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寄秋 - 美人如花但有刺【單】
頁: [1]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寄秋 - 美人如花但有刺【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2 09:1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真不知道該說她跟歐陽無恕孽緣深還是怎樣,
初相識時,他搭船替戰死的大將軍父親扶靈柩回京,
她在外祖家守孝一年,要回誠意伯府從繼母手裡搶回生母嫁妝,
兩人半夜睡不著覺在甲板看星星……結果變成看大批刺客來襲!
她倒楣的被來殺他的刺客頭子害了,跟他一起落了水,
幸虧她在現代喜歡長泳、懂野外求生,才保住了他們倆的小命,
可她品格高尚,不求回報好嗎,說要跟她定下婚約?拜託,不必了,
別說她年紀還小,她為了防止繼母毒害可是裝成了傻子,
信不信他們一訂親,繼母就會見不得她好的把她弄死?
但這人真是有夠愛自作主張,出征前擅自把所有家當交給她,
還說三年後會回來跟她拿,讓她等著他娶她……

【出版日期】    2018/9/14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556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7 01:04 AM 編輯

【序言】   人美也心善

  前陣子在網路上看到有人提自己救助流浪動物遇上的事,原PO自己沒有經驗所以是上網找可以幫忙的人,結果對方接到電話沒多久就飆車出現,然後滿不在乎的把身上又是皮膚病又是壁蝨,處處皆是傷口的狗狗抱上他那輛超貴的跑車,然後直奔動物醫院。
  
  當下只覺得「哇」,但仔細一想,就感覺有一顆善良的心,還有勇氣不計後果立即實踐,真的很讓人讚賞。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看到有困難的人要幫忙,可是實際遭遇的時候,往往會顧慮很多,比如騎車看見有人倒在地上,想幫忙卻怕對方會不會反過來說是自己撞的?比如我今天給了這個乞丐錢,可他會不會是騙人的?

  這固然是因為社會新聞天天在報,讓人對別人存在著戒心,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願意行動的人就很可貴。

  在《美人如花但有刺》裡,女主角蘇子晴意外捲入一場針對男主角歐陽無恕的刺殺,兩人最後還雙雙落水,蘇子晴當時不過十歲,嬌小柔弱,擅長游泳的她大可以拋下是旱鴨子的歐陽無恕,但她還是竭盡全力的救他,這樣的勇敢和善良,在歐陽無恕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記。

  而她的勇氣不僅止於此,她和孿生哥哥從小遭到繼母的欺壓,繼母甚至將兩人生母留下的財產霸佔,她不僅僅得想辦法賺錢維持開支,也計畫著奪回屬於兄妹倆的一切。

  她外表看來柔弱可欺,還為了防止繼母暗害,而不得不裝成一個傻子,但她的聰慧讓她有反擊的本領,而她的善良也為她贏來歐陽無恕這個貴人。

  就讓我們一起翻開書,看看這個有如玫瑰一般美麗、善良,卻絕不柔弱可欺的女子的愛情故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7 01:03 AM 編輯

【第一章】 伯府嫡女祕密多

        河水潺潺,新月如鉤,微涼的秋風吹動著兩岸的蘆葦,窸窸窣窣,白色的蘆葦如起伏的波濤,隨著風一高一低。

        水流聲應和著蘆葦的演奏,微亮的月光照著水波粼粼的河水,彷彿萬千魚兒閃著微藍鱗光,合力推動著吃水向前的船隻,形單影隻,唯有微風相送之。

        四周靜得很不尋常,但有人無動於衷,享受著夜的孤寂。

        風沉沉而夜寂寂,除了船頭劃破江面而濺開的波濤聲,整艘客船的乘客都在夜幕低垂中沉睡。

        「小姐,歇一會兒吧,夜深了。」十二、三歲的丫頭繡春輕聲道,她身著玫紅色繡玉蘭比甲衣裙,頭上梳了個雙丫髻,容貌秀麗而清純,身段隱約可見少女體態。

        被她喊作小姐的是一名年紀略小幾歲的秀美姑娘,身子單薄彷彿弱柳,不及巴掌大的小臉上有一雙特別清亮的盈盈杏眸,她正坐在桌前,提筆作畫。

        另有一名丫頭因暈船而難受著,吃了藥後雖然好一些,可是人蔫蔫的,只好提早休息。

        「讓我再畫一會兒,妳先去睡吧!」有個人在身後杵著,她下筆都慢了,顧忌頗多。

        「沒人侍候小姐茶水怎成,奴婢不睏。」剛一說完,繡春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往下掉,夜深人靜,哪個不睡覺,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連日來的奔波。

        「去歇息,我這兒不需要人服侍。」背後靈似的守著,她自個兒也彆扭,總覺得肩上多了顆石頭。

        「小姐不歇著,奴婢也不歇,哪有主子漏夜不睡而下人睡得像頭豬似的。」繡春指的是另一個丫頭剪秋,那真是個一條筋的人,主子讓她去歇著她就真的去歇著,只要讓她吃飽萬事都好。

        一燈如豆,看著筆下尚未成形的人兒,蘇子晴眉頭一擰。「我不喜歡作畫時有人在身邊。」

        「可是小姐……」服侍主子是做奴婢的責任,要不然葉嬤嬤又要擰她胳臂,罵她是不守規矩的小賤蹄子了。

        「小姐說的是還是妳說的是?」蘇子晴冷下聲。

        拿身分壓人,這是她最不願意做的事,她想做的是以心御人,而非仗勢欺人,偏偏底下這些人被教得迷糊了,忠心歸忠心,卻會自作主張,以為自己是為她好。

        「小姐說的是。」她哪敢和小姐頂嘴,只是……「小姐餓了吧?奴婢給妳煮一碗薏仁百合粥?」她小心翼翼的問。

        蘇子晴如玉般的小手撫撫扁平的肚子,感覺還真有點餓了,「好吧,去煮碗粥,加點白糖。」她嗜甜,人生已經夠苦了,何必為難自己。

        「是的,小姐。」有事可做,繡春反而喜孜孜的露出笑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整個精神都上來了。

        繡春原本是掃庭院的粗使丫頭,人肯幹活,嘴巴嚴實,認定了主子便不二心,她是蘇子晴的母親沈若秋陪嫁的沈家家生子的女兒,從小就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沈家人,其他人誰也不認,因此在沈若秋過世後,他們一家五口人只在小主子身邊服侍,哪裡也不去,即使地位低下也無妨。

        但其實繡春善廚,任何吃食從她口中說過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少有偏差,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做出新菜,令人眼睛一亮。

        蘇子晴無意間發現她這份長才,並知曉她的忠心,便將她調到身邊從三等丫頭做起,專管她的膳食,不過繡春的廚藝太出色了,一年不到又升為二等丫頭,管小廚房膳食。

        一年前,蘇子晴的外祖父過世,兄妹倆南下奔喪,並以守孝為名在沈家住了一年,直到孝滿才回京。

        而在這期間,數名後娘安排的丫頭、嬤嬤不是重病而亡便是失足落水,要不犯了過錯被發賣了,剩下的寥寥無幾,繡春和非家生子的剪秋便升為一等丫頭,隨侍在側。

        蘇子晴的父親蘇長亭是誠意伯,蘇家本有公爵之位,只是三代以後降等襲爵,降到如今的爵位,門庭也漸漸敗落,不如往昔的榮光,門前車馬稀落,不見喧譁。

        世家子弟不事生產,坐吃山空掏光了家產,為了留住往日的富貴,蘇長亭在長輩的做主下娶了江南富商之女沈若秋,十幾艘大船的嫁妝立即讓蘇家富了起來,又過起奢華無度的日子。

        婚後夫妻倆的感情不好也不壞,就和尋常夫妻沒兩樣,還是世子的蘇長亭靠著妻子的嫁妝在朝中走動,希望能覓一官半職,後院的事他一概不理,全交給妻子處理。

        有妻子娘家的財力支援,蘇長亭過得如魚得水,要什麼有什麼,全無後顧之憂,在銀子的打點下很快地覓得官職,就是子嗣不豐,成親三年未有所出,見兒子無後,蘇老夫人安氏壓著媳婦硬給兒子納妾,也就是後來的雲姨娘,她是蘇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頭,心靈手巧,善於哄人,嘴上抹蜜。

        自從兩人之間多了一人後,夫妻關係便多了一絲微妙變化,沈若秋對丈夫沒以前用心,也產生些許隔閡,並提防起蘇家人,把銀錢拿捏得特別緊,不像之前那般任其揮霍。

        這令原先相處和睦的婆媳關係變得很僵,蘇老夫人本就嫌棄沈若秋的出身不高,是個為世人所輕賤的商家女,本來銀子任她花她還勉強能接受,但現在竟得看媳婦臉色才有銀子花用,對沈若秋的不喜便不再壓抑,總是有意無意的刁難。

        誰知在抬了雲姨娘不久後,本來要開枝散葉的雲姨娘沒消息,沈若秋卻有了身孕,等到沈若秋的肚子約七、八個月大時,雲姨娘也傳出有喜,但這次神明站在沈若秋這邊,她一舉得一男一女龍鳳胎,取名子軒、子晴,而雲姨娘動了胎氣,早產一名瘦弱的小女嬰,取名子矜。

        但是想一舉得男的雲姨娘將生女的遺憾化為妒恨,屢屢在蘇老夫人面前進讒言,多次挑撥婆媳的關係。

        生下孿生兒女是喜事一件,可是沈若秋的生活卻益發不順,一方面要照顧一雙嗷嗷待哺的稚兒,一方面要應付婆婆單方面的為難,還得打點丈夫官場上的事,以及面對妾室無理取鬧的要求,眾多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娘家人遠在千里外的江南,她有苦只能往肚裡吞。

        日以繼夜的心力交瘁下,她終於承受不起了,在丈夫睡了她的陪嫁丫頭落月,並使其有孕後,被自己養的狗背叛的痛讓她一蹶不振,對這段婚姻也心灰意冷,隨著落月成了羅姨娘她也病倒了。

        拖了一年多,沈若秋在兒女兩歲時撒手人寰,死前只來得及將名下的鋪子、土地、莊子分給兩個孩子,只是他們還太小了,無法親自掌管這些產業,最終掌握一切的還是蘇老夫人,她只花費少許在孫子、孫女身上,把大部分資產視為公中財產。

        蘇老夫人心安理得的覺得,反正他們不會知道他們死去的娘留下多少東西,而且將來還是會把東西還給他們,她不過借用一下。

        好在得知沈若秋去世的沈家人連夜包船北上,帶來了另一份完整的嫁妝單子,態度強硬地表明蘇家人只能代為保管,一旦兩個孩子有能力掌管則須悉數歸還,不得私佔。

        沈家人這一鬧雖然讓蘇家人屈服,但卻將這份不得宣洩的怨氣轉嫁在蘇子軒、蘇子晴身上,給予他們基本的日常所需便不予理會,嫡長孫、嫡長孫女過得還不如庶出的蘇子矜、蘇子清。

        守完妻孝一年後,蘇長亭再娶吏部侍郎庶女張靜芸為繼室,進門有喜,三年抱倆,陸續得一女一子,分別為子曉、子凌。

        蘇子晴七歲那年,日感老邁的蘇老夫人體力不支,便將府中中饋交到張靜芸手裡,同時也有沈若秋的嫁妝,那一年,蘇子晴無故落水,被救起後高燒不斷,大夫搶救了七天七夜才把人救回來,但是人也燒傻了……

        「對了,哥哥睡了嗎?」十歲大的小姑娘嗓音軟綿,輕輕柔柔地像乳鶯啼叫,軟得叫鐵石心腸的人都化成水。

        「公子那邊還在挑燈夜讀呢!沒把手中的書牢記在心不肯歇息。」兩位主子都一樣倔強,勸不得。

        「那妳粥多煮一些送到哥哥那,順便替他多點一盞油燈。」他們無人可靠,只能靠自己,她哥哥才會這樣拚命苦讀。

        「是的,小姐。」公子,小姐真是太辛苦了,哪家的小主子要自個兒賺零花,蘇家又不是沒銀子。為小姐抱不平的繡春在心裡咕噥兩句。

        「去吧,別杵在這兒。」

        「是,奴婢先去煮粥了。」一說完,她躬身離開艙房。

        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作畫,蘇子晴以白玉狼毫沾墨,聚精會神的細細描繪,一幅香豔的畫作漸漸成形,女子香肩小露,乳白的大腿彷彿吹彈可破,渾圓的碩臀高高翹起,雪白的豐乳似一前一後的搖動,星眸微閉,櫻唇輕啟……在她身後是身形健壯的男子,僅著一件單衣,他一手將女子按壓在案桌上,腰往前一送……沒錯,這是一幅春宮畫。

        年僅十歲的蘇子晴便靠畫春宮畫為兄妹倆賺取銀兩,兩人十分有骨氣的不願依賴沈家人資助,太多的人情債他們支付不起,寧可自食其力,開創另一番局面。

        沈家銀子多令人眼紅,招來不少豺狼環伺,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或吃掉沈家,再加上沈家自家人內鬥,耗損得厲害,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雖然沈家家主仍是沈若秋的兄長,蘇子晴的親舅,可是庶出的兄弟卻不在少數,他們擰成一股繩和嫡出兄弟鬥,面對內憂外患,沈若明、沈若冬也有些吃力,僅能勉強支撐。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沈若秋死後沈家就和京城的誠意伯府搭不上線,為了妹妹的嫁妝大鬧一場後,蘇老夫人更不待見沈家人,自然也不會對這親家多加照顧。

        張靜芸入府後,蘇沈兩家便形同陌路,蘇子晴兄妹更加孤立無援,只能自立自強。

        在落款處寫上草書「唐十二少」四字,接著蓋上印章。

        身為女子生活在世間多有限制,很多事是不被允許的,例如賣畫,尤其是春宮畫,那肯定會被浸豬籠,要不就是送往家廟修行,一年半載後香消玉殞,從此這個汙點消失,不累及家人,所以蘇子晴才用了別名,不以真名示人。

        「啊!累死了,畫春宮畫太傷神了。」

        她知道畫春宮畫不是正途,但她停不下來呀!多少人等著唐十二少的春宮畫,她畫一幅由最初的百兩銀到如今的千兩金,實為暴利。

        蘇子晴也知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所以她一個月最多畫三幅春宮畫,再說了,她要遮遮掩掩避人耳目,作畫著實艱難,一個月三幅也是極限了。

        看著已接近完工,只需上色的春宮畫,畫得有些久的她感覺視線不明,她閉了閉眼再睜開,心中有些許的唏噓,一般鬱氣油然而生,徘徊在胸口始終不去。

        出去走走吧!

        船行了十日有餘,一直關在艙房內一步不出的蘇子晴終於按捺不住,拉開艙門,走了出去,站在甲板上一眼看到滿天星斗,她忍不住讚嘆。

         「好美……」美得叫人思念故鄉的親人。

        是的,故鄉的親人,卻不是蘇府的親人。

        若有外人看見現在的蘇子晴定會疑惑,她不是傻子嗎怎會作畫?而且言行舉止一點也不傻,反而還聰慧得很?

        而這一切都要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被婆子推下水的蘇子晴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現代的書畫名家唐漾,不過她不是一開始就借屍還魂。

        三十歲那年,她因飛機空中解體而瞬間窒息,等她有知覺時,發現自己已是一抹幽魂,也不知是磁場相近還是和原主蘇子晴有緣,她的魂魄一直跟著蘇子晴,從她六個月大到喪母,然後一直到溺水。

        事實上蘇子晴並未死於那一次的溺水,她被救起後,在病中被張靜芸買通的大夫下藥,雖然沒死,卻體弱多病,十五歲時嫁個表面是謙謙君子,私底下有虐妻傾向的好色男子為妻,十五年的夫妻生活他明面上納妾七名,但身邊稍有姿色的女子他無一不沾,甚至還想把奸生子記在她名下,以嫡子對待。

        但只生一子的蘇子晴絕不允許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搶走她兒子的一切,即使一半也不行。

        為了這件事她和丈夫大打出手甚至豁出去為兒子做了一件事—— 她在酒水中下毒,和丈夫同歸於盡,這樣夫家和自己的嫁妝,所有一切盡歸獨子所有,別人一樣也搶不走。

        蘇子晴閉目的那一刻,身為鬼魂的唐漾為她心疼,可惜她所嫁非人,殊不知蘇子晴蓋棺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往棺木拉扯,無力對抗的她只好被拉著走,身不由己。

        等她再一睜開眼,十分意外的發現自己有了肉體,她以為是投胎轉世了,但仔細一看她竟成了蘇子晴。

        她重生了,還重生在蘇子晴溺水即將病死的那時刻。

        一縷飄蕩了多年的遊魂有了屬於自己的身體,唐漾說不出驚喜或錯愕,她只是不懂老天爺在搞什麼鬼,讓她從娘胎出生不成嗎?為什麼要竊取別人的軀殼。

        一開始她是不接受,抗拒這個新身分的,因為她打小看著蘇子晴長大,看她由孩子到少女,又由少女成為母親,她是抱著守護的心態看顧蘇子晴,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

        可是現在自己卻奪走了她的人生,她來了,真正的蘇子晴去了哪裡呢?

        死了?或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

        為此,她心裡很不好受,想把真正的蘇子晴找回來,她已經死了,不能搶活人的身體。

        只是張靜芸的手段太惡毒了,在蘇子晴昏迷不醒之際還買通大夫下重藥,存心要繼女身體破敗,她早知此事,刻意弄翻了藥,導致事情發展不如上一次,張靜芸則更狠心的叫婆子下毒毒死她,想保護蘇子晴的唐漾,只好假裝高燒燒傻了,言行舉止形同三歲稚兒,說話不順,嘴角流涎,喜歡傻笑和吃東西,不辨美醜。

        果然她裝傻了之後張靜芸就未再向她下手,把她身邊熟悉的人調開,只留下三等和粗使的丫頭、婆子,另派她的眼線充當貼身嬤嬤,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再予以回報。

        張靜芸想侵佔沈若秋那份嫁妝,因此她容不下沈若秋生下的孩子,一確定蘇子晴是傻子後,她便把目標轉向已住到外院的蘇子軒。

        發現張靜芸的意圖,唐漾覺得不能坐以待斃,真正的蘇子晴不知要去哪裡找,她只能先扛起蘇子晴的身分,守護好她的哥哥,於是想出賣畫的念頭。

        她穿起兄長的衣服打扮成他的模樣從後門溜出,佯裝落魄的世家子弟以賣畫維生,書肆老闆一看到她有別當今的畫作兩眼發亮,卻故意壓價,只給她三、五兩銀子一幅打發。

        那時她很缺銀子,手裡拿著她母親嫁妝的張靜芸根本不給他們兄妹任何分紅,一個月五兩的月銀連給小廝的賞錢都不夠,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只好咬牙認了,有多少賺多少。

        直到有一回,她一時興起畫了酥胸微露,手持團扇遮面的仕女圖,不知哪來的靈感在女子身後畫了假山,假山後頭躲了一名神色猥瑣的男子趴在石頭上偷窺,他的手還往下一垂,好死不死地正好在胯下,配上好色的神情,那就有點……情色之意,她當成廢圖準備扔掉,卻不慎夾在準備賣掉的畫作裡,不經意被書肆老闆發覺,他立即高價收購。

        那幅畫賣了一百兩,雖然她不承認那是春宮畫,但也徹底打響唐十二少的名聲。

        從那時候起,她只畫春宮畫。

        「唉!」她為何淪落到這地步?

