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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38 PM

左薇 - 走私浪漫【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愛並不是非要佔有不可,
看到心愛的人過得好,也是一種幸福。」
韋倩琳總是這麼安慰自己。
當初她面試這家公司時,她就提出保證──
要做一個盡責、稱職的秘書,就算總經理魅力再驚人,
她不會單方面對一個對她沒有好感的男人存有任何非份之想。
感情方面,她喜歡兩情相悅的發展模式,她不搞單戀……
沒想到啊沒想到,總經理的魅力真的不只是「驚人」而己,
她完全被他迷倒,她癡迷到為他扮起「老古板」秘書,
循規蹈矩、盡職負責,工作超完美演出,
其他方面完全給他一種絕不吃「窩邊草」的安全感……
唉!看著他就快跟別的女人「定下來」,真是心酸啊!
沒想到他婚沒結成,她還意外「吃」了他,這下天下大亂啦!

【出版日期】 2012年02月21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97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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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0 PM


第一章

  明亮寬敞的會議室裡,橢圓大桌後坐著人事經理與另兩位主管,這兩男一女正在為自家公司的總經理秘書一職做最後面試。

  鄭經理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抬頭問道:「韋小姐,妳的學業表現相當出色,實習經驗也很完整,繼續留在美國應該有不錯的發展機會,為什麼選擇回台灣?」

  桌子的另一邊,坐著「萬中選三」——今天參與面試的最後一位應試者,韋倩琳。她高中畢業就申請到獎學金赴美留學,大三進入知名國際管理顧問公司實習,就讀研究所期間又在一家大型網路公司擔任兼職人員,精通美、日、法三國外語,在這次的專業筆試成績,以及表達能力的口試複審中,她皆表現亮眼,獲得眾人一致好評。

  「主要是因為我想留在故鄉生活,和家人住得近一點,方便相互照應,不用等上一年半載才能回家一趟。再者我從小吃這塊土地的米長大,有能力貢獻一己之力,當然應該優先回饋給這塊土地。況且我相信在貴公司任職,未來的發展空間也不會輸給國外企業。」她面帶微笑,答得不疾不徐,有孝有義,還不忘誇獎應徵公司幾句。

  這面面俱到又懂得飲水思源的回答,又為她贏得一分讚賞。不像有些人一出國就忘了本,實在混不下去才想回國教英文,更悲慘的是連英文都沒學好,中文程度又不如小學生。

  「老實說,妳的筆試成績和各方面條件都是這次應試者中最優秀的,不過有一點……不太符合我們的期待。」人事部的鄭經理再度流覽電腦裡的應徵資料,心中同時存在著欣賞與遺憾,兩股勢力交戰著。

  「請問我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她看得出對方臉色有些為難。原本對於這份工作她還信心十足,覺得自己勢在必得。

  其實她不是沒有其他工作機會,有些應徵過的公司,甚至已經寄給她錄取通知,不過她卻還是想來這家「光宇科技」面試,因為它是業界頂尖的網路行銷公司,雖然規模不是最大,但公司人才濟濟,績效數一數二,由它經手的每項商品幾乎都能在網路上引爆話題,從虛擬紅到實體通路,使商品的知名度和銷售量都跟著大幅成長,因此許多企業推出新上市的產品都會搶著請他們作整體規劃。

  聽說這家公司一開始是起因於現任總經理倪光爵要幫家裡的手工水餃作推廣,沒想到因此成了他創業契機,短短五、六年時間,「光宇」已經從一間小小的工作室,擴大到可以容納數十人工作、休憩的兩層百餘坪辦公大樓,可見它的經營績效多麼驚人,最近還傳出要入股國內最大網購平台的消息。

  她剛才說在這家公司任職很有前景,可不完全是客套話,而是事先做過功課的判斷。

  「不是不足,應該說是因為我們總經理……他很出色。」

  「……是,倪總經理的確是一位相當出色的經營者。」韋倩琳不明白鄭經理怎麼突然提起那位今天沒現身的大老闆,不過她還記得上次親自參與口試的倪光爵,事先也曾收集過關於他的資訊——

  倪光爵相當年輕,大概長她四歲,今年二十九,可是看起來已經很有大老闆的架勢,即便坐在其中幾個比較年長的主管當中,他卻是特別沉著,顯得成熟穩重的那一個。

  他有一副高大挺拔的好體格,棱角分明的男性臉孔,每道線條都像充滿力量,刻劃出直聳的鼻樑及方正的下巴,使他的男子氣概裡還多了一股威嚴正氣,濃黑如劍的眉下,是一雙深邃如夜,彷彿能直透宇宙的眼眸。當他盯著妳,用那雙寡言的唇瓣吐出低沉略帶磁性的嗓音……

  有幾個應試者愣了一下,眼神彷彿在霧裡迷失幾秒。

  那男人臉上浮現極淺的笑容,旁邊幾位主管卻露出一種怪異的眼神,像是……同情?惋惜?

  坐在同排最後一位的她很幸運,也很敏銳的觀察到這個「異象」,於是在回答任何一道問題時,她都全神貫注,提醒自己不能分心、不能失分。

  「我說的不只是他的工作能力,而是他的個人魅力……這樣說好了,前幾任秘書的離職原因,都跟我們倪總的『個人魅力』有關,所以這次的應徵,我們是希望盡可能找一位己婚的女士,而不是未婚的年輕小姐。」他說得更明白些,表情有些無奈。

  瞧瞧眼前這位表現優異的韋小姐,她一身米色套裝,紮著短馬尾,露出一張明眸皓齒的秀麗面容,妝不濃,反而突顯年輕的好本錢,豐潤雙頰有著白裡透紅的粉嫩色澤,性感厚唇無須加工便有果凍般的嘟嘴效果,宛如一顆鮮採櫻桃,盈著水光,懸綴在巧挺的鼻頭下,襯上一雙自信明亮的眼瞳……

  鄭經理個人是很滿意,就不知道「上面」的意思怎麼樣?

  「不好意思,鄭經理,我覺得您這番話似乎有歧視未婚女性之嫌,我認為感情是自由意識,不能單以婚姻狀態作評斷,雖然不知道其他應徵者是怎麼想的,但我個人和在場的各位一樣,都很清楚我現在坐在這裡的目的是應徵工作,而非相親。」

  她弄懂了鄭經理的意思,忽然覺得有些惱,心想這是什麼瞧不起人的理由,難道她的臉有長得那麼花癡嗎?!為什麼來應徵秘書工作就要被當成「心懷不軌」的女人看待,忽略她腦子裡裝的真材實料。

  「讓妳有被冒犯的感覺,我很抱歉,不過在我們作出最後決定前,還是希望妳能夠理解,倘若真的得到這份工作,日後卻讓我們總經理覺得他的私生活被冒犯,那麼可能就必須請妳另謀高就,這點妳可以接受嗎?」

  這是個不成文的錄取條件,但總經理的要求不能不聽,何況聽說他的前一任秘書居然假借職務之便,誇張地拿著備份鑰匙偷溜進他的住處,穿著性感睡衣等他回家……

  老實說,並不是每個老闆都會把秘書當成「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總經理的顧慮也是其來有自。

  「我保證我會是個盡責、稱職的秘書,至於感情方面,我比較偏好兩情相悅的發展模式,不會單方面對一個對我沒有好感的男人存有任何非分之想。」明眸炯炯,朱唇微揚,她措辭中似乎帶著幾分對高位者的恭維,把自己放在「高攀不起」的低位,但實際上她的神情卻是自信的……甚至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

  也就是說,如果那位倪總沒有先愛上她,她也不可能對那個男人心動的意思。

  雖然她承認那個倪光爵確實是個相貌出眾,走在路上會使人不自覺回頭多看幾眼的帥氣男子,但她更堅信自己還沒「飢餓」到會去啃窩邊草的地步,尤其是還追著一個對她沒興趣的男人跑,光想就覺得丟臉,不、可、能!

  「我知道了,謝謝妳撥空來參加今天的面試,如果有結果,我們會在三日內通知妳。」鄭經理笑臉送客,還來不及轉頭和身邊兩位主管討論今天的面試心得,桌前的電話就響起,小銀幕上顯示來自總經理辦公室的分機。

  「總經理。」鄭經理連忙接起電話。

  「就她了。」那沉穩的聲音如此說道。

  「韋倩琳小姐嗎?我也覺得她可以勝任這份工作。」鄭經理抬頭望向頭上的監視器,他與另兩位主管滿意的表情都透過鏡頭即時傳送到總經理室的電腦螢幕上。

  其實,倪光爵也全程參與了這場面試,透過平常記錄會議過程的攝影機,將三位應試者所有對答、每個表情看進眼裡。

  「等著看吧。」他按掉內線,銳沉目光轉向另一台顯示求職者資料的電腦,定睛盯看著履歷上那張清麗秀氣的面容。

  她不卑不亢,幾近理直氣壯的態度,令他印象深刻,也是他選擇留下她的原因。

  他欣賞那女人出於自信的傲氣,也希望她這份驕傲能持久一點,不要再像前幾任秘書一樣把感情與工作混為一談。

  公私不分,是他的職場大忌,所以像辦公室戀情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

  四年後——

  初冬,清晨的空氣已經冷得讓人打哆嗦,太陽高掛天邊就像個耀眼裝飾品,起不了多少暖意。

  八點十分,韋倩琳到達公司,一如往常比上司提早十分鐘上班,踏進另外區隔出的辦公空間,她的座位就在總經理室門前。

  放下肩上的包包和手中的提袋,她掛上剛脫掉的外套,接著便走進上司的辦公室裡開空調,替窗台邊的綠色植物澆水,稍微整理桌面,擺上幾份他每天固定審閱的文件,然後走回自己座位上,從拼布提袋裡拿出保鮮盒,櫻唇微漾,花般的笑靨在幽靜空間裡低調綻放。

  八點二十分,倪光爵分秒不差地走進辦公室,修頎英挺的身影走到秘書桌邊,唇上劃開一抹輕淺弧度,將剛毅粗獷的臉孔提襯得更加迷人,魅力十足。

  「早。」

  「早安,倪總。」

  這是他們每天固定的開場白,她的台詞與神態裡,總是比他多了分拘謹的禮貌,徹頭徹尾是個謹守分寸的專業秘書。

  「給妳。」他從提袋裡拿出一個保溫瓶給她。

  「謝謝。」她接過保溫瓶,心頭漾開一陣暖,知道裡頭裝的是香醇濃郁的咖啡,還會按她的喜好加入兩匙糖和綿密的奶泡。

  老闆幫秘書煮咖啡,聽起來實在很沒道理,不過卻是他們之間「分工合作」的小默契。

  起因?他是每天早上一定要喝杯好咖啡才能上工的人,而這杯好咖啡的滋味,不是用那種連鎖店的全自動機器可以煮出來的味道,而是經過他磨豆、填壓、萃取,親自調製而成的一杯手作咖啡。

  她也喜歡那種好滋味,一次送資料去他家,喝過後便念念不忘。不過即使用一樣的機器,一樣的豆子,一樣的操作步驟,她卻只煮得出「走味的咖啡」,和即溶咖啡不相上下。幸好她有其他才藝——

  「早餐。」她的「吐司」料理做得一級棒,在美國當窮留學生的期間,為了省錢又能填飽肚子,她可是在白吐司上動了不少腦筋,把創意發揮得淋漓盡致,利用不同配料和調理方式,將平凡無奇的白吐司變成每天吃不膩的美味早餐——有時候是三餐加宵夜。

  回到台灣,食材更容易取得,選擇上也更有彈性,她依然維持自己做早餐的習慣,就像他喝不慣外頭賣的咖啡。有次他順道帶了杯咖啡給她,而她隔日又以一份口感清爽的雞肉三明治作回禮,一來一往之下,他們的早餐就不知不覺演變成這種「以物以物」的默契,近兩年來皆是如此。

  「謝謝。」他接過保鮮盒,輕快地走進辦公室。

  接下來十分鐘,是他們的用餐時間。隔著一扇門,他們各自打開電腦,享用同樣口味的早餐,喝著同樣香醇的咖啡。

  八點三十分,她拿著記事本,又走進總經理室,準備向他報告一整日的工作行程。

  今日他不像往常那樣專注地盯著電腦,而是低頭看著擺在桌上的東西,還要她靠近點看。

  「幫我挑一下,妳覺得哪張好?」他興沖沖地問她,平時偏於嚴肅的面孔,難得出現這樣迫不及待的快樂表情。

  因為他要結婚了。她看著攤在桌面上的十來張喜帖樣式,以及他指上那枚銀亮的訂婚戒指,心頭剛被那杯咖啡暖過的地方,忽然拂過一陣涼。

  「這應該讓新娘子來挑才對。」她推推鼻樑上一成不變的黑色鏡框,略帶苦澀地扯唇,在內心提醒自己的身分。

  妳只是他的秘書。而她己決定要將這個專業形象完美保留在他心中,直到最後。

  「她只關心身上穿的禮服美不美,臉上的妝漂不漂亮,這些『身外之物』全是我負責的範圍。」倪光爵用一種寵溺的口吻抱怨未婚妻的置身事外,看起來很樂意為她扛下一切不想做的事。

  雖然他的個性不算待人熱絡,平常話不多,加上處事嚴謹和正經八百的形象,經常給人一種淡漠的距離感。但實際跟他共事,認識久一點,就會知道他並不如外表那樣難以親近,他也會關心別人,體恤員工,只是不善於將那些感情掛在嘴邊,而是化作更實際的行動。

  當他看到員工們加班工作的時候,會主動要她訂些點心、飲料進來慰勞員工。當員工工作表現出色,他會不吝嗇地給予鼓勵,在獎金和休假上大方犒賞他們。

  之前聽說有個員工為了籌措新生兒的醫療費用四處奔走,他也主動伸出援手,以私人名義借給那位員工一大筆手術費,還替他介紹認識的醫師,確保那孩子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韋倩琳在這男人身邊工作了四年,最清楚他待人的真誠和做事的用心。正因為這樣,她才不自覺地加深了對他的注意力,從工作上的欽佩、欣賞,漸漸轉變成一份更密切的關注,總忍不住想多為他分擔一些事情,多看他幾眼,多想他一會兒……

  然後,在某個心跳異常的瞬間,她赫然察覺自己已經犯了他的禁忌,再也不能只把他當成上司看待,卻又不能不把他當成上司,只為了能繼續留在他身邊,與他共事,甚至是幫他接洽這場婚禮的相關瑣事。

  「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最美的新娘。」她望著他,微微笑,心想沒有一個女人會不想在自己愛慕的男人面前展露最美的一面,尤其是在那麼重要的時刻。

  所以,她才總是如此心痛地對他微笑,苦苦壓抑著每種可能在他面前「自毀形象」的情感。

  「韋秘書的眼光放低一點,結婚那天我會幫妳介紹好對象。」他心情好的扮起紅娘角色,希望身邊的人也和自己一樣早日覓得良緣。

  其實這幾年也有一些合作對象有意要追求她,或替她作媒,可是她總是用「目前以工作為重」,婉謝別人替她牽紅線,因此常被人消遣她是眼光太高,自己會賺就不怕找不到人養。

  「該不會是我這個老闆給妳太多工作,害得妳都沒時間談戀愛吧?」倪光爵看著她一身深色套裝,一絲不苟的包頭,一副稍嫌老氣的黑框眼鏡,突然有感而發。

  雖然她這身打扮沒什麼不妥,但這兩年來她的衣著妝容確實和剛進公司時明顯不同,也真的謀殺了她部分的美麗,使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太壓榨秘書,害她愈來愈沒時間和心思打扮自己,更遑論去找門好歸宿。

  「不是,是我——」有喜歡的人了。「還不太想談戀愛,現在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她心裡的答案跟嘴上完全相反,但也隱喻了她目前的感情取向與職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哪裡會知道,她刻意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呆板無趣,說話語氣愈來愈「知書達禮」,全是因為要塑造令他安心的工作形象,提升他對她的信任感,同時也不至於讓他在她身上看出「女為悅己者容」的破綻。說來,這也算是一種「作賊心虛」的表現。

  「請注意,秘書不准比老闆愛賺錢,不然我壓力會很大。」倪光爵打趣地說,自然聽不懂她話中的「隱情」。

  「是。」她笑著點點頭,從那些攤開的喜帖裡挑出兩張來給他。

  「我覺得這兩張都不錯。」

  「我也喜歡這張,妳有眼光。」他拿起其中一張設計素雅的喜帖,誇她就等於誇自己。

  她看著男人充滿喜氣的愉快神情,心裡雖然祝福,可惜卻無法用和他一樣快樂的心情看待那張帖子,畢竟愛是自私的,而他是別人的……

  再過一個半月,他就是別人的丈夫,而她,也即將放下這段不可能開花結果的感情,離開這份不該再留戀的工作,讓心裡那株苦戀的小花,慢慢凋零枯萎。

  「今天的行程……」她打開筆記本,念出一串他的行程表。

  最終,他要她變更的是下個星期三晚上在台中的一場應酬活動——

  「我這樣是不是公私不分?」

  「不會,林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職員,而且那是下班時間,所以都算私事。」她稱職的替上司找到一個漂亮解釋,心酸的聽著他打算陪未婚妻慶祝交往滿半年的驚喜計畫。

  看不出他是個這麼浪漫的人吧?連這種一般男人不會記住的「小日子」,他都記得要和情人一起過。

  他的個性是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全心全意,做到最好。工作如此,感情亦然,因此韋倩琳才覺得對這個男人瞭解愈多,便愈容易被他冷毅外表下的體貼與細心吸引,她真的阻止不了自己的心,中毒似地淪陷……

  「沒有比妳更棒的秘書了。」豪邁瀟灑的臉上揚起爽朗笑容。他欣賞她的聰明伶俐,聘用過那麼多任助理和秘書,沒有人能像韋倩琳一樣善解人意,如此深得他的心,很多事情不用明講,她就能猜透他的心思,主動給予適當協助,讓他工作起來事半功倍,無論工作效率和能力,她的表現都令他讚賞不已。

  最近這一年,他甚至開始覺得這份秘書工作對她而言有些大材小用,曾經想過要把她擺到其他部門更重要的位置,但這想法在心裡繞來繞去,最後卻還是將她留下,基於某種私心,他並不想將她讓給其他人。或許公私不分,正可以用在他愈來愈倚重她的情形上。

  「那我先出去了。喜帖的部分需要我幫您聯絡婚顧公司嗎?」

  「好,麻煩妳。」

  她接過喜帖,走出總經理室。輕掩上門,笑容緩緩自唇邊隱沒。

  空氣中還瀰漫著濃郁的咖啡香,從鼻腔竄入心扉,卻成了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拿起筆,她從桌曆上再劃掉一天,把那張喜帖擺在桌邊,倒數著他的婚期,與自己離開的日子。

  輕啜一口咖啡,她想或許也該戒掉這滋味了,真的……

  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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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1 P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9-5-25 09:42 PM 編輯


第二章

  「所以我不是早就跟妳說了,去跟他告白,感情這種事悶在心裡不會生利息,只會發霉腐爛,流膿生蛆,讓自己生病。」

  夜晚,寒風徐拂的公園裡,一名戴著貼鑽毛線帽,穿著白色運動服,長相清俊斯文的男人坐在鋪著大方巾的長椅上,正伸出十根修長手指,在路燈下帶著一臉得意的表情檢視自己白天剛做完保養的閃亮指甲。

  他一舉一動宛如貴族般優雅,出口的話卻讓人作嘔,幸虧韋倩琳早已習慣他的「言行不一」,聞言只是笑一笑。

  「我是他的秘書。」她摸摸狗兒的頭,拿出報紙,帶點無奈地強調。當初是她自己選擇了這個不能愛上他,又肯定會被他拒絕的身分,如今哪有資格去對他告白,不用說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了。

  「所以,在他開開心心抱著別的女人慶祝的時候,妳就只能一個人蹲在這裡餵狗,撿狗大便。」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斜睨一眼蹲在地上的「傻妹」,同情又不屑她這種畏首畏尾的感情態度。

  這男人叫陳兆緯,原本住在韋倩琳租屋處的隔壁,經常碰面又聊得來,兩人當了快三年的鄰居,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前幾個月前他搬去與愛人同志同居,因為也在鄰近社區,所以偶爾還是會在運動時碰到面,聊聊彼此近況。

  韋倩琳把他當成好兄弟、好姊妹,什麼事情都會跟他說,暗戀上司的事也不例外。陳兆緯經常勸她別把愛情藏在心底,偏偏她那顆腦袋屢勸不聽,讓他替她感到不捨又不值,不懂她既然得不到,幹麼也不乾脆換個目標,談場不會害人長皺紋的戀愛,白白在一個男人身上浪費了幾年寶貴時間多划不來。

  「那並不是『別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她苦笑,把卷起的報紙放進另一個紙袋裡,起身走向長椅。「而且我這可是在幫你遛狗。」

  「非常感激,順便聲明,它不是我養的狗。」他往那隻流口水的動物一比,搖搖手指。要不是因為他的情人出國,他才不想負責這種麻煩事,牽著這隻渾身是毛的大傢伙,害他都不能優雅的跑步,還得帶著一包工具幫它「善後」,一點都不時尚,幸虧有這個「傻妹」自告奮勇來陪它玩。

  「他的不就是你的?」她摸著在腳邊磨蹭撒嬌的大狗,覺得它又暖又可愛。

  「所以妳才那麼盡心盡力的幫他籌備這場婚禮?」他嗤之以鼻地冷笑。

  好友的每個「所以」都帶著挖苦,不是一針見血,而是刀刀見骨的砍中她內心的痛處,讓她愈來愈難在寒風中維持笑容。

  「愛並不是非要佔有不可,看到心愛的人過得好,也是一種幸福。」她仰頭一嘆。

  她承認自己愛得很窩囊,但看到那男人快樂的笑容,她又覺得這麼做是對的、值得的……半年來她總是這麼安慰自己,熬過了每一天看著他和女友甜蜜恩愛的日子,一次次消滅內心那些邪惡的妒意,重複麻痹心痛,直到今日,她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忍耐功力了。

  其實啊,她也不是沒想過要鼓起勇氣去告白,但就在她準備再準備,掙扎八千遍,決定賭上工作去向他示愛的前一天,他就難掩喜悅地透露出對另一個女人的好感,還慎重其事地詢問她——「送花告白會不會很老套?」

  「不,不會……她喜歡你,一定也會喜歡你送的花。」

  那天說完這些話,她還幫他訂了一大束花,腦袋裡幾乎一片空白,回家慘哭了一夜。而後「告白」這件事,便成了她心中永遠不可能說出口的痛,一直掩藏到今天。

  「噢天啊,記得在履歷表上註明擅長『自我催眠』和『把老闆的快樂建築在自己的痛苦上』,下個老闆肯定會愛妳的。」他誇張地拍額捧心,覺得她自欺欺人的程度已經修練到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每次看到這種傻到不知道自己有多笨的女人,他就慶幸自己愛的是男人。

  她沒好氣地瞅著他,拉起他的手——

  「喏,你的狗屎。」她把那包「塞」往他手中一放,不理他驚悚的表情,轉身跑步回家。

  「喂——在他結婚前妳都還有機會~~」

  她揚手揮了揮,沒回頭地繼續往前跑,把背後的聲音遠遠拋開,也像要甩掉那個充滿希望的字眼……

  機會?

  呵,那種東西,她早就死心了。除非她想當一個破壞別人姻緣的第三者,否則這輩子,他們之間就只剩下一個多月後分道揚鑣的命運。

  她奮力跑著,下定決心似地往前衝刺,又喘又累地叮嚀自己……

  下次面試,她絕不會再答應那種莫名其妙的條件!

  ※※※※

  隔日,韋倩琳比平時更早進公司,因為前一晚居然亂七八糟地夢到她老闆與未婚妻你儂我儂、卿卿我我的「限制級」畫面,害她早早驚醒,索性花了更多時間做早餐,提前進辦公室。

  八點二十分,倪光爵依然準時無誤地走進辦公室,停在她桌邊。

  「早。」

  「早安,倪——」

  哐!保溫瓶放到桌面的力道,至少比平常多了兩倍,把旁邊小盆栽裡的葉子都震晃了一下。

  「謝、謝謝……早餐。」她遞上保鮮盒。仔細一看,今日他臉上非但沒有約會後的春風笑容,反而一臉寒意懾人,眼中有著睡眠不足的血絲,看來有幾分猙獰。

  「抱歉,今天我沒什麼胃口。」他留下這句話和咖啡,逕自走進總經理室。

  她打開香味四溢的咖啡,一口也沒喝,只是一味望向旁邊的辦公室,猜想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情看來差到不行。

  咬了一口金黃香酥的特製法式吐司,她便放下早餐,蓋上保鮮盒,和他一樣沒胃口。

  十分鐘後,她按例走進總經理室向上司報告一日行程。

  他安靜聆聽,沒有發問,面無表情。

  她忍著說不出口的擔心,頻頻分心打量他冷凝的面容,稜線分明的輪廓就像用冰磚鑿出來的雕像,英武俊凜卻不帶半點生氣,遞出文件時順便送上他幾日前交代的名單。

  「總經理,這是擬好的宴客名單,請你過目。」

  黑眸一掃,他冷睇那份擺在桌前的婚宴名單,結霜面孔微微震顫,彷彿剛忍下一股暗潮洶湧的情緒,動手把它從一疊文件中剔除,直接退回給她。

  「不用了。」

  「……?」她太專心看他,一時反應不及。

  「我不結婚了,幫我取消所有跟婚禮有關的事項。立刻!」他冷冷地下令,最後兩字卻似咬牙切齒地強調。

  「啊?!為什麼?」她聽懂了卻還是反應不過來,懷疑自己是否還沒睡醒,因為沒喝他的咖啡就神智不清,產生這種荒唐的幻想情節。

  「因為我沒辦法跟那個女人結婚。」他鏗鏘有力的重申這個指令,青筋在握緊的手背浮動,表情因極力隱忍而摻入一絲扭曲。

  她胸口一窒,看見他陰鬱的眼中有著明顯的憤怒與痛苦,把那些盤根錯節的血絲映照得更加鮮紅,下顎用力咬緊,頰邊跳動的肌肉說明他正承受著何等巨大的負面情緒與壓抑……

  「……是,我馬上去辦。」她想追問,卻不捨逼他更痛。不管刺傷他的原因為何,她都不該在此時觸動他的傷口。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沒有權利過問。身為一個暗戀上司的秘書,她只能皺著眉,揪著心,坐在椅子上為那個男人難過、擔憂。

  望著手中的宴客名單,韋倩琳不難猜測他的情緒肯定與未婚妻有關,可是怎麼才過了一夜,他們就突然鬧得這麼凶,甚至要「悔婚」?!依他謹慎的個性和對心愛之人的包容力,應該不可能做出這麼魯莽的事啊……

  「啊——」

  正想著,門內就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即使隔音效果再好,近距離隔著一扇門,也不可能完全擋掉那聲石破天驚的怒吼,伴隨其後還有玻璃驟裂的聲響。

  她從座位上彈起,想都沒多想的走向那扇門,敲了兩下,沒等到回應就心急地推門而入……

  怵目驚心,是她望著那一大片破碎玻璃櫃及滿地尖銳碎片的第一個想法。

  玻璃好端端的不可能會「自爆」,她馬上又將目光轉到那個背對她的男人,匆匆走過去——

  「你受傷了!」她驚呼。他握緊手機的拳頭鮮血淋漓,由手背上劃開的不規則傷口不斷往下滴流,在腳邊形成一灘驚心動魄的血跡。

  「沒事,別管我。」他看都不看傷口一眼,就這麼淡淡回了她一句,桀驁冷峻的神情沒有痛苦,彷彿那淌血的傷口與他無關。他痛癰,也無傷……

  「流這麼多血怎麼會沒事!你快坐下。」她沒法像那他那麼「平靜」,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裡急得像失火,連忙把他拉離那些可怕的玻璃碎片和鮮血,強迫他在沙發上坐好,又回頭去找醫藥箱。

  她坐在他身邊,手忙腳亂的幫他止血、包紮,指尖微微顫抖,一下子忙著找藥水,一下子又差點被紗布和繃帶搞瘋,後悔自己平常只會包飯團、壽司,沒多練習點急救技巧。

  倪光爵看著秘書慌亂的動作,心裡竟有一絲好笑,想不到平常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好像天下沒有事情難得倒她的全能女秘書,也會出現這種驚慌失措的苦惱表情,把他一隻手掌纏得兩倍大。

  「怎麼樣?痛不痛?痛要告訴我……我會儘量輕一點……」她緊張地說,聲音溫柔得像微風,輕輕吹入他烏雲密佈的心裡……

  他痛了,開始有感覺了。剛剛接到「前」未婚妻打來的電話,本來還氣得像要中風,整個人除了憤怒,麻木得沒有任何感覺。

  可是因為她的關心,他恢復了大半理性,意識到身邊還有待他好,也值得他去感受、付出的人,他不該為了一個表裡不一的背叛者,激動地做出傷害自己的蠢事,讓真正關心他的人為他操心。

  「好了,我真的沒事,謝謝。」他收回手,扯扯唇,盡力給她一個平靜的表情,讓她放心。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的手就擱在她大腿上,即使隔著裙子,感覺還是像在吃她豆腐,他不能容許自己背上這種不名譽的嫌疑,特別對方還是他的秘書,更涉及「濫用職權」、「以上欺下」這類令他反感的行為,秉持「公私分明」原則的他,當然得率先避而遠之。

  「傷口很大,還是要到醫院處理一下。」看著綑上兩卷紗布還在滲血的傷口,她的一顆心還是懸在半空。

  「不用了,這點傷死不了人。」他無所謂地揚揚手,覺得她今天好像特別大驚小怪,其實他的傷……沒有心裡的重。

  「請幫總經理備車,我們馬上下樓。」她直接走到辦公桌前按內線吩咐,堅持他得就醫,立刻!

