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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06 PM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9-10-15 01:16 PM 編輯

【書名】:科舉出仕(士)

【作者】:黃姜

【內容簡介】:

前世,黎池是一個三十啷當歲的單身青年,沉迷工作累倒在了辦公桌上

今生,胎穿重生後的黎池依舊是黎池,依舊出生於貧困農家,不過幸好村子裡有族學,為了不浪費他的好記性,黎池決定讀書科舉進而出仕為官

重點排雷↓↓↓

這是一篇古早瑪麗蘇古言文裡的男二,想將瑪麗蘇文活成正劇文的小說。(至於他能不能成功,渣作者在努力←_←)雖然這文幾乎全部篇幅都在寫科舉朝堂,但從劇情走向清奇來看,或許與本站讀者傳統定義的科舉文有些不同。

(1)本文男穿男,正常娶妻生子,同一時間段只會一對一(繼夫人只會存在於史料記載中)

(2)文中的科舉制度糅雜了宋明清等多朝的制度,小天使們看看就好,准確的科舉制度細節請查閱專業資料

(3)本文以科舉-出仕兩部分為主,感情占比很少(真的很少)。

(4)本文是【士農工商】四部曲中的其中之一,希望我能將四部曲都寫出來。

戲說版(不負責任)文案……

作為《霸道皇子嬌蠻妃》中的重要角色

男二黎池表示:呵呵,我們不約

男主趙儉聲明:本皇子已經重生了,本皇子誓要奪得皇位,‘逍遙王爺’不是我的設定

女主嚴琳琅嚶嚶哭: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都不待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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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08 PM

第1章

  貞文九年,江淮行省,臨淮府,浯陽縣,黎水村。

  邁過年坎已有月余,春寒漸消,人們蟄伏過去一個濕寒的冬天後,又重新回到了田地山野間。

  村東黎鏢家,坐北一排三間闊正的黃泥青瓦房,東西兩溜各兩間低矮的黃泥蓬草房,南邊用樹干和荊棘編出一堵籬笆牆,牆中間開著一扇低矮的柴門,由此圈出一個院子。

  院子裡,黎池白白胖胖的一團,蹲在鋪著細膩泥沙的小菜圃邊,圓胖的手上拿著一根樹枝在泥土上寫字,一筆一劃、橫平豎直,神情嬌憨而認真。

  “小池子,一起去前山玩吧!”一個猴頭猴腦的瘦黑小孩攀在籬笆牆上,朝著院子裡喊道。

  “澎哥哥好~我不去。”黎池轉頭看向院外,估計了籬笆的承重和小孩的體重,說道:“澎哥哥,籬笆牆已經很久沒拆換過,怕是已經朽壞不穩當了,你當心摔著。”

  猴兒樣的黎澎一躍跳下籬笆牆,怪模怪樣地擠擠眼、撇撇嘴,“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不會去,果然白跑一趟。”

  這小池子真跟個城裡小姑娘似的,整天待在家裡,只是據說城裡小姑娘是在家繡花,他卻是整天拿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虧得村裡的大人還說小池子‘到底是文曲星誕辰日出生的,小小年紀就是個勤奮好學的’、‘那孩子雖名為‘池’,說不得卻並不是池中之物’、‘小池子啊,真是再乖巧聽話不過的一個孩子了’……

  “謝謝澎哥哥來喊我去玩,可奶奶囑咐了我,要好好看家。”黎池多少知道些‘別人家的孩子’的小話,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我爺爺還說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哼,我看你就是個笨的。”

  黎池疑惑地看著這個大爺爺家的堂哥,“啊?”

  黎澎昂著頭、睨著眼,一副看穿一切的智者樣子,“你們家的江河湖海四兄弟都出去玩去了,就留你一個人看家,你竟然也聽話不去玩,可不是笨嗎?”

  “啊哈……”黎池一噎,“哥哥他們比我大,是去幫爺爺奶奶做活了。”

  “嘁!”黎澎哼笑一聲,一副‘懶得揭穿你這愚蠢凡人’的樣子,“你信嗎?”

  說完也不再管黎池的回答,抻著脖子、像只鬥勝的公雞似的,轉身就跑走了。

  黎池:……

  作為一根刷綠漆裝嫩的老黃瓜,黎池哪會去計較‘哥哥們都出去玩,我卻要看家’這樣的事。何況只是大人們看他人小腿短,怕他出門摔到哪了,才借口看家好讓他在家玩而已。況且他作為這家中小兒子即他爹黎棋的唯一後人,加上他小孩軀殼裡的成人芯子,在家中還是頗為討喜和受寵的。

  黎池這根老黃瓜的前世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他出生於一個教育不興的深山貧農家庭,幸運的是出生的時代正好,乘著國家發展和教育改革的東風、一路讀到了重點大學畢業,畢業在外闖蕩兩年後又參加國考、順利上岸成為了公務員,接著邊熬資歷邊穩扎穩打地晉升。

  等他三十多歲猝死時所擔任的職位,勉強說得上一句――‘寒門出貴子’,但這句話僅能通行於他出生的偏遠小縣的範圍內。

  不去說全世界有多少驚才絕艷的人物,只在國內甚至省內來看,他黎池也都遠遠算不上什麼人物,經歷得越多、見識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不過也只是眾多普通人中的一員而已。

  他頂多就是普通人中較會讀書、記憶力較強的那一類人。能從教育不興、師資不全的偏遠小縣的中學裡,考到全國top 3的名校,除了學習刻苦努力之外,還因為他有著比周圍人都要強一些的記憶力。

  可每年考上國內名校的人有多少?他黎池只是一年一度的眾多之一而已。

  芸芸凡人中的他,為何會在死後胎穿重生?有關這個問題,黎池尚在母胎裡時就開始思考了,到現在也還沒有得出答案。

  想不出就不想了,畢竟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的,事情既然已經如此發展,那更應該做的還是把握當下、規劃未來。

  黎池在知道他生在了一個古代封建君主專制的社會中時,就意識到他前一世現代的記憶和經歷,以後或許會成為自己的優勢。

  於是趁著嬰兒時期幼小無事、前世的記憶尚還鮮明,就將記憶重新梳理了一番。

  拋棄掉了前世生活中和官場上的人際關系網和其中人物的相關信息,以及其他一些雜亂信息。

  留下了只有借鑒作用的歷史知識,以及一些學科專業知識和雜學知識,然後對這些記憶進行整理歸納和強化記憶,直到他滿三歲時才完成這件事,才又重新構建好新的記憶宮殿。

  將可能有用的記憶存儲好之後,黎池就開始規劃未來。天下萬民可以被粗略地分為‘士農工商’四類,可從古至今的上層階級幾乎都是‘士’,他前世也可算是‘士’中的一員,因此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條件不允許,在這個封建社會裡,成為‘士’中一員絕對是最佳的出路。

  幸運的是,這個時代的朝廷選用人才的制度已發展到‘科舉選士’,且歷經兩個王朝已經至臻成熟。現下的趙家燕王朝才迎來第二個皇帝,根據族中族長和族老們的談論推測,貞文皇帝有著勵精圖治的決心和手段,顯然這個王朝不像是會二世而亡的。

  燕王朝開國不滿百年,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這時科舉出仕就占了天時之利。黎池每每感嘆自己兩世都很幸運——出生的時代很好,要是這一世生在了王朝末年或王朝更迭的動亂時代,別說科舉出仕,在亂世洪流中尋得一生存落腳之處都很難。

  他今世托生的人家,也非是不利科舉的皂吏商戶人家,而是耕讀傳家的農戶人家,硬說官宦人家也說得上。

  只因黎家雖不過是山野農村中以耕種為生的農戶,朝廷上卻有一位官至正三品工部右侍郎的四爺爺。雖工部在六部中權柄稍遜,四爺爺是右侍郎而不是尚書,也不是一品大員只是位居三品的高官,且那四爺爺算起來已經是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就連黎池的爺爺都沒見過他,可黎水村的黎家人平日裡也是沾了‘正三品高管族人’的光的。

  因那四爺爺是個念舊恩的,在黎水村為族人置辦了百畝學田,用以扶持族中學子。這也是黎池能謀劃科舉出仕的經濟前提,不然以自家這二十來畝薄田的家資、豐順年景時才能勉強混個溫飽的家境,讀書科舉,那簡直是妄想。黎池打算的就是去占族中那百畝學田的出息的便宜,來資助自己讀書科舉,等他科舉有成後再反哺族裡。

  只是整個黎水村裡幾乎都是黎家人,和黎池同輩可求學的子弟就多達四五十人,百畝學田根本供養不起這全部子弟都讀書進學,因此就產生了競爭,他想從眾多子弟中脫穎而出占得一個公中出資進學的名額,就必須有所表現。

  黎池‘別人家的孩子’的名聲就是他特意為之,從三歲開始、經過兩三年的經營,他‘乖巧懂事’、‘聽話孝順’、‘聰穎好學’……等諸此形像已經得到黎水村族人的普遍認同,再加上他於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時出生的迷信光環加成,只需最後再稍加引導,一個名額就穩妥了。

  不同於前世的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當下大多平民都是一天早晚兩餐。當下正是春耕前的准備時候,家裡大人挨得住餓,可以等到日落後再回家吃飯,堂哥們也能在外面打鳥摸魚來填肚子,一個人在家的黎池到午後時候,肚子就餓得開始咕嚕嚕叫了。

  黎池熟門熟路地踱進廚房,踩在木墩子上踮起腳,在老地方――灶上煙口處,找到了用灰燼余溫保溫著的一小碗粟米糊糊,呼嚕嚕地一口氣喝完,才感覺有了飽腹感。

  填飽了肚子,黎池順便把灶下的木墩子轱轆著滾到院子裡,然後坐在木墩子上繼續用樹枝再泥土上寫字。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在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黎池達成了默寫《千字文》一百遍的成就。

  《千字文》是三大蒙學讀物之一,黎池在一年前讀過十來遍後就背誦下來了,接著用繁體字默寫全文,到剛剛已默滿了一百遍。

  不是黎池要和《千字文》死磕,以他的記憶力背上十來遍再默寫個十來遍,就足夠記牢了,主要這書是家裡唯一的一本書,想要表現自己勤奮好學,可不就只能每天逮著《千字文》默寫嗎?

  當然,《千字文》默寫好後,他也可以去借《三字經》《幼學瓊林》之類的蒙書,繼續背誦和默寫。可他雖一直經營著自己聰穎好學的‘別人家的孩子’的形像,卻不打算表現太過――僅靠自學就讀完蒙書,這事已經足夠顯出他的不平凡來,前世見過、聽聞過不少盛名累人的例證,他不打算讓自己被盛名所累。

  太陽還剩一小半塊才完全落山的時候,爺爺黎鏢和奶奶袁氏就帶著一家子大小回來了。

  “爺爺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爹娘!”黎池看見籬笆牆外往回走的一群人,站起身就顛顛地跑去迎接,一邊跑、一邊嘴甜地挨個招呼過去。

  黎鏢的一條腿才剛踏進院門,就掛上來了一個胖娃娃!一彎腰把香香軟軟的小孫兒撈進臂彎,“唉喲,爺爺的小池子喲,今兒怎麼沒在泥地裡比劃呀?”

  黎池抬起一雙藕節一樣的胖手臂,一只摟住爺爺的脖子,一只則在空中揮舞著,“因為小池子剛剛已經默寫完一百遍,完成任務了!”

  把《千字文》默寫一百遍,對黎池這麼大的小娃娃來說,簡直匪夷所思。即使平日裡看著黎池像是根讀書的苗子,歸來的一行人也都沒有相信,只當成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語。

  “小池子你撒謊!我都還沒有默寫到一百遍呢!而且你都還沒有學會怎麼讀,是不可能背誦了再默寫的!還默寫一百遍呢,哼!”大伯黎橋家的大堂哥黎江,今年虛歲已滿十歲,才剛剛將《千字文》讀通順。

  被抱在爺爺懷裡的黎池看著可就不服氣了,“江哥哥!小池子才沒撒謊呢!去年爺爺教你的時候我也跟著學會讀了,然後就會背誦了,然後就會默寫了,今天剛好默寫滿一百遍,我數得清清楚楚的!”

  “你就撒謊!”

  黎池: “我沒撒謊。”

  “你就你就!”

  黎池:……  “我沒我沒。”

  ……

  家裡有五個‘七八嫌’的男娃娃,整天嘰嘰喳喳的沒個消停,這樣的鬥嘴場景時常出現,大人們在意都在意不過來,現在誰都沒理會兩個鬥嘴的小孩,也用不上勸架。

  一行人陸續進屋放下鋤頭鐮刀家伙什後,婦女們又進廚房去做飯,爺們兒則搬個板凳或木墩子,坐在院子裡和屋檐下歇息……

  黎鏢抱著小孫兒坐到院子裡的小木墩兒上,看看專門鋪上細泥沙給孫子們練字的小菜圃,上面正寫著‘謂語助者,焉哉乎也’,的確是《千字文》的最後一句,字跡橫平豎直、端端正正,完全不像是一個五歲小孩兒寫的。

  “唉喲,我們小池子的字寫得真好。”黎鏢捏捏小孫兒的白胖臉頰,一張臉上笑得溝壑縱橫。

  黎池被誇了,不好意思地轉過臉,笑得羞赧地脆聲回答:“小池子還寫的不夠好呢……”

  “哈哈……小池子已經懂得謙虛了,這是好事。”

  黎池眼看著被誇得羞紅了臉,神情卻又帶著小驕傲,吶吶著:“爺爺,嗯,小池子謙虛……”

  黎鏢把腿上的小孫兒放到地上,“來,爺爺的小孫兒不是已經把《千字文》默寫完一百遍了?今兒再給爺爺默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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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黎池‘記憶宮殿’金手指

  有《記憶宮殿》這麼一本書(渣作者並沒有讀過),是介紹利瑪竇本人如何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的書。

  記憶宮殿法,一種快速記憶方法,並能長久的儲存記憶。當記憶的東西太多時,可以把大腦想成一個宮殿、裡面有很多房子,把需要記憶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在裡面。

  簡言之,小天使們只需要知道,記憶宮殿是渣作者給黎池安排的金手指就好了,不用管其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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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黎池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好的,小池子保證全部默寫出來,爺爺不信的話可以拿書對比著看!”

  “好!爺爺就照著書看看我們小池子寫沒寫錯。”黎鏢只學了《千字文》後就沒再學了,現在看著書還能通讀下來,背誦卻是背不完全了。“大江,去屋裡把書拿來。”

  “好的爺爺!”黎江嘴裡還在答應著,人就已經躥進了北邊的黃泥青瓦房裡。

  作為家裡最大的孫輩,黎江胸中有著一股大哥意氣,他這個大哥都才將將把書讀通順,現在小堂弟卻撒謊說他已經能默寫出來了,那怎麼行?他可是大哥!

  黎江拿來了書,歇息著沒事做的大伯黎橋、二伯黎林和老三黎父也搬了板凳圍坐過來,江河湖海四個堂哥也插縫圍攏來,像是看什麼稀奇景。

  大伯黎橋:“來來,小池子寫來看看。”

  二伯黎林:“來看看我們家的小文曲星寫字如何……”

  江河湖海四兄弟:“小撒謊精,快寫來看看。”“寫吧寫吧!”“寫什麼啊?寫吧寫吧!”……

  被圍著的黎池在心裡一笑,他現在真像只耍戲的猴兒。不過就跟‘下雨天打小孩——閑著也是閑著’一樣,白天忙完後閑著也是閑著,逗逗猴兒(小孩兒)作作樂也是個消遣。

  作為一樁‘消遣’的主角的黎池,用樹枝掃平泥土上的字跡,然後穩穩地下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隨著黎池越往後寫,幾個大人玩笑取樂的聲音漸漸消失,臉上神情也從輕松玩笑變成正色震驚,最後在沉默中顯出震撼和驕傲來。

  年紀最大的黎江剛能通讀《千字文》,也就更知道全篇無誤地默寫出來的難度,此刻也不再說黎池撒謊的話了。

  虛歲八歲的黎河去年冬裡才開始跟著爺爺黎鏢讀這書,一遍還沒讀完,有些字句不會認,“‘戶封八縣,家給千兵。’然後是‘高冠陪什麼,驅什麼振什麼’……”

  “是‘高冠陪輦,驅轂振纓’。”黎鏢糾正了二孫子的讀法。心裡卻不像臉上表情那樣平淡,此刻頗不平靜。

  小孫兒兩三歲時就表現出了好學的一面,他時常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且沉得住氣一寫就是好久,直到把兩條短腿給蹲麻了,然後一屁股墩兒坐到地上去。

  他看小孫兒這樣,就在院子裡砌了個小菜圃,裡面鋪上細泥沙,讓孫子們用來寫字。可這小菜圃幾乎成了小孫兒專用,其他幾個孫子都是沒怎麼用過的。

  家裡的這些兒子們和孫子們,都是等長到七八歲的時候,他就在貓冬時開始教他們讀《千字文》。他斷斷續續地教,兒子和孫子們跟著斷斷續續地讀,他不指望將兒孫們教成京城四堂哥那樣的,不過是閑著沒事就教他們識幾個字而已。

  黎鏢當然知道讀書的好處大。京城的四堂哥因為會讀書,竟做了比縣令還高好幾個品級的大官;當初和他一起讀書的黎欽讀成了童生老爺,就被選為了族長;族學裡的先生讀書考上了秀才老爺,這才能當來錢多又輕松的教書先生。

  只是,他還是半大少年時,京城堂叔家的四堂哥考中進士老爺,給族裡置辦了一百畝學田,族裡於是讓年紀還不大的子弟都去讀書,說不定也能讀出一個光宗耀祖的進士來,當時他也被送到了族學去讀書,讀到兩年才讀完一本《千字文》,看著他實在不像是根讀書的苗子,這才讓他回來繼續種田。

  他黎鏢羨慕讀書讀得好的,卻不苛求自己的子孫要會讀書,他自個兒都不會讀書呢,哪能要求兒孫們會讀書。

  卻是沒想到,自己這小孫兒看著卻是個會讀書的。

  很多人在他面前誇這小孫兒‘乖巧懂事’、‘聽話孝順’、‘看著像是不得了的呢’……他都笑哈哈地聽著,只是卻沒往心裡去,只以為是自家婆子在外面碎嘴自誇的緣故,沒想到……

  黎鏢自顧自地出神,黎林他們兩個伯伯和黎棋這個爹也是心中震驚,之後就帶著點與有榮焉的自豪了。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黎池放下樹枝,蹭進爺爺黎鏢的懷裡,“爺爺,我寫完了,是不是沒寫錯?”

  “是是,爺爺的小池子真聰明,一個字都沒寫錯。”揉了揉鑽到自己懷裡的毛茸茸圓腦袋,黎鏢此刻的心裡簡直柔軟成了一汪水。

  大伯黎橋也伸出大手掌拍拍黎池的腦袋,“小池子可厲害了。”

  作為親爹的黎棋自然更加自豪,“小池子做得很好,不過,可不能驕傲自滿。”

  被誇獎了的黎池努力抿著嘴,看著像是因為得了誇獎止不住高興,卻又記著不能驕傲自滿而努力忍著笑容。“嗯,小池子記住了。”

  一篇《千字文》寫下來,也已過去不短時間,太陽都已落山好一會兒,晚飯都做好了。

  奶奶袁氏擦著手從廚房裡出來,“我就說我們小池子聰明,老頭子你還不信,現在知道了吧?”

