沈瑯嬛的腰,她在雍瀾的眼中看到了愛還有寵溺。

        她一直以為沈瑯嬛的親事和她相差無幾,都是為了彌補她們落水被人看光了身子、落人話柄的行為,當初她還大力嘲笑過沈瑯嬛,如今卻發現是她想差了。

        想想那沈瑯嬛上無公婆,畢竟公婆住在皇宮,輕易不得見,下無妯娌,妯娌又一個個隔著高牆,沈瑯嬛嫁過去就當家作主,淨享福。

        再想想她自己,忠懿侯府那一大家子除了讓她看不起,一個個的嘴臉都是沖著她的嫁妝來的,簡直令人煩不勝煩。

        因為想得出神,手下的筷子便不自覺的輾著魚肉出氣,這種有失禮儀的小家子氣行為,讓看得眼皮直跳的沈瑛直接攆人。

        「四娘你胃口不好,就下去歇著吧。」

        沈綰又羞又怒,要是讓婆家人知道她在姊妹的歸寧宴中被攆下桌,不冷嘲熱諷羞死她才怪!

        她還沒動作,坐在她身邊的沈仙卻也因為菜肴一道道的端上來,只覺得心口犯堵,那些山珍海味擺在眼前勾得她胃裡翻騰起來,竟然乾嘔了聲。

        沈瑯嬛其實並不關注沈仙,但是那聲乾嘔實在太明顯,明顯得所有人的眼光都往她投了過來。

        沈仙可是將來的太子良娣,如今是鳳氏心頭上的寶,一點點差錯都不能有,便關心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沈仙用絲帕掩住口鼻,不再去聞那些飯菜的味道,強忍著向鳳氏道︰「我沒事。」

        遺憾的是她才說完自己沒事,又接連嘔了兩聲,這下哪裡還像沒事?

        「趕快去請大夫來,二娘的身子現在可矜貴了,不能有任何差錯!」鳳氏哪裡還坐得住。

        「娘,不要大題小作……」沈仙一移開帕子,剛想說話,又聞到油膩的味道,雖然馬上掩住口鼻,可到底又彎著身子嘔了聲。

        這下就連完全沒有經驗的沈素心和沈雲驤都瞧出不對勁來了。

        「既然二娘不舒服,還是回房歇息吧。」沈瑯嬛淡聲說道。

        沒能好好吃頓回門宴,就被接二連三的事給攪了,沈瑯嬛也有些食不下咽了。

        鳳氏領著沈仙喊了沈綰離開了正廳。

        沈瑛有些尷尬的開口,「大家不要客氣,挾菜吃,二娘讓她歇會應該就沒事了。」

        回門宴草草的散了,沈瑯嬛帶著雍瀾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也不過離開幾日,當她再踏入石斛院卻有種陌生的感覺。

        「王妃,為什麼奴婢覺得二娘子像是有喜的樣子?」百兒憋了很久,待沈瑯嬛一坐下才敢開口,可這一開口又發現自己失言,連忙掩住嘴。

        沈瑯嬛本來覺得不相干,但一轉念就道︰「百兒,你去和那些舊時姊妹敘一敘吧,不然,我們下午就要回了,往後可能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

        百兒自然知道她們家王妃這是要她去打探消息,歡快的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05:57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初次管家立威

        兩人歇息了一炷香的時間,商量著要回王府,個兒卻進來說沈雲驤在外面等了好一會。

        沈瑯嬛把人迎進來,抱怨著道︰「怎麼不讓人早點通報,我是你妹妹你還跟我客氣?」

        「怕打擾了你歇息,這才等了片刻,不礙事的。」沈雲驤此時面對沈瑯嬛和雍瀾沒有了在回門宴上的拘謹,恢復了他既有的談笑風生。

        幾人入了座,沈雲驤喝了口水,道︰「大娘到了院門口就讓我趕回瀟湘閣去了,我說妹夫還在這呢,她才愣愣的走了,說是以後給你遞帖子再去王府看你。三娘啊,你大姊身邊的人雖是換了,可到底規矩沒學全,這個你多費點心吧。」

        想到沈素心一定是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沈瑯嬛就想笑,「知道了,大哥你一個大男人別煩惱這個,我會跟大姊商量的。」

        接著沈瑯嬛問候了沈雲驤讀書的近況,對於他的苦讀和自信十分欣慰。

        「我聽說舅兄考舉時的座師已經從雲南遊歷回來,舅兄可有心去拜見?將來你要走仕途有徐大儒的指點會順暢許多。」雍瀾說道。

        沈雲驤不想雍瀾會送他這份大禮。「徐大儒對我愛護有加,可惜我荒唐在前,辜負了他對我的期許寄望。要見著我去,他老人家可能會一棒子把我打出門。」

        「就是打你幾棒子你也得受著!」沈瑯嬛可沒半點同情沈雲驤的意思,哪個寄予厚望的學生突然撤手不幹、放浪形骸,當老師的不氣瘋了才怪!

        沈雲驤摸摸鼻子。「說的也是。」

        當初曾是帝師的徐大儒對他期望有多大,後來看見他的荒誕不羈,失望就有多大,他若誠心去求,徐大儒真願意再把他重納門下嗎?不過三娘說得對,就算挨棍子他也得受著,而且還要真心誠意的悔過。

        沈雲驤不過稍坐片刻就告辭了。

        送走沈雲驤,沈瑯嬛看著雍滿直笑,還笑得甜美極了。

        雍瀾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為什麼這麼看我?」

        沈瑯嬛趴在雍瀾胸前,手臂摟著他的腰,「你真好。」

        「又讓你發現了?」雍瀾的聲音也甜得很,下巴不忘在沈瑯嬛的頭頂輕輕磨蹭。「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實現。」所以他愛屋及烏,也關注起沈雲驤的仕途。

        「以前我們還未成婚,我無法替你分憂解勞,現在你嫁給我了,我心裡不知道有多開心,只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會再有那些愁苦和煩憂。」

        「你所思也是我心中所想。」她的聲音雖輕,卻飽含了濃烈的深情。

        回雍王府的馬車上,沈瑯嬛聽完了千兒的回報,托著腮,忽然有些可憐起沈瑛來了。

        一個兩個女兒都給他找事,現在連沈仙都懷了太子的孩子,不過不管她爹怎麼想,太子迎娶太子妃和良娣的時間恐怕除了提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沈瑯嬛有些惡劣的想,要是她那大姊有點心機,非要把婚期拖著,沈仙的臉上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雖這樣報復了沈仙,可這兩樁婚事是板上釘釘,大姊到底是太子妃,良娣比她早懷上身孕,那也不是有臉面的事,實在沒必要現在鬧開。

*             *             *

        一般都是到了婆家才跟著婆婆學著如何理家。

        但是這些問題在雍王府都不是問題,重點在於沈瑯嬛能不能擔起這麼大的責任,管好一個王府的吃穿用度、人情往來、支撐雍王府的後院內宅,使雍王無後顧之憂?

        這天沈瑯嬛也是早早就起來梳妝打扮,作為新任當家主母頭一遭管事,不能像平日那般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見人,必須好好收拾一下,才震懾得住下面的人,不敢拿她當孩子看。

        雍瀾覺得梳妝打扮過的嬌妻比從前還要美上三分,更多了幾分韻味,散發著讓人想去採擷的衝動,他的眼神又落在沈瑯嬛的胸脯上,那高高聳起的胸脯令他想起如癲似狂的那一夜,只有知道那是如何的彈性柔軟,觸感又是如何的細膩如凝脂。

        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又要坐不住了,他每天睜眼都能發現她比昨日更美,怎麼看都看不膩。

        「我來幫你挑簪子。」他靠近沈瑯嬛,看見香楠木首飾盒裡各式各樣的髮簪步搖,挑了根玲瓏點翠嵌綠松石花簪。「這支好。」

        沈瑯嬛對著鏡中的雍瀾微笑。「就知道你眼光好,我也是看中了它。」

        丫頭們屏氣凝神,自從姑娘嫁給了王爺,這日日都要上演的簪花簪釵和畫眉的活兒就被王爺搶走了,在她們以為王爺替王妃戴釵就已經夠叫人驚訝的了,沒想到王爺還不過癮。

        「以後要是我在家,都由我來替你插簪畫眉吧!」

        沈瑯嬛心裡甜蜜極了,「好!」

        丫頭們見王爺幾乎要親上去的模樣,不由得都害羞了起來,默默垂下眼。就算看了好幾天,還是習慣不了,但是不習慣歸不習慣,心裡的羨慕卻與日俱增,莫不希望以後自己的良人也能這般待自己就好了。

        親了一會兒,雍滿輕輕捏了沈瑯嬛的下巴,顯然有些意猶未盡,可看了眼外面的日頭,到底站起身來。「不過就是府裡的日常。要是有不明白的交給江阮就是了。」

        兩人的臉不過一拳的距離,呼吸交織在一起,溫暖而曖昧的流動著,沈瑯嬛閉著眼睛都能聞到雍瀾特有的氣息。

        「我沒什麼本事,要是連個家都管不好,不就把你的臉面丟光了?」

        「你能掌管鋪子,又哪管不了區區一個王府,我對你有信心得很,再說,隨便你怎麼管,我的家底就在那,管好、管壞了都不重要,你開心最要緊。」

        說完。兩人視線相對,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我不過是不知者無畏,鋪子裡可都仰仗著拾兒,我就是甩手掌櫃。」

        「左右除非你真不想管,否則是逃不掉的。」

        這個沈瑯嬛還真沒在怕,前世的東宮和太子府她都能料理自若,就算她對管家一點愛好都沒有,把它理得不出錯倒也不難。

        因為雍瀾的態度擺在那,江阮早早將府裡的帳本、人事冊子、庫房鑰匙,都交到沈瑯嬛手裡,但是單單帳冊就有三十幾本,這還不包括細部的帳冊。

        沈瑯嬛還是花了三夜,在拾兒的幫忙下才把王府的總帳摸了個大概。

        根據沈瑯嬛的了解。雍瀾身為親王,每年有一萬兩的俸銀,銀庫的來源則是王爺每季的固定收入和各處莊子、鋪子的收入和開支。

        另外影響支出最大的原因就是節慶,還有官家過壽,進奉、送禮、祭祀的開支會陡增,年末的時候下人來預支正月的月例也得算進去,總而言之,別看王府正經主子以前就雍滿一人,支出開銷並不能撙節出什麼來。

        也就是說,就憑雍瀾的親王俸祿要養這麼大一家子的奴才,能維持在水平線上已經很了不起了。

        她才在議事廳坐定,就聽百兒通報說各處的管事都來了,沈瑯嬛傾心知肚明,這些管事們都是開府便在這裡做事的老人,有不少還是雍瀾從宮中帶出來的,多少會倚老賣老,欺她年輕,仗著點功勞便不把主子放在眼底,這樣的人走到哪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她要想在王府站住腳,便得在這些人身上立威。

        百兒扶著她走到門外。竟見滿滿當當站了三十幾個管事,男女都有,最年輕的媳婦看起來都三十好幾了,江阮就站在眾人的最前頭。

        這麼多的人立在屋外竟然聽不到一聲咳嗽還是其他聲響。王府的規矩可見是不壞的。

        江阮和沈瑯嬛說過。王府很大,府中事項因為主子以前就王爺一人,倒也不複雜,最主要是公中收支、銀庫、煤炭房、廚房菜錢,加上祭祀、掃除、修整……等等,其中王府與宮廷的人情往來,算是大宗。

        沈瑯嬛讓人搬了椅子和几案紙筆墨就坐在廊下,幾個丫頭則是立在一旁。

        「我剛嫁進來不久,年紀也輕,以前府裡只有王爺一個主子,他是男人,府裡有許多事多少顧不上,以後府裡的諸事還要仰仗各位,前幾日我已經看過總帳,對各位分管的事務帳簿有些粗淺的了解,今日我也不多說,就讓各處把細部帳冊交上來,我看過之後再做打算。」

        眾人紛紛應聲。

        「不知王妃還有沒有什麼吩咐?」江阮恭敬問道。

        「今日就先這樣,回去準備帳冊,稍後送到我院子來,等我看過了再說。」沈瑯嬛朗聲說道,威嚴氣度完全如同一個管家老手。

        江阮揮手,一時間眾人紛紛告退,只不過出了議事廳的門卻有人議論了起來——

        聽說王妃未嫁失身,讓人懷疑操守清白,又聽說從小是在祖母跟前長大的,巴陵是什麼地方,一個鄉下郡縣,那樣的老人教養出來的孩子是什麼大家閨秀……

        說完,掩嘴呵呵一笑,這麼年輕的王妃怕也是看不懂帳簿呢。

        「你這張嘴真敢說,要是讓人聽了去,隨便給你按個議論主子的罪,你就沒戲唱了。」

        「這裡就咱倆老姊妹,我還怕旁人聽了去?」

        兩人嘻嘻哈哈去了。

*             *             *

        當沈瑯嬛在議事廳理事時,雍瀾則是去了外書房。

       四扇朱紅雙交四碗菱花格扇門裡外只有四名守衛,唯有親信才會知道整個王府的防衛看似鬆散其實森嚴。

        鬆散是為了迷惑有心人的眼睛,森嚴則是用以保護王爺心愛的家人。

        「王爺。」

        說話的幕僚姓王。字子艷,三十歲不到,他年輕得不可思議的面上故作老成的留了兩撇小鬍子。

        他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就是非常的沒有說服力,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小郎君,對此他總是嚴重抗議,氣得跳腳。但是從來沒人當一回事,後來便留了那兩撇鬍子。