  「我說沒必要!」他煩跺的情緒又被激起,不明白她今日為何特別「越權」,不像平日那樣領命辦事,沒有二話,走回辦公桌就想按內線取消她的指示。

  「請你不要這麼任性,會害我沒辦法安心工作。」她也有些火了,眼鏡下的雙眸驀然瞪大,沒有妥協地盯著他,小小一隻不到一六五的身高,站在四捨五入都有一八六的大男人面前,簡直氣勢如虹,銳不可當。

  開玩笑,一想到心儀的男人在這裡「滴血」,她還能在門外心如止水的工作嗎?根本比想到他在和未婚妻約會還難受!

  兩人大眼瞪小眼。倪光爵壓根兒沒想到她還有這樣「潑辣」的一面,四年來她聽話盡責,不曾抱怨、質疑過他的任何決定,順從得讓他都忘了這女人也曾在面試時,用這種倨傲的表情面對一群足以左右她去留的人,理直氣壯地捍衛自己的工作權,而現在,她更進一步當面指責他這個老闆影響了她的工作情緒……

  呵,沒錯,這的確不是一個有責任感的老闆該做的事,他不該把私人情感帶進辦公室,更不該讓下屬承擔工作以外的壓力。

  「去醫院。」大男人讓步。雖然誤解了她對他的那份憂心是出於一個下屬對上司的關懷,而非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惦掛,但至少他願意接受下屬的好意,跑一趟醫院。

  說實在的,依他現在被包成「熊掌」的狀況,這隻手確實也不能好好工作,五根手指幾乎「不見天日」,沒一隻能敲到鍵盤。

  她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這才卸下那身像要作戰似的緊繃狀態,恢復以往的溫和……又更接近溫柔的神情。

  他怔了下,看著那似乎不可能出現在她臉上的柔美神韻,藉由唇邊一抹淺雅笑意,靈巧的跳脫平日拘謹多禮的框架,推高圓潤的兩頰,彎起燦亮的眸子,兩道細眉在厚重黑色鏡框上顯得更加秀氣精緻……

  與那身灰暗古板的裝扮太不搭軋了。他因此覺得突兀、訝然,忍不住多看一眼……

  笑容旋即消失。

  他過久的注目,使她心慌地察覺自己太過放鬆,這樣的表情是不該出現在他面前的「破綻」。

  「車子已經在樓下等了。」她說完便往外走。

  妳這樣笑很好看。

  他還來不及對她說出這句衷心的讚美,人就被她帶往樓下,一路趕到最近的醫院。

  ※※※※

  診間內,醫師剛為他縫完傷口,脫下手套,又回到電腦前開藥。

  「拆線前不要碰水,也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詳細情形護士會跟你們說明,預約一個星期後的門診回來看傷口,沒問題吧?」醫生看著倪光爵,他又看著身邊的秘書,她是最清楚他行程的人。

  「沒問題,謝謝醫生。」她代老闆回答。大腦像電腦一樣迅速流覽當日行程,就算有事情,她也會設法排開,因為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的身體重要。

  隨後,她帶著他去領藥,陪他等叫號。

  其間,他的手機震動了幾回。他都是看了一眼就切斷,放回口袋。

  「給我,我幫你擦乾淨。」手機上還沾著他的血,看起來很嚇人。

  他信任地將手機交給她,讓她拿到洗手間去清理。

  回頭,她把手機遞還給他。「林小姐一直打電話來,你不接嗎?」

  她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但有事就要講清楚才好,那個林芷雲好像找他找得很急的樣子。

  他搖頭,沒答話。手機又傳出來電震動,這回他直接關機,杜絕干擾。

  見他表情又凝重了些,她也不再多說,等到叫號就上前去幫他領藥。

  回程,兩人都沉默,又像各有心事地望往窗外。

  半晌,他盯著手上平整的包紮痕跡,邃黑瞳孔又似染上一層更深的陰影,俊朗豪氣的臉龐因而變得有些憂鬱。

  「怎麼不問我跟她發生了什麼事?」他先開口,心想是人都不可能不好奇。在看到他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之後,聰明如她,應該猜到了他是因為和林芷雲通過電話,憤慨難平地拿那塊玻璃出氣,才讓自己受了傷。

  真蠢,他愈回想愈想嘲笑自己的低能,或者由身邊的秘書來笑他兩聲也可以,他肯定會振作得更怏。

  「那不是我應該過問的事。」她語氣冷靜到像對他毫無興趣。事實上,她是想知道有關他的所有事情,就算腦子不想,心也會不由自主地追隨。

  可是,她一沒資格過問他的私事,二……她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手指,上頭還留著一圈淺白色戒痕。儘管是出於對他的關心,由她這個暗戀他的人來問這問題,心理上還是顯得有些卑鄙,自覺有幸災樂禍之嫌。

  不能否認,聽到他決定不結婚,她心裡除了震撼,免不了也萌生幾許醜惡的愉悅,感覺他好像還不會馬上屬於另一個女人,雖然……他也不屬於她,但,人心就是這麼微妙的東西,她既無法控制感情上的自私,同時又瞧不起這樣卑劣的心態。

  不問、不知道,最好。

  「不過我認為,你今天不太適合再進公司,最好先休息一天,會議我會幫你延後,重要的文件我下班再送過去你家。」她中肯地建議,覺得他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帶著焦躁的心情進公司,搞砸更多東西。

  倪光爵凝視她沉靜的容顏,又是那個他熟悉的「韋秘書」,表情和裝扮一樣中規中矩,完全沒有半點慌張的情緒、多餘的柔情,俊容揚起一道淺笑。

  「韋秘書有時候像我媽一樣。」明明小他幾歲,這女人有時卻表現得比他冷沉,四平八穩,默默幫他打理好大小事,甚至包容他從來不圓融的個性,在外頭交際應酬,總是做得比他周到些,細心提點他每個人的身分、喜好,讓他可以專心於自己的專業領域,不至於對人失禮。

  「依我的年齡,恐怕還沒法勝任你母親的角色。」她淡笑,頰邊的肌肉隱隱抽緊,眼底掠過一抹犀利。

  沒有任何女人,會喜歡心愛的男人把自己當媽看,姊姊都嫌老了!

  「對,我也比較喜歡妳當我的秘書。」他真心欣賞她的工作實力,瞬亮的眼神充滿肯定。

  這句誇獎再次命中她的痛處。秘書和老媽子,她兩者皆恨,但此時只能回以一笑……苦澀的一笑。

  所以說,不管他和那個林芷雲之間發生什麼事,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還是不變,宛如兩條平行線,那她又何必拿自己的好奇,去挖刨他的傷口。

  算了。她喑嘆,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要先回家休息嗎?」

  「就照妳說的。」

  至少,他會聽秘書的話。

  當他的秘書,總比撕破臉的情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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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3 PM


第三章

  晚上六點四十分,韋倩琳把文件送到老闆住處。

  她有鑰匙,也知道密碼,因為工作需要,偶爾會替他回家拿東西,或者在應酬後送他回家,鑰匙交來還去,他乾脆打了一份給她,方便進出。不過屋主在家,她自然是按了門鈴,等待回應。

  稍後,大門開了,她在玄關脫了鞋,走進屋內,很不意外地發現客廳桌子上擺著使用中的筆電和一堆散落的資料……

  就知道這男人不會休息。更過分的,桌邊還擺了幾個空咖啡杯,旁邊諷刺地躺著醫院的藥袋。

  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受傷,究竟有沒有把醫生交代的話聽進去?

  「謝謝妳幫我送資料過來,『新暘』那份市調先給我。」他伸出手,等著她交出文件。

  她動也沒動,抱著懷裡的資料袋,視線從桌上移回他的臉。

  「總經理,你該不會一包藥都沒吃,整天就只喝咖啡吧?」她語氣持平,鏡片下的清銳目光卻帶著一絲審判意味。

  「我不餓,藥我晚點再吃。」他沒否認,淡定的神情甚至沒有一點愧色,顯然不覺得他委屈了自己的身體。

  晚點?多晚?從早上到現在還不夠晚嗎?!

  「先吃點東西吧,我記得藥袋上有註明『三餐飯後服用』,總經理應該按時吃藥,讓傷口快點痊癒,工作起來也會更有效率。」她試著不要用生氣的口吻,而是以鼓勵的角度請他善待自己,省得她跟著操心。

  「我現在的確是笨手笨腳,連煮杯咖啡都差點打破杯子。」他看著自己的手笑道,覺得今天做什麼都不順手。

  那你還弄那麼多杯?!她盯著他受傷的手,一點都笑不出來。

  「所以先吃飯,吃完我還有些事情要向你報告。我有點餓了,總經理不會這麼虐待員工吧。」她抓住機會勸說,料準他不是個刻薄的老闆,就算會茶毒自己,也不會棄員工的肚子不顧。

  他聽了,這才露出抱歉的表情。

  「好吧,不過家裡只有水餃,我們出去吃好了。妳想吃什麼?」今天他臨時請假,她肯定忙上加忙,是該好好慰勞一番,但家裡只有母親不定期送來的冷凍水餃,拿來請客好像小氣了點。

  「總經理如果不介意,我們就吃水餃,再配個……味噌魚湯和炒青菜?」她舉起另一個提袋,裡頭就裝著這些食材,下鍋不到半小時就可以開飯,比走出去附近找東西吃還快。

  「妳都買好了?」

  「本來想回家自己煮,不過多個人也夠吃。」順便而已,她拎著食材和抱著資料的表情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平凡到他沒有理由拒絕,尤其——

  「我最喜歡喝味噌湯了。」

  我知道。她笑著,早就從他平日的飲食習慣中觀察出這點,雖然他是個不太挑食的乖寶寶,但還是有幾樣特別愛吃的食物,有得選,十次有八次必點味噌湯,所以她才選這道湯來煮。

  是啊,她確實是想讓他好好吃飯,才在下班後狂奔黃昏市場,向熟識的攤販買了新鮮的魚、菜,希望過來做一頓營養美味的晚餐,替他補補果然被漠視的身體。

  他的不挑食,是優點也是缺點,壞處就反應在他總是隨便打發自己的胃,兩個麵包或一碗泡麵都能當作一餐,因此在幫他做早餐、買午餐的時候,她總是特別注意營養均衡,花了不少巧思。而這些心思,當然全都不能讓他知道,今天還刻意只準備一菜一湯,猜到他家會有「媽媽牌」常備水餃,搭配在一起剛剛好,不會惹來懷疑。

  「那我馬上去做。」她這才把懷裡的工作資料交給他,走向廚房。

  他把資料放到桌上,也跟著她進廚房。

  「我可以幫什麼忙?」他卷起袖子,總不好讓她一個人忙,自己坐在客廳等飯吃。

  「你照顧好自己,就是在幫我的忙了。」她半開玩笑地說,笑容淡淡,真的只希望他別再「出事」,平平安安的。

  他家的擺設,她大多知道位置,不需要他協助也可以找到要用的東西。因為他母親偶爾會過來做飯給兒子吃,基本廚具樣樣不缺。

  「抱歉,今天給妳添了不少麻煩。」他尷尬地說,以為她是話中有話的在怪他弄傷自己,增加她的工作負擔。身為一家公司的領導者,他自覺帶頭做了最壞的示範,因私誤公,在他的認知裡等同一個不該也不可能出現的汙點。

  於是回家後,他躺了一會兒便繼續工作,既是責任感使然,也有分散注意力,紆解情傷的功用。

  不過,那真的是情傷嗎?

  或許……不儘然。今天他常盯著手上的傷,想起昨日的分手,以及這半年來的交往過程,反覆思量,沉澱後腦子忽然蹦出一個很理性的疑問——

  纏繞在這層層繃帶下的傷,究竟是「愛情」,還是「自尊」?

  一直以來,他凡事按部就班,包括和林芷雲的交往,也是在沒有「重大意外」的情況下循序漸進,由最初的追求走到結婚前夕,認定了林芷雲是他女朋友,便理所當然地以對待女友的模式待她好,處處讓著她、寵著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和責任要疼惜、照顧這個女人。

  可是昨日,當那個女人以何其不堪的方式踐踏他的真心,徹底激怒他之後,他彷彿突然跳脫「理所當然」的框框,用冷靜的雙眼重新檢視這段夭折的感情,結果發現……他竟不怎麼遺憾失去她。甚至回首這段戀情,他也想不出什麼特別惋惜或刻骨銘心的記憶。

  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以為的愛情,並不如他以為的存在,而是一種接近「理所當然」的習慣。

  曾經出現在他們倆之間的火花,可能早就褪了溫,但他卻因為穩定過頭的個性,又或許是對自己的選擇太過自負,以至於一點也沒懷疑過這段感情的真實性,蒙著心,一路包容對方在這段關係裡的任性,「理所當然」地走到這一步。

  說真的,比起失去那段垂死的愛情,胸有成竹的驕傲遭受重擊,付予的信任被粉碎殆盡,對他而言才是一種更不能忍受的重傷。一思及昨日的分手與那女人過去種種欺瞞,他心裡就有股憤恨不平的怒火,劇烈燒痛!

  所以,應該是「自尊」多點吧。他想。不過這種也高明不到哪裡去,只會顯得自己更遲鈍的答案,他當然不會跟韋倩琳解釋。

  「總經理這麼說,是不是想讓我接下來幾天也沒辦法安心工作?」她不會讀心,所以還是用「情傷」的角度看待眼前這個男人,對他好心疼。

  這男人,真是認真得讓人頭疼呀!他能不能稍微放鬆一點,別在自己都「身心受創」的情況下,還要惦記著她的工作量,這樣,真的會讓她很揪心,太喜歡他……

  「那我來煮水餃好了,這可是家傳功夫喔。」他繼續卷起袖子,一口潔白牙齒在豪邁臉孔上閃閃發亮,總算恢復了一些生氣。

  她不再拒絕他的加入,拿出食材清洗、整理。他則備好鍋具,在一旁燒水備用。

  兩口爐,一人一邊。他下水餃,她煮味噌,依序將切成塊的魚肉、豆腐丟進湯裡輕攪,滾了會兒,再撒些鹽調味,加入翠綠的蔥段……

  「妳經常下廚?」他看她的動作很熟練,唔……又是一個跟她形象不符的新發現。雖然已經吃了人家兩年的早餐,但直覺認為做早餐跟下廚煮飯是兩回事,後者更需要真本事,像他就沒有那種切切洗洗的耐性與功力,偶爾心血來潮,照著食譜做出來的東西也難以下嚥,色香味一概不全,只有包水餃還沒丟父母的臉。

  「有時間就會煮,做菜很有趣,吃起來也很有成就感。」她享受那個過程,如同他喜愛親手磨煮咖啡一樣,每道程式都是獨一無二的醞釀,最終嘗上一口,那味道既美味又自豪。

  「幫我試試味道。」她在碗裡盛了點湯給他。

  他一手拿著湯勺,放下鍋蓋,很自然地按照在家中幫母親試菜的習慣,直接以口就碗,輕扶她的手,從她手裡喝掉那口味噌湯。

  她緊握碗口,默然凝睇,手背上微乎其微的接觸,卻似蝴蝶效應般,由皮膚竄向心房,在她胸口引起一陣暖膩的浪濤……

  像這樣,親手烹調一鍋他愛的湯,在冷冷的天氣裡,熱熱地餵他喝下,對她而言就像個小歌迷獲得上台幫偶像擦汗的榮幸一樣,心口有股澎湃的感動,想落淚的衝動。

  他皺起眉,眉心那道直亙的刻痕立刻劈破了她的滿腔熱血。

  「很遺憾。」他嘆口氣,同樣在她心中引起風暴。

  「不好喝嗎?」她連忙試一口,連間接接吻這種「小事」都沒注意到,一心只想著這不知私下試做過幾十次的味道怎麼可能會失敗……

  明明很好喝啊!她奇怪地回頭——

  他綻開一笑。「我想妳在這道湯上沒什麼進步空間了,韋秘書。」向來沉肅的眼中竟有抹頑皮跳躍。

  「總經理,我建議你以後不要隨便跟人開玩笑。」害人無端冒冷汗,算什麼幽默感?她睞他一眼。

  倪光爵笑意更深,毫無半點收斂地去看顧那鍋滾沸的水餃。不曉得是否因為太熟悉而心安的關係,隨口和她閒聊幾句,好像可以讓他完全忘記整天糟糕的心情,只覺得食欲被喚醒,肚子開始感到饑餓。

  而看著愉快的他,其實……她並不在意多冒幾把冷汗。

  韋倩琳調整火候,與他並肩而站,兩人各自守著鍋子,不時觀察一下對方的料理進度,偶爾對眸一笑,在還算寬敞的廚房裡,她的世界卻好像小得只剩下爐火前的這一塊空間,烘著暖暖的甜蜜,暗暗流動……

  上了桌,掀開鍋蓋,一陣熱氣撲面而來,白茫了她的視線。

  她摘下眼鏡,先擱置一旁,繼續替他盛湯,細細舀勻一碗布著魚肉和豆腐的味噌湯,遞至他面前,擺好湯匙。

  「怎麼了?」發現喊餓的男人不急著低頭喝湯,反而直盯著她。

  「妳不戴眼鏡,很漂亮。」他衷心地讚美,這次沒再錯過。

  倪光爵注視著她沒戴眼鏡的臉龐,發現她有一雙圓亮的眼睛,睫毛很長,淺淺刷上一層睫毛膏,濃密鬈翹,靈澈的杏眸更加立體,在陣陣飄來的白霧中,添上幾縷迷濛盈柔的美感……

  像她又不像她,這張臉,使他覺得似曾相識……對了,剛進公司的時候,她就是長這樣。那時他有印象卻不曾細看,如今定睛打量,更不懂她這幾年裡的轉變所為何來,難道是因為長了幾歲,品味也跟著「成熟穩重」了?

  他帶點玩味地凝視她明明還很年輕的容顏,淡妝下的肌膚保養得宜,沒有半點細紋,白皙皮膚透著彈性、粉潤的光澤,輝映那雙紅潤微嘟的嘴唇,清雅秀致得不像她的年紀,不像他的秘書,而是一名溫婉嬌柔的迷人女子……

  心,莫名地傳來一陣極細微的騷動,隱隱的,陌生的,像縷絲線穿針而過,輕輕扯動了什麼。

  「戴了眼鏡很醜嗎?」突然被他稱讚外表,她有些不自在,感覺喜悅又心慌,下意識就想隱藏起自己,對於他在公事以外的任何注意,都有一種心虛的危機感。

  「不是,只是……感覺不太一樣。」他神色一正,禮貌地收回自己似乎停留太久的視線,急於抹殺心裡那股不知名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妄動。

  他是怎麼了?看著自己的秘書,居然也有片刻走神,把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讚美,弄得好像帶有什麼特殊感觸……他肯定是餓過頭了,精神恍惚。

  同樣的,他也認為自己不該太過注意到韋倩琳在工作以外的優點,就算發現了,也該像看到一朵美麗的花一樣,讚賞一句即可,再多印象可就有失妥當,觸及了上司與下屬之間該有的分界。

  他竟然覺得她迷人?!噢——成何體統!此刻他才覺得這次失戀真的對他的精神造成不小衝擊。

  「妳的度數好像不深,為什麼一直戴著眼鏡?」他定下心,將話題導回「正軌」,留意到她不戴眼鏡也完全不影響她的動作。

  韋倩琳一怔,旋即擦拭鏡片上的水霧,重新戴上,抬眸定望……「安全感。」

  他微笑點頭,表示可以理解這樣的習慣性心理。不過,又隱約覺得她是在刻意隱藏什麼……

  清麗秀顏又被老氣的黑框眼鏡遮住大半。他想,不可能有女人會刻意要掩藏自己的美貌吧,他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

  趕緊吃顆水餃,喝幾口鮮美潤喉的熱湯,綿密鬆軟的魚肉和入口即化的豆腐一下肚,暖了胃,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沒了,只有滿口的鮮甜和無比的滿足。

  再嘗口清脆多汁的炒青菜,他忍不住再稱讚了一下她的好廚藝,想不到工作一把罩的韋倩琳,私底下還有這麼賢淑的興趣,真的可以嫁人了。哪個男人娶到她,真是好福氣。

  她笑了笑,心裡絕不止於下廚的成就感,更多的,是和他……這個男人共進晚餐的溫馨、浪漫。

  儘管只在她心底,但……還是浪漫。

  ※※※※

  往後幾天,林芷雲依然勤於聯絡倪光爵,一天打幾十通電話給他。他受不了地把她的號碼設為限制來電,她就換成其他電話,照打不誤。

  在他堅持不接電話,對方又不屈不撓的情況下,最為難的就是她這個卡在中間的「擋箭牌」。

  「林小姐,裉抱歉,倪總正在會議中,不方便接電話。」這句話,她每天要說上好幾次,有時真,有時假,反正只要擋住她的電話,顧不得這理由聽起來有沒有說服力。

  「……我知道妳有重要的事要找他,我會再幫妳留言——」

  「別再留言了!直接把電話接給他,我待會兒要登機了,沒時間跟妳耗。」那頭女人似乎耐性用盡,口氣和背景廣播比大聲。

  韋倩琳完全可以體會她的心情,理解她的不悅,但身為秘書,她依然只能——

  「抱歉,林小姐……」

  她硬著頭皮挨罵,耳朵泛疼也不能回嘴,忍耐忍耐再忍耐……

  奇怪,不是聽說學音樂的人比較有修養,這位從小拉小提琴長大,任職於某交響樂團,又在學校教課的音樂才女,怎麼飆起人來如此流暢,就像高八度的琴聲一樣淒厲。她都已經把話筒拉開超過十公分的距離,它還是像擴音器一樣,傳來殺雞般的尖叫——

  「我不想聽妳廢話!叫他接電話,我知道他在,他就在!」

  一隻手拿走話筒,解救了她瀕臨崩潰的耳膜。

  「不要再打電話來騷擾我的秘書,我已經跟妳把話講得很清楚了。」他沉聲警告,俊容冷肅。

  剛結束一場冗長的會議,他一走進辦公室就看見秘書被罵到縮起脖子,那尖銳的聲音連他站在幾步之外都清晰可聞,這讓他很不高興,尤其那聲音還是出自於一個令他深惡痛絕的人。

  然對方卻在聽見他聲音的瞬間,轉為柔聲細語的小女人,低聲下氣地向他哀求。

  「光爵,我知道我錯了,這次的事都是我不對,但拜託你別這樣意氣用事,我們的婚禮就剩一個多月——」

  「婚禮取消了,妳不會不知道吧。」他冷哼,從前都不知道這女人那麼會裝傻,即使耳聞過她與前男友藕斷絲連的風聲,只要她篤定地向他解釋,他也全數買單,相信她說的真心不會有假,還告訴自己不該疑心生暗鬼,拿她過去的舊情來作文章,結果……

  「你這樣突然取消婚禮要我怎麼辦?我該怎麼去跟我家人朋友解釋?」林芷雲抽抽噎噎,用一向讓他心軟的哭腔,在那頭委屈、可憐地問。

  「不如就把妳做過的事告訴他們怎麼樣?」寒眸微瞇,他拿著話筒的樣子就像掐住某人的脖子。

  一想到自己那晚捧著熱騰騰的喜帖和鮮花,準備到她家送她一個驚喜,接她去吃頓浪漫晚餐,不料卻在前一個巷口撞見她與舊情人當街擁吻,她一點也沒有之前說的那樣排斥前男友的糾纏,反而在一陣激吻後,和那男人有說有笑地上車,到了一家同樣有情調的異國餐廳用餐,而後又進入一家汽車旅館,一待就是兩小時……

  「妳在哪裡?」他忍著滔天怒火,撥電話給她,每根握住方向盤的手指都是僵硬、冰冷的。

  「在家啊。」她想都不想地答道。

  他懷疑,這是要經過多充足的演練,抑或多看輕他的自信,才能把謊話說得如此順口自然。

  「一個人?」

  「你又不在,我當然是一個人嘍。」

  「……」

  「怎麼不說話?你還在台中嗎?」她知道他要去台中參加一場重要應酬,照往例,他通常會在回程前撥通電話給她。

  「剛到台北,正要去找妳。」

  「現在?」她溫柔甜美的語調,終於出現一絲幾不可聞的緊張。

  「不想見我?」

  「不、當然不是,但是那麼晚了,你不累嗎?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們明天再見面?」以往,只要她這麼體貼,他都會窩心的接受。

  但那是在他還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之前!