  “是是,這次是真知道了。”黎鏢真心贊同,再不像以前一樣點頭‘哼哈’著敷衍。

  黎池從爺爺的懷裡出來,噠噠地就往廚房方向跑,“奶奶,要吃飯了嗎?我去拿筷子!”

  他到底年級還小,端菜盛飯這些活還不能放心交給他做,若是摔了撒了就浪費了,因此每到開飯的時候他就只去幫忙拿筷子。可家裡做飯的就有三個大人,哪裡就會缺一個拿筷子的人了?不過是想表現一番他想幫忙的心意而已。

  奶奶袁氏順手撈過胖墩墩的小孫兒,彎腰一把摟住,“今天可不能還要我們小池子做活了,你就只等著我們端到你手裡吃就好了!”

  黎池一歪頭,疑惑地看著奶奶。“吖?”

  五個孫子裡就這小孫兒長得胖嘟嘟的,現在小孫兒正歪頭看著自己,袁氏這心裡啊……只喊著心肝兒肉啊,真真是愛死了!“今天小池子是小壽星啊!哪有讓小壽星勞累的道理?”

  黎池對自己現在白白胖胖的外貌知之甚深,也沒忘記今天是他滿六歲的生日,六歲卻是虛歲,實際是滿五歲。“喔!我今天過生日啊?!”

  蘇氏端著一小碗面條從廚房裡出來,“是啊,今天二月初三,既是文曲星的誕辰,也是我們小池子的生日呢,你奶奶可是特意提早回來給你做了一碗長壽面條呢。”

  “謝謝奶奶!謝謝娘!”黎池的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向奶奶和娘親道謝。

  聽到這邊動靜的堂哥們也跑了過來,只比黎池大了幾個月的黎海看著眼饞也要吃,“奶奶、奶奶我也要吃面條!三嬸、三嬸我也要面條!娘、娘我也要!”

  這一串疊聲……叫得讓人腦仁疼!

  還沒等奶奶袁氏說話,廚房裡就傳出二伯母聲音尖利的訓斥,“叫什麼叫、叫魂啦?!你去年過生日的時候已經吃過面條了!”

  “我現在還要吃!”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吃了你弟弟吃什麼?!今天是你弟弟過生日,不是你!”

  “嗚哇哇~!!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你再鬧!再鬧看看!再鬧我出來就是一頓柴火條子抽死你!”

  ……

  黎池對眼下的場景已習以為常,其他人也同樣都習慣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總有個小孩不聽話的時候,訓斥吵鬧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一大家人分大小兩個八仙桌坐下吃完飯後,媳婦兒們去收拾桌子和碗筷,爺們兒和奶奶袁氏就離桌,在椅子板凳上坐著歇息消食。

  然後,又談起了飯前黎池默寫《千字文》的事。

  “小池子能一字不差地把《千字文》默出來,看來是真的讀背通順了。”老二黎林說道。

  爺爺黎鏢看著門外快要黑下來的天色,在院子裡玩耍的孫子們,“是啊,我原打算今年冬天再正經教他們三個小的讀的,沒成想兩個哥哥讀時小池子聽了兩耳朵,就能讀、能背、還能一字不錯地默寫出來……”

  爺爺黎鏢的話落之後,屋裡就靜下來了,一時間也沒人接話。

  他們心裡面都明白,接下來的話可能會給這個大家庭帶來一些改變,至於這改變是否劃算,短時間內還看不出來。

  蹲在門外屋檐下的黎池聽清了屋裡的談話,卻似沒聽見一樣,照常和堂哥黎海猜拳。

  最後,還是奶奶袁氏開口了,“小池子從小就乖巧孝順、聰明好學,沒人教他就自個兒學會了那一大本書,且他還是文曲星誕辰那天出生的,說不定就是文曲星下凡呢!看著就是個有造化的。”

  黎鏢收回目光,斜了袁氏一眼,“老婆子,你說話可是要注意些,一個村裡都能碰見兩個娃娃同一天出生,滿天之下還不知有多少個二月初三出生娃娃呢,難不成這天出生的就是文曲星了?哪能分出這麼多個文曲星下凡呢?”

  被老頭子撅了一嘴,袁氏也沒覺得怎樣,“我還不知道說話要注意?這不是就家裡這幾個人在嗎。雖說這滿天下間二月初三出生的娃娃不少,不可能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可你看我們小池子這樣乖巧聰明,肯定他就是那個下凡的真文曲星,其他這天出生的娃娃都是假文曲星!”

  外面屋檐下一心二用聽牆角的黎池:……

  “照我說,我們家就送小池子去族學,而且要盡快地送去,我們小池子這麼聰明,晚送去一天就虧了一天。”袁氏知道老頭子和兒子們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可她就覺得送小池子去最合適也最劃算。

  一百畝的學田出息,只堪堪供養得起一個教書先生和三十來個學生。且若不是先生就是黎家族學裡供養出去的,還收不了三十來個學生,因為一般一位私塾先生都只教幾個或十多個學生。

  而這三十來個還不是每年新進的學生數量,而是族學裡所有學生的數量,裡面有些是讀了好幾年的學生,每年新進學生名額不超過五個,且在逐年減少。

  五個新進名額,適齡進學的卻有四五十個不止。因此今年春節開祠堂祭祖的時候,就定了每家只能有一個進學名額。

  黎鏢這一房,有黎橋、黎林和黎棋三個兒子,三個兒子又育有江、河、湖、海、池五個兒子,五個孫輩,卻只有一個進學名額。的確黎池從小就顯得更加聰明好學一些,可這個名額若直接就給黎池了,不說幾個還不明事的孫子會不依,就是黎橋和黎林兩兄弟心裡也不得勁。

  黎鏢沉思著,黎橋和黎林也沒開口,黎棋作為黎池的爹也不知道怎麼說。娘提出的讓自家兒子去上學,拒絕吧不舍得,接受吧,又占了兩個哥哥尤其是大哥的便宜,他只好沉默不說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17 PM

第3章

  古代封建社會又是宗族社會,宗族社會重嫡長,嫡長子才是肩負家族興衰重任的人。世俗定例中,分家產時長子占大頭,長子供養老人,長子居家中正房……

  諸多陳規都表明一家長子的地位和重要性,因此雖袁氏可以任性地說直接把進學名額給黎池,一家之主的黎鏢卻不能附和。

  黎橋是家中長子,孫子黎江是長孫,若不是小兒子家的黎池顯現出了讀書的天賦,這個名額毫無爭議是黎江的。

  但同時,大多數情況下,宗族社會中的長子在享受諸多特權的時候,也被培養出了家族責任感,有著犧牲小家利益而站在家族大局上做決策的覺悟。

  黎橋明白他爹的顧慮,有些話也只能由他來說,“娘說的有道理,是該盡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擱了他的天賦。”

  這話一出,屋裡的人紛紛看向黎橋。

  黎棋看著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黎橋也不會再表現出摳索不舍的小氣樣子,“小棋子,我們可是留著一樣血的親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動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著,卻是事不關己。不論哪個侄子占了這個進學名額,對他來說都沒甚差別,反正都輪不到自家兩個只知道調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個侄子若是讀出個名堂了,他都是一樣的沾光。

  黎鏢也眼帶贊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鏢。雖說大孫子大江看著不像是蠢笨人,可卻不像小孫子小池子一看就是個讀書的苗子,讓小池子去讀書才是最有把握的選擇。而大兒子能不徇私地選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裡的長子,還是有擔當的。

  “我這個大伯是看著小池子長到這麼大的,他從小就乖巧懂事、聽話孝順,真是比那小棉襖閨女還貼心,俗話說三歲看老,想必他長大後也會是個厚道孝順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應是不會漏了我們這兩個伯伯的孝順的,外順便拉幾個堂哥一把也不是什麼難事。”

  大哥都這麼慷慨地將進學機會給了自家兒子,黎棋自然也不會吝嗇承諾:“大哥說的哪的話!進學機會多珍貴,小池子日後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親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順我們一樣孝順大哥的!我也沒給小池子添個弟弟妹妹,他一個人獨木難支,需要侄子們照應的地方多著呢,到時回報他幾個堂哥那都是應有之義。”

  既然大兒子和小兒子兩兄弟也都說開了、說好了,黎鏢也就不再顧忌擔憂,“的確,獨木不成林,兄弟間就要互相支撐,眼看小池子是個溫良知恩的,你們現在對他多加扶持,以後若是他出息了,你們的好處還多著呢。”

  袁氏眼看著小孫兒進學的事情已經定下,心裡也就高興了,“什麼‘若是他出息了’,我們小池子眼看著是肯定會出息的,到時候你們就等著做狀元的爺爺、狀元的大伯、二伯和親爹吧!”

  黎鏢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這一眼沒甚威懾作用,“狀元的奶奶可都是端莊威嚴的誥命夫人,就沒你這樣碎嘴說大話的。”

  袁氏‘哼’了一聲,噘嘴扭頭看向門外屋檐下的小孫兒,沒有回嘴。

  三個兒媳婦收拾完廚房回來,走在前面的三兒媳蘇氏邁腳進屋,笑著逗趣:“剛只聽了爹的半頭話,像是說娘成了狀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著三兒媳蘇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個耳聾的!我盼著小池子讀書考了狀元後當個狀元奶奶,你爹在說我配不上呢!”

  蘇氏順手拿了個小板凳,挨著袁氏坐下,也不說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們小池子要去讀書了?那為了讓娘當狀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錯眼地盯著他也要他努力讀書的。”

  婆媳兩又說了些趕場轱轆話,兩個人都高興得很。

  跟在後面的二兒媳趙氏跟自家男人一樣:事不關己,內心裡還隱隱有些高興。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聰明,小池子去讀書才更可能讀出個名堂,到時他們也就可以跟著沾光。

  大兒媳王氏,則木著張臉沒說話,進屋之後就拐彎進了自家屋裡。

  北邊的三間黃泥青瓦的正房,中間是待客的正廳,左間住著黎鏢老兩口。剩下的右間就住著長子黎橋一家四口,房間用木板隔成裡外兩間,外間住著江河兩兄弟,裡間住著黎橋夫妻。

  王氏拐進裡間,一屁股坐在她陪嫁來的紅木箱子上,沉著臉翻出箱子裡的幾套衣裙,然後又慢慢地撫順褶皺,又重新疊整齊……

  正廳裡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臉色,熱烈的氣氛有一瞬的冷卻。

  黎橋看著王氏一句話不說地就回了屋,只說:“一個冬天沒怎麼動彈了,今天陡然去費力地耙地,可能是累到了。”

  “她一向不像老二家的能當個男人用,累到了也是正常的。”袁氏接過大兒子的話順著說道。一家人在一起過,就不能事事較真,要能裝得了糊塗。

  今晚這決定沒錯,也沒人刻意偏心,可眼下看著畢竟還是大兒子家吃虧了,難道還不准她不樂意嗎?且表現得也不過分,就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到吧。

  王氏顯然不樂意的姿態,到底還是給廳裡熱烈的氣氛淋了一瓢涼水。又聊了一會兒之後就有兒媳婦們站起身,去舀熱水給小崽子們洗手洗腳洗臉,洗完後就順手把小崽子塞到被窩裡去。

  黎池雖然白天在小菜圃裡寫寫畫畫了一整天,身上卻沒沾上點泥土,依舊白白淨淨的一團。

  在旁邊盯著黎湖和黎海兩兄弟洗臉洗腳的二伯母趙氏,看一眼白白淨淨的黎池、以及洗好了還是清清涼涼的一盆水,再自己這邊看看還沒洗腳呢就已經渾黃的一盆水,真是哪兒哪兒都是氣!

  “你們兩個看看!看看你們池弟弟一身多干淨,再看看你們兩個泥猴子!我真是要被你們氣死!”

  黎湖:“看了看了!”

  黎海:“小池子干淨!你認小池子當兒子啊!”

  二伯母趙氏:“你!誰稀罕你這個兒子啊!我巴不得要小池子當兒子呢!”

  黎海:“可惜三嬸舍不得給你,呵呵。”

  趙氏:!!!

  黎池:……雖然已經習慣了,還是忍不住感嘆:不愧是母子。

  蘇氏意思意思地勸了兩句,“大海,你怎麼這麼能氣你娘呢?”“孩子們還小,你犯不上生氣。”

  雖沒能化解爭吵,也算盡了勸解的心意,於是蘇氏把兒子脫下的小鞋子支在牆邊晾著後,就抱著光腳丫子的兒子回了西邊的黃泥蓬草房。

  蘇氏把兒子放進被窩,“小池子,你過幾天要去讀書了,高興不?”

  黎池看著竟驚喜地坐了起來,黑溜溜的一雙眼看過來,“去讀書?去族學裡讀書嗎?”

  “是啊,去族學讀書,裡面還有三十多個同窗玩伴呢,高興不高興?”

  一向乖巧沉穩的黎池,今兒竟高興得拍巴掌了,“高興!好高興!那我什麼時候去?是明天去嗎?那我要早早地睡覺了,明天要早起!”

  蘇氏揉揉兒子散了垂髫的毛茸茸腦袋,想著平日裡再乖巧懂事,到底也還是個今天才滿六歲的孩子,真高興起來還是會像平常小孩一樣拍巴掌。“不是明天就去學堂,要等你爺爺去找秀才老爺問過之後,才確定是哪天去。”

  “哦。”眼看著滿身高漲的興奮降下去了一些,不過黎池還是仰頭笑眯眯地說,“那我還是要早點睡,明天要早起為以後去學堂做准備,書袋呀,毛筆呀,硯台呀……好多呢,都要准備著。”

  “唉喲,娘明天就給你縫一個書袋,不過筆墨紙硯呀這些都不用准備,族學裡頭有現成的直接取用就好。”

  “喔喔!這樣啊,那我睡了,明天早點起來。”

  蘇氏看兒子竟是興奮得沒聽懂明天是不用早起做准備的,心裡直暗暗發笑。明早兒子還不一定能早起成功呢,就算早起了也無礙,也就沒去糾正他的話。

  看看被窩裡乖乖躺平閉眼努力早睡的兒子,蘇氏給他掖掖被角,起身出門回屋了。

  身後的小床上,乖巧躺平早睡的黎池睜開眼,從被子裡拿出胳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嘴角帶笑地看著窗紙間透進來的瑩白月輝。

  獨木難支,受了大伯家的恩惠,得了堂哥們的支撐照應,以後他自然會有所回報。往親近了說,這是互相扶持的親情,往疏遠了說,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西廂的另一間屋裡,黎棋和蘇氏在臨睡前,說起小話。

  “我們小池子以後肯定是會有出息的,到時再照應他堂哥一些也不在話下,只是,看著大嫂像是不高興呢。”

  “換你你能高興?大嫂也沒說出什麼來,我們就當不知道,等小池子有出息後她也就沒有意見了。且我們黎家可不像其他村的一些人家那樣,就沒有女人騎到當家男人脖子上撒屎撒尿的,大哥都已經決定了,大嫂還能有什麼話說。”

  黎水村的黎家雖說也是靠耕種為生,但到底自詡和一般粗鄙農戶不一樣,就比如:家中男人決不能讓女人騎到頭上,黎家人在娶媳婦時先多方打聽後,再才請媒人上門去說和,性子潑辣的絕對不要!  二嫂平日裡只是咋咋呼呼脾氣急躁了一點,遠說不上潑辣,娘都還後悔說看走眼了。

  黎家不娶潑婦的同時,黎家男人也還算尊重妻子,因此也不愁沒有好閨女嫁進黎水村。

  蘇氏能嫁進黎水村,首先她就不是一個潑辣的女人,然後她還是一個聰明的女人。這時自然不會因為女人的立場,去和自家男人爭個高低,她能讓自己成為這個小家的實際當家人,也能讓黎棋認為他是當家的男人。

  蘇氏一邊幫著給黎棋脫外衣,一邊附和:“也是,大嫂一向是寡言少語的性子,應該不會當面說出不滿來,那我就當不知道吧,忍著等到小池子長大有出息後就好了。”

  黎棋坐到床沿上,“你這樣想就很好了,雖說等小池子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消了大嫂的不滿,可現在我們還是占了大哥家的便宜,你在平日裡多讓著些大嫂。”

  “我知道的。”蘇氏也脫了外衣上床,比起讓自己的兒子去讀書這個大好處,只是平日裡言語間讓著大嫂一些,那是再劃算不過了。

  夫妻間的睡前小話說完,也就身穿裡衣睡下了。

  而此時的北面正房裡,把兩個小崽子洗好安置下後,也有了一場夫妻間的睡前小話。

  “你剛剛的樣子擺給誰看的?”黎橋看著木著臉又重新坐回紅木箱子上的媳婦兒,語氣不太好地問道。

  王氏將衣服一下摔在箱子上,轉頭看著黎橋。

  “擺給誰看?擺給……”一時間,王氏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擺給誰看的了。擺給公公婆婆看的嗎,還是擺給老三兩口子看的?好像都不是。婆婆說的沒錯,老三兩口子生了個比自己兒子聰明的兒子也沒錯。

  “擺給你看的!要不是你去裝什麼大度心軟,把進學的名額給三弟家,我們大江不就能去上學了!”

  黎橋打量了王氏幾眼,也是深覺哭笑不得,他這婆娘喲平時話少心又軟,吵架時都趕不上還嘴,等到事後才琢磨出幾句‘當時我就該這麼回罵她!’、‘誰還不知道她呀,只知道說些表面光的話!’。

  現下興師問罪吧,也只知道怪他,都不說幾句三弟家怎樣、小池子怎樣,她其實也知道選小池子是正確的、也是必然的。“你呀……臉色擺了也就擺了,不會有人說你什麼,至少也讓人知道了……我們讓出的這塊‘肉’,是從我們身上生生割下來的……”

  “嗯,睡吧。”王氏站起身來,神情裡的不舍轉為頹喪。

  “睡吧。”

  一夜靜謐。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說要早起的黎池就已經醒了。家裡的大人也才剛起,還沒出門到田裡去。

  站在門外屋檐下的黎鏢,看見了西邊屋裡鑽出來的矮胖一團,“小池子,今兒怎麼起這麼早?”

  “娘說我要去讀書了,我要早起做准備。”黎池摸著黑,顛顛地往爺爺的方向跑去。

  “看來小池子是真喜歡讀書呢!”小孫兒這樣喜歡讀書,他對長子和大孫子的這顆愧疚的心也稍微好受些了,至少看著小孫兒的確是根讀書的苗子,而昨晚的決定是沒錯的。

  “嗯嗯,小池子好喜歡讀書!”黎池抱住爺爺的大腿,仰著頭認真地說,“爺爺,我一定好好讀書,長大了也像京城裡的四爺爺一樣考進士、當大官!”