        唯有雍瀾從不拿他的臉說笑。

        「你說太子領了差事去海州,興建造船廠?四哥把改善太湖水利的事攬下來了?」

        官家在利民利國這塊上並不是個太差的皇帝,這些年他更有意擴大大衛朝的航海版圖,因此只要是靠海的都市都被他囊括進了造船的計畫中。

        他對這樣的航海計畫非常有興趣,至於能不能真的迎來大航海時代,這還真不是誰能打包票的。

        然而造船不是小事,除了戶部官員需要從旁協助,必須拿出章程和具體措施,最重要的是要花費大量的銀子。

        雍壽則對官家表示,他深深明白詩詞歌賦是無法治國的,如何在政事上做出明確的判斷,利國利民,才是做太子的基本功。

        利國利民嗎?雍瀾冷笑,那笑如利劍出鞘,冷芒森寒,「這是要藉機自肥,補日前鹽鐵司爆發的貪贓窟窿嗎?」

        日子回推也沒多久,也就是他忙著要大婚的那期間,鹽鐵司轉運使傅出貪污的醜聞,鹽鐵司轉運使李祈是雍壽的人馬,兩人臭味相投,為了撈錢,在每條鹽道上巧立名目,多設許多納稅關卡,那些財富全進了雍壽的口袋,李祈也跟著收了不少的好處。

        因為那處的稅賦一時缺口太大,加上做私鹽買賣的商人們見鹽道不順,憤而聯名上告,這一查,循線捅出了李祈是雍壽人馬的消息。

        這些線報雍瀾早就知道了,至於老四搶著要去太湖治水一事,依照雍瀾對他的了解,和雍壽置氣搶功的成分居多。

        對四皇子來說,即便雍壽這個一母同胞的兄長處處都表現得比他出色,他仍覺得自己也不差,為什麼因為兄長居長,他就要處處忍讓,因此想扳倒雍壽的野心與日俱增。

        而這些,當然少不了後面的人推波助瀾和鼓吹。

        只是雍壽有官家撐腰,也因為這點,雍壽就算做了逾矩的事情,官家也都輕輕放過,瑕不掩瑜嘛,誰沒那丁點小缺點,因此寵慣得雍壽的權欲越發膨脹。

        雍壽日漸覺得官家指手畫腳的,讓他施展不開,暗地招兵買馬,聚草屯糧,等不及官家退位就想稱孤道寡。

        他把手下百發百中的神射手聚在一起,當成隨身衛隊,又提拔搜羅來的番將胡人,這舉動落入官家眼底,本來還算和諧的父子關係開始有了裂痕。

        再加上三皇子禮賢下士的名聲越傳越廣,蠢蠢欲動的他被官家打壓,官家的心情正不好,所以,該適時的攪一攪宮中這團渾水,添把火了。

        「你把這幾年搜羅來的太子貪贓枉法、私底下買進大量蒙古戰馬的事情找人透漏給老四,我相信他會很樂意收到這些證據的。」

        雍壽這回的海州之行要是再出紕漏,就算官家對他再寵愛,總會有厭煩的那一天,至於是哪一天,應該不遠了。

        王子艷露出欣慰的笑容。「王爺和學生所想的一致,學生這就去辦!」

        王子艷一出去,雍瀾便倒向太師椅中,眼露堅毅之色。

        他有了最心愛的妻子,孩子再沒多久也要出世,他雍瀾不再是孤獨一人,妻子、孩子都是他的家人,以前自己受人輕視倒沒什麼,反正他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但是他不能讓他的嬛嬛跟他一起受人輕視。

        看起來那把椅子他是一定要坐上去,他要讓天下的人以後說起沈瑯嬛來,再無半點輕視,只能高高的仰望她!

*             *             *

        沈瑯嬛回到正房,才剛喝上一口水,已經有管事女官抱著帳簿等著,奇嬤嬤告訴她,這兩人一個分管廚房菜錢,一個分管針線房,而這些人她雖不曾打過交道,卻是眼熟得很,至於品行嘛,也略知一二。

        身為親生母親的寧皇后自然不會把一些雜草往自己的兒子身邊放,也就是說這些人可能是宮裡某位得力的人士所安插的眼線罷了。

        但是奇嬤嬤並沒有打算一開始就打草驚蛇,方才她沒有跟著王妃去議事廳,為的就是不想自己太打眼。另外,她也想看看經過這些日子的指點,王妃究竟學到了多少管家的竅門。

        她是皇后娘娘派來輔佐王妃的不錯,可她也要替娘娘把關,這樣的媳婦兒能不能替她照顧王爺,把王府的後院看得滴水不漏。

        奇嬤嬤徵得沈瑯嬛的同意,避到了柱子後面。

        「這些是今年以來的帳目?」她問管著針線房的邱管事。

        「這是去年整年還有今年春夏兩季的帳目,請王妃過目。」

        「現在是四月底,秋衣還未裁製出來,江總管也未曾請示今年秋衣的款式,是讓府裡的針線房縫製,還是外包給外頭的那家裁縫鋪,現在卻已經入了帳?」沈瑯嬛淡淡的說。

        沈瑯嬛笑得如沐春風,笑意卻完全沒有抵達眼底。「我還真是長見識了,還沒到端午竟然把未製好的秋衣入帳了?」

        邱管事被沈瑯嬛的語氣驚了一下,她沒想到王妃這般年紀,說起話來竟氣勢十足。慌忙地想要解釋,「不敢不敢,是奴婢沒腦子,慌忙中拿錯了草擬的簿子。」

        「我看你不是拿錯。」沈瑯嬛隨便翻開一頁,越發冷笑起來。「王府裡官家賞賜下來的上好蠶絲織的葛紗堆得都要發霉了,你這帳簿上頭卻在臘月便與貨販子買了八十疋的上好細滾紗,整個王府就王爺一個正經主子,他一個人就算經年累月都穿紗衣紗褲,也穿不了這麼多,你是要他成捆成捆的拿去救濟貧民媽?」

        邱管事咚一聲跪了下去。

        江阮是大總管,要管的事情多如牛毛,她們這些小管事的細帳從來都是給自己看的,誰叫王府沒有個管後院的當家主母呢。

        卻沒想到王妃心細如髮,居然兩眼就讓她瞧出不對勁的地方,哎唷喂啊!這個大洞……天啊怎麼辦!

        沈瑯嬛接著又翻開廚房菜錢的簿子,心裡的火倏地冒了出來,然後把帳簿丟在那負責的管事面前。

        王府這樣的門第,加上雍瀾一年到頭鮮少在府裡用膳,開支居然遠遠超過她的想像,也就是說這些下人根本是胡來!

        就算身為王爺的雍瀾日日設宴請客,每日吃山珍海味不重複的輪著來,再會吃也吃不了那許多。

        她就算不曾真正接觸市井底層的柴米油鹽,可因為開過鋪子,對市面上的價格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而那帳簿根本是一派胡言!

        這些底下人是看準雍瀾不會去查這些柴米油鹽的細目,只要他不查就不會出事。

        「我從來都認為水至清則無魚,你們做事辦差從中揩點油水我不反對,但是過了,就是把我和王爺當傻子,這樣的下人,你們打哪來就回哪裡去吧!」

        這些宮裡撥出來的人恐怕是覺得王爺一個大男人不會管家,也被江阮的放縱養大膽子,日積月累,什麼荒唐的事情都幹出來,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們甚至欺她,以為她看不清帳簿裡的門道,殊不知管家比管鋪子還要簡單,不過就是要用對人和錢,一開始把頭緒理出來,剩下就不難了。

        這些原本都是娘家母親該教給女兒的,可惜祖母沒把她當回事,鳳氏又哪裡會教這些?

        只能說她要是沒有上輩子的歷練,加上拾兒的提點,說不定還真會被刁奴給難倒了。

        兩個管事沒想到眨眼就被抓出錯處,本來有恃無恐的表情丕變。

        不是說王妃出身鄉下,就算後來回了相府,沒有親娘教導的女兒哪裡看得懂大戶人家的帳目……呃,她是看得懂帳,可再退一萬步說,她們可是有來頭的,不是這新王妃想捏就能掐捏的人。

        邱管事和陳管事的確是鳳皇貴妃那邊的人,當初她們被挑選進雍王府時都以為撿了個肥缺,也的確,她們幹的是輕鬆活兒,月例也豐厚,逍遙快活了好一陣子,手底下還有幾個婆子使喚,整日喝小酒賭錢,日子爽得不得了,反正鳳皇貴妃的吩咐就是把王府的任何消息都往宮裡送,除此之外也沒交代過她們什麼,而她們也很盡職的在那位面前行阿諛奉承之事。

       仗著有鳳皇貴妃的關係,她們相信沈瑯嬛不會拿她們怎樣。

        沈瑯嬛看她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就知道她們沒把她放在眼裡,看起來她不拿出雷霆手段是震懾不住這些老油條了。

        「王妃有所不知,吃食也是分等次的,咱們是王府,王爺何等尊貴,吃進肚子的自然是要好東西,奴婢採買的東西除了品相不好的都供給主子了。」陳管事見沈瑯嬛笑得人畜無害,心裡發悚,但為了自己的將來仍強詞奪理。

        沈瑯嬛登時怒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說什麼胡話糊弄人?我回到衛京還沒找人試過刀,要不就拿你試試?」

        聲色俱厲的沈瑯嬛把陳管事給嚇得軟了腿,但她猶不死心的狡辯,「這不是府裡的侍衛護院吃得多,用的也多嗎?怎麼可能沒有消耗的?」

        沈瑯嬛卻不想繼續與她耗,徒然浪費她的時間,「來人,把這兩個吃裡爬外的東西捆起來,然後去針線房、廚房還有這兩個管事的住處,挨個都給我搜個遍,不許漏掉任何一個地方!」

        邱管事臉上還勉強掛著快掛不住的笑。「王妃,奴婢們在王府的資歷比您老,您信不過奴婢們嗎?」

        「個兒,把她們的嘴給堵了!」

        個兒在沈瑯嬛還未吩咐之前,早就被這兩個老妖婆氣得想掄拳頭揍人了,礙於這是她們王妃第一次管家,總得讓人心服口服,才一直忍著,等沈瑯嬛一聲令下,她便動作俐落的把兩人捆成了粽子,還順手用臭襪子塞住嘴。

        一旁的千兒已領人去了那幾處地方。

        沈瑯嬛的雷厲風行讓後面來的管事們都靜悄悄的捧著帳簿,有的覺得手裡的帳簿燙手,偷偷從人群中溜走尋求補救,有的心裡暗自叫好,這王妃是個好的……往後這些蠹蟲般的小人還敢拿大嗎?欺壓他們這些真心做事的人。

        邱、陳兩個管事眼見大勢已去,眼淚和屎尿一起迸了出來,這條小命看起來是要交代在這裡了啊!

        這時隱在暗處的雍瀾和隨身小廝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雍瀾的唇邊始終帶著笑。

        「爺,您不出手幫幫王妃嗎?」

        「她做得很好,本王的王妃是個厲害角色,我喜歡到不行怎麼辦?」他由衷的喟嘆,那喟嘆里都是滿滿的歡喜,喜歡到心臟都要爆開了啊!

        隨身小廝這些天看多了王爺和王妃的親密,明白了一件對於人生至關重要的大事——

        那就是世界上有一種情意,除了彼此,再也插不進任何一個人。

        不一會兒,正院的僕役抬了幾大籮筐的東西、帳冊和好幾包的銀錢進來。

        原來,陳、邱兩人仗著當上王府管事,沒少幹這種大量虛報高價買進,隨手又將那些不當季且昂貴的好東西私賣出去換銀子的好事。

        「人贓俱獲,江總管,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把這些王府的蛀蟲送回給鳳皇貴妃,另外,我給你七天時間,把王府裡所有該整治的處理好,之後你回家養老,念在你辛苦多年,該給的養老金我不會少給你,我還會給你一間宅子讓你安身。」

        「多謝王妃仁慈。」江阮伏在地上痛哭,之後擦乾老淚,垂頭喪氣退了出去。

        經過這件事,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新王妃不是等閒人物,而鳳皇貴妃和各路人馬安插的眼線也因為這次清理拔掉了不少明面上棋子,至於隱藏得深的,總有一天會浮出檯面,沈瑯嬛不擔心。

        奇嬤嬤對處事明快果決的沈瑯嬛,除了另眼相看還是另眼相看。

        她知道皇后娘娘讓她出宮,自己的生死就再和皇宮無關,她已是王府的人,所以她倘若想在王府過好她的下半輩子,那麼就要盡心盡力的輔佐王妃,幸好,她這步棋沒有下錯!