        蘇子晴剛為自己這不能自控的人生際遇嘆息,不遠處也傳來一聲幽遠的「回音」,她頓時寒毛豎起。

        「誰在那裡,不要裝神弄鬼嚇人。」她當過鬼,所以不怕鬼,只是有點毛骨悚然,心裡毛毛的。

        「妳說我是鬼?」剛變過聲的少年嗓音平空響起,夾帶一聲冷哼。

        「不是鬼是什麼,我看不見你。」她瞇眼細瞧,隱隱約約地,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有一道黑影動了一下。

        「自個兒眼瞎就別到處亂闖,船在河上走,要是一個沒站穩往河裡跌,妳死了都撈不到屍體……」

        這人的嘴真毒。

        蘇子晴剛這麼想,一道大浪忽地打上船身,沒站穩的她往後一踉蹌,身子順著船身的起伏滑向船舷,她的後腰撞上船舷,身子幾乎要翻出去,被掀起的高浪捲走,驀地,一股力道將她拉回,才免於落水的命運。

        「麻煩。」

        聽到冷冷的聲音,本來很感激的蘇子晴不免訕訕,彆扭的道:「多謝搭救之恩,來日必當回報。」

        「我要妳一個小丫頭的報恩?」少年冷笑。

        小丫頭?姊哪裡小了,姊都能當你娘親了。

        她在心裡腹誹,表情卻一本正經,「世事難料,誰也料不到老天爺會給我們什麼樣的考驗。」

        「哼!顧好妳自己就好。」他這一生遭遇的事還不多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要做刀下亡魂。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怎麼知道你有沒有錯估局勢的時候,再者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誰也不能小看。」別小看了螻蟻之力,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出人意表。

        「荒謬。」若淪落到要她出手相助,他還不如將偌大家業拱手讓人算了。

        站穩腳的蘇子晴抬頭一看,入目的是一張少年面容,兩頰偏瘦,目光冷漠。

        「你好高喔!」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好想咬掉舌頭,這麼拙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以她的身高看誰都高。

        「是妳長得矮不隆咚。」她只到他胸口。

        蘇子晴臉色變了變。「我還會長高。」

        他的話刺中她的痛點,因為張靜芸在飲食上的苛待,她和孿生兄長個頭都不高,看來只有七、八歲,到了沈家後才吃得好一點,慢慢地有抽高的跡象,但不明顯。

        畢竟尚未到青春期,她相信再過個兩年開始發育,她會像竹子似的抽條,長到一百六,她兩個親舅都滿高的,她不可能長得太矮。

        「不會比我高。」少年取笑她。

        看了看少年的個頭,她往後退了一步,「嗯,同感,我要是長得像你一樣高鐵定嫁不出去。」

        「妳才幾歲就恨嫁?」他嫌棄的上下打量。

        「我十歲了。」這個時代普遍說親早,十歲就會開始物色人選,過幾年就正式議親,一想到張靜芸為當初的原主找的「良婿」,她眼睫往下一垂,掩住星子般明亮的眼眸,裡頭閃過一絲冷然。

        這份好姻緣輪不到傻子蘇子晴吧?她倒要看看張靜芸如何出招,順理成章的把只會傻笑的繼女嫁出去。

        「什麼,妳十歲?」他連忙往後一退,十歲已經要注意男女之防,臉上微露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是我故意長不高騙你。」一年前,小她四歲的妹妹都快比她高了,如今應該超過她了。

        以守孝為名,蘇子晴和蘇子軒在沈家待了一年,這期間他們沒有回過蘇府,一直住在江南,不過他們也不是什麼事也沒做,在妹妹畫春宮畫的資助下,蘇子軒拜了江南大儒為師,用一年的時候儘量學習,提升本身的才學,不致落後別人太多。

        而在這同時蘇子晴也沒閒著,她仗著多活一世的優勢在江南大量購地置產,廣種稻和冬麥,收購糧食,她只種不賣全收起來,囤積各種物資,例如鹽、棉花、藥材等物。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有連續六、七年的戰亂,資源短缺,先是敵國來襲,打了五年仗,後有五王奪位,內亂了三年,百姓流離失所,田地無人耕種,糧價高漲,鹽更是控制在少數人手中,一斤鹽要十兩銀子,百姓根本吃不起。

        她佔了天時地利之便,江南是漁米之鄉,一年兩熟的收成十分便宜,沒花她多少銀兩。

        蘇子晴隱晦地向兩位舅舅提起囤積物資時,反被舅舅們笑小家子氣,他們擁有的地和糧食比她還多,何須要買?反倒以為她要置產,為自己添個保障,兩人私底下塞了好幾百畝田地的地契給她,以及田地上莊子的契書,讓她有資產傍身,不用受面甜心苦的後娘折磨。

        意外之財讓她受之有愧,所以她決定沈家日後若有錢財上的困難定鼎力相助,不負今日的憐惜。

        「嗯,看得出妳想長高。」原本心情低迷的少年聽到她的話後有點想笑,眼中少了一些陰鬱。

        「沒有這樣傷人的。」她噘嘴,不太開心。

        看她孩子氣的模樣,少年唇微揚,一時忘了男女之防,伸手撫亂她的頭髮,「去睡吧,多睡一點才會長高,雖然還是沒法跟我比。」

       又補刀,他要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嗎?蘇子晴有咬人一口的衝動。

       「睡不著,今晚的星空很美。」她邊說邊抬頭仰望,長長的星河橫過天際,數也數不盡的無限星子閃耀著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

         美得遙遠,美得叫人嚮往,美得想摘下幾顆放在手心,看它發光發亮,如寶石般耀目。

         「是很美。」少年看向滿天星辰,心中想著已不在人世的親人,眼中的悲痛油然而生。

         「我姓蘇,你可以叫我蘇大小姐。」相逢雖是有緣,但今日過後便重歸陌路,何必留名。

         「歐陽。」他的姓氏。

         「你是京城人士?」他沒有地方口音。

        「是。」他最厭惡的地方。

        「你從哪裡來,要回京嗎?」蘇子晴很自然地打開話匣子,反正誰也不認得身邊的人是誰,不怕心事走漏,更不用怕自己不傻的事情洩漏,這段日子她怕自己的祕密被發現,都一直縮在艙房裡,三餐都由貼身丫鬟送,早就悶壞了。

        「回京,送父親回故土安靈。」他的父親是何等的英武,一代勇將,卻死於小人之手。

        少年也抱著相同心態,有問必答,他被壓抑太久了,再不找人抒發,他怕自己會入魔。

        蘇子晴啊了一聲,面露憫色。「我也是回京,我外祖父過世,我和哥哥去江南奔喪,在外祖家守孝一年,外祖父母很疼我,說我長得最像我娘,我娘在我兩歲時死了,我有個面慈心軟的後娘。」

        面慈心軟……他冷嗤,「妳相信?」

        她一笑,面上的稚氣褪去,多了嘲意,「就是不信才要避開,我和我哥哥都太小了,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先遠遠的逃開,以免遭到毒手,累積自保的實力再回去。」

        不用當傻子的感覺真好,整天提防東、提防西的怕人發現,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偽裝自己,可惜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在她拿回娘的嫁妝和定下婚期前,她還得做只會朝著人傻笑的傻子蘇子晴。

        「妳能保護得了自己嗎?」雖無繼母,但有繼祖母的少年感同身受,那個老太婆一直想奪走歐陽家的家產給她的兒子,仗著長輩的身分欺壓並非親生的長房。

        如今的長房只剩他一人了,爹和娘都不在了,他順兩人生前的意願扶靈回京,安葬在祖先身側,對那個老宅裡的人卻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蘇子晴調皮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嗎?」

        「也許。」同病相憐,她這麼一丁點大,他希望她至少活到長大。

        她一怔,繼而笑容滿面,「歐陽哥哥,我要得不多,只要兩個會武的高手,一男一女,一個給我哥哥,一個給我。」

        看剛剛他身手俐落的救了自己,她就知道他會武功,而且聽他談吐顯然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身邊肯定有人供他使喚。

        「妳倒會順著竿子往上爬!」這叫要得不多,見風轉舵的嘴臉變得真快,連哥哥都喊上口了。

        「機會難得,問問又不要銀子,攸關我和哥哥的性命,臉皮厚能多活幾年。」放著大腿不攀那是真傻,而她又不傻。

        歐陽頓了頓後說:「我考慮考慮。」

        「真考慮?」她訝異,她以為他會直接了當的拒絕,誰會管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無利可圖的事沒人會做。

        看她一臉不信,少年反而笑了。「送妳幾個也不是不可以,我底下確實有不少會武的人,不過—— 」

         「不過什麼?」她欣喜的急問。

        「妳養得起嗎?」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並不容易,他爹曾經連一頓飯也請不起,當劍換銀兩。

        被人看不起,她嬌哼一聲,「養得起。」

        「真的?」他看她的穿著並不富貴,衣服半新不舊。

        「真的。」她的神色寫滿自信。

        難道是人不可貌相?少年點頭道:「那我……」

        話說到一半,他驟地臉色一變,將蘇子晴拉至身邊,再往身後一推,以高人一等的身形擋住她,不讓人發覺除了他甲板上還有第二人。

        「妳趕快往船艙跑,不要回頭,關上艙門不許探頭看,聽見了沒?」

        「發生什麼事?」咦!那是什麼?不會是傳說中的鷹爪鉤吧!就鉤在船舷。

        「不要問,快……來不及了,躲好。」他沉聲叮囑,將人推到一旁盛清水的大木桶後。

        是來不及了,十數個蒙面的黑衣人自小舟登上客船,後面還有人接著上來,不一會兒甲板上密密麻麻站了三十多人,個個手持殺人利器。

        「大少爺,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特來送死是吧!」省得他們殺光一船的人找人,自個兒識相的送上門。

        「誰要我的命?」他心裡有數,但免不了問上一問。

        「去陰曹地府問閻羅王吧!」領頭的黑衣人話一落下,舉刀直劈。

        其他人見狀也蜂湧而上,一群黑衣人下死手欲置少年於死地,每一刀都用十成的功力,但少年足尖一點躍上帆杆,伸手一抽從腰間取出三尺長軟劍,以雷霆之姿掃向出招狠毒的黑衣人。

        很快的,黑衣人中有了死傷,少年也中了數刀。

        大概是打鬥聲驚動了其他人,少年的手下也紛紛加入戰局,刀來劍往,冷光閃爍,船上被血染成一片,流向大桶子後頭,躲著不動的蘇子晴不敢探頭看,任由鮮血漫過她的繡花鞋。

        可是她不看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她,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忽然倒向她躲藏的地方,四目相望,她尖叫著往旁邊一跳,這時一把銀晃晃的大刀劈在木桶上,將木桶劈開了。

        如果她沒跳開的話,被劈成兩半的人就是她了。

        「小心。」

        少年手中長劍穿透方才差點劈中蘇子晴的黑衣人後背,他頓時兩眼一瞪,死了。

        「歐陽哥哥,後面……」蘇子晴驚慌的指向他背後。

        少年卻是冷靜地將軟劍一抽,回身刺入另一名黑衣人胸口。

        不斷有重物落水聲,可原本三十多名的黑衣人增至上百名,少年和他的手下幾乎是以一敵十的局面,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味叫人做嘔。

        忽地,一名黑衣人躲在暗處準備偷襲少年,見狀的蘇子晴覺得不能袖手旁觀,若是少年的人被屠盡,一船的人也活不了吧!

        咬咬牙,她張望了下四周,發現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大膽的準備動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7 01:03 AM 編輯

【第二章】 患難見真情

        船上有一條下錨的粗繩,蘇子晴二話不說的使出全力拉動繩索,躲在暗處的黑衣人本來看準時機往少年衝去,突地被拉直的繩索絆腳,黑衣人根本沒防範,腳一勾繩往前倒。

        他手中的刀正好拿在身前,身體一倒時便想將刀拿開,誰知倒下的速度太快,來不及拿開的刀瞬間劃向頸項。

        看到噴出的鮮血,他只短促的啊了一聲便倒地不起,再也沒有發出聲音,圓睜的雙眼充滿錯愕,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想過會死在自己的刀上!

        「叫妳躲好妳跑出來幹什麼?」少年見狀一劍解決正舉刀揮向小姑娘的黑衣人,滿面怒色的喝道。

        蘇子晴很無辜地撿起黑衣人掉落甲板的刀,虛張聲勢的揮動,「你自個兒瞧瞧還有哪裡能躲人,到處都是人。」

        死人、活人、一堆的人,能躲藏的地方全被劈得稀巴爛,想回艙房的路也被黑衣人堵住,她是欲哭無淚,回京的水路上一路平安無事,偏偏她心血來潮想賞月觀星卻撞上一場大屠殺。

        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是一下子死這麼多的人,叫人看了心慌慌。

        「跟緊我,不要慌。」他說話的時候,大腿被劃了一刀,同時也連殺兩人,跟其他幾個手下會合,形成七個人對二十來個黑衣人。

        雖然黑衣人人數較多,但明顯少年的手下武藝更高,即便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傷,可仍游刃有餘。

        「歐陽無恕,你還是乖乖地受死吧!不要拖累無辜,你身後的小姑娘多可人,你想她陪你送死嗎?」黑衣人首領獰笑著,伸舌舔去刀鋒上的血,眼神流露出陰沉。

        歐陽無恕……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非常有名,怎麼想不起來……蘇子晴覺得耳熟,印象中在她當鬼的日子,常聽人唸叨著,卻想不起是誰。

        歐陽無恕神色嘲諷的說:「哼!我要真束手就擒她才是死無葬身之地,那個老女人花了多少銀子買我的命?」

        真以為他不曉得是誰設的局嗎?不管他走陸路或是水路都會遇匪攔截,那對心狠手辣的母子沒想過要讓他活著回京。

        「知道有人買你命就要有自知之明,橫豎都是死,何不痛快點,省得大爺我費勁。」他不信拚盡百人之力會殺不了這個兔崽子,他和他耗上了!

        「在我們主子面前也敢自稱大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名褐衣男子冷諷他的大言不慚。

        「我找的人是歐陽無恕,無關緊要的人快讓開,別搶著當替死鬼。」黑衣人首領揮了揮手中大刀。

        「少說大話,手下見真章。」身上大傷小傷無數的褐衣男子舉起他的大錘,奮力殺向黑衣人。「玄衣,帶公子走,我斷後。」

        玄色衣服的年輕男子面冷如霜,和另一名男子退到歐陽無恕身側,作勢要護送他離開。

        「我不能走,船上還有五十四名客人,我一走他定會屠船。」為了自身安危而置他人於不顧非男兒所為。

        「公子……」數人齊喚。

        「殺光他們是我們唯一的退路,殺—— 」

        歐陽無恕高聲一喊,其他人眼神立變,殺氣騰騰,與黑衣人再一次對上,你來我往殺得慘烈,每個人都多添了幾道傷,月光下,可見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

        不想死的蘇子晴手腳靈活的跟著東躲西閃,刀來低頭,劍戳彎腰,她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學成龍,上蹦下跳的只為躲開別人的殺意,還要小心別掉到河裡。

        又過了一段時間,歐陽無恕他們還是七個人,不過看得出已精疲力盡了,還能站著全憑著一股氣,怕是無法久戰,不過黑衣人只剩九名,同樣是氣喘吁吁,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只要對手再施點力,刀便會脫手而出。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候下起雨,雨勢漸大,幾乎要遮蔽整片天地,叫人看不清,視線模糊。

        「子晴,妳在嗎?」滂沱大雨,出現清亮的少年聲音。

        「哥,你別過來,退回去,他們手上有刀……」要命,他怎麼出來了?還連她兩個丫鬟一起帶出來了?

        總算找到妹妹的身影,蘇子軒心急如焚的要往妹妹走去,「妹妹,妳有沒有事,別怕,哥哥保護妳。」

        他深夜讀書,早在歐陽無恕等人跟刺客交手時就聽見異狀,去找蘇子晴時,也看見一些乘客走出艙房議論紛紛,知道船上出了事,就想看看妹妹有沒有嚇到,誰知卻發現她不在房內,他心急的要上甲板找妹妹,船上的護衛卻阻攔著他。

        那些護衛沒有加入戰局,而是以保護其他的乘客為優先。

        他只好說他的生死自己負責,對方才放他出了船艙,不料甲板上的情況會是這樣慘烈,讓他心驚膽戰。

        為了這一句「哥哥保護妳」,蘇子晴紅了眼眶。「我很好,沒事,一會兒就回房。」

        「妹妹……」哪會沒事,那麼多的死人,妹妹一定很害怕,當哥哥的不能讓她獨力承受。

        「快,捉住那名少年。」黑衣人首領孤注一擲,打算捉個人質威脅歐陽無恕,讓他束手就擒。

        「不行,不能捉我哥,歐陽哥哥,救我哥……」她能求助的人只有他了,她哥哥不能有事。

        歐陽無恕舉劍攔住了黑衣人首領,怒斥道:「高萬壽,你真要為虎作倀?」他不殺他是因為他是他父親的手下,他答應爹要善待他底下的兄弟,但這樣的人真的值得善待嗎?

        黑衣人首領大驚,「你居然認得出是我。」

        「別忘了我也曾和你們並肩作戰過,在戰場上大口吃肉、大口飲酒。」

        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看,這些是我的兄弟,他們絕對不會背叛我,我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們」,可最後,他的後背卻插上一枝來自後方的翎箭,他到死都不曉得那枝箭是由哪個兄弟射出。而現在,爹的兄弟卻要殺了他,甚至牽連無辜。

        高萬壽拉下蒙面黑巾,冷眸一瞇。「那就更不能讓你活著,你活著我的仕途就完了。」

        「你以為你活得了嗎?」分不出是雨水還是血水,渾身濕淋淋的歐陽無恕揮劍向前,墨瞳冷銳。

        「要拚了才知道,縱使你跟歐陽東擎一樣悍不畏死,也並非不死之身!」

        悍不畏死是他佩服大將軍的一點,也是最痛恨的,自個兒不怕死就罷了,還拖著兄弟去送死,多少條人命在他建立的功勞中流失。

        他怕死,他不想衝第一,敵人的長槍多麼鋒利,次次逼近他的咽喉,可歐陽東擎的一句「衝」,他就得義無反顧的衝到最前頭,再一次和閻王賭命。

        他受夠了歐陽東擎的獨斷獨行,他想升官發財沒錯,但也要有命回去享用,一個「追封」他能得到什麼,封妻蔭子嗎?

        打仗多年,他的老友、老母早已一一死去,家中兄弟少有相處本就不親,他活了三十年連個妻子也娶不成,人家一聽到他常年不在家便打了退堂鼓,誰也不願守望門寡。

        一句「兄弟」就讓他付出一切,問過他是不是心甘情願嗎?

        他寧可有妻有子,侍奉雙親膝下,尋個城守的小官做做,好過刀口舔血,衝鋒陷陣的日子,誰曉得過了今日有沒有明日。

        歐陽東擎一死,他麾下的兵士悉數歸營,重新打入各營區,依各人的意願編隊,二老爺找到他,讓他跟著混軍功,人不出營也有功勳在身,不用拚死拚活當先鋒,「搶功」是常有的事,他一點也不心虛。

        「不許你侮辱我爹,納命來。」聽高萬壽提起身為從二品鎮國大將軍的父親,用得竟是不屑又嘲諷的語氣,歐陽無恕赤紅了雙目,一身傷的他似乎不知痛,右手一揮,劍勢雷霆萬鈞,追風破雨,似遊龍,如白蛟,在風雨中穿梭。

        歐陽無恕跟高萬壽打得你來我往,這時歐陽無恕的一名手下胸口中刀,搖搖晃晃的幾乎要倒下,他感覺頭暈目眩,仍咬著牙苦戰,一劍刺死給他一刀的人。

        原本多數人的黑衣人變成少數,只剩下四人苟延殘喘,就算不殺他們他們也游不回岸上,只有等死的份。

        望著他們絕望的眼神,蘇子晴沒有同情,畢竟這些人出手狠辣,如果放過他們,遭殃的會是一船的人,她走到歐陽無恕那個胸口中刀的手下身後,扯扯他的衣袖表示要為他止血、上藥。

        他回頭一瞧,只拍拍她的頭要她回去,一時半刻他還死不了,尚能撐上一會兒。

        蘇子晴皺眉,先去尋其他人,但沒有一人願意先行療傷,他們跟隨著主子浴血而戰,雖死猶榮。

        「血流多了會死的,你們知不知道!」能活下來為什麼不珍惜,那麼多人可能沒機會再活一回。

        聽到她的話,有人笑了,有人仰著頭任雨水打在臉上,他們比誰都清楚死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來自修羅戰場,但他們有他們的使命,不能在這裡退卻。

        看他們還要硬拚,實在看不下去的蘇子晴向躲在一旁探出頭的剪秋招手,以眼神示意她舉起大水桶往黑衣人扔。

        別看剪秋瘦瘦小小的,實則力大無窮,她一頓能吃掉半桶飯、兩隻雞、五個蹄膀、一大鍋魚湯,再加上十斤左右的糕點才有飽足感,胃口和力氣一樣都大得驚人。

        她聽話的左手提著半毀的木桶,右手是船錨,左一丟、右一扔的砸人,把人直接砸下船,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難以回神。

        此時已知毫無生路的高萬壽滿心憤懣,想著就算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那個最好的人選就是在場最弱的,也是歐陽無恕拚死相護的蘇子晴,他冷笑一聲,身體朝船舷邊的小丫頭一頂,他自己先栽進了河裡。

        而沒有防備的蘇子晴也驚呆了,她沒想過有人會對她這個小小螻蟻下手,纖弱的身軀就這樣被撞翻過去,直直往下落。

        「妹妹……」

        「小姐—— 」

        墜落感忽地停止,蘇子晴的一隻手被緊緊拉住,歐陽無恕身子朝下,雙腳勾住船舷,從他身上、臉上、四肢流出的血滴在她往上仰看的面龐。

        「歐陽哥哥,放手吧!我會泅水,我會想辦法游到岸邊,你的傷很重……」浪好高,快要將她拉下,能夠被拉回去自然好,但現在看起來兩個人一起落河的可能性更高。

        「閉嘴。」他想捉緊她,但雨水和鮮血讓他的手濕透了,滑溜難握。

        「妹妹,不要放手,哥哥馬上找繩子救妳。」蘇子軒趴在船沿往下瞧,他想捉住妹妹的手卻捉不到,急得團團轉的找繩索。

        「哥,到下個渡頭等我,我一定去找你……」啊!好大的浪!老天爺你也太狠了,竟往頭上打下。

        蘇子晴的聲音淹沒在河水之中,一陣大浪打來,浪頭高過船頭,把船上的人都沖得東倒西歪,航行的船隻微微傾斜了一些,眾人連忙捉住固定物以免被捲走。

        等這波大浪打過,他們再衝到船側救人,可是哪裡還有人,除了不斷落下的大雨外,只有波濤洶湧的河水,河流像食人巨獸大聲咆哮,一波又一波的浪濤推動著客船。

        「妹妹……」

        「小姐……」

        「公子……」

        大雨中,什麼也看不見,沒人聽見一聲聲的叫喊,船被河水推著走,根本沒法下河尋人。

        「怎麼辦,我把妹妹搞丟了,我答應過娘有生之年一定要照顧妹妹,可是我卻救不了她……」與妹妹有九分相似的蘇子軒抱頭痛哭,懊惱自責自己不夠強大,護不住想護的人。

        「公子,你先別傷心,小姐的水性極佳,她在湍急的溪流都能逆流上游,你要相信她會平安無事,咱們家小姐是頂頂聰明的人,誰也比不上。」心裡擔心不已的繡春故作鎮定樣,先安撫一個是一個,她知道小姐最在意的人是公子。

        「真的嗎?妹妹她不會有事……」

        因為生母早逝,父親再娶後娘,蘇子軒比同齡人早熟,他知道他和妹妹的依靠只有彼此,其他人根本靠不住,他不能失去唯一的至親,他們兄妹倆要相依為命,但他終究只有十歲,此刻不免慌了手腳。

        「公子怎麼能懷疑小姐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姐的福氣大得很,你看她三番兩次遇險都能逢凶化吉,這不是好兆頭嗎?」她家小姐是菩薩座前的玉女,定能否極泰來。

        暗暗著急的繡春都快急哭了,但她牢記小姐說過的一句話,越是心急越不能自亂陣腳,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因此她心亂如麻可面上不顯,沒人瞧見她的手掐著腿肉,掐出淤青。

        不過她的話語奏效了,看到她平靜的神情,心慌意亂的蘇子軒慢慢冷靜下來,眼中有大人般的沉著。

        「妹妹落河前說了什麼?」是的,他不能慌,不能亂,自己都慌了、亂了怎麼救妹妹?