  「我想妳,待會兒見。」他掛斷電話。

  沒有很久,馬路對面就有一輛熟悉的車開出來。

  他迅速轉動方向盤,顧不得要吃罰單,抓緊兩向行車空檔,踩下油門,將車頭插入對方車前。

  一陣喇叭聲四起,那名載著他未婚妻的男人搖下車窗大罵。

  果然是那個男人……他沒認錯,在她家見過的照片就是這張臉!

  怪不得她不要他代為出面解決那男人對她的舊情難忘,說不想對那人做得太絕,還信誓旦旦保證那個男人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感情……

  哈,相信嗎?當時他甚至還覺得她善良,是個厚道又重感情的人呢。

  倪光爵打開車門,直挺挺地走到那輛車旁。對方的臉色立刻變得比他難看。

  林芷雲呆若木雞,面色刷白,回過神後馬上下車拉住他的手,但可笑的是在解釋前,她居然還試圖測試他看到了多少事實,先問他怎麼會在這裡。而那男人就在此時敏捷地倒車走人。

  驚訝的表情,無辜的口吻,將他的怒氣搧得更高……

  「妳呢?和他在裡頭待那麼久,是為了按摩,聊天,還是借廁所?」他冷言譏諷,卻覺得被羞辱的人是自己,是這個瞎了眼的他!

  「光爵,你聽我說……」

  終於,她不得不坦承自己的「過失」,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答應赴前男友的約會,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不該犯的錯,可是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做,是清清白白的。

  他沒吭聲,怒紅的雙瞳靜靜盯著她脖子上幾枚隱隱若現的吻痕,聽著她好像取之不盡的理由、解釋……

  「婚禮取消,我們分手。」短短八個字,是他對這段感情的結論。此後,無論她再怎麼哭訴、求饒,都無法動搖他分毫。

  感情上,他有嚴重的精神潔癖,可以接受另一半有轟轟烈烈的過去,卻不能容忍對方在這段關係裡的半點不忠。在要求自己對愛情專一的同時,對方也必須達到全心相待的標準,其中沒有任何妥協空間,更別說還加上這些欺騙、睜眼說瞎話的離譜行徑。

  他不能接受,完全無法苟同,感覺被人狠狠擺了一道,心痛難當,卻絕不留給這個變質的愛情苟延殘喘的機會,寧願咬緊牙關,將它完全割捨。

  那夜,他整晚未合眼,就躺著,假裝自己有睡,然後在固定時間「起床」,刷牙、洗臉、煮咖啡,換上衣服出門上班。

  維持正常的作息,是他克服壞心情和壞情緒的老方法,用工作麻痹自己,既有意義又有收穫,比起墮落的灌酒、飆車好太多。

  沒錯,他復原得很好,無論是手上的傷口,或是心裡那股被人刺傷的自尊,全都……復原中。

  最好的,是他已經想通了自己根本沒那麼愛她!也算降低了一些殺傷力。

  「光爵……」林芷雲的聲音將他飄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喀!他毫不留情,直接掛掉電話,抬頭交代秘書——

  「以後聽到她聲音就掛電話,不必猶豫。」正如他剛才示範的一樣,快、狠、準。

  「是。」韋倩琳答歸答,但老闆和員工,畢竟在不同階層,她最好敢這樣直接掛人電話啦!

  不過話說回來,他接林芷雲電話時,表情還真恐怖,彷彿要瞪穿對面那堵牆壁,她在旁邊看了都有些膽戰心驚,怕他漸漸癒合的傷口又出狀況,也心疼他平時壓抑那股怒濤的心情。

  他不是好鬥的人,會發那麼大的火,就表示他心裡有多痛。這幾日見他表面上平靜許多,其實心裡還是很不好受吧。

  唉……她暗嘆著單戀他以來不知第幾百萬口悶氣,不曉得那個女人究竟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只希望時間能快些沖淡他心裡的傷痛。

  「週末許董女兒的婚宴,妳可以陪我一起出席嗎?」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她。

  「呃……可以是可以……」不過她記得這好像是那位很賞識他的老客戶,在簽下新合約那天,特意邀請他帶未婚妻一起出席的婚宴。當時她也在場,所以連他允諾時的高興神情都記得很清楚,現在他卻找秘書一起去,會不會有些失禮?而且到時候一定會有不少人問起他的婚事,他又該如何面對那些人的好奇心,怎麼跟他們說明自己不結婚的事?

  「有事的話,不必勉強。」他看她好像有點苦惱的樣子。

  「不,我沒事。」想到他可能會面對的窘境,她當然要陪他一起去,多少也能幫他擋掉一些「有的沒的」。

  「那就麻煩妳了。」臨時增加她的工作,他有點過意不去,但那位許董從公司成立以來就一直很照顧「光宇」的生意,還會幫他們介紹新客戶,他不想因為個人因素而失約,卻也不想一個人出席,想來想去,就數帶著彼此都認識的女秘書最適合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韋倩琳在他身邊,做什麼事都覺得得心應手,感覺比較放心,有時只消一個眼神、動作,他們就能明白彼此,在公事上合作無間,默契驚人。他得承認,自己非常喜歡和這個女人共事,這兩年來愈來愈有依賴她的傾向,連手背上這道傷口都是多虧她天天幫他消毒、換紗布,盯他吃藥,還在每天的便當旁多加一碗魚湯,內外兼顧地照料,它的癒合速度就跟她的辦事效率一樣好。

  如此細心又能幹的女人,真希望她能一直留在他身邊,永遠別離開……呃,當然,他是指以一個員工對老闆的重要性而言。

  呿,當然是員工。他在心裡斥責自己多此一舉的強調,好像怕被人誤會什麼似的,難道,他還會把她當成員工以外的什麼人不成?

  或許,也有些朋友的成分。又或許,是比普通朋友再親近一點……

  呿!他又發神經的搞什麼「分級」,好像很怕自己會誤會對她的感覺,那麼慎重的在斟酌自己對她的感情——感覺!唉……總之他是覺得身邊有個可靠的夥伴,就像多了股力量一樣,做什麼都容易、踏實多了。

  「明天上午要回診,記得吧?」這回換她出聲叫他,瞧他不知在想什麼,一下皺眉,一下揚顎,一下又點頭,稍微笑開。

  「嗯,謝謝。」他朝她點個頭,走回總經理室。

  他那串多變的表情是個謎,不過最後的笑容……她好喜歡。

  「以後聽到她聲音就掛電話……掛掉,掛掉,掛掉!」她一時好玩,握住話筒,模擬起他剛才狠戾的動作……

  她做不到,皺起臉,輕輕將話筒放回去,雙手並用的認真動作還有幾分畢恭畢敬的感覺。一抬頭——總經理又現身門邊!

  「妳在幹麼?」他眼神充滿不解。

  「我……在掛電話。」她扶了扶眼鏡,腮紅突然變深,可想而知她現在有多糗。

  他走向她,把兩個檔案夾拿給她。「會計室的報告我看過了。『名聯』放在入口網站上的廣告太花俏,跟產品形象不符,叫他們再修一下,跟上次要擺進部落格的文章一起給我。」

  「是。」她點頭後就定格不動,不太打算再抬起來了。

  倪光爵走回辦公室,關上門,持平的唇線抖呀抖,再也忍不住地往上飛揚,覺得她剛才反應實在有夠無厘頭的。

  為什麼他以前會覺得她是個一板一眼又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呢?

  最近,他漸漸發現一向給人專業感十足的女秘書,其實也有可愛的一面,不那麼專業卻很人性化的一面……

  「韋秘書,妳幹麼拿檔案夾K自己額頭?」

  「沒有!我是……打蚊子!剛剛有隻蚊子停在這裡……」

  噗——哈哈……

  外頭傳來韋倩琳和同事的對話。他想自己還是暫時別走出去,免得韋秘書的腮紅會太濃,待會兒又不知要拿什麼趕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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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3 PM


第四章

  週末夜晚,韋倩琳配合婚禮氣氛,挑了一套不那麼嚴肅冷硬的杏色毛織洋裝,頭上的髮髻也改成略鬆地綰起,用一個中型抓夾技巧性固定,不像平時那樣一絲不苟。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副遮去了她臉上大半光采的「老眼鏡」,保留了韋秘書的基本形象。

  儘管她這身裝扮不至於讓人大感驚豔,但也已經從不少認識她的人——包括最有分量的倪光爵口中,得到一致的讚美。個性海派的許董甚至直接要她「再接再厲」,以後打扮得更漂亮一點去上班沒關係,反正她工作能力強,大家都曉得她不是個擺好看的花瓶,而且她老闆又是個個性耿直,正氣凜然的男人,又逢婚期將近,保證「短期內」不會對她黑白來——

  噢喔,敏感的話題果然來了。韋倩琳無心顧及自己花不花瓶的小問題,有些緊張地覷著倪光爵的臉色……

  「我的婚事取消了。」他居然微笑,用那麼標準參加喜宴的輕鬆表情,滿不在意地說出這個驚人的消息,跟在說「恭喜」沒兩樣。

  由許董臉上突然繃緊的皺紋,就曉得倪光爵這當事人的反應有多不尋常了。

  「呃……這……怎麼會這樣,小老弟該不是在跟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吧?」

  誰都知道,倪光爵很少說笑,嚴謹、認真、實事求是才是他的個人特色。

  「不是,我的婚事取消了。」好像怕許董的臉不夠「緊繃」,他還補強一次。

  「……喔,感情的事本來就沒個準兒,年輕人多談幾場戀愛也好,不用太傷心,別放在心上……」許董絞盡腦汁出言安慰,拍拍「失婚」的倪光爵,表情比當事人還尷尬。

  一有其他客人來道喜,許董馬上「轉移陣地」。

  接下來,因為參加婚宴的客人中,部分都是相關產業的熟面孔或「光宇」的客戶,於是在寒暄過程中,相關問題也不可避免的一再被提起。

  他始終如一地微笑、回答,自覺面對就是他處理事情的基本態度,況且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如大方點,坦承自己的婚事告吹。

  消息很快就傳開。上前來找他談話的人明顯變少,提起他婚事或未婚妻相關話題的次數更是大幅銳減,只敢在他身後竊竊私語地討論。

  沒人問,他似乎閒得很,幾道菜之間,除了吃東西,酒也一口接一口,比她杯裡飲料的下降速度還快,讓她在旁邊愈來愈無法擺出專業笑容與同桌賓客聊天,目光頻頻朝他飄去。

  他突然轉過來,邃亮瞳仁直瞅住她,險些害她心跳停了一拍。

  「在喜宴上讓人知道自己結不成婚,是不是很遜、很丟臉?」他一臉思索,口氣帶點憂鬱。

  「啊?不……怎麼會。」誰敢取笑他,她第一個衝出去給那個人難看!

  「那妳就別再用那種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好像很怕我隨時會趴在妳肩上大哭一樣。」他扯唇一笑,將杯子裡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

  「別喝太多,你的傷口才剛癒合而己。」她克制住想去拉他的衝動,只是出聲勸告,他手背上還有一道剛結痂的傷呢!

  他笑著搖頭。「今天,我想放縱一下,好好喝幾杯喜酒,沾沾新人的喜氣……」再倒一杯,再乾一杯。男人想借酒解悶,喝得盡興,旁邊的女人卻看得好憂心。

  他,還是很痛吧?

  聽他微醺的口吻,望著他逞強的笑容,她的心就像打了一個麻花結,愈擰愈疼……

  錯了,現在想哭的人是她才對,他不知道她有多想抱住他流淚,安慰他不要那麼難過,那麼壓抑,痛就喊出來,她會聽,不會笑他,只求他別再這樣虐待自己,她也會跟著受折磨。

  與其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心痛,她寧願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微笑,至少可以感覺到他的快樂,而不是加倍的痛苦。

  「如果真的放不開,就不要放啊!」她也不懂自己怎麼那麼大膽,突然冒出這句挑釁。

  脫口而出後,她才有點孬種的盯著人家,擔心這句話會引來沖天之怒……

  他渾然一震,僵硬的神情顯然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韋倩琳握著杯子,大概下意識想滅火,兩眼鎖定那個咬牙沉默的男人,準備好承受他的責難。

  他又乾了一杯酒,抿緊的雙唇沒吐出半個字、半口「氣」。

  倒酒,又是一杯。再倒酒,又是——

  「總經理。」她拉住欲舉杯的手,把他手中的杯子換成筷子。「吃點菜……」不管旁人目光,直接拿起公筷從剛端上桌的全雞料理上截走一隻大雞腿,拖到他碗裡。「這雞肉看起來很嫩。」

  幾個同桌的賓客面面相覷,似乎都很意外形象端莊有禮的韋倩琳怎麼會做出如此突兀的舉動,好像很怕她老闆吃不到東西一樣,更沒在管同桌還有兩個眼巴巴望著雞腿流口水的小朋友。

  不過因為其中有些人對倪光爵的「傷心事」早有耳聞,加上他此時又一臉隨時會打雷閃電的陰鬱表情,大夥兒都沒敢吭氣,倒是可以體會這兩人的「異常」,眼一瞥就當作沒事般地繼續跟鄰座友人談笑風生,就當看不見這桌邊的一角,持續他們不妨礙也不打擾的原則。

  那張陰沉的面容盯著「斜插」在碗裡的大雞腿,不發一語,幾乎像安靜了半個世紀那麼久,直到她都快要停止呼吸的前一刻——

  「我媽也會這樣。」他驀然抬眸,淺揚嘴唇,像是發現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清朗的眸中不見半點怒意,甚至愉快地咬了口雞肉。

  她懷疑那只是酒精作用,但無論如何,只要他別再對自己「洩憤」,摧殘自己無辜的身體,別說當媽了,就算要她當外婆都沒關係。

  唉……無奈的嘆息又在心裡響起,她自責剛才的多嘴,動手又多替他盛了碗雞湯……

  他喝著溫潤的熱湯,感覺身暖,心也暖,唇線再往上揚,意識停留在一種很舒服的微暈狀態。

  有些醉,卻不至於醉到感受不到她的關心,所以他笑,是真的喜歡她……的關懷,對,就是那份出自真心的好意,他心知肚明,又怎麼能對一個這樣為自己著想的女部屬發怒。

  他氣的,其實是那個曾被當成白癡耍,現在又遭眾人投以同情目光的自己。悶的是他無法開口向大家說明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難過解除這個婚約的事實,不然大家一定覺得他在強顏歡笑,更可憐淒慘了。但,其中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身邊這個一直用最多擔憂、十足安慰人的神情看著他,誤以為他還很愛那個女人的秘書——韋倩琳。

  不知為何,「韋秘書」的誤會,就是教他特別難受。可能是因為他們一直是那麼契合、親近的工作夥伴,所以他才格外抱歉自己沒有對她吐實,害她平白替自己擔這份心,以為他還在為那個女人牽腸掛肚。

  這些天裡,他不否認自己的確甩不掉精神上那種受人愚弄、出賣的感覺,憤怒自己竟會愚昧到想和一個不是真心相愛,又早已背叛這段關係的女人踏進結婚禮堂,「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就是他人生中很正確的下一個階段。

  然而……他卻錯得如此離譜、可笑,使得如今每個同情他失戀的眼神,都像是嘲笑他在感情上的低能,使他不能不去面對,卻又不禁要對這樣「自作自受」的自己發脾氣!

  結果,雞腿才吃了一半,他又喝起酒來。趁著這個喜氣洋洋的場合,他才有理由這樣猛灌自己酒,大大方方地「自甘墮落」,試試這些酒精是否真像人家所說,具有澆愁解悶的功效。

  韋倩琳坐在旁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又開始荼毒自己的身體,她擋也擋不住,勸又勸不聽,實在不捨又心急,好想乾脆和他一起喝醉算了。

  可是見他一臉「鬱卒」,那麼難得的放縱自己豪飲,她又不忍心偷罵他,怪他暫時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心痛。

  罷了,就今晚,她允許他大醉一回,反正他需要紆壓,而且這個紅包也包得不小,喝酒回本最快。

  跟著,她也喝了一杯,讓自己放鬆一點、多吃一點,待會兒才有體力把老闆平安扛回家。

  ※※※※

  今晚,他真的喝多了。

  平時只要稍微攙扶就能移動的人,今天可是讓她用盡了那頓晚餐的力量,才把這個真的「很放鬆」的男人扶進家門,跌跌撞撞地攙向房間。

  他一點都不客氣地把大半體重放在她身上,壓得她有些吃力。平常不知道他那副高大的身材這麼「真材實料」,這下子全都領教到——

  「等我一下。」她氣喘噓噓把他放到床上,匆匆脫掉厚外套,放下皮包,這才有更靈活的身手去「收拾」那個男人。

  她用溫水擰了毛巾來幫他擦臉拭手,照著他喝醉酒的標準流程作業,只是今日他的配合度特別低,所以她得用更多力氣,一邊把他的身體「固定」在床邊,一邊幫他脫下西裝外套,鬆開領帶……

  「韋秘書。」

  「嗯?」

  「妳談過戀愛嗎?」本來「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睜亮眼睛,問了她一個平常絕不會過問的私人話題。

  她頓了下,心想他真的醉了。

  「有。」她答道,繼續幫他擦手,仔細地每根手指都沒放過,總是謹慎而溫柔地為他打點好每個細節。

  「真的?」他瞇起眼。

  「真的。」她抬眸一睞,心想這聲懷疑是瞧不起人的意思嗎?

  然他卻只是用那雙深邃沉著的眼睛望著她,剛毅臉孔沒半點戲謔,仍是那麼正直凜然,卻又帶著幾分可愛的困惑。

  「為什麼分手?」他又問。

  她莞爾,覺得戀愛的人好像都喜歡問人為什麼不談戀愛,失戀的人也喜歡問人為什麼要分開。但還是回答他——

  「交往後才發現彼此不適合。」她直言不諱。出國留學的那一年,曾與一名同樣來自台灣的男孩相戀,兩人因為語言相通,文化背景相同,很自然愈走愈近,經常一起待在圖書館找資料,窩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討論報告,偶爾分享家人漂洋過海寄來的家鄉味,最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對。

  不過當他們一起熬過那段人生地不熟的適應期,卻漸漸發現彼此間除了功課,似乎也找不到什麼其他共同的話題,就曉得這段戀情其實只是一種人在異鄉的心靈取暖,並沒有太多愛情成分,於是和平分手,做回好朋友。

  純純的愛,靜悄悄地來,不著痕跡地走,猶如冬雪融化後,只留下一個唯美聖潔的印象,淺淺地印在記憶中。後來面對實習機會的競爭激烈,進入公司後壓力也很大,她整天忙東忙西,跟愛情絕綠得更徹底,直到遇見這個男人……

  她望著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凝視。而當他彷彿柔情似水地回望,深深的一眼……她既喜,又慌,甚至有股苦澀蔓延胸口,因為意識到自己連面對他的心情都得像個小偷般見不得光,總是得躲躲藏藏。明明那麼喜歡這個男人,卻為何連被他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心虛呢?

  暗戀,真是一種自找苦吃的自虐行為,但更罪惡的,是這苦裡總能讓人嘗到一點甘甜,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幻覺,也能憑藉這點微弱甜頭撐下去,再苦下去。

  「是啊,一定要找個合得來的人……不適合……就要分……不能勉強……」倪光爵不僅說話,竟然還伸手輕撫她的臉,像在訴說自己的心有同感,又像在安慰她那臉悲悵的神情,憐惜起她的自憐。

  她微怔,不敢相信他居然對自己做出這麼「親暱」的動作!雖然知道他是因為喝醉了,但是……但是……心怦怦跳,而他好像還嫌她不夠「興奮」,竟然還摘下她的眼鏡,像認出什麼喜歡的東西,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這……難道她戴眼鏡的樣子有那麼讓人「不酥胡」嗎?!

  是的,他忽然鬆手,把那副眼鏡放到旁邊——他可能以為那裡有個櫃子,但事實上卻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哐!它毫無意外地落地,而那個「兇手」非但沒有半點慚愧,還笑得更大聲,好像挺得意自己的行為。

  她皺起臉,四年來頭一次覺得這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想去撿眼鏡,他還拉住她,不讓她離開床沿。

  「韋秘書。」

  「嗯?」

  「我好像喝醉了。」他笑意未退,伸手又摸她的臉……

  「對。」她苦笑,完全相信他是因為喝醉酒才會這樣對她……好像把她當成一顆Q軟的麻糬,愛不釋手地又掐又捏。

  「不過……其實我沒醉。」他深吸口氣,笑淡了,幽暗瞳中又蒙上一層迷霧,比剛才更疑惑似地揪起眉心,細細打量眼前這女人……

  拇指撫過她淡雅細眉,密長羽扇,朦朧目光停留在她小巧的鼻、嫣嫩的嘴,指梢輕觸,彷彿在確認它們的真實性。

  「……嗯。」她瞭,喝醉酒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不過,他有必要一直用那麼專注又可愛的神情盯著她,還這樣輕柔地觸碰她嗎?

  可知道,他任何一點不經意的溫柔、善待,都會讓她中毒得更深,忍不住對他更貪心、迷戀吶!

  「不然,這裡……怎麼還是……還是……」他重捶自己胸口,苦惱找不到一個能貼切形容的詞彙,覺得那裡憋著一股複雜又陌生的情緒,不該是喝醉後還會有的糾結狀態,完全沒有「一醉解千愁」的通體舒暢。

  反而,當他碰觸眼前這個桃腮微暈、雙瞳剪水的漂亮女子,鼻息間嗅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胸口就像有根羽毛在輕搔、勾惹,錯雜成一種愉悅又苦悶,帶點飄飄欲仙的感覺,令他困擾得很。

  隱隱約約,他自覺好像不該如此碰著、看著這個女人,那麼喜愛這張摸起來水嫩光滑的臉蛋,尤其渴望得知那雙嬌紅欲滴的櫻唇,嘗起來不知是否如外表般甜美……但思緒飄搖迷離,愈想就愈離不開對她的每分注意、每個探觸,雜譟的心神不斷被她吸引,干擾他被酒精作亂的理智……

  不,他沒醉。如果醉了,他怎麼可能還在用腦袋想事情,怎麼還在費力抗拒,而非順從內心那股催人欲狂的躁動——

  「別打了。」她急忙抓住他的手,知道他情傷未癒,一時半刻難以平復心情,但再怎麼傷心也不能這樣傷害自己,把自己當沙包毆啊!

  韋倩琳誤解了他動作背後的真正涵義,看他一臉悶悶不樂的表情,她的心也像挨幾拳似地疼痛,可惜這樣的「內傷」,她從來都只能自己適應,忍過,連喊痛的權利都沒有。

  「躺下吧,睡一覺,明天醒來就會好多了。」她澀澀地笑,哄他躺下,蓋上被子,防止他再弄傷自己,順道檢查了一下他手背上的傷痕,確認沒裂開才安心。

  男人望著她溫柔的神情、輕巧的動作,自己也不明白在這種應該滿懷憤懣、全力仇恨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他眼中為何只有這名溫柔女子的身影,感覺熟悉又溫暖,使他看著、望著,便無法再分心想起其他事情……

  「妳要去哪裡?」見她起身。他直覺不滿,甚至厭惡地皺眉。

  「回家。」她按實回答,對他的反應還是摸不著頭緒。

  原來他醉過頭是這樣的「反常」,一下子像個孩子,一下子又讓人覺得霸道。

  下次,她要注意真的不能讓他喝太多,否則很難伺候,累的是她。

  「不是回家了?」他瞇起眼,一臉糾正人的肅穆神情,讓她很無言。

  「這是你家,不是我家。」

  「所以妳不能留下來陪我嗎?」他看看周圍,語氣軟了些。

  而她,心更軟,尤其當他補上一句——

  「我喜歡妳……在這裡。」他拉住她,把那隻柔嫩的小手握在大掌裡,耍賴地不放了。

  她頭一次被這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撒嬌,非常不適應,心房又忙碌地跳動起來,眨眼便把方才的「內傷」甩到九霄雲外。

  唉,愛情就是讓人這麼沒骨氣的東西。仰慕的男人朝她勾勾手指,她就會像忠犬一樣飛撲到他腳邊待命。

  她瞧不起自己,但無法控制自己繼續向那股超越意志的感情俯首稱臣,甚至在想他說的「喜歡」,若是她的喜歡……有多好。

  「我等你睡著再走。」

  「不行,別走,妳對我很重要!」他坐起身,急著要拉近與她的距離。

  「真的嗎?」她驚喜地問,即使知道他們想的不是同一道題目。

  「嗯,很重要……」他重握她的手,意識茫茫,但循著熟悉的印象,定定凝視那張芙蓉花般的俏顏,十分確定。「我喜歡韋秘書……還是妳最好了,不會背叛我。」

  仍然,他指的是「誠心」,而她聽的卻是「愛情」,不過答案都是一樣的——

  「是,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一字一句,猶如催眠,她跟著他的唇,也跟著他的心,喃喃複誦。

  嚴格說來,她該是背叛自己而愛上他才對。對他,她絕對比對待自己忠誠。

  「永遠?」這是個與他心靈契合的詞彙。

  「對,永遠。」她望進那雙深沉的黑瞳,宛入走進一片燦燦銀河,觀賞著最美麗的星象,感覺有些陶醉,又有點說不上來的激動,真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和他這麼對看下去,再不用閃閃躲躲。

  「還是妳最好了,韋秘書。」他欣然微笑。

  她瞠大美眸,因為……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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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4 PM


第五章

  他吻她?

  他吻她!而且……

  還不只吻了她?!啊~~

  韋倩琳在內心尖叫吶喊。老實說,她並不是真的很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感覺一陣溫熱襲向雙唇,親暱廝磨……她驚愕到呆掉,腦子裡才浮現被吻這個念頭,唇瓣上便多了一股濕軟觸感,輕掃過怔愣的唇線,確認似地探索了一陣,便竄入微張的唇間,恣意纏攪,舞弄那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吮吻她始終慢上好幾拍的小嘴。

  烈酒餘韻混著陽剛氣息衝上她腦門,已經撞得她昏,更違論他的雙手還爬上她的身子,按住不經一握的細腰,強迫那玲瓏有致的曲線與他貼近,單掌隔著不算薄的衣料盈握起伏胸線,大膽揉搓那團柔軟。這充滿性暗示的舉動,更教她心神一恍,思考困難。

  她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在夢境中,這男人才可能如此用力的抱住她,踰越那條令她心酸的分界,熱情地對她又親又摸,以一個男人渴望一個女人的方式,親近她逐漸升高的體溫……

  他愈吻愈狂,幾乎是啃咬起她軟嫩的紅唇,不懂為何它們嘗起來如此甜美,比他原以為的滋味更勝數百倍;雙手在曼妙嬌軀上急切摸索,忽輕忽重,不僅她碰起來怎麼會這麼舒服,令他愛不釋手,聞起來也好香……

  倪光爵渾身躁熱,意識濛濛,在微寒空氣中,覺得女人發燙的身子散發出一種迷魅的馨香,頻頻刺激他的感官。

  酒精作用下,男人引以為傲的理智被削弱了大半,思路也跟著打亂,唯有來自心理層面的感受力被放大,反應在高昂的情緒與亢奮的身體上,鼓噪他順從內心渴望,什麼都別想……

  他埋首於她香氣縈繞的頸肩,禁不住那陣美好誘惑,也不耐煩隔著幾層衣料的接觸,不客氣地動手拉扯她身上的洋裝,力道大得震醒她的神智,使她從頭暈目眩的情欲中片刻回神,輕推他的胸膛。

  「總經理。」由他渙散的眼神,她知道這男人並不是清醒的,說不定在酒意之中,還將她誤認成其他女人……那個令他心碎的女子。

  「韋秘書……」他嘶啞傴語,邃茫目光氤氳墨濃欲望,閃爍幾分癡迷,恍若醉心地呼喚著眼前這個讓他熱血沸騰的女子。

  她聽見了,清楚聽到他沒有將她當成另一個女人,即使還是秘書,但他知道是她……是她!