        王妃表現的甚至比她預期中更加出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10:48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王爺發作了

        處理完事情,沈瑯嬛回了內間,而雍瀾比她早一步。

        「我的王妃辛苦了。」他一見沈瑯嬛進門就去扶她,等沈瑯嬛坐到美人榻上,又趕緊從丫頭的手裡去端蜜棗茶。「想不到我的嬛嬛是個厲害的角色。」

        沈瑯嬛接過茶正要喝,聞言,用黑白分明的眼睛覷他。「我這不是什麼都沒說,你怎麼知道我發落了一些人?」

       「我這不是從外書房回來,經過院子的時候看了一眼,聽了一耳朵。」

        沈瑯嬛嗔他一眼,「你就看我耍大旗?」

        「哪是,往後看誰還敢不把你當回事。」他早就知道他的嬛嬛除了美貌還有智慧,對於她的管家能力他絲毫不擔心,但別人不知道,這一回小試牛刀,也好讓那些人擺正他們的態度。

        「去把我買的東西拿來。」雍瀾轉向眼觀鼻,鼻觀心的小廝。

        小廝應聲出去。

        沈瑯嬛好奇的問道︰「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雍瀾笑道︰「你昨兒個夜裡睡不好,不是惦記著說想吃蜜浮酥柰花?我連夜去會香樓讓人去給你做,可惜人家打烊,我就去宮裡讓御膳房做,你吃了後說味道有些不地道,所以我一早又去了一趟會香樓。」

        小廝很快去而復返,手裡端著一個甜白瓷的小盅,小盅盛放了蜂蜜,白白的茉莉花浮在蜂蜜上面,十分美麗。

        沈瑯嬛看了眼盅裡的瓷白湯匙和蜜浮酥柰花,卻沒什麼胃口,她懷孕後從來都是能吃能睡,可這兩日天氣開始有些熱意,便有些心浮氣躁,也不知是不是影響了胃口,就不怎麼吃得下了。

        昨晚突然浮現很想吃點什麼的欲望,便對著雍瀾說了,卻沒想到他為了一道甜食忙了半宿,為了這會香樓一絕,一日就供應那麼幾斤的糕點,他早起貪黑的想盡辦法弄回來給她吃。

        沈瑯嬛雖然現在並沒有什麼想吃的慾望,仍舊很捧場的咬了一小口。

        她活了兩世。直到遇見雍瀾才知道被人捧在手掌心寵愛的滋味,也知道眷戀一個人的感覺,就像雍瀾一樣,但凡他覺得好的,無論如何都想捧到對方面前,讓他看看瞧瞧嘗嘗,只為了見對方一個笑容。

        「我想把王府的管事們的監管權力做一下調整,府裡的主子不多,下人卻有數十倍之多,管理起來耗費心力,這麼多人屍位素餐,從任何方面來看都是一種浪費,如今換掉一批人正是好時機,我想把府裡的人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單位乾脆就裁撤了。」

        雍瀾看著侃侃而談的沈瑯嬛,她認真又投入的樣子像是全身都散發出溫暖又柔和的光芒,讓人著迷。

        「你會不會覺得我動作太大了,那些老人會反彈?你覺得可以嗎?」她有些不確定。

        「如果王府太大讓你傷腦筋,京裡我還有小一點的宅子,想就過去住個幾天。」雍瀾沉思著。

        「你的意思是贊成我這樣的作法?」沈瑯嬛笑吟吟的看著他。

        小點的宅子她還真的心動,只要五臟俱全,妥妥貼貼,也不一定非要住大宅子才叫舒坦。

        「宮人你信不過……我記得你名下有個安老扶幼的六疾館和思慈園,你把王府的人手攆走一批,就像你講的,沒必要的就裁撤了,至於要補齊的人手。不如給那些受救濟援助的孩子一個自力更生的機會?」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我正有此意?你怎麼會知道這事?到底我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她太開心了,心快樂得都要飛起來了。

        慈幼、養老、振窮、恤貧、寬疾、安富,她重生過來,這六件事是她上輩子就想做卻無法達成的願望,如今雖然做得不夠多也不夠好,但是她會一樣樣、一步步把它做到最好。

        「你是吾妻,我怎能不想你所想,知你所知?」他點著沈瑯嬛的鼻子。

        沈瑯嬛發現雍瀾為什麼能這般吸引住她了,在他那張俊帥英挺的面孔下,他有著旁人看不到的堅毅和細緻,這讓他成為獨一無二的雍瀾,她就是在日常相處下,不知不覺的被他這種特質給吸引到無法自拔。

        沈瑯嬛踮起腳,雙臂環住她今生的良人,自動獻上她的吻。

        雍瀾被她驚住,熱烈的回應了她的親吻之後,就用超強的意志力退開來,轉過身平息慾望,讓他意料之外的是,沈瑯嬛並不想放他走,她從背後擁住他。

        她把一片如火燒雲般的小臉貼在他寬閫的背上,呢喃道︰「可以的,瀟瀟說我的月分還不大,那個……魚水之歡雖然要節制些。但是她建議我……可以用手或是嘴……」說完,她都要覺得自己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雍瀾只覺得喉嚨發乾,生怕他方才聽見的這些只是一場夢。在沈瑯嬛的輕聲驚呼中,他轉身把沈瑯嬛抱了起來,直接進了寢間。

        「你自己說的,不能後悔……不,就算後悔我也不會放過你了。」

        帳帳被一隻大手粗魯的放了下來,鞋子也踢飛了,他倒是溫柔的替沈瑯嬛脫了鞋襪,怕自己不小心傷到她一絲一毫。

        這一個下午雍瀾都沒怎麼放開沈瑯嬛,但畢竟擔心她這個孕婦,不好太過折騰她,每完事便替她用溫水泡手、捏手,替她擦身子,然後又抱到床上去,繼續剛剛極樂之事。

        沈瑯嬛氣得去掐他手臂,她就不該一時心軟,這男人根本是野獸,食髓知味!

       「晚上我要是吃不了飯,你也不許吃。」

        雍瀾低頭親著她又冒汗的鬢角,聲音沙啞又帶著股滿足。「我喂你。」

       「你有完沒完?」她的嘴經過這麼激烈的運動,恐怕別說吃飯,明天她大概連話都說出來了吧,要讓丫頭們知道……她自暴自棄的不願去想。

        「再一次就好了。」

        只是這再一次……最後沈瑯嬛實在是累極了,迷迷糊糊的翻過身就睡了過去。

        雍瀾憐惜又歉疚的看著她睡顏,自己實在是沒忍住。

        低頭親了沈瑯嬛柔嫩細膩的臉頰,他起床吩咐百兒打一盆熱水送進來,接著放下紗帳。

        百兒應聲答應,微紅著臉,打了一盆熱水送進來。

        雍瀾拿了綿巾仔細的替沈瑯嬛清洗過,自己也進了淨室清洗,這才上床擁著沈瑯嬛入睡。

        次日沈瑯嬛依然是在雍瀾的懷裡醒過來,自從成親後都是這樣,春天的時候還好,現在正熱,通常屋裡除了冰塊,屋樑上還掛著拉繩風扇,可炎炎夏日,雍瀾就像個火爐,被他抱著睡跟抱著火爐的滋味是一樣的,可是,每天她就是會在他的懷抱裡醒來,這實在是……實在是沒法言說。

        沈瑯嬛聽到頭頂上的雍瀾在問︰「睡得可好?」

        昨兒個她累得直接倒睡,一夜黑甜,連夢都沒有一個。

        雍瀾直接跳下床給她拿衣裙,甚至連小衣、鞋襪都挑好配成套才拿了過來。

        「我讓百兒、個兒進來侍候你梳洗。」

        「好。」她的身子開始顯懷,對很多瑣碎的事情似乎變得沒什麼耐性,並不反對讓丫頭們來侍候,只求俐落舒爽。

        「你今日還不用去大理寺嗎?」皇子婚假小鴿個月都過了,他每天除了陪她,就是去外書房處理事務,有時大理寺和刑部的友人遇到難解的案子會來尋他,他心情好就見,指點一二,心情不佳就叫們自己去想,把一個閒散王爺扮演得淋灕盡致。

        「不去。一會兒出來瞧瞧,我有東西送你。」雍瀾盯著她吃下一碗用廣東絲苗米、陝西香禾米和福建過山香米加上山藥煮出來的養氣粥,這才放下碗筷先出去了。

        在吃食上,因為有個胃口不定的孕婦,雍瀾把大夫的交代當成了聖旨,該吃什麼、怎麼吃、用多少,只要在沈瑯嬛吃得下去的前提下,日日盯著廚房變換花樣也不厭倦。

        當沈瑯嬛梳洗打扮妥當走出房門,本來種滿木香花和西府海棠,還有一棵巨大香樺木的院子巳經被收拾了出來,一架雙人座的細藤編織吊藍就吊在香樟樹的枝幹上,香樟樹已經有了年紀,華蓋成蔭,濃密的樹葉,除了遮住吊籃,還能遮住樹下的半邊涼亭。

        「這是要給我的?」沈瑯嬛快步向前,心裡甜得直冒泡。「你什麼時候讓人來做的,我竟然不知。」

        「你要知道就不叫驚喜了。」那幾個匠人可辛苦了,來的時候得偷偷摸摸,不讓她發現,速度還要快,得在最少的時間內完工,還有品質是一定要保證的。

        當然他們做得漂亮,他的打賞也不會少。

        「是躺椅,這樣我就可以躺在這裡欣賞院子裡的景致,還不怕曬。」

        品茶、看書、發呆,抬頭看天上雲卷雲舒,低頭賞庭院百花,是何等的愜意。

        雍瀾給過她的承諾,只要他說出口的全做到了,這是一個真心想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就算只是一個秋千吊籃,但這其中蘊含的情意之深,她怎麼能不感動?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這個。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沈府看到你院子那個粗繩繫的鞦韆。就想著等你嫁給我,我要替你做一個又大又舒服的吊籃。」

        沈瑯嬛安靜了好一下子才緩和心裡的感動。「我要去試一試。」

        「我來替你推。」他本來想看她笑的,卻看見她發紅的眼眶,心疼得不得了,可到底還是扶著她的腰,讓她坐進吊籃裡。

        她慢慢顯懷了,雖說還不至於行動不便,但一舉一動還是小心為好。

        懷孩子實在是很受罪的事,他問過大夫,說現在這月分還算好的,到了後面就會越發不舒服,雍瀾想著。動作越發小心了起來。

        沈瑯嬛坐在吊籃裡被雍瀾推著慢慢的盪了起來,雍瀾總算看到沈瑯嬛露出純粹天真無憂的笑靨。

        這才是她這年紀該有的笑容,天真而無邪,美麗又純粹,她笑起來根好看,就像矜持冷清的花瞬間在眼前綻放開來。

        雍瀾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見的都是嬛嬛的笑臉,沒有憂愁。

*             *             *

        日子像水般的流了過去,已經是金風送爽,丹桂含香的季節,長長的夏日終於過去了。

        然而一封折子上奏天聽,把雍壽打了個落花流水。

        四皇子的折子上面寫得一清二楚,身為一國太子,不思民為民,竟貪墨湖廣賦稅錢糧,私開鐵礦,大批購買蒙古戰馬,而之前由太子負責的造船廠,表面造的是船隻。暗中卻常有大量武器運送,這些證據都放在太子名下位於京郊八十里的莊園裡。

        官家連夜將雍壽和四皇子叫去問話,並且之後讓雍瀾和四皇子帶著禁衛軍去了雍壽的那處莊園,搜出來的東西令官家瞠目結舌、火冒三丈。

        也不知四皇子搜出興趣來,還是暗中受了誰的暗示,他查了雍壽的莊園還不夠暢快,挨著將他的私人產業搜了個遍,結果只能說,人模人樣的雍壽根本是個男盜女娼的貨色,還沒稱帝。暗地什麼勾當都沾遍。這樣的人要坐上龍椅,大衛朝前途堪慮。

        每一樣攤出來都夠雍壽死上三遍,難以翻身。

        官家痛心疾首,下令徹查,這一徹查,雍壽被查了個底朝天不說,還把與他沆瀣一氣的外祖父鳳朝陽、江南河道總督鳳斌。以及鳳斌的長子也就是鳳嫣的大哥給揪了出來。

        也是,要是沒有這些助力,雍壽哪來的膽子去私開鐵礦、製造兵器,又哪來的人脈與蒙古人買戰馬?

        這幾人千絲萬縷的關係,跳到黃河洗三遍都洗不清了。

        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兵部從上到下的官員被擼了個乾淨,可見官家有多麼震怒!