        「小姐讓我們到下一個渡頭等她,她一定會趕上來。」他們的小姐從來不騙人,說話算話。

        「三天,我們等她三天。」他握著拳頭,眼眶含著淚光,即使他故做堅強,但終究是力量薄弱的少年。

        「是。」繡春堅定的答應。

        「不過雨一停立即找人、尋人,不管花再多的銀子也在所不惜。」他們不能坐著枯等,還是要全力搜尋。

        「是的,公子。」他們會找到人的,小姐要回到誠意伯府,拿回夫人的嫁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你們小姐會泅水,我們主子爺卻是旱鴨子,他完全不會泅水。」一遇水就沉,只怕回天乏術,玄衣喃喃的說,和同伴們一臉悲不可遏,彷彿下一次再見到歐陽無恕就是他浮腫變形的屍體,鎮國將軍府後繼無人。

*             *             *

        「什麼,你不會泅水?」這麼大個子居然連狗爬式都不會,雙手一攤任河水載浮載沉,生死由天。

        見他又要往下沉,蘇子晴趕緊藉著水的浮力扯著他。

        「我在關外打仗,四面赤壁沙漠,連口水都要省著喝,哪來的水泅游。」有個綠州就是逢天恩寵了。

        「你才幾歲呀!打什麼仗?!」一陣大浪打來,她面朝上仰著,腳在河面下打水,順著水流往岸邊靠。

        喝了幾口水,他竭力保持清醒,氣息微弱的回答,「我十歲就跟著我爹上戰場,今年十六,我給自己打下正五品寧遠將軍的官職。」

        她愕然。「我爹三十歲,也才正五品光祿寺少卿,還是靠他老丈人往上爬,升官的可能性極低。」

        「我是……咳!咳!用命拚出來的,和他們一級一級往上升的文官不同。」武官官升得快,但死得也快,一個小小的風寒都有可能引發多年的痼疾,一旦發出來命在旦夕。

        「你還承受得住嗎?我力氣小拉不住你,如果我手鬆掉了,你記得不要掙扎,儘量面朝上讓水流帶著走,只要不死就有獲救的機會。」不會比飛機在空中解體更可怕。

        蘇子晴依稀記得前一世臨死的感覺,飛機的機身先從左側撕裂開一條縫,接著強烈的氣流灌入,飛機失去平衡往下墜落,她覺得冷,非常冷,而後底下的座椅像真空抽吸般抽了出去,她看到最後的一抹藍天,還有彩虹。

        她死得很快,沒什麼痛苦,喉頭一緊就失去意識,當她醒來的時候是倒掛在誠意伯府後院的樹上,風和日麗的天氣,她暖和地只想睡去,卻被嬰兒的哭聲驚到雙目瞠大。

        他想笑,卻有氣無力,身上的血不斷流失中。「不怪妳,妳盡力了,或許我命中有此一劫。」

         「歐陽哥哥,你別放棄,我們離右邊的岸較近,你試著往左輕輕踢水,讓水流把我們往右岸送。」她前一世有長泳的習慣,每年都會參加萬人跨海長泳,海水的浪潮一波波的打來才是驚人。

        穿越到這裡,即使她快二十年未海泳過,但在煙雨濛濛的水鄉江南,她也下過好幾次水,在無人的溪水中潛泳,來回好幾個時辰都不覺得累。

        「我試試。」歐陽無恕其實瀕臨昏厥,但他咬著下唇讓自己痛醒,努力的打水。

        「啊!小力點踢,你要把自己當成水,慢慢踢腳,不要太急躁……」手好酸,這場雨要下多久呀!岸邊怎麼還那麼遠,她的小身板快四分五裂了。

        蘇子晴一邊熟稔的踢水,一邊教少年如何打水,兩人像死狗般的隨波一上一下,不知多少次被河水蓋過臉面,喝了不少水……

        經過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努力,兩腳終於能踩到地了,他們不敢高興得太早,一腳深一腳淺的爬上岸,氣喘如牛的趴在蘆葦灘邊,慶幸能脫困。

        「歐陽哥哥,起來,你不能躺在這裡,我們得找個地方躲雨,不然一身濕答答的會生病。」沒有水的浮力,蘇子晴根本拉不動歐陽無恕,他重得像頭豬。

        「我……我動不了,妳先走,我一會就趕……趕上妳。」他力氣用盡,連開口說話都十分困難。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放下你一個人,你想害我淋雨嗎?」她佯裝不快,逼他擠出力氣。

        「妳……」他想喊她,卻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蘇子晴,你救過我,所以我要回報你,起來,不許拖累我,我不想死得面目全非。」泡過水的屍體很醜,腫得像發糕。

        「蘇……子晴……」

        朦朦朧朧間,歐陽無恕咬牙站起身子,走到最後,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動,他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停下來,他再也走不動了。

        可是耳邊一直有個軟綿的聲音鑽進腦中,說著「快到了,快到了,再走兩步路,我看到茅草屋了」。

        然後… …他就倒了。

*             *             *

        什麼聲音?

        好像有人輕快的哼著小曲。

        是誰膽兒肥了,居然敢在他寢居哼小調,玄衣、玄漠何在?為何沒將人扔出去,任其放肆?

        咦!什麼味道,好像是小雞燉蘑菇,很香,讓人飢腸轆轆,很想喝上一大碗雞湯,大啖雞肉。

        聞著香味而甦醒的歐陽無恕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景致讓他為之一怔,隨即闔上眼,他以為他還在作夢,看錯了。

        但再睜眼一看,還是有些陳舊的茅草屋,屋梁旁邊有著非常明顯的蜘蛛網,微溫的熱度來自不遠處的土灶,灶上放著一只凹了一邊的鐵鍋,鍋裡正咕嚕作響的燉著湯。

        他扭動著脖子看向曲子傳來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畫的小姑娘拿草逗雞玩,雞腳是綁住的,動不了。

        「妳……」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一聽到很輕的氣音,蘇子晴倏地回頭,丟下草往歐陽無恕跑了幾步,欣喜地叫道:「歐陽哥哥,你醒了。」

        「妳是……晴兒。」看到她的臉,他想起她是誰了。

        「你要喊我蘇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閨名。」她一臉正經的說道。

        「我會負責。」他們同處了一夜,他理應肩負起責任。

        「什麼負責?」蘇子晴不解。

        「為妳的名節負責。」他會娶她,不讓她為流言所傷。

        聽明白的蘇子晴噗嗤一笑,認為他太認真,「什麼名不名節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出去就沒人知曉。」

        誰會為這點小事較真,又不是吃飽撐著,她看過另一個蘇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轍,因小小的意外而賠上終身。

        「我不會當沒這回事,妳的名聲確實毀在我手中,我會請人上門提親……」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歲,還不到議親的年紀,你會不會太急了。」這人怎麼一清醒就說起胡話,難道是高燒燒糊塗了?

        「先訂親,等及笄再過門。」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廂情願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僅僅只為負責,而是轉念一想,他並不抗拒和她相處,先和她訂親可以避開皇上的指婚,以及繼祖母強塞的未婚妻。

        年屆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歲,為了他父親留下的三十萬子弟兵,各方人馬蠢蠢欲動,想藉著聯姻一事試圖拉攏他,為奪嫡多一分勝算。

        要不是適逢父喪,皇上的指婚聖旨早已送達鎮國將軍府,而繼祖母也不安份,一心念著父親一手打出的家業,三番兩次往他屋裡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議親的舉動,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聽她這個繼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陸家表妹。

        再者,距離蘇子晴及笄還有五年,五年時間他大可放開手去做他應該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瑣事牽絆,在戰場上大展長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蘇子晴眨眼,用著一根樹枝攪動冒著熱氣的雞湯。

        「處久了自然熟……」他一動,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湧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藥的傷口,眸色一深。

        她眼兒彎彎,瞇成月牙,朝他晃晃有點肉的圓胖小指頭。「你回京城後該去打聽打聽我是什麼樣的人,不要妄下定論,我相信只要腦子沒長蛀蟲的人都不會找上門。」

        聞言,他眼一瞇,「妳做了什麼?」

        她一笑,意味深遠。「我是傻子。」

        「傻子?」他一怔。

        「對,千真萬確的傻子,七歲那年我不慎落水,連燒了數日燒壞了腦子,燒一退我就傻了。」她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無喜無怒,無悲無怨。

        「誰推妳的?」他目光一沉。

        蘇子晴兩眼閃過亮光,「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但我還太小了,只好蟄伏,這年頭的孝道太重要。」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足以壓死人,不管長者做了什麼,當晚輩的只有承受的份,就算要了你的命也理所當然,長輩有管教兒孫之責,做得不對就打,死活不論。

        「妳的繼母?」人都有私心,想為自己的兒女爭取更多,不想被人分走。

        她不回應,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再開口,她轉了個話題,「你傷得很重,還是別亂動,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

        「雞湯哪來的?」他答非所問。

        一提到這事蘇子晴就樂了,眉飛色舞。「咱們進得這間茅草屋就是一個雞窩,大概是獵人用來歇腳的吧,只是年久失修,鮮有人煙,因此一家子來築巢……你瞧瞧那兒還有兩隻母雞綁著腳,原本還有一隻公雞和兩隻母雞,不過從那裡跑了……」她指著牆角一處用乾草補上的洞,明顯和茅草屋的舊土不同色。

        人要走運連天都擋不住,人家是甕中捉鱉,她是關門捉雞,毫不費勁。

        滂沱大雨中什麼也看不清楚,她是憑著感覺往前走,一邊扶著重得要命的傷患,一邊蹣跚地將腳拔出泥水坑裡,她每一步都走得艱辛,好幾回都想把礙事的人丟掉。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走近一看才知還能遮風擋雨,她找了些野草補上漏風的洞也就將就了。

        茅草屋不大,大概夠五、六個成年男子在此歇息,屋裡堆了易燃的柴火,以及幾捆稻草,還有個鍋子和少許鹽巴。

        東西不多卻足以救急,她找到了打火石先點燃柴火,烘乾了衣服,用鍋子盛了水放在鍋子裡煮沸,再想辦法替他治傷。

        這時候她發現躲在柴火後頭的一窩雞,便心喜的徒手捉雞,長在野外的雞個頭都不大,她左右開弓便捉到兩隻母雞,腳一踩又是一隻,可惜足足有母雞兩倍大的公雞跑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將柴火堆一撥開,裡面有十來顆雞蛋,她敲破一顆看看有沒有小雞仔,見是能吃的就全下鍋煮成水煮蛋,反正沒油沒調味料,也沒別的吃法。

       事實上蘇子晴會做的菜不多,就是整鍋燉,大雜燴,愛吃的人不見得會掌杓。

       「我的傷呢?」

       「我搜了你的身,發現幾張泡爛的銀票和碎銀,還有一只看似刀傷藥的瓷瓶,我估且試試,死馬當活馬醫了,碰碰運氣。」

        蘇子晴並未說實話,除了他身上的傷藥,她隨身攜帶防火、防水的小玉盒,裡面有六個小方格,分別放了解毒丸,頭痛腦熱的驅邪丸,防風寒藥丸和止血鎮痛的傷藥等,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她實在不相信後娘的為人,特意請人做了這個。

        玉盒不大,約半個巴掌,每個方格僅能放五、六粒藥丸,她擱在荷包內方便取用,若有需要用上一顆能夠應急,讓人有機會找大夫醫治,歐陽無恕該慶幸荷包沒被大水沖走,要不然他恐怕沒法清醒的這麼早,還得多受幾日苦。

        「妳搜我的身?」他面色古怪。

        「不然咧,你以為我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帶著刀傷藥坐船。」當她是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呀,隨時有受傷的可能。

        歐陽無恕臉微紅,吶吶的說:「多謝了。」

        他一個大男人被人東摸西摸,即便是個髮未挽髻的小姑娘也夠叫人難為情了,他長到十六歲還沒和女人親近過。

        「不過我醜話說在先,你身上的傷口真的太多了,我上兩次藥就用完了藥粉,你一直高燒不退,我只好到附近找了板藍根、婆婆丁熬成湯給你灌下,連喝了七、八碗逼出一些汗,燒才退了一些……」她認識的藥草不多,知道這兩種有清熱解毒作用,其他她不敢用。

        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誤打誤撞,加上他自個身強體壯,幾碗湯藥下去有了改善,燙手的高溫終於慢慢下降。

        「妳……照顧了我一夜?」他喉嚨一緊,有種令人想哭的苦澀,除了他的爹娘外,沒人會在意他過得好不好。

        「錯,是一天兩夜,打從我們落水的那一夜開始你就昏迷不醒,我雖然用了你的刀傷藥幫你止血上藥,可是到了下半夜還是發燒了,你一直沒醒,反反覆覆的發燒,到了天快亮才好一些……」

        換言之,他倆失蹤了快兩天,期間全無消息,少男少女獨處一地,這事一旦傳出去,她名聲盡毀,但是蘇子晴並不在意,當務之急是如何活下去,以及躲過後娘的算計,其他都是小事。

        「還在下雨?」他聽見淅瀝瀝的雨聲。

        「嗯,還在下雨,不過雨勢有在減小,大約下到明兒一早就不下了吧!」她希望雨停。

        全身是傷的歐陽無恕吃力的坐起,光是這動作就讓他額頭冒出不少汗,「我的人很快就會找來。」

        她不予置評,他們好像被河水沖得很遠,她又胡亂走,一時半刻要找到人很困難。

        「喝雞湯。」

        「妳喝了嗎?」他看了一眼,鍋裡還有很多的雞湯。

        「喝了,我不會委屈自己,我還吃了很多雞蛋。」她指了指一地的碎蛋殼。

        他便不再推辭,接過竹碗,這竹碗與其說是碗,不如說是竹筒,兩頭有燒過的痕跡,一邊留節,一邊燒空,形成能盛物的器皿,連筷子也是竹片做的,只是大小不一,有長有短,能夾物罷了,做法粗糙,但也頗有野趣。

        看他在打量那個碗,她肩一聳,「這兒除了鍋子什麼也沒有,湊和著用吧,我冒雨撿了一截竹子才燒出一個盛湯的碗。」

        有露營經驗的蘇子晴很懂得利用手邊資源,前一世的她很喜歡親近大自然,有台露營車,她會開車載著學生到野外露營,一待五、六天,在大自然的環境中寫生,畫出一幅幅美麗的畫作。

        她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合力養大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爺爺是知名的國畫大師,外公是書法名家,在兩人書、畫的薰陶下,她自是能寫擅畫,並以此為業。

        十八歲那年她就被譽為書畫天才,並開始辦展覽,出售作品,二十五歲不到開班收徒,成為知名書畫家。

        由於家學淵源擁有深厚的功底,她的書畫廣受歡迎,因此她在生計上並不困頓,還花了五千萬在山上蓋環保屋,打算當她養老的去處,她把她的未來打點得很完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安排也抵不上老天的捉弄,蓋好的環保屋沒住上幾天就告別深愛的世界。

        幸好她天性是悲觀的,對人性沒把握的預立遺囑,身後財物全留給老人家,他們沒了就捐給國家,環保屋給了她好友的女兒,一個有自閉症的十七歲少女,有著極高的繪畫天分,環保屋符合她不善與人往來的需求。

        她聰慧得令人驚訝,一般閨閣千金不會懂得如何自救,她們只會嗚嗚低泣,驚慌失措。

        喝著熱騰騰的雞湯,身子一暖的歐陽無恕認真的道:「我這條命是妳的,妳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她側著臉想了一下。「還不需要,尚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不求人,你當欠了我吧!」

        「好。」他欠她一條命。

        「擊掌為盟。」古人很信這一套。

        「嗯!」

       擊掌的時候,望著沒他手一半大的小手,歐陽無恕心裡興起些許波瀾,他想握住柔白小手永遠不放,想要守護它的主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7 01:02 AM 編輯

【第三章】   回到伯府的第一仗

  「啊!天放晴了——」

  「是呀,天放晴了。」

  在他們把野雞煮了吃、烤了吃之後,連下了幾天的雨終於停了,陽光普照,大地染上金黃色,這天剛好是第三天的早上,歐陽無恕的傷勢也好轉了些,能不用人攙扶地走上幾步,傷口漸漸結痂,就是臉色還有點蒼白,稍微走久點會喘,胸口會發疼。

  外傷好治,內傷難醫,他這是動武過度後所導致的氣血淤凝,須得慢慢調理,一時半刻急不得。

  不過雨一停,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臉,沒雨了表示他們可以離開,不必忍受難聞的霉味和雞屎味。

  「咦!這裡有蘑菇?」一腳跨出茅草屋,歐陽無恕一眼就瞧見長得稀疏的蘑菇,幾朵小菇巴附在門邊。

  「不然你以為小雞燉蘑菇、烤蘑菇打哪來,茅草屋是以竹子編成屋體,再抹上混了稻草的泥巴,腐爛的泥巴草是滋養蘑菇最好的肥料,下過雨它自然會長出來。」雖然只有十來朵,但夠吃了。

  蘑菇的生長速度極快,有雨就長,她把幾朵大的摘了燉湯,到了晚上小蘑菇長大了,旁邊又冒出小朵的,她又烤著吃,一次不貪多,才想吃就有。  

  「沒想到這樣也能長。」一小叢,比他的手大不了多少,大大小小的蘑菇擠成一坨,高低不一。

  「你看看這是板藍根,那是婆婆丁,野生野長的野草,因為就在門外,我一眼就瞧見了,快感謝它們救了你的命。」蘇子晴逗趣地輕推他一下。

  雨下得大,視線模糊,她不敢走遠怕迷路,因此只在茅草屋周遭找了找,看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東西。