  “唉喲,小池子真有志氣!不過你奶奶可是指望著當狀元奶奶呢,你不但要考中進士,還要高中狀元才行呢。”

  小孫兒有志氣是好事,但他也聽說過進士有多難考,族長只考了個童生,族學裡的先生也只考了個秀才……不過小孩子嘛,要順著他哄哄,小孫兒能考中個舉人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嗯嘛……狀元啊,我努力試試看吧!”狀元不是那麼容易考的,除了實力也需運氣與巧合,他也只能承諾努力試試看。

  “那小池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在這個晨光熹微的早晨,屋檐下爺孫兩人的對話回蕩在這個黃泥院子裡,後來再回想時,只感嘆:當初只道是隨口說的閑話呢,竟沒想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21 PM

第4章

  早飯後。黎鏢沒跟著兒子們一起下地去,把家裡攢了大半個月才攢出的十五個雞蛋裝起來,提著去了族學的先生家裡。

  一個時辰後才回來,告訴等在院門外的小孫兒:先生讓他明天一早就去學堂。黎池聽了後,高興得喜形於色不提。

  當天晚上,蘇氏在昏黃的桐油燈下,用自家織的麻布給黎池縫制了一個灰撲撲的書袋。黎池高興地接過書袋,疊好後放在枕邊,然後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黎池早早地就起來,跟著家裡大人吃完早飯,和爺爺黎鏢一起往學堂走去。

  一路上,黎鏢就跟前世現代時、第一次送孩子上學的眾多家長一樣,邊走邊不放心地叮囑黎池:“小池子你在家裡時一貫就聽話懂事,那到學堂後也要聽先生的話知道嗎?”

  黎池斜挎著書袋,張著雙臂維持身體平衡,在蜿蜒不平的村中小路上,顛顛地往前走,“嗯,小池子聽先生的話。”

  “你人小、力氣小,和同窗小玩伴打架的話肯定是你吃虧,所以不能和同窗打架知道嗎?”

  像個小雞崽似的黎池,呼扇著雙臂歪歪斜斜地邊走邊點頭應答,“嗯嗯,小池子不打架。”

  黎鏢則像只看著小雞崽離巢的老母雞似的,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叮囑,生怕漏掉什麼。這麼一路走來,感覺很快就到了族學。

  黎家的族學占地並不大,跟黎池前世小學時就讀的村小差不多大。所謂學舍,就是一間闊長的黃泥青瓦房,在距學舍三四丈遠的地方,還有一間低矮的蓬草頂茅廁,這就是族學的全部建築了。

  隨著爺孫兩愈加走近學舍,讀書聲從無到有,聽得越來越清楚。

  黎鏢牽著黎池的小手,以免他冒冒失失地闖進課堂上去,然後站在門外等著。

  黎池聽話地跟著站在門外,用眼角余光打量門裡的情景。

  教室裡的布局被分割成了三個長方塊,每個方塊從前到後每排坐了兩人。再觀察每組學童年齡,可以得出每個方塊裡的學生有著不同的學習進度,就如同他前世所在的村小一樣——一所學校一個教室、一個教室裡裝著三個年級的學生。

  此刻靠門的兩組學童正在小聲讀書,有一兩個調皮的學童,正把腦袋藏在書後面和同窗說著小話。而最裡面的一組學生,正由先生領著在搖頭晃腦地高聲誦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黎池在腦海中的記憶宮殿裡搜索一番,沒找到相關記憶,看來是他前世沒有讀過或聽過的。

  正在教讀的先生身穿青白色儒袍、頭系綸巾,身姿挺直如青松,背在身後的手上拿著一本書,渾然一身讀書人的氣質 。

  先生踱步行到列尾後,轉身回過頭,也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等候的黎池兩人。

  先生沒有立即出來,而是照常教讀著學生。等踱步回到排頭時,剛好教讀完預先計劃的章節,便道:“你們將先生我今天教讀的章節誦讀通順,直至背誦出來,一個時辰後我就再為你們講解文句深意。”

  安排好學生後,先生向門外的黎池兩人走來。

  黎鏢連忙彎腰問候:“問先生好!”黎池也神情嚴肅、奶聲奶氣地問候:“問先生好!”

  先生微笑著頷首回應,“你們跟我來。”然後行走在前,黎鏢忙拉著黎池緊跟在後。

  三人在學舍南邊的一塊平坦壩子的邊緣處,停了下來。這裡垂眼即可看見坎下緩坡上的點點紅黃野花,點綴在滿眼青綠中,真是一派野趣樸素的美景。

  黎槿的目光似是漫不經心地掃過因緩坡上的美景而有些恍神的黎池,嘴角微勾。此子倒還有些靈氣,不似諸多山野娃娃那樣憨木得不知情趣。“這就是三伯家大名‘池’的五侄兒了?”

  先生姓黎名槿,黎槿。和黎橋他們同是‘木’輩,論親戚輩分是黎鏢未出五服的侄子,可秀才老爺黎槿的這一聲‘三伯’,卻把黎鏢叫得愈加拘謹,回話時都亂了邏輯方寸:“先生您,槿侄子您,哈哈,有禮了有禮了,這就是我家的小池子!”

  黎池上前一步,給黎槿正經地行了一個師生揖禮,可奈何身體矮胖一團,軟萌之氣生生擾亂了他周身的恭敬肅穆。

  “學生黎池,問先生好。”只談師生,不論親戚,才更顯出他求學的莊重。

  黎槿攏起下巴上的青須在手中輕捻慢捋,看著面前因彎腰行禮而團得愈加圓滾滾的小學生,“起吧,先生我認下你這個學生了。”

  一直拘謹的黎鏢此刻心中就只剩高興了,“謝謝先生!謝謝!”

  “謝先生,學生以後定恭聆先生教誨、絕不敢忘。”黎池又作揖謝過之後才直起身來。

  “嗯,看著倒像個學生樣子。”黎槿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道,“聽說你已自學完《千字文》了,可是真事?”

  黎池又微微欠身以示恭謹,“回先生,確是真事。”

  “《千字文》不過是官定的三本蒙書之一,考科舉又還有四書五經共計九本書要讀,讀完這些科舉必讀書籍之後或許能去試試考個秀才,但要確保考中秀才或更進一步參加鄉試甚至會試、殿試,就要將書往深處讀、往廣處讀,書海無涯就是如此了,因此你萬不可因自學了一本《千字文》就飄飄然。”

  黎池的芯子並不是虛六歲的真小孩,他在信息爆炸的時代生活過一世,在當下再沒有人能比他更深刻地知道知識的海洋究竟有多廣袤。因此他即使有過一世文明發達社會的生活經歷,也不敢自傲自大,他也絕不敢說自己知道的就比這個時代任何人都多。

  除此之外,黎池決定虛心求學還有另外的原因,一是術業有專攻,他前世生在教育不興的小縣,接受的是純粹的應試教育,除了學習考試會用到及至後來工作會用到的知識外,他並沒有閑情去專門學習其他的。在古文典籍方面,除上學時學過幾篇語文課文中的詩賦文言文、以及後來因工作需要查閱過幾篇贊美祖國山河的詩賦之外,現下考科舉要學的蒙書和四書五經他一無所知,這些他都要從零開始學起。

  二是知其意不知其深意。考試並不是將教材找齊並背誦默寫出來就能得高分的,重要的是結合當下世情和規則去理解其內涵,就比如馬克思哲學在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運用和意義,而‘知其深意’這一步僅靠他自己揣摩是不行的,需要有先生和前輩的教導。

  “是,學生謹記先生訓誡。”黎池認真回答道,“且學生只是將《千字文》默寫出來,還不知其字句涵義,學生是萬不敢自傲自滿的。”

  黎槿愈發滿意,連道三聲‘好’,“就該抱著這樣的姿態去學習!不過,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的,這樣不好,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朝氣。”

  這樣說著,黎槿就伸手捏了捏黎池的臉頰,溫涼軟嫩,手感極好。

  被先生捏臉的黎池:……“先生,小池子記住了。”然後從善如流地把自稱改成‘小池子’。

  “嗯,先生以後也喚你小池子吧,如此才顯得親近。”黎槿也順杆兒爬,決定稱呼新收的小學生為‘小池子’。

  被決定叫小名的黎池,看著面前這個外表君子端方、實則偶爾頑皮的先生,心中莞爾。“嗯,那好吧,先生就叫小池子叫小池子吧。”這句饒舌的話,又顯出了小孩子的俏皮嬌憨。

  黎槿此刻的神情較先前愉悅許多,“就這樣,三伯自回去做活去吧,小池子就交給我了。”

  “那勞煩先生,我這就回去了。”黎鏢滿臉笑容地提出告辭,然後對小孫兒說,“小池子你在學堂裡要聽先生的話,不可調皮。”

  “小池子記住了。”

  黎鏢離開後,黎槿就把黎池帶進教室,安置在了靠門邊年齡最小的蒙學班的空位上,又給他找來一本舊的《三字經》,“這本書經過了三任主人,你是第四任,要好好愛惜,然後將它完好地傳給第五任主人,可記住了?”

  “先生,小池子記住了,定會好好愛惜書本的。”

  在這個時候,書籍是能作為傳家寶用以傳世的珍貴東西。衡量一個家族是否是書香世家的標准之一就有:家中的藏書量,對於現在還沒邁入書香人家範疇的黎水村黎家來說,書籍還代表著貴重——書價太貴買不起,怎能不好好愛惜。

  “嗯,記住就好。蒙學班的學生大多已學完《千字文》,《三字經》才剛學到了‘孝悌篇’,你既已在家學過《千字文》,我也就不用再單獨教你,現在你就將我今日教的《三字經》的篇章誦讀熟練,我稍後就會講解。至於這之前的篇章,等散學後你來找我,我給你補上。”

  黎池點頭答應,“先生,小池子明白了。”

  “那好,好好學習吧。”交待完畢,黎槿就離開了。

  蒙學班裡來了個新同窗,學童們都好奇不已。在先生將黎池帶進來時起,就悄悄咪咪地偷看他,同處一個課堂的童生班和秀才班的學生們,也在誦讀的間隙,時而投過來幾道探究的目光。

  小學童們是年幼天性作祟,好奇心天然旺盛,這才對新同窗黎池好奇不已。

  另兩個班的學生們年齡多在九/十歲至十七八歲,多已明智懂事,也就想得更多、聽得也更多,都住在一個村子裡,多多少少也聽過一嘴大人們誇獎小池子的話,現在這個‘別人家的孩子’來了,那部分心性還未完全成熟的大同窗們也忍不住瞄幾眼黎池。

  黎池對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並未在意,也不顯局促,轉頭對共用一張桌案的同桌一笑,笑得真是又甜又軟!“我叫黎池,你呢?”

  同桌是一個和這個時代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的、精瘦精瘦的瘦小孩,不同的是別人是黒瘦,而他是黃瘦,看著病病弱弱的,不如黒瘦小孩健康。

  此刻面對長得白胖可愛、笑得又甜又軟的同桌,黃瘦小孩頓感局促,藏在桌案下的手捏搓著衣擺……“我,我叫黎炎。”

  “黎炎?‘火’字輩的?我是‘水’字輩的,比你長一輩呢。”

  黎水村的黎家在京城裡的四爺爺那支崛起做官之後,就擬定了黎姓二十代以內的排行,這之前祖輩的排行不再考究,自黎池的爺爺也即四爺爺那輩起,前五代的排行遵循五行——金木水火土,‘水’字輩的黎池比‘火’字輩的黎炎剛好長一個輩分。

  “池叔叔。”

  黎池:……真乖真懂禮貌。 “炎侄兒。”按年齡算,他比黎炎小,顯然按輩分算他更占便宜些。

  真乖真懂禮貌的黎炎同時還是一個友愛同桌的孩子,“小池叔叔,我教你誦讀今天先生教的篇章吧。”

  “那謝謝小炎侄兒了。”池叔叔就池叔叔,又喊什麼小池叔叔。

  剛剛先生讓黎池誦讀、卻又沒有要教他讀的意思,黎池也沒多問。不管這是給他的考驗,還是單純地考慮欠周到,都沒什麼問題,僅《三字經》的話他還是能夠簡繁對照著誦讀出來的。不過現在有侄子同桌幫忙自然更好,也減去了他費力地掩飾‘生而知之’的麻煩。

  黎池並不是真正的五六歲小孩,自然不會出現第一天上學時,如坐針氈總想著放學回家的情形。他在課堂上能坐得住,也沉得下心來聽講,這樣感覺很快就到了未時四刻末(下午兩點)散學時刻。

  蒙學班更多是誦讀、背誦和理解蒙書,用筆墨書寫的時候並不多,並未像童生班和秀才班那樣每人配備一套筆墨紙硯,因此黎池只用將一本《三字經》裝進書袋,就算收好了東西。

  揮別‘小炎侄兒’,黎池去找先生留學補課。花了兩刻鐘,就讀熟(背誦)了《三字經》‘孝悌篇’之前的內容,趕上了蒙學班的學習進度。

  留學補完課,同窗們都已經放學了。黎池就獨自一個人往家走,路上碰見了村裡人,他也不吝嗇笑容和甜言蜜語,和每一個碰見的人都甜甜地打招呼,一路走回來倒也不顯得單調孤單。

  黎池走到距黎家還有百來米的地方時,看到大伯家的大堂哥黎江正站在路上,像是在等什麼人。

  黎池走近,看到黎江臉上有難掩的怒氣,疑惑問道:“江哥哥?你在這做什麼?”

  “我在這等你!”黎江的胸膛迅速起伏著,看上去情緒很激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24 PM

第5章

  “江哥哥等我做什麼?”黎池問道。看他怒氣衝發的樣子,心裡也有了些猜測。

  黎江抻長脖子,橫眉怒目地靠近黎池,“你說,你是不是搶了我上學的機會?!”

  黎江的質問印證了黎池的猜測,他一直沒去深想的問題,現在擺在了他面前……但黎江這個問題,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過一世生活經歷的黎池,他覺得如果換個說法來看待黎江的質問,就相當於:清華/北大在該省的錄取名額只有一個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過了錄取線,問憑借純分數過了錄取線、且還比他高的堂弟——你為什麼搶我上清華/北大的機會?

  但在這個重嫡長的宗族社會裡,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凌駕於‘競爭錄取政策’之上,還起著決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棄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搶了黎江的上學機會。

  “我們家只有一個人能上族學,結果是你去了,你還說你沒搶我的上學機會?!”黎江的情緒很激動,說著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著沉默,他並沒有說過自己沒搶黎江的上學機會這話。事實上,一定程度來說,他的確搶了黎江的上學機會。

  “你搶了我的,就要還給我!”黎江揪著黎池的衣襟,使勁地搡了兩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幾乎站不穩身體,卻面無表情地問:“為什麼這個上學機會、是你的?”

  黎池心裡知道問題的答案,因為在這長幼有序的宗族社會裡,出生順序在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問得一愣神,隨即說道,“因為我是家中的長孫!你的大哥!”作為大哥怎麼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這個宗族社會,家中嫡長子確實要貴重許多,沒有所謂公平競爭。但黎池不甘心,“誰說的、是你的?”

  “……”黎江被問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說我們家應該是我去上學。”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輩人會開一類玩笑,如:以前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現在有弟弟了,就要給你弟弟玩給你弟弟吃,那你還喜不喜歡你弟弟呀?

  現在看來,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這種情況,而開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為主。可能說了許多的話:

  ‘你是家中長孫/你爸的長子/弟弟們的大哥,要去上學的人當然應該是你!’

  ‘村裡的人家都是長子、長孫去上學的,你池弟弟/五堂弟是搶了你的位置!’

  ‘小池子讀書出息了之後,你這個做大哥的好意思嗎?’……

  黎江被堂弟的兩個問題一打岔,心裡翻騰的怒焰降下一些,卻還不足以讓他取消先前的打算,“你把上學機會還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要把進學機會還給黎江嗎?

  黎池並不想放棄讀書,他不想失去晉身‘士’官階級的機會,就如同前世時,他搶了時任副職的上司正在爭取的正職職位一樣。那位上司對他也有指點之恩,可那並不能和自己越級晉升正職的事相比,這是影響一生的重大機遇。

  在重大利益面前,又不涉及重大道德底線和律法問題時,他黎池一直都不做一朵‘聖父白蓮花’。

  他黎池有著比黎江更高的讀書天賦、更大的科舉成功可能性,他是沒有理由還回去的,“我不能把這個機會還給你。”

  原本怒火有所消減的黎江一聽,‘騰’地一下更生氣了!

  先前想著堂弟還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搶了他的上學機會,不知者無罪,結果現在都說清楚了、讓他還回來,他竟然拒絕歸還!簡直無賴!

  “你!小池子!你是聽不懂嗎!?我說、還給我!”

  “不。”黎池很堅決。

  “你氣死我了!你…你還給我!”黎池面無表情的拒絕,激怒了黎江,對著黎池的臉就一陣咆哮!

  黎池依舊面無表情,油鹽不進。

  突然,黎江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黎池的胸肩處,將黎池拍得一個倒仰,一屁股墩兒坐了下去!並不平坦的地,硌得黎池的臀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將黎池拍倒在地後,黎江又彎腰搶過去他的書袋。

  黎池覺得自己肯定是坐到尖石子上了,臀部蔓延開的疼痛,刺激得他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還不會說話時,會靠‘啊啊’的哭聲去吸引大人注意,可那時候是‘干嚎不下雨’的哭法。等能說話後,更是連哭相都沒露過,更別說掉眼淚了,可現在這是生理性淚水,疼得忍不住哇……

  黎江看著白白胖胖的堂弟,竟然坐在地上哭起來了!一時間也有些慌了,丟下一句‘哼!這是給你不聽話的一個教訓!’之後,就拿著書袋倉皇跑走了。

  黎池:……小孩子的外強中干。

  感覺到撐在背後地上的兩只手掌傳來刺痛,於是抬起手掌一看,果然有幾處蹭破了油皮正往外冒血珠。而先前支撐住一部分身體重量的雙手抬了起來,那現在整個上半身的重量,就全壓在了臀部……

  “嘶!”黎池疼得直吸氣!

  趕忙伸手一撐、向前趴成一只青蛙狀,將臀部解放出來,這才稍緩了疼痛。

  緩了會兒之後,黎池嘗慢慢爬了起來。然後轉過身在地上找著了硌他屁股的元凶——一顆呈三角狀的尖銳石子,上面還沾著血色。

  看來,他的屁股被戳了個眼兒……

  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裡訕笑著:軀殼年輕了三十來歲的同時,莫不是連心智也返老還童了?

  他剛才面對大堂哥時,只需要像往常所表現的那樣,露出這個年歲該有的懵懂神情說:‘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爺爺說送我去上學的’,就什麼都夠了。

  六歲的他知道什麼?才虛六歲的他,有讀書的天賦,可於人情世故上到底還年幼不懂事。這樣的話,之後的爭執就不會有,他的臀部也不會見血。

  他竟然還和黎江起爭執,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為要送小孫子去學堂,黎鏢就沒和兒子們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來之後,他也索性就決定今兒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裡的活兒梳理梳理,下午到時辰後就去迎迎小孫子。

  小池子那麼小一個,若是走路不穩,摔到田埂下、倒進溝渠裡、撲到石頭上了怎麼辦?萬一嗑到頭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麼得了?……

  黎鏢正想著呢,就看見籬笆牆外一瘸一拐往家裡走的小孫子,趕忙就扔下手上正編織的竹背簍,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過准備將他抱起檢查一番的爺爺,虛握著蹭傷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頭笑著:“爺爺,沒事,沒摔著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農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著長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兒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裡其他幾個崽子身上,黎鏢必定不會這樣擔心,頂多幫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這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從小就沉靜乖巧,和那四個上躥下跳的猴兒不同,就沒有磕到、碰到過的時候,今兒卻一瘸一拐地走回來……

  黎鏢拉過小孫子查看他的傷處,褲子破了個洞,上面還東一塊西一塊地沾著血跡,“小池兒,可疼嗎?”