        朝廷上風雲詭譎,雍壽一朝失勢,但畢竟是官家一開始就認定的太子人選,放入的感情旁人無法取代,他也沒要雍壽的命,只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圈禁起來,讓他好好思過,而後宮的鳳皇貴妃也受到牽連,被貶為采女關進冷宮。

        這些朝廷上的風風雨雨,沈瑯嬛都不知道也不關心,就算雍湖從宮中回來,這些會影響沈瑯嬛心情的事他也不提半個字。

        此時的沈瑯嬛也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不只身子比往日胖了許多,腰身也圓潤起來,她是第一胎,自從身子重了以後,就想趁著現在行動還方便,多給孩子做幾件小衣裳。

        她挑選的都是柔軟舒服的料子,就怕碰壞孩子細致幼嫩的皮膚。

        幾個丫頭對這件事也樂此不疲,手頭上一沒了活計,就陪著沈瑯嬛做針線活。

        雍瀾以為這一兩個月做出的小衣裳已經夠他們的孩子穿到周歲還有餘了,何況孩子長得快,也許那些小衣裳還沒穿上就長大了。

        他不想讓沈瑯嬛坐太久,總會哄著她。陪她在院子裡走動,等她走累了,便命人拿椅子出來,鋪上厚厚的坐墊,讓她歇息,到了晚上還細心的給她揉腿。

        因為大夫說孕婦到了後面月分越大,腿會腫起來,有些鄰近要生產時,連鞋子都穿不上了。

        兩人興致勃勃的商議起孩子的名字,忽然沈瑯嬛將自己微暖的手放在小腹上,對著雍瀾直笑,「王爺。他又踢我了,你摸一摸。」

        像這樣的胎動已經有數次,可是兩個未來的新手父母都樂此不疲,一有個什麼動靜。總能樂呵個半天。

        這一晚,沈瑯嬛已經卸了妝釵要歇下了,卻怎麼都等不到雍瀾進門,對於「陪睡」雍瀾的興致向來都是十分高昂的,從未缺席過。

        「什麼時辰了?」她靠著幾個大迎枕,散著如瀑的烏黑長髮。

         「戌時末了。」個兒答道。

       「王爺可讓人傳話說不過來?」

        「不然奴婢讓日出去外書房問問?」

        日出和日照是奇嬤嬤由思慈園挑選進王府的,日出十三歲,日照十二歲,進府後和六疾館選進府的男男女女一同受訓,受訓期滿就待在外院侍候,其他則分到了缺人手的各處。

        「不了,他要是晚回來必定有事,就不等他了。」沈瑯嬛嘴上這麼說,可躺下了怎麼都睡不著,只能又讓人扶她起床,去了外書房。

        百兒替她穿上披風,千兒備了小手爐,瀟瀟扶著她,日出、日照則是提著宮燈往前領路,天際的黑雲重重的壓著,一片灰濛濛的,眼看即將有場大雨要來。

        還沒到垂花門沈瑯嬛便聽見前頭的聲響,那不是普通的聲響,是驚天動地、狂亂吵雜,甚至還能聽見野獸般的咆哮,倏地,外書房門前的兩個親衛攔住了還要舉步向前的她。

        王府中,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沒有人會阻攔,今日外書房卻不給進了。

        「王妃……」左親衛十分為難。

        「裡頭發生了什麼事?」她有些不祥的預感,心裡無端著急了起來。

        「王爺在處理要事。」左親衛繼續說道。

        「並不是,王爺……發病了,這回非常嚴重,弟兄們沒人攔得住王爺。」

        右親衛實在忍不住,如果連王妃都無法阻止王爺發狂,那就完了!但是把渺茫的希望寄託在王妃這樣的弱女子身上,他是不是也瘋了?

        兩名親衛的手還攔著人,哪知道沈瑯嬛一聽完,小手左右一揮,推開兩人,挺著肚子健步如飛的往裡面衝,丫頭和親衛頓時傻住了,但也立刻回過神,小跑步追了上去。

        左親衛邊跑邊抱怨,「你這張嘴。王爺下了嚴令,不得讓王妃聽到半點風聲,王妃有著身孕,要有個萬一……我可保不了老弟你。」

        「我這不是想王爺和王妃這般恩愛,讓王妃進去瞧瞧,王爺或許能平靜下來也說不定……」

       左親衛給他一個「你到底哪來的信心?你死定了」的眼神。

        此時的外書房已經不能稱之為書房。形同廢墟,牆壁的半邊被轟塌,負責保護雍瀾安全的親衛們受傷嚴重,幾乎人人都帶傷,眾人看見出現在此處的王妃,全都面帶驚惶。

        王妃怎麼來了?外頭那兩笨蛋沒把人攔住嗎?

        王妃要是擦破點皮,王爺醒來的第一件事一定宰了他們這些辦事不力的屬下。

       沒能看見雍瀾,卻只聽得見一股怪異的呼呼喘氣聲,隔著像是布簾子的東西傳出來,令人驚恐、毛骨悚然。

        沈瑯嬛卻無畏的踏過遍地殘骸。也不管地上的瓷片、家具碎片會不會刺傷腳,就往那布簾走去,同時伸手一掀。

        眾人把驚呼憋在喉嚨裡,連動上一動都不敢,生怕弄出不該有的聲音吵醒裡面那個人。

        沈瑯嬛的手剛碰到那塊布,甚至還來不及看見什麼,一隻手閃電般的伸出,五指成爪,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不用懷疑,只要那只手稍稍那麼用力。沈瑯嬛的脖子一定會斷掉,而沈瑯嬛被一把抓起、腳尖離地的同時,她那碩大的肚子也撞了一下掐住他的人。

        雍瀾野狼一般猙獰凶狠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的迷濛。

        老實說沈瑯嬛從沒見過這樣的雍瀾,他披頭散髮,形容狼狽瘋癲,眼中全是血絲,身上青筋畢露,手上聞得到濃濃的血腥。

        他嘶啞的嗓門。破碎異常,「你——」

        「阿瀾……都到了該歇息的時辰,你、你怎麼還不回去……你知道我,我一個人睡不著的……」沈瑯嬛困難的說著話。喉嚨疼得火燒般,每個字都有可能隨時被掐斷,連同她的脖子。

        他的眼神又有那麼一瞬間的清明,可也就那麼一瞬而已。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一根銀針往雍瀾的頸椎戳了下去,同時咚一聲,有人栽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正是沈瑯嬛曾見過面的神醫胡一真,他也不曉得從哪個旮旯角落出來,扎了雍瀾一針後嚇得腿軟,直接栽倒在一堆錦被褥之類的東西上頭。

        「……呼呼,還好被我趕上,我胡一真真該改行去當神算,要是再差那麼片刻,王爺這病就呼呼呼……麻煩了!」

        幸好他趕在王爺最後一次發病的時間回來了,要是沒趕上,這毒就解不了,會一輩子跟著王爺了。

        之前王爺不讓他說,恐嚇他只要敢吐實就要他的小命,這回他終於把解藥找回來,想宰他,哼哼,下輩子吧!

        沈瑯嬛看著這兩個歪倒在地的男人,敢情都天翻地覆了還不叫「麻煩」?

        她看著趴伏在地看不見五官的雍瀾,艱難的想蹲下身,瀟瀟離她最近,便伸出胳膊扶她,沈瑯嬛這才順利蹲了下去。

        胡一真的眼光順勢從沈瑯嬛移到了瀟瀟身上,本來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卻宛如被定海神針給定住,動彈不得。

        「囡囡……」他輕聲叫著,喉頭發緊。

        瀟瀟的頭抬了起來,「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小名?」

        她雖然認不出眼前的郎君是誰,但是在她那有限的記憶裡,會叫她「囡囡」的只有她娘和大哥。

        「瀟瀟,我是大哥啊!」胡一真手腳並用的爬過來,這一爬才發現不對,趕緊起身,撢撢身上的灰塵髒污,繞過滿地狼藉,快步過來。

        百兒和個兒見狀,體貼的接過手,讓瀟瀟跟也許是她親人的胡神醫到一旁細談。

        至於一旁的親衛在沈瑯嬛的命令下,把意識還算不上清楚的雍瀾給抬回主院,而胡一真和瀟瀟也都跟了過來。

       對胡一真來說,現在最重中之重的是把雍瀾身上的毒給解了,妹妹既然在這裡,跑不掉了,他有的是時間可以了解妹妹失蹤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沈瑯嬛只見胡一真帶來的藥童進進出出,丫頭們端著一盆盆的黑水出來,一盆比一盆黑,最後濃重如墨,接著又逐漸在黑裡添上了殷紅,直到最後才是正常的血色,這時已經天亮,東方的天空翻了魚肚白,沈瑯嬛在碧紗櫥裡已經熬了一整夜。

        不是她不想守在雍瀾身邊,是胡一真說解毒至關重要,只留下瀟瀟和藥童打下手,唯一的讓步是讓沈瑯嬛在碧紗櫥內,隨時可以聽見寢間裡的動靜。

        沈瑯嬛別無他法,就算百兒和幾個丫頭在一邊侍候,茶水軟墊什麼都不缺,她仍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直到看見瀟瀟進來,告訴她王爺熬過去沒事了,懸吊的一口氣才鬆下來,她毫無預警的暈倒在個兒的懷裡。

        幾個丫頭嚇得魂飛魄散,她們家王妃要是有個萬一……呸呸呸,不管一萬還是萬一都不行!王妃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瀟瀟飛快的給沈瑯嬛把了脈,又怕驚動隔壁剛剛好轉的雍瀾,不敢弄出太大動靜,輕聲交代,「別聲張,王妃只是受了驚嚇又累過頭,多少動了點胎氣,等我施針後讓她好好歇歇靜養,緩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她偷偷的吁了口氣,看著沈瑯嬛頸上已經變得青紫的掐痕,幸好王妃的底子還可以,腹中的胎兒也爭氣,要不他們救活王爺結果王妃傷了,到時麻煩就大了。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上門來

        沈瑯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起初疲累感一直很重,想睜眼,眼皮就是不聽她的,睡得很不安穩,但是她能感覺到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溫暖的倚靠,就好像她平常睡覺時,雍瀾躺在她身邊的氣息,以及他帶來的那種歸屬感。

        因為心安,這回她才真正的入了眠。

        這一睡,不知今夕何夕,等她清醒,已經是兩天後的午後了。

        「嬛嬛,你醒了?」

        雍瀾的聲音裡摻雜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但最多的是幾乎要滿出來的喜悅。

        在沈瑯嬛眼前放大的是雍瀾帶著疲累的臉,不只眼睛的紅絲依然,本來光潔的下巴也有了鬍子,衣衫也都是皺著,好像一下老了好幾歲。

        「你的臉過來一下。」她想起來卻渾身乏力,只好叫他過來。

        雍瀾聽話的把臉挪到她面前,見她伸手,連忙抓住往自己的臉上貼,她卻用手背蹭他的臉頰,「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瘦得厲害?」

        「這不是老胡替我解毒,太過消耗體力的關係,等你安好了胎,我們再去吃烤全羊,不用兩下身上的肉就補回來了。」

        「毒素都清乾淨了?」她又繼續磨蹭了幾下,滿是心疼,心疼他受的苦無人能替他承擔,這樣的人她要是不多愛著他一些,誰又會心疼他?

        「老胡說我現在健康得可以活到一百八十歲。」他愛極了她的手,自動蹭了兩下還不夠,送上另外一邊的臉頰。

        「那不成了老妖怪?」沈瑯嬛瞪他。

        「那你就陪著我變成老妖婆。」

        「你美!」活成滿臉四肢都是褶子的老太婆,怎麼想怎麼不美,不過如果有他作伴,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一同煮酒、下棋,每個平凡相處都是美好時光。

        雍瀾的手滑到了她的頸子,那裡的肌膚慘不忍睹,沈瑯嬛的皮膚本來就白,如今又青又紫,他不禁嘶了聲,這到底有多痛?

        「他們說這是我弄傷的……」他哽咽著,聲音裡全是愧疚。

        「是我不知輕重的撞上去,還好沒傷到孩子。」她不怪雍瀾,是她太莽撞,怎麼會以為和一個發病的人有理可說?

        「這是母后命人送來的「花露白玉膏」,說對化淤有奇效,你用力擦,要是用完我再讓人去要。」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羊脂白玉瓶。

        他說起來像是沒什麼稀奇的,完全把宮裡嬪妃搶破頭,還不見得能拿到手的不傳秘藥,當成了橋下跌打損傷十文錢一罐的臭藥膏了。

        「怎麼驚動了母后?」

        「她聽到我發病,連夜過來,所有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知道我把你弄傷,差點沒把我罵成臭頭!」

        「我沒能給她請安,母后不會生我的氣吧?」希望寧皇后心裡不要有疙瘩。

        「怎麼會,她心疼都來不及了,直說讓你好好休養,她過兩日再出宮來看你。」

        寧皇后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兒子的毒解了,憂的是媳婦動了胎氣,要不是身分受限,她還想留在王府幫忙照看媳婦。

        「母后出宮,官家會不會有微詞?」那個她印象中柔弱如柳的寧皇后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母后以前是為了我忍耐,想用不爭來求平安,如今不一樣了,她也沒必要忍誰,想做什麼就做,自然隨興多了。」

        也是,雍瀾雖然沒說,她也從帶帳本過來給她看的拾兒口中得知,鳳皇貴妃因為雍壽的關係貶為采女被打入冷宮,鳳氏一族的狀況也不太好,而如今身為中宮之主的寧皇後,因為雍瀾表現傑出,還真可以不用那麼忍氣吞聲過日子了。

        只不過還是有人為了反對而反對。

        「呸,花露白玉膏雖好,卻遠遠比不上我的「雪膚花貌羊脂膏」,一擦就見效!」

         胡一真的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來。

        小夫妻互覷了一眼,沈瑯嬛一臉狐疑,這是聽了多久的壁腳?王府什麼時候變成誰都可以隨便進出的菜市場?