  而且雨一下,秋風再吹,氣溫是有點涼意,在有個重傷者的情況下,她不能再病倒,兩人一起病懨懨地誰來照顧?所以她在找藥和可食的野草時,盡量不讓衣裙再淋濕,治風寒的藥只剩下兩顆,能不用就別用上,誰曉得後頭還會遇上什麼事,她不想藥到用時方恨少,把救命藥丸用完。

  「你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認得出野地裡的蘑菇?不怕它有毒。」有一次他在襲擊敵營途中,火頭夫煮了一鍋雜燴供大夥兒食用,誰知敵人沒死,自己的人死了一大半,事後一查是吃了有毒的蘑菇,吃最多的人死得最快,他因前往前方探路未吃一口而逃過一劫。

  蘇子晴長睫一掀,橫了一眼。「有個時時想要自己性命的後娘,能不留心點嗎?我還想找幾本醫瞅瞅。」

  「不要忘了我也有個難纏的繼祖母要應付。」他祖父四十歲才娶得十五歲少妻,平時當孫女寵著,因此寵出她的驕縱,為所欲為,祖父一死她更是肆無忌憚。

  婆婆要拾綴媳婦有何難?陸氏常把歐陽無恕的娘單氏叫到院子立規矩,往往一站兩個時辰不予理會,一口水一口吃食也不給,還仗著長身份將媳婦當丫頭使喚。

  單氏因為不堪受虐而病倒,最後連腹中三個月大的孩子也流掉,身子受損,再也無法孕育子嗣,此生只得一子。

  為了此事她鬱鬱寡歡,最後纏綿病榻,為了孩子撐了幾年,但仍在歐陽無恕十歲那年撒手人寰。

  孩子還小就沒了母親著實令人心酸,但府中還有惡狼虎視眈眈,唯恐兒子被自家人加害,歐陽東擎毅然決然帶著年幼的兒子上戰場。

  對外的說詞是將門子弟須多磨練才能成材,事實上是為避開陸氏母子的毒手,他要親自培養兒子的自保能力。

  誰知小樹苗成長茁壯了,大樹卻一夜傾倒,其中的變故難以道與外人說,接下父親棒子的歐陽無恕沒有悲傷的時候,他要更努力的強大自己,守住父親留下的基業。

  「同病相憐。」她一嘆。

  「是同病相憐。」他忍笑。

  「以後我們要相互扶持,你要多照顧我。」這隻大腿她得好好抱住,日後的美好生活就靠他了。

  蘇子晴一覺睡醒後忽然福至心靈,想起歐陽無恕的名字為什麼這般耳熟,原因無他,因他在五王奪位中站對了隊伍,輔佐了新帝上位,成為皇帝最寵信的近臣,位高權重,受封「征北侯」。

  「征北侯」是御賜爵位,官居二品、但他在朝中的地位是超品,皇上跟他稱兄道弟,親王們見了他紛紛走避,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唯恐被他看上一眼就死於非命。

  原本皇上有心抬舉他,封他個異姓王做做,還有遼闊的土地當封地,卻被他堅決地婉拒——功高蓋主,每個手握兵權的重臣都怕。

  皇上是君,他是臣,君臣之間沒有兄弟,他不想落個卸磨殺驢的下場,和一國之君反目成仇。

  這是蘇子晴佩服征北侯的地方,他懂得急流勇退,不會為爭一時風光而開罪新帝,保留彼此生死與共的交情,做皇上的後盾,而不是那把殺人的刀,他聰明地知道取捨。

  「必然的。」他伸手輕拍她頭頂。

  「不要弄亂我的頭髮,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用五指梳。

  打她成為蘇子晴那天起,她就沒有自個兒梳過頭,唉,手生了,被人服侍慣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你這叫梳髮?」歐陽無恕語帶笑意。

  她輕輕一哼。「窮計較,要不你給我一面銅鏡和玉梳,絕對梳得像個名門閨秀。」

  「晚點給。」等他的人來了就能讓他們準備。

  「晚一點我都回府了,你再給便是私相授受。」這個罪名她的後娘肯定會開懷大笑。

  「我偷偷給。」不讓人發覺。

  「你巴不得引人來抓賊啊?」

  離開一年再回府,她的「香濤居」肯定佈滿張靜芸的眼線,平白出現一面鏡子怎會無人知曉,為了不引起後娘的疑心,她屋裡的東西一向只少不多,除了一開始就在的,就得是哥哥送她的,否則容易啟人疑竇。

  所以要送就趁現在,她還能藉口是舅舅、舅母給的,一旦進了蘇府,那就什麼也不能要,張靜芸的眼睛很利,凡事盤查得一清二楚。

  「不會讓人瞧見的。」他想只要藏得緊就不會知道,一面鏡子能惹出什麼樣的風波。

  歐陽無恕並不曉得世俗規範對女子有多嚴苛,即使是小小的線頭都有可能令其身敗名裂,更遑論銅鏡。

  「還是算了,我說說罷了,不必較真,我也不想為了一面鏡子被送進尼姑庵苦修,強迫落髮。」她這三千青絲烏黑柔亮,她才捨不得一根不存的剃度為尼。

  張靜芸不止一次想把自己送進專關犯婦的庵堂,說她是傻的,留在府裡丟人現眼,壞了誠意伯府名聲,把她送走才能一勞永逸,省得遭人取笑。

  「誰敢——」歐陽無恕沉下臉。

  「後娘。」膽大的可不少。

  他面容一滯,略帶陰鬱,「所以我的提議對你有利,我們先定下婚約。她就不敢動你。」感同身受的歐陽無恕想帶她脫離後娘的魔掌,無關男女之情,只為報恩和不忍心,他們畢竟共患難一場。

  「錯。」

  「錯?」他不解。

  「死得更快。」

  「為何?」

  「你繼祖母會想你日子越過越好嗎?」

  他不加思索的回答,「不會。」

  「同樣的,我的後娘也不希望我們兄妹倆有個像你一樣的靠山,要是知道我們要訂親,她會做的事一是攪黃了這樁婚事,一是弄死我,你覺得哪樣容易些?」

  歐陽無恕抿唇不語,聽明白了她話中之意,婚事不成是得罪了鎮國將軍府,倒不如朝小丫頭下手,人死了一了百了,還談什麼婚事,難不成牌位也要,給個冥婚?

  「歐陽哥哥別想太多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還是趕緊找出路、跟找我們的人會合。」她哥哥肯定急得夜不能眠,讓人在兩個渡頭間找人,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看了她不帶愁色的小臉一眼,歐陽無恕心裡更陰鬱了。

  「你心真寬,不當一回事。」叫人看了有些吃味。

  她是萬事不放心上還是天生缺心眼,就他一人擔心她名節有損,摸索著補償她的方式,而她卻置身事處。

  「小事一件,何必掛懷。」心不寬豈不是要得憂鬱症,她要煩心的事很多,眼前就有一件——要往哪裡走呀!

  從茅草屋出來,兩人越走越遠,已經看不到茅草屋的屋頂,可是蘇子晴怎麼也想不到當初的慌不擇路會偏離河道這麼遠,她本想順著河流往下走,卻怎麼也沒找到河岸,一條羊腸小徑繞求繞去還是看不見人煙。  

  這裡到底有多荒涼呀!連個小村莊也沒有?

  沒來由的她有點喪氣,要是她不上甲板賞月觀星,也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一連串事,他們也快抵達京城了吧!

  「往這邊走。」拄著粗樹枝,歐陽無恕走在前頭帶路,他看來全然無恙,唯有唇色青白。

  「你確定?」前面沒路了,只有草長過膝。

  「我聽見水流聲。」習武之人耳力過人,能聽見數里之外的細微聲響,再者打仗最怕缺糧和缺水,他早鍛鍊出能找到泉水的本事。

  蘇子晴一聽,終於有些笑臉了,「那是不是我們能找到渡頭了,不用盲目的轉圈。」

  「不是轉圈,是我們繞了遠路,有些近路你人小沒氣力走不了。」要不是他受了傷,倒是能背著她上上下下,更快地找到渡口。

  聞言,她瞭然的喔了一聲。「拖累你了。」

  他微惱,伸手拉住她往前走。「這種話我不想聽第二遍,若非為了救我,你不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其實是他欠她甚多,她可以不救他,她年幼弱小自顧不暇,可是她仍施以援手,不管自己置身險境,三番兩次救起他,無視男女之防為他上藥,共處一室。

  他的心裡是有愧疚的,因為他引來殺機,黑衣人是為殺他而來,卻無端波及無辜。

  「歐陽哥哥你放手,我能自己走。」被他牽著多難為情,她實際年齡是他的兩倍,在她眼裡他還是個孩子。

  「不放。」也不想想她走一步跌三步,再不拉著她還不跌得滿嘴泥。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歐陽無恕嘴角微彎,沖淡了喪父之痛,他覺得又有一個值得他付出的親人在身邊,她不會放下他、肯陪他同甘共苦,他缺了口的心一點一點的縫合,多了纖弱的小身影。

  「這樣你不好走路,我跟得上。」她不信跟不上一個昨天還奄奄一息的重傷。

  「顧好你自己就好,留意腳下,別踩到長蟲。」草多的地方多多少少躲著一些蟲蟻蛇鼠,雨一停便出來覓食。

  「什麼,有蛇?」一聽到蛇,蘇子晴頭皮發麻,不自覺地把歐陽無恕的大手捉緊,一副怕蛇咬的樣子。

  「水蛇大多無毒,咬到了不致命,你要留心的是……」野貓、野狗不在少數,前者出其不意,後者成群結隊,叫人防不勝防。

  「啊!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承認我怕蛇,你不要再拿蛇嚇人。」她整人快貼到他背上,嚇得手腳發冷。

  他笑意藏在眼底,輕聲安撫,「好,不說了,別怕別怕,有我在,沒什麼能靠近你。」

  「我哥哥也說會保護我。」可惜他力量小,還沒成長到能與張靜芸他們對抗,而且他顧慮太多了。

  「我不是你哥哥。」他無來由地厭惡與人比較。

  「你是我另一個哥哥。」蘇子晴驚恐的小臉轉睛,又笑嘻嘻的和人家鬧著玩。

  「我不是。」臭丫頭。

  「你是。」她非要鬧著。

  「我不姓蘇。」

  「可我喊你歐陽哥哥呀!」異姓兄長。

  「此哥非彼哥。」

  「那是什麼哥?」難道要改口叫歐巴?

  「呃!是……」歐陽無恕被難倒了。

  「歐陽哥哥你的眉頭皺起來了,是不是很苦惱,大不了我改口喊你歐陽公子……」省得他糾結。

  「不行。」感覺疏遠多了。

  「歐陽哥哥你很難伺候,這不行,那不要,搞得眉心也揪成一團,你……啊——有熊!」好高的大黑熊,它一掌就能把她拍死吧!

  「快退到我身後……」歐陽無恕也聽到異樣的聲音,面色一變,連忙抽岀腰間軟劍,另一手將蘇子晴往後一推。

  草叢中探岀一顆毛絨絨的大頭,毛髮棕黑色,兩顆眼珠子又大又圓,十分兇惡,但仔細一看,哪是什麼熊,根本是個頭髮蓬蓬,還留著滿臉落腮鬍的高大魁梧男子。

  「單……單叔?」

  「公子,老單可找到你了,你這些日子在哪裡,可有受苦?」那些小兔崽子真該死,連主子也護不住。

  「熊……會開口說人話……」她不是落到修真世界了吧!

  「什麼熊?」單軍一頭露水的抓抓一頭蓬蓬的髮。

  他的髮粗如刺,摸著會扎手,蓬鬆地宛若狴犴,讓他的頭看起來特別大。

  看了看一頭亂髮的單叔,再一睨滿臉錯愕的小丫頭,自父親過世後再也未展顏的歐陽無恕爆出大笑聲,介紹道:「那是單叔。」

  「單叔?」蘇子晴定神打量一番,心裡暗暗叨念了幾句,人長成這樣也真委屈他了,活得很辛苦吧。

  「單叔是平陽侯府的家將,我娘是平陽侯嫡女,單叔是跟我娘陪嫁過來的陪房,打從我娘不在後他的鬍子就沒刮過。」幾年下來鬍子茂盛,長成蓋住半張臉的落腮鬍。

  說是主子沒了,他也用不著修整儀容當是戴孝,只是孝期長了點,足足六年,這一生沒打算除孝。

  「單叔好,我是小蘇妹。」見人就問好,十分禮貌。

  「小蘇妹?」他乾笑的看看公子,不解其意。

  「我姓蘇,閨名不便告知,我喊你家公子一聲歐陽哥哥,所以我是小蘇妹妹。」她裝出很俏皮可愛的模樣,討人喜歡。

  「蘇小姐。」單軍握拳一行禮。

  蘇子晴面色和煦如春風。「單叔有沒有瞧見我哥哥,他肯定急壞了。」

  「見過、見過,他就在後頭,我練過武走得快,聽見這兒有人說話的聲音便過來瞧瞧,不料真是公子和小姐。」

  可喜可賀,兩人都安然無事,否則他哪有顏面見九泉之下的青寧郡主。

  歐陽無恕的親娘單寧玉,生前深受太后喜愛收為義女,賜封號青寧郡主,亨三千食邑。

  「歐陽哥哥,我去找我哥哥了……」她得趕緊回去,若是耽擱太久又有人大做文章。

  「等一下,我送你過去。」他指著地上的軟泥和草屑,下過雨的地面到處有未退的積水。

  「麻煩歐陽哥哥了。」她也不想弄髒衣服,雖然湘色繡蘭草羅裙擺已沾上少許泥漬。

  「不麻煩,跟好。」他沒回頭,但腳步放慢,配她的小步伐,不疾不徐的走著。

  跟在後頭的單軍看著前頭一高一低的身影,突然感覺想哭又想笑,心中酸澀又安慰,他家公子長大了,也有想保護的人,郡主和大將軍可以放心了,公子才不是什麼六親不認的孤僻孩子。

  什麼七殺星轉世,命犯孤寡,此生無親緣,註定孤老一生……國師的預言根本不準,公子有一個長得這樣水嫩、嘴巴像沾蜜的小姑娘陪著,多好啊。

  走在前頭的兩人不知道單軍心裡的激動,不一會兒就和蘇子軒會合了。

  「妹妹!」

  「哥哥。」

  乍見活蹦亂跳的妹妹,一直強撐冷靜的蘇子軒激動得眼泛淚光,「你回來了?」她好端端地,沒傷著。

  「嗯,我回來了。」她輕輕地點頭。

  「太好了,我們回京吧!」再晚就瞞不下去了。

  「好。」她回頭向歐陽無恕和其隨從揮手,「歐陽哥哥,我跟哥哥走了,你回京瞧見我時可別和我打招呼喔。」

  「為什麼?」他雙瞳微瞇了下。  

  「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呀,我不想被沉塘。」而且萬一被人發現她不傻就更麻煩了。

  「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們回去。」想擺脫他?沒那麼容易,他倒要瞧瞧她在搞什麼。

  「嗄?」不會吧!他湊什麼熱鬧?

*             *             *

  「哥哥,吃糖,晴晴要吃糖,吃糖糖,好多好多的糖糖,吃到牙齒都沒有了,母親說晴晴是無齒女,哈哈!我無齒,娘也無齒,妹妹無齒,弟弟也無齒,我們一家都無齒……哈都是無齒……」

  這……這是剛才伶牙俐齒的蘇大小姐?怎麼一下子變成要糖吃的三歲孩子?

  歐陽無恕等人遠遠看著誠意伯府門前的情況,都瞪大了眼。

  歐陽無恕等人送蘇家兄妹進城,卻未送他們到誠意伯府門口,而是在路口處停下,目送他們的馬車駛近誠意伯府。

  丫頭、婆子、小廝一一下了馬車,而後是兩名容貌相似的主子,在未踏上階梯前一切都很正常,可一瞬間蘇子晴就變了一副模樣,快得叫人傻眼。

  本來訝異的歐陽無恕望向朱漆銅環大門,忽然瞭然,思及她所說的傻子名聲,還有她為何這麼做,眼底頓時出現一絲憤怒,誠意伯府居然這般對待兩個孩子,難怪他們要反擊了,顏面不保是自找的!

  「妹妹乖,等回府再吃糖,府裡有很多的糖,夠你吃到肚子疼。」蘇子軒哄著妺妺,眼中有難掩的淚水。

  「好,聽哥哥的,回府吃糖……」憨笑的小姑娘露出編貝般的八顆白牙,拉著哥哥的手就要往府裡衝,可是……「啊!好痛、門不開,晴晴痛……」

  「好,不痛不痛,誰叫你用身子去撞門,門房大概沒聽見,我們叫門吧!小七,你再去喊幾聲。」想把他們關在門外,讓人看笑話,這麼卑劣的手段也只有那女人使得出來。

  「是,公子。」年約九歲的小廝個子不高,嗓門奇大,以哭喪的口氣大喊,「夫人開門呀!小姐公子回來了,沒死的就趕緊來開,死了小的給你哭喪,不要一聲不吭不死不活……」

  這小子嚎得不對呀!叫人打心底發毛,門後的老頭聽得打了個哆嗦,連忙喚孫子趕忙去報信,可是小孫子去了又回,只帶回了兩個字「不開」。

  內院的伯爺夫人張靜芸從門房的小孫子口中得知小七嚎些什麼,臉色大變,氣得將茶几上的茶具全掃落地,忿忿地啐了一句「這兩個孽種怎麼不去死,還回來幹什麼,我倒要看著他們怎麼跟我鬥。」,她就是不開,看誰敢放人進來。

  「哥哥,門為什麼不開?」蘇子情故作天真的問著哥哥,心裡卻已經想出了方法,內心暗想,真當姊拿你沒轍,張靜芸,你等著瞧。

  蘇子軒抿著唇,嚴肅的道:「沒事,一會兒就開了,這是我們的家,誰也無權阻止我們回府。」

  「哥哥,門不開怎麼辦,晴晴要吃糖。」大大的眼睛閃著天真無邪,好像不沾塵氣的小仙子。

  「等。」等爹下衙。

  「可是晴晴不想等,晴晴腳酸。」她邊說邊往台階坐下,模樣有如不解世事的孩子,純凈無雜質。

  驀地,蘇子晴像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兩眼一亮的跑下階梯,抱起一顆大石頭,然後又吃力的爬上階梯,對著大門瞅了老半天,接著將石頭高舉過頭——砸門。

  「好呀!這位小姐,果然是有勇有謀,這門砸得好,看得我單軍熱血沸騰。」這氣魄上了戰場肯定橫掃千軍,無人敢應戰,看得心癢癢的單軍很想上前助其一臂之力。

  單軍也看出來了,蘇子晴只是在裝傻,每步都有用意。

  「妹妹,你在幹什麼,不可以用石頭敲。」看似在喝斥的蘇子軒偷偷幫妹妹托著石頭,讓她砸得更順手。

  「不開,晴晴生氣。」她又用力的砸了兩下,門上朱漆刮出兩條橫杠,她又補上一條成三橫。

  「不氣,不氣,咱們伯府的人還沒死光,應該會有人來開。」他要看誰不要臉面。

  門房老頭抖個不停,想開門又不敢開,夫人和公子他一個也得罪不起,可被稱為死人著實不好受。

  「睛晴不管,晴晴累了,晴晴要睡覺。」她再次抬高石頭,尖銳的一端狠狠的往下劃,連著三橫。

  「石頭重,哥哥幫你拿。」蘇子軒捨不得妹妹太辛苦,打算和她換了。

  「不!不!晴晴敲門,晴晴喜歡敲門。」她往後退了一步,讓哥哥伸來的手落空,抱著石頭走向另一扇門板。

  蘇子晴毫不猶豫的左一撇,右一捺,留下歪歪斜斜的兩筆,砸完了之後就把石頭放在門邊,自己坐上去後捏捏發酸的小胳臂,一直喊餓、喊渴、喊母親開門,喊得喉嚨沙啞。

  可是不管她喊了多久,兩扇朱門仍絲紋不動,不少人路過便停下來圍觀,人越聚越多,連賣小吃的小販也來了,大家吃吃發笑的指著朱門,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順便喝口涼茶說說誠意伯府的二、三事。