  “不疼。”過了那一陣之後,就只有細細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孫兒越是懂事地說不疼,黎鏢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場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經心疼地直嚷嚷了:‘褲子都戳出個洞了,屁蛋兒肯定也有個洞啊,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連鞋子裡都順著腿流進去好多血,怎麼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場的是黎鏢,男人的情緒要內斂許多,“不疼就好,爺爺抱你進屋給你看看。”

  黎鏢避開小孫兒的傷處,將他抱進了他們老兩口的屋裡,正屋裡亮堂,好看清傷處。

  “小池子,忍忍哈,爺爺給你脫掉褲子看看傷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爺爺你只管脫。”

  黎鏢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褲子,就看到小孫子左邊的屁股整個血呼啦一瓣,上面有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洞的傷口,正在往外沁著血水。

  “小池子你躺著別挪動,爺爺去你二爺爺家拿點草藥回來給你敷上。”黎鏢站起身就往外走,臨出門時又不放心地叮囑,“不要動啊,待會兒給你拿藥敷好後,過幾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爺爺你去吧,小池子不動。”

  臨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著,黎鏢心裡又疼又軟。“爺爺馬上就回來了。”

  果然,黎鏢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後面還跟著一個老婦人。

  “來來,小池子不怕啊,二爺爺家剛好有現成磨好的止血藥粉,爺爺給你撒上去,要不了幾天就好了。”黎鏢一邊走一邊拆開紙包,等到床前時就趕緊將藥粉灑在了黎池的傷口上。

  “唉喲!”跟在黎鏢後面的老婦人是黎鏢的親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裡不小心漏出來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這是怎麼了?怎麼摔成這樣了?可還坐得起來麼?唉喲這可怎麼是好?二奶奶這就去喊你娘回來,她唯一的兒子摔成這樣了她怎麼能不回來?!”說著就風風火火地轉身出門去了。

  想回答插不進去話、想阻止沒來得及的黎池:……

  “你二爺爺是個能干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鏢話到嘴邊,又陡然止住了。在孫子面前說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為不太得體,好像也不太好。

  於是轉了話頭,“你二爺爺雖只是給村裡的人看個頭疼腦熱的病,可一身本領卻是不錯的,撒上他配的止血藥粉,你過幾天就能好全了。”

  “嗯,謝謝爺爺。”

  黎池這世的這個二爺爺,在附近幾個村子這一片,的確算個能干人,能瞧些跌打損傷、頭疼發熱的普通小病。自己進山采些草藥配一配成藥,遇上病人後就開上幾副,又打了個藥碾用來磨一些現成藥粉以便應急,藥效還都不錯。

  二爺爺念著親戚情誼不收診金,可每次出診都能帶回些東西,不拘是野味山貨或菜蔬蛋糧,多多少少都能貼補著家裡。

  也許是家裡過得好了,據說在娘家時還算勤快賢淑的二奶奶,嫁過來後近些年來竟越來越懶散了。尤其還嘴碎,愛道個東家長西家短,黎池現在這個情形,就少不了她在黎江面前碎嘴攛掇的緣故。

  “小池子,你怎麼就摔著了?你的書袋呢?”黎鏢不相信小孫子是自己摔的,要不怎麼連書袋也不見了,定是哪個淘氣孩子欺負了他的小孫兒。

  “我想早點回家來,走得快了沒仔細腳下,腳一滑就跌了個屁墩兒,我當時又疼、又被嚇著了,也不知道把書袋忘哪兒去了,對不起,爺爺,我把書袋弄丟了。”黎池可憐兮兮地道歉。

  小孫子都傷成這樣了,黎鏢哪裡忍心責怪他丟了書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而已,小池子又不像其他幾個孫子那樣,從小摔摔打打著長大的。跌跤後又疼又嚇的,忘了撿書袋也情有可原。

  “沒事的,到時問問村裡人,看看有沒有撿到你書袋的,肯定能找回來的,找不見也沒事,讓你娘再給你重新做一個就是了。”

  “嗯。” 黎池略去了書袋裡裝有一本《三字經》的事沒說,他想等大堂哥晚上回來後,看看書還在不在。

  二奶奶說去喊黎池的娘快回來,果然沒多久蘇氏就著急忙慌地趕了回來。

  那時,黎鏢已經給黎池的傷口上好藥,又給他換掉了沾血的褲子,就連蹭破油皮的兩只手掌都處理完了。蘇氏趕回來後見兒子沒事,問清緣由、確認過傷得不厲害之後也沒再多說。時間也不早了,也索性就留在家裡找了些小事做,之後就去准備晚飯。

  等下地的大人們都歸家,甚至連晚飯都快吃完了的時候,大堂哥黎江才終於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27 PM

第6章

  當時,黎池還趴在爺奶的房裡沒挪動,晚飯也是趴在床上吃的。剛放下碗筷,就聽見外面正廳裡大伯訓斥晚歸的大堂哥的聲音。

  “你一天就知道瘋玩!現在竟然玩得連飯都不知道回來吃了!雞鴨都知道天黑了要進籠子裡去,你作為一個人還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往家裡走嗎!?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給你長個記性,讓你記住天黑就要往家裡走!晚飯時候已經過了,飯菜也都吃完了,你今晚沒得飯吃,餓一餓長長記性!”

  大伯黎橋訓斥完,大堂哥黎江沒有出聲,這時爺爺黎鏢問話道:“你這個書袋哪來的?看著像是小池子的那個。”

  外面一片安靜,大堂哥沒回答爺爺的問話。

  大堂哥一直沒回答長輩的問話,大伯就又開口訓斥道,“你長著耳朵沒?!你爺爺問你話呢!”

  屋裡的床上,趴在麥麩枕頭上的黎池抬起頭,提氣出聲:“江哥哥,你撿到我書袋了嗎?”

  “謝謝江哥哥!不然我的書袋就丟了,裡面還放著書呢,否則到時候先生要訓我的!”

  黎江不過是一個虛歲才滿十歲的小孩子,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推倒他、搶他書袋,都只是一時孩子氣。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講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應該和黎江爭執,弄到現在趴在床上的這種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責任。

  若易地而處,他前世在黎江這個年紀,遇到家中只能供一個人上學的情況,那也是不會輕易退出競爭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學畢業後就沒再繼續讀,兩個妹妹一個讀到初中畢業、另一個高考沒過本科線索性沒去讀大學。卻只有他堅持讀到大學畢業,從山旮旯裡走了出來,這就是他從來都選擇積極爭取的最好例證。

  他成績好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放棄讀書,放棄改變窮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同樣地,他今生也不會輕易放棄讀書的機會,哪怕是‘搶’來的機會。

  黎池恍神間,正廳方向傳來大伯黎橋的吼聲, “給你池弟弟把書袋送去!”

  黎江進屋後,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終於走近之後,也低著頭,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後終於伸手將書袋遞過去,“你的書袋……對,對不起……”

  黎池伸手接過書袋, “沒關系。還有,謝謝……”

  ‘謝’字剛落,黎江就轉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剛剛看到的大堂哥那張漲紅的臉,暗嘆: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純的人見了都要臉紅。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齡,已經不是會羞愧得臉紅的歲數了。臉皮這東西,早就已經被社會磨損得所剩無幾了。

  沒臉皮的黎池繼續趴下,躺平。

  而此時廳裡的黎鏢也在暗嘆:小池子還是太心軟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書袋,就知道小池子的傷和他有關,可小池子還給他掩飾,真是太心軟了。

  不過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呢,兄弟間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樣子他們兄弟兩已經互相原諒了,也就沒必要再多說。

  一旦事情被戳破後,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樣兄弟兩之間就有了隔閡,等以後兄弟兩都長大知事了,再想起來就會感到別扭,說不得就影響了兄弟兩的感情。而像現在這樣,不戳破這層窗戶紙,不定等明天兩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時候還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個眼兒,上了藥又過去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還不能正常行走坐臥,若放在前世的學生身上會請病假不去上學。

  但顯然這個時代在上學這件事上更加看重,輕易不肯耽擱一天。黎池依舊要去上學,只是沒用他自己走著去,黎父找了塊廢門板來,將他像端菜一樣端去了學堂。

  而黎江與黎池兄弟兩,果真如黎鏢所料,當天黎池下學回家後,黎江都沒出去玩,圍著黎池跑前跑後地照顧他。

  過了幾天,黎池的傷幾乎好全後,兄弟兩的相處又恢復如常,且黎江對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幾分愛護,黎池也對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後,黎池的學習也步入了正軌。

  黎池上學時,每天卯時四刻末(早上六點)起床,在院子裡讀一兩刻鐘的書以復習前一天所學,隨後吃完早飯,在辰時一刻或二刻(早上七點十五或七點半)出發去學堂。辰時四刻末(早上八點)就開始一天的學習,學習三刻鐘至四刻鐘不等後就休息約一刻鐘,直至下午未時四刻末(下午兩點)散學。

  在學習進度方面,黎池需要先在蒙學班花一年時間學習《千字文》、《三字經》和《幼學瓊林》三本官定蒙書,若有余力也可學些其他適合蒙童學的書。

  學完蒙書後就進入童生班,開始粗學四書五經,先是先生教讀、學生跟著誦讀直至背誦,再是先生講解字句涵義,最後學生爭取背誦並默寫原文及注解譯文。若能一絲不苟地做到這些,就可以去試試參加縣試和府試,或許能中個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學過四書五經之後,就進入秀才班再讀三年。

  秀才班學生,繼續再深讀、精讀和廣讀四書五經,若將這九本書讀精、讀透了,就可以去參加院試,或許能中個秀才,但卻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為,讀死書或許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進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辭藻、字體筆跡、文章內涵等等。

  雖說後兩個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卻不代表從這兩個班讀出來後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還很低,甚至還有不少的學生,在讀滿三年後還要留級重讀,或者感覺讀不出什麼名堂後,索性就輟學不讀了。

  自族學開講這三十多年以來,真正名義上從童生班畢業的,就只有黎家現任族長黎欽。而從秀才班畢業的,也只有現在的族學先生黎槿。

  這些年來,族學的教學目標也變了。從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爺爺那樣的進士大官,慢慢變成:功名隨緣就好,更多還是要讓族人開慧明智。

  黎槿在觀察過自己教的這屆學生後,就決定暫時不要妄想學生考取功名了,還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場吧。

  相比先生黎槿對黎池的信心滿滿,他自己反而沒那麼有把握。

  黎池覺得他雖然記憶力好,加上特定的記憶方法,所以才能構建記憶宮殿,如此,在識記、背誦和默寫方面有著優勢。

  但他卻並不是萬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狀元了,不但如此,他進大學後,也沒在滿校的天才裡脫穎而出。

  即使他能比較容易地就背誦出所學文章,但毛筆字卻是要從零練起的,以及若想要脫穎而出、往更高處走,就要有比一般讀書人更突出的優勢,比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讀書人更優秀,不僅要學精、學透官定的科舉書籍——四書五經,還要在這之外拓寬閱讀面。

  在這個沒有寫不完的精講題、模擬題和歷年真題等針對性訓練題,也沒有讀不完、背不完的滿分範文的時代,只有盡可能地拓寬閱讀面以積累辭藻,再輔以新穎而不出格的理念觀點做出的文章,才能在眾多同類科舉文章中讓人眼前一亮。

  拓寬閱讀面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學習和幫助家中做活之余,他也借書來看。只用了兩年,他就把先生家裡的、村裡的本就藏量不多的書給看完了。那些書更多是科舉相關的,也正是黎池當下所欠缺的。

  即使這樣,也還是沒能達到拓寬閱讀面的目標。

  可在這事上,是急不來的。不僅是貪多嚼不爛的問題,也是經濟現狀制約,家中支持不了他購進書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辦法掙錢,在看到先生抄書以添補學堂消耗的書冊時,黎池就有了一個想法——抄書,不僅在謄抄的同時能看書以拓寬閱讀面,還能掙錢。

  雖然黎池表現出來的讀書天賦和勤奮刻苦,讓家裡人都沒說過後悔送他去族學的話,覺得供他讀書應該會是值得的,可若有辦法掙錢、改善家境,並為以後趕考存下路費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書掙錢的想法,就開始謀算。想要抄書,就必須將毛筆字練好,字體端正好看、無墨團錯漏是必要條件。

  因此,黎池在蒙學班讀完一年,進入童生班領取了筆墨紙硯,開始書寫練字後,就對練字空前重視起來。

  因為族學免費下發的紙張有定數,黎池平時就用毛筆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練習,只在完成先生布置的習字課業時才會寫在紙上。

  如此,時間一晃眼就是四年後。

  黎池在童生班讀滿三年後,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練的字,同留級秀才班的同窗們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學習和練字之余,黎池也會教兄弟們讀書認字。

  對,黎池有弟弟了,兩年前他親爹親娘給他添的親弟弟——黎溏,現在時常顛顛地跟在他後面,軟軟地喊著‘咯咯’,正是可愛好玩的時候。

  黎池每天散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順路到田間去,把被放在一邊爬著玩的弟弟帶回家,然後陪他玩、教他認字讀書。

  家中六個孫輩,每房兩個兒子。他們家這種專生兒子的情況,讓村裡那些光生女兒的人家看著,真是羨慕壞了。

  大堂哥黎江已經十四歲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爺爺和叔伯學著侍弄莊稼,以後也好守家立業,不至於守著田產卻餓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據黎池觀察下來,發現他有著比一般村裡娃要強一些的學習天賦。

  雖然他會守諾以後多照應大伯二伯家,但卻比不上他們自家有出息,這樣會顯得更有底氣。若是二堂哥能考個童生秀才、甚至舉人進士的,比他怎麼扶持照應都要更有用。

  於是,黎池每天都會把當天學的內容教給黎河。因為是在學堂學過的內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務員系統裡的,語言表達能力自然不差,假設考個資格證當個小學或中學老師也是可以的,因此他來教二堂哥不是什麼難事,教學效果也不差。

  秉持著不能厚此薄彼,一只羊是養一群羊也是趕,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許是資質差異,二伯家只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說法:若勤奮刻苦,以後或許能考個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卻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於黎海,他太過跳脫,就跟得了多動症一樣,根本靜不下心讀書。黎池暫時也沒辦法,只能讓他先這樣了。

  因此家裡雖只有黎池一個人在族學讀書,可實際讀書的人卻增加了兩個,家裡人對此很欣慰,並且樂見其成。

  如此一來,或許在不久後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場一試了。那先前計劃的只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趕考費用,就不夠了,還需要再多存兩人份的趕考費用。

  並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練字急需用紙墨。族學中只發給黎池一份筆墨紙硯,就算他再節省,也不夠三兄弟用的,總不能讓兩個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寫字吧,因此黎池覺得他必須要想出個辦法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28 PM

第7章

  一天晚飯後,一家子坐在院子裡歇涼時,爺爺黎鏢對開年後就一直東忙西竄的黎池說:“小池子,爺爺知道你友愛兄弟,可他們識字讀書的花費,卻不應該由你來操心……”

  黎鏢到底沒說出……那就不讓黎河黎湖繼續識字讀書的話來。

  黎河和黎湖也是他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沒開始識字讀書也就罷了,那是沒起那個心思、沒指望過。可都已經開始讀了,且讀得雖比不上小池子卻也不錯,現在讓他們不讀了,就是生生斬斷他們的指望。

  “爺爺,堂哥他們能讀書是好事,我也想盡自己一份心。”

  “村裡像你這麼會讀書的娃很少,可像他兩那樣能讀書的還少嗎?”若有人教,能讀書的像二孫子和三孫子這樣的村裡娃並不少,可村裡人家的家境都明擺著,哪裡能供得起?

  這也是大多讀書人,至少都出自小富之家的原因。農村娃小時候就比那些讀書娃蠢笨嗎?是天生就不會讀書嗎?並不是這樣,只是讀不起而已。

  黎鏢又沉默半響後,“小池子,你專心讀書就好,讀出去了考個秀才甚至舉人,若萬幸像你四爺爺一樣考個進士,我們這一家子也就好過了,你爺爺奶奶、伯伯們和兄弟們也跟著沾光,萬萬不能為其他事分心,從而耽擱了你自己的學習,不然就因小失大、得不償失了。”

  三個月前已經滿虛十歲的黎池,在這個平均壽數遠不及現代的時空裡,已經算是個小大人了,若是少年老成些,都已經能掌事經事了,因此黎鏢才和他講道理。

  “小池子明白,我定不會因為其他事分心,而耽擱讀書的。”

  黎鏢已經看清他這孫子了!他並沒說不再管兩個堂哥的事,那必然是還要操心的。“唉……小池子你啊……切記不要耽擱你自己讀書。”

  “我與你大伯、二伯和親爹,都還年輕著呢,我們雖不會什麼手藝,卻也還有一把子力氣。就商量著在年底前,去縣郊張地主家佃四五畝地來種,這樣明年家裡也多個進項,慢慢積攢吧……”

  黎池兩世都出生在貧農家庭,深知農民的無奈和困難。以種田為生,並不似想像中‘種田文’裡那樣的詩意,可他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再等等吧,也許就有辦法了呢……”

  “嗯,這都是年底的事了,說這些還早著呢。”其實也不早了,過幾天端午節一過、再有個二十幾天,今年也就過去一半了,一個轉眼就能到年底。黎鏢心中苦澀無奈,可也只能順著小孫子的話說。

  黎池幾年前就決定抄書攢錢,可兩個堂哥卻不能也抄書――這會耽擱他們學習和做農活,那他就需要另找一些能勉強供他們三個的筆墨花用的來錢路子。

  以他們家二十畝地、每年價值約三十兩銀的出息,再扣去丁稅和地稅,就只剩下二十五六兩銀,也就堪堪夠一大家子一年混個溫飽的。

  若不想辦法,再過幾年兄弟們都長大成丁了,一下子就會多出五個男丁的近二兩丁稅支出,可維持生計的田地卻沒增多,到時連溫飽興許都維持不了。

  還有緊跟著的事,幾個堂哥成丁後就要開始相看人家、娶妻生子,聘禮、婚房、養家等,這些都需要銀子。

  若去張地主家佃四五畝地,不講究地湊合著過,或許能剛好維持家中生計,在族中幫助下勉強能供養黎池一個人讀書。可再多黎河黎湖兩個人讀書,那必定是供不起的。

  在這個時代,掙錢路子其實很少也很窄,一是給人做工,長工或短工,力氣活或手藝活。二是自己經商,行商或坐商,自產自銷或買進賣出。

  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這句歷史課本上的話,並不是說說而已,這個社會整體上自產自用、自給自足,商業並不發達,而商業又影響著用工需求,給人做工也不容易。

  第一條路子,給人做工。想找到能兼顧家中田地的工作,可能性幾近於無,那種好事早就被占滿了,哪還有他們的份兒。

  第二條路子,自己經商。商品呢,肥皂?黎池記憶宮殿裡的化學知識裡倒是有肥皂配方,可在大多數貧民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次油星兒的時候,用油脂去做肥皂還不如直接賣肉賣油劃算,用諸如豬油、羊油等油脂去做肥皂怕是要被村裡人罵敗家子,用草木灰不能洗衣服、還是用皂角不能洗頭?那用植物油?然而並沒有合適的油料作物。

  吃食?他前世全靠外賣養活自己,家裡人並沒有廚藝非常好的,且即使做出來味道不錯,也不會有多少人買。附近村子即使是五十多裡外的縣城裡住的也都是些平民,家裡存糧都還不一定能吃到來年春天呢,竟然花錢去買外面的吃食?吃了是能長壽升仙,還是能十天半月都不用再吃飯?