        雍瀾笑得有些心虛,是他給的特權,這不是想著將來他的嬛嬛要是生產,還用得上胡一真和瀟瀟嗎?

        況且,老胡才剛治好了他,過河拆橋這種事他是看情況做的,現在還不到時候。

        「你們來了。」

        「王爺、王妃。」兄妹倆異口同聲。

        「都免禮。」雍瀾也不和他們客氣。

        「看起來王妃是無恙了。」

        胡一真帶著瀟瀟走過來,找回妹妹讓他了卻心頭大事,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眉梢都是喜氣,就連顯小的鼻子眼睛都讓人覺得順眼了許多。

        老實說兄妹倆乍看之下沒太多相似的地方,但是站在一起……嗯嗯,沈瑯嬛覺得胡一真應該是肖父,女孩子要真像到他們爹……呃,還好,女子還是肖娘比較好。

        不過,瀟瀟的娘親若是這般美貌,又是怎麼看上胡老爹的?

        只能說天下的姻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牽不成的。

        「聽我家囡囡說,是王妃救了她的命,大恩不言謝,往後王妃有任何差遣,水裡來火裡去,用得著我胡一真的地方,我絕沒有第二句話。」

        小氣吝嗇,沒有好處絕不會出手救人的胡神醫,居然拍起胸脯,應了看似半點好處都拿不到的差事。

        「到底瀟瀟是怎麼走失的?」沈瑯嬛也想知道。

        都這麼大個人了,竟因為走失失足跌落谷底,失去了記憶,醒過來後自己爬上山道,偏又遇上盜匪,要不是遇見去寺廟還願的沈瑯嬛,被她帶回了老宅,後果不堪設想。

        「都怪我,是我帶囡囡上山採藥,我因為看見一株百年難得一見的藥草,把她撇下……當我攀著繩索爬上來,她已經不見了,後來我尋遍整個山谷,就是找不到她。」向來大剌剌的胡一真很是自責。

        事情的緣由瀟瀟記得很零碎,不過跌下山谷的片段她是有印象的。「我只記得山谷中來了一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我轉著轉著就迷了路,心裡著急,沒仔細查看地勢,結果就摔了下去。」這一摔就摔去了她大部分的記憶。

      「瀟瀟這記憶找得回來嗎?」沈瑯嬛關心的問道。

        瀟瀟曾告訴她,醫人不自醫,她能醫治別人的病痛,卻沒辦法讓自己的記憶恢復,只能靠時間等記憶自己回來,現在有了胡一真,痊癒的機會也許指日可待。

       「這種事情急不來,我已修書回去告訴爹娘說我找到囡囡,他們應該就能放心了。」

        上山摘個藥草把妹妹弄丟了,胡家老爹和老娘撂下狠話,他要是沒把妹妹帶回家,那麼家也不用回了。

        他就這樣被攆了出來,有家歸不得,心裡苦得跟吞了黃連差不多,萬萬沒想到繞了一大一圈居然把人找到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吶!

        「我哥想帶我回家,我們家四代行醫,我爹娘也是大夫,全家人一起會診,也許我的記憶會回來得更快,但是我想等王妃生產後再回家。」

        瀟瀟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但是她的意思很明確,她想留在王府待沈瑯嬛平安生下孩子,見母子均安她才能安心回家,畢竟她離家這些日子,要是沒有沈瑯嬛,下場簡直不敢想。

        「囡囡離家很久,家中爹娘想念得緊,再說王妃是王爺捧在手心的珍寶,王妃生產,王爺能不緊張嗎?府裡穩婆、大夫還有宮中御醫,通通齊全,哪輪得到你一個還未出嫁的小娘子?」

        要胡一真說,報恩有很多方式,不必急在一時,他們還是趕緊返家讓爹娘放心才是。

        沈瑯嬛望著一直朝著她比手勢的胡一真,要她幫忙說服自己的妹子,表情殷切懇求,她還真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回去吧,伯父和伯母肯定希望你早日歸家,真放不下我,等孩子洗三再過來,到時候你愛住多久,你後面那一位就管不了了。」她把瀟瀟招到跟前。

        瀟瀟撇撇嘴,回頭瞪了她哥一眼,算是答應回家先見爹娘再說。

        是夜,瀟瀟和幾個丫頭道別,幾人雖然知道她早晚要走,可幾個月下來已經處出了感情,依依不捨,不過知道等王妃的孩子生下來她還會過來,離愁總算不那麼逼人,開始有心思想著要給瀟瀟送什麼土儀讓她帶回家。

        隔天,胡家兄妹啟程返家,除了姊妹們送的禮物,還有雍瀾和沈瑯嬛備下一整輛馬車的謝禮。

        這日,沈瑯嬛晨起下腹便見了血,雖然只是微微的血跡,對於驚弓之鳥般的雍瀾來說,卻是不能承受之重,所以他堅持沈瑯嬛必須好好躺在床上安胎,這一安,便安了半個月。

        為了平安生下第一個孩子,沈瑯嬛忍了。

        而雍瀾經胡一真的手治好離魂癥的消息,很快傳進每個皇子的耳朵裡,這個時間點有些敏感,畢竟雍壽才遭圈禁沒多久。

        有人按兵不動、沉得住氣,有人蠢蠢欲動,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官家的兒子其實不少,但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太過「賢良」招了官家的忌諱,屁股挨著皇位的卻被踢下來的大皇子雍壽被圈禁,四皇子領了差事去江南,五皇子、七皇子都是品階低的嬪妃所生,一個身體孱弱,一年有三百多天在喝藥,一個謹小慎微,個性懦弱無能,八皇子年紀只有七歲。

        宮裡頭有希望攀上皇位的只剩下雍瀾和四皇子。

        四皇子和雍壽一母同胞,要是他能拿下太子之位,如今落魄得比乞丐還不如的鳳氏一族也許起復有望,得以重新享受榮華富貴,但四皇子的學識才華遠遠不及雍瀾,除非官家眼瞎,否則不會選這顆魚眼睛。

        也就是說,看來看去,雍瀾這個嫡皇子受官家重用的可能性最大。

        金秋的衛京格外舒爽,彷彿天都高了幾分,像是為了助長雍瀾的聲勢,一心想把水患治好,好在官家面前遨功長臉的四皇子卻出了紕漏。

        他對水利本來就是一竅不通,又急著想立功,到了江南,既不曾去勘查水道河流,也不明白山脈走勢,聽信地方官員的建議,採用水來土掩的策略,結果哪擋得住汛期的洪水?

        這樣的蠻幹讓本來就已經潰堤過數次的水患更加泛濫,沖壞上萬頃良田,造成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消息十萬火急送回衛京,官家本就因為雍壽一事受刺激,心疾發作,缺了十幾天的早朝,聽到這消息,直接砸了所有的折子乾脆稱病不起。

        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倒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索性把一攤子國事全推到了雍瀾身上。

        雍瀾也不推托,他把諸大臣、沈瑛和沈雲驤叫來,共商治水國策。

        「爹,這等大事怎麼會叫上我?」被點名,沈雲驤有些忐忑和不解。

        「爹也不明白,但去了殿前只要帶上耳朵就是了,少言多聽。」沈瑛也不明白雍王為什麼要叫上大兒子,但他以為這是個好機會。

        大郎現在只是個舉子,雖然重新又拜在徐大儒門下,但這兩項不可能讓他踏入朝堂,但是見徵知著,也就是說,大郎要想再進一步,這就是個大好的機會。

        知道軍中看戰績,文臣看家世、門第和心計,能得到和朝中大臣混個臉熟的機會並不容易,人脈可是大郎將來在朝中攸關重要的一環。

        雍王給了大郎百年難得一見的機會。

        議事殿中,群臣齊聚,對於治水一事意見紛紛,雍瀾攏著手,也不表示意見,只聽著眾臣的意見,意見很多很雜,卻沒一條可用,出一張嘴,大概就是這些文臣最能幹的事了,沈雲驤也沒管沈瑛顧不顧得上他,默默站在角落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懼色,沒有人問他,他也不搭一句話,表現波瀾不驚、鎮定自若。

        這樣的大將之風,諸大臣皆暗自投以贊賞眼光,就連沈瑛自己也沒想到兒子的表現這麼不俗。

        而治水一事,一殿重臣從卯時一直商討到亥時初都沒能拍板定案。

        雍瀾的目光最後轉到了沈雲驤身上,在朝堂上只有君臣,就連父子也要站一邊去,即便沈雲驤是他的大舅子,在公務面前仍舊得分上下的。

        「沈雲驤,本王曾看過一篇策論,叫〈治水十論述〉,對治水方面的防洪、排水、灌溉、除澇、河運、圍田……都做了十分詳盡的解說,本王聽說那篇策論是你寫的?」

        他當時對那篇策論驚為天人,四處打探,最後得知寫這篇策論的不是別人,就是沈雲驤。

        他已向本人求證過,現在不過是想證實沈雲驤是有資格站在大殿上和群臣並肩的。

        「這是舉子應試時考的六經策論其中的一篇。」沈雲驤對答如流。

        這回治水不利,情勢嚴峻,雍瀾以為內舉不避親,便吩咐沈雲驤隨著沈瑛進宮,想聽聽他的意見。

        「你方才聽了許多大臣們的意見,對於治水一事,可有什麼補充的意見?」

        沈雲驤拱手道︰「草民的想法是灌排結合,治水與治田結合,也就是圍修、築堤、護田、浚河、排澇,置閘門控制圍水範圍,來解決蓄水、瀉水、擋潮、排澇的矛盾,然後做一次大規模的整治。」

        一直以來,吳淞江水道排洪逐漸困難,排水不暢就成為整個江南地區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便需要一步步的來。

        「繼續說。」對這位大舅兄,雍瀾的臉上多了贊許之色。

        「另外,草民以為可以發動民工除雜草、疏淤泥,並用淤泥堆稹成堤,江南水患,才有可能一勞永逸。」

        朝中大臣鴉雀無聲,只有一個共同的心聲——那得花多少銀子?還有,誰能擔這責任?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應聲。

        「沈丞相以為如何?」雍瀾把球丟給了沈瑛。

        大衛朝三司嫌理財政,三司的長官被三司使稱為計相,既然是關於銀子的問題,問沈瑛就對了,只要他點頭,其他人的意見大致上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雖然花費甚鉅,也不是不可行……」沈瑛沉吟,給了中肯的評語。

       「既然沈相也認為可行,治水如救人,沈雲驤,本王讓你明日把章程呈上來,可行?」

        沒有人知道雍瀾急著想回家了,這時辰,他的嬛嬛該上床了,他得趕快回家陪睡。

        上回他毒發沒有陪睡,害得來找他的嬛嬛動了胎氣,這種事,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還有,他得讓母后去勸勸父皇,病別裝太久,老是要他幫著處理國事,那他的家事呢?

        沒有先安內如何攘外,對吧?

        雍瀾在朝堂上處理國事,深居內宅的沈瑯嬛也沒得閒,一早聽完了各處管事們回稟,喝了口蜜棗茶,挪動了談不上舒適的大腿,又有大管事過來報告,與王府有往來的寧、秋二府分別有紅、白事,這些人情往來,沈瑯嬛看著與王府的交情親近遠疏,讓千兒看著給禮。

        她之前把整個王府的龐大花園分成數區,交給管事們承包管理,省下了每年花錢打理花園的銀子,又因為允許管事們除了供應王府所需的部分以外,能自由種植花卉水果及蔬菜,收成後可以賣給王府廚房或是賣到外頭,增加一筆可觀的收入,廚房也能省下部分開支,浮龔的情形頓時少了許多,可以說一舉數得。

        奇嬤嬤對這位主子是完全服了,她主動替沈瑯嬛擔起家務和出謀籌劃的工作,見沈瑯嬛沒有反對,也會告訴她大家大族的風俗禮儀,乃至皇宮各家族的許多秘辛,還有怎麼辨別古董字畫、珍寶還有衣料,更讓她記了一番食物相生相剋的道理,總之,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加上官場講究闊氣排場,從寒食清明到端午重陽,從彌月壽慶到紅白喜事,從士子應酬到親朋往來,一年到頭有辦不完的宴會,身為王府的主母,對於這些怎麼能不了解?