  這聲確認使她激動、動情,心緒澎湃如沸水,大舉蒸發腦中的理智。

  看他又像個任性孩子般拉扯她的洋裝,神情無助又氣憤,她彎起唇,索性又當起稱職的助手,主動幫他解開自己背後的隱形拉鍊……

  他雙瞳炯炯,緊盯著她無心卻充滿魅惑的性感動作,喉間一陣滾動,乾澀得像咽下一口沙,但他曉得自己此時渴求的不是水,而是能夠平息他體內那片烈焰的「甘霖」。

  抬眸,男人凝定女人柔媚含羞的嬌容,入迷又似貪婪地留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卻更加強烈地興奮著自己能夠擁抱這個熟悉、可靠、貼心又令他感到很滿意的女人……

  他這麼做了。當她羞赧忐忑,還在考慮要不要脫掉整件洋裝時,男人便如一陣狂風呼嘯而來,將她卷至床鋪中央——

  渾沌的腦袋再沒細究自己為何會如此明瞭懷裡的這個女人,此時他只知道順從內心的聲音,急切褪去那件礙事的毛織衣物,與任何會阻撓他飽覽春光的布料,更真切地撫觸她一身欺霜賽雪的滑嫩肌膚,用溫厚的掌心感受她身上每寸婀娜細膩,輔以狂野親吻,沿著項側的動脈來到胸前,熱烈膜拜那片沁著香氣的雪景,在上頭撒下一片片粉色花瓣,將她的美麗點綴得更為嬌豔動人。

  「呼——」她大口喘氣,沒有抵抗他親密的愛撫,卻有些受不住這般激進的熱情,尤其當他輪流逗弄她胸前兩朵蓓蕾,舌尖邪惡地輕彈、捲弄,不時含入唇間吮吻,宛如勤勞的工蜂竭力採集花蜜,吸納她的香甜……

  她全身酥麻得像要融化,揪著身下的被子,費了好久力氣才忍住羞人的聲音。

  而他卻像存心跟她過不去,愈加賣力地挑逗她敏感的身子,大掌直接探到身下,扯掉她最後一塊蔽身薄布,溫熱長指掃過那片微濕禁地,引起她一陣嬌怯的輕顫,下意識想併合雙腿。

  他沒有阻止,只是手指被更曖昧地夾擠在她腿間,並且堅定地對她進行一連串煽情的折磨,積極輕薄她最脆弱的一處,不停撥弄令她瘋狂的蕊珠,也挑動她體內潛藏的熱度,目光著迷地看著這個女人可憐兮兮地陷入他「親手」點燃的慾火中,不能自己的輕扭……那近乎妖豔的媚態同時取悅了他,將男性內的慾望煽得更熾更旺……

  「嗯……」她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模糊地懷疑起男人們是否都本能地知道該如何做這檔事,或者他平時根本道貌岸然,裝得一本正經,到了床上,就變回野獸一頭,對她做盡教人羞於啟齒的「壞事」,簡直像把獵物吞進肚子前,還要壞心眼地玩弄一番似的。

  「嗯啊……」男人突然加速指尖的抽動,使她不能再想他的好壞,體驗到一波陌生的快意襲來。

  他微揚唇,不是看穿她的腹腓,只是純粹愛聽她這嬌媚的呻吟,如同一首悅耳的催情曲,在他耳裡不斷迴繞,震盪進他心底,舒坦得難以形容,相對的,他火熱的身體也已經亢奮到不行,急需這片「甘霖」的撫慰。

  男人撐起身體,卸除身上所有衣物……

  短暫的空檔,她視線迷濛,偏頭看著那光是太過接近就會令她心跳加速的漂亮軀體,每道線條都強悍地刻劃出這男人的陽剛味,真是像極了他的個性。

  不過隨著他精實的體魄愈來愈接近赤裸,她除了雙頰熱燙,心臟狂跳,迷亂的思緒也一層層清晰起來……

  他,會後悔吧?

  等明天醒來,退了酒,依她的瞭解……一定會,說不定還會氣到搥破另一座玻璃櫃,自責今晚的酒後亂性,居然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糊裡糊塗跟部屬上了床,這絕不是他的理性可以容忍的事。

  驀然心驚!一想到男人明日的後悔、怒氣,韋倩琳心底便萌生些許猶豫,想著自己是否也被突如其來的激情沖昏頭,才會和他「滾」到這一步。要是現在不快喊停,明天過後,她和他的關係也可能毀於一旦,她再也不能留在這男人身邊,像現在這樣天天見面,只隔著一道門,偷偷地快樂著自己能和愛慕的男人這麼接近——

  倪光爵赤裸裸的身體覆上來,又是一陣撲天蓋地的狂吻,吻得她腦袋缺氧,思路中斷。可是當嬌軟無力的身子被他熱切地撫觸,毫無縫隙地擁在懷中,那熾烈到幾乎令人暈眩的體溫,又讓她意識到其實他們平時的距離一點也不親近,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著更靠近他的位置,最好可以連「門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他緊緊地擁在懷裡,以一個女人的身分。

  他的手掌再度滑向她大腿,分開輕攏的雙膝,試探她的濕潤。

  韋倩琳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個推開他的機會,若不阻止,明天……

  明天,他成了別人的男朋友。明天,他又成為別人的未婚夫。明天,他差點就成為別人的丈夫。明天……明天……

  她恨明天!那些「明天」裡老是帶著太多心酸的遺憾,連帶使她怨嘆起那些沒有好好把握住的「昨天」,還有……現在。

  她微拱起身子,迎向他親密的探觸,春潮汨汨,宛若大膽誘惑,熱情的邀請……

  男人興奮至極的身體怎經得起她這般絕美的引誘,轉眼間,他就將自己置於那片潮水間,挺身而入——

  「唔!」她悶哼一聲,感覺一陣灼熱的疼痛,重重擦過體內某處柔軟,將她撕開,又同時填滿。

  酒醉的男人有些不知輕重,尤其情慾當頭,更顧不全她的生澀,僅能遵循原始慾望,衝向那股美妙的潤暖。最初還因為太過緊窒的推擠而緩了一會兒,但她稍微放鬆一些,他便得寸進尺地攻進最深處,感受她宛如天堂的包圍,欣喜若狂地悸動。每次退出,都是為了更強烈的佔領她甜膩的身子……

  「啊……」她絞緊被子,忍受初嚐禁果的不適,猶如初生之犢,不怕面對他來勢洶洶的慾望,勇敢承受他一次比一次猛烈的衝擊。

  痛,就當作是她對自己貪心的懲罰,誰教她愛上一個不該愛上的男人,又跨過一條不能回頭的界線。她心甘情願接受這樣親密的痛,只因他帶給她的快樂與滿足更多、更深……

  當那陣疼痛逐漸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取代,如同電流般竄向全身,她半瞇著眼,忍不住嬌啼,仰望著那個在她身上為所欲為的男人,那臉暢快至極的表情,心中漲滿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她伸手攀住他的臂膀,他便深深回望,迷茫瞳中有著熾熱的慾,也有深濃的情,無言卻誠實地訴說他有多喜愛身下的這名女子,正充分享受著她給予他的極致歡愉……

  她別無所求地閉上眼,承受他最後一波強勁的佔有,幾乎要在這陣陌生的高潮中昏死過去。

  可他,卻偏像頭精力旺盛的雄獸,嚐到了甜頭就欲罷不能,一遍又一遍地把她拉到嘴下「大快朵頤」,盡情地折騰她到凌晨時分……

  她累到動不了,入睡前卻是嘴角含笑,心情輕飄飄……

  這晚,她像一顆脫軌的行星,負載著積壓太多太久的愛意,一口氣爆發出來,撞向光亮的恆星,即使會因此殞滅也在所不惜,至少這一夜,她曾經在漆黑天空留下一道耀眼的光芒。

  明天怎麼樣?

  管他的,她不想了……

  ※※※※

  翌日——

  陰雨綿綿,太陽彷彿也去過冬,把應該明亮的天色,遺落在一片灰濛濛的冷空氣中,以致時近中午,窗簾半掩的室內還像黎明初臨般黯淡……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穿過玄關,拐過客廳,再從廚房走向臥房,緩緩轉動門把……

  悄然放輕的腳步,在跨過房門後,突然轉為沉實、急促,一步一步踏近大床,凝住兩秒,重重一跺——

  「倪光爵!你給我起來,快起來——」尖銳的叫罵劃破寧靜的幽暗,窗簾被粗暴的拉開,引入微弱陽光。

  床上的男人擰起眉,睜開眼,想看清楚那陣害他頭痛欲裂的噪音來自何人。

  他撐起沉重的身體和像要爆炸的腦袋,一看見站在窗前的女人,臉色驟變,怒意立現。

  「妳怎麼進——」該死,他忘了收回給她的鑰匙!火氣更盛——

  「誰准妳再踏進這裡的!」他橫眉怒目地瞪著那個永遠不想再見到,甚至連想到都會心情惡劣的女人。

  「我不能在這裡,她就可以?!」林芷雲氣焰不減,同樣怒氣沖沖的指向床鋪,發抖的手上還戴著他送的求婚鑽戒,讓男人見了更加礙眼。

  盛怒中的倪光爵本想大吼回去,但下意識往那女人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倏然一愣,瞪大眼,愕視著眼前景象,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她……韋秘書……長髮如瀑披散,神色驚惶,胸前抱著的被子,顯然和他身上蓋的是同一條,僵坐在大床的另一邊。從露出被緣的一雙藕臂、裸白肩頭,以及髮絲下依稀可見的側背線條,光潔地瞧不見一絲掩蔽,他幾乎可以確定,被子下的她一絲不掛。然這般柔弱、性感,「暴露」到太不像她的模樣,還使他遲疑了下,才確定這個面貌清妍的女人,就是他認識的那個韋秘書。

  問題是,她怎麼會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他的床上?!

  倪光爵震駭不已,低頭看了眼自己赤裸的上身,不難感覺到被子底下的他同樣不著寸縷……

  殘破的記憶在悶絞的腦子裡迅速回溯,連同眼前的凌亂,拼湊出一個驚人的事實——

  「不要臉!你自己跟秘書搞在一起,有什麼資格怪我和前男友糾纏不清?」像是不甘心被人遺忘的林芷雲,再度以尖銳罵聲凸顯自己的存在。

  之前因為害怕會更加觸怒倪光爵,她一直不敢直接找上門求和,只透過電話狂叩,拚命發簡訊,沒想到今日鼓足勇氣登門,居然目睹他和秘書的姦情!

  倪光爵緩緩回頭,目光有些失焦,紛亂的思緒還滯留在那太嚇人的「事實」中,尚未完全回神。

  韋倩琳低著頭,不作聲,再怎麼想,也沒料到自己一覺醒來會面對這種驚天動地的場面,全身光溜溜的被他前未婚妻「抓姦在床」!

  不過,無意間得知了他決意解除婚約的原因,即便身陷在這應該可以稱做「自身難保」的危急關頭,她仍為這男人感到一陣揪心。因為瞭解他的個性,所以理解他肯定傷得不輕,難怪昨晚會喝那麼多酒,提到「背叛」——就是一陣失控……

  兩人各自沉吟,不約而同對林芷雲的叫囂「冷反應」,使她誤以為他們是默認了這段姦情,再想到那兩人不知何時開始就背著自己有一腿,向來個性自我、不能受委屈的她,更是歇斯底里,發瘋似地衝向她身前——

  「狐狸精!怪不得一直擋著不讓我找他,原來是妳自己在打他主意,想把他占為己有,真是下賤……」她使勁拉扯韋倩琳的被子,嚷嚷著要剝下她的「狐狸皮」。

  好像所有女人抓姦都一定要這麼做,總是火力全開的先攻擊另一個女人,而不是同樣有錯的男人。換個角度想,男人是否就是憑恃著這點「優待」,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腥,害得多少女人為他們自相殘殺。

  韋倩琳死命抱著被子不放,一邊護著身上的遮蔽,一邊還得防著林芷雲亂掌偷襲,根本無暇解釋自己並非從中作梗的第三者,就被捲進一場混亂中,難以脫身。

  「住手!放開她——」命令無用,倪光爵直接上前拉開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顧不得自己衣不蔽體,下半身隨時有走光的可能。反正他的身材對這房裡的兩個女人來說,都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種情況下你還護著她?」林芷雲怒火中燒,恨恨地甩開他的手。

  之前看這個女秘書老在他身邊跟前跟後,關係密切,她就懷疑過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麼曖昧,但是再觀察她那身讓人倒胃口的打扮,加上他對自己要求甚高,極不愛混淆公、私事的個性,才使她暗自排除掉這個可能,不料卻在這裡栽了個大跟斗,這教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出去,我不想見到妳。」他回應相對冷淡,對一個厭惡到底的人,連吵都不想和她吵,半個身子擋在韋倩琳身前,防止她再遭受瘋狂攻擊。

  這一前一後,挺身護衛的姿態,著實也像極了被抓姦男女的「標準動作」。

  不過,韋倩琳望著那堵寬闊的背,心裡卻有股被保護的感動……

  多慘吶,她居然愛他愛到連陷入這種難堪的處境,背上這等冤枉的「賤名」還是很想衝上去抱住他,謝謝他的挺身相救。

  「你當然不想,因為你根本沒臉見我,兩個人一樣無恥,背著我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還敢對我大聲,在我面前裝清高。」她直指那對「狗男女」,憤憤不平。

  原本嬌滴滴的形象,全被猙獰所取代。

  倪光爵面色凜冽,盯著那個滿口穢言、齜牙咧嘴的女人,深深懷疑起自己或許真沒有什麼看女人的眼光,剛剛見到韋倩琳的模樣頓疑幾秒,現在見到這個女人……他更懷疑過去半年自己到底都在跟誰交往、論及婚嫁?為什麼他好像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從不曉得她發起脾氣來會如此氣焰囂張、黑白不分,甚至出手傷人。

  她在指控別人的同時,是否想過自己之前都做過哪些事,竟然還有臉站在這裡振振有詞的教訓人!

  「注意妳的措詞,還有妳現在站的地方,這裡一點都不歡迎妳。」他忍著一肚子火,再下逐客令,今天才看清楚她不只有點嬌氣,而是嬌縱到撒野的地步,頭痛得很想衝過去給她幾拳——如果她不是女人的話,他真的不會這樣放過她!

  「不歡迎就不歡迎,以為我真的那麼稀罕嫁給你嗎?!除了有錢和長得好看一點,你還有什麼地方了不起,憑什麼這樣對我!」想到這陣子的低聲下氣她就嘔!

  其實這半年來,她也受夠了這個無趣又不會討女人歡心的男人,雖然待她算用心,還是差他最愛的工作一截。要不是家人一直勸她收斂脾氣,嫁個金龜婿,以後就可以少吃點苦,有好日子過,她更喜歡像前男友那樣嘴巴甜又風趣的男人,總是能逗她開心,把她捧得老高。

  她舉起手上那枚鑽戒,雖然心裡有些捨不得,但為了面子,還是高傲地將它摘下,用力朝他扔去——

  「記住,現在是我甩掉你。」她趾高氣揚地掉頭離開,走不到三步——

  「等一下。」他喊住她。

  林芷雲暗自得意,隱去嘴角的笑容,優雅轉身,傲慢地睨著他。「你休想求我回頭。」

  他繃著臉,冷聲道:「把鑰匙留下再走。」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他怕的就是她再回頭。

  「我詛咒你們!」她掏出鑰匙,奮力一擲,隨即跺步離去。

  鑰匙險些砸中倪光爵的肩膀,他偏身一閃,不意貼近女人面前,近得能聞到她的髮香。男性軀體微微一顫,卻也勾起他心中的罪惡感。

  「你……沒事……吧?」她氣虛地問,隔著一條棉被的距離,羞得不敢抬眸看他,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退開,搖頭,背過身。

  「先把衣服穿上。」他拾起散落在他那頭的衣物,遞給她,自己也迅速套上長褲,披上壓皺的襯衫。

  空氣凝結,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沉默,他聽見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印象模糊地想像著自己昨夜是如何粗蠻地剝光她的衣服,把她壓倒在床,一逞獸欲……

  不待她開口質問,他已經先被自己的良心壓垮,好想殺了自己!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妳做出這種事……」他轉身面對自己的罪行,低啞的聲音消失在濃濃的痛苦中,覺得那個林芷雲還真是罵對了他的無恥,可惜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他犯下的罪。

  「因為你喝醉了。」韋倩琳坐在床的另一邊,望著男人不出意料的自責,心情淒然。

  「那不是理由,就算喝得再多,我也不該這樣對妳……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該死!真該死……」他扯著頭髮,對這顆不清醒又痛得要命的腦袋又敲又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的懊悔,向她賠罪。

  倘若曉得自己的貪杯會對她鑄成大錯,他一滴酒也不會沾……根本不該邀請她一起出席這場婚宴……他根本不該執意參加這場婚宴!

  面對?呵……他現在拿什麼臉來面對她!

  「總經理不需要跟我道歉,你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她口氣平和,表情鎮定,眼中僅有的緊張,是他怎麼可以用那隻才要痊癒的手去對自己的頭「施暴」。

  倪光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實在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能對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如此寬容?

  從她膚若白玉的頸子、胸口,甚至手臂和大腿上那些清晰可見的紫紅色印記,他都不難猜出自己昨夜對她犯下了多麼不可饒恕的罪啊!

  「怎麼會沒有!昨晚我——」

  「是我自願的。」她打斷他的自責,清清楚楚地說明原因。「昨晚……我是跟自己喜歡的男人上床。」沒有半點勉強,所以他沒必要道歉。

  「妳說……什麼?」他神情愕然,如同方才發現她竟躺在他身邊。

  「我喜歡你,倪光爵。」不是「總經理」。她終於說出口了,心口有種解脫的輕鬆。

  不過另一個男人卻如遭雷擊,晴天霹靂。

  「妳在安慰我。」

  「不是。」

  「不可能……」

  「但它的確發生了。」她本來也以為不可能,所以還自信的許下承諾,結果作繭自縛,把自己困在暗無天日的苦戀裡……

  「我愛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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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5 PM


第六章

  倪光爵真的沒想到,自己穩紮穩打的人生中,還會有比親眼撞見未婚妻跟別的男人幽會更震驚的時刻。直到方才睡醒後,發現自己跟女秘書上了床。幾分鐘裡,又由同一人再創「高峰」——

  我愛你。

  他驚望著女人篤定的眼神,聽她口吻堅定的告白,腦袋裡彷彿又加入了上萬隻蜜蜂,嗡嗡嗡地振翅,吵得他一度耳嗚,思緒真空。

  她愛他?

  這女人愛他?

  韋秘書愛他?

  不……怎麼會!怎麼有可能?!她是他最信賴、倚仗的秘書,他們應該只是互相瞭解、默契絕佳的工作夥伴,就算比起他跟其他部屬、員工更要好一些,也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從來不是其他的……

  頃刻間,他心中千頭萬緒,腦子裡湧進許許多多一起與她經歷過的片段,包括她的專業、她的認真、她的關心、她的體貼、難得一見的慌張、偶有的溫柔、柔媚的淺笑……

  驀然,昨夜的記憶又拼回了幾塊。他記得是她攙他進房,幫他脫衣擦手。他拉住她,在恍神間吻住,而她……沒有拒絕,揚起一彎柔美的笑容,主動解開背後的隱形拉鍊……

  而後,他失控得徹底,她似乎也毫無抗拒,在他身下的印象是令他瘋狂的豔媚、配合……正如她所說——她是自願的。

  但,她怎麼可以自願?!她怎麼能夠放任意識不清的他對她胡作非為,一點都不抵抗他的非禮之舉!

  她自願,可他並不願,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醉後亂性的禽獸,對自己最信任的工作夥伴做出這種千萬不該的惡行,以後叫他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她,再跟她繼續共事下去?

  突然,他心頭火起,憤怒起這個女人擅自愛上他的那份心甘情願,害他平白占了別人的便宜,身陷在這陣罪惡感之中;又害他做出跟那個林芷雲一樣的骯髒事,變成一個被人「抓姦在床」的下流傢伙。儘管在時間點上不算背叛,但分手不到半個月,他就和其他女人上了床,這點也很抵觸他自認「專一」的感情觀,令他無法忍受!

  「妳不該愛我,也不該讓一個不愛妳的男人那樣對妳……」他面色鐵青,眸光冰冽,滿腔歉意非但沒有因為她的示愛而釋懷,反而更痛恨自己的嚴重脫序,甚至不禁要埋怨起她的癡傻,怎麼可以縱容一個無心的男人這樣對她……他到底該怎麼負起這該死的責任!

  韋琳倩怔望那雙充斥悔恨的赤紅雙眼——心口像抵著一柄利刃,隱隱刺痛……

  他的一句「不愛」,比她長久以來的「不該愛」更具殺傷力。

  「你……真的……不可能愛我嗎?」她神情淒悵,臉色蒼白,即使討厭這樣顯得卑微可憐的自己,還是貪求著他的心,期待一絲一毫的希望。

  「妳應該知道,我不會對自己的員工存有私情。」他重申自己的原則,把那條失守的界線再度劃清,用力刻在心上,與她之間。

  但不知為何,那道刻痕似乎也劃痛了他,使他心頭一陣擰緊,情緒更悶,特別是看著她那臉快要沒有血色的慘澹的表情,思緒愈是一片混亂,莫名地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件更嚴重的錯事。

  「如果我不是你的秘書呢?」她不死心地追問。

  「妳是我的秘書。」他定視她眼中的企盼,毫不考慮地答道。

  「如果我不想只做你的秘書呢?」

  「妳,是我的秘書。」沉穩的,他再說一遍,這表示他們之間,不會有其他可能,所以他才苦悶這負不起的責任。

  早知道會是這樣了。她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多此一問,還妄想試探他什麼?挑戰她明明很瞭解的這個男人,平白在自己心上多補幾刀……

  「我知道了。」她不再自討沒趣地起身,離開那張讓她有過一夜美夢的大床,挺直因前夜縱情過度,依然酸疼的腰背。「那麼昨晚的事,就請你把它忘了,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一抹笑,抿淡所有愁苦,再回身面對他的,是淡然,帶著些許自信,不許自己示弱的面容。

  「這怎麼可能!」瞧她說得輕鬆,他便覺得一陣光火,好像他從頭到尾都是個弄不清楚狀況的笨蛋一樣。

  「可以,因為昨天跟你上床的韋倩琳,不是韋秘書。總經理和秘書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她字字堅定、冷靜,如同在厘清一件絲毫不麻煩的小事。

  這麼一來,他就不必懊惱自己的「錯誤」,在心裡跟自己過不去。而她,也不會太傷自尊,依然是一個勇敢愛人的韋倩琳,也是盡忠職守的韋秘書。

  「我走了。」她拿起皮包和外套,下面壓著他家的鑰匙。

  她拿起它,頓了幾秒,又放下。不想等他開口要回這把鑰匙,省得給自己多添一筆難堪。

  她曉得,自己已經沒有保管這把鑰匙的資格……

  一步接一步,她走得不算快,因為腿間還有些不適,心裡還有些不捨,一想到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這個屋子裡,腳步越發沉重了起來……

  他,始終沒有出聲留人。

  倪光爵坐在床沿,看她一步步走遠,消失在眼前,心頭也像踩出兩行沉重的步子,顛簸不平。

  他不是沒想留她,而是被她最後幾句話困住,心思紊亂,實在想不出留下她以後,還能跟她說些什麼。在總經理和女秘書之間,確實什麼事也不能有,那是他不曾破例甚至動搖過的基本原則。

  然而聽她撇清昨夜的親密關係,一副不要他負任何責任的灑脫……他一點輕鬆的感覺也沒有,良心反倒更受折磨,惱火起她慣有的平穩,但又不能因為這點過意不去就違背自己的原則,接受她的感情,給她愛的假象——這不僅他做不到,想必連她也不會接受這樣的「負責」。

  所以,怎麼辦?他到底該如何彌補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錯!

  想來想去,他頭更痛,思路更亂,煩躁地掀了那床跟他腦袋一樣凌亂不堪的被子——

  小塊的乾涸血跡印在床單上,引起他注意。

  他直覺看向自己受傷的手背……結痂的傷痕完好無缺,那麼這斑斑血漬是……

  可惡!那女人瘋了嗎?!像他這種感情遲鈍,連被愛都渾然不知,又沒辦法給她任何正面回應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把自己的初夜交給他!還在他半醉半醒,根本不可能太溫柔對待她的情況下……

  是我自願的。

  「妳究竟愛我什麼!這麼笨……」

  他喃喃自語,撫著手上的傷痕,想著那個原來一點也不聰明的女人,憔悴又蒼白的容顏……

  你……真的……不可能愛我嗎?

  當然不,她只是他的秘書,他們不可能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可為什麼,他現在滿腦子的她,跟工作一點關係也沒有?

  一個不需要他負責的處女……

  太棒了,賺到了。

  他是禽獸!

  ※※※※

  回到家,韋倩琳大半天都呈現「奄奄一息」的狀態,無論做什麼都有氣無力,提不起勁,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到客廳癱著,偏偏身體不動,腦子裡卻「過動」地映繞著她與倪光爵之間的種種種種……

  停不下,忘不掉,就連被打回票的告白,也在她心頭兜轉了幾百遍,轉得她眼前一片黑,癱得更嚴重。

  晚上,陳兆緯送來他愛人同志前幾日從國外帶回來的伴手禮,說是要謝謝她前陣子幫忙照顧那隻毛茸茸的家犬。聽到她還沒吃晚餐,又很自動自發的說要留下來陪她用餐,逼得她不動也不行,只好去幫他張羅食物……

  「妳上了妳老闆?!」陳兆緯「一筷」插中盤子裡的白胖餃子,不可置信地盯著這個惦惦吃三碗公的女人,嘖嘖嘖,人不可貌相……她總算開竅了!