  這個時代的顧客群體多是鄉紳富商、達官顯貴這類有錢的人,而很不巧的是,這些人多集中在那些名城和大城裡,黎池所在的府縣屬於沒甚名聲又不富裕的地方,商業基礎和氛圍都很貧瘠。

  倒是可以賣肥皂方子,一次性掙他一筆。可是,先不說金玉無罪懷璧其罪,橫財不是那麼好得的,容易招人覬覦。利益當前,說不定後面還有多少事呢,到時影響到讀書了就因小失大了。

  而且,黎池謀算的是長遠利益。肥皂等等配方,相比一次性買賣賺的銀錢,顯然是等他立住腳跟後再去操作、要賺得更多。到時候不僅是銀錢方面的利潤,還有因此帶來的政治上的話語權等多方面利益,都會比現在簡單轉手賣配方,要劃算得多!

  做工和經商都不行,最後除了抄書的辦法外,竟沒有任何其他辦法能緩解家中窘境。

  直到三個多月後的夏末初秋,事情才有了頭緒。

  那天,黎池散學回家路上沒有接到弟弟,他爹說小溏子和奶奶伯母娘她們都在家,他就只好一個人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時,奶奶袁氏帶著伯母們和他娘,正在院子裡績麻。二堂哥和三堂哥正看著小溏子,防止他把麻線弄亂了。

  在這個時代,絲綢紗鍛這些蠶絲織物,只有富裕人家才穿得起,像黎家這樣的平民,大多穿麻布衣裳。

  麻布有著透氣清爽的優點,可一年四季連冬天都穿麻布衣服的時候,這個優點在嚴冬裡也就成了缺點。且麻布粗糙易皺,皮膚稍嬌嫩一點就能被刺得滿身紅痕,直至將皮膚也磨得粗糙耐磨。一天勞作下來,身上的衣服就皺得跟一條梅干菜似的了。

  麻布在這個時代的受歡迎程度,和黎池前世時人們對純麻的追捧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黎池身上穿的也是麻布衣服,只是因為要講讀書人的體面,這是他奶奶花費了更多心思織出來的細麻布裁做的。比家裡其他人穿的麻布衣服,要舒服些許。是的,家裡人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衣服,是家中女眷一絲一縷地織出來的麻布做的。

  所謂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就體現在衣食住行可以自給自足,穿的衣服自己織,吃的食物自己種,住的房屋自己蓋,出行就全靠自己一雙腿。

  其他地方的情況黎池雖不知道,但猜想也差不遠。

  黎水村及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家,每家每戶基本都會有一塊麻田。每到夏末初秋的時候,就將麻杆齊根割下、剔去葉子,剝了麻皮攏成一捆,抱回家放在水裡漚著,漚好後再搓洗、淘去麻皮上殘留的膠質只留下麻纖維。晾曬後,再經過績麻工序——將細小麻線並連接成麻線,績麻的同時還需挽麻即將長麻線挽成麻團。

  接著用木架將麻線排成長線,用米漿刷漿讓織出後的麻布能稍稍細滑些,不致於粗剌得不能穿上身,此為梳布。再在雨天閑暇或冬天農閑時,用織麻布的織布機將麻線編織成布,最後量體裁剪後縫紉成衣,就是家裡人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了。

  黎池從出生以來,每年都能見到在夏末秋初那段時間,奶奶袁氏帶著兩個伯母和他娘,在院子裡漚麻、績麻、挽麻、梳布,年年如此,從無例外。

  黎池的心中萬千思緒,卻也不過在幾個閃念間。

  黎池走進院子,將兩個人都看不住的弟弟小溏子拉過來。

  小溏子調皮多動到娘親蘇氏都降不住他,可他卻買他哥哥的賬。此刻被黎池拉過來之後,就乖巧地站在他哥哥旁邊,抱著哥哥的腿,玩哥哥的衣擺,立即乖巧下來。

  黎河和黎湖兩兄弟紛紛松出一口氣,黎河慶幸地說道:“幸好小池子你回來了!不然我們就看不住小溏子這猴兒了,真不知道他怎麼就這樣皮。”

  黎池對二堂哥笑笑,低頭看著抱住他大腿的弟弟,摸摸長著稀黃頭發的圓腦袋,“小溏子,你怎麼這樣皮啊?”

  “不皮!我不皮,我聽話!”兩歲的黎溏對哥哥的說法非常不滿,奶聲奶氣地反駁。

  正在績麻的蘇氏抬頭,嗔怒道:“你還不皮?你河哥哥和海哥哥兩個人,都差點看不住你!”

  黎溏不依了,抱緊哥哥的大腿,埋頭就‘嚶嚶’地開始‘扭麻糖’,對著哥哥又搖又扭地撒嬌,“嗯嚶~嗯嚶~哥哥~”

  黎池一直都拿小孩子沒辦法,只得妥協,“好了好了,別撒嬌了!不皮,小溏子不皮!好了吧。”

  哄好弟弟,黎池給奶奶袁氏打招呼,“奶奶,今年又到收割苧麻的時候了啊,您又得辛苦好一段時間了。”

  小孫子,啊是五孫子,這話說得體貼,袁氏心裡熨帖極了。“辛苦什麼,奶奶不辛苦,每年都要經一遭的事,若是怕辛苦不收麻織布,小池子你明年就要沒衣服穿了。”

  “要穿衣就只能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地織布,要用什麼家伙什也只能自己琢磨著去做,不然就沒得穿的、沒得用的啊。小池子你讀書費腦子,聽說要多吃雞啊魚啊的補補,奶奶就想著啊家裡這十幾只雞不夠,得再孵個幾只雞養大後給你補補……”

  電光火石間,黎池的腦海裡閃過一個想法,並迅速被捕捉!“奶奶,我想到辦法了!”

  正叨叨念念的袁氏被孫子激動的喊聲打斷,疑惑問道:“小池子,你想到什麼辦法了?高興成這樣。”

  “奶奶您剛才的話點醒了我,我想到怎麼掙讀書練字用的紙墨了!”要穿衣就自己織布,缺家伙什就自己做,那沒練字的紙張?自己造紙不就好了!

  黎池的芯子裡,已經不是熱血衝動的半大小伙子了,可是這世以來第一個把他難住的問題此刻終於被解出來,他到底抑制不住地激動高興!

  袁氏抬頭看著喜形於色的孫子,不禁放下手中的麻線,“小池子,奶奶哪句話點醒你了?你想到掙來紙墨的辦法了?”

  院裡聽到奶孫兩人對話的人也紛紛投過來目光,黎河和黎湖的目光尤其灼熱。若是真的,他們就能繼續讀書了,即使考不上功名也能多一項謀生本領。

  王氏和趙氏停下手中的活兒,雙眼錚亮地看向侄子黎池。

  蘇氏也放下麻線,問道:“小池子,你真想到辦法了?是什麼辦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30 PM

第8章

  “剛剛奶奶說要穿衣就自己織布,那用紙不也可以自己造嗎?我們可以自己造紙來練字!我在《齊民要術》這本書上看到過有關過造紙的記載,工序並不難,紙料也可就地取材——麻就可以,也不用好麻,野麻、劣麻和廢麻都可以,不占用織布的好麻。”

  “那……能造得出來紙嗎?”蘇氏心中懷疑。若很容易就能造出來紙了,那不都自家去造紙來寫字讀書了?縣裡四寶店的紙,哪還會貴得讓人買不起呢。

  “書上記載了工序步驟,先照著試做幾次,應該可以造出紙來的。”事實上,造紙並不像黎池說得這樣簡單。只知道造紙步驟,並不一定能造出可用的紙來,這就如同雖然有菜譜,大多數人也做不出美味佳肴來。

  但是,黎池是知道如何造紙的。

  起初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只通過歷史課本知道造紙術是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若不是後來工作關系,他對造紙術的認知也只會起於此、並終於此。

  那時他任職的縣裡計劃發展特色旅游業,就建了一個特色旅游區,裡面就有古法手工造紙作坊。建成後包括他在內的縣領導班子要去視察,而他習慣每次在視察前都做足准備,那次的准備資料裡就有一本潘吉星所著的《中國讀本:中國的造紙術》。看過這書後,他對古代紙史、紙原料、制造技術及其應用就有了些了解,在視察實地參觀之後,又基本掌握了如何實操上手造紙。

  托他記憶力強的福,他有把握能夠照葫蘆畫瓢,造出可用的紙來。

  袁氏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對讀書人格外信服。而且現在說可以造紙的,還是她寵愛的讀書人孫子,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且她又是做事果斷、雷厲風行的性格,信了就要著手做!

  “小池子說能行,那就肯定能行!等晚上爺兒們回來了再商量商量,早點把造紙這事定下來。快點的話,還能趕得上一茬晚麻,不然拖拖拉拉的,就只能等明年收麻的時候了。”

  眾人無有異議,紛紛表示要盡快商定下來後著手去做。

  就連兩歲的黎溏也表現得很是積極,“哥哥,造紙造紙!小溏紙也要造紙!”

  黎池好笑不已地撫摸著弟弟枯黃稀疏的毛茸茸頭發,“好,小溏紙也造紙,等小溏紙造出很多紙來之後,哥哥就用你造的紙抄書掙錢,然後給你買肉、買糖、買黑芝麻吃。”

  “吃黑芝麻!溏溏的頭發就又黑又密,像哥哥一樣!”小溏紙很羨慕哥哥頭上的頭發,總盼望著也能有那樣一頭又黑又密的頭發。

  黎池低頭,看著仰起頭、雙眼亮晶晶看著自己的弟弟,認真地說:“小溏子長大後肯定會有一頭像哥哥一樣的頭發的,又黑、又密、又長、又順滑!”

  弟弟黎溏或許是在母胎裡時營養吸收不足,生下來後雖然沒怎麼生過病,卻並不像他小時候一樣長得白白胖胖,而是和大多小孩一樣精瘦精瘦的,頭上的毛發枯黃稀疏。也許是大人們說的次數多了的緣故,其余什麼他都還不太懂,卻總是嚷著要有哥哥那樣的頭發。

  等造紙成功後,無論是抄書掙錢還是賣紙換錢,都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到時再買些魚肉、殺些雞鴨,改善改善家人伙食,吃得好了、營養足了,小溏子的頭發慢慢也就能長黑長密了。

  “又黑又……又又的頭發!”長句子都還說不清楚的黎溏,還不懂紙、錢、肉三者之間的關系,卻知道黑芝麻等於黑頭發,也就跟著傻樂。

  當天晚上,下地除草一整天的黎鏢幾人剛一歸家,袁氏就說出了造紙的事。

  黎鏢年輕時自己學習不好,現在到老了,就格外聽得進能識字、會讀書的人說的話,在詢問過黎池之後立馬就拍腿定下了:造紙這事要做起來!

  至於黎橋、黎林和黎棋,一家之主黎鏢都已經做了決定了,而且只是費點勞力和時間去試試看,他們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一把子不值錢的力氣,再加上若真如侄子/兒子所說,造紙成功後不僅能減輕家中負擔、還可多出一個進項,何樂而不為?

  雖已一致通過嘗試造紙的決定,第二天黎鏢也沒耽擱地裡的活,而是吩咐大孫子黎江聽黎池的吩咐,去做這事兒。

  首先,黎池讓黎江去麻田裡割一些不得用的麻,然後剝皮成捆抱回來浸泡在水裡漚著,此為第一步殺青。其實這一步若是加石灰水蒸煮,會更加快速,但這樣需耗費柴火和更多時間精力,大的造紙作坊才會這麼做,他們造紙量少又不趕產量,也就用不著這樣做,就讓它慢慢在水裡漚上幾天就好了。

  第二步洗滌,麻皮在水裡浸泡漚滿三天,基本就將皮上的青色膠質組織漚爛了,再揉搓淘洗一番後,直至剩下麻纖維。

  第三步舂搗,將麻纖維放到大石板上,用洗衣時捶洗衣服的寬木棍捶打,翻來覆去地捶至黏糊狀 。這一步等以後確定能造出紙來了,再移到村中舂糧食的大石舂臼裡面去,或者自家鑿一個石臼,在石臼裡舂搗,比在大石板上捶打要輕松快速許多。

  第四步制漿,事先用一個口大盆深的大木盆裝上大半盆清水,然後將捶打至黏糊狀的麻纖維放入木盆裡,攪拌均勻制成紙漿。

  不過等試驗後,改進造紙效率和紙張質量的時候,在這一步可以在紙漿中加入植物黏液如:黃蜀葵梗葉、楊桃藤、木槿葉及野葡萄的水浸液,此黏液即所謂的“滑水”、“紙藥”、“紙藥水”。

  植物黏液使紙頁呈滑性,放入紙漿後抄成的濕紙堆積到一起時更容易揭開,否則濕紙黏在一起不可揭開,這點等改用活動簾床抄紙後就至關重要了。而且還有助於使纖維在紙漿中懸浮,而不致絮聚沉澱於底部。

  第五步抄紙,用事先准備好的紙張大小、中間繃著麻布的木框,稍稍傾斜地插入水中,等麻布上都均勻地漫過紙漿後將其撈起。

  等慢慢摸索出訣竅之後,這一步抄紙的模具就可以換成活動簾床,抄起一張紙就傾覆下來一張,將其疊放在一旁瀝過水後再搬出去,一張張揭起後或晾干、或烘干。

  第六步晾紙,將抄紙後的木框斜著支在透風的地方晾曬,需注意在紙將干未干的時候進行‘砑光’,即用光滑的木片或竹片對紙面進行刮壓打磨,使紙面光滑不毛糙,這樣才好下筆著墨。

  不過,等以後改用活動簾床了,晾紙的話就要砌幾堵牆,將未干的紙貼在抹得光滑的牆上,牆後燒火加熱牆面,以烘干紙張。

  最後一步,待紙晾干後,用薄竹片小心地將紙揭下來,紙就造好了。

  試驗造紙這事基本上是黎江全權負責的,當然黎池對每一個步驟都進行了仔細指導,且試驗過程中,對每個步驟中以後如何改進造紙效率和紙張質量,兩人也大體做到了心中有數。

  黎池之所以有意地讓大堂哥黎江全權負責,除了因為大堂哥才十四歲腦子靈活,更能領悟他的意思外,也是為了讓他能掌握一門手藝,以彌補他沒有讀書的虧欠。

  五天過後,兄弟兩個真的造出了雪白的紙張!

  黎池散學後一踏進院子,就看見地上斜斜支著的、二十幾個紙張大小的木框,框中是晾曬著的雪白紙張。

  聽到院中響動的黎江,手裡捧著一疊紙,快步從屋裡走出來,聲音異常激動:“小池子,你回來了!你快來看,這是我今兒中午揭下來的紙!”

  黎池一聽也很高興,快步迎了上去!“江哥哥,真成了?紙張如何,當用不當用?”

  雖然他確信能夠造出可用的紙來,可真等有成果後心裡還是高興不已!只因造紙這事關系到兩個堂哥的求學之路,關系到家中以後的日子能否過得寬松些。

  “當用!看著該是當用的!按你說的,我將紙料捶打得細細的,又在晾紙的時候用磨得光滑的木刀‘砑光’了,紙揭下來後正面非常平順,沒有出現紙面麻線交錯、毛糙松散的情況。”

  他黎江雖然讀書天賦不顯,甚至連二弟和三堂弟都不如,可卻不是一個蠢人。自那次和小池子起過矛盾之後,四年多時間過去他懂得也更多了,這幾天也領悟到了小池子讓他試驗造紙的良苦用心……激動高興之余,又感覺心裡酸酸軟軟的。

  黎池接過紙細看,紙面潔白平滑,觸摸後有質感卻不毛糙。湊近細看,紙面也無植物纖維紋理,和前世常見的書籍印刷紙及A4/A3這類紙不同,倒是與專門賣來寫毛筆字的宣紙類似。

  “看著和我們平日用的紙張差不多,江哥哥可試寫過沒有?”

  “倒是還沒試過。”

  “走,我們去試試,看看這紙寫出來的字如何。”黎池抬步往西邊自家屋裡走去。

  和二伯黎林他們一樣,他們這個小家有兩間屋子。弟弟黎溏年幼還和黎棋夫妻兩睡在一起,黎池因此得以依舊獨享一間房。雖然這間房是黃泥牆、蓬草頂,空間也不大,卻收拾得非常整潔,房中裡面靠牆處支著一張架子床,光線明亮的靠窗處擺著張書案,黎池平日在家學習就在這書案上。

  黎池取出一張紙在書案上鋪平,將紙的上部兩角壓上木鎮紙,一旁的黎江也很快將墨汁研好。

  取下案頭筆架上的大號毛筆,黎池揮筆寫下‘和而不同’四個大字,然後又換小號毛筆在大字的空隙處提筆寫出《中庸》中‘君子慎獨’篇,寫畢停筆,然後拿起來端詳細看。

  站在一旁的黎江也湊到近前來觀看,“看池弟的字,已小有所成。”小池子小小年紀,字就已經能寫得和族學先生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天縱英才啊……

  對於大堂哥忽然不同往日的稱呼和文縐縐的語氣,黎池在心裡一笑,“謝過江哥哥誇贊,我已經練字三四年。怕是在青石板上都已寫干了好幾盆水,之後又費了許多紙墨,要是一筆字還像起初那樣,我都無顏見人了。”

  大字書法以後用的地方不多,無非是在詩會或書會上,寫兩首詩或一篇字時用用而已,最多也就再用來寫幾幅對聯、題兩塊匾額,因此黎池他也就不時地隨意練練。不過也初步練出了自己的書法風格:嚴正而暗藏鋒芒。

  他從一開始花大力氣練的字就是以後科舉會用到的‘台閣體’,該字體秀潤華美、正雅圓融,他練了近三年時間,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去抄書掙錢的話,不會因為字體字跡而被拒之門外。

  現在紙可以自己造了,抄書時也就不用從四寶店裡用押金拿紙張,抄好後再退還押金、結算酬勞,而是可以直接用自家造的紙抄書,再賣給四寶店。比如賣500文一本的《論語》,若從四寶店裡拿紙張筆墨抄好後,可結算150文的筆墨費,但若是用自家的紙抄好後拿去賣給他們,黎池覺得講價之後應該能得400文左右。

  家中一年的收入才價值二十五六兩銀,黎池只要用自家的紙抄上六十多本《論語》拿去賣了,就能得到相當於家中一年收入的進賬。但這些錢卻連一部去年朝廷編纂的史書都買不起,可知讀書有多費錢。

  黎池他要想博覽群書,從眾多讀書人中脫穎而出,即使有抄書的進賬也不容易,最多能緩解一下家中窘境。

  不過,若是能賣紙……黎池一細想,就否定了這個可能。

  雖說紙張就如同鹽糧這類貨品一樣,只要世道太平、有人讀書就不愁賣不出去,實在算是個好買賣。可實在是黎水村或說浯陽縣沒有足夠的造紙原料,竹子、楮樹皮、麻皮、藤皮等都不多,若大批量造紙則需要靠人工種植,長期以後或許能有頗多盈利,可黎池他們等不到那麼長時間,他們急需用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35 PM

第9章

  黎池心中思緒百轉,雙眼卻仔細觀察著紙上的字。

  “落筆時觸感流暢、紙面平滑,墨色濃厚、著墨良好。可筆畫邊緣的墨跡有輕微的擴散,紙上墨汁並未淤積、紙的背面卻有墨汁滲出來,暈墨和滲墨這兩點問題還需改善。”

  黎江原本覺得這紙已經足夠好,卻沒想一試寫還試出了問題,“小池子,那這紙就造失敗了?”