        這些門道沈瑯嬛以前當太子妃的時候,有些聽過有些沒有,她越聽越覺得不容易,單單背一份京裡勛貴世家的關係名單,就記得她頭昏腦脹,簡直要老命!

        但是,她並沒有打算把自己將來的人生都投注在管家上,所以她重用了奇嬤嬤。

       君王治國脫不出良臣輔助,需要左膀右臂,治家也是一樣的道理。

        只是以前行有餘力的管家活,眼看著生產日期越發接近,沈瑯嬛卻越發的倦怠,吩咐完這些,她就把瑣碎的日常小事交給了千兒和奇嬤嬤,打算進屋歇息去。

        其實,雍瀾早就不讓她管這些家務了,但是閒著啊,總不能叫她真的每天吃飽睡睡飽吃,老實講,這種日子偶爾過過覺得不錯,要是每天都這樣養豬,她可能會先崩潰。

        她剛從議事廳出來,日出就遲疑的拿了張帖子進來交給百兒。

        「不是吩咐過了,王妃的身子重,這段期間不見客了嗎?你怎麼還接帖子,你不要命了?」她把日出當弟弟看,言語間便多了份不拘束的親昵。

        「那位夫人,說她是王妃的妹妹,知道王妃快臨產了,刻意來探望的。」人家都說了是王妃的妹妹,要是不讓見,好像不是那麼妥當,所以他讓人在待客廳稍待,趕緊進來請示了。

        這是非常沒有禮貌的事,人都到門口才遞帖子,這是逼著主人家非見不可!綱百兒心裡嘀咕,她知道自家姑娘和沈仙姊妹不對盤,如今各自安好,又來做什麼?

        不過她還是把事稟給了沈瑯嬛。

        沈瑯嬛看著那描金繪銀的帖子,上頭是忠懿侯府的徽記。「沈綰,她來做什麼?」

        「王妃,不如不見,那種人一來肯定沒好事。」百兒一提到沈綰就沒好氣。

        自從身子越發沉重,王府也事多,除了嫡親兄姊的事,沈瑯嬛其實不大打聽沈家其他人的狀況,只知道沈仙不顧家人反對,堅持要到圈禁地去陪雍壽,外人看來是情深,沈瑯嬛卻明白那是因為沈仙懷有雍壽的種。

        她去信問了沈素心她的婚事如何,因為雍壽被廢,原本說好的婚事官家表示都不作數,可各自婚嫁,她這姊姊倒是心大,反正她證明了她比得過別人、嫁得了太子,是太子沒用娶不了她,她沒沈仙那些小九九,用以前沈瑯嬛勸過她的那些話回了信,總之就是——她是相府嫡女、雍王妃親姊,以後還會嫁得差?大不了風頭上先等等,過兩年再嫁也不算太晚。

        沈瑯嬛收到回信的時候笑了,鳳姨娘是沒把沈素心教好,但幸好沈素心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不是個太糾結的人。

        至於鳳姨娘,沈瑛與她的感情日漸稀埂,她還真不知道剩下兩個不成器兒子的她會有什麼將來。

        說起來最最不關她的事的,就是嫁入忠懿侯府又莫名找上門的沈綰了,真是特別會來事。

        「與她同行的還有個小娘子。」日出又說。

        「讓她們進來吧,我倒想知道沈綰想做什麼?」不管是什麼,她從來沒怕過事,難道沈綰還會吃了她不成?

        「王妃,奴婢斗膽說上一句,無論四娘子說什麼,您千萬不要往心裡去,您現在是孕婦。」百兒又拿出她管家婆的身分,只是這回管到主子身上來就是了。

        沈瑯嬛拍拍百兒的手。「她還有什麼能叫我生氣的,我沒想要自找罪受。」

        那就好,不過百兒覺得四娘子這人還是遠著最好。

        沈瑯嬛懶得動,就在正院的會客廳見沈綰,沈綰沒什麼變,穿著一如往常走華麗風,梳了婦人髮髻的她還刻意用宮製的堆紗絹花壓著髮,她雖然已經盡量避免往王府的事物上瞧,但眼眸裡的驚艷怎麼壓都壓不住。

        另外一位小娘子打扮的人,沈瑯嬛定睛一看,竟也是熟人,是她想都沒想到的段日晴,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湊在一起的?

        這是不知死活,自動送上門來了。

        段日晴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實在不夠用,比起她在京城的段家,七八房人擠在同個宅子裡,這雍王府的規模根本是他們可望不可及,更別提王府的格局聽說和皇宮是一樣的,同樣分了中東西三路,只是規模小了許多罷了。

        當她把眼珠子轉到雍王妃身上時,還是一眼就認出坐在貴妃榻上的人是誰,沈瑯嬛比在巴陵的時候豐腴了些,看著氣色很好,全身並沒有什麼裝飾,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頭上隨便一根用來固定頭髮的簪子都比自己的滿頭珠翠還要值錢,再有她身上穿的,看似居家常服,那料子卻柔軟得不可思議,再來她肚大如籮的模樣,這是快生了。

        算算時間,的確是那個時候懷上的。

        沈瑯嬛未婚有孕的醜事傳遍滿衛京,可她憑什麼可以嫁給雍王那樣優秀的郎君?對方還對她不離不棄?

        據說那位王爺還當眾承認孩子是他的,願意負起全責,因而傳成佳話,老天太不公平了,什麼狗屎運都叫沈瑯嬛給碰上!

        要說模樣,她也不差啊,可他們到京裡都多久了,始終打不進上層的社交圈,往來的只有小官的女眷,一點用處也沒有,就連墊腳石都稱不上。

        但是,機會是握在自己手上的,段日晴到處鑽營,終於交上沈綰這麼個侯府世子夫人,唯一釣上的魚和沈瑯嬛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姊妹,而且還恨沈瑯嬛恨得咬牙切齒,她更不能放手,幾乎把手上的好東西都給了沈綰,她才答應來王府串門子走動的時候捎上她。

        雍王府的門檻終於讓她跨進來了,別人她不知道,可沈瑯嬛這人她從小認識,在巴陵的時候因為下藥這事斷了交情不要緊,沈瑯嬛的脾氣向來好拿捏,她們過往也是以姊妹相稱,想必只要見了面,說幾句就能揭過往事,那沈瑯嬛就還會像以前一樣事事聽她的。

        「妹妹怎麼會想到要來探望我了?」沈瑯嬛見兩人顧著四顧張望王府裡的擺設器具,忘了要向她這主人打招呼,不禁開口刺了一句。

        段日晴的家世攤在那也就那樣了,她不怪她沒見識,而沈綰雖是沈相家的庶女,但在她還沒回家之前,沈綰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嫡女的分例,會差嗎?

        那樣的日子要是叫差,那整個大衛朝有四分之三的人口都活不下去,如今嫁到侯府,雖說侯府已日薄西山,但好歹鳳氏想盡辦法給了她豐富的嫁妝,要是這樣日子還過不下去,沈瑯嬛實在無言了。

        「這不是遇見姊姊的故人,她每回都在妹妹的耳邊叨念非要來見你一面不可,妹妹便做了個順水人情,把人帶來,你不用太感謝我,呵呵,她可是把你們在巴陵時的趣事都說給我聽了,原來姊姊和日晴的感情這麼好,真是好生叫人羨慕。」沈綰的笑帶著滿滿的惡意,就像她以前那樣。

        「既然你只是把人送來,那大門在那邊,就不送了。」沈瑯嬛也不讓坐,只讓兩人乾站在那裡。

        沈綰頓時拉下臉。「你趕我走?連一杯茶水、一個座位都沒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這王妃也太失格了,我好歹是客,該有的待遇呢?」

        「你出嫁前帶著沈雲驊去罵我,說從此和我切斷姊妹關係,所以,請問崔夫人,你用的是哪張臉要我請你喝茶、給你座位?」天下就是有沈綰這種人,只看見別人的好,卻從來不會自省自己做過什麼,沒讓門房把她趕走,已經給她面子了。

        沈綰被沈瑯嬛噎得臉紅脖子粗。

        好你個沈瑯嬛,竟然在段日晴的面前讓她吃癟,偏偏她還不能怎樣,她的確說過要和沈瑯嬛斷絕來往的話,誰叫她那時候在氣頭上!可氣頭上的話能算數嗎?

        「那你為什麼還讓我進來?」她雙手勒得死緊,一字一頓的說,想生吞了沈瑯嬛的心都有了。

        沈瑯嬛笑得很惡質,「我不過想看看你的臉皮有多厚。」

       沈綰要是還待得下去,她就是聖人了,她不是聖人,所以她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沈綰掩著面幾乎是飛一般的逃走了,段日晴這才確信,沈綰向她抱怨的沈瑯嬛有多冷酷無情是真的,這下她全信了。

        眼前的婦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她說什麼都信的沈瑯嬛嗎?

        「至於你……」沈瑯嬛眼中的戲謔收拾得一乾二淨,換上冷酷。「段日晴,你不該來的,我要是你,在你對我做下那樣令人髮指的事情以後,我會有多遠逃多遠,苟活在世上隨便一個角落,我是個非常知道「知恩圖報」的人,你敬我一尺,我當然也要還你一丈。」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段日晴聽出來了,沈瑯嬛不是和她玩笑,她對當日被設計失身的事情十分介懷,介懷到日日夜夜都惦記著這件事,而她居然笨得來自投羅網。

        「用家族的前途來替你還價,利息收得夠薄吧?」

        「你憑什麼?別以為你有個王爺當靠山就能為所欲為?」段日晴口齒不清的尖叫。

        父親和叔伯們要是知道她和哥哥的所作所為連累了家族……她不敢想自己的下場,她已經冷汗涔涔了。

        沈瑯嬛掏掏耳朵,「或許你想看看我如何為所欲為?老實說,要讓我動手,你的下場可能會更淒慘,你這張臉我連看都覺得厭惡,你怎麼還天真的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沒有主見的沈瑯嬛?」

        她原本不想借雍瀾的勢解決這件事,但是那位爺說,他不出這口氣沒辦法消氣,又說反正段峮山的政績也不怎樣,從政對國家沒有貢獻,娶的妻子也不好,子女教育失敗得一塌糊塗,不如讓他回老家,能把家理好了再來談前途吧,要是不能,那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雍瀾這還是往輕裡說的,真要讓他處理這家人,他不只會讓段家人灰頭土臉的滾出京城,還要他們一文不名,一路行乞的回巴陵去。

        段日晴從沈瑯嬛的神情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這女人真的有讓段氏家族一夕傾倒,家族因為自己而蒙羞的能耐。

        但是她仍想用道德來綁架沈瑯嬛,「你不該為你腹中的胎兒積德嗎?」

        沈瑯嬛笑得齒冷。「我就是想替孩子積德行善才告訴你這些,否則,別說王府的大門你進不來,在我得知你們段家大房要進京的時候,我就會學你斬草除根的好手段,派人在半途狙殺你和段日陽,你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個問題。」

        段日晴頓時面色慘白,她連這個都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0-31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9 11:2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餘生有彼此相伴

        段日晴搖搖晃晃的離開王府,回去天人交戰了幾天,和段日陽也商量不出什麼辦法來,逼不得只能如實的把發生的事情向她的母親說了。

        杜氏嚇得面無人色,直罵女兒、兒子被豬油矇了心,糊塗啊,壞人名節的事情是會斷子絕孫的,但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根本和王府搭不上話呀。

        枯坐半晌,終於等到段峮山散衙回家了,見到的是一雙兒女跪在堂前,一問之下才明白他們幹了什麼荒唐事。

        「你這孽障!」段峮山倒在太師椅上,手腳發抖,撫額長嘆。

        難怪啊難怪,這些日子他在衙裡實在不好過,上司處處抓他的小辮子,送上去的案子只要是他經手的一律退回來,備了重禮,輾轉送進上司的門,這才知道是沈相吩咐下來的,上司還問自己哪裡得罪了沈相?

        他百思不得其解,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兒女幹的好事!

        兩個腦袋長草的混蛋也不想想,得罪沈相已經不得了,被他們設計的沈相嫡女如今嫁進王府,他們這是連帶雍王都得罪上了,這……他還有活路嗎?

        段峮山二話不說,抓起段日陽扯掉他的衣衫,讓他只著長褲,自己老淚縱橫的一起背著荊條上雍王府請罪去了。

        他心存僥悻,如果負荊請罪能求得王爺放他們段家一馬,就還有一線生機,要是不然,他努力了一輩子的前途都會化為烏有。

        只是段峮山和段日陽在王府大門跪了兩個時辰卻無人聞問,後來動靜實在太大,王府附近的權貴人家都派管家出來打探究竟,畢竟段峮山的官位還真不算低,他又是怎麼惹毛雍王的?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權貴也是人,自然好奇得很。

        最後雍瀾只讓人出來告訴段峮山一句「養子不教父之過」,就再也不理會了。

        段峮山知道這件事的根源在王妃身上,雍王和王妃的感情甚篤,是整個衛京城都知曉的事,要想讓王爺的這把怒火熄滅,只能想辦法求到王妃跟前。

        叫人為難的是王妃據說已經快要臨盆,誰的面都不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該怎麼辦?