  「請不要把『上』這個字講得那麼自然好嗎?尤其是在吃飯的時候。」她撐著下巴,睨著他,覺得他褻瀆了眼前這盤神聖的水餃,有點替它們不值。

  「OK。」他這人很好溝通,爽快改口——「妳『吃』了他,怎麼樣……總經理入味嗎?」他勾唇一笑,慢條斯理地吞掉筷子上的水餃,優美的動作充滿曖昧的影射。

  「……」她雙頰飛紅,下意識撫著高領毛衣下那些熱情的吻痕,腦袋控制不住地想起昨夜在床上,他對她這樣又那樣,幾乎「咬」遍她全身,正反面都沒遺漏……

  陳兆緯瞭然於心地又吃了顆水餃,覺得這滋味真是讓人無窮回味啊,嘿嘿嘿……

  「所以妳現在打算怎麼辦?」殘忍的現實,眨眼便降低了她臉上的熱度。

  「還能怎麼辦。」她聳肩,也丟了顆水餃到嘴裡。結局只有那一百零一個,她早有準備的。

  「不會吧,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打算下台一鞠躬?」

  她嘆口氣,搖頭。「其實我一步也沒有跨出去,反而是倒退了一大步才對。」

  苦笑,但怪不了人,是她自己選擇的,寧願有一夜的燦爛,也不要在永夜裡黯淡無光。

  「傻妹,妳都跨到他身上——」

  她一瞪!

  「好好好,不管誰跨誰,但經過這種突破性的發展,爆炸性的轉折,他的未婚妻又提前出局,簡直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妳!妳還不乘勝追擊,把握時機扭轉乾坤就太可惜了。機會、機會——這就是天大的機會啊!」

  瞧他以慷慨激昂的語氣鼓勵她爭氣,用餐的儀態卻一貫地優雅、斯文。她一直覺得,這簡直是精神分裂的一種。

  「那是你沒看到他的表情才會這樣說,他現在肯定討厭死我了,怎麼可能還讓我繼續待在他身邊。」想到他那臉悔不當初,恨不得能坐時光機回去殺了昨夜的自己的表情,她心頭一陣悽愴,用力咽下沒嚼爛的水餃。

  原本,她一點都不想被他討厭的,可是最終還是起了貪念,毀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好形象,大概也傷了他……

  唉,那男人可能會覺得自己被最信任的秘書給「坑」了吧。她自嘲地想道:心中竟也對他存有一絲愧疚。

  「所以妳就這樣死心了?在被人徹徹底底吃乾抹淨後,一聲不吭地退場?」這跟「不戰而降」有啥兩樣!

  「不然還能怎麼樣嘛?」就算她不自動請辭,也會被他一腳踢出去,到時候不是讓自己更難堪?

  「要怎麼樣當然能怎麼樣,就看妳有沒有心想怎麼樣。」他一臉受不了,才剛覺得她開竅一點,她又馬上縮回殼裡。

  「那……如果有心的話,能怎麼樣?」她加入繞口令的行列,倒想聽聽他有什麼建議。

  他放下筷子,慈眉善目地微笑,指指跟前的盤子。

  「有心的話,就再去煮一盤水餃來,這幾顆是在餵鳥啊?」他以為那十五顆水餃是一人份,沒想到她也幫著吃,害他現在肚子空空,脾氣也變差,尤其面對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講了有用嗎?他這幾年裡都不知勸過她幾千百萬次了!哪次不是徒勞無功。

  她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尷尬地笑了笑,本來自己沒打算吃東西的,但聊著聊著,就順口……

  「我煮非常好吃的海鮮烏龍麵給你吃好不好?」

  他盯著她那臉刻意討好人的表情,嘴形堅定地說:「水、餃。」

  「……一定要水餃嗎?」她滿是為難。

  「怎麼,妳都把總經理整尊吃乾抹淨了,我吃妳幾顆水餃就那麼捨不得?」厚,他以前不曉得她是這麼小氣的人耶,剛剛看到明明還有一大包,難道她要留著當宵夜,把自己撐死?

  「那包水餃不一樣,是他特地給我的……」他手受傷的那天,她去他家煮他最喜歡的味噌湯給他喝,兩人有說有笑,共進了一頓美好晚餐。她說喜歡吃他家的水餃,他就要她帶一包回家,不用客氣……

  是不是很浪漫?

  「妳智障啊,他家賣水餃的,放著也吃不完,隨手丟一包給妳,妳也爽成這樣,我家養的那條狗都比妳挑食。」陳兆緯對她的「少女情懷」完全不屑,不過看她癡情成這樣,要是真的辭職,日後恐怕還得傷心好一段日子。

  「禮輕情意重,這是心意。」她不服氣地反駁。什麼狗啊!

  「我也有帶禮物來,所以快去煮,別囉嗦。如果太重色輕友,日後哭的時候可沒人安慰妳。」

  「我才不會哭。」她橫了他一眼,起身去廚房。

  「那最好了。」他也希望是這樣,不過依他對她的瞭解,她只是不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其實……

  她並不是那麼堅強的女人。

  「要吃幾顆啦?」

  ※※※※

  隔天,氣溫沒有特別低,不若前日那般濕冷飄雨,只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冬日,但對一早進公司的韋倩琳來說,絕不尋常。

  她一如往常地準備好他的辦公室,坐在位子上,捧著早餐,等他上班,面對自己不能逃避的這天——

  「早安,總經理。」她按往常那樣跟他打招呼,心裡卻不期待能得到他的回應。

  「早。」倪光爵表情沉凝,但不至於冷冰冰的凍傷人。

  她表面鎮定,內心卻有點詫異,他居然還會給她這樣的「好臉色」?

  倪光爵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走到她桌前,更不可思議地交給她一個保溫瓶。

  「……謝謝。」她遲疑地接過咖啡,又匆匆的把早餐遞給他。

  他拿著,竟也沒拒絕,點個頭便走進總經理室。

  她彷彿狀況外地盯著那扇門,想不透他怪異的「平常」。打開保溫瓶,就著那陣撲鼻而來的咖啡香氣,抱著珍惜又即將懷念的心情,輕啜一口——

  好苦!她急皺雙眉,半信半疑地再喝一口,咖啡裡依舊有砂糖蓋不掉的苦與澀,殘留在舌上。

  這什麼?那麼難喝的東西,一點也不像他親手煮出來的咖啡!

  報復嗎?因為她對他做了「無法挽回」的事,他就故意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來整她?

  放下保溫瓶,她吃著自己帶的早餐,「乾巴巴」地瞪著那杯難喝的咖啡,咀嚼著那杯咖啡裡的「不明意圖」,配了幾口溫開水,咽下的,是不喝咖啡也嘗得到的苦澀……

  時間一到,她拿著準備好的東西走進總經理室。一眼就瞥見男人桌邊擺著沒動過的保鮮盒,裡頭的早餐完好無缺,一口不少。

  她眼一黯,心也涼,惱他既然不吃幹麼還拿!都不知道她有多用心做那些東西,又是用什麼心情做那些東西……他氣她也不必拿自己的胃發脾氣吧。

  打開記事本,她按下心中的酸楚,開始向他報告一日行程,待他確認無誤後,再把一個資料夾遞到他面前,欠身告退。

  「等一下。」他抬眼看她,抽出放在公文上的那張紙。「這什麼?」

  「辭呈。」

  清清楚楚兩個印在抬頭的大字,他當然看得出來。

  「我是問妳為什麼遞辭呈?」

  「因為……我做了該遞辭呈的事。」這還用問嗎?多說多尷尬而己。想起前晚的事,她都不太好意思直視他的臉了,他又是在裝什麼傻。

  倪光爵直盯她,微擰眉,沉然若定的黑瞳中閃過一抹思索,開口反問——

  「不是要我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她答得有點猶豫,因為他這反應就跟那杯走味的咖啡一樣,都不像他會做的事。

  她說歸說,可沒真指望這男人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若無其事地讓她留在他身邊,於是很認分地打好這份辭呈,只希望自己能「走得有尊嚴」。

  「既然什麼事都沒有,韋秘書只要像往常那樣,繼續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何必要辭職?」他明明白白的要她留下,說明她沒有誤會他的意思。

  這個大台階,如果她識相點就應該漂亮地走下去,拿回辭呈速速離開,暗自感謝他的不辭之恩。

  但不知為何,向來識相的她卻突然變得很白目——

  「當初面試的時候,我曾經親口承諾,不會對上司存有任何私人感情,否則就必須放棄這份工作。」或許是想替自己被漠視的感情叫屈吧,她不惜「自取滅亡」的舊事重提,就是忍不住要在這個男人面前提醒——嘿,我愛上你了,記得嗎?

  「就我所知,當初妳是被要求在『總經理覺得私生活受到冒犯』的情形下,才必須另謀高就。」那場面試,他全程參與,同樣沒忘。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竟對她的每個應答如此記憶深刻,毫無遺漏。

  「所以,總經理一點也不覺得被我『冒犯』?」她抓住重點,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探究。

  「那晚的事……是我冒犯妳比較多。至於感情,那是妳的自由意志,沒人可以干涉。」他表情凝重,像是痛下決心……才往她心上捅了這一刀!

  言下之意,她愛不愛他,是她家的事,他一點都不會受影響,跟他沒關係?

  「在我眼裡,妳是一位非常專業、稱職的秘書人員,我希望妳以後也能繼續留下來幫我做事。」他接著說,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她還是特別說給自己聽的。不過對於公私分明的倪光爵而言,好像就得有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說服自己想留下她的正當性。

  他可知道啊,自己在短短幾句對話中,已經強調了兩次「繼續」,好不想這個女人離他而去。

  「……」她沉默著,怕一開口就會洩漏自己的心痛,重傷地哀號。然而在此同時,又有股不甘示弱的憤慨在她胸口奔竄,直衝腦門——

  「如果我不辭職,總經理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像往常那樣跟我共事?」掐著懷裡的記事本,她壓抑的口氣反而顯得有些激動。

  「當然。」他一臉波瀾不驚地答道。

  「即使每天看到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就跟四年來的每一天一樣。」淡然的語氣,傳遞著篤定的語意。

  她臉色刷白,雙唇不自覺地顫抖……

  原來,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她對他而言也「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萬年不變的工作夥伴,永遠可以心平氣和面對的女秘書,無足輕重到連辭退都不必?!

  望著男人的冷靜自持,她氣憤!也洩氣……太多衝突的情緒,繞著心上他刺穿的那道傷口打轉,將它撕扯得更深、更痛,但這怪得了誰?是她自己愛上不該愛的男人,說出那麼驕傲的話……

  「謝謝總經理,我會好好工作,不會讓你失望。」她拿回辭呈,展露笑容,實踐自己「什麼都沒發生」的大方態度。既然他可以「公事公辦」,她又何嘗不能「秉公處理」,成熟的處理掉那些會讓她顯得可悲又軟弱的秘人感情。

  躬身致謝,她諷刺地感謝他的「無情」,應該可以讓她清醒不少,助她早日從這場苦戀裡脫身,不再那麼愛他,妄想得到他在工作以外的注意力。

  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死心的。

  轉身——他又喚住她。高頎的身形直接來到她身邊,交給她一把嶄新的鑰匙。

  「我換了門鎖和密碼……」同時交代一串新數字,他隨即返回座位。

  她握起手心,緩緩走出總經理室,關上門,腳步便沉重得無法再移動半分。

  攤開掌心,她落寞垂首,心酸地看著那把冰涼的鑰匙……

  本以為,她已經沒資格拿著這把鑰匙,因為它不僅能開啟他家的大門,也代表著他對人的信任。當初她可是在他手下工作了兩年多,才從他手中拿到這把鑰匙,等同得到他沒有疑心的認可。

  當時她好開心,還因為自己能得到這份「殊榮」而沾沾自喜,雀躍不已。

  如今,同樣的信賴,卻只令她覺得悲從中來……

  是啊,她是他的秘書,也只能是他秘書,所以當然可以拿著這把鑰匙,不用歸還,她幹麼還多此一舉地留下它,以為自己對那個男人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她笑,譏諷自己的自以為是,又不是他的誰,還學人家的前未婚妻留什麼鑰匙,一早拿著辭呈去「自我了斷」,以為人家會在意她這個小秘書……

  呵!她抹去眼前影響視線的水霧,走到碎紙機旁,把那張辭呈徹底絞碎。

  真希望,這台機械也能一併碎了她的感情……

  門內,倪光爵聽見機器的運轉聲,高懸的心情總算放下了些,這會兒才有食欲吃早餐,嘗出她做的美味。

  自從前日與她分開後,他的宿醉症狀好像一直沒好全,頭不疼,思緒卻滯留在渾沌不清的狀況,遲遲未明,想了很多事,沒一件有答案,唯一稱得上有點建設性的事,就是換了新門鎖,但仍無法「高枕無憂」。

  這兩天,他的心情遠比目睹林芷雲背叛那時更灰澀,因為負不起她想要的責任,也滅不掉自己的良知,分分秒秒處在左右為難的掙扎中……想的都是她。

  儘管身體按著規律生活,不過嚴重失神的心思卻一直沒「矯正」過來,甚至連煮壞了平日挑剔的咖啡,他也食不知味地一飲而盡,還習慣性地打包一杯給她。

  是的,習慣。對於那一夜「意外」還苦無定論的他,原本也想暫時孬種的逃避這個難題,先照著原來的相處模式,假裝一切無恙地回到辦公室來面對她。不料他的「若無其事」才裝到一半,她又丟了一顆炸彈過來,搞得他一陣心慌。

  辭職?!不行!雖然他還沒把這事想清楚,但不想讓這女人離開的意識,卻是強烈、清晰地浮現心頭,使他捏了把汗。

  情急之下,他無法細探自己緊張的原因,只能用她前日撂下的那番瀟灑言詞,回過頭來困住她欲離去的步伐。

  成功了!幸好。

  不過為什麼明明應該允許她辭職,也理當認同那個辭職原因的他,會反過來替她「圓話」,一點都不想讓她去另謀高就呢?

  換作過去的他,該是在她說出愛他的那一刻,就會當場要求她口頭請辭才是。然現在,他卻在這裡暗自慶幸留住了她……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倪光爵又被一堆問號埋沒,想不通自己面對她時怎麼可以態度堅決,侃侃而談,但面對自己的質問,反倒支吾其詞,說不上一句明確的感受,心裡悶得慌。那感覺好像是明知道答案,又刻意將其掩藏,不想揭穿——

  怎麼會!難不成他也對她……這不可能,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就是……

  他盯著手中的三明治,凜眸微瞇,竟然一度卑鄙的想要將那個不想失去她的理由扣到這份美味的早餐上。

  太可恥了!他活了快三十四個年頭,還沒動過這麼上不了檯面的「歪」腦筋。

  不過就在這種反反覆覆、左右推敲的自問自答中,對於她的這份「無解」,倒也漸漸解開了一點頭緒……

  假設……或許……他的心早就動搖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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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6 PM


第七章

  下了班,韋倩琳再度癱倒在自家沙發上,抱著電話向陳兆緯訴說她今天的「高潮迭起」,主要是想問他——

  「我答應留下是對的嗎?還是離開比較好?會不會他只是在測試我,而我居然真的留下來……不,他應該不是那種人……可是我應該留嗎?」她語氣猶豫,兩面思考,感覺自己跳進一個親手挖出的大坑裡,坐困愁城。

  雖然早上意氣用事地答應倪光爵留任,還保證自己會好好表現,但其實過了中午她就開始搖擺不定,懷疑自己是不是作了一個笨決定。

  靜下心來想想,畢竟她沒辦法一下子收回對那個男人的感情,加上兩人之間曾有過那麼親密的一夜,現在要她天天面對他,心情不可能完全沒變化,再留下來,恐怕要承擔的不只尷尬,還有更多傷心……

  唉,沒得到時就夠痛了,如今得到過,卻要裝作不曾擁有,感覺上好像是一條更自虐的「天堂路」,到時候非死即傷呀!

  「妳都說不是了,幹麼還問我,難道我會比妳瞭解他?」陳兆緯的語調一派悠閒,伴隨翻雜誌的聲音,覺得她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那你覺得我到底應不應該留下來?」她就是想知道他怎麼想的嘛!誰叫他是唯一熟知整個內情的人,意見最具參考價值。

  「問自己啊,妳想留嗎?」

  輕輕一句話,就讓她噤了聲。

  問她?答案是「內定」的,只是連她都有些生氣這樣不理智的自己,不想面對那種痛著也捨不得放掉的感情,於是一邊想留,一邊又想找個人來強力反對自己,叫她不要再傻下去,說不定藉由好友的毒舌,能讓她斷了這個勢必會更受傷的傻念頭。

  「想就想,人都上了還怕留在他身邊工作?況且現在是他不讓妳走,這不正合妳意?」無奈他一點都沒有勸阻她的「自殘」,只用討人厭的語調,揶揄她沒說出口的答案,猜得準準準。所以才說這問題根本不算問題啊!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秘書。」她氣弱地答道,一想到心愛的男人不把她當女人看,又洩了一次氣。

  「那他幹麼非要留妳?天下秘書何其多。」

  「習慣吧,換助手很麻煩,要交接的事很多——」

  「屁!」他聽不下去她的自我貶低。「韋傻妹,下要太看輕自己,如果那個男人真有妳說得那麼好,值得妳去愛,就不可能只把妳當成春夢一場,船過水無痕。他會留妳,表示心裡多多少少也在乎妳,捨不得妳,不然早放妳滾蛋不是更省事。」

  一個「聽說」正直、磊落、敢做敢當的男人,居然會在做了一件「據說」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後答應「息事寧人」,裝聾作啞,這沒鬼誰會信!只有她這個「當局者」才想不明白,不過可逃不過他這個耳聰目明的膀胱——旁觀者的雪亮雙眼。

  「那……如果他不是呢?」她膽怯地問。即使受到一咪咪鼓勵,也不敢把事情想得太樂觀。

  「那妳還傻屁啊!就把他當成一夜情對象,爽過就算了,快去找下一個配得上妳的男人。」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一定會拿雜誌K她那顆石化的腦袋。

  人必自賤而後人賤之,懂不懂啊她!

  「也是。」呃……她指的是「死心」,不是「爽過」。「不過,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知道他對我的在乎究竟是多或少?」

  「簡單,妳就露出『真面目』,拿出該有的自信,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抬頭挺胸出現在他面前,不時漏點電,看他是不是真能像過去四年一樣對妳不動如山吶。」他就不信有人會對自己「試吃」過的佳餚沒反應,除非他真的對這道菜不感興趣,或者他根本就是個沒公德心的試吃怪客,吃遍大街小巷卻什麼也不買,蝗蟲一隻!

  「啊?這樣……好嗎?」在倪光爵面前打扮自己,好像成了她的「心理障礙」,總覺得是件不合規矩的事。

  「不好妳就繼續扮醜,當個專業又無趣的女秘書,等他對妳完全熄火,改天又愛上另一個女人再來後悔死好了。」他現在是叫她換造型又不是換腦袋,難道她的工作能力會因為一件衣服而打折?!

  「不要!」一想到他再戴上屬於其他女人的戒指,每天閃痛她的眼,韋倩琳馬上振奮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不要就照我說的去做,這種事瞻前顧後還不如奮力一搏,反正妳和他之間都已經『坦誠相見』了。還有什麼秘密需要顧慮的?」

  「……是沒有。」她連讓他知道自己愛他都不怕,辭呈也丟過了,想想還真沒有什麼「弱點」能再使她顧忌,頂多就是徹底結束對他的貪戀,永遠離開這個愛不到的男人而己。

  「這不就對了。記住,要知道他對妳的真正感覺,就得先做回妳自己,對自己有信心。」問對問題,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她把自己藏在「韋秘書」後頭,怎麼能探知那男人對韋倩琳的真實感覺,看起來好像連她都不喜歡自己了。

  「……嗯,謝謝你。」她聽明白了他的話,揚唇一笑,解下頭上的髮髻,鬆開一頭長髮,按摩緊繃一天的頭皮,覺得好友說得很對,對得讓她有點鼻酸,突然感覺很對不起這幾年的自己。

  她為了想愛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甚至不是她自己……呵,她到底在做什麼?

  對不起,韋倩琳,我不該把妳藏起來,妳又沒有見不得人,也沒做錯什麼事……

  她拉直頭髮,卷在指梢,滿意地笑著,比較喜歡這個想通的、更自然的自己。

  「看妳這麼受教,免費再奉送一個好記不用背的重點。」電話那頭聽見她的輕笑,又閒適地翻了幾頁雜誌。「男人啊,都有個通病……叫犯賤,所以妳表現得愈自信自然無所謂,他就愈會注意到妳的自信、在意妳的自然、好奇妳的無所謂,到最後忍無可忍,就會再像禽獸一樣撲上去……犯賤。」

  手一鬆,她翻白眼。「你也是男人。」有必要「同類相輕」嗎?

  「所以我隨時警惕自己別去在意不在乎我的人,同時,喝酒的時候要特別遠離那些想上我的女人。」他高昂的語氣,顯然正得意著自身的英明睿智。

  他這到底是在罵誰啊?

  「知道了,感謝大師開示,小女子必當銘記在心。」她甜甜地道謝,迅速收線,不想再被那個自視甚高的男人白白揶揄,當他自我感覺過度良好的聽眾。

  不過,他的一番話的確激勵了她,也再度堅定她的決心。

  留下來,做自己,賭一把像倪光爵那樣嚴格自律的男人,即使喝醉酒也不可能隨便和一個毫無感覺的女人上床,而且當晚表現得……並不「被動」。這除了讓她想起來臉紅心跳外,應該也顯示在他內心深處,對她存在著某些特殊情感吧?

  不論是與否,她都已經被這心動的理由說服,決定放手一試,想再確認一下自己和他之間有沒有一點點可能性,即使結局仍有讓人心碎的風險……

  至少她韋倩琳努力過了。

  ※※※※

  隔日,韋倩琳特別早起,照計畫改頭換面,帶著嶄新的心情和煥然一新的穿著走進公司。

  不再有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鏡擋住漂亮的眼睛,她可以把睫毛刷得更長更翹。

  不再有裙長過膝的深色套裝遮掩穠纖合度的身材,她可以用混搭雪紡的粉色針織衫,配上帶點設計感的毛料短裙,將玲瓏曲線襯托得更加柔美動人。

  不再有單調呆板的髮型繃緊頭皮,她可以自在地放下一頭黑軟髮絲,加上一點鬈度,輕輕鬆鬆就讓自己變得浪漫飄逸,不再拘謹。

  腳下的鞋跟加高幾公分,配上黑色毛襪,不僅將勻稱雙腿修飾得更為細長,隱約透出的白皙膚色,也使她性感加分,女人味十足。

  在窗台邊對著玻璃轉一圈,韋倩琳相當滿意自己這身新造型,好心情地放下整理過的小盆栽,走出他的辦公室,期待他來上班的第一眼——

  「早安,總經理。」她起身相迎,笑容淺甜,有點忐忑地留意著他臉上的變化。

  「早。」他走到桌前,留下咖啡,取走早餐,其間除了迅速打量她一眼,走進辦公室的速度甚至比昨天還要快,全程面無表情。

  就這樣?!

  韋倩琳盯著消失在門後的背影,不可思議地錯愕。之前她拿下眼鏡,他都會誇她漂亮,現在全身上下大改造,居然連一個字的心得都得不到?!

  「太誇張了,我在他面前站了快十分鐘,難道他都沒發現我換了新造型?看都沒多看我一眼耶……」報告完當日行程,她忍不住躲進女廁,撥電話給「戰友」陳兆緯。

  「有時候沒反應也是一種反應。」

  「那是反應什麼?」

  「第一、他徹底被妳『煞』到了;第二、他徹底被妳『嚇』到了。」一字之差,天地之別。

  「我怎麼可能嚇到他!」今天她可是精心打扮,怎麼看怎麼美耶。

  「那不就破案了。」

  「真的嗎?」

  「相信我,我交往過的男人比妳上過的還多,所以我比妳懂男人。」

  「是喔……」她怎麼覺得這個論點好薄弱,聽來一點也不牢靠。

  「是!所以請妳速回座位,用盡全力對他放電。」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位子上?」太神奇了!

  「妳要有膽在他門外跟我討論這些,就不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十萬火急的打電話來佔用我的上班時間了。」他不是料事如神,只是悉知她的個性,不然不會等了四年才跟那個男人「有所進展」,而這還得歸功於那個男人飲酒過量——噢!丟臉。

  「抱歉,我都忘了你也在上班,那不吵你了。」她慚愧地結束通話,走出廁所隔間,對著鏡子左瞧右瞧,擠眉弄眼,扭腰擺Pose……

  這「電」要怎麼放,可真是難倒她了!

  拋媚眼?露大腿?領口再開低一點……哎!這是侮辱他還是侮辱自己?

  算了,做自己就好,如果他不是喜歡這樣的她,她的刻意放電,不過是另一種變相的討好,跟過去有什麼分別。

  對,她要對自己有信心。倘若真實的自己一點都吸引不了那個男人,或許就是她真該放棄的時候了。

  「韋倩琳,妳成長嘍。」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攏攏長髮,轉身去面對自己的愛情考驗。

  ※※※※

  經過半個月的觀察結果,倪光爵對她的改變,果然不是反應全無。

  無奈,那似乎不是什麼令人樂觀的反應。

  首先,她發現每次經過桌前都會順便打個招呼的倪光爵,明顯不再對她點頭、微笑,甚至不再看向她這頭。連她進去總經理室送文件,他也很少抬頭看她一眼,總是叫她放下就走。

  上個星期她陪他出席一場應酬,特地換上一襲壓箱己久的性感小禮服,一現身就獲得眾人好評,結果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幾眼,整晚都沒跟她說過幾句話,隔日回公司,立刻取消了她接下來預定陪同出席的兩場應酬,擺明不要她跟著。

  今天,她送便當到他辦公室裡,繞過身後時,看到他後肩沾了兩根掉髮,很習慣地知會一聲,便想替他拿掉——

  「別碰我!」他一個閃身,敏捷地格開她的手。

  她的手停在空中,尷尬地僵定,受傷地收回……

  那揮在她手背上的力量不重,卻準準地打中她的心。

  「我自己來就行了。」他拍拍肩膀,一根黑髮還是頑固地黏在西裝上。

  她扯扯唇,擠出一個笑容,退後兩步,不慎撞落桌邊一疊文件。

  她彎下身去撿,手才碰到資料夾——

  「別動!」他急聲阻擋。

  「……?」她不明就裡地回頭看他。

  「我待會兒撿。」

  「是我撞倒的東西……」她邊說邊撿——

  「我說我會撿。」他厲聲斥喝,擰眉瞪眼。「妳出去。」

  她怔忡相望,不明白他火氣何來,倒是體會到比真實力量更傷人的「語言暴力」……

  不是說他會像過去四年一樣,把她當成一個得力助手,用平常心與她共事?