  黎池放下紙,對大堂哥安撫地笑笑,“不,成功了七成。把暈墨和滲墨的問題改善,就可以補足剩下的三成。”

  “那要怎麼解決?”

  “首先,江哥哥要將紙張抄得再厚一些。”黎池在一疊紙裡翻了翻,找出一張稍厚些的紙,“差不多和這張一樣厚。”

  “然後,我們需要在紙漿裡加一種‘紙藥水’,至於這紙藥水怎麼配,還要等我大後天休沐時去前山找找材料。以及,在紙漿裡或者抄紙後進行‘施膠’工序,就像漿洗衣服時刷米漿讓其挺括結實一樣,當然我們不用米漿而是選用合適的樹漿。”

  ‘紙藥水’是肯定要加的,可是否要‘施膠’這事,黎池暫時還拿不准主意。

  施的‘膠’可以是植物澱粉劑的植物膠,也可以是動物油脂加上明礬調和的動物膠,它們都能提高紙張的著墨能力和抗透水性能,能有效解決暈墨和滲墨問題。

  可同時,施膠後也有著明顯的缺點。如表面刷澱粉劑後,紙張存放過久並經反復卷曲,便容易龜裂,紙面便會有些小片隆起,這樣就會使紙面墨跡脫落。

  黎池決定等到時加入‘紙藥水’之後再看看,‘紙藥水’雖呈滑性、卻也有膠性,或許能夠改善暈墨和滲墨問題。

  “那好,等你休沐,我們就一起去前山裡仔細找找,但願能找到。”黎江臉上的神情略顯遺憾,卻也沒喪失鬥志,只等兩天後去找所謂的‘紙藥水’材料。

  黎池將書案上的紙卷起來,投入一旁的木制書畫缸(木桶)裡,“我們造的這紙,已經成功了七成,供我們幾兄弟練字自用是差不多夠了的,那一盆紙漿也不好浪費了,江哥哥你這兩天就盡管抄紙,這些紙抄出來後我們自用。”

  既然有‘自用’一說,對應也就可以售賣出去‘他用’,這一進項眼看就能成了!他黎江也讀完了《千字文》,識得幾個字、寫得兩筆雞爪刨出來似的字,自然知道紙的價值。

  只要不是戰亂時候,紙就不用愁賣,只要能造出足夠多的紙拿出去賣……“好!我保准把剩下的紙料都抄出來,讓你們三兄弟練字練個夠!”

  黎池並不知道黎江心裡萌發了‘造紙賺大錢’的念頭,不過也無礙,等家中緩過去後再過些時間,他們兄弟、至少他自己估摸也已考出個結果來了,到時名聲在身,也能消解他沒能賺大錢的遺憾了。

  “那就多謝江哥哥了,等河哥哥他們回來之後,肯定得高興得蹦起來!”

  “哈哈,我們兄弟間扯得清應該是誰謝誰嗎?兄弟嘛,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幫助!”

  黎池從善如流地收回道謝的話。心中暗想,大堂哥到底是大哥,小時候還有些衝動急躁,可越長大就越有大哥樣了:爽朗豁達、愛護兄弟、孝順長輩,給弟弟們樹立了個不錯的榜樣。

  可於他這個三觀已養成的老黃瓜來說,卻是不能重新懷有大堂哥那樣的赤子熱情了。

  稍晚些時候,黎河和黎湖砍柴回來了,看到滿院的紙張果然非常高興,接過黎江給他們的紙就立即回屋寫字去了。

  雖然兩人寫出來的字和堂弟黎江的,有著天差地別,可他們近來在青石板上練的兩個月的字也沒白練,至少他們寫字能寫得橫平豎直,比一般蒙童寫的字還要稍微好點。

  天將黑時,下地歸來的大人們也知道後,都喜笑顏開、高興不已。

  黎鏢一雙結滿老繭的手,輕輕摩挲著潔白的紙面,神情和語氣都難掩激動,“這可是紙啊,讀書人寫字用的紙,竟被我們造了出來……”

  袁氏從老伴手裡抽出來一張紙來回翻看,“讀書人的紙怎麼了?我們大河、大海和小池子,還不是讀書人了怎麼的?要不是小池子書讀得多,我們誰造得出這紙來,所以還是多虧了小池子會讀書。”

  黎棋如同過去四年裡那樣——時不時地就說些籠絡人心的話,比如:小池子讀書後是要回報這個家的。我們把小池子供出去是使了大力的,他以後再怎麼也要對我們好……

  “小池子能指導他江哥哥造出紙來,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是我們全家人的功勞!要不是大哥愛惜侄子,我們全家又省吃儉用地供他讀書,以及要不是大江這幾天忙上忙下,難不成他一個人能造出紙來?”

  黎池微笑地聽著他爹的話,暗想要不是他爹長年累月地替他說了這些話,那他就要親自上陣了。

  不過幸好,他讀書帶來的效益現在就已經開始有所體現,再過些時候就不用再刻意地去說這些漂亮話了,事實會有最好的體現――供他讀書是值得的、並不虧。

  “是啊,爹說的很對。小池子可不敢認為能造出紙來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能有今天、甚至以後或許會有更大的成就,都離不開這個家對我的付出和幫助。”黎池也像以往每次一樣,和他爹黎棋配合默契地附和道。

  黎橋也哈哈笑道:“哈哈,小池子到底是讀書人,就是會說話!大伯對你的幫助是有的,卻不及整個家對你的培養,大伯不求你怎麼報答我,只要你以後不忘記這個家就好。”

  “當然,小池子決不會忘記!”

  一家人又其樂融融地說了好一會兒趕場轱轆話,再才先後散開去洗漱後進屋睡覺,一家人一夜好夢。

  待到黎池兩天後休沐時,他和黎江、以及參與熱情高漲的黎江和黎湖,一行四兄弟,就去了前山找“紙藥水”的配料。

  等四人漫山遍野找了半天,吃了半肚子的野果後,才在前山的一個小山溝裡找到一種合適的原料——黃蜀葵。

  四人撐起衣擺各自采摘了一兜的黃蜀葵梗葉,然後打道回家。

  到家後,黎池將黃蜀葵梗葉洗淨搗碎,再用麻布包住,隨後將其放進紙漿裡晃蕩淘洗。隨時觀察紙漿的反應,再酌情往裡加量,直至紙漿中被翻攪起來的麻絮沉澱的速度,明顯減慢為止。

  黎池他們趕在天黑前抄出了十幾張紙,不出所料,‘紙藥水’的效果明顯。

  加入‘紙藥水’後,紙漿中的麻絮懸浮於漿液中,不僅省去了頻繁攪拌紙漿的麻煩,還使抄紙動作更加簡便。以前需多次晃蕩使麻絮均勻地鋪平、以免紙張各部分厚薄不均,現在紙漿中麻絮均勻懸浮,只需將紙模具沉進去再抬起即可,速度提升了有兩倍不止。

  家中白日裡下地的大人們緩緩歸來,聽了四人彙報他們今天的進展後,勞累一天而疲倦的臉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紛紛誇贊四人能干,這可把跟著大人下地去玩的黎海和黎溏,給羨慕壞了。

  黎池趁著伯母們和他娘生火做飯時,順便就在灶洞前端著紙模具烘紙,烘干一張紙後揭下來,立即就進屋去試寫了。

  黎池試寫過後,發現果然暈墨和滲墨的問題大為改善。也就沒必要因為這點兒幾乎已說不上是瑕疵的問題,再畫蛇添足地去‘施膠’。

  吃過晚飯後,天色將暗。一家人,依舊是家中女眷們去收拾碗筷和整理廚房,而家中男人們在做了一天重活後,早已勞累不堪,就搬了個板凳,坐到屋檐下和院子裡歇息。

  黎池把剛試寫過的那張紙拿出來,遞給黎鏢看,“爺爺你看,這是我們今天改良過的紙,字寫上去後暈墨和滲墨的問題已經解決,我們這紙已經是十成十成功了。”

  “果真?”黎鏢借著逐漸昏暗的天光,湊近了仔細觀察著紙張,“這紙看著竟比四寶店裡買的還要雪白些,字寫著也好看,看來小池子你們是真的造成了。”

  黎橋兄弟三人也挨個把紙拿過去細看,紛紛表示不但這紙看著不錯,配這紙的字也很好。

  聞言,黎池心中暗誹:若讓文人來說,該會是‘配這字的紙尚可’,畢竟字比紙的地位更高。又一想,他讀了幾十本‘之乎者也’,終於沾上一絲文人氣味了。

  黎池肚中腹誹著,臉上帶笑道:“江哥哥和我忙了這十來天,終於是大有所獲。既然有紙了,河哥哥和湖哥哥就要把字練起來,無論是用先生給我的字帖,還是自己琢磨著先寫些字都可以。”

  黎河一把攬住小自己兩歲的堂弟,笑嘻嘻地,“小池子,我看你寫的字和先生相比也不差什麼,我也不用先生給你的字帖,我就拿你平日練的字照著臨摹吧。”

  黎湖也滿口附和,“是啊是啊,小池子你也分我幾張你的字,我也照著寫。”

  “好啊,睡前你們到我屋裡去,自己選幾張拿去臨摹吧,我一直練的都是科舉用的‘台閣體’,你們從一開始就練著,也省去來日改來改去的麻煩。”黎池笑著答應。

  真不是黎池不謙虛,他的字是先生親口承認‘這字盡得我真傳’了的,堂哥們避諱占用弟弟的先生所賜的字帖,黎池贊同他們的恭謹品德。

  “至於哥哥你們進學讀書這事……”黎池略微沉吟……

  “你們先把字練著,把我教的先記住。等我們的紙有富余後,就拿出去賣錢,到時再想想辦法,不管是自家出錢去族學讀,還是去找個私塾就讀都行。爺爺,您看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39 PM

第10章

  黎鏢在昏暗下來的天光中,怔怔地看著孫子黎池。

  “小池子你說的可行,大河大湖你們兩個先跟你池弟弟學著,反正我聽過幾耳朵後覺得,小池子和先生講得也差不多。等家裡日子好過些後,就送你們去專門地讀書。”

  黎河和黎湖聽後,心中亦是震蕩不已。雖然小池子幾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教他們讀書,年前又恰巧碰到族學裡的先生後就考教了他們一番,得了句‘若刻苦些或許是根童生或秀才的苗子’的評語,可他們並未當真。

  他們跟著學,起初就是為了哄弟弟開心,只當是陪當時才七歲多的弟弟玩先生和學生的‘過家家’游戲。後來繼續跟著學卻是覺得既然感覺學著不難,那就多學點吧,多認些字、多背句聖賢之言總是有好處的。

  他們並不知道,這半年來黎池是為什麼在焦慮和忙碌,也不知道他竟然在給他們籌謀著上學的事。

  “上學?

  “我們去上學嗎?不是說每家只能有一個人去上族學嗎?”

  黎橋心中也感慨不已,他這侄子啊……“是每家只有一個孩子能在族學免束脩上學,如果你有銀錢,族裡還會攔著不讓去找個私塾讀書嗎?你們兩個聽你池弟弟的,先把字練起來、把書學起來,等家中寬松些後就送你們去讀書。”

  “好的,我會好好練字的。”

  “我也是,一定會認真跟著池弟弟學的!”

  黎河和黎湖這時只是純正的十二歲和十歲的小少年,知道或許不久後就能去學堂讀書,兩人都激動不已。並不會去多想這其中的困難,以及要費多少功夫。

  “那好,我可是記住了。”黎池的目光隨後又投向黎江,“江哥哥你是全程參與了造紙的,也已經掌握到訣竅,以後就要麻煩你在家裡領頭造紙了。”

  黎江拍著胸膛滿口答應,“當然,家裡還要靠造紙來改善生活呢,我定會做好造紙這事的。現在也才剛入秋,還能趕得上一茬晚麻,我明日再去村裡其他人家找些劣的孬的麻料來,入冬前應該還能造出不少紙來。”

  大人們對黎江的擔當表示滿意,隨後又對造紙這事增增補補地提了一些意見。

  等聊得盡興後,才陸續去洗漱後回屋睡下。

  若以後黎河和黎湖也去讀書,那家裡就有三個學生,三兄弟每房一個也很公平。而且,若是造紙真能供得起家中三個人讀書的話,那造紙就是項不錯的手藝了,而現在看來是大房的黎江習得了這門手藝,大房是占便宜了的。

  不過一家人本就應該同氣連枝,這麼多年早已分不清、也不用分清是誰占了便宜,這就是宗族社會中的宗族啊,一家人勁兒往一處使、互相扶持著堅強求得生存。

  宗族內部會有矛盾、甚至會吵架動手,可一旦真有誰遇到大難事了、或者被外人欺負了,立即就會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這一點和黎池前世童年時生活的家鄉一樣,大山裡信息交通不便,很多思想和風俗都還保留著古風古韻。

  院子西間,黎棋夫妻的臥房裡。

  蘇氏將支在靠牆小床上的小兒子拍睡後,才坐回大床的床沿。“當家的,我們小池子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你看他多聰明,只看了一本什麼書就能造出紙來,眼看著這家就要因此好過起來了。我可是打聽過了的,四寶店裡一刀紙就賣20文錢,竟比一鬥米的價還貴了四五文錢,我估摸著家裡已經有三四刀紙了。”

  黎棋知道自己妻子是個知事的,她這些話也只兩個人在屋裡時說說,他也就沒說她不該說,反而岔開了話頭。

  “你看著小池子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就沒見他和誰紅過臉或爭過嘴,心思卻很重。他怕是一直都惦記著家裡的境況,想著只有他一個人讀書,就千方百計地想讓他其他兄弟也去讀書。”

  蘇氏輕嘆一口氣,“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哪能不懂。四年前,小池子讀書第一天時發生的事,他怕是一直記在心上呢,現在總算是讓他想出了法子彌補大伯一家。

  不僅如此,還將二伯一家也帶上了,不然二伯一家不上不下的,沒有大湖這個孩子去進學讀書、長點硬氣,以後就算兄弟們照應他一把,他們也會覺得不得勁。”

  “是這個理啊……”黎棋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床帳,“有了造紙這事,該彌補的也彌補了一些,他兄弟們也進學有望了,家中多個進項後就會慢慢變好的,小池子應該能放下心思,專心讀書了。”

  “是啊,小小的一個人,怎麼就那麼能操心呢……”蘇氏嘆著氣,心裡是又酸又軟。

  正房的黎橋夫妻兩和東間的黎林夫妻兩,也有一場夫妻間的睡前小話,感嘆著往日裡的不容易,暢想以後好起來的日子會如何,再說說黎池到底是會讀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且不提正房和東間裡各自的小話,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著窗戶紙透進來的月光,心裡琢磨著事。

  明天開始就抽空開始抄書吧,不,開始默書。他記性好,卻不是過目不忘,默書可以加深記憶,是一舉兩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時,就把默寫出的書拿去縣城的四寶店,看看能賣多少錢一本,若是價錢太低,他就費些功夫直接把書賣給需要書的學童或書生,總歸要有錢賺。

  黎池琢磨著、琢磨著,就睡過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後的念頭是:終於可以拓展閱讀面了,不然寫的報告全是東拼西湊出來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沒一點文采內涵,那書記的職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記性好,能夠在腦海中構建有利於聯想回憶的記憶宮殿,也能夠對記憶宮殿進行整理和打掃。這件事在他這世一出生後就開始做了,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完成。

  兩年多時間,只是梳理強化記憶的話,是用不了這麼久的。他還掃除了某些記憶,遺忘那些人、事和對應的情緒。

  重生十年,在意識朦朧的時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奮鬥目標——下次考核的時候書記就要退下來了,他一定要抓住機會坐上去。

  這個目標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誘因,若不是為爭取表現而太過努力工作,事事親力親為,他也不會累到猝死在辦公桌上。

  ……

  黎水村裡住戶並不分散,當然不像城裡那樣一家挨著一家,彼此間卻也雞犬相聞,誰家若是有點事,過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鏢他們家對造紙這事,並沒想過要把它做得隱秘些,也沒避諱過人,那些路過他們家或專門到訪的人,一眼就能看見晾曬在院中的紙張。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鏢家在造紙的事兒了。

  等黎江領頭造出快一令紙後,黎水村黎家的族長黎欽登門了。

  黎欽走進院子,環視地上斜支著的紙模具,上面正晾曬著紙張,臉上浮現出驚訝和贊嘆。“真是沒想到,小池子竟根據《齊民要術》上記載的造紙工序,就能造出這等的紙來!”

  黎鏢知道族長今天下午要來後,就沒下地去,而是專門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腦子靈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腦子靈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齊民要術》這書村裡就我家有,書我也是翻看過的,就沒能造出紙來,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腦子,比我們這些人的要靈活很多啊!三哥你有這麼一個孫子,以後就享福了啊。”

  黎欽這個童生老爺族長,是黎鏢的遠房堂弟,論年齡排輩要叫黎鏢一聲‘三哥’,可今兒這聲‘三哥’黎鏢聽著最舒服,“哈哈,還要多謝欽弟你的借書之恩哪,我們小池子雖然聰明些,若沒你的書,他可不能憑空造出紙來的。”

  “三哥,我們之間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欽看到院子一角有兩堵砌到半截的牆,一旁還堆著些黃泥和幾塊泥胚,“那是在做什麼?砌牆嗎,可砌在那裡能做什麼用?且兩堵牆也隔得太近了。”

  黎鏢趕緊為黎欽解惑,“小池子他們正在鼓搗個活動簾床用來抄紙,這樣就不用把紙模具支得滿院子都是了,而這兩堵牆就是配著那活動簾床,用來晾紙的。

  等這兩堵牆砌好後就用泥糊把它仔細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後就在兩堵牆間的夾道裡燒火,再把抄出來的濕紙貼在牆上就能把紙烘干了。”

  黎欽聽了感嘆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當年去府城參加府試時,聽過一耳朵四寶店的造紙作坊的事,好似就是這樣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這樣的晾紙法子,可謂心思靈巧啊。”

  “心思靈巧些好啊,我以前還擔心他讀書久了,會讀成個不知變通書呆子,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鏢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只看小池子從小到大的機靈樣兒,他才沒有過這樣的擔心呢。

  黎欽覷了黎鏢一眼,能理解他那隱秘的得意。“我今兒來,是聽說你們家造出紙來了,所以就來看看,現在一看果然沒有假。”

  黎欽停頓幾息後,又說道:“其實也還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鏢當然知道族長不會是真閑的沒事了,就來他家閑逛逛、串串門,“欽弟你盡管說,若三哥能幫上忙,那是絕不會推脫半句的。”

  “既然三哥這麼說,那我也就厚著臉皮說了。是這樣的,我看你們家這紙比四寶店裡的也不差,族學裡的學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著是不是能從你們這買紙。當然我不是來白占你們便宜的,你們賣我一個實惠價,我就去給先生說說,讓你們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學上學,不收束脩,就像小池子一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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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刀紙=25/75/100張,這裡是100張

  相應地,一令紙=10刀紙=1000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44 PM

第11章

  將紙以實惠價賣給族學,換得黎河和黎湖兩兄弟上族學且免束脩,值不值得?