  這時候,有正義大叔出現了,好心的問:「小姑娘,你在哭什麼?」

  嗚嗚咽咽的蘇子晴抬起頭,很好的掩藏住心裡的訝異,配合的說:「肚子餓,叔叔。」

  「怎麼不回家吃飯?」公子說的沒錯,這家的主母跟他們府裡那位一樣,都是心狠的。

  「進不去。」她假意拭淚,揉眼睛。

  「來,叔叔幫你。」要鬧就鬧大一點。

  「怎麼幫?」她兩眼亮晶晶。

  「這麼幫。」單軍看了一眼上看似孩子無心留下的划痕,避開痕跡,一腳踢開上閂的大門。

  門外看熱鬧的人驚得張大嘴,拍掌叫好,一個個大呼真英雄,仗義而行是男兒本色。

  門內的僕役們是一臉驚慌,看門的老頭更是被突然踹開的門板掮飛了好遠,在地上滾了兩圈吐了一口血,倒地不起,暈厥了。

  其他的僕役連忙知會府裡的主子,蘇老夫人和張靜芸幾乎同時知曉,兩人又氣又急,臉色泛紅,立即讓人備轎,當她們來到前院時,正好聽見叫人氣結的一段。

  「……娘呀!你死得好慘,死得屍骨無存,你是造了什麼孽呀!我娘在地下等你,你們好生做姊妹……」

  「住口,你這個傻子,你在亂嚎什麼,你娘死了我還沒死。」這小賤蹄子上哪學的胡話,簡直可恨。

  「哎呀!娘,你沒死呀!我以為你死得乾乾淨淨,連棺材都省了,我在舅舅家的那條巷子看見人家這麼嚎,我就學起來,你看我學得好不好……」蘇子晴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抱住後娘大腿,眼淚鼻涕往她最喜歡的留仙裙抹去。

  霎時間,一條價值五百兩的裙子毀了,張靜芸兩眼發黑,想狠狠扭斷那白皙的細頸子。

  「給我起來,堂堂伯府千金坐在地上成何體統,你們!還不扶小姐起身?」張靜芸咬牙切齒的喝斥,心想總有一天,她要讓這對礙眼的兄妹徹底消失。

  在她身側的丫頭、婆子忙要上前,但繡春、剪秋先一步攙扶起蘇子晴,剪秋還仗著力氣大把其他人頂開。

  「娘,你不高興看到晴晴回來嗎?」她含著手指頭傻笑,一條透明的口涎從嘴角哧溜的流下來又往回吸。

        張靜芸假笑,「怎麼會,回來就好,還不回你的香濤居。」她急著將人趕走,不想看那噁心的傻樣。

  「娘,等你下次死了我再來哭,一定哭得你死去活來,哭得大家都曉得你死了,我很孝順,不會讓你入土不安,你什麼時侯死我什麼時候哭,我最會哭了……」她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好似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看著那張傻乎乎的臉,氣到胸痛的張靜芸把手中的帕子都捏皺了,一個傻子說傻話,她能當眾賞幾耳光嗎?不能,只能一口老血往肚裡吞,裝作大量地隨她去。

  「你死我娘還沒死呢!滾開,傻子,不准靠近我娘。」被寵得目中無人的蘇子曉一把推開嫡姊,才六歲的她氣焰比姊姊還大,一副兇悍樣。

  「哥哥,我疼,妹妹壞小孩,推我。」假哭的蘇子晴眼中沒有淚水,卻叫嚷地讓外面尚未散去的圍觀者聽個清楚。

  聽到妹妹叫喊,蘇子軒快步的走過來,臉色一沉怒斥,「蘇子曉,你不曉得姊姊是個傻的,你跟她一樣傻嗎?欺負傻子你有多得意。」

  「娘……」見到哥哥凶她,欺善怕惡的蘇子曉害怕地往娘親懷裡鑽,卻對傻子姊姊投以嫌棄的狠瞪。

  「軒哥兒,妹妹還小,別嚇她。」張靜芸心疼的拍拍女兒的背,看向蘇子軒兄妺時眼露不快。

  「母親,寵兒如殺兒,三妹妹再小也該好好教導了,連大妹妹都知道長幼有序,難道你希望她連個傻子都不如,一輩子無憂無慮,只知吃喝玩樂。」

  「放肆!」居然拿她的女兒和傻子相提並論。

  「母親,你疼妹妹也要適可而止,你瞧瞧她剛才的行為多沒教養,完全看不出她的好出身,跟市井小兒沒兩樣。」蘇子軒眼中帶著譏諷,明擺著指出她不會教養兒女。

  出身是張靜芸最深的痛,身為庶女的她想攀上高門,唯有為妾或當人填房,一般勛貴人家、名門世家不會娶庶女為正妻,她想要出頭唯有搏一搏,擇一鰥夫為婿。

  她早年得寵的生母桂姨娘因企圖謀害嫡母子嗣而被嫡母發賣了,長期生活在嫡生子女的淫威下,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忍氣吞聲,只盼能尋好親事就此翻身。

  好不容易嫁到誠意伯府,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丈夫雖沒什麼才氣卻是好脾氣的人,從不打罵妻兒,後院的事也是她說了算,他一概不插手。

  即使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兒,他也沒有半句嫌棄,直說兒子、女兒都是他的骨肉,誰也不虧待,但她還是直到兒子出生才真正的鬆了口氣,有了當家主母的底氣。

  當初笑話她的姊妹在婚後個一個過得不好,反過來羨慕她撿到寶了,丈夫對她真是好,從未紅過臉。

  可是在她得意洋洋之際,她恨之欲其死的繼子竟拿她最在意的出身說嘴,好似女兒跟了她學會了庶女上不了檯面的小家子氣,沒有大家風範,明明白白打她臉,打得她整個臉面都沒了,以後如何教兒?如何服眾?

  「你……」竟敢揭人短處。

  「哥哥,娘太壞了,她不教妹妹,妹妹笨,我要像夫子一樣打她們!」蘇子晴笑嘻嘻地搖著兄長手臂,澄凈眼神宛若三歲稚兒。

  「妹妹乖,不可以說別人壞,母親沒當過嫡女,所以不知道要怎麼教好嫡生子,我們要體諒她的不懂,畢竟要庶女裝嫡女太為難她了,而且你不能因為她們做得不對就要打她們,那會顯得你沒度量。」蘇子軒一臉正經的教妹妹。

  被含沙射影諷刺一番,張靜芸快忍不下去了,她抬手就想往下揮過去。

  「鬧什麼鬧,沒瞧見門口圍了一群人嗎?還不把門關上。」氣急敗壞的蘇老夫人大聲喝道。

  「娘……」張靜芸手一縮,恨恨的看著門外好管閒事的路人,還有人居然坐在門坎上吃烤串看戲,她火大的命人揮著大棍趕走,順便關上朱漆剝落的大門。

  看張靜芸跟蘇老夫人顯然對蘇子軒兄妹十分不喜,單軍雖然想要留下,但這畢竟是誠意伯府的家務事,現在的他沒有立場,也只能做到如此,無奈的離開,回去向主子稟報自己所見的情況。

  門一關上,還要面子的蘇老人人就忍不住始訓斥了。

  「我把整個府邸交給你不是任你胡作非為的,你怎麼能把自家孩子關在門外不理不睬?」好歹是蘇家骨肉,哪由得她作賤。

  「我睡著了……」她找著藉口。

  哪裡不知道她心底真實的想法,蘇老夫人冷哼了聲,但終究還是給她留了顏面,轉向蘇子軒兄妹,眼神明明白白的寫著疏離,「軒哥兒,把晴姐兒看好,不她再胡鬧,再有下一次祖母就把她送到莊子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2:54 PM 編輯

【第四章】 把家產託付給她

  啪!

  「老爺,你……」他……他居然打了她?

  蘇長亭回到正院,看見妻子劈頭就是一巴掌,打得張靜芸都傻了,錯愕不已的往床榻一倒,眼中有著茫然和不敢相信。

  夫妻七年,他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他甚至縱容她在重大節日不用向元配牌位行妾禮,凡是她開口應允的他無不點頭,他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如意郎君,她也以此自傲。

  沒想到今日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打了她,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毀他仕途的兇手,他恨不得與她兩不相干。

  蘇長亭不重利,他看重的是名,好面子的他喜歡被人吹捧,面上裝嚴謹的他事實上很虛榮,更看重別人對他的觀感,不允許有人扯他後腿。

  張靜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了他的忌諱,她到現在還想不通他為何突然變了一個人,捂著紅腫的臉低泣。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你讓我在同儕之間抬不起頭,他們嘲笑我娶了一個『好妻子』,你……你真是蛇蠍心腸,丟人現眼。」是他有眼無珠,以為她是個好的。

  「老爺,妾身做錯了什麼,你也好生說道說道,我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撲過去扯住他的袖子,泫然欲泣,彷彿受了天大委屈,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他冷哼了一聲將妻子推開,一根食指指著她,快插進她的鼻子,氣沖沖的罵道:「一句不知道就想撇開一切,昨日是誰不讓我的長子長女入府,晴兒再傻也是我的女兒,你居然任她在門外喊餓,哭著用石頭砸門。」

  「妾……妾身睡得沉了……」她想用同一句藉口含糊,等丈夫氣消了也就事過境遷,但是蘇長亭不買賬。

  「你是豬嗎?睡了整整兩個時辰,今日我上朝時忽然有同僚往我手裡塞銀子,上司也語重心長的要我有困難儘管開口,我還有些發怔,他們怎麼用憐憫的眼神看我,直到和我交好的林大人將我拉到一邊,給我一百兩銀票,言詞懇切的說……」那番話他真是說不下去!

  林大人說:「苦也不能苦到孩子,我曉得你手頭緊,先拿去用,買些白米給孩子吃,聽說你女兒哭得滿臉淚,你家夫人連口吃的也不給,雖說後娘難為,但也沒這般心狠的,理所當然的餓孩子,那兩娃兒瘦成那樣能吃多少……」 

  他一聽完臉都發燙了,連忙將銀票退回,而除了這些憐憫他的,更多的是嘲笑他連家宅都管不好,偏偏他還得辦差,足足忍了一天嘲笑才回府,但一回到家,門口兩扇大門又打了他一次臉。

  「妾身……沒注意到……」一頓不吃哪會餓到,那傻子專給她找麻煩,看她不整死她!

  「這是理由嗎?我將整座伯府交給你打理,你給我的回報是餓著我的孩子?」晴兒傻歸傻卻也流著他的血,讓她吃口飽飯不成嗎?她傻成那樣他也不指望她成親生子了,好歹有她哥哥養著,不用他擔心,可沒想到這女人竟連晴兒一人傻子都容不下!

  「老爺,妾身錯了,妾身會改,你不要生氣。」她極力安撫,使出女人的絕招想讓丈去忘了這件事,玲瓏有致的身子再次貼到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那綿軟,蘇長亭目光一閃,心動卻不行動的將人推開。

  「你去門口看過了嗎?」這是他最無法原諒的一點,身為掌家婦卻對妨礙家族名聲的事毫無所覺,太令人失望了。

  「門口……有什麼事?」不就是傻子搬石頭砸門,過兩日叫人重新上漆便能完好如初。

  「先去看看再說。」

  看他神色更加陰沉,張靜芸不安了,招來門外的周嬤嬤讓她跑一趟,一會兒後,周嬤嬤回來了,在她耳邊嘀咕兩句,她當下神色變了數變,先白後青,而後漲紅。

  「老爺,妾身——」她嘴上要解釋,心裡卻在暗罵下人,這麼大的事居然無人告知!

  蘇長亭冷笑的舉起手阻止她開口。「你肯定不知道多少人沖著我喊『王八伯爺』、『蘇大人你王八』,問我『蘇伯爺,你家的王八還在嗎』、『你養王八是頭上綠油油嗎』,嘲弄的說『王八好,補身又怡性』!」

  他一整天被人喊王八,就為了門口那幾道形似「王八」兩字的砸痕,街上那些無知小民甚至說,她的卑劣行徑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浮字警世。

  事實上蘇子晴用石頭砸門砸了不下數十次,門上痕跡斑斑,偏偏有幾下她故意砸得特別深,在眾多砸痕中十分明顯,識字的人都認得出是稚兒寫字般歪歪扭扭的「王八」,左右門各一字。

  這下子這個醜丟大了,不少圍觀的人看過以後又呼朋引伴來瞅一瞅,然後在茶樓酒肆高聲談論,本來是件家務事,被這一渲染,那就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話題,人人都能隨口說上一段,彷彿親眼所見。

  短期間,蘇長亭的綠帽是拿不掉,他得適應當個王八,誰叫他娶個心黑的妻子,堂而皇之的凌虐元配子女。

  「是我太信重你了吧,認為你能將府裡大小事管好,可是庶女就是庶女,難當大任!」他的元配妻子雖是商家女,理家卻是一把好手,裡裡外外打理得讓人說不出一句不好,有比較才知高低,嫡庶之別立現。

  那一句「庶女」像把刀往張靜芸心插,她心頭彷彿在淌血,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說自己委屈的時候,越辯解蘇長亭只會越憤怒。

  「老爺,是妾身氣量狹小,想著軒哥兒兩兄妹一去江南就是一年未歸,連封信也沒捎回,才想給他們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我是他們的母親。」

  她忍,忍過一時就是她發威的時候,她不信她玩不死兩個孩子,兩人的死期到了。

  「他們是守孝,守孝你懂不懂,自古百善孝為先,他們為他們外祖父守孝是出自孝道,你居然怪罪他們為老人家盡孝。」不可理喻,一個官家女兒比尋常百姓還不如,孝道大如天,誰敢無視之?

  「可是守孝也不一定要在沈家呀!他們可以回到府裡,給他們設下佛堂……」從此關在裡面不用出來,吃齋念佛,一心茹素,當佛家弟子。

  聞言,蘇長亭瞪大眼,很想再給愚昧的妻子一巴掌。「你在詛咒府裡死人嗎?是你,還是我老娘,抑或是巴不得我早早辭世?你讓孩子們守誰的孝,愚婦!愚蠢至極!」

  「老爺……」怎麼說都錯,她無計可施,只能嗚咽的抱住他大腿。

  「我看你暫時不用管家了,先交給娘代管三個月,看看你反省的程度再來決定你適不適合管家。」有個不省心的妻子他更累了呀,不指望她是賢內助,但最起碼不要是惹禍精。

  「不——老爺,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只做了一件錯事……」她不甘心,為何獨獨對她這般嚴苛,明明惹出麻煩的是那兩個小賤種!

  夫妻多年,張靜芸並未用心的了解丈夫的喜好,他不管是誰掌家,只要讓他風風光光的出門,笑臉回府便足矣,反之讓他出醜丟臉的,他也絕不輕饒。

  「只有一件嗎?」他目光深沉的看她。

  聽他意有所指,她忽然有些心虛,喃喃的解釋,「後娘不比親娘,妾身做得再好也有人懷疑妾身居心不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總是和妾身隔了一層肚皮,妾身也為難得很。」

  「為難到容不下二個孩子?」他不說不表示他不知情,只是當時面臨考績,要是鬧出家宅不寧的事情,只會影響他的仕途。

  如同民不究,官不辦,沈家人都不出面,他何必多此一舉,他沒打算換個妻子。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她會妨礙到自己,他肯定會換個妻子。

  她一驚,「老……老爺在說什麼,妾身不明白。」

  「你心知肚明,像三年前那種事我不希望再發生,軒哥兒大了,他會知道是誰下的手,你給我好自為之。」蘇長亭警告妻子,她做過的事他全都知曉,再敢輕舉妄動絕不輕饒。

  臉一白的張靜芸指尖微微發顫。「老爺……」

  「這段時日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你還是伯爺夫人,否則你就養病吧,我讓雲姨娘、羅姨娘管家。」不給她個教訓還真當府裡無人了,當他死了不成。

  一聽是雲姨娘、羅姨娘當家做主,她股恨意往腦門沖,那兩個賤貨憑什麼跟她爭!偏偏她只能咬牙忍下,「全聽老爺的。」

  瞧她溫順的不抗爭,他滿意的點頭。「只要你表現良好,我還是會把中饋交還給你,畢竟姨娘只是個玩意兒,難登大雅之堂,有些事還是得正室出頭。」

  「是的,妾身省的。」姨娘只是個玩意兒,這是在諷刺她的生母嗎?張靜芸鑽牛角尖,聽哪句話都像在諷刺,頓時滿腔怒火。

  他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晴兒傻了,我就把伯府交給她練練手,如果沒有那件事,再過兩年她也該議親了。」

  大周朝的女子婚配極早,十一、二歲開始議親的比比皆是,找人家、識人品,再來個相看,一、兩年也就過去了,十三、四歲定下人家,接著繡嫁衣,準備嫁妝,十五及笄決定婚期,通常最慢六個月內完婚,十六歲未嫁已有諸多閒言閒語,十七、八歲便是大齡女子。

  若是沈若秋還活著,她定會親手教女兒女紅,怎麼盤賬、如何管人,又該用什麼方式拉攏人心,帶她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打入權貴之中與之交往,讓往後的路更寬廣。  

     可惜沈若秋早就死了,她的一雙兒女得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兒子讀個書不敢讓人知曉,遮遮掩掩地偷拜師,女兒裝傻避災,不能展露聰慧,暗地裡為兄妹倆尋一條出路。

  「晴姐兒哪成,她是個傻的……」張靜芸一急又原形畢露,忘了丈夫說的是如果,忙著強調蘇子晴是個傻子的事。

  此時她想到的是自己女兒蘇子曉,她想把最好的都給女兒,不分給別人一絲一毫。

  「我說的是如果,你又犯渾了。」朽木不可雕也,他對她的期望太高了。

  臉一僵,她乾笑,「妾身是一時腦子轉不過來,給妾身一些時日一定改,老爺在朝堂的辛勞,妾身明瞭。」

  他冷淡地瞟了妻子一眼,任由她脫下官服,換上常服,「今兒個我在月娘那安歇了,不用等我。」

  一說完,他走出正房,走向離得遠的側屋,進了新納小妾的屋子,留下咬牙切齒的張靜芸。

  「杜月娘,那個賤蹄子……」敢和她爭寵。

  杜月娘十六歲,是一名小吏的女兒,犯了事求到蘇長亭跟前,他見其女貌美如花便收了她,順便解決小吏犯的事。

  自從多了名比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小妾,他倒是勇猛如虎了起來,相對的其他妻妾便遭到冷落,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丈夫,尤其是善妒的張靜芸更是受不了,孤枕難眠到想將杜月娘除之而後快,一逮到機會便使勁折磨。

  「夫人歇歇氣,動怒傷肝,何苦為了不相干的閒雜人等氣壞了自個身子,你要多為三小姐、三少爺著想,他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你要有個什麼叫他們如何是好?」周嬤嬤在一旁勸著。

  氣到想砸東西的張靜芸想到一雙年幼的兒女,深呼吸了幾回,把怒不可遏的心情平復下來。「你說的對,我不能再使性子,要冷靜,不能如了那些賤蹄子的願,自個兒挖坑埋了自己。」

  懂得看人臉色的周嬤嬤適時的送上一杯參茶,張靜芸喝了兩口,這才稍稍感覺舒坦了些,但也只是一點,一口氣哽在胸口不上不下,氣得她胸悶,很不舒服的想找人出氣。

  「夫人別心急,要有耐心,當務之急是先忍耐,把這三個月混過去,再圖謀以後。」主子過得不好,底下人也跟著遭殃。

  周嬤嬤原在是張靜芸的陪嫁丫頭,比她大三歲,性子乖巧又善言,是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差點成了蘇長亭的通房,只是那時夫妻倆正新婚燕爾,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張靜芸把她嫁岀去,小倆口倒也和樂。

  不過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周嬤嬤的丈夫在妻子的幫助下攢了一些銀子後,居然跟村裡的寡婦勾搭上了,周嬤嬤一怒之下帶著一兒一女離開,投奔昔日的主子。

  正院的管事嬤嬤已經有了,所以她用了陪伴的名義跟在主子身側,因她姓周,大夥兒便喊她周嬤嬤。

  「三個月……」這日子怎麼熬呀!

  「夫人這次出手並無大錯,誰不想昭顯自己的地位,我們唯一錯估的是大小姐的傻勁,傻子無法預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錯在把她當成正常人。」鬥智鬥狠也要是個對手,一個傻子……唉!她哪知道什麼,有理講不通。

  「早說過那是個掃把星,遲早會禍害我,徧偏你失……」要是那丫頭當初一口氣喘不上來,她不就省了這個麻煩?只剩下個蘇子軒還比較好應付,意外這種事隨時都能製造,管他有幾條命都非死不可。

  「夫人,謹言慎行,小心隔牆有耳。」她做下的事不能見光,否則還有命在嗎?