  可是現在,她明明看出他的討厭、憤慨,正用厭煩的眼神要她滾,連東西都不許她多碰。

  「那……有勞總經理了。」她放下兩個撿回的資料夾,快步滾離他的視線,不想再礙著他的眼。

  倪光爵一度想出聲阻止她愴惶的腳步,為她那臉憂傷的神情致歉!可是……

  他怎麼能跟她解釋不讓她靠近,完全是因為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影響力愈來愈大,即使想要忽視,盡可能不去看她,甚至假裝不知道她美麗的蛻變可能是為了吸引自己的目光——也的確引起了他太多注意,但,那豐姿綽約的倩影還是不斷在他腦子裡「攪和」,攪得他這陣子經常心神不寧,動不動就上火——

  剛剛她彎腰檢東西,窄裙下繃緊的臀線與裹上一層黑紗的美腿,從斜後方的角度看去,實在絕美得引人遐思,害他身上某個部位都差點跟著「繃緊」起來,他怎麼能讓她繼續撿下去!

  還有上次去參加餐會,她穿那什麼挖背又腰間鏤空的「破衣服」,搞得一票男人都盯著她看,看得他渾身不舒服,也是一肚子火!當下在腦中就刪光了她接下來的隨行行程。

  他忍著,一直忍耐著她的「步步逼近」,愈來愈撩動他的心跳……

  最後,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確實已經對這女人動了心的事實,即使不看,腦海裡也經常全是她的身影、她的聲音……

  可是這個事實同時也加重了他的心理壓力,包括違背自己原則的掙扎,再加上他已經瞭解到自己在感情方面的駑鈍,而韋倩琳對他而言又不是「一般女人」,所以這次他格外小心,不想單憑目前這點意識到的好感就貿然示愛,一頭栽進去,以免連累她跌得更重、傷痕累累,到時候他更不知道該拿什麼臉去面對她了。

  因而,他只能努力保持距離,緩下心跳,在徹底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沒有任何壓力,只是出於單純的喜歡之前,不敢輕舉妄動,即便看到她的難過……

  暫時,他不能安慰。

  ※※※※

  下午的一場會議前,韋倩琳早一步到會議室發資料。老闆不在,幾位不同部門的主管和助理就和她閒聊起來。

  「韋秘書最近變了不少,是不是談戀愛了?」一位男主管率先提問,問的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答案,顯然大家最近都發現老闆的秘書變美了,不過平常沒什麼機會在老闆看不到的地方和她談這種私人話題,所以趁這個空檔,眾人都拉長耳朵等她回答。

  「比較貼近的說法……應該是失戀了才對。」她笑在臉上,苦在心裡,想起中午才被倪光爵「轟」出門的事,心裡又是一陣悵然。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作戰失敗」,但仍免不了喪氣地感覺到他的目光正離她愈來愈遠,想得到他正面回應的機會愈來愈渺茫。

  「失戀也會讓人變漂亮嗎?」女助理一臉不相信,另一位女主管也跟著點頭。

  「當然嘍,不是說治療情傷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談一場新戀情嗎?所以失戀的時候更應該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才能招來好桃花呀!」韋倩琳急中生智,給了一個很樂觀的答案,幸虧大家都買她的帳。

  「對耶……」眾人連著點頭。

  「韋秘書會介意辦公室戀情嗎?」男主管又問。

  「為什麼這樣問?」她笑容一頓,心想該不會被誰看出來她暗戀大老闆吧!

  「因為我看公司裡有不少男同事都在討論妳的改變,所以想問一下這朵桃花有沒有可能……或許開在咱們辦公室裡?」他是好心替底下的組員來打聽一下。

  自從韋倩琳搖身一變,改走正妹路線後,公司裡有不少單身的男性同仁都蠢蠢欲動,暗自欣賞她不僅「宜事」,似乎也很「宜家」的潛力。身邊有這種好條件的女人,他們捨近求遠就太笨了。

  「這個嘛……」她鬆口氣,卻不知怎麼回答這問題。說「是」,怕引來不必要的誤會,萬一真的不小心被追,要拒絕天天見面的同事也很尷尬。但說「不是」,感覺就更心虛了,畢竟她鍾情的那個男人確實在這家公司——

  砰!會議室大門冷不防被推開。

  「開會。」倪光爵一臉殺氣騰騰的走進來,像陣寒風刮過半個會議室,嚇得大夥人紛紛打直背脊,全場噤若寒蟬。

  韋倩琳覷著他結冰的俊容,奇怪他幹麼還沒開會就一副非常不滿意的樣子?

  他驀然抬眸,掃來的視線凜凜「凍人」。

  交集幾秒,她低下頭,翻資料,內心嘆了一口沒人聽見的長氣,真的……

  她突然寧願他什麼也沒變,就像以前那樣對待她公事公辦,也比這樣彷彿將她當成「眼中釘」的態度好得太多了。

  無論是他的漠視或仇視……都好傷人吶!

  結束這場「凍死人」的會議後,一干人立刻奪門而出去避寒,留下還在整理手邊內容的韋倩琳和刻意放慢動作的倪光爵。

  寬大的步伐在她身邊停下,他面容冷峻地睨著她。

  「我希望妳注意一下自己在公司裡的妝扮和言行,辦公室不是應該嘻嘻哈哈大聊個人感情狀態和愛情觀的場所。」見她屢次以自己都不敢多看的美麗外表擄獲眾人目光,甚至還可能引來自家員工的追求,不出公司都能招桃花,他實在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要跳出來叫她「適可而止」。

  男人的內心,終究認為女人的打扮是為了自己,理當也只能吸引他的注意,怎麼能讓其他異性有「覬覦」她的機會,這根本是在挑戰男人的佔有欲。

  莫非她是存心故意?!

  韋倩琳愣了下,一把火從胸中竄起,抬頭怒瞪他,雙手往桌面一按,整個人一躍而起,面對他站定。

  「報告總經理,我覺得我的服裝儀容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就跟其他女同事差不多。隨口和同事們閒聊幾句屬於正常交際,人之常情,完全不聊私事才會讓人覺得有距離,很、難、相、處。」她意有所指地加強語氣,相信他對自己的形象心知肚明。

  韋倩琳沒想到,原來自己的打扮在他眼裡看來是那麼的「不稱職」,別人都誇她漂亮,就只有這個男人不懂欣賞,還來數落她,把她說得像個多不自重的女人!

  難不成他近來對她不屑一顧,是因為「看不慣」她的新造型?!

  吼~~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想自己跟這個男人也真的沒希望了。她應該快去找另一個懂得欣賞她的男人,一個不會成天惹她心痛的男人——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總經理不要干涉我在工作以外的私人意志、行為,更不要躲在門後偷聽別人的談話內容。」到底是誰比較「不自重」,一個大老闆竟然在背地裡偷聽員工說話,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妳說我偷聽?!」

  「沒有就最好了,我也覺得總經理不像『那種人』。」她咧嘴揚笑,譏刺的表情明明在說「你就是」。

  抱起一堆資料和筆電,她長髮一甩,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他睜眉怒目,惱火地盯著她傲然離丟的背影,邊氣自己找不到更有力的話來反駁她「面帶微笑」的指控,一頭又氣那陣飄散在鼻間的花草香氣……

  可惡!她是用哪個牌子的洗髮精會那麼香?

  為什麼她不把那頭害人分心的長髮牢牢紮回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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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6 PM


第八章

  接下來幾天,韋倩琳的目光不再追著倪光爵跑,一方面是嘔氣,一方面則是不想多去注意他對自己的冷漠,如此一來,老是受創的心靈似乎就可以喘口氣,少挨點疼。

  於是在這方說大不大的空間裡,他們倆隔著一道門,各自忙碌,刻意互相忽視,卻又無法真正視而不見。

  上午,他經過她桌前,她除了「順路」跟他報告幾項工作進度,也順便把沖洗乾淨的保溫瓶交還給他。

  「那個……早餐,為什麼不自己做了?」連吃了四天早餐店的早餐,他忍不住要解開這個謎底,畢竟這兩年多來,他的早餐都是由她親手包辦。甚至前兩天,他還特意觀察過她自己吃的東西是否和拿給他的一樣,很不成熟又小心眼的懷疑她是否因為記仇的關係,對他厚此薄彼。

  韋倩琳輕挑眉,意外向來不挑食的他,居然會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主動跟她講話,不過既然他問了——

  「我突然覺得做早餐很耗時間,所以決定把那些時間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照總經理建議的,更注意自己的裝扮,用心打理好自己。總經理要是吃不慣,明天我再換一家買?」她笑容可掬,卻句句反擊。

  做早餐確實會佔用她的時間,但重要的是她最近沒那個心思下廚,常常站在廚房前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吃,也提不起勁去想,索性用買的。

  而且話說回來,她幹麼每天那麼勤快地早起做料理給一個把她當成「蒼蠅」看的男人吃?他不喜歡她,她也不想把「愛心」浪費在他身上——

  對,她就是在賭氣!

  「不必了,吃什麼都一樣。」他抿直唇,一臉沒興趣也不想討論地往裡頭走。

  吼吼吼!他這是在對她發脾氣嗎?

  也不想想他最近那咖啡的品質有多不一致,時好時壞的像殺人武器,她也都沒向他抗議過,現在他竟然先聲奪人,一副又是她沒把事情做好的樣子。況且如果吃什麼都沒差,他幹麼還來問她!

  噠噠噠噠噠——她一屁股坐下,鍵盤敲得超用力,把所有怨氣都發洩在工作上,大腦還很有出息地構思起「報復大計」,心想自己一定要做出令他佩服到五體投地,以後吃不到都會流眼淚的新菜單……

  她哪裡曉得,門裡那個被她「餵」了兩年多的男人,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她養成「挑食」的習慣,所以不是她做的,哪家早餐都沒分別。

  他是這個意思,她卻想成那樣,兩個人像鬥氣的孩子,有心卻不講明,誤解愈堆愈高……

  ※※※※

  一天下午,一位合作過的客戶到公司跟倪光爵洽談產品企劃,見到與印象中判若兩人的韋倩琳,不僅大為讚賞,還直說要幫她介紹對象。

  她的反應,是笑著……看了老闆一眼。

  他什麼反應也沒有,表情跟談到企劃案的內容一樣「平靜無波」,甚至還翻著剛討論完的企劃內容,看都沒看她,彷彿當她是個沒多大關係的人,答不答應都隨她高興。

  本來她猶豫著怎麼推拒,因為劉總是「光宇」的大客戶,職位高,輩分也高,一口拒絕恐怕得罪人。

  但當她看著他那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幾秒都等不到回應,明知不該有奢望,心卻還是涼了半截,痛了半邊……

  「好啊,謝謝劉總,要是我真的嫁出去,一定會給您準備一包很大的媒人禮。」

  「禮金不必了,我和內人就是喜歡幫人作媒,看人成雙成對。倪總,要不我也幫留意一下吧?」劉總高興起來,也沒忘了幫一旁的倪光爵物色對象。

  「不用了,我才解除婚約沒多久,暫時想專注在事業上。」他淡然一笑,抬出的這塊擋箭牌倒是很夠力,簡直差點讓劉總向他道歉自己的消息不夠靈通,刺中他的傷心處。

  「喔……好……也好,反正你年輕有為,不怕緩緩,再拚幾年事業也不遲。」劉總趕緊給自己圓場,轉向韋倩琳這頭。「那我有消息就跟妳聯絡。」

  「好,謝謝,我送您出去。」她起身送客,腦袋裡卻盤旋著他那句「暫時想專注在事業上」,感覺又被他拒絕了一次,不免悵然若失。

  原來不受歡迎的愛意一旦曝了光,不僅會造成對方的困擾,也會成為自己的一大「弱點」,讓心變得如此脆弱,一碰就疼,明著暗著都會受傷……

  她並不喜歡這麼虛弱的自己,但就跟愛情一樣,她無能為力。

  回到小辦公室,倪光爵正站在桌前等她。

  她提起精神,走向那個滿臉冷冽,不知道又要「指教」她什麼的男人。

  「妳真的要去相親?」

  「劉總都親自開口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她暗自一愣,心想他最近找碴的內容怎麼都如此「生活化」,是不是因為工作上她實在沒什麼能讓他挑剔的地方。

  「妳以前都會婉拒。」所以他什麼也沒說,本來就不太會對部屬的私事發表個人意見,豈料她倒答應得乾脆!

  「你希望我婉拒?」她抱著一絲希望看他……

  「那是妳的私事,我無權干涉。」沉著臉,他的理直氣壯頓時矮了半截,甚至有點心虛起自己站在這裡質問她的立場,不過不問清楚更是憋得難受,也顧不了自打嘴巴的矛盾。

  「所以我答應啦,反正再過幾個月我就三十歲了,再不快點找個對象交往,很可能就嫁不出去或者變成高齡產婦了。」她急言回擊,心灰意冷,氣這個痛不怕的自己,到底還對他抱持著多少蠢希望!

  「妳……才二十九歲,比我還小幾年,現代人普遍晚婚,急什麼,而且……妳不是也說過要先以工作為重?」原本他想說,她不是才說過有多愛他,怎麼一轉眼又答應去跟別人相親!但經過矛盾的轉彎,就成了這個更惹惱她的爛理由。

  原來他不想她太快結婚,只是擔心少個人幫他做事?!

  呵,他明明知道她對他的感情還這麼說……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點?還是他根本就故意用這種方式來消遣她,提醒她記牢自己的身分!

  「那是過去的事,現在我已經認清自己的行情沒總經理那麼好,對感情又太死心眼,單是暗戀一個男人就佔用了我四年的時間,所以不想再浪費另一個四年,寧願把這些時間拿去積極找個好對象結婚,說不定四年後我都當媽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嗆,面對他有意的無情,拿出不會再傻下去的骨氣,表示絕沒有纏著他不放的意思,他可以安心了!

  「妳……會不會想太遠了。」對著那雙堅定的眼神,他莫名心慌,彷彿恐懼著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卻又沒有勇氣伸出手抓住,就怕造成更大的錯誤……

  他如果不能好好待她,就不該太接近她。

  「是嗎?」韋倩琳聳肩一笑,岔了話題——「午餐時間快到了,請問總經理中午想吃什麼?」怎樣,這想得夠近了吧?

  「我沒胃口。」

  「那我就不幫你買午餐了。」她逕自繞過他,回到座位上繼續工作,無視於桌前的男人。

  他走開了,她才抬起頭,隔空望著那片隔在他們之間的門板……

  想太遠?不,她只是想通了、看透了。

  不在乎她的人,她又何必去在乎……

  以後,她要關心自己比關心他多。

  ※※※※

  幾天後,倪光爵經過韋倩琳的辦公桌,恰巧聽到她在跟劉總確認修改後的企劃內容。

  他往外走了幾步,停了一會兒,繞過兩排無關緊要的盆栽,雙腳去而復返,卻沒有踏進她辦公室的那方小空間……

  「後天嗎?」她開心地問,又興奮地答。「嗯……我可以,我知道那家餐廳……好,我會準時到……不用來接我啦……」

  沉定的步伐再度離去,踩地的力量明顯加重。

  「真的不用啦,哥,你把爸媽平安送到就好,我下班再自己過去。」住在桃園的家人特地訂了台北的餐廳,找她一起吃飯。這兩個月她很少回去,剛好趁這機會全家團聚。

  兩天後,她特別打扮了一番,一早開開心心地到公司上班,難得有了這陣子沒有的好心情,期待著晚上的家庭聚會。

  豈料下班前十分鐘,倪光爵又站在她桌前,拿了一疊原文資料交給她。

  「韋秘書,這些文件我趕著要,請妳立刻替我翻譯。」

  「現在?」她不禁瞄了眼時間,為難地掂掂那疊不可能在半小時內完成的「厚度」。

  「有問題嗎?」

  「我晚上有約,可不可以拿回家做,明天一早給你?」

  「不行,要是能等,我何必現在請妳做?」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恨」他,抿唇盯著緊迫的時間。

  「是什麼約會比工作還重要?」他「明知故問」,口頭像在責問她的不敬業,心裡倒是幸災樂禍的。

  她偏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向他報告自己的私事。

  「我馬上處理。」她立刻開工,埋頭翻譯,懶得再和他浪費時間。

  轉過身,男人臉上帶著久違的淺笑,輕快地走進辦公室。

  當晚,當她趕到餐廳,剛好來得及——目送家人回桃園。

  再隔兩天,陳兆緯約她逛街兼吃晚餐,順便想關心一下她的「戰況」。

  她看了看空白的行事曆,順手把約好的時間、地點寫在便利貼,黏在電腦旁,下班前再整理到個人行程裡。

  當日下班——

  悲劇重演!

  「這幾封mail馬上回覆,確認一下『佳創』上次擺在各大入口網的點擊率,還有昨天給妳的分析數據,加上圖表和截至上個月的銷售量、市占率,今天都要給我。」他交代一串事情,在她桌上擺上一落又一落文件。「如果可以,順便把『力成』的合約調給我,謝謝。」

  說完,他轉身就走。

  「總經理。」

  他回頭,不解地挑眉。

  「既然這些東西這麼趕,你為什麼不早點拿給我?」現在給她這一大堆東西,不加班幾個小時怎麼可能做得完,這下她肯定要放陳兆緯鴿子了。

  「下午忙,我忘了,抱歉。」老闆的理由,永遠可以這麼簡短瀟灑,加上一句歉意,不接受就是員工的錯了。

  「怎麼了?難道妳又有什麼不能加班的重要約會?」

  又?她上次根本沒來得及赴約好嗎!

  「如果有,總經理就會讓我準時下班嗎?」她微笑反問,諷刺他不可能通融的「廢話」。

  他冷著臉走開。

  她的笑容也立刻垮台。

  對著那一堆工作,她真的懷疑那男人是不是會算命,怎麼那麼巧都挑她有約的時候丟出這些害她走不開的「急件」!吼~~

  先打個電話給陳兆緯好了。

  ※※※※

  萬萬沒料到,原來近日屢次失約,導致她做人愈來愈沒信用,還不是最令她有怒不能言的狀況。

  這日她陪倪光爵外出洽公,在咖啡聽裡談定一筆合作計畫,本以為結束這個行程就能準時下班,豈知在她到櫃檯結帳的過程中,過到兩名也在等著結帳的女子,頻頻交頭接耳地討論,朝她評頭論足。

  韋倩琳收起信用卡,稍微整理包包。剛走出餐廳,那兩名女子隨後追上——

  「妳就是倪光爵的秘書?」

  「我們認識嗎?」她看著兩個陌生女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妳不必認識我們,只要我們認識妳這隻不要臉的狐狸精就夠了。」見她沒否認,其中一名鬈髮女子立刻不客氣地出言譏諷。從剛剛看到這女人和倪光爵同桌論事,她們就猜到她的身分了。

  而韋倩琳將前後對話串聯一下,也不難推測這兩人大概的身分,以及她們來者不善的原因。

  「聽說妳很能幹嘛,居然伺候老闆伺候到床上去,服務很周到喔。」

  「別這樣說她,人家白天在公司伺候老闆,晚上還要加班幫老闆暖床,也是很累的……」短髮女子與鬈髮女子一搭一唱,輕蔑的神情和難聽的辱罵全都衝著她與倪光爵的關係而來,更讓韋倩琳確定自己沒有猜錯這兩名女子與林芷雲的關連性。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兩位。」她閃過身想走,不想加入潑婦罵街的行列,也不覺得有必要跟這兩個「路人」解釋事情的始末。

  她的愛情,不需要她們來理解。

  「想去哪兒!」她們再次攔住她的去路,不肯善罷干休,輕易放過這隻落單的「母狐狸」,甚至動手推了她。「妳也知道不好意思嗎?笑死人了,一個有羞恥心的人怎麼會趁著老闆的未婚妻出國,馬上脫光衣服爬到床上去勾引一個快要結婚的男人,害得人家結不成婚。」

  明知道那不是事實,韋倩琳的心還是像被抽了一鞭,臉色僵白。因為她們扭曲事實的羞辱,偏巧觸及了一件她不想正視的事……

  「對啊,妳知道破壞別人的姻緣有多罪孽嗎?真是缺德。」

  「就憑妳這種貨色,別以為氣跑了別人的未婚妻,那個男人就會看上妳,依我看……妳充其量也只是個暖床的玩物。」

  她忿然嗔視,實在受夠了這兩個女人口無遮攔的謾罵與詆毀!

  如果她真有得到那男人的青睞,或許還比較甘於承受這樣的責罵,但除了那夜的溫存和數不清的傷心,她究竟還撈到了什麼天大的好處,為什麼連這種「路人」都能跑來指責她的不是,好像她的感情是多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瞪什麼瞪,妳當人家的第三者還敢這麼理直氣壯啊!等我把妳的照片PO上網,看妳能囂張到什麼時——」女子拿出手機,還沒開拍就被搶走。

  倪光爵緊握手機,一臉鐵青地站在她們身後。

  「幹麼……拿我手機?」她們錯愕地對看,都認得這男人就是林芷雲當初論及婚嫁的男友。不過面對目露凶光的男人,兩個人都沒有對付韋倩琳時的囂張。

  「妳們是誰?憑什麼說她是害我取消婚約的第三者?」他怒不可遏地質問兩人。剛才在前面送人,一直等不到韋倩琳出現,沒想到回過頭來找人,會見到她被兩個咄咄逼人的女人推了一把,還對她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內容都該死的讓他想給她們幾拳!

  如果她們不是女人,現茌肯定是倒在地上回答問題。

  「我們是芷雲的好朋友,就是替她打抱不平,怎麼樣!」短髮女子本想大罵他一句負心漢,但雙腿頻頻發抖,還是忍下來,小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

  「既然是好朋友,她怎麼會對妳們撒這種不入流的謊,讓妳們在這裡不分黑白的亂咬人!」

  「你敢——罵……我們是狗?」

  真是委屈狗了!

  「我和她分手的原因,妳們最好再回去找她弄清楚,順便替我告訴她,如果她敢再四處造謠,破壞我們的名譽,我會對她提告,讓她站在法官面前把這件事講清楚。」他把手機扔回去,那女子以為他要攻擊人,直覺出手一擋——

  智慧型手機應聲碎裂,在人行道上摔成「植物人」,漆黑銀幕只剩一張斑斕的蜘蛛網!

  「啊~~我的手機~~」

  倪光爵對女子的慘叫聽而未聞,看到韋倩琳掉頭走開,馬上追去……

  「等等……妳幹麼走那麼快?」他追上一步,她就走快一步。

  「總經理請留步,我直接下班,自己會回家。」被他聽到那些辱罵,她才真的覺得好難堪,狼狽得不知如何自處。

  現在只要在他面前提到感情,她就會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矮了一截,更何況是被人潑了一盆又臭又腥的狗血。

  「你抓著我幹麼!」突然被拉住,她差點拐到腳,狠狠一瞪。

  「我才想問妳剛剛在幹麼!為什麼傻傻站著讓人罵,聽她們說那些難聽話,一句都不反駁?」他在旁邊都被那些鬼話氣得滿腔怒火,而她居然默不吭聲,一點都不像跟他頂嘴時的牙尖嘴利,教他占不了太多上風。

  難道別人不知道實情,她就任由她們去胡說,不會為自己的名聲討點公道嗎!

  「有什麼好反駁的,哦……我不是個暖床的玩物,因為對你來說,我連『玩物』都稱不上,只是個領你薪水,卻連分內工作都做不好的失職員工?」她慘澹一笑,像要趕在他之前嘲笑自己,用力踩扁自己,才能自我解嘲,不讓別人有機會傷害她。

  不過眸中的哀傷,還是洩漏了她偽裝的逞強,重重扯住他的心,讓他吃疼也冤枉。

  「妳在胡說什麼?!我哪有——」

  「你有!雖然沒用嘴巴說,但表現得很明顯,你討厭我,看我不順眼,或許曾經試著要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但你實在做不到,因為在你心裡……就跟她們一樣,覺得我是一個不知檢點,趁你喝醉酒主動爬到床上去勾引自己老闆的女秘書!」

  她重推他一下,甩開他的手,氣惱他的虛偽,明明瞧不起人幹麼還裝大方,害她也跟著沉溺在這個不說穿的假和平裡,這麼沒用的自欺下去,無論他如何看待,就算把她當成一個寡廉鮮恥的女人,她還是捨不得離開,斷不了對他的留戀……

  怪他,都怪他!要是他再殘酷一點,直接轟走她不就好了。為什麼將她留下,又這樣冷淡、挑剔、排斥她,讓她那麼難過,如此煎熬……

  其實他對她的態度,比那些女人的污蔑更傷人呀!

  倪光爵呆若木雞,被她一番指控震懾得說不出話,驚訝她怎麼會如此想他,更驚訝她怎麼會如此想自己!

  這女人……她不是應該比誰都瞭解自己,對自己更有信心的嗎?

  「我想自己回去,總經理真的不用送了。」她迅速跑往路邊攔計程車,不想留下來和他面面相覷,愈看愈心酸,覺得自己好悲慘。

  平時不太好叫車的路段,今天一招就停,害得那個還在「轟炸」中耳鳴的男人來不及反應,眨個眼她好像就從視線裡縮小,消失在車門後。

  突然心口一緊,什麼掙扎、觀察、確認都不重要了……

  在看到她紅著眼眶、噙著淚水的當下,他只心痛地知道自己有多想疼愛這個女人,早把她擺在心中很深的地方——那絕非秘書的位置,而是男人心裡的一塊空缺,一個被她悄悄填滿的缺口。因為她一直在那兒,所以他就犯了「理所當然」的老毛病,一直忽略她對自己的重要性,誤以為心裡那份依賴感只是基於工作,其實他的心靈早就習慣她的存在,喜歡她的陪伴。

  不送可以,但不追不行!

  倪光爵拔腿跑向停在路邊等他的座車,命司機立刻追往她消失的方向。

  這次不能再讓她傷心地離去了,否則他的心也會跟著挖開一塊,就怕永遠都癒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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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7 PM


第九章

  冬季,天黑得特別快,路燈還沒亮,韋倩琳在前一個路口下了車,拐進小巷,在偏暗的天色中一路快走回家。

  遠遠的,對向也有一道修長的人影朝她走過來……她放慢步伐,與那人漸漸靠近,縮短到差不多半輛車的距離,只見那男人高舉手臂——

  「嘿,看我帶什麼來給妳。」陳兆緯晃動手中的袋子,得意的宣佈。「兩大包『倪家』手工水餃,是我特地上網去訂的,還等了大半個月,算是補償妳上次那一點不夠塞牙縫的分量嘍。」

  她望著好友高傲的表情、溫暖的心意,一路忍到這裡的淚水,再也憋不住地湧現,迅速占滿眼眶。

  「哇,有沒有這麼感動!」他嚇了一跳,原以她會高興得大笑。

  她直接撲進他懷裡哭,放任眼淚胡亂奔流,沾濕他的衣服也在所不惜。

  「發生什麼事了?」他擔心地拍拍她,沒看她這麼失控過。

  她搖頭,忙著哭,沒空說明,也不想說話,只想把心裡的委屈流光,暫時靠著這個肩膀尋求一點友情的溫暖,驅散那股凍透她心的寒氣……

  「哭可以,不准擤鼻涕,很噁心。」他皺著眉頭,是看在交情不錯才沒把她推開,這件名牌大衣有多貴她知道嗎?