        段峮山思來想去,這彌天大禍是女兒、兒子闖出來的,為今之計只有斷尾求生一條路可以走,只有捨了他們倆才能保住一家老少。

        他果斷的把段日晴送回巴陵老家的莊子,揚言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只要他活著一天,段日晴就只能待在那裡,一步也不許出來,段日陽被他送進了大理寺的牢房,讓大理寺卿該怎麼判就怎麼判,等出了獄,到時候風平浪靜些再想辦法安置他。

        雍瀾可沒空管段家這些人怎麼蹦跳,自己種的因,結什麼果都要自己去嘗,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王妃要生了更要緊。

        當然,等他騰得出手來的時候,沒費什麼力氣就把段峮山的烏紗帽給摘了,段家大房只能賣掉房產,灰溜溜的回巴陵老家。

        然而段峮山回京沒有指望了,老家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既然從大房那裡再也撈不到好處,又怎麼願意無條件接納這一房的人?

        只能說段家大房境況淒慘。

        但是沒有因怎麼會有果,他們又怪得了誰?

*             *             *

        沈瑯嬛是半夜破的羊水,她只覺得下腹一陣的濕,雍瀾一發現沈瑯嬛不對勁,把整個王府的人都叫了起來。

        醫女是婦科聖手,穩婆是衛京名氣最盛的,僕婦是自家王府的資深老人,丫頭都是沈瑯嬛貼身侍候的,這些人早早就候著,一知道王妃發動,有條不紊的將她送進產房。

        想跟著進去卻被攔在外面的雍瀾,經小廝提醒才知道自己散髮還赤著腳,可這有什麼打緊,他的嬛嬛可是在裡面替他生孩子!

        廚房開始大火蒸煮山楂桂圓雞蛋湯,沈瑯嬛雖然有些疼,卻還是吃了整整一碗白飯,山楂桂圓雞蛋湯也吃了個精光,因為穩婆說不吃東西就沒力氣,產婦有體力分娩才能更順利。

        沈瑯嬛雖然是第一次生孩子,但是身為女人當然知道生孩子若沒力氣有多危險,為了不讓自己該出力的時候沒力氣,末了還把人參雞湯給喝個乾淨。

        因為產道只開了兩指,穩婆讓她起來走動,只是又經過一個時辰,重新躺在床上的她覺得宮縮越來越厲害,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嘶啊,痛痛痛痛痛!

        雍瀾聽到她的呻吟聲,再也忍不住,在他的堅持下,穩婆也只能退讓,請他換上薰過香的衣服,進到產房坐在沈瑯嬛身邊,接過丫頭手中的帕子為她拭汗。

        「不用怕,我會在你身邊。」

        沈瑯嬛喘著氣點點頭。

        嗷——痛,啊啊啊!

        穩婆看了,陪笑說︰「王妃這是要生了,王爺請出去等著吧。」

        「我說過要陪她的。」這就是不出去的意思,誰敢叫他出去,他馬上翻臉。

        「可是產房污穢,這樣不吉利啊。」穩婆替人接生半輩子,第一次聽到男人要在產房陪伴生產,這男人還不是普通百姓,是尊貴無比的王爺。

        「你接生就是。」什麼吉利不吉利?母子平安對他來說就是大吉大利,其他有什麼要緊?

        接下來一片混亂,燈火通明的產房只聽見穩婆們一聲聲的喊著出力,雍瀾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握著沈瑯嬛的手,就算被她抓出紅痕也不在意。

        沈瑯嬛只覺得自己快要脫力了,強烈的撕裂感一波一波襲來,全身好像泡在水裡面,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她不行了,她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這麼痛……

        然後一隻大手來到了她眼前。「咬它,給你解氣。」

        沈瑯嬛正痛得厲害,啊嗚一口就咬住雍瀾送上門的蹄子。

        穩婆和僕婦們都看呆了。

        突然,沈瑯嬛覺得有什麼從她的肚子裡滑出來,全身緊繃到僵硬的身子一陣輕鬆,可是她也快暈了。

        穩婆接過胎兒,拍打他的屁股,沒兩下就聽到胎兒嘹亮的哭聲,這才帶下去清洗,裹上襁褓。醫女趕緊過來,把沈瑯嬛濕亂的頭髮撥開,手抹藥油往她重要的穴道推拿。

        沈瑯嬛朦朧中只看見雍瀾焦急的臉孔,她心裡一軟,盡管沙啞到不行,還是開口道︰「我……沒事。」

        這時僕婦已經將沈瑯嬛的衣服和骯髒的床褥都收拾乾淨了。

        「我要看孩子,孩子呢?」

        穩婆將孩子抱過來,一邊說道︰「恭喜王爺,賀喜王妃,是個小世子,足足有六斤八兩重。」

        六斤八兩,難怪她生得這麼痛,明明她每日都照醫女的清單行事,少吃多動,結果這臭小子還是長這麼大,她只看了寶寶一眼,臉皺皺的,實在稱不上漂亮,但是好像生出來的嬰兒都是這樣。

        沈瑯嬛實在是累乏了,看完兒子就昏睡了過去,她半夢半醒間,只覺得有人親了她的額頭,又替她拉了被子,就在溫柔的親吻和輕柔的照顧中,她沉沉睡去。

        雍瀾見母子平安,大喜過望。「吩咐下去,幾位有功的穩婆、醫女每人獎賞一百貫錢,錦緞一疋,王府所有的下人全部發雙俸。」

        總管領命而去,穩婆們也稱謝不已,下人更是歡欣鼓舞,王府一派喜氣洋洋。

        而沈瑯嬛這一覺,直到隔天清晨才醒過來,燦爛的陽光已經透過格子窗撒得遍地都是了。

        她一睜開眼睛,坐在床榻上的雍瀾立刻發現了,然後扭頭看向睡在她旁邊的孩子,心裡頓時充滿柔軟。

        「醒了?睡得好嗎?」

        「嗯,現在什麼時辰了?」沈瑯嬛漾起笑容看著他。

        柔軟的眉眼有著初為人父的喜悅,唇邊的笑容像是要溢出來似的,這樣的雍瀾讓沈瑯嬛覺得一顆心都能滴出水來。「都辰時末了,餓了吧?」

        「是有些餓了。」她看向一旁的小包子,小孩烏溜溜的眼睛也睜著看了過來,其實剛生下沒幾天的孩子是看不清眼前事物的,但是沈瑯嬛覺得他沖著自己笑了。

        沈瑯應伸手輕碰他柔嫩的臉頰,心中溢滿為人母的驕傲。

        「百兒、千兒,王妃醒了,備好的膳食可以端進來了。」雍瀾朝著外面喊了一嗓子。

        「她們都不在嗎?」沈瑯嬛問道。

        她的屋裡平時並不需要隨時侍候,但是昨日她剛生產完,幾個丫頭們理該在身邊侍候著的,這會兒只有孩子在,乳娘卻不見人影。

        「我怕她們吵了你睡覺,孩子也喝過奶了,所以讓她們都去外面候著。」雍瀾溫柔的解釋。

        沈瑯嬛試著想坐起來,雍瀾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讓她坐得更加舒服一些,孩子倒是乖巧,看著父母的動作,小嘴吐出一串泡泡,然後睡著了。

        奇嬤嬤領著百兒端著飯菜笑吟吟的進來,日照忙著把小桌子擺上,千兒則是用熱帕子給沈瑯嬛擦了手和臉。

        月子的膳食還滿多樣化的,許是看著樣式變化多,沈瑯嬛吃得極滿意。

        「這月子食譜是瀟瀟臨走前給的,還真的投了你的喜好。」

        「我還真要謝謝她了。」沈瑯嬛不時看著一邊睡覺一邊繼續和泡泡奮戰的孩子,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

        她輕聲對雍瀾說道︰「孩子還沒有名字,你這當爹的是不是該想一想了?」

        「乳名為夫的早就想好了,只是大名得讓官家取。」雍瀾微笑,母后那邊獲知嬛嬛生了小世子,連夜就派夏公公過來,還帶了一大車的補品,還囑咐只要等沈瑯嬛滿月,就帶孩子進宮去。

        「乳名也好,快說、快說!」沈瑯嬛來了精神。

        「你看他嘴裡不停的吹泡泡,就叫泡泡吧,王妃以為如何?」

        很好,雍王世子的乳名就叫這對不良父母給定下了。

        不提泡泡洗三那天王府那股熱鬧勁了,最難得的是寧皇后也出席了,官家雖然不能來,但也送來厚厚的禮,可見對小世子的看重,畢竟,皇室裡已經很久沒有嫡孫子的出生了。

        沈瑯嬛滿月後的隔日便進宮謝恩,泡泡由乳娘孟氏抱著,因為王妃坐月子,也跟著人家放「月子」假的雍瀾,自然把一攤國事又丟回給了官家,對此,官家頗有怨言。

        他哪個兒子不想要這個權柄,偏偏他試著放手了,嫡子還愛要不要的,不成材的東西!

        但是憑良心說,瀾兒那些個政績,相較在這帝位坐了不下數十年的他,成績實在耀眼輝煌,也許他真的老了,這江山,他也該放手了。

        寧皇后見到泡泡後就抱著不肯撤手,實在是她身邊太久沒有這樣軟軟糯糯、聞起來都是奶香的小不點,嬪妃們也不是沒有所出,不過那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怎麼也上不了心。

        於是她很快樂的留了飯,小夫妻在漪樂宮用了午膳,又用了下午茶,等沈瑯嬛在偏殿裡小睡起來,一問之下,小泡泡還在升格為祖母的寧皇后那裡。

        那個小沒良心的!沈瑯嬛心裡嘀咕,都大半天了,居然一點也不想她這個娘,她這娘會不會做的太失敗了?

        兩人無法,準備去把泡泡抱回來,他們也該回府了,都出來一天了。

        哪知道寧皇后正和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官家逗著泡泡玩,還玩得呵呵笑,兩夫妻都懵了,這還是他們認知裡的官家嗎?

        「咳,你們來了?」官家說道。

        這時候的小孩最好動,手腳沒一刻停歇,抓來拽去的,居然讓他抓到了官家的指頭。

        嗯嗯,是新奇的東西,小手一抓就往無齒的嘴裡塞去。

        沈瑯嬛要上前阻止已經來不及。

        「這孩子,看起來是喜歡我這祖父呢。」不過啃手指太不衛生了。

        沈瑯嬛乾笑。

        泡泡也像是為了反駁官家的話,忽然哇了聲,哭起來了。

        官家只覺得自己的腿部一陣濕,一股尿騷味傳入眾人的鼻子,就在眾人以為官家會大怒的時候,他把泡泡整個人抱了起來,「哎呀,尿了朕這一身,朕所有的皇子皇孫裡敢在朕身上撒野的,就你一個。」

        當然,接下來是一陣兵荒馬亂,一老一少都去洗了個香噴噴的澡,換了一身衣服,這一來,雍瀾和沈瑯嬛很悲摧的留在漪樂宮用了晚膳。

        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因為官家也在,寧皇后的飯菜自然不一樣,泡泡當然讓乳娘抱下去喂奶,不過喂完奶,拍了背打嗝後,又回到了官家的手裡。

        這下寧皇后不高興了。「你都抱了半天了,泡泡一直揉眼睛,這是要睡了,你就別折騰他了。」

        「朕還沒抱夠。」官家依依不捨的把小包子還給人家的娘。「孩子可取大名了?」

        父皇,您現在才想到這事?雍瀾都要以為兒子的大名可以由他來取了。

        「尚未。」

        「朕怎麼聽到你們泡泡、泡泡的叫?」他臉上有難得的慈愛。

        「這是小名。」這麼「低俗」的小名安在皇孫的身上,官家應該會第一個反對。

        官家對泡泡這小名倒沒什麼意見,「既然大名讓朕來取,就叫紫綬,表字一個字。」

        官家拍了下大腿,就這樣定案。「紫綬郡王。」

        抱著在官家龍袍上尿了一泡童子尿的泡泡,如今他已經有了大名——雍紫綬,而且還破例在滿月的同時封為郡王,沈瑯嬛暈暈的回到了王府。

        乳娘帶著泡泡去安頓了,夫妻倆沐浴的過程,已經禁慾將近要一年的雍瀾化身成猛獸,狠狠要了沈瑯嬛好幾回,鬧得她在高潮中來來回回,本來進宮就不是一件輕省的活兒,雍瀾又不想放過她,她只能全面投降,任那頭狼人為所欲為,一室好春光。

        最後她是在雍潤的懷裡睡暈過去的,夫妻倆抱著一塊,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瑯嬛醒來的時候,百兒告訴她,王爺已經進宮去了。

        昨日就聽官家說又有番國的使節來訪,讓雍瀾替他招待那些人,所以一聽百兒說雍滿去了皇宮,沈瑯嬛只是點頭。

        用過早飯,乳娘也把泡泡送了過來,吃飽喝足的小娃兒咂巴著小嘴,安靜的轉著眼睛,萌得不得了。

        逗弄著孩子,沈瑯嬛忽然想到泡泡的名字和他的未來,不禁深感天意弄人,她的孩子怎麼就是紫綬郡王,大衛朝將來的君王啊?