  周嬤嬤唯一慶幸的是她簽的不是死契,而是雇傭關係,她是良民身分,主家不得任意打殺,最多將她趕出府。

  但這幾年來她也活得戰戰兢兢的,唯恐東窗事發,大小姐一日不死她便一日提心吊膽,擔心大小姐有一天不傻了,當眾指認她是兇手……

*             *             *

  另一邊,蘇子晴的香濤居內,她拉著哥哥講出驚人秘密。

  「她就是推我下水的人。」

  「你是說周嬤嬤?」蘇子軒一臉難以置信。

  「嗯,她推了我之後還怕我不死,硬將我的頭往水裡按,讓我沒法吸氣。」連個孩子也容不下,其心可誅。

  當初她還是鬼魂時,眼睜睜的看著蘇子晴在水裡苦苦掙扎卻求生不得,幸好小姑娘機靈閉氣不動,心裡有鬼的周嬤嬤也怕人發現,一見她狀似溺斃便匆匆離去,沒再査看她是否真的死去。

  周嬤嬤一走,那小姑娘便把頭一抬,大口的喘氣,試著憑一己之力爬上來,但水太冷了,她手腳僵硬,不停地在水面上撲騰,漸漸沒了力氣,是蘇子軒感應到妹妹可能出事了,這才慌張找來將人救起,小姑娘卻也已經暈過去。

  有了這一次溺水事件,蘇子軒不反對妹妹學泅水,這一世他們兄妹倆南下外祖家的時候便練習了一個夏天,兩人都練得有如水中蛟龍才罷休,這也掩去了現在的蘇子晴本就善泳一事。

  只是,她不懂她為什麼會變成蘇子晴,明明是虛無飄渺的一縷遊魂,見證了蘇大小姐短暫的一生,誰知最終她卻成了她想救助的那個人,還回到七歲那年,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蘇子軒氣急敗壞。

  「我們年紀都這麼小,沒有力量去對抗,你想想我若說出來了,有幾人會相信,還不是任由他們顛倒黑白,說我驚嚇過度而滿口胡言亂。」

  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就不要打草驚蛇,昏昏沉沉中她看見一位背向她的婆子在她湯藥內灑下細白粉末,她除了裝傻將碗打翻外別無他法,而這一裝就成了保命符,傻子之名全府皆知,她裝瘋賣傻的打亂張靜芸的全盤計劃。

  張靜芸是有了親生兒子後才敢有這樣的大膽行徑,她看到抓周的小兒子便萌生除去長子長女的念頭,她不願兒子長大後只分到那點點雞肋般的家產,要就是全部。

  蘇子晴的溺水只不過是她的測試,想看看丈夫的反應,若是丈夫毫不在意嫡長女的死,那麼她便能進行下一步,除根苗,可惜蘇子晴沒死,她懊惱之餘不免有幾分心驚,因此便悄悄停了手,想著再等一些時候吧!

  誰知這一等就是兩年,孿生兄妹都九歲了,她心想不行,再等下去兩人羽翼都長豐了,她還能穩佔上風嗎?

  於是她琢磨著下手,可命運就是如此奇妙,生命出現了轉折點,正當她想著各種惡毒方式時,兩人的外祖父過世了。

  老人家的死給了兄妹倆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改變目前的困境,擺脫受人擺佈的日子。

  「妹妹,是哥哥對不起你,我沒保護好你。」自責不已的蘇子軒滿臉愧疚,覺得自己辜負母親臨終前的託付。

  蘇子晴扮傻連蘇子軒都騙過,她一直到張靜芸認為她不是威脅而放鬆戒心時才私下告知他,得知妹妹不是傻子,他又驚又喜,雖不知原因卻也幫著掩護。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妹妹扮傻的背後是因為危機重重,讓他覺得要不是自己沒用,妹妹也不用這樣委屈。 

  蘇子晴搖了搖頭,拉起他的手一晃,「我今天把這事說出來不是讓你難過,而是讓你認清事實,不要有婦之仁。」要做就要果決,張靜芸心狠手辣,他若不狠下心,只會被她反撲。

  他點頭,「在我心中,我們只有一個娘。」言下之意是,他不會再為了孝道而讓自己和妹妹身陷險境,遭到繼母的毒手。

  「哥哥,妹妹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她慎重其事的說著。

  「好,你說,哥哥聽著。」他正襟危坐,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像上了年紀的老族長,令人不覺莞爾。

  「我想討回母親的嫁妝。」那是他們兄妹的,不能便宜對他們心懷惡意的人,一定要拿回來。

  蘇子軒身子一震,面色微訝,但妹妹講的不是沒有道理,他也就直接問道:「你想怎麼做?」

  「我想扮成你的樣子直接跟爹談。」祖母手上也有母親的嫁妝,與己有損的事她絕對不會做,所以是不能找祖母的。

  「不行,我是哥哥,應該由我去」妹妹是姑娘家,不能事事由她出頭,他才是該擔起一切的。

  「我口才比你好。」她敢說敢言,不怕衝撞長輩。

  「妹妹……」沒有這樣揭人瘡疤的。

  蘇子晴笑吟吟的繼續勸說:「我比你會說,更會耍賴,善於說服人,想要拿回娘的嫁妝還是得我岀面。」

  「可是我不放心,萬一被揭穿呢?」後果不堪設想。

  她俏皮地一眨眼,「哥哥還信不過妹妹嗎?這幾年我們互換身分有幾人發現,爹又有幾回真心看過我們。」

  一說到蘇長亭,蘇子軒的神情又有些黯然,沉默良久才說:「好吧,你小心行事,真要有不妥就高喊聲,哥在外頭接應你,我們一起面對……」

  要怎麼做才能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呢?

  多思多慮的蘇子晴睡不著,心裡掛念著明天要打的硬仗,雖然她對兄長說得很自信,也已經花了一個月把該掌握的證據都握在手中,但事到臨頭她的心還是七上八下,沒什麼把握。

  其實張靜芸若是個好人,生母的嫁妝給她打理也無妨,她還會留一份給她的兒女,當做姊姊的關愛。

  可是張靜芸太貪心了,佔了嫁妝不說還想要兄妹倆的命,一勞永逸的解決後患,這便讓她無法忍受,得寸進尺,後娘不仁,就別怪繼女不義,她也不是好捏的軟杮子。

  越在腦中沙盤推演明天可能會面對的問題,思索怎麼應對,蘇子晴越是煩躁,她煩得抓髮,平靜不下來,心頭亂糟糟地想學灰狼在夜空下狂嚎,把心中的鬱氣發出去。

  畫畫吧!她只要一拿起畫筆便會心情平和。

  想到這,她披衣下床,點了盞小燈,看著窗外的花園,晚秋的落葉一片片飄零,落得滿地枯黃,冬天的腳步很快就要到來。

  鋪好紙,筆尖沾墨,輕輕一描,卻是月下的花園,假山邊出現一名衣衫半解,身姿窈窕的美麗少婦,她背抵著假山,一腳輕輕抬高,環向頭戴綸巾的書生,兩人的下身密合著,少婦後仰著螓首,眼眸半睜半閉,眉頭微蹙,雙唇輕啟,明明只是幅副,卻看得出她的快樂和痛楚……

  「夜這麼深了,你怎麼還不睡?」

  月半圓,寂靜的夜裡忽然出現男子的低音,讓蘇子晴驚得差點跳起,一滴墨滴在畫紙上,暈開成詭異的……水鴨。

  有鬼嗎?她不安。

  「我不是鬼,莫怕。」看她煞白的小臉,他知道嚇到她了。

  「採花大盜?」這人口味真重,飢不擇食,她小心的後退,想叫剪秋進來制服賊人。

  男子一怔,低笑,「你太小了,不合胃口。」

  「有人專挑稚女下手。」她不服氣的說道。

  「我是人。」意思是他不是禽獸,不做喪心病狂的事。

  「你是……」聲音怎麼好像有點熟?

  「是我。」他從窗子翻進屋內,讓燭檯上的蠟燭照亮他的面容。

  「啊!你——」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細白如嫩筍的手指指著來者。

  看她錯愕的呆樣,他覺得有幾分可愛,再度發笑。

  「才一個多月沒見你就忘了我嗎?那真叫人傷感。」他們好歹共患難過。

  「歐陽哥哥?」居然是他。

  「總算想起來了。」他面色一柔。

  蘇子晴收起呆樣,眼泛笑意。「歐陽哥哥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莫名的,他總是不斷想起她,想著她能在他身邊多好,近日來煩心的事太多了。

  他一回府,繼祖母就假裝慈愛的連塞三個妖嬈的揚州瘦馬要侍候他,又說她看中了一門親,只要他點頭便能遣媒上門提親,趁著百日內的熱孝趕緊成親,她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但他早知這老女人用心很惡毒,她真當他是傻了不成,一見女人就軟了腿,恨不得死在她們肚皮上?

  即便是傾城美女他也絕不會動,自古以來以孝為重,守孝中的他豈能與女子淫亂,無視父親的墳土未乾?

  老太婆的用意很簡單,便是敗壞他的名聲,留下為人詬病的把柄,藉由不孝之名讓朝廷革他的職,寧遠將軍淪為平民百姓,此生想再奮起機會渺茫。

  她以為他會中計嗎?太小看他了。

  他的回應是抽出腰上軟劍,刷刷刷的幾下,嬌媚妖嬈的美人兒一個個光了頭,她們驚得手腳都僵了,還有人裙子底下一灘黃尿,哭得一張臉都花了,臉上一塊紅一塊白的非常嚇人,與女鬼出遊無異。

  陸氏氣壞了,氣沖鬥牛的想教訓孫子,卻被他一句話擋回去,她也哭了,大罵子孫不孝。

  「我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值得你看的?」她以為事過境遷,兩人不會再有交集。

  「看你過得好不好。」本以為她不得不裝傻,處境肯定艱難,但現在看她氣色頗佳,精神十足,顯然他多慮了,她好得不能再好,一切在她的掌控中。

  「我很好。」吃得香,睡得好,敵人偃旗息鼓。

  張靜芸不掌家,的確了她不少麻煩,沒人敢在她的膳食上動手腳,也不會有人看她是傻子故意找碴。

  「看得出來。」她懂得自保之道。

  「歐陽哥哥不只是來看我吧,還有沒有別的事?」無事不登三寶殿。

  歐陽無恕彷彿跟她交情很好似的,隨意的往椅子一坐。「你不是跟我要兩個一男一女會武的人,我找到了。」

  她微怔。「我以為你忘了。」

  原本已不抱任何希望,她打算扮成哥哥的模樣出府一趟,找人牙子買幾個,功夫不能太差,一定要能護住主子。

  「記著呢,只是這段時間太忙,有些耽擱了。」他有心卻力未逮,只好請她等等。

  蘇子晴不解的問:「你不是在守孝,有什麼好忙的?」

  「忙著趕人。」他目光一冷。

  「趕人?」她更茫然了。

  「你知道鎮國將軍府嗎?」他說起自己的家世。

  「聽過。」護邦大柱,三創西夷、北蠻、南羌,使其不敢進犯。

  「我高祖父那一代是景國公府分出來的嫡四房,因擁有從龍之功而被封為征北侯……」

  「咦!征北侯是這麼來的?」她當是他打出來的。  

  歐陽無恕給了她個「不許打岔」的眼神。「可是當傳至曾祖父時,因為軍功太大,已被先皇猜忌,但其實曾祖父跟祖父是一心一意為國,只是功高震主,所以到祖父那一代,皇上找了個藉口收回了爵位,不過祖父滿腔熱血並未被澆熄,就算手無軍權,依然為國征伐,只是……」

  那時的祖父已續娶了陸氏,生了二叔歐陽東平,母子倆都不能接受雲泥之別的落差,吵著要拿回爵位。

  「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父親為了找回昔日榮光已投入軍旅,從六品振威校尉做起,他身先士卒,殺敵無數,終於重得聖心,賜將軍府第和牌匾……」

  看到高高掛起的烏木匾額,為國盡忠、戎馬一生的老人家在大笑中離世,歐陽東擎辦完後事又繼續上陣殺敵——皇帝奪情,他被允許不用守孝,在國家的大忠之前,自家的小孝算什麼,胡虜不除,家國不保。

  「所以你要趕的人是你二叔?」他父親才是鎮國將軍,父死子繼,旁人沒有染指的餘地。

  聰明!他讚賞的對她一笑,「沒錯,是我二叔,祖父都不在了,早該分家,他『借住』得太久了。」都把自個兒當將軍府的主子了。

  要不是歐陽東平派人伏擊歐陽無恕,想霸佔整座將軍府,歐陽無恕不會動他,養幾個親戚,將軍府還負擔得起。

  可是歐陽東平已經踩了他的底線,居然收買了父親曾經的下屬要將他一併剷除,徹底地成為將軍府的新主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有多麼看重這些同袍,這樣的雙重背叛叫身為人子的他情何以堪?還得一一將其斬殺,對他而言十分痛苦。

  「你二叔肯走?」聽說也是個難纏人物。

  「由不得他。」不走不成。

  歐陽無恕黑眸深沉,露出森冷寒光,十六歲的他已有大將之風,殺伐果決。

  「很難吧……」她明白他的難處。

  一難是明明是自家叔侄,卻演變到惡言相向,誰也容不下誰的地步,心裡一定有壓力,二難是背負不敬長輩、罔顧親恩的無情罵名。

  長者為大,當侄子的豈能對親叔叔忤逆不孝,這人倫何在?大周朝重孝道,世俗道德講倫理,上對下,尊對卑,長幼有序,哪能背道而行。

  聽到她這一句「很難吧」,聽出她話語裡的憐惜之意,歐陽無恕頓時感到壓在背上的巨石輕了些。

  「再難也得做,我不會將我爹用命拼出來的基業拱手讓人。」

  他歐陽無恕才是正統繼承者,他有權決定誰住進他的府邸,不受歡迎的客人就得捲鋪蓋走人。

  蘇子晴看他堅定的神色,忽然問了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要遠行?」急著在短時間內把親叔叔趕走肯定有事,而且是迫在眉睫的急事,這才讓他不惜撕破臉的與人決裂。

  歐陽無恕頓了一下,微露詫異之色,「你怎麼猜的?」太神了。

  「如果你會待在府中,又何必急著把人趕走,你是怕有人趁你不在時惹事生非,巧施五鬼搬運之術,掏空你的將軍府。」而且他想來是必須離開一段時日,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載。

  他大概憂心離家多年再回來時,將軍府已然易主,他這個正主兒反而一無所有,被人當落水狗打出來,父親一生積累轉眼成空。

  「你猜對了,我將二叔趕出府的用意就是不想我前腳剛走,後腿我將軍府的家產全落入他手中,他打著這念頭已有多時。」要不二叔也不會下死手,斬草除根。

  「可是你只把你二叔趕走也沒用啊,老夫人是他親娘,他以探視為名說回來就回來,住個一年半載孝親,然後又一年半載,根本沒有結束的一天……」她搖頭,覺得他多此一舉。

  把人趕走,只是治標不治本,只要臉皮厚,他二叔還是可以賴著不走。

  聞言,歐陽無恕不憂反笑,「這點我也考慮過,所以我留下單叔和兩百名親兵守府,不許二叔攜家帶眷在府中待超過三天,若他以奉養老夫人為名非待在將軍府,那麼我便成全他的孝心,將老夫人送往他府中,享母子天倫。」

  「好主意。」她兩眼一亮。

  被這樣直接的稱讚,麥色的臉龐微微一紅,他輕咳了幾聲,才說:「有件事我想麻煩你。」

  「歐陽哥哥請說,能辦到的我不會推辭。」他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小凶獸萌起來讓人想拍拍他。

  「請代我保管這些。」他從懷中取出一口三寸高的檀木雕鳥獸小匣,鎖孔處是兩隻面對面的銀色貔貅。

  「這是?」她有些猶豫了,忽然覺得這是個重責大任。

  「我的全部家當。」他往她手上一放。

  「什麼?!」她差點驚叫出聲,忽覺手上的匣子很燙手,他……他坑她!

  「單叔勇猛是勇猛,讓他守著將軍府我很放心,但他太老實了,我擔心他敵不過那對母子的算計。」

  明著來的陽謀單叔應付有餘,可是論起心機和城府,他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找幾個人扮可憐就能輕易博得他的同情。

  心軟,單叔最大的弱點。

  「萬、萬一你回不來了呢?」她好心為他分憂,他卻丟給她一個大難題,這人真不厚道。

  將軍百戰死………歐陽無恕眼中多了幾許蕭瑟,淡淡的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就留給你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9:14 PM 編輯

【第五章】   奪回親娘嫁妝

  「你在畫春宮圖!」

  離別的情緒太感傷,歐陽無恕不想受這種心情所影響,便轉移視線,看向她畫了一半的作品,然後忍不住驚呼。

  起先他以為是普通的畫作,畫的是庭園一景,有小橋流水、樹影輕曳,假山旁的竹架上蔓生一串串的紫葡萄,一隻男人的手伸向葡萄一摘,口中同樣含著……葡萄?

  他定睛一看,卻臉皮發燙,發現那壓根不是什麼葡萄,畫中男子是埋自在女子胸前,在景物掩映之下,兩人緊密貼合著,面上的表情是陶醉和歡愉。

  一名文質彬的書生和某大戶人家的夫人偷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我銜著你的嘴兒嘗甘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為一體。

  她……她一個小丫頭怎麼畫得出來?

  或者說,她如何畫得如此傳神,恍如親眼所見?

  「啊!別看!」措手不及的蘇子晴連忙撲身一遮,談得正起勁。她都忘了自己在作畫,這下該怎麼圓過去?

  「你看過?」他指的是畫中情景。

  她臉微紅,神色尷尬無比,語無倫次的駁斥,「我一個閨閣千金上哪看,你、你眼睛別亂瞄。」

  「那你怎麼畫得出宛如真實般的……呃……景象。」他也是面紅耳赤,在軍中葷話沒少聽過,可沒開過葷的童男又哪見識過,如此逼真的圖畫讓他頗震撼,要他說出口也實在是難以啟齒。

  「我……這個……」蘇子晴慧黠的眸子一轉,推給原主死去的娘親。「我在我娘的畫冊里看到的。」

  「畫冊?」莫非是……

  「春宮圖,壓在我娘的箱籠底下,我無意間翻動瞧見的,侍候我的嬤嬤說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原主的娘,抱歉了,借用你的名諱,要不我這危險的局面實在度不過去。  

  看她一臉窘迫,歐陽無恕努力地憋住笑意,「那你還把它畫出來,你知不知道若被人發現,你的名節就沒了。」

  「我一個傻子哪要什麼名節,不能吃、不能換銀子的東西有何用,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她倒樂於不用鬥婆婆,哄小姑,養水蛭小叔,應付七大姑、八大姨,牛鬼蛇神的親戚。

  「你說什麼?」嘀嘀咕咕的聽不清。

  「我是說閒來無事當消遣,大門不出、二門邁的千金小姐很苦悶,除了繡花、看書,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在這時代當女人很辛苦,抬頭一畝三分地,腳踏一畝三分地,出不了院牆。

  「可畫這種畫……這不是消遣,而是離經扳道,你才十歲,並非深閨寂寞的女子。」

  蘇子晴反譏一句,「你深夜到訪何嘗不是離經叛道,我雖是年幼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你擅闖女子閨房,我該不該把你打出去。」

  他一噎,苦笑。「情非得已。」

  「好個情非得已,若每個作姦犯科的人都以此言脫罪,視律法為何!」有人逼他嗎?他大可去找別人託付家產啊,全是藉口。

  「我說不過你,甘拜下風,不過我先前說過的話仍作數,你的名節因我而損,我願登門提親,娶你為妻。」他護得住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而且她看似溫柔實則強悍的脾氣沒幾人承受得起。

  她輕輕一哼,「那也要你回得來再說,不然你說我該扎草人日日往你身上插針,讓你早日歸西,我成了大富婆,還是求神拜佛保佑你凱旋歸來,加官晉爵,左擁右抱,從享美人恩。」

  這話……狠咧!不是戰死沙場便是背信忘義,都不是個人。

  歐陽無恕正色道:「我會回來的,晴兒。」

  蘇子晴橫眉豎目的說:「晴兒不是你叫的,請喊我蘇大小姐。」他裝什麼親熱,他們沒那麼熟。

  她本來就因為被他坑一把,接下保護鎮國將軍府家產的重責大任而不爽,又被發現在畫春宮畫,他不但追根究底還教訓她,種種一切讓她煩躁不已,就是想要頂嘴回去。

  看她像炸毛的貓,歐陽無恕忍俊不禁。「晴兒,我三天後走,你若遇到難處可尋單叔,他認得你。」

  「是蘇大小姐,你聽不懂人話呀!」她惡狠狠的回嘴,但她雖刻意誇張的齜牙咧嘴,態度卻已經軟化了,看來十分俏皮。

  「我不曉得你接來要幹什麼,但是你扮傻子定有你的用意,目前我沒法上門求娶,但鎮國將軍府始終是你的退路。」當她被逼得無處可去時,單叔會代替他收留她,讓她不致流落街頭。

  蘇子晴有些動容,他人真的不壞。

  她心頭柔軟起來,卻還是一臉不耐,「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一會兒吵醒我的丫頭真把你當賊打了。」

  剪秋那頭豬呀!睡得比小姐沉,還打呼嚕,她這是在守夜嗎?分明是擾眠,進了賊還睡得香。

  他低笑,「真狠心,翻臉無情。」

  「我跟你無情且還無義呢,快走!」她不耐煩的揮手趕人,好像多看他一眼會長針眼,別過頭不再看他。

  「我走了,保重。」他趁機揉揉她的頭,在她發難之前趕緊離去。

  如來時般悄無聲息,歐陽無恕身形俐落的翻岀窗外,兩個起落便消失在黑夜裡,秋風吹過,落葉蕭蕭而下,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真是的,半夜裡嚇人,早晚被他嚇得膽都破了。」

  她喃喃著,皺眉看了看那點墨漬,思索了會兒,嘆了口氣的添上幾筆,畫紙上多了隻羽毛鮮亮的公鴛鴦,緊隨在母鴛鴦後頭。

  她的畫作只餘上色,她取出顏料,慢慢的調色描繪。

  上朱紅、抹褐綠、點星芒,一抹嫣紅在女子髮鬢凌亂的面頰輕染,淡淡的月光,潺潺的水流,整幅畫更為栩栩如生……

  畫完之後她不急著落款,等墨乾。

  此時,檀木的香氣飄進鼻中,她輕嗅了一下,目光看向只有她兩個巴掌大的匣子,好奇的打開一看,卻雙眼瞪大。

  上面厚厚的一迭是銀票,面額最小的百兩,約十來張,其餘是千兩、五千兩、萬兩的銀票,略估有七、八十萬。

  而下面一層是房契、地契,她大約看了兩眼,驚訝得說不出話,全在京城最值錢的地段,隨便一間鋪子萬兩起跳,莊子小的兩百畝,大的三千畝,合起來上萬畝,,每年收成驚人。

  難怪他不希望落入親二叔手中,在他們子不在京中時,那母子倆不曉得中飽私囊多少,光是賣糧所得就有好幾萬兩,更別提鋪子的營收,那才是下金蛋的母雞。

  財帛動人心,任誰也禁不起誘惑。

  看完後的蘇子晴將匣子放入她一人才知的暗格中,坐回几案前,以草書在左下角簽下「唐十二少」四字。

  「難怪你畫春宮圖,原來你是唐十二少。」真叫人意外,眾人臆測紛紛的畫壇狂人竟是年僅十歲的小姑娘。

  「啊!你、你怎麼又回來了。」她抱頭呻吟,盼著是夢一場。

  還以為好不容易糊弄過去了,怎麼最後還是被發現了呢?