  她聽了討厭,額頭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幹麼拿我出氣,有種就回頭踹他幾腳啊。」

  「……?」她惑然抬頭。

  他揚揚下巴。「是他吧?」後方走來一個外型挺拔,表情很臭的男人,遠遠的就用一雙「粗殘」的目光死瞪著他,顯然就是惹她大哭的兇手。

  他就知道,能害她哭成這樣的絕不可能是這兩包水餃——不對,它們和兇手系出同門,也算幫兇!

  「我不想見他。」她回頭看了一眼,一溜煙地跑進住家大樓。

  陳兆緯抽出手帕,朝她哭過的痕跡擦了擦。「殺人犯」剛好走到他身前,怒形於色地看著那塊深色水漬,彷彿想在那兒打個洞。

  「你是誰?」倪光爵語氣不善地質問。她居然會抱著這個男子哭泣,而他又正站在她家樓下,顯示他們的關係很要好。

  陳兆緯收起手帕,朝倪光爵上下打量一遍,抬高下巴看著這個比他高上幾公分的男人。

  「混蛋。」

  「什麼?」這男人竟然一開口就罵人!

  「我是一個明知道倩琳可能會受傷,還勸她勇往直前,繼續回去待在某個沒血沒淚無感失良的腦殘男人身邊上班的混蛋朋友。」陳兆緯面不改色地數落了一串,真氣自己勸錯了她,毀了這件大衣也沒話說,最後還很故意地笑問:「你又是哪位?」

  「倪光爵,她的老闆。」他一臉吃癟,不難聽出對方的存心挖苦,但也看出這男子似乎是個很替她著想的朋友,還勸過她回去上班,所以即使心裡不快,他也不好表現得太不客氣。

  「哦!原來閣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百聞不如一見、沒血沒淚無感失良的腦殘患者。」陳兆緯倒沒他的顧慮,完全不嫌繞口地重複這一長串「尊稱」,笑容諷刺得更燦爛了。

  倪光爵沒搭腔,凜著臉往大樓走。

  「站住!」陳兆緯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前。「如果你是嫌她這幾年還不夠傷心,想害她哭得更慘才追到這裡來,那麼由我上去勸她死心就夠了,不勞你費神。」斯文的臉孔已不見任何戲謔,而是嚴肅悍然,帶點憤慨。

  陳兆緯本來以為這傢伙不是個隨便的人,沒想到他隨便起來真的不是人!

  「……我不是來讓她更難過的。」倪光爵低聲說道,面色有愧。由他人口中聽到韋倩琳對自己的用情與受傷,他既心疼又自責,想到她這幾年的默默守望、付出,更懊惱到無地自容。

  自從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好感,他這個大半個月就沒有一日能安穩吃睡,尤其見到其他男人多看她幾眼,單是注意到她的亮麗迷人,都令他心頭冒火,很是難受。何況她看著他與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從交往到預備結婚,甚至他還請她幫忙籌備婚事……那會是多麼椎心刺骨的感受!她究竟是怎樣忍下來,還能不讓他察覺到她的情感?

  他嘆口氣,慚愧自己果然遲鈍得像顆石頭。

  「這話是以一個老闆還是一個男人的身分說的?」陳兆緯盯緊那雙悒鬱的眼,衡量著那張黯然負疚的臉孔,要他給個明確的交代。

  「我——」

  「想清楚再答,不要連累我升級成大混蛋。」再被這傢伙拖累一次,他真的要去向她磕頭謝罪,承認自己有眼無珠、眼盲心瞎……那真是天大的恥辱!

  「男人。」倪光爵毅然答道,神情堅決。

  陳兆緯揚眉一睨,使勁扔出害他手酸的重量——

  門鈴響起,韋倩琳揉掉手中的面紙,走過去探門。

  「是我。」陳兆緯朝著門上的貓眼揮揮手。

  她吸吸鼻子,打開大門,沒戒心地逕自往客廳走,回過頭——

  「你幹麼帶他上來?!」他背後居然站著倪光爵!早知道就不幫他開門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出賣她?!

  「我以為透過這個人的手,這些水餃的附加價值馬上就增加了。」他指指倪光爵手中拎的大袋子,意有所指地笑著說:「但記住,是我付的錢。」為善不欲人知,絕非他的風格。

  倪光爵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韋倩琳倒是因為他的「多嘴」,一臉窘忿。

  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記仇那天吃不飽,拿這件事來消遣她。

  「你們聊,我改天再來吃水餃。」

  而且還丟下她一個人?!

  「欸……」她想阻止他離開,又不想靠近站在前頭的男人……

  大門一關,客廳裡只剩無言相對的兩個人,他沉著臉不說話,氣氛僵得讓她有些不安,不過想了想……這裡可是她家耶!

  「總經理來這裡有什麼事?」她板起臉,拿出主人家的架勢。

  他正環視她的屋子。相識四年,她對他家瞭若指掌,他卻是頭一次走進這個溫馨雅致的地方,發現裡頭有不少花花粉粉的擺飾,襯著滿屋柔和色調,有種可愛的舒適威,顯得相當女性化……廢話!她本來就是女人。

  「先把這些水餃拿去冰箱,不然會壞掉。」

  她瞅著他,沒好氣地接過那袋讓她現在處境尷尬的水餃,突然覺得陳兆緯這根本是想整她嘛!

  「以後妳想吃水餃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請我媽多準備一點。」剛剛在電梯聽那男人說她特別愛吃他家的手工水餃,他的心情就像當年第一次接到訂單時的興奮。

  「我要吃的東西不必麻煩總經理。如果沒其他事情,我就不送了。」她明著趕人,覺得這種「員工優惠」實在莫名其妙,她不需要也不想看到他。

  倪光爵移動腳步,卻沒走向大門,而是朝她靠近,看著那雙紅腫的眼睛和泛紅的鼻頭,說話還有一點鼻音,聽得他不捨又內疚。

  墨黑眼瞳沉望著她,輕嘆一聲。

  「首先,妳錯了,我並沒有和那些人一樣,把妳當成一個主動爬到床上勾引老闆的女秘書。我知道妳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他誠懇地澄清,這四年來的相處可不是只有時間的累積而己,他對她自然也有一定的瞭解與信任。或許曾經在心裡遷怒過她那晚的「不反抗」,但真正主動的人是他,又怎能把這責任往她身上推。

  尤其在發現她將清白的身子給了自己,他更是羞愧自己的所作所為,氣憤她的不值,那全是因為他知道她這麼做的動機,真的只是愛,傻傻地愛上了他這個不懂她心意,甚至可能完全無法給她任何回應的男人。

  所以,連他都懂的事,她怎麼能對自己產生動搖?不管誰如何質疑,她都應該對自己的人格有信心啊。

  他說她不隨便,沒有輕視她……

  韋倩琳望著那雙不像說謊的眼睛,忍不住要感到開心,但又怕那也只是一個「事與願違」的說法。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那麼想。

  「再者,我為這些日子裡的冷漠與憤怒跟妳道歉。」他誠心誠意賠罪,希望她理解真正的原因後,別再因此受到傷害。

  「其實我並不是討厭妳,而是無法原諒自己好像跟那個女人做出一樣的事,雖然時間點上不算背叛,但才解除婚約沒多久就馬上跟另一個女人發生關係,尤其是那麼熟悉的妳,這讓我一時間很難接受,對妳……感到很慚愧。不太曉得該如何面對,特別是——」

  「不是你的錯,是我昏了頭,沒阻止它發生。」她實在不想他太過自責,因為這件事上她真的要負起更多責任——在心態上,她是明知道他會後悔,還是照著自己的感情走,單方面決定做了這件事,沒有推開他。

  「妳後悔了?」

  她搖頭。最可怕的就是她到了這種地步還是執迷不悔,即便一顆心遍體鱗傷,到處佈滿「希望」的灰燼,但若再回到那夜,她想自己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渴望被他擁抱的溫暖,渴望他眼裡有她……

  「幸好沒有。」

  「……?」她怔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眼中除了歉意,還摻著些許溫柔……他在笑什麼?

  「最後一件事……我也喜歡妳。」他凝望她驚愣的小臉,含情脈脈地告白一直說不出口的感情。「把妳當工作夥伴的時候沒想過這些,只覺得很欣賞『韋秘書』的工作能力,其他方面也沒有讓我不滿意的地方。可是當我仔細留意,才發現妳好像不只在工作上吸引我,其實有很多地方都讓我心動……甚至太接近就會心跳變快,手心冒汗……當別人也注意到妳很漂亮,我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眨眼再眨眼,心想他臉頰上兩片「黝黑」過頭的暗紅,該不會就是所謂的害羞吧?

  「當妳答應去相親,說想快點找個男人結婚的時候,我很不高興,也很緊張。後來聽到妳有約會,就故意叫妳加班,丟一堆事情給妳做——」

  「你果然偷聽我講話!」

  深情的目光別開兩秒,男人假裝沒聽到她的「插嘴」,更不可能解釋自己也有「不小心」看到她的行事曆和便利貼,繼續拉起她的手。

  「剛才看妳被那些女人罵,我既心痛又生氣,很後悔當初沒有說出事情的真相,才讓那個女人有機會出去放話中傷妳,害妳背負那種莫須有的罪名,為了我名譽受損……」說到這,倪光爵簡直愧疚得想去撞牆。

  沒想到他的一念之仁,不願口出惡言,替林芷雲保留了一點顏面,到頭來竟會害慘無辜的她。再加上他太顧忌感情上的「前車之鑑」,這次想更確認清楚自己對她的好感不是一時賀爾蒙作祟,而是真真切切的喜愛,結果這一拖,居然招來天大的誤解!真是自作自受,後悔莫及。

  「對不起,倩琳,讓妳受了那麼多苦……我真的錯了,不過……妳還願意愛我這個沒血沒淚無感失良的腦殘患者嗎?」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緊,彷彿害怕她會從此離他而去,不再給他一個愛她的機會,贖自己犯下的多條罪狀。

  原來跟一個人掏心掏肺的告白,是這麼「提心吊膽」的一件事,過去他從沒這麼忐忑不安過,好像她說一個「不」字,他的心臟就會因此碎裂,劇痛而亡。

  「幹麼這樣說自己。」她覷了眼他歉疚且認真的表情,輕撇開頭。

  他叫她「倩琳」,她的名字,不是韋秘書,無關她的職位……

  噢,她必須承認自己真的很沒用!光是聽到他用那麼誠摯低柔的語氣喚著自己的名,她的「氣焰」已經弱了一半,更別說他還一一解釋了他的真心,誇她漂亮,為她抱屈,拉著她冰涼雙手的掌心真的熱得沁汗……教她這個本來就抗拒不了他魅力的人,如何再懷疑他的口不對心。

  「是妳朋友說的。」他據實以答。

  「他果然是我的好朋友。」她輕哼,覺陳兆緯真是她的良師益友,改天一定要好好請他吃頓飯。

  「……」倪光爵汗顏,對自己「罪行」啞口無言,不過握住她的手可一點兒也沒放開,腦袋努力思索著要怎麼說服她接受他遲來的愛,這方面經驗實在匱乏得很。

  「我……妳……我……」他試圖想說些什麼,但面對她漠然無語的臉龐,平常靈光的腦袋就是擠不出像樣的話。

  她斜睇那個支支吾吾的男人,頭一回發現他講話可以這麼沒有重點,但表情卻凝重得像要作出什麼生死交關的重大決定,嘴巴一張一合,簡直像快斷氣的魚。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害她也跟著呼吸困難。

  「我到底要說什麼、怎麼做,妳才肯接受我?」想不出來,直接問吧!

  「先放手。」她不回答,只要求跟他「切割」。

  「放開後,妳還會讓我牽嗎?」他惶惶然地要求一個承諾。

  「不知道。」

  「那等妳想好我再放。」

  「哪有這樣的!」到頭來,倒成了她的問題了?!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憑什麼這麼無賴的要求她給答案。

  「有,因為我太愚蠢,不知道要怎麼請求心愛女人的原諒,但又太害怕失去她,更無法原諒留不住她的自己,所以只好緊抓住她,除非她答應我可以記仇、生氣、懲罰我,但絕不能不要我,一定要讓我留在她身邊,不然我不放……不敢放……」

  他行為霸道,態度強硬,但望著她的眼神卻溫柔得像一池清潤暖泉,氤氳著他發自肺腑的情感,也摻著真誠的悔意……他不能再錯過她了,真的不行!即便要用這麼死皮賴臉的方式,他也想留住她的心——

  「倩琳,妳……可以繼續愛我嗎?」

  你……真的……不可能愛我嗎?

  看著他,她想起自己的「曾經」。那種滿懷期盼,不顧自尊而寧願卑微地向人「求情」的心情,是那麼酸、那麼痛……

  她真的應該恨他,重重教訓他一頓的!

  然,她的心卻只是軟得能夠體會他此時的感受,隱隱揪疼,不忍讓這男人也嘗到被拒絕後,那更悲傷、絕望的痛苦……

  他看著她低下頭,久久未語,心裡的期望也一層層往下降,壓低他寬挺的雙肩。

  他並不絕望,也不會就此放棄,但面對她意興闌珊的淡漠,還是難免挫折,垂頭喪氣,誠惶誠恐地想著萬一自己真的被她徹底討厭,再也不想保留一點感情給他怎麼辦?他真的不太會追女人……可惜這個難題又不能拿去問「韋秘書」!唉……他這幾年果然太依賴她了是嗎?唉……

  「我愛,一直都愛啊。」

  他猛然抬頭,看見一張目眶含淚的笑臉,雙眼彎彎盈著水光,像兩勾柔情的月牙,也似兩顆耀眼的星子,藏在她瞳中,引動他心跳……

  「愛我是件那麼痛苦的事?」他拭去她眼角的淚,幽自己一默,也想給自己一拳——不,是很多拳。

  「嗯,很痛。」她自然也不客氣地酸他。

  「很痛還是愛?」他卻笑了。

  「我自虐嘛。」韋倩琳噘著嘴,覺得她心軟得讓自己唾棄!直瞅著那個害她染上這「惡習」的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臉笑得那麼開心?!

  「以後我不會再讓妳痛了。」他得寸進尺的將她拉近,半摟在懷,溫柔地承諾。

  她凝望那雙海水般的黑眸,看見一望無際的深情,心不痛,卻反而感動得更想哭了……

  這根本不像會在現實中發生的事,老天!他真的是「總經理」?真的沒有再喝醉酒嗎?

  「我想吻妳。」

  醉的人是她吧!

  當他的嘴唇輕輕覆上她的,淺淺描繪,一點一滴占去她的呼吸,灌注令人迷眩的氣息,使她的唇舌漸漸融入在他引領的慢舞中,繾綣難分……

  她醉得厲害,但卻沒有要「擋酒」的意思,而是攀附他的肩膀,任這個醉人的吻烙得更深、更纏綿,如同她心中的情感那般深刻濃烈。

  他對她的滋味仍有印象,但此時品嘗,才發現那夜的感受太過粗略,他根本沒有好好體會她的甜美,不曉得這雙紅唇超乎他印象中的柔軟,粉嫩得像是一道甜而不膩的糕點,讓他的味蕾獲得極大享受,忍不住一嘗再嘗,反覆吮弄,直到兩人都快不能呼吸,她揪著他狂跳的胸口,求饒地輕扯……

  「呼——」他鬆開她,意猶未盡地撫著那濕亮豔紅的唇瓣,兩人都喘著氣,感受到一股欲罷不能的熱情,在彼此間劇烈流竄。對望的眸中,有著難以平息的激動與渴望,鼓噪著他們都積壓許久的情感。

  「房間。」他沙啞地開口。

  她雙頰似火,略微垂眸,嬌顏往臥房的方向瞥了眼。

  男女之間的情欲,不言可喻。她的默許,助長他如火竄燒的熱情。

  他一把將她抱起,穩穩地走向臥室。

  她緊靠著他結實的身軀,將酡紅臉龐埋在他頸間,嗅著那陣混著木質香味的陽剛氣息,害羞地覺得自己好大膽,又不能否認心中的期待……

  男人將女人放在床上,毫不浪費時間地卸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從外套到襯衫,皮帶到襪子——

  她別過頭,突然緊張了起來,餘光瞥見他身上的衣物愈來愈少,整個腦袋空白得想不起來那夜自己是怎麼度過這羞死人的時刻,為什麼那時有膽全程觀賞他的「脫衣秀」,現在卻口乾舌燥,不敢回頭。

  身邊的位置一沉,伴隨著他難以忽略的氣息,一雙手來到她胸前,欲解開她衣釦——

  「我自己來。」她按住他的手,看他一眼,臉更紅。幸好他還留了一件內褲,不然她的眼睛都不知往哪兒擺。

  「不,我來。」他毫不費力地拉開她的手,凝睇她嬌豔欲的容顏。「這次都由我來……」指背輕撫那光滑的粉頰,指尖來到她領口。

  再不像那晚被一條拉鍊打敗的窘狀,今天他解開她襯衫的速度快得驚人,沒一會兒便進展到她的窄裙,小小的暗釦都難不倒他。不過他脫她裙子的方式很奇怪,不是往下拉,而是往上推,順著大腿摸上她腰腹,慢慢褪下她的黑色褲襪,隨著那片在黑紗下漸漸顯露的雪白肌膚,他沉邃的黑瞳益發炯亮,如夜中燃起的兩簇火炬……

  長腿一陣涼,她的心房卻因他炙熱的目光陣陣發燙,看著他異常專注的神情,羞赧地攏起雙腿,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扒光了身子一樣……其實之前她就覺得男人似乎一到了床上就會變成另一種性格,渾身充滿侵略性,狂野得令她有些無法招架,但又無法抵擋心愛之人的誘惑。

  他扔開她的衣物,再靠近一點,輕啄她紅潤的臉頰,性感的朱唇,盈香的頸側,優雅的鎖骨……每處都充滿情感地留連,溫柔的以唇愛撫,節奏輕緩像在向她致歉,又帶著無限愛憐……特別在感受到她心跳的位置,心疼地烙印一串細密的吻。這個可愛的女人啊……

  挑開內衣肩帶,他讚嘆地欣賞包裹在那層美麗蕾絲下的渾圓絕豔,輕輕捧住那團綿軟的雪嫩,指腹觸碰那點嬌羞的紅暈,惹來她敏感的輕顫,還不夠……他低頭親吻另一邊同樣誘人的粉紅,伸出舌尖舔畫、圈繞,繼而將那顆珍貴的果子含入口中,纏繞在唇舌間輕吮,恣情品嚐另一種鎖魂的美味……

  「嗯。」她閉緊眼,承受陣陣刺激的愉悅,邊被取悅著,卻愈來愈受不了他貪婪的採擷,瑟縮起身子。

  「別躲,讓我愛妳,好好愛妳……」他情意纏綿地喚回她,以癡情目光哄得她繼續挺起上身,方便他吮嚐另一顆甜美果實,將其舔弄得光澤紅豔,硬挺得有些泛疼。

  好不容易鬆開口,她神情略顯渙散,迷盪在那股陶陶然的熱氣中,以為能夠暫時歇息,平復被撥亂的呼吸。男人卻進一步攻城掠地,掌心滑過她平坦的腹部,探往她褲底……

  她水眸半瞇,癱軟在床鋪間,感覺到他極親密的撫觸,緩慢地掃弄那道細緻花縫,還擠壓著前端小珠,放肆揉捻,在敏感的身子撩起一波波教人暈眩的熱浪,逗得她得花好大力氣忍住尖叫。

  「光爵……」她揪著被子,虛弱地喚他,求他快停下這讓人瘋狂的愛撫。

  「不准那麼性感的叫我,不然我又會衝動的傷害妳。」他低啞地警告,指尖堅持停留在她最不容挑逗的一處,持續撩撥她嬌軟的身子,甚至更過分地探入她狹窄的花徑,立即感受到那要命的緊窒,使他早已亢奮的身體也被熊熊慾火燒痛。

  但他強忍住那股慾望,記得上次見到她滿身紫紅吻痕,一副被蹂躪得很慘的模樣,這次他特意放慢速度,加強調情,想補償她肯定沒多舒服的初夜,給她一個難忘的美好經驗。當然,也是因為他非常珍惜這個為他吃了那麼多苦,還願意給他機會愛她的女人,她既善良又美好,絕對值得他忍下一己之私,全心對待、全力取悅……

  「啊……」她軟聲嬌吟,其實難以承受他這般慢條斯理的「寵愛」,比起狂野的掠奪更加磨人,磨得她渾身躁熱,下腹竄起陣陣快意,又摻雜幾許難言的空虛。

  隨著他指上的動作愈來愈快,她的思緒益發迷濛,體內逐漸升高一股奇異的歡愉,她模糊的知道那代表什麼——

  「人家……快……不行……」她輕擺腰肢,聲音破碎地向他求饒,求他別再這樣逗弄她的身子,刺激她的心跳。

  本以為他是喝醉酒才會對人使壞,沒想到他清醒時更會折磨人,而且更精準地掌握了她的每個弱點,一邊在她下身興風作浪,雙唇還配合著親吻她胸前綻放的蓓蕾,根本存心要逼瘋她!

  「妳不必忍,沒關係。」他用壓抑的嗓音鼓勵她釋放,興奮邪肆的目光將她長髮披枕、啜然欲泣的媚態盡收眼底,長指可以察覺到濕潤的她即將到達高潮,更賣力地抽動……

  「不……不要……我要你。」她大口喘氣,徒勞無功地夾緊他的手指,視線迷離地仰望身旁的男人。雖然很丟臉,但她企求的是他的擁抱,想要與他真正合而為一,感受他毫無保留的愛意。

  他倏然停下所有動作,凝望那個千嬌百媚、面若桃花的女子……

  這麼令人血脈賁張的請求,來自一個早就讓他渴望到發疼的女人,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他如何拒絕得了!

  抽出手指,他迅速卸下身上那件早被撐脹的布料,以她期望的方式貼近,沾惹那片暖潤的春潮,親暱地遊走在佔有她的邊緣……

  「嗯……」她嬌嗔地抗議,瞅著他慢吞吞的動作,懷疑他是存心讓她難受。

  他無奈地苦笑。這女人實在不懂他百般「忍讓」的體貼,只是怕再弄疼她一分一毫啊。

  握住自己的分身,他緩慢地進入她緊潤的體內,感受到彼此的悸動,兩人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嘆……

  「可以嗎?」他屏息問道,眸色深濃,全身僵硬得不敢亂動。

  她回望男人柔情似水的眼神,其實還有一點點不適應,畢竟對經驗不多的她來說,要完全接納強悍碩大的他實大有些吃力,但她相信他會溫柔地待她,於是點了頭。

  他稍微放鬆了一點,感受到她的緊窄,格外放緩了佔有她的速度,先是輕柔地吻住她,耐心誘哄,再慢慢增加結合的頻率,在她美妙的身子裡律動,拉出一首讓人心蕩神馳的曲調……

  她忍不住跟著吟唱,伴隨愈來愈激昂的節奏,緊抱著心愛的男人,兩顆心緊緊相依,再無隔閡地投向愛情,沉醉在那陣幾乎令她哭泣的情潮裡。

  朦朧中,她聽見男人低沉的粗喘,她被翻過身子,抱在一道寬厚的懷裡,再度劇烈地佔有……

  朦朧中,她看見男人溫柔的神情,抬高她的大腿,慢慢頂入還顫動緊縮的小穴,將她帶往另一波暈眩的雲端……

  朦朧中……她無力睜開眼,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低訴著一遍又一遍的「我愛妳」……

  她胸暖心熱,在他的「不滿足」中,滿足地微笑……

  終於,他們都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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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48 PM


第十章

  晚上十一點半,這通常不太可能是韋倩琳的用餐時間,不過因為有人嚴重耽誤了她的晚餐,又過度消耗她的體力,導致她現在餓得不得了,所以正站在她家廚房「贖罪」,煮水餃給她吃。

  「還要很久嗎?」她洗好澡就跑到廚房探頭探腦,等了半天還沒東西吃。

  上次怎麼沒注意到他煮水餃那麼講究,一下子加冷水,一下調火候,來來回回兩、三次,說這樣才能煮出一鍋皮Q不破、原汁原味的好餃子……

  早知道就泡泡麵了!

  「再等一下就好了。」俊顏莞爾,同樣沖過澡的他一身種清氣爽,目光寵溺地凝視著那個穿著寬鬆睡衣,一臉垂涎地站在爐火前伸長脖子的女人,沒想到徹底卸下秘書形象的她,私底下的居家打扮會是這麼清秀可愛的模樣。

  「我來擺碗筷。」她笑著走到餐桌前忙了一會兒,又回到他身邊飄來繞去,東摸西摸……

  「有話跟我說?」他看她不時偷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靠在流理台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調味醋罐。「那個……你跟其他女人也這樣嗎?」

  「怎樣?」

  「先讓人在床上餓得半死,再下床煮東西給人家吃。」放下食用醋,她睇著他的神情已經帶有一股醋溜溜的味道。

  一想到他剛才在床上的「勇猛」,她是既羞又妒,好奇心藏也藏不住。

  「對喔!如果早點這樣做,說不定我就不會跟她們分手了。」

  「什麼!」她兩眼冒火,沒料到他居然一臉太晚想通的懊悔表情。

  「我是說……妳是頭一個讓我想『賴床』,又逼不得已得要下床來煮東西,就怕會餓壞這個小肚子的女人。」他咧嘴一笑,將這個醋勁大發的女人拉入懷中,偷襲她腰腹又咬她耳朵。

  「別鬧,好癢……」她縮起脖子,腰間一陣酥軟,已經無暇去追究他和其他女人之間的過往,整個心房滿滿的都被此時的他佔據。

  「是妳先開頭的。」

  「哪有!」她不認帳。

  「我現在才發現韋秘書也有耍賴的一面。」他挑眉輕哼。這俏皮的模樣可是在辦公室裡瞧不到的珍貴畫面。

  「總經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呀!」她故作生氣地推開他。

  「絕不。」他急忙跟上,將她圈在流理台前,牢牢鎖定她的視線。

  「不過妳可不可以答應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難過的事,都不可以靠在別的男人懷裡哭,我看了……很不舒服。」雖然知道她和那名男子沒什麼,只是好朋友,但他見了還是不開心,胸口像打翻「一桶油」,隨便一點火花都可能引發大爆炸。

  「會惹我哭的就只有你而已。」她嬌嗔斜睨,食指戳著他厚實的胸肌,但心裡倒是對他的妒意感到有絲欣喜。

  這男人要是知道陳兆緯根本不可能對她有興趣,大概就會比較安心吧。不過性向問題是個人隱私,她並不打算對他說明,況且有個假想敵讓他緊張一下也好,愛情有時候是需要一點危機意識來加溫的,呵。

  「所以妳就來找我出氣,用力捶我幾拳也沒關係。」是否自覺虧欠她太多,他老是有想被她痛扁一頓的「贖罪欲」。

  「意思是你以後還要讓我哭嘍?」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寧願自己挨她罰,也不要她去趴在別的男人身上哭,搞得他更難受啊!