  黎水村只有一個學堂即黎家族學,附近村子也只二十裡外的春鴉村有一個老童生開的私塾,再就是五十多裡外的浯陽縣縣城裡一家書院和幾家私塾,黎河兩兄弟能求學的地方就只有這些。

  縣城裡的首先排除,五十多裡的距離太遠,若去求學就要在縣城租房住下,花費太多。春鴉村的那個私塾還可以考慮,二十多裡遠,早去晚歸地求學也行,只是一路上荒無人煙,兩個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獸就太危險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學顯然是最優選擇。

  那麼,值不值得就要看這個實惠價究竟是多實惠。若真的只是給些優惠的實惠價,那就值得。若實惠太過、實惠的銀錢比去縣城讀書花費的還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欽考得上童生,又安穩地做了十多年族長,自然不會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鏢聽了他的提議後就沉默不語,也就明白他的顧慮。

  而且,黎欽還有他自己的考慮。聽黎槿先生經常誇小池子的那些話,若無意外他以後的科舉成就必定會比自己高,或許還可能是另一個京城裡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體上本就還算和睦,眼看著再過幾年小池子就要下場科舉的情況下,他只有給黎鏢家賣好的份,哪會短視地盯著他們造紙的這點便宜。

  “三哥啊,我算過了,族學裡一個學童三個月發給一刀紙,三十來個學童一年就需約一百二十刀紙,即十二令紙。以前紙張都在縣城四寶店裡采買的,一刀紙20文,一令紙就是200文,族學一年光紙張一項就要花上2400文,合約二兩半銀。雖族裡學田不用交賦稅,卻要分四成收成給幫忙耕種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個100兩銀不到。”

  黎鏢只認真地聽著黎欽給他算賬,沒貿然挑起話頭,權看黎欽想如何個‘實惠價’。“我們都是莊稼人,哪能不知道學田能有這樣的收益,還是欽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當了這個族長,總是要為族人做點事的。三哥啊,這看著100兩銀很多,能抵得上你們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進賬了,可實際用起來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光紙張一年就要花二兩半,還有筆墨硯台、書籍耗費都是要花錢的,還有每年付給先生的四十兩束脩,以及若有學子趕考下場也還要資助些許,一二兩或四五兩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半兒花呀。”

  黎鏢知道學田收入的銀錢的確不豐裕,節省些能維持,大手大腳地花用是絕不能的,於是也就只聽著黎欽叫窮,沒有衝動地承諾什麼‘實惠價’。“欽弟辛苦了,你的操勞付出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黎欽原本就沒惦記著要占黎鏢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著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應謀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我沒少從黎槿先生那兒聽說你們家三個孩子讀書好,可惜了還有兩個卻讀不上書,我心裡難受啊,可我也不能壞了族學的規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兩個,對族裡其他人家來說就不公平了。”

  “唉,理應如此,族裡規矩不能壞,怪只怪我和他們的親爹沒本事。”黎鏢知道黎欽說的在理,只能無奈地嘆息自家沒能耐供子孫讀書。

  黎欽拍拍黎鏢的肩膀,拿過一旁的板凳坐下,黎鏢也跟著找了個木墩子坐下。“三哥不要這麼說,你們這就叫沒有本事的話,那村裡那些守著一樣多的田地卻過得上頓不接下頓的族人,怕是要羞紅臉了。我看著你家另兩個讀書苗子心疼啊,以前無法,現在你們能造紙了,我就想到機會來了!”

  黎鏢只感激地笑著,知道族長前面鋪墊了那許多話後,終於要說出他今兒過來的最重要目的了。

  “三哥你看,四寶店裡一刀紙賣20文,我算著給你10文一刀紙,也就是一令紙100文,然後你們家黎河和黎湖兩兄弟免束脩去族學讀書,不過他們的筆墨紙硯和趕考資助卻是沒有的。你看如何?”

  黎鏢心裡計算著,按一年賣給族學十二令紙算,他們會少賺1200文即一兩二錢銀,相當於每個孫子只付六錢銀子的束脩,與縣裡面的二兩束脩相比要便宜太多了。至於不貼補他們筆墨紙硯和趕考費用,縣裡學堂也是沒有的。

  而且,根據小池子說的,他們沒有足夠的紙原料來造紙,每年造出的紙張數量不會很多,想賺大錢是不太可能的。粗略一估算,說不得抄造的紙張供應夠族學後、就只夠孫子們自用和抄書用了。而且直接供給族學,也省了他們去五十多裡外的縣城找買家的麻煩,畢竟四寶店有自己的造紙作坊,是不會按一刀紙20文的價格收他們的紙的。

  如此,黎鏢也是真的確定族長是為他們著想了的,族學收下兩個學子也就是多兩張書案的事,他們家卻的確是賺到了。“哈哈,那當然是答應了!這樣的好事不趕緊答應,恐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黎欽也哈哈笑著:“那好,我回去就給先生說好,你看大河和大湖兩兄弟什麼時候去族學?”

  “讀書的事哪能拖拉,他們兩明天就去!”

  正事說完,黎欽又稍坐片刻、嘮嗑了一些閑話,這才離去。

  黎欽走後不久,去前山擔黃泥砌牆的江、河、湖三兄弟就回來了,黎鏢給他們說了這事後,黎江非常為兩個弟弟高興,黎河和黎湖兩更是高興得走路都蹦蹦噠噠的!

  真是沒想到,讀書的事竟然這麼快就妥當了。

  黎池散學回來,聽說了這事也很高興,心裡的石頭是完全擱踏實了。又給明天就要正式上學的兩個堂哥說了些上學的注意事項,比如上課時的坐姿和紀律、先生的脾氣性格等。

  晚上一家人都回來齊候,都好生高興了一番。袁氏甚至親自下廚給老伴兒和六個孫子每人煮了一個荷包蛋吃,以慶祝家中近來的好事連連。

  待到中旬休沐時,黎池帶上默寫好的一本《論語》,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一行四兄弟,卯時初(早上五點),外面天還麻亮的時候就出發往縣城去了。

  縣城距黎水村有五十多裡遠,沿途路況說不上坎坷崎嶇,除去開始的兩三裡路有些起伏外、後面都平坦無比。可是路卻是小路或說是林中小徑,路兩旁荒草萋萋、灌木藤蔓茂盛,時常有野畜出沒、甚至還有人見到過老虎。

  前兩天黎池說了要去縣城的事後,家裡就一致決定讓江、河、湖三個陪著他一起去。黎江順便去了解下縣城的紙張生意是怎麼做的,黎河和黎湖都已經正式讀書了,跟著去見見世面也好。

  比黎池大不了幾個月的黎海,平日就喜歡東竄西跳到處跑著玩,而兄弟們都已經有自己的事做了,就他還沒個定性只知道瘋玩,聽說哥哥們和小池子要去縣城,就撒潑打滾吵著也要一起去,最後被趙氏一頓大罵後抽了他一頓柴火條子,終於給制住了。

  最小的黎溏倒是沒鬧著要跟去,只是在黎池出發去縣城的前一晚,把過年收到的一文錢壓歲錢交給了哥哥,“哥哥,你給我買麥芽糖回來,嗯,我、我可以給你分一小塊。”

  黎池揣著一本《論語》和一文錢,在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路上前行,想著臨走時揉著沒睡醒的眼睛來送他、順便叮囑不要忘記給他買麥芽糖的弟弟,嘴角不自覺地就牽出一個微笑來。

  一行兄弟四人,除黎江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去縣城,一路上都懷揣著期盼和興奮,五十多裡長的路只歇了四次腳,用了兩個半時辰(五個小時)、在距正午還有半個多時辰的時候,到達了縣城。

  黎池這世還沒一次走過這麼長的路,後來小腿肚子都酸疼酸疼的了,想起下午回去的時候還有一遭,連腳踝都酸軟起來。

  黎池看著眼前的浯陽縣縣城,心中不無感慨:除了外圍有一圈低矮黃泥城牆外,這縣城竟跟他前世家鄉未拆遷前的老縣城相差無幾。放眼看去一片低矮的黃泥蓬草房和木石磚瓦房,只在視線盡頭的城中部分、間或有一兩間稍高的二層木石磚瓦房,入城後,腳下踩的是夯實的泥土街道,能夠想像下雨後泥濘不堪的場景。

  黎河環顧四周後,臉上的興奮就褪下許多,“這城裡除了房屋挨得近、有些茶酒肆和雜貨鋪這類小鋪外,看著和我們村裡也沒多大不同,而且,這味兒……”

  浯陽縣只是一個小縣,它的縣城當然不會像京城或江南的大城一樣繁華,也不會專門鑿挖地下排水渠或修建專門儲蓄人畜糞便的池子,只在房前或屋後掏一條陽溝或陰溝用來排水,這些水有雨水也有生活污水、甚至是人畜糞水,這味兒……可以想像。

  黎池放輕呼吸,盡量忽略縈繞在鼻間的味道,“浯陽縣只是一個小縣,看著樸素一些很正常,以後有機會去府城、省城、甚至京城,就能見到大城的繁華了。”

  黎河和黎湖兄弟兩聞言,雙眼立即亮起來。科舉考試,縣試在縣城、府試和院試在府城、鄉試在行省治所即省城、會試和殿試在京城舉行,若他們的科舉之途順暢,可不就能見識到府城、省城甚至京城的繁華了嗎。

  他們若是科舉不順暢,這一生都沒多大可能走出浯陽縣,更別說去府城、省城和京城看看,那些大城不僅僅是繁華的風景,還是他們的前程。

  回去的路程耗時不短,走夜路不安全,他們要留足在返程上的時間,這樣算下來下午未時末就要返程,他們在縣城只能逛上兩個時辰。

  不過看這縣城裡也沒什麼好逛的,尤其鼻間還縈繞著一股味兒的時候。

  兄弟四人兵分兩路,黎河和黎湖去找幾個雜貨鋪,購買奶奶袁氏、伯母和嬸嬸要求買的鹽和針線。黎江和黎湖則直奔四寶店,黎江想問問紙張的生意,雖沒多余紙張和四寶店做生意、了解一下心裡也有個數,黎池則是去賣他默出的《論語》這本書的,再談談以後這類生意要怎麼做。

  約定若黎河與黎湖買好東西後時間還早,就去四寶店尋人,若不然就在城門口集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47 PM

第12章

  黎池在族學讀書不但免束脩,還有一份定量筆墨紙硯的資助,因此他雖已經上了四年學,倒也沒有因這事而額外花費銀錢。

  也是因此,黎江雖和他爹來過幾次縣城,家裡也有正經讀書的堂弟,卻沒往家裡買過紙張,自然也就沒去過四寶店、不知道它在哪。

  兵分兩路後,黎池和黎江是邊走邊問,才找到四寶店去的。

  四寶店是縣城裡為數不多的幾棟二層高樓之一,青磚黛瓦的木石建築,有著歲月沉澱下來的韻致和書香氣。

  走進四寶店,打眼看過去,半遮半掩的竹簾後面,靠牆三排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堂中還擺著幾個書畫缸,缸中放著不多不少的卷軸,就如整個四寶店的布置一樣——不多不少,既不顯得擁擠也不感覺空曠,恰恰好的布置,剛剛好的雅致和書卷氣。

  黎池正欣賞著店中布置的時候,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迎了上來。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處?”四寶店在浯陽縣店的掌櫃姓徐,人稱‘徐掌櫃’的就是他了。

  作為一店掌櫃,只要有客人進店掌櫃就能有所察覺。徐掌櫃也不例外,黎池兄弟兩一進店,他就察覺到了,而他之所以沒叫店中書童、而是親自去招呼,是因為好奇兩個客人中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氣度。

  兩人看著應該是兄弟,年紀大的哥哥並無甚特別。倒是較小那一位,雖未著綢緞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間卻舒緩從容,整個人的形態間都透出淡然儒雅。這樣的氣度若出現在一個而立之年的讀書人身上,則無可探究,可卻出現在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張臉長得俊秀雅致,可卻無法忽略他肉呼呼的兩頰,看年齡和外貌都還是個小童,可卻有著一身讀書人的氣度。徐掌櫃想著反正現下手中無事,於是就親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聽見有人招呼,轉過頭就看見正走上前來的掌櫃模樣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長衫、臉盤微胖蓄著黑胡須,整個人既有商人的和氣生財、又有讀書人的溫和儒雅。

  “勞煩掌櫃了,煩請看看這書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書遞向徐掌櫃。

  徐掌櫃接過書翻看起來,片刻後合上書,“字是好字,這一筆‘台閣體’寫得非常好,我在浯陽縣還沒看到過寫得這樣好的。書也無字句錯漏,只是裝訂稍有瑕疵。《論語》我們店裡賣500文一本,可收書的話是沒這個價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櫃過獎,我這字只勉強能看罷了,書也是在下自己嘗試著裝訂的,只起個防止散頁亂頁的作用。只不知收這書的話多少錢一本?”

  “250文一本。”掌櫃回答。

  價格怎麼會這樣低?黎池一聽掌櫃說的價格,心中驚詫不已。除去紙、筆和墨的耗費,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遠。

  站在一旁的黎江聞言,驚訝地出口問道:“怎麼收的價格這麼低?”小池子有和他提過抄書掙錢的事,可現在他們出紙抄書和留押金拿紙回去抄書,價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櫃對於黎江的詢問並無異色,笑著答:“我們四寶店在很多府縣都有,有著自己的造紙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賣的如《論語》這樣的官定科舉用書都是統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後成本均攤下來也會相應降低些,收書的價格自然也就跟著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紙筆墨回去抄寫,一本《論語》是150文筆墨費,你這書因是自己出的紙筆墨,補上40文後,你的字寫得好、或許會有學童買回去做字帖臨摹用,就再多給20文,剛好湊個整數。”

  聽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葉障目,竟沒去考慮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成熟的印刷術。

  四寶店既有自己的造紙作坊,又有印刷作坊,書籍的產銷都可以一條龍解決,節省的成本可不止一點點。甚至抄一本《論語》能給150文的報酬,都感覺是在接濟和交好讀書人,否則《論語》這樣銷量大的書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麼都不會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論語》賣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異想天開而羞惱得轉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轉,繼續問道:“掌櫃,那你們這兒可有售賣量不大、開版印刷不劃算的書,這些書需要抄寫嗎?”

  “這樣的書是有的,例如話本、詩詞、雜文等,鄙店幸得筆者們踊躍投文,店裡每月總要出幾本這類的書。因無法預知書籍擺上架後的售賣情況,只能先手抄幾本擺出去試賣一段時間,若賣得好才會開版印刷。我們店裡一直都有這樣的書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筆墨費根據篇幅長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興趣?”

  黎池並不准備抄話本這類的書。他抄書的初衷是為了拓展閱讀面,或者鞏固所學知識,若僅僅是為了賺錢而去抄寫話本,那就本末倒置了。

  抄寫話本類的書並不能對他的科舉之路有很大幫助,那他寧願忍著窮專心精研科舉書籍,等考出功名後掙的錢、比現在荒廢科舉去抄書掙的錢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還有其他類型的書需要手抄的?”

  徐掌櫃看面前這人通身的讀書人氣派,略一思忖,就想到這客人可能是和很多經濟拮據的讀書人一樣,既想掙錢又不願耽誤科舉。

  “倒是還有一類,律法和史書。這類書不如科舉書好賣,有時一年甚至兩三年都賣不出去一本,幸得去年聖人新編纂印發了《資治通史》和《燕律》,官員們有聖人賞賜,富商和書香人家還是要自己買的。我們四寶店也印刷了一版賣過了,可偶爾也還有漏掉的客人要添置,兩三個月就能賣出去一套。可開版印刷就不劃算了,只好手抄。”

  史書和律法,正是黎池計劃擴展閱讀面的書類中排在首兩位的,是比四書五經更加理想的抄寫內容,畢竟四書五經他早已記熟並能默寫出來,再多默寫幾遍收效也不大,現在哪裡比得上史書和律法對他的作用。

  “掌櫃,你看這樣可好?我自出紙筆墨,等抄寫完成後我拿書籍售價的八成。”

  《論語》售價500文,售價八成即400文。黎池現在依舊准備拿售價的八成,和原先的計劃一樣,甚至因為史書和律法書的重要性,他還願意降低分成。

  徐掌櫃兩根手指捋著胡須。店裡不出紙筆墨,得售價的兩成,這就和寄賣差不多,只是還需要店裡進行裝訂。

  “公子的想法可行。這就和公子抄的書放在我們店裡寄賣差不多,只是拿來店裡寄賣的書畫都是裝裱好了的,公子手抄的兩套書要想賣出去且不被查罰,必須要由四寶店進行統一裝訂,畢竟史書和律法書不同於其他書。裝訂費三兩,這是要從售價裡扣去的,《通史》對外售50兩一套,售價只算47兩,《燕律》售15兩一套,同理售價算12兩。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在下黎水村人黎池,這位是我堂哥黎江,今日身上沒帶足夠的銀錢用以質押,改日我這堂哥會帶著押金過來取樣書,待我抄好後還是由他送來。”四寶店定既然有專門裝訂書冊的人員,裝訂費用也就要不了三兩。可他若自己找人裝訂好再拿來,麻煩不說、外面的要價也不一定比三兩銀子低,而且自己裝訂的就相當於盜版,賣不出去不說或許還會被官府查罰,所以也就沒必要再糾結這三兩的裝訂費了。

  聽黎池說完,徐掌櫃笑容大增,拱手道:“原來是黎侍郎的族人,幸會幸會,免貴姓徐。既然這樣,黎公子就不用付雙倍押金,只按照售價付就好。我這就寫個便契,權作憑證,也好讓黎公子放心抄寫,免去擔憂抄好後、我們卻翻臉不認賬的情況。”

  “徐掌櫃,幸會幸會。徐掌櫃做事周到,有坦蕩君子之風。”黎池回了一個拱手禮。

  徐掌櫃喊過來店中的一個書童,吩咐他去准備紙筆,然後移步到一張書案前,提筆很快寫好一份便契交給黎池。這便契就跟借條一樣,不像田契和宅契這類契書需要到官府去備案並記錄到戶籍黃冊上,只需在上面寫明二人的交易內容就好,以後拿出來對質也是有效用的。

  便契寫好後,三人順便就圍著書案坐下,又客氣地交談了一小會兒,隨便談兩句店中的某本書,再說兩句有關這書的軼事,還談了兩句黎江想知道的紙張生意,純粹是交際場上無話可說時隨意找的話題,並無多少實際內容。

  黎池今世還是第一次感覺像是又回到了交流會、餐會上的交際場,交際場的應對技巧許久不用有些生疏了,不過聊下來也還順暢沒有尷尬冷場。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今天還要趕回村去,也該說告辭了。”黎池說完站起身,拱手道。“告辭。”

  徐掌櫃覺得和黎池聊得還算開心,對面的人完全不像一個十歲的小少年,而像是一個同齡人。這種感覺少見,可他還有些事要做,這感覺還不至於讓他拋下事務挽留他再聊一會兒。“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以免黎公子回去太晚令尊令堂擔心。”

  徐掌櫃將黎池送到門口,拱手作別,“黎公子慢走。”

  黎池拱手回禮,“告辭,來日再敘。”

  黎江也跟著微微彎腰,以作道別。

  很湊巧,黎池和黎江從四寶店出來沒走多遠,就迎面遇見了正准備去找他們的黎河和黎湖,於是又一起往城門走去。

  路上湊巧碰見了走街串巷的賣糖人,黎池拿出小溏子托付給他的一文錢壓歲錢,買了一小紙包麥芽糖揣在懷裡。帶來的那本《論語》並沒有以250文的價錢賣給四寶店,不太劃算,黎池准備揣回去交到族學裡去,新升入童生班的幾個學生還沒有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8:55 PM

第13章

  動身回去的時間比預計要早半個時辰,兄弟四人一路上可以比早上來時走得稍微慢一些,邊走還能邊說說話。

  說到黎池抄書的事,沒在場的黎河和黎湖兩人聽後,情緒也跟著跌宕了一回。

  黎河算了一筆賬,“一套《資治通史》售價按四十七兩算,抄一本得八成也就是37兩6錢銀子,除去筆墨和紙張,至少能得30兩,同理抄好一套《燕律》至少能得8兩。都抄好了就能得差不多40兩,這可差點就是我們家兩年的田地進賬了啊!”