        「你這小不點,怎麼就是紫綬郡王呢?居然還有俸祿可以拿,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你老娘我為了幾間鋪子忙得腰都快要斷了,你倒好,一下又是郡王又是俸祿的,你怎麼就對了官家的眼了?」

        這人偏心是沒道理的,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自己的兒子討喜,她不是應該高興嗎?可想到他的將來,坐在那個位置,勞心勞力還討不著好,就替泡泡覺得心累。

        泡泡吐出了一串的泡泡,對沈瑯嬛已經想到十幾二十年後的事情一點感覺也沒有。

        只能說當人家娘親的,一顆心為了孩子,只能操心到老了,但是她甘之如飴。

*             *             *

        日子在花開花落,青蔥翠綠轉為枯黃的替換裡快速的過去了兩年。

        這兩年發生了不少事,最早是慶泰三十年的春闈,沈雲驤中了會元,又在殿試得了一第一名,也就是狀元。

        官家對他另眼相看,很是青睞,一來因為他的成績出眾,二來他有功在國。

        殿試成績撇去不談,要是他的字寫得不美、文章不夠吸睛,又哪來的好成績?

        再來,他的治水策論經過江南官吏的徹底實行,發動數萬民工除雜草、疏淤泥,並用清出的淤泥堆成了堤,這樣一來不只讓河道免於淤塞,也改善它的水質。

        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已經可以看見江南地區的百姓大豐收,百姓為了感謝官家的德政,眼巴巴的送了萬民傘到京裡來。

        官家龍心大悅之餘,也不讓沈雲驤從翰林院的修撰做起,大筆一揮,直接讓他到戶部去歷練歷練,從戶部從侍郎做起吧。

        狀元出身的官員一般從翰林院出來,要爬到這個位置,沒有十年的經歷根本沒有辦法,沈雲驤卻直接三級跳,進了戶部。

        因為他的一鳴驚人,同時被工部、戶部和吏部的千金看中,想上門議親,沈雲驤卻不急著相看,說想先立業再談終身大事。

        他少年中舉時就已經有勛貴人家看好他的「錢途」想要來結親,親也的確是定了,不過因為後來他的放蕩不羈,女方主動退了親事。

        聽說女方的孩子如今都能跑能跳了。

        對這件事,沈雲驤並沒有什麼遺憾,要結為夫妻需要緣分,無法在彼此都對的時間裡相遇,只能說無緣。

        沈雲驤考了狀元,最高興的除了沈瑛,還有沈瑯嬛,為此,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祝賀哥哥這個狀元郎。

        席間不免談到沈家的其他幾人,沈素心後來嫁了個國公府嫡次子,家裡人口簡單,婆母有度、嫂子能幹,沈素心理家、理人都不怎麼樣,可脾氣好沒心計,是以跟夫家人處得特別好。

        沈綰的個性去到了忠懿侯府並沒有改善多少,她奉行鳳氏教她的那一套,眼裡除了銀子其餘免談,一來二去,忠懿侯夫人不時在她院子罵罵咧咧的,有時小姑子也會在旁邊加油添醋,幾次後沈綰也不忍了,和婆婆小姑子罵成了一團,老實說和潑婦罵街也相差無幾了。

        銀錢在忠懿侯府是大事,忠懿侯世子崔繼善起初還會好言好語的勸沈綰,說什麼一家人要共體時艱,到了後來連崔繼善向她伸手她也不給,所以崔繼善很乾脆的翻臉了。

        他自覺男人在外,沒有銀錢哪撒得開手腳做事?再加上忠懿侯夫人常常哭訴家裡的花銷大,沈綰壓根沒把自己當崔家人,別說幫忙,不時還冷嘲熱諷,於是夫妻倆為了銀錢,經常鬧得不可開交。

        最讓崔家人對沈綰有意見的是,她都嫁過去幾年了,肚子一直沒消息,忠懿侯夫人不遺餘力的給兒子抬通房,後院是滿園春色,沈綰獨守空閨,心裡的怨氣越來越多,可也只能回娘家哭訴。

        次數多了,鳳氏也被這女兒吵得不耐煩,加上沈仙不慎小產,圈禁的生活又憋屈,連出道門都有層層禁令,加上本來就沒多少下人可以使喚,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來,種種不如意讓沈仙的脾氣變得越發暴躁,動輒打罵處罰下人。

        最嚴重的是她動了要和雍壽和離的念頭,不時派人到沈府要求沈瑛到官家面前求情讓她和離,這樣的日子她過不下去!

        沈瑛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去拔官家的毛?何況當初讓眾家娘子各自婚嫁,是沈仙自己眼巴巴要嫁的。

        但畢竟是沈府嫁出去的女兒,明目張膽的資助他不敢,廢太子被圈禁是官家下的令,能不時的讓人送一些日常用品到雍壽的府邸。

        然而只是杯水車薪,沈仙也不領情,把沈瑛罵得非常難聽。

        鳳氏生了兩兒兩女,只要一個能成器,她的晚年就不會不好過,可惜,女兒嫁的嫁,兒子們雖然留在身邊卻一個比一個不成材,因為有苦沒地方說,於是她病了。

        本來只是心情鬱結,沈雲駒和沈雲驊兩兄弟又不時的生事,導致她的病越發沉道,後來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沈瑛求到雍瀾面前,他實在拿這兩個兒子不知怎麼辦,雍瀾看在沈瑯嬛的面子上給他出主意,建議他把兩個庶子送去軍中歷練。

        為人父母的教不了孩子,那就送去給能教的人,也許還能扳正這兩根苗子。

        為了這件事,鳳氏又鬧了,軍中是什麼地方?動不動就死人,她就這兩個兒子,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沈瑛只罵了她一句婦人之見,不管鳳氏啼哭哀嚎、滾地撒潑,鐵腕的把沈雲駒兄弟倆送去了西北。

        鳳氏這時也知道沈瑛是與她恩斷義絕了,為了表示她的決絕,負氣吞藥尋死。

        你沈府不是喜氣洋洋嗎?既然沒我們母子的事,那我就拚了老命給你添堵,讓你霉氣罩頂,看你還會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鳳氏的命到底沒救回來,她完全沒想到她這一走,出嫁的兩個女兒等於沒了依靠,往後在外頭遇到什麼事,再也沒有人可以訴苦排解,也沒有可以喊娘的人,人生只能靠自己了,相較於沈府的這些烏煙瘴氣,雍王府中倒是喜事連連。

        泡泡有了一對龍鳳胎的弟妹,對,沈瑯嬛如今是三個孩子的娘親了。

        她原來沒打算這麼快又懷孕,可是有人努力不懈的耕田播種,沒辦法,她只能生,可是這一胎和懷泡泡時完全不同,前三個月她就開始噁心嘔吐還嗜睡,什麼都吃不下,不到四個月,身形就消瘦得不像話,雍瀾見她這樣,也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

        回來探望的瀟瀟告訴雍瀾,沈瑯嬛這一胎懷相不好,就算撐到生產,孩子和大人都會出問題,最好從這時候就開始安胎,而且她肚子裡的是兩個孩子不是一個。

        一歲多的泡泡自從知道娘親的肚子裡有了弟弟或妹妹,本來就異常乖巧的他變得更懂事,當沈瑯嬛想擅自下床伸伸懶腰的時候,泡泡還會苦口婆心的晃著食指說不可以。

        那天真可愛的模樣叫人連拒絕都沒辦法。

        有了這麼個管家公在,雍瀾終於能偶爾進宮去理事了。

        這兩年,官家萌生了退意,逐漸把國事交給雍瀾,雍瀾也沒讓他失望,在這一年秋天,莊子上的佔城稻試種成功,雖然收獲量不多,但他讓人用佔城稻做出的飯,官家吃得非常滿意,下令進行全國性的推廣。

        他這兒子是當皇帝的料,認為他不適宜,是自己以前的偏見。

        只是退位也不能說退就退,經過一年的交接,把權力都交到雍瀾手上,官家在大衛朝慶泰三十四年春把帝位禪讓出來,和寧皇后搬進了皇宮後廷的「倦勤齋」頤養天年,沈瑯爣是不願住到皇宮裡去的,因為那就表示閒暇時和夫君手拉手去林子散步摘花、跑馬、下棋的愜意日子,甚至紅袖添香,一起作畫寫字,反正每天都能折騰出新花樣的悠閒日子一去不回來了。

        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再不喜歡,她還是得跟著雍瀾住到皇宮裡去。

        雍瀾登基改元即位,氣象一新,登基大典中,他攜著沈瑯嬛的手從丹陛石階大步走上皇帝寶座,帝后並肩接受諸大臣和萬民的歡呼。

        歷代皇帝從來沒有人這麼做,可雍瀾這麼做了,此舉傳為美談。

        不過雍瀾在位只有短短十二年,當雍紫綬一滿十二歲就把皇位交給了他,自己和沈瑯嬛「退休養老」去了。

*             *             *

        北橋市井街。

        二月裡,光禿禿的大樹冒出了綠色的嫩芽,家家戶戶的牆角、巷口,連不起眼的野花也舒展開了花瓣,萬物都在復甦,到處都顯得格外清新。

        一輛馬車慢悠悠的停在一間綠葉垂檐的二進宅子前,一個老僕立即來開門。

        「老爺、夫人,回來了。」

        一個穿著雲紋直裰的中年美男子扶著一個挽髮髻、穿著藕絲對襟衫子的美婦下了馬車,兩人始終雙手交握,看得出來感情恩愛。

        「怎麼沒看見少爺和小姐?」老僕是個話癆,總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事,這到底是誰家的僕人,這麼沒規矩?

        不過,下面的人沒規矩,也是主子縱出來的。

        當家主母倒是喜歡這樣不必處處講究方圓規矩的日常。

        「這兩個皮猴說太久沒見到他們大哥,要留在宮裡住上十天半個月,等厭倦了自然就回來了。」

        老僕點點頭,隨手關上木門。

        簡單的木門裡有百竿翠竹,一面牆有兩株青松,傲骨崢嶸,南簷下十幾盆到春日居然還旋放著花苞的菊花,一架鞦韆在微風中盪呀盪的,原木雕琢而成的桌面上擺著還未下完的棋盤。

        雖然雍瀾這輩子沒有養雞鴨種田,但是他終於達成妻子最想要的願望——有一間小宅子,裡頭就住他們倆。

        雍瀾仍不改他沒事就吃點沈瑯嬛小豆腐的習慣,沈瑯嬛回過眸來啐他,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這會兒俏臉泛暈,容光更增嬌媚,看得雍瀾心蕩神馳,忍不住就去親她漫著紅露臉蛋。

        懷中溫軟的身子,才是他心靈唯一的歸宿。

        「我希望那兩隻皮猴多在宮裡住些日子,你瞧,他們不在,多清靜啊!」

        「也不知道沒兩天就開始叨念著還不回來的人是誰?」

        兩人說著瑣碎的日常,一邊進了廳堂。

        餘生有彼此相伴,歲月靜好。

        ——全書完



【後記】    不一樣的人生態度

        今年的春天天氣一直變來變去,好像冬天一直還在,四季的腳步才往夏天邁了那麼一步,立即有些盛夏的感覺了。

        因為疫情,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了,這對把遛狗當重要大事的人士來說,實在是一大苦惱(但基本上,該出去的時候還是得出去,颳風下雨對鏟屎官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只要我家那惜皮的皇太后願意出門,不憋尿就好)。

        還有就是,鏟屎官很努力的開發新地點,這也是好事,住在這小地方,老實講,生活圈就那一小塊,現在為了每天非出門不可的寶貝,真是啥米攏毋驚了!

        今年的自己有很大的不同,學著放慢腳步,學著誠懇面對自己,學著對自己好的心態下漸漸體會出不一樣的人生態度,本來以為故步自封、原地踏步的人終於明白改變的快樂,轉念就是另外一片海闊天空。

        人生只要肯轉念,就有無限大的可能不是?

        一直以來,我對自己並不好,老是壓抑自己,覺得自己不用倚靠別人也能瀟灑往前走,現在,一件事情才知道自己的一片寧靜,是因為有許多人在旁邊幫扶著才能擁有的,感恩吶!

        世上的因緣種種,感謝再感謝!

        這本書寫得很慢,因為男主的型一直出不來,最後終於把它生出來,真真有鬆了口氣感覺。

        每寫完一本書,如履薄冰的感覺越發沉重,江山代有才人出,愛看書的我眼福不淺,也倍感壓力。

        不管看官們覺得如何,阿華盡力了。

        五月很忙,身邊雜七雜八的事情超多,多到每天頭都是暈的,希望這個忙忙忙的季節趕快過去,要不然我這每天在電腦桌坐不滿兩小時的人……後面,不敢想了。

        就此打住,先祝大家端午愉快!天天都愉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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