  「你別惹我傷心,就不必怕我找其他男人訴苦了。」她暗笑他認真的個性,連她開個玩笑也聽不出來。

  「也對,以後我只會讓妳快樂到想哭。」他誇下海口,摟住她纖腰,細看那張不施脂粉的清妍俏容,有點懷疑自己怎麼會錯過這個聰穎婉約的女子,一直忽略了近在身旁的美好。現在怎麼看她怎麼動心,健碩身形緊挨著香氣宜人的玲瓏嬌軀,憐愛地捨不得鬆手……

  她舒服地讓他抱著、蹭著,整個人沉浸在他暖呼呼的體溫裡,感受到愛的氣息,幸福洋溢,暖燙著兩人緊相依偎的胸膛,以及……

  嚇!「你又——」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感覺小腹抵著一塊硬邦邦的——

  「對,妳又害我興奮了。」他口氣無奈,真的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的身體一碰到她就變成這樣「生龍活虎」,簡直像青少年一樣衝動,稍不克制就有反應。

  「怎麼是我!明明是你自己身體有問題,做了那麼多次還這樣……」她推開他,大聲喊——羞,大腿其實還有點發軟呢!

  「我們做了幾次?」看她一臉紅撲撲的可愛神情,他便忍不住要調戲她。

  唉,他以前好像也沒有這種喜歡輕薄良家婦女的壞習慣,可是逗她的感覺出奇快樂,他情難自禁。

  「不知道啦。」羞死人了!那種事情她哪裡記得,過程中幾乎都在頭暈,忙著呼吸。

  「那待會兒從頭來,妳要記得算。」他帥氣勾唇,手掌居然擺在她胸脯上,摸得很自然。

  「我告你性騷擾喔。」她拍掉他的手,覺得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會「談床變色」,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如果愛妳是一種罪,我只能被逮捕。」他坦然接受她的控訴,低下頭——

  「我現在才發現你很油嘴滑舌耶。」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得逞。

  「所以妳剛才很舒服對不對?」

  「正經一點!」她薄面含嗔地瞅著他,他……居然舔她手心?!曖昧得像在親吻她一般。

  「我也想……如果這個女人不要連生氣都這麼迷人的話。」他無辜揚笑,重新摟住她,在她耳畔低語,暖烘烘的熱氣呵得她一陣癢。

  「別——」情侶間的調笑怎麼也不嫌多,她嘴裡罵他肉麻,一邊又享受著被他捧在手心寵愛的感覺,倒笑在他肩上,餘光一瞥——

  「滾了滾了!」她瞠目驚呼,熱水已經滿出鍋口。

  倪光爵立刻回身去關火,滾白的氣泡迅速消降,兩人探頭一看,同時皺起臉……

  「都煮爛了。」她哀嘆鍋裡的「死傷慘重」,半數餃子皮餡分離,儼然成了一鍋貢丸湯。

  「對不起,這些破掉的給我吃……還是我再幫妳重煮一鍋?」他懊惱不已,從來沒有煮過這麼失敗的水餃,一鍋水渾渾濁濁,怎麼能端給心愛的女人吃。

  「你真的想餓死我啊?」她摸著肚子瞪他。

  「不是!我怎麼會——」

  她噗哧一笑,看著那個果然還是很正經八百的男人,往他臉頰送上一吻。

  「我知道,一起吃吧。」浪費食物不行,浪費他的愛心更不行。

  他心暖地微笑,撈起那鍋水餃,與她一起共享。

  冷冷的冬夜裡,兩顆熱熱的心彼此作伴,互相契合,也相互取暖,破皮露餡的水餃,不沾醬也很美味。

  他們的愛情,不需言明也很幸福。

  「我媽最近研發了新口味,下次再帶來煮給妳吃。」

  「好,叫兆緯一起來吧,他也喜歡吃你們家的水餃。」

  靜……

  「幹麼不說話?」

  哼,靜……

  「醋桶。」

  ※※※※

  韋倩琳的辦公室戀情,在一個全公司最不可能談辦公室戀情的男人身上開花結果,由於雙方都不想這段戀情一開始就引來太多關注,所以協議低調交往,在工作場合還是公事公辦,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不會徇私,她也沒有任何特權可享。不過說是這麼說,有人卻經常「自打嘴巴」……

  「總經理……總經理?」她傾身解釋攤在辦公桌上的書面資料,卻發現聽的人好像心不在焉。

  「嗯?」他應了聲,視線卻沒移動半分。

  美眸微瞇,她抿起唇,敲敲桌上的資料。「方便的話,可以麻煩你看一下我胸部以外的地方嗎?」受不了!她全神貫注地說了半天,他居然只盯著她敞開的領口看,臉上還能一副若有所思的專注表情,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倪光爵終於抬起頭,歉然一笑。「剛剛說到哪兒了?」

  「請問總經理又是從哪裡開始沒在聽的?」她揶揄笑道。

  「我有在聽……」只是看著她那雙性感紅唇一開一合,吐氣如蘭,他不自覺就走了神,目光往下想移到文件上,途中又被渾圓美麗的胸線吸引……這也是無心之過啊。

  「誰叫妳領口開那麼低,我都叫妳不要穿這種衣服來上班了。」萬一不小心讓別人的眼睛吃了冰淇淋怎麼成!噢——他真的很懷念過去她全身包緊緊的老氣打扮……

  什麼?!

  韋倩琳站直身子,手擦腰,一臉不服氣。

  「外面一堆女同事都這麼穿,難道你也都這樣盯著她們的胸部看?」這分明是他自己不對,還想強詞奪理賴到她頭上來,她可不接受這種不公平的指控,而且外頭穿得比她清涼的女人比比皆是好嗎!

  「當然沒有!我只看自己的女人,這點韋秘書不是最清楚了?」他立刻撇清,說得一副浩然正氣的樣子,臉上卻堆滿討好笑容,知道她這人吃軟不吃硬,愈來愈會利用撒嬌消彌她的怒氣了。

  她橫了一眼,確實對他正直的性格有過「切身之痛」,曾經因為得不到他半點目光而柔腸百轉,但現在都成了一種回甘的甜蜜,她曉得這男人一旦愛上了某人,眼裡就只容得下那個女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最近他對她的注意力是不是也太「超過」了點,在人前好像還可以集中一下精神,把她當成普通職員看待。不過到了人後,明明說好公事公辦,他卻會像剛剛那樣盯著她猛瞧,偶爾眼神火熱,甚至做出一些親密的小動作,害她怦然竊喜之餘,又不禁要檢討起自己是否已經妨礙了他的工作,干擾他不能專心上班。

  「來。」

  喏,才說呢,他又將她拉到大腿上,親暱地摟摟抱抱。

  「今晚吃什麼?」自從交往以來,他們幾乎天天從早膩到晚,約會、吃飯,輪流到對方家過夜,彼此如影隨形,他自己都有些訝異怎麼不覺得膩,反而有種時間愈來愈不夠用的感覺。

  倪光爵甚至慶幸,這個女人不僅出現在他生活,也存在於他的工作中,讓他最近上班都特別帶勁兒,很自然的想在心愛女人面前展現最好的一面。於公於私,她都成了鼓舞他的最大動力。

  「才吃完早餐,就問我晚上的菜色。」她好笑地看著他,儘管擔心他被自己影響,又忍不住喜歡上這種能影響他的感覺。

  愛情裡,總是有很多甜蜜的矛盾,使人甘願不求完美。

  「因為看到妳就餓啊。」他一語雙關,乘機在粉頰上偷香,想不通她怎麼會如此百嘗不膩的可口,讓他毫無抵抗力地上癮。

  「在看什麼?」可口的女人正捧著他的臉,表情認真地打量。

  「我想看看那位鐵面無私、公私分明、使人敬畏的嚴肅老闆跑去哪兒了。」她一臉狐疑地捏捏這張帥氣臉龐,擺明在調侃他的公私不分。這樣在辦公室裡對她又親又抱,還說些讓人害羞的輕浮言語,根本就是在「耍特權」嘛。

  「他被一個意想不到的女人綁架了,現在每天都過著看人臉色的日子,就怕那女人一不開心,他就會跟著受虐,寢食難安。」他苦著臉搖頭,把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

  「所以很委屈嘍?」她想抽回手,他卻不放。

  「目前沒有逃脫的意願。」他瞇眼笑,閃耀的瞳中有著甘心被束縛的快樂,還有點遺憾她怎麼沒早點出手將他綁走。

  佳人一笑,顯然對他的束手就擒非常滿意,摸摸他的頭。

  「乖,晚上煮咖哩飯和味噌湯給你吃。」

  「還有妳。」

  「討厭。」

  「先過來讓我咬一口,不然我撐不到下班……」

  「你真咬!」

  「再一口……」

  「變態!走開啦——哈哈……」

  門內的愛侶親密笑鬧,完全沉浸在愛情世界,幸福洋溢。

  不過門外拿著文件的主管,可就陷入天人交戰的窘境中,進退兩難……

  慘了慘了,好像聽到不該聽的……隨便說出去可能會被炒魷魚,但不說出去……這麼天大的八卦怎麼忍啊!

  噢,太痛苦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賜其八卦而不能言……

  ※※※※

  週末,韋倩琳留宿在倪光爵住處,經過一夜纏綿,兩人清晨才入睡,隔日自然不會那麼早起,而是在舒適的大床上一起賴床,相擁而眠。

  唰——咚!

  似乎聽到東西落地的聲音,向來淺眠的韋倩琳睜開眼,先是察覺身前熟悉的體溫,心房漫開一陣安心而酣蜜的暖意,繼而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一瞄——

  嚇!她倏然瞪大眼,盯著視線朦朧的晝面,揉揉眼……再看一遍——

  嚇!她驚坐起身,拽著被子,看著眼前……站在床前的那個人,後腦掃過一陣悚然涼意。

  那個人同樣回望她,圓潤的臉上也是一副驚嚇過度的僵硬表情,瞪大眼睛直盯著她看,腳邊歪倒著一個樸素的手提包,應該就是方才吵醒她的原因。而如果她沒有認錯,這位站在床前的中年婦人應該是——

  「媽。」倪光爵半瞇著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站在床前的母親,倒沒有多驚訝的樣子,已經習慣母親的不定期出現,直到他想起床上不止他一人。

  「您怎麼不先打個電話就過來?」他發現身邊的女人臉色一陣慌白,什麼睡意都沒了,直覺地護在她身前。

  「我也希望我沒來,這樣就不會撞見你做的好事。」看出兒子對那女人的寶貝,倪母更是不敢置信,又驚又怒地指著他們倆。

  「你……妳……你們兩個……本來聽到那些閒話我還不信,我和你爸還站在你這邊幫你說話,沒想到你……真的跟秘書小姐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她知道韋倩琳的身分,之前在兒子的公司裡見過幾次面,彼此都有印象。

  「媽?!」他想母親八成也是聽到了一些不實謠傳才會這樣激動,出言不善,但重要的是他不想讓韋倩琳再因此受傷。

  「我是怎麼教你的,一個訂了婚的男人怎麼可以在結婚前夕移情別戀,主動毀婚,傷透人家女孩子的心,這是狼心狗肺啊!」倪母失望地教訓自己的兒子。

  當初兒子回去說要取消婚事,但卻不願透露確切的原因,兩老基於信任和尊重,相信兒子不會輕率行事,於是沒多加過問便順了他的決定,甚至後來從「無緣的親家」那裡流出一些對他不利的謠言,兩老也沒回頭向他追問,質疑他的人格,還拍胸脯向親友保證兒子絕對行得正、坐得端,沒想到這下可丟盡了兩張老臉,而且怎麼對得起人家的女兒唷!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倪光爵無奈極了,更後悔自己當初幹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照實說就沒這些問題了。

  「什麼不是,我現在都親眼看到了,你還要否認。」倪母罵完兒子,又轉向旁邊的韋倩琳,苦口婆心的想勸她。「韋小姐,我平常看妳挺乖巧的,不像是個會破壞別人感情的人,怎麼現在——」

  「媽!我們談一下。」

  「你光著屁股想跟我談什麼!」不愧是老母,一針見血地讓人尷尬。

  「您先出去客廳等我,我馬上就過去。」他冷著臉,把情急之下露出的半邊臀部遮妥。

  倪母忿然盯著床上衣衫不整的兩人,其實自己也有些尷尬,尤其看到秘書小姐頭低低,一副難過又慌張的模樣,她心裡也不好受,根本不想像隻母老虎一樣吼人……

  都是她這個兒子惹的風流帳,最該教訓的就是他這隻「禍根」了!

  「快出來。」倪母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提包,目不斜視地走出房間。

  床上的兩人迅速起身穿衣,他的動作俐落多了,回頭看著尚且驚魂未定的女人,心疼地摸摸她蒼白的臉蛋。

  「妳留在房裡,我出去跟我媽解釋清楚。」

  「可是——」

  「乖,等我一下,沒事的。」他給她一個安定人心的微笑。雖然有信心處理好這件事,但溝通過程中難免會有一些質疑和磨擦,他不想她面對那些可能難堪的狀況。

  「嗯。」她乖巧地點頭,知道他體貼的用意,也理解沒有她這個外人在場,他們母子之間應該比較好說話,不用顧忌太多。

  他親吻她額頭,隨即離去。

  韋倩琳一個人在房裡靜待結果,內心始終忐忑焦慮,坐立難安,一想到睜開眼見到他母親的那幕,她就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土裡,丟臉死了!

  之前被林芷雲目睹她和倪光爵同床共枕,盡管心裡也受到不少驚嚇,但卻沒有這次來得惶恐,感覺沒臉見人,對倪母教訓兒子的每句話,她都感同身受的難受,甚至在街上被那些女人尖酸痛罵,也不及他母親一個失望至極的眼神……

  怎麼辦?她不想讓伯母誤會自己,不想被他重要的家人討厭……

  怎麼辦?他們到底談得怎麼樣了,伯母會相信他的解釋嗎?他會不會又受到更多責難,被母親罵得狗血淋頭?

  韋倩琳愈想愈不安,衝到門邊,又怕自己的衝動會讓情況變得更糟,於是再走回頭,又放心不下地走回去……短短幾步路,都快被她跺出一條溝來。

  時間分秒流逝,門外的聲音漸漸轉小,甚至貼著門縫也聽不到聲音,讓人摸不透客廳裡是什麼情形。

  她急死了!心頭那根螺絲鎖到快要斷掉,她揪著衣服,心想再過十秒,十秒後他如果再不回來,她就自己出去弄清楚狀況——

  喀!倪光爵推門而入,她像一顆磁鐵,立刻衝過去拉著他。

  「怎麼樣?伯母是不是很生我的氣?有沒有再因為我罵你?」

  他低頭看著這個憂心忡忡、滿臉慌亂的女人,心裡倒是不高興了……

  為什麼她開口閉口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是這件事裡最無辜的人嗎?幹麼要處處替一個沒有盡到保護她責任的男人著想!

  他望著她,憤慨又心折,既想訓斥她以後得自私一點,又想把她揉進心裡,悉數珍藏……

  「快說呀!到底怎麼樣了嘛?」她憋到快斷氣,忍不住抓著衣領搖晃他,奇怪他幹麼不吭一聲,淨盯著她瞧。

  她這一搖,可把他千絲萬縷的感觸都晃散了,只剩滿腔發噱的喜感,握住她「暴動」的雙手,朗聲大笑。

  「我都跟我媽解釋過了,她是個明理的人,不會因此對妳有偏見。」他向母親解釋了當初解除婚約的真正原因,倪母固然訝異,但本質上還是相信兒子的為人,不太可能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毀謗別人的名譽。

  他同時告訴母親,自己與韋倩琳相戀完全是在取消婚約後發生的事,他自己也經過一番掙扎,因此讓她吃了不少苦頭,甚至連累她背上「第三者」的黑鍋,還在街上莫名其妙受人辱罵,所以他現在真的想要加倍待她好,希望母親也不要再說出任何可能傷害她的話。

  「真的?還是我再去跟伯母說明一遍好了。」她實在不放心,覺得他可能只是在安慰她,還是親自去跟倪母解釋比較妥當。

  他拉住她欲往外走的步伐,免得她白跑一趟。

  「她已經回去了,還特別交代我要替她跟妳說聲抱歉,說怕妳難為情,改天再約個時間,要我帶妳回去給他們看看。」母親知道自己誤會人以後,還罵他怎麼不早點回去報備一聲,害她成了不懂事的老人家。

  依他看,真正難為情的人是母親才對,說完話就先溜了,連他要留她吃飯都直推不用。

  「你沒騙我?」她看著他,又看著門。

  「妳是被騙大的啊?」他輕彈她額頭,還壞心地取笑她的緊張,活像隻神經兮兮的松鼠。

  「不是,只是過上你的事,我的心臟就不夠強。」她撫著胸口,看他真不像在哄她的樣子,總算鬆了口氣。「還有啊……」

  一眨眼,她又帶著惶惑不安的眼神看向他,淺皺眉。

  「嗯?」他等著她往下說。

  「你到底把家裡的鑰匙給了幾個人?」她得做好心理準備,不然總有一天會在這屋子裡心臟病發。

  「就只有妳和我媽了。」他笑著將她擁入懷中,也不曉得最近他家的「參訪率」怎麼會這高,經常在床上醒來都會過上很刺激的場面。

  「你真的把我當媽嘍!」她氣惱地推開他。

  他一臉開心地搖搖頭。「不,是把妳當未來的家人……我老婆。」

  「誰是你老婆?」他叫得真順口呢!哼。

  「等妳接受我的求婚以後就是了。」因為心中早有盤算,所以回答得理所當然,又想把她撈回懷裡抱牢——

  「兩手空空也算求婚?」她退開一步,不以為然地睨著他。

  他大步向前,長臂一圈,不容她躲開他的親近。

  「我們待會兒就去挑戒指、買花……妳還想要什麼?」

  不愧是講求效率的務實男人,浪漫和驚喜好像全跟他無關,還要她自己想咧?!

  「你又知道我會答應了?」瞧他一副篤定的樣子,她有種被看扁的感覺。

  「妳不是說想早點結婚,之前還要去相親?」他一直將她的話記在心裡,可是抱著「追老婆」的決心向她告白的耶。

  「那是……賭氣嘛。」她尷尬地坦誠自己的衝動,後來劉總曾經打電話給她說要安排飯局,她也都予以婉拒,說明自己其實已經有了意中人。幸好劉總大人有大量,沒跟她計較。

  「那就賭到底啊!妳現在點頭就對了。」他不管她是賭什麼氣,總之她要對他的感情負責到底,不能將人拐到手後就棄之不理,這是不道德的!

  「不要,我不想那麼早結婚。」

  「妳下個月就三十歲了,哪有早?」他真的很認真在說服她,可惜沒搞懂這種話由她自己說和別人說,完全是兩種效果。

  「喂,你比我老耶!」他現在到底是在求婚還是想找她吵架?!

  「所以我現在急著向妳求婚啊,拜託妳不要讓我成為高齡父親,到時候我會沒體力幫妳帶小孩,也沒力氣陪孩子玩。」發現苗頭不對,他又立刻搬出柔情攻勢,低聲哀求,一大隻賴在她懷裡撒嬌,直往她頸間鑽。

  「聽起來都是對你有好處而已。」她佯裝冷淡,忍著不被他逗笑,覺得這男人耍無賴的本事愈來愈熟練了,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功」,害她愈來愈難提防,也越發無法抵抗,一不留神就更愛他了!

  「我的就是妳的。」他繼續賴。

  「全家就是你家。」她笑嘻嘻學他耍賴。

  「那麼愛耍嘴皮子,我看一定要用其他讓妳說不出話的方法來說服妳才行了。」他冷笑道,突然彎低身子,把她扛到肩上,走向後方不遠的大床,將人輕拋在尚且凌亂的床鋪間。

  嬌小的身子整個翻滾一圈,才坐起身,他已經欺身壓了過來——

  「別鬧喔,我們才剛被你媽抓姦在床而已。」她警告他收斂點,才穿上衣服沒多久,他現在又想脫她褲子?!

  「那妳還不快點頭,我們就只好繼續做一對偷偷摸摸的姦夫淫婦了……」他賊賊的笑,手也順道摸上她大腿,撫弄那片滑嫩肌膚,再往上攀爬,緩緩逼近她的敏感地帶,樂在其中的逗留。

  看來無論她點不點頭,得利的都是他。

  「誰要當淫婦,你一臉色迷迷的才淫蕩呢!」她拍掉他不規矩的手,不願與他「同流合污」。

  他卻偏要拉著她一同沉淪,低頭對她又親又啃,唇舌在她頸間一陣嬉戲,惹得她渾身酥癢,有氣無力……

  「快答應。」

  「哪有……這樣的……」

  「嫁給我有什麼不好?難道妳是嫌我訂過一次婚?」

  她往他肩上咬一口,氣他明知道不是那樣!

  「那到底為什麼?」他抬起頭,不怕痛,只擔心她不肯嫁給他。

  為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還沒仔細想到那一步,他就突然拉著她往前跑,她怎麼可能不慌,還一口答應?

  然而,此刻他那雙略帶哀怨的眼神,卻緊扣住她的心,使她比陷在激情裡更難呼吸,彷彿自己做了什麼傷害他的事,不安與不捨同時作用。

  「你真的想娶我?我們才交往不到一個月耶。」她捧住他的臉,認真地問。

  老實說,她可能真的有點陰影,但那並非來自他的訂婚記錄,而是她自己對這份盼了太久,又好像突然得到的幸福感受太強烈,強烈到令她有些害怕,隱隱擔心著會不會有失去它的一天,可是這男人偏又塞給她更多幸福,像要把她捧上天一樣……教她怎麼能輕易接受這筆天外飛來的「橫財」啊!

  「我們已經認識四年了,而且妳也愛了我四年啊。」他親吻她,不是激進,而是很溫柔,像在安撫她的吻。

  「哪有!差不多才……兩……三年而已。」一提到自己的暗戀史,她就覺得有點難為情。但他恰巧相反,總覺得這男人每次提到這事兒,都一副「暗爽在心裡」的樣子。

  「真的有那麼久?」他眉飛色舞,只曉得她喜歡他很長一段時間,但實際的「年資」實在讓他驚喜萬分,又暗惱自己的遲鈍。

  「大概。」她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是「傻」了很久。

  他輕撫那張紅通通的小臉,好喜歡地凝視著。

  「接下來,輪到我愛妳……很多、很多年。」他深情款款地許下承諾,目光憐愛膠著,真心感謝她一直沒有變心,他才能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不要。」

  「不要?!」難道他的不幸也來得那麼快!

  她燦爛微笑,勾住他的脖子,甜蜜蜜地道:「我要和你『相愛』很多很多年。」

  單戀太辛苦了,還是兩個人一起相愛比較美妙。

  「一輩子怎麼樣?」他打蛇隨棍上,索性訂下一個圓圓滿滿的年限。

  她美眸一轉,想了想,其實「橫財」也沒什麼不好的,再多的擔心、煩惱,都不及眼前感受到的幸福重要,她不握住就永遠不知道自己能擁有它多久不是嗎?

  「我願意。」她欣然接受,就算是閉著眼睛往前跑也不怕,因為有他牽著她的手,她相信和他一起前往的方向也是光明、幸福的。

  「喂,如果我們結婚,生了女兒,你不可以告訴她我暗戀你那麼久的事喔。」

  「愛面子。」不過她既願意嫁給他,又願意幫他生個肯定會像她這麼伶俐可愛的小公主,這面子他當然沒有不給的道理,還想給她更多更多……

  他抱住她,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心中的狂喜感動了!

  「才不是,我是怕將來孩子要是有樣學樣,跟我一樣傻傻的暗戀一個男人那麼久,吃遍苦頭怎麼辦?」她被抱得太緊,呼吸有點困難,不過心卻飄飄然,彷彿沒有重量地往上飛。

  「我會去找那個人,跟他說反抗也是沒用的,趁早投降比較實在,不要也跟我一樣當個腦殘患者。」他板起臉,完全是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發表高見。

  不過哪個沒腦的傢伙敢讓他家女兒受委屈,他肯定不會輕饒!

  「胡說八道。」他才愛耍嘴皮子呢!

  「那我們都別說了。」一吻封緘所有贅言,傾訴無盡愛意。

  兩顆心同樣頻率,無須言語。沁寒的空氣中,唯有滿室濃情旖旎,潺湲流瀉……

  未來怎樣?

  他們要攜手發掘,慢慢體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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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9-5-25 09:51 PM


後記 左薇

  過年了過年了……其實交出這本稿子,年早就過完了。哀~~

  回首過去一年,發現好像每個重大節日都在趕稿。

  掃墓?

  衝衝衝。

  烤肉?

  沒空。

  包粽子?

  我幫忙吃就好……

  國慶日?

  三天連假,一晃眼即過……

  耶誕節、跨年、總統大選——所有日期指標,對我好像都失去了意義,常常弄不清楚星期一到星期日,沒標紅字的節日更是整個無感,只有小趕稿、大趕稿和超趕稿在每天二十四小時裡周而復始,因為我是拖稿女王啊!(慚愧地自封,泣~~)

  不知道為何,寫了那麼多本稿子,創作速度卻沒有太大的長進,看到別人出書,就好羨慕交稿日後的輕鬆,真希望那本書上印的是偶的名字——哈——本人就是這麼墮落和沒出息,要不是有我敬業、專業的編輯大人在後頭鞭策我,更不曉得墮到第幾層去了……(呵~~新的一年,總要抱一下大腿才有安全感。)

  總之,新的一年,希望我和各位讀者的工作表現都能有番優異的新局面、新發展,龍年行大運!

  過年九天連假,我幾乎天天在家裡縮著發寒的手腳,對著電腦自言自語,好不容易有天和朋友出去吃頓飯,點了一鍋暖呼呼的火鍋,一個低頭喬椅子——

  我的頭髮居然著火了!

  而且我渾然未覺,是我朋友看到,叫得比我還大聲,還說我真的趕稿趕到大恍神了。(空氣中飄過一陣「糙灰答」的味道……)

  不過親愛的朋友,妳因為怕我餓死自己而特地送給我的點心,以及出國度假都沒忘記我的小禮物,我可是非常清醒的感動到現在喔,啾啾啾~~

  回家,我剪掉那幾撮「Q掉」的頭髮,參差下齊的長度讓人有些悶,不過樂觀的想想——這一定是「發爐」啦——哈哈哈,我今年一定會走好運的……

  新年快樂晚了點,那就在此預祝大家情人節甜蜜蜜,開春大喜。

  P.S.——

  阿軒,謝謝妳每年捎來的祝福。知道有人在看我的書,喜歡我的故事,也是鼓勵左薇繼續創作的一大動力喔,感恩感動~~今年也請多多支持、指教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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