  歐陽無恕發噱,在她哀怨的眼神下勉強收住了笑,解釋道:「我是回來知會你一聲,若是手頭缺銀子大可從匣子中取用,給我留點吃飯錢就好。」

  「還有呢?」她耳不聞,眼不見,惡靈快快散去。

  「你要的人何時送來,以什麼方式給你?」問清楚了以免弄巧成拙,壞了她的好事。

  這是正事啊!蘇子晴重新振作起來,想了一下,謹慎的說:「等你走後再送,免得有人多做猜想,你找個有江南口音的中年男子充當我舅舅家商鋪的掌櫃,藉口是我舅舅給我們兄妹送人來,怕我們不會照顧自己。」

  「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信口一說便似真的,連他都要信以為真了。

  「還有事?」不想跟他扯了,她不答,做出送客的姿態。

  「這畫送我。」歐陽無恕順手捲走畫好的圖紙。

  她頓時急了,「你拿它幹什麼?」她還要用它賺銀子。

  他故作唏噓,「人不風流枉少年。」

  「好走,不送。」他比強盜還可惡,明搶,偏偏她不敢搶回來,怕撕破。

  「晴兒,早點睡,睡得少長不高。」他用捲成筒狀的畫紙一比兩人的身高差距,惋惜地一搖頭。

  「滾!」眼不見為凈,恨呀!

  「這一次我真走了,三年後見。」他說得像永別,眼神定定的停留在她身上。

  今日一別怕難相見,多看一眼當做念想。

  「我不會去送你。」她的身分不合適。

  他明白,微微一笑,轉身從窗子一躍而出。

  蘇子晴等了許久,確定他不會再轉回便關上窗,後背輕倚窗,微微一嘆,他真的走了,據她所知,這場仗最少要打五年,他不可能回來,除非戰局產生變數,五年後……再一次相見她已羅敷有夫了。

  不過他這一去是建功立業,待大軍班師回朝時,他真要加官晉爵了,應該也不會再記掛她一個小丫頭,他們會漸行漸遠,成為陌路人。  

  蠟燭燒了一半,燈蕊劈啪的爆了一個燈花,不知道發怔多久,蘇子晴感覺睏意襲來,她解開保暖的秋衫,鞋一踢,躺平在軟綿綿的床上,一閉眼,很快就睡去……

*             *             *

  「小姐,醒醒,辰時快過了,辰時快過了,你醒一醒……」繡春站在床頭,輕搖沉睡不起的小姐。

  「別吵,睏。」她還沒睡夠。

  「小姐,今兒個老爺休沐,你不是說有事要找他談,讓奴婢喚醒你。」十日一休,再等下一次要一旬。

  「休沐?」蘇子晴終於整個人清醒,掙扎地要睜開眼睛,可是偏偏感覺眼皮重如千斤,她連打了三個哈欠還是起不來,只想睡到地老天荒。

  「小姐再不起來老爺就要出門了。」老爺習慣約三、五好友品酒吟詩,一出府不到天黑不會回府。

  蘇子晴下了一個痛苦的決定,吩咐道:「拿點冷水來,巾子沾濕擰乾讓我凈面。」

  「是的,小姐。」

  繡春很快就去端了一盆冷水回來,將濕答答的巾子一擰,遞到小姐手上。

  「扶、扶我一下……」清醒,清醒,不能再睡,今天的事很重要,不能耽誤了。

  冷冷的巾子往面上一敷,還有些睡意的蘇子晴就這麼凍醒了,她打了個激靈,粉色小腳往床下移,沒等腳著地,剪秋已為她穿上男靴。

  繡春也拿來早就備妥的男裝,替蘇子晴穿上。

  「呼!不是還沒入冬嗎?怎麼感覺涼意陣陣。」還是江南好,沒京裡冷,才九月就冷颼颼的。

  繡春輕聲提醒,「小姐,昨兒夜裡落霜了,屋頂上一片尚未融化的白,所以有點冷了,你多穿一件衣服,免得受寒。」小姐怕冷,一入冬就躲著,哪也不去。

  「我哥哥呢?」沒他還玩不了把戲。

  「在花廳等著。」一早就來了,差點和葉嬤嬤撞上。

  葉嬤嬤名義上是蘇子晴的奶娘,同時也是香濤居的管事嬤嬤,但事實上她是張靜芸的人,是張靜芸安插在蘇子晴身邊的,她好吃懶做,十分貪財,見錢眼開。

  她平時是不管事的,只會喳喳呼呼的指使丫鬟們,睡得比豬多,吃得像頭牛,彷彿有四個胃般永遠吃不飽,整天看不到人的偷懶,吃酒、賭兩把她卻跑得比誰都訣,偶爾才到主子面前晃一晃。

  因此蘇子晴當了三年傻子,葉嬤嬤一直沒發現侍候的小姐並不傻,蘇子晴也樂得留著這樣的人,省得換個精明的來,而這三年間,她偶才會在繡春、剪秋的掩護避開耳目,和自個兒兄長交換著身分玩,葉嬤嬤同樣沒察覺。

  蘇子晴對鏡看了看自己的裝扮,讓剪秋把蘇子軒請進來。

  「哥哥,你來了。」

  兩人身上的衣袍一模一樣,髮型也是,除了蘇子晴那張臉上漾著笑意,兄妹倆看起來簡直分不出誰是誰。

  「妹妹,哥哥想了又想還是不妥當,哥哥該要照顧妹妹,所以還是我去吧。」如果爹生氣了,要罰也只有他一人。

  「哥哥,我們說好了,不能換。」蘇子晴一笑,多了幾分俏皮的淘氣。

  看到妹妹堅定的眼神,蘇子軒無奈了,「快去快回,不要勉強,真要不行再想辦法。」

  「不許觸霉頭,肯定行的。」她搖搖手指頭,表情靈動而活潑,讓人一瞧就想多疼她。

  一出房門,蘇子晴立即收起嘻笑神態,換上苦大仇深的嚴肅表情,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小廝小七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公子早,來看小姐呀!」葉嬤嬤沖著「公子」一福身,笑得滿臉皺褶。

  「妹妹還在睡,別去吵醒她,池塘的荷花結蓮子了,一會兒拿兩朵蓮蓬取岀蓮子,煮個桂花蓮子百合湯給妹妹喝。」讓你懶,就使喚你多做點事。

  摘蓮蓬?那還不要了她的老命,池塘的水涼得很!

  葉嬤嬤眼珠子一轉就有對策,笑吟吟的說:「好咧!公子,老奴這就去。」

  她往荷花池走去,捉了兩個小丫頭給她跑腿,自己則躲在涼亭喝小酒。

  而這時的蘇子晴已到了父親的書房,正好攔下準備外出會友的蘇長亭,兩人的第一次交鋒開始。

  「找爹有事?」

  「是的,兒子想和爹談談我娘的嫁妝。」你們霸佔太久了,早該歸還。

  「你娘的嫁妝?」蘇長亭放在腰封上的手忽地一頓。

  「兒子已經十歲,不小了,想自個兒打理娘的嫁妝,兒子想試試能不能當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她往前一挺胸,胸口還是平的。

  他失笑,「十歲還是孩子,等過幾年再說。」

  「再過幾年妺妹就大了,兒子來不及為她攢嫁妝,兒子想妺妹要有很多很多的嫁妝才嫁得岀去。」蘇子晴故作哽咽,一副心疼妹妹又不忍心她受苦的好哥哥模樣。

  「你說晴兒呀……」提到只會傻笑的女兒,蘇長亭心中小有惆悵。

  「是呀,妹妹再過兩年也該議親了,沒有足夠的陪嫁誰願意上門,兒子不求妹妹嫁得多好,只要能善待妹妹,照顧她終老就好,看在銀子的份上,對方也不好虧待她。」她說得合情合理。

  「這件事你放心,爹會交代你母親,絕不會虧了晴兒那一份。」一個傻子能嫁得多好,也就寒門子弟肯接納了,給個三、五千兩便是厚禮。

  「爹,你相信嗎?」蘇子晴語氣略重。

  蘇長亭兩眼一瞇,「軒兒,你逾矩了。」

  子不言母之過,雖非親生仍喊一聲母親。

  「今時她能把我和妹妹關在門外不聞不問,讓圍觀的百姓嘲笑我們,說有後娘就有後爹,說誠意伯府牝雞司晨,明日又哪敢指望她心疼妹妹,為妹妹著想?我是男孩子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可妹妹她是個傻的呀,處處都要有人照料……」

  那一句「牝雞司晨」讓蘇長亭眼角一抽,聽著兒子嘶啞的低吼,他有所觸動的低頭深思,但半晌後,他還是沒有說出蘇子晴想聽的話。

  「她在反省了。」他倒不是相信張靜芸,而是他也需要那筆嫁妝,嫁妝在妻子跟母親手裡,他隨時可以花用。

  「父親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母親自個兒也有一子一女,難免有私心,聽說她當年的嫁妝還沒有兒子娘親的十分之一……」她話中有話。

  蘇長亭聽出兒子話中的深意,意指繼室盜用元配嫁妝,臉皮不禁發燙,「她是小氣了點,但還不致於……」

  「那麼兒子問爹,打從兒子親娘過世後,她名下的資產收入可有賬簿,敢讓兒子一觀嗎?」想必花得差不多了。

  「這……」他面色微紅。

  「如果兒子此時想提用娘親的銀子,父親能給兒子多少?」你們不要臉,我就讓你們徹底沒臉。

  蘇長亭完全說不出話來響應。

  蘇子晴語重心長的道,「不是兒子非要追討娘親的嫁妝,而是舅舅們問娘親的嫁妝在誰手中,還問我們每年拿到多少分紅,那是妹妹的銀子,旁人不得侵佔。」吃了還得吐出來。

  他一聽,滿手都是汗,「你舅舅這麼說?」  

  「是呀,他們說明年開春要來京城一趟,大表哥要參加三月的春闈,他們順便來看看咱們府裡如何打理娘親的嫁妝,若是沒讓他們滿意,舅舅們說了,他們手上有一份嫁妝單子,伯府沒做好,他們以娘家人身分全部拉回江南,等兒子和妹妹成親時再走水路拉回……」

  「什、什麼?」要把嫁妝拉回去?那他的面子不就全沒了?

  重顏面的蘇長亭沒想過府裡的銀子夠不夠用,他第一個發愁的是往來世家勛貴的恥笑,他得多缺德才會激怒元配的娘家人,把他們氣得連嫁妝都不留下,非要運回南邊。

  「兒子不想爹和舅舅鬧得太難看,你也曉得舅舅們是商人,最看重信譽,對無信毀諾的人特別痛恨,因此兒子才不孝一回請父親歸還嫁妝,至少舅舅們上門你能佔在理字上,他們不好對你大吼大叫。」蘇子晴分析得頭頭是道,似是而非的道理將父親繞暈頭。

  「好、好、好,爹馬上還,你跟舅舅們說,爹一分一毫也不會佔了你娘的嫁妝,你讓他們別衝動。」

  那幾位舅兄上輩子肯定是土匪出身,見人不講道理先挨拳頭。

  他是被打怕了,元配出殯那日,匆忙趕來的舅兄們二話不說的先揍他一頓,而後大罵他不是東西,沈家養得水靈的姑娘才嫁到蘇府幾年,竟就香消玉殞。

  第二回挨打是他續娶繼室,沈家人警告他要善待兩個孩子,他們先對他飽以老拳,讓他謹記在心。

  光這兩回就把他膽兒嚇破了,一提到沈家舅兄就兩股顫顫,沒做錯事先懼三分。

  「可是母親那邊肯拿出來嗎?」她才嘗到甜頭,怎麼可能甘心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她敢不拿爹休了她。」攸關他的顏面,由不得她說不。

  好面子的蘇長亭敗在女兒的算計下,一直到多年後他都不曉得向他討要嫁妝的不是兒子,而是傻子蘇子晴。

  「祖母那也有一些。」娘的首飾和名貴布料都在她手中,還有七萬兩的壓箱銀子。

  「呃,爹和你祖母談談,應該不難……」

  不難才怪,入了蘇老夫人的手裡想要她再拿出來比登天還難,蘇子晴已有所覺悟,她只要取回十之七、八就該偷笑,祖母和後娘都是瘦頸子花瓶,只進不出,想要她們掏錢跟割她們的肉一樣,寧可失血也不失銀。

  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             *             *

  「……嗚……嗚……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們怎麼能闖我的屋子搬走七彩琉璃燈,上面有七顆粉色珍珠,七顆七色寶石,是我最愛的彩燈,居然把它搶走了……」

  張靜芸拍著懷裡女兒的背脊安撫,「曉兒乖,不哭不哭,你爹只是……呃……借用了下,很快就拿回來了。」她一定會要回來的!

  「還有我的小玉兔,一共二十四隻,我好喜歡好喜歡,每隻的形態都不一樣,有的站立,有的翻肚,有的在草地上打滾……嗚!我的兔子,我要我的玉兔……」娘說那是質地最好的羊脂白玉。

  「娘叫人買真的兔子讓你養,毛絨絨的很可愛。」那一匣子的玉兔價值八千兩,八千兩呀!就這麼拿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真的兔子,娘,我要我原來的兔子……」被寵壞的蘇子曉拉著母親的衣裳,哭得淚眼汪汪。

  「不要鬧了,娘頭疼……」女兒以為她願意將到手的東西拿出去嗎?小兔崽子拿著嫁妝單子,一一比對,還帶了十來不知哪來的壯漢,見到東西對了就搬走,連知會一聲都沒有。松鶴呈祥八折大屏風,花梨木海棠花如意紋架子床,紫檀木榻几,雲母神仙折花鏡屏,黃花梨雕福祿壽三鏡妝台,羊脂白玉涼席……

  她從沈若秋庫房搬岀的擺設全都沒了,還有她手頭緊時賣掉的粉綠彩花卉瓶,銅琺琅嵌青玉長頸瓶,紫檀雕螭大炕屏……林林總總十多樣,都要拿銀子來填。

  每一樣各自的金額是不多,但是統統加起來也數字驚人,竟高達六萬七千八百兩。

  錢一到手,她花得很痛快,大手筆的每人賞十兩銀子,她想花完了還有,沈若秋的嫁妝裝滿三間大庫房,她花上一輩子也花不完,沈若秋死都死透了,她算是大發善心幫著出清陳舊。

  誰曉得小獸也會咬人,還咬得肉疼,半點情面也不留地說搬就搬,完全不把她這個繼母放在眼裡。

  這會兒屋子空了,她上哪弄好東西來擱上,還有咬死的銀子,她當初的壓箱銀子就五千兩,哪還得了六萬多兩銀子?

  看著空了一大半的房間,張靜芸心裡在淌血,恨得想把蘇子軒、蘇子晴放在火上烤,水裡淹,活土埋,讓他們從眼前徹底消失。

  「娘,我的屋子裡什麼都沒有了,你把它們找回來……我要我的小床,我的轉珠香環……」那是娘給她的,誰都不能拿走!

  被吵得腦門抽疼的張靜芸很想大聲喝斥,但是看到女兒哭成花貓臉又心生不捨,她靈機一動指向香濤居的方向,「娘也沒轍,那些東西全讓你爹給了晴姐兒,搬到她那兒了。」

  蘇子曉一聽就炸毛,小拳頭握緊,「那是個傻子,她哪知道什麼是好東西,她會弄壞的。」

  張靜芸一臉無奈的幫女兒擦眼淚,「那也沒辦法,誰叫你娘是庶女岀身,娘家的陪嫁不多,而你姊姊的娘是十里紅妝,第一抬嫁妝進了府,最後一抬還在大船上。」

  「我不要傻子當姊姊,她不是我姊姊,大家都笑我,我不當傻子的妹妹。」蘇子曉嚎啕起來,小小年紀已經愛和人比較,不肯被比下去。

  「好好好,不當不當,可是她雖然傻,卻有個疼她的好哥哥,把你屋子裡的好東西全給了她。」同樣是妹妹,兔崽子太厚此薄彼了,一點也不肯給三妹妹。

  蘇子曉一聽,立刻跳腳,「哥哥也是我的,為什麼只對傻子好,我去把它們搬回來。」

  張靜芸假意的勸阻女兒,實際上卻是火上澆油,「別去呀,曉兒,一會兒惹你父親發火,他也不疼你了,只疼傻子。」

  她瑟縮了一下,怕父親生氣,但隨即又小胸脯一挺,氣勢洶洶,「我不怕,爹一罵我就哭,跟祖母告狀。」

  說完,她就邁著短腿跑出去。

  張靜芸見狀,假意阻攔著,嘴角卻滿意地往上勾,「祖母上了年紀,別吵她……哎呀,小心走,別跑,慢點……」

  「讓小姐去鬧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夫人這一招用得真高明。」眼看蘇子曉帶著下人們離開院落,周嬤嬤趕緊拍著馬屁。

  夫人勢弱了,她也討不到好處,富家才有油水撈,她有兩個孩子要養,不計較不行。

  張靜芸冷冷的瞇了瞇眼,臉色陰沉,「再高明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鑽空子,我不過是走錯一步棋,結果全盤空。」

  先是挨了巴掌,後是奪走管家之權,接著她拿捏在手掌心的兩隻小鬼反咬一口,趁她未掌大權之際落井下石,趁機把她握在手中的東西搶走,還狠刮了她一筆。

  「夫人不用太沮喪,畢竟是孩子能有什麼作為,就算拿了先夫人的鋪子和莊子,那些掌櫃、莊頭豈會任憑十歲孩童使喚指揮?他們可是夫人你的人。」求助無門的大公子最後還不得把拿走的還回來。  

     張靜芸一聽,氣悶的心情才好一些。「由他們吵,由他們鬧吧!我倒要看看最後低頭的人是誰。」

  且由著他們得意一陣,兩個孩子思慮不周,沒想過他們的婚事是由她做主,再過幾年且看她的手段,瞧瞧究竟誰的道行高!