  黎池接過話來,“一套《通史》共290卷,約300萬字,即使每天抄一卷即約1萬字,也要抄近十個月,這怕要到明年入夏才能抄完。《燕律》共三十卷,假使也每天抄寫一卷,只需一個月就能完成,所以我預備先抄寫《燕律》。也就是說,沒有40多兩,只有8兩。”

  黎湖激動地接過話去,“每個月8兩啊,一年就是96兩啊!算一算,抄寫《燕律》比抄寫《通史》劃算,前者一個月才能得3兩,後者一個月卻能得8兩,我也想去抄《燕律》了!”

  黎河也激動地附和,“只要我抄三個月的《燕律》,就能得到相當於家中一整年的田地收入了,我也要抄!”

  重生後幾乎還未黑過臉的黎池,聞言臉沉了下來仿佛寒霜加面,聲音也冷了,“你們兩個是抄不了《燕律》的,字寫得像雞爪子刨的,即使你們抄三個月也抄不出三本來,你們還是安心讀書練字吧,別三心二意地想一出是一出,要想掙錢等考出功名了還會比現在少賺不成?”

  黎河和黎湖走在黎池後面,還沒看見自家堂弟已經黑下來的臉,可光聽聲音也感覺得出弟弟生氣了,於是非常乖巧(識時務)地承認錯誤。

  黎河:“是是,小池子說的對,等我們的字練好後,再在不耽擱讀書的情況下抽空幫忙抄書,我們再來一起承擔養家的重任。”

  黎湖:“是啊是啊,不好總叫小池子你一個人操心家裡的事,我們也想分擔一些。當然!是、是、要等練好字、讀好書之後,再掙錢分擔。”

  黎池:……慫得一匹。“我抄書也不完全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能夠順便看到更多的書。就像這次《通史》和《燕律》,我會先抄《燕律》,因為它押金較之低些、賺得更多來錢也更快,可等我抄夠付《通史》的50兩押金後,還是會去抄《通史》,哪怕它沒那麼賺錢。”

  “因為我想知道當今的律法、以前的歷史,科舉雖不考史和律法,可這兩樣卻非常有用。知史明法,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讀書人甚至是普通人的最基本要求。到時我抄書時,你們也可以趁機翻閱一番,這對我們以後科舉甚至是過日子都很有用。”

  雖然黎池年紀小是弟弟,可直到前不久黎河和黎湖兩人都還在他手下學習,笑鬧時還稱呼他‘小池子先生’,這讓兩人對黎池有種天然的敬畏。“好好,到時我一定仔細翻閱。“”我也是,我也要學習小池子你的學習態度!”

  黎池笑笑,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他並不指望他們自此之後就轉變學習態度,畢竟他們是真正十二三歲的少年,玩性未消,需要時不時地提醒,然後才能逐漸養成良好的學習態度和習慣。

  黎池兄弟四人經過兩個半時辰的步行,終於在天黑前走到了家。

  四人吃著家裡留給他們的晚飯,一邊回答家裡人對他們縣城一行見聞的問題。

  黎池事無巨細地把自己與徐掌櫃的交談復述一遍,還加上了一些當時他自己的想法,圍觀眾人都聽得津津有味的。說完又把便契拿出來,遞給眾人傳閱完畢,最後交給他娘蘇氏幫忙收好。

  黎河和黎湖也將他們如何貨比三家、買到家裡人讓買的針頭線腦的事,仔細說來,家裡人對他們有褒有貶,還傳授了一些訣竅。

  黎池前世小學是在大山裡的村小上的,每天翻山越嶺走二十來裡路,一天一個來回也有此次去縣城的單邊路程一樣長了。可今天還是他這世以來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大約10個小時、來回一百來裡路,他現在還是一個虛十歲的男童,即使心理堅韌沒在半路上喊累,身體也誠實地給出了反應——腿肚子疼、腳疼。

  睡前洗漱時,蘇氏看到兒子腳底的水泡,就去籬笆牆上掰下來一根野花椒刺,給他把腳底沒破的水泡小心挑開,已經破了的就仔細洗干淨,最後又給他按揉了一會腿肚子以緩解酸疼。

  收拾干淨後,黎池進屋倒床就睡,一直睡得第二天上學都差點起晚,腳底的水泡被處理過後過了一夜好轉不少,只是穿上鞋子走路時還有些刺疼刺癢。

  過了兩天,黎江揣著十五兩銀子——那是家中大半的存款,同他爹黎橋一起去縣城,交了押金帶回了《燕律》的樣書。

  樣書拿回來的第二天,黎池就選了家中造得紙張中較好的,在他的書案上擺開架勢開始抄寫。

  那一套書可是用家中大半存款換來的,是這個家中最值錢的東西了,黎池連洗筆和喝水都不敢在自己的房裡,生怕弄濕書冊。

  家裡的其他人也一樣,輕易不往黎池房裡去、即使找他有事都只在牆外的窗戶下喊兩聲。以前經常粘著哥哥的黎溏也被全家人一起看住了,在書抄完前愣是沒讓他進過他哥哥的房間。

  毛筆雖是軟筆,和黎池前世用的鋼筆和簽字筆等硬筆不同,可寫字是‘唯手熟爾’的事,只要用熟了寫字速度自然也就上去了,從他散學後到吃晚飯前的這段時間,他能夠勉強抄寫出一萬字。更別說,他連晚飯後都還點燈再抄寫一會兒,抄完一套30卷的《燕律》,最後並沒有花到一個月。

  只二十三天後,黎江就和他爹黎橋一起,帶著抄好的書,到縣城的四寶店換回來9兩6錢銀子(售價15兩減去3兩裝訂費,即售價12兩的八成)。

  黎池繼續抄寫,又抄好五本《燕律》送去縣城後,徐掌櫃讓黎江帶話說《燕律》可暫緩抄寫。到此時他一共抄寫可六本《燕律》,以他的記憶力已經記住了《燕律》的內容、甚至可以一字不漏地默寫出來。

  把《燕律》的樣書交還後,也就拿回了那15兩押金,這個時候已經來到年底,黎池抄書總共掙了57兩6錢銀子。

  黎家祭祖的規矩是十四成丁以上的男性族人參加,黎池才十歲就沒去祭祖。等大堂哥黎江祭祖回來後,給他講了祭完祖從祠堂出來時,他爺爺、他大伯二伯和他爹的嘚瑟樣,語氣昂揚地逢人就炫耀。

  “我們家小池子年前三四個月的時間,抄書掙了近六十兩銀子,我們家兩年的田地收入全換成了銀子都沒那麼多!唉呀,我原先還擔心即使有族裡資助、都湊不出他讀書趕考的銀錢,現在啊,我可不擔心了!”

  黎池聽後倒沒覺被誇得不好意思,反而坦然地跟著笑了一場。

  走親訪友年過完後,黎池再次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帶上從抄《燕律》掙的錢中拿的五十兩銀子,去四寶店交上押金,拿回了《資治通史》的樣書。

  一套《通史》共290卷,最後還是找徐掌櫃借了兩個書簍才背回來的。

  而一開年,黎池進入秀才班就已滿一年,再有兩年他就要從秀才班畢業了。他並不准備像幾乎所有秀才班同窗那樣留級,他准備像先生那樣真正意義上地從秀才班畢業——考取秀才功名,而且是一次性地考取成功。

  為此,黎池覺得可以開始准備了。他保持著在課堂上認真聽講、在學堂裡就解決掉疑問的習慣。除此之外,在詢問過先生並得到建議後,他每天散學後固定要寫一篇策問、做一首詩或賦。

  因為黎池散學後還要抽出時間備考,他花了十一個月即將近一年的時間,才把一套《資治通史》抄完。

  這套書顯然不可能像《燕律》那樣,抄寫六遍最後都抄得能夠默寫出來了,他在抄完一遍《通史》後,又花了約二十天的時間,有選擇性地精讀了一遍。

  托他的好記性的福,他將有代表性、有借鑒作用的精讀過的幾段歷史記了個大概。並在寫策問時嘗試著活用進去,得了先生一句:‘你能在引經據典之外,又加入用史,聖賢之言外,又有歷史為鑒。不錯!’。

  在又一個年底到來、距過年只十來天時,黎橋和黎棋陪著黎池一起,將《資治通史》的樣書和黎池手抄的一起背上,去到縣城的四寶店換回來五十兩的押金,以及拿到了除去裝訂費後、47兩售價的八成即37兩6錢銀的報酬。

  抄寫《通史》的37兩6錢報酬,再加上抄寫《燕律》所得的57兩6錢,黎池抄書的這一年多以來,總共掙了95兩2錢銀子。除去筆墨紙硯的大約消耗,最後賺了約70多兩銀子。

  他趕考童生試的費用,是掙得足足的了。

  年坎兒一邁過去,距離黎池科舉下場的時間就又短了一年。

  黎池出生於貞文三年的二月初三,一年後即貞文十五年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日那天縣試開考,而那一天也剛好是他滿虛十三歲的生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9-6-29 09:07 PM

第14章

  年關一過,黎池下場考童生試的時間就在一年後了,也就是下一個開年後的事情。

  黎池不再繼續抄書,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科舉上。

  專研、精研科考內容,即使四書五經及其譯文都是統一的官定版本,黎池在再三精研幾遍後,又還是將族學裡和村裡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裡加入自己的理解,又與《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證,以求達到融會貫通。

  每天一篇策問、一首詩或賦的習慣也在繼續堅持,等到年底的時候,黎池幾乎已經將四書五經中稍有些深意、可能會以策問形式出題的句段都寫了一遍,各種類型和主題的詩幾乎都已涉及到。

  堅持練習到現在,不說下筆如有神,但真的是寫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寫作套路。

  過年前,族學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過去。因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場一試的學生就他一個,就單獨給他做了針對童生試的講解。然後就讓他年後就不用再去族學了,就在家備考,有不懂的再去問他。

  在先生的講解中:

  童生試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場考試都考三場:帖經、墨義和策問。不過在院試的第二場覆試上有時會加考一場詩賦。縣府院三場考試的考試內容都是四書五經,題型也大都是帖經、墨義和策問三種,只在難度上會依次遞增,以實現選拔人才的目的。

  帖經,即將四書五經上的某句或某段貼住幾個字或幾句,要求應試者將貼住的字或句填寫出來,類似於前世語文試卷中的原文填空題。

  墨義,即選取四書五經中的句子,考生需對句子進行譯釋並稍加引申,相當於前世政治試卷簡答題裡的句子理解題。

  策問,是帖經和墨義融合後的更高層次的考試方法,答題方法需結合前世的論述題和寫作題中的議論文。給出一句從四書五經中截出的語句,既要求考生先對語句上下文及相關語句進行帖經(默寫),又要求考生再對語句進行墨義(譯釋),最後還要求考生寫出自己的理解(‘為什麼’、‘怎麼辦’、‘意義/影響/重要性’等)。

  詩賦,又稱‘帖詩’,給定主題或限定韻腳,進行賦詩。上任聖人燕太/祖在位時每科院試都加考了詩賦場,可自從現在這位聖人繼位十八年以來的十二次院試中,只有三次加考過詩賦場。至於明年即貞文十九年的院試,有無詩賦場還不確定。

  關於童生試的三場考試,黎池盤點了一下,覺得還是有些把握的。

  帖經和墨義,以黎池已經將四書五經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記憶力,他不怎麼擔心。但是敢下場一試的學子,大部分都是將官定四書五經、及其注文版本都翻來覆去地讀過的,這兩科較難拉開差距。

  真正能確定高下、裁決去選的是策問。而事實上,做策問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論》題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國考公務員上岸的,後來又經過了幾次公務員的遴選,因此市面上的各個版本的《申論》題,在國考和幾次遴選後他幾乎都做過了。而且他經過的部門不少、寫過的材料報告自然也不少,策問題的套路他再熟練不過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習慣、用詞避諱等細枝末節,而這些小節也早在這幾年的學習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來,黎池每天一篇策問、練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引經據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經寫熟練了的。因此策問這場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確保帖經和墨義不失的情況下,靠這一場達到一舉考中秀才的‘畢業目標’。

  最後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詩賦。經過兩年死記硬背詩賦的意像,如飛花、芳草、落葉等等,再每天用這些意像拼湊出一首詩或賦來,如今也能在規定時間內寫出一首詩來了。雖然匠氣十足,可勉強能應付得過去。而且,看當今聖人對詩賦的態度,不像會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樣‘以詩取才’的樣子。

  一番盤點下來,黎池也建立起了對童生試的信心。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時必做的事,盤點自己的備考情況和優勢,在心裡建立起對考試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並降低緊張情緒。

  貞文十五年二月,縣試作為科舉試的開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日這天開考,由知縣主持。

  在開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趕到了縣城。

  他們雖提前趕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經到達縣城。等黎池他們到時,小小的一個縣城裡感覺像全都是趕考和陪考的人,客棧、酒棧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經客滿。

  黎棋從一間客棧裡出來,面帶焦急和懊惱,“唉,又是客滿。這都是最後一間客棧了,這時間怕是未時都已不止,再有兩三個時辰天就黑了,我們卻還沒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這麼遠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後早早歇息才好,明早還要早起去縣衙考試呢……”

  黎江也緊皺眉頭,“我們應該再早來兩三天的,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忙亂,還不知道今晚歇在哪裡,若是平日裡我們還可以去城隍廟湊合一晚,可今天卻是不行的。”

  “城隍廟裡雖然能遮風避雨,可這二月天裡的夜晚霜寒露重,一個不小心把小池子凍出個好歹來怎麼是好?唉,明明你抄書掙的錢已經足夠趕考用了,哪還用省這一天兩天的花費。”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兩年的時間,黎池已經長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對開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廟的情況,臉上都帶著溫潤淺笑,依舊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們再去找找看,或許還有其他漏下的客棧也不一定呢,我覺得還好不怎麼累。”

  黎池的心裡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縣試都是太上聖人(太上皇)在位時的事了,那時候天下初定,參考的學子並不多,縣城裡完全住得下。竟沒想到現在會出現趕考學子太多、而無處可住的情況,而他竟也沒去近幾年下過場的族學同窗那裡取取經。

  他上學後就忙於想法掙錢、學習和抄書,沒分出心去經營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處時同窗們順嘴一說,他們現在也不會杵在大街上。就連第一天上學時的同桌小炎侄兒,也在後來兩人拉開學習進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級後就淡了下去。這點需要引以為誡,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此時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還有個溫潤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惱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處的時候,一個熱情高昂的聲音響起。

  “老鄉可是帶著公子來趕考的?今晚可是沒住處可去?”

  黎棋轉過身,搭話的是一個面相大方、臉上帶笑、身姿豐腴的四十來歲婦女,“是啊,來晚了,客棧都已客滿,正愁著要去哪個方向找住處呢。”

  “哎嗨!明兒辰時一到學子就要開始核檢入場,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找著住處的確是愁死了。我們也真是有緣,我從妯娌那兒嘮嗑一出來就碰見你們三兒,又一看小公子就覺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個善行、請你們去我家住一晚靜候明日開考,你們看如何?”

  黎池對大媽誇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話回以頷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盤和善、身寬體胖、言談大方,觀其穿著雖也是麻布制衣,卻是染色明艷的細麻布、比他現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細,感覺是個熱情爽朗、樂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婦女。

  黎棋一聽,頓時驚喜不已!“大姐,當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們三人?”

  “當真!嚴大姐我不能眼看著開考在即,小公子卻還要跟著你們到處奔走、今晚連個歇腳的地兒都沒著落。我夫家姓嚴,都喚我嚴大姐,家就住在縣衙以東半刻鐘腳程的東衙坊,家裡的兩間客房正空著呢,你們去住剛剛好。”

  “嚴大姐,那真是太謝謝了!我們是離縣五十多裡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兒子,嚴大姐喚我黎三就好。我們族學先生考秀才已經是太上聖人在位時候的事了,叮囑我兒時就忘了要提前幾天趕到,我們今早才出門,可不就找不著客棧住了。幸得嚴大姐心善,收留我們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著住的地兒、耽擱了我兒明天的考試,我這個做父親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贊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陽縣還算有名,雖然京中的‘四爺爺’已是五服之外、戶籍黃冊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卻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認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購置的一百畝學田。

  縣裡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雖因為和京中那位的親戚關系隔得遠且也不多親厚,那些人不需多敬著他們、卻也不敢欺他們。他爹點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來歷的禮節下,也有震懾嚴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懷鬼胎則必會有所忌憚。

  而即使嚴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學’二字時,也會意識到他們不是好欺負的無宗無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還不會有族學。且話中還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見知縣不跪,要是秀才的學生出了什麼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縣的。

  他爹的這一番交待來歷的話說得很有水平,若嚴大姐心無鬼胎,就顯得他爹禮貌親和,若她心懷鬼胎,也起到了震懾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電轉間,神色無異,面上滿是感激之情。

  “嗨,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總怕虧著了他們,嚴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說住一晚,就多住幾晚住到縣試放榜後再說就是,那些趕考的學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時候去的,也不會有房空出來,你們就安心住著吧。”

  “這真是不知如何感謝嚴大姐了!”黎棋感激不已地謝道。“既然嚴大姐這樣說,那就厚顏麻煩了,只是卻不用住到縣試放榜,只麻煩到三天縣試考完就好。”

  也不知嚴大姐是聽出了話中的深意、依舊行個善行,還是沒聽出、僅因熱情好客而邀請他們由住一晚到讓他們住到縣試放榜那天的,不管怎樣看著不像是個歹人。

  “多謝嚴伯母。”黎池上前一步,微笑著拱手行禮道謝。

  嚴大姐看著面前溫潤翩翩的俊秀少年學子,連忙上前扶直行禮的黎池,笑得眼睛眯眯的,“唉喲,舉手之勞,可受不得小公子的大禮。”

  黎棋看著有禮有度的兒子,心中很是欣慰滿意,“應該的、應該的!嚴大姐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嗨,我們也別在這大路上謝來謝去的了,還是快隨我走吧,從這走到我家也就一刻鐘左右的時間,早點到也很好讓小公子早些歇息養養精神。”嚴大姐笑著邊說邊在前面帶路。

  果然,一行人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東衙坊地界。

  黎池抬頭看了一眼坊門上寫著的‘東衙坊’三字,心想這坊名該是來自‘縣衙以東’的地理位置。

  進入坊中,嚴大姐在前面領著路,一邊走一邊和黎棋說話,不時又和兩旁相識的人家打招呼,遇到相熟的人還會多說兩句,看得出來她在坊中的人緣很好。

  又走了片刻,在一處立著石獅子的門前停了下來。嚴大姐上前輕扣銅環叫門,“開門,開門,我回來了。”

  喊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娘親,你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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