  張靜芸不知道形同抄家的白衣少年並非蘇子軒,而是蘇子晴,大小姐不似哥哥心軟,有所顧慮,想給親爹保留顏面,帶著向單軍借來的親兵便往裡闖,看到什麼搬什麼,管他嫁妝單子上有沒有,反正他們花掉的肯定不止這些。

  蘇子晴是下了狠手,連蘇老夫人那兒也掏岀幾件,只是她大約算了算,還沒她娘嫁妝的七成,可見誠意伯府的米蟲胃口有多大,短短八年間吞掉幾十萬兩銀子,若她再晚幾年討嫁妝,恐怕連一半都不到。

  因此她很滿足了,當是花錢買安寧,往後她和哥哥不愁沒銀子花,他們能用這筆錢做不少事。

*             *             *

  「傻子,你給我岀來,不許玩我的轉珠香環,把我的玲瓏玉床還來,那是我的,我的我的,你不准拿走……」

  轉珠香環……是她掛在床邊熏蚊子那個吧,還有玲瓏玉床,大概是她放在地上當腳踏的,整塊的暖玉比升地龍還暖和,正好給她暖腳。

  正在練字的蘇子晴眉眼彎彎,笑得像吃飽飽的小豬,眼兒、小臉都在發光,明媚耀眼,連外頭不客氣的吼叫都無法破壞她的心情。

  「聽到沒,傻子你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用臭雞蛋扔你,你不要以為躲在裡面我就捉不到你,出來出來出來……」蘇子曉小小年紀就學會潑婦罵街,兩手往腰上叉。

  蘇子曉向來任性妄為,無視這是嫡姊的院子,不住地叫罵。

  她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在張靜芸的縱容、嬌慣下,她被養得有些目中無人,除了哥哥蘇子軒,同母弟弟蘇子凌外,其他兄弟姊妹都不放在眼裡,庶子出身的二哥在她心裡更不是個東西,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至於傻子姊姊是她欺負的對象,打從她會走會跑開始,這個姊姊就是個傻的,她哪會有多少敬意,只想往泥裡踩。

  一山難容二虎,一個府中一個嫡女就好,而那只能是她!

  「你們說我該不該出去?」

  「小姐,不用理會,她吼幾聲就累了」繡春挽著袖子幫小姐研墨,將寫好的宣紙攤平、晾乾。

  「是呀,小姐,不必怕她,她再囂張跋扈也別想硬闖,藏冬在外面。」一提到新來的二等丫頭,剪秋目露崇拜。

  藏冬十三歲,是歐陽無恕挑中的兩名武者之一,其父曾是武騎營校尉,隨著鎮國將軍歐陽東擎戰死沙場,而她年經雖小,卻也練了一身好武藝。

  「可是不陪她玩玩過意不去,她好歹是我妹妹。」一個人唱獨角戲太累,總要有對手才精采。

  說完,蘇子晴便往臉上添了一撇鬍子,再把鼻頭塗黑,而後一道刀痕似的墨跡從右上頰劃回左頰,她玩得很樂地點上小黑麻子,一張粉嫩小臉全毀了。

  「小姐……」

  「噓!別叫,我是傻子。」蘇子晴以指往唇上放,本來靈動的眼神倏地變得呆滯。

  雖然見慣了小姐瞬息變臉的情況,看著此刻一副傻樣的她,繡春、剪秋心裡不禁為著小姐心疼,這樣委屈的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公子、小姐都是和善的人,心腸好,待人真誠,為何偏有人容不下他們,總要他們過得難受?

  「……蘇子晴,你這個傻得連土都啃的傻子,你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嗎?快給本小姐出來……不要……啊!什麼東西,好髒好髒,快弄掉,我的新裙子髒了……」

  喊得正起勁的蘇子曉,被迎面而來的泥團打中,哇哇亂叫起來。

  「傻子、傻子,連土都不曉得,你比傻子還傻,傻傻傻……好傻好傻……」一臉傻氣的蘇子晴拍著手從屋角繞出來,學兔子一蹦一蹦的,手上又捏了一團泥球,朝蘇子曉扔。

  「傻子,你敢扔我,我要打你……噗!哈哈哈……你的臉……黑的,黑的,你不僅是傻子,還變成黑臉傻子了,真醜,你是醜八怪傻子,跟鬼婆子一樣……」看到那張被墨塗得烏漆抹黑的臉,她笑得前仰後合,完全忘了為何而來。

  「不醜,哥哥說好看,晴晴第一美……」蘇子晴說著便把滿手的泥往大笑的妹妹臉上抹去。

  忽地一臉泥巴,蘇子曉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哭,「哇!我的臉,傻子欺負人,娘,我被欺負了,快打她……」

  跟著她來的丫頭、婆子七、八個,原本和主子一樣趾高氣昂,準備來尋人晦氣,借著欺壓傻子得些好處,沒想到人沒欺負到,自家小姐倒是哭得唏哩嘩啦,急得她們連忙出聲哄人。

  「大小姐,你怎麼可以往三小姐臉上塗泥,沒人教你不能欺負妹妹嗎?三小姐不哭喔!我們不跟傻子計較。」

  「是呀!三小姐,她是個傻的,你和她較真就輸了,咱們不哭,給她一個教訓,讓她見了你就躲……」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蘇子曉臉上的泥巴弄乾凈,看她終於止住眼淚只餘抽噎,幾人擺開陣勢,一臉兇惡,要向傻裡傻氣的小姐發難。

  「嗚……你們給我打,打得她沒臉見人,我不要再看見她……」這樣被搶走的一切就都是她的,這傻子憑什麼跟她搶。

  「是的,三小姐。」

  撩袖子的撩袖子,握拳頭的握握頭,什麼主子養什麼狗,個個橫眉豎目,凶光外露,只差沒掄棍子了。

  「誰敢——」身形高挑,膚色深的藏冬往前一站,兩眼凌厲,目光似箭,她以祛蠹除奸的氣勢擋在前頭。

  「滾開,沒你的事,不然連你一起打……嗚!你……你居然動手,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氣勢洶洶吼叫的嬤嬤還沒說完,腰上就挨了一腳跌個狗吃屎。

  「冬冬棒,冬冬好,再打再打,她們笑晴晴,你打她們,我不喜歡她們,快打,打得鼻青臉腫……」有個會武的丫頭真好,三、兩下就解決了。

  「是,小姐。」

  昋濤居裡頓時哀嚎四起,伴隨著小姑娘嬌脆的痛呼聲,躲在院子外頭的周嬤嬤喜孜孜地,以為三小姐成功了。

  殊不知挨打的人正是蘇子曉。

  一坨泥球扔來,又是一團混戰,不曉得哪個貼心的丫頭弄了一盆子泥,繡春、剪秋忙著搓泥球,蘇子晴個個丟得不亦樂乎,開心的大呼「傻子,別跑,扔你了」。

  不跑才是傻子,一會兒功夫,蘇子曉等人全跑得一乾二淨,地上留下幾隻繡花鞋,其中一隻是描金繡金魚的,鞋面上有顆小金珠。

  「人生真苦悶,總要找些樂子樂樂……」沒人聽見傻子的喃喃自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9:45 PM 編輯

【第六章】   三年後的再相見

  白雲蒼狗,歲月如無情的流水,匆匆地,三年過去了,彷彿就在一眨眼間。

  柳葉兒青,杏花兒白,樹桃花紅似火,幾隻水鴨在湖裡游著,叼著從湖中跳起的銀白小魚。

  一年一度的女兒節是熱鬧的,在陽春三月,愛玩愛鬧的少年少女們走岀城外,齊聚在波光瀲灧的凌波湖,沿著湖岸茶樓酒肆林立,還有庭園式的飯館,供人落腳歇息。  

  每到這天幾乎是全城出動,但凡尚未成親的年輕男女都會在此,或賞花、或遊湖、或吟詩、或眉目傳情。

  說白一點這就是個大型的相看大會,只要有心婚嫁的人都能到此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中意的對象或合適的婚配,兩人看對眼便迂迴的透露身家,有意的一方便上門提親,成就一樁美事。

  每年女兒節過後便是大規模的成親潮,京裡的媒人婆都不夠用了,遑論還要準備嫁妝、姑娘家的嫁衣、布帛、器皿等,林林總總的瑣事一大堆,總讓人特別心浮氣躁。

  於是有了四季商鋪。

  別小看這間鋪子,它可是要什麼有什麼,樓高五層,門面開闊,位於京城最繁華地段,前頭是人來人往的鋪子,後頭是三進院的住家,能住人的屋子十來間,不愁遠來的夥計沒地方住。

  地盡其用,三進院的地下是個冰窖,冬天裡化水為冰,儲放在地底,一塊一塊的堆積,尋常人家能用上好幾年,但對於四季商鋪可不夠用了,還得東家自個兒製冰才湊得上。原因為何呢?

  要先從四季商鋪,這名字來解釋,四季的四季指的是季節分明,一季只賣當季用品。春天女兒節,從媒人、嫁衣到子孫桶等等物品都有,只要下定就賣,買家不用擔心不夠齊全,這兒什麼都為你準備好,銀子多就種類多點、精緻一點,銀子少一切從簡,但從頭包到尾,連酒席剩菜都幫人打包,服務周到,包君滿意。

  夏天是賣冰,各式各樣從未見過的冰品,有什麼手搖機刨出的雪花冰,有口感的剉冰,一根根顏色不同的棒冰、雪糕,還有在食物上擱口感綿密的冰淇淋。

  生意好到不行,一位難求,一入夏就擠滿人,在熱得要命的天氣吃上一口冰,暑氣全消。

  秋風一起走的便是精緻路線,只賣酒與茶,主打菊花酒和各種花茶,聞著茶香、品嚐著酒,配茶的糕點和飲酒的下酒菜更是一絕,人生無比愜意。

  這時的四季商鋪不向外開放,他們只接受預定,先付一半訂金便保留一間廂房,使用時間有限制,預定的客人身分也有限制,唯有文人雅士、才子才女得以進入,門口兩扇門分男女,各有去處,牆上空白處任憑揮毫,但要經過全體同意才得以保留,難登大難之堂的自有人清除。

  冬天到也臨近年關,鋪子賣的全是年貨。

  油、米、醬、醋、糖,別緻的新衣、新穎的鞋、棉花、布料、臘肉、熏鴨……還有種在四季商鋪之前沒人賣過的羽絨衣,裡面裝的是鴨絨、鵝絨,蠶絲被、羊毛被要價一條兩百兩,供不應求。

  一年四季就做四種生意,過季即換,誰來要求買其他物事都沒門,沒人知曉幕後東家是誰,唯他說了算。

  這一整年下來賺得缽滿盆滿,連夥計們都領賞金領得笑呵呵,做一季等同一年工資,手腳伶俐的還能接著幹。

  「哥哥,人真多。」氣味真難聞。

  人一多,各種味道都來了,桂花油的香氣、姑娘們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男子的汗臭,各式小吃的味道,打漁的也來賣魚,大聲吆喝……

  單一種味道是香的,除了魚腥味,可是十幾種,甚至上百種的氣味融和在一起,那就令人作惡了。

  「你忍忍,一會兒哥哥帶你到茶水鋪子喝口茶,吃點東西,歇歇腳再回府。」這人真的多,萬頭攢動。

  凌波湖岸邊滿滿都是人,有的三、五成群沿著湖散步,吟詩作對、抒發情懷,有的一群人在那追逐、嬉鬧,有的含情脈脈、互相凝視的,有的一家人出遊乾脆搭上棚子,就地鋪軟擴建,佔了一角自娛。

  腦子動得快的商人還穿梭在人群中賣水、賣小凳子,還有賣紙傘的,生意還不錯,這一天出來玩的人都出手大方,賣得要被貨。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便是這意思,光是這一天賺得就夠吃上三年了,這些公子哥兒、富家千金最不缺的是銀子,隨便一打賞即是三、五兩的,嘴皮子俐落的賺上百兩都不在話下。

  「嗯!」她後悔了,不該走這一遭。

  「誰叫你要出門的,難受了吧?我不是說過有哥哥在,你凡事不用發愁,哥哥會護著你。」誰家小姐像她這般勞心勞力,整天忙東忙西,忙著為他們兄妹找出路。

  誠意伯府是世襲的,每傳一代減一等,到了蘇子軒這一代,父親蘇長亭一旦過世,伯爺爵位也會被朝廷收回,淪為布衣,因此府中並未設世子,僅以公子稱之。

  不過府邸不會收回,已列為家族資產,日後由嫡長子承繼,誠意伯府更名為蘇府,等府中子弟有了功名再賜匾。

  家族沒有勢力可靠,府中的子弟自然得自尋出路,更別提他們身旁還有個虎視眈眈要爭家產的繼母。

  「我錯了。」她真心認錯。

  辦法是人想岀來的,不用選最傻的,她果然是傻子。蘇子晴失笑的按按發疼的眉心,盡量往哥哥身邊靠攏。

  她是不怕被衝散,前前後後十幾個小廝、丫頭圍成圈,她和哥哥走在中間,誰撞過來都碰不到她,就是一下子見到這洶湧的人潮不習慣,打從她「變傻」之後就鮮少在人多地方出現,鬧元宵、慶端午什麼的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你呀!明明聰明得很卻老做傻事,我不點頭,那個人能將你任意許人嗎?她沒那麼大的臉。」真要撕破臉她得不到一絲好處,只要他活著她便無法如願。

  冷著臉的蘇子軒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才十三歲的他剛考取秀才功名,他打算兩年後再考舉人,二十歲前中進士,從翰林院編修做起,再一路往上爬,直到首輔之位。

  隨著年紀的推進,原本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孔漸漸有了區別,哥哥的五官雖偏陰柔,卻多了屬於男兒的稜角,妹妹生得嬌柔,總是笑容滿面,兩人都長高了,相差半顆頭,站在一起看得出是兄妹,容貌還是有八分相像。

  不過蘇子晴若刻意裝扮,兩人不同時現身,對他們不甚熟悉的人還是常常會被瞞騙過去,以為男裝的妹妹是哥哥。

  所以兩兄妹接手的亡母嫁妝一直是由蘇子晴打理,而蘇子軒專心求學,考取功名,蘇子晴還額外借哥哥名義買鋪子置地。

  只是一開始遭受諸多困難,張靜芸背地裡小動作不少,把她搞得很火大,她索性釜底抽薪反將一軍,把所有鋪子的掌櫃都辭了,讓他們捲鋪蓋走人,再把莊頭換了,經由單軍的協助,換上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他們雖然缺胳臂少腿的,可血海裡出來的殺氣仍在,冷冷的往地頭一站,那些在地裡幹活的人都不敢偷奸耍滑,個個勤快得很。

  她把明面上的鋪子全租出去了,每年只收租金和田裡的出產,再提出其中的兩成充做公中,維持誠意伯府正常的運作,讓蘇長亭有銀子花、不丟面子,其他人的月銀照舊,四季衣物和吃食從不短缺,和以往一樣。

  表面上看來並無多大的變化,但張靜芸和蘇子曉卻深刻體會到前後的差別,以前她們掌握著沈若秋的嫁妝,除了月銀還可以恣意揮霍,現在連點好東西都買不起。

        看來風光的誠意伯府是個空殼子,銀子剛好夠用而已,想要攢點積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蘇子晴停止供銀,誠意伯府就垮了,蘇長亭光祿寺少卿的薪俸根本養不活一府人,想要日子好過就得看兩兄妹臉色,他們才是府中的金主,荷包滿滿。

  私底下蘇子晴拿出一筆銀子為自己置私產,這事她哥哥也知曉,而且毫不在意,他認為母親的嫁妝一人一半,就算全給妹妹也無妨,她想要多少就拿多少,他無二話。

  於是一條唐十二少街形成,街上一半的鋪子都在「唐漾」名下,她有私章簽名蓋印,等同也是蘇子晴的。

  她佔了重生之利,比其他人清楚接下來會發生廿麼事,用現代經營模式賺錢,快人一步,唐十二少的春宮圖已經很少現世了,她如今一年畫兩幅,以萬兩起跳讓人競標。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暗箭難防,若是她私自把我的庚帖給了別人,你說這門親事認還不認?」真把張靜芸逼急了,誰曉得她會使出什麼下流手段,尤其蘇子曉都九歲了。

  再過個兩、三年,蘇子曉也要議親了,她體面的嫁妝要往哪裡來,張靜芸又怎麼捨得讓她寒酸的嫁人,肯定得好好籌謀一番,準備妥當。

  而府裡的進項就那麼多,她想要手上有銀子唯有向自己和哥哥下手,首當其衝的便是她的婚事。

  「她敢——」他的妹妹聰慧可人,絕不輕易許人!

  「狗急跳牆,沒什麼不敢,那天我在牆邊裝傻玩翻花繩時,聽見葉嬤嬤和一名婆子嘀嘀咕咕地說著,張靜芸娘家有個侄子今年十五,雖然是個讀書人卻不學無術,鬥雞走狗,有點好賭的小毛病,她正打算把我說給他。」還說什麼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真夠噁心人的,她就夠配個斯文敗類嗎?

  聞言,蘇子軒露出悲痛神色,「所以你才要以蘇子晴的身分讓哥哥陪你出府,好讓所有人知道你是傻的。」

  孺子可教也。她眼中透出這個意思。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未雨綢繆總沒錯,世人皆愚昧,有誰肯娶傻子為妻,除非別有所圖。」

  「好,哥哥陪你玩一場。」只要是為妹妹好的事他都會做,妹妹比他聰明,做什麼都是對的。

  蘇子晴笑眼一瞇,形成美麗的月牙,她扯著哥哥袖子比向凌波湖畔最大的酒樓。「聽說那家的桂花玉珍鴨很好吃。」

  「好,哥哥帶你去吃。」

  「珍玉樓」很大,樓高三層,一樓是大廳,大約能容納三十桌,給一般平頭百姓用,二樓是雅間,先到先得,通常被富家子弟、千金小姐包下,而景觀最好的只有五間房,必須事先定下,來者以朝中官員和勛貴居多,他們花得起銀子。

  蘇子軒沒有預定,所以要了二樓靠窗的雅間,在夥計的帶路下由一樓往上走。

  此時的蘇子晴又開始扮傻子了,一下子吵著要吃酥糖,一下子乾嚎要摘桃花,幾步路而已走了老半天,就是上不了樓,把要下樓的人給堵住了,上不上,下不下。

  好死不死的冤家路窄,往下走的紅衣少年正是蘇子晴剛提到的張靜芸的娘家侄子,他帶著他的表妹蘇子曉也來看看熱鬧,在他身後是跟他一起混吃混玩的狐群狗黨。

  「讓開。」張建安氣焰高漲。

  「不讓,不讓,我要上樓吃花花鵯。」蘇子晴搖著頭,手中的波浪鼓搖得咚咚作響。

  「哼!哪來的傻子,是桂花玉珍鴨,十兩銀子一份,你吃得起嗎?」他輕蔑地一瞟,態度傲慢。

  她歡天喜地的拍手,「傻子,傻子,你們全家是傻子,我吃鴨,哥哥吃鴨好不好,我要吃大鴨腿。」

  「什麼傻子,你才是傻子……」張建安罵人的話語戛然而止,感覺眼前錦衣少年的眼神好可怕,似要剜了他的肉。

  「我是傻子呀!大家都叫我傻子,要不要玩,給你。」她把沾上唾沬的波浪鼓往前送,長長的涎液往下滴。

  「走開,走開,你真髒,不許碰到我……」太噁心了,嘴角都歪斜了,誰家的傻子也敢拉出來嚇人。

  張建安說著還伸手要推蘇子晴,蘇子軒眼捷手快,一把扭住了他的手,狠狠甩開,開口威脅。「你敢碰我妹妹一下,我就擰斷你的手。」他才令人想吐,堂堂的男兒身居然一身脂粉味,出言無狀。

  「你竟敢瞪我?你這小子活膩了啊!」張建安色厲內荏的叫道。

  蘇子軒只當是野狗在吠,轉頭看妹妹又是一臉溫文的笑,「妹妹想吃大鴨腿哥哥給你買,才十兩銀子而已,哥哥讓人上十份,吃不完喂狗。」十兩銀子很多嗎?小家子氣。

  因為蘇子晴生財有道,連帶受惠,每個月最少都有好幾千兩零花,他每每花不完又交給妹妹保管,她便幫他存進錢莊,或者錢滾錢,因此他從未有過缺錢的窘迫。

  「嘖!這人樣子變得可真快……」

  看到蘇子軒前後截然不同的神色,張建安在心裡犯嘀咕,不會遇到兩個瘋子吧!一會兒再去摸兩把會不會壞了手氣,真是背。

  「讓一讓,我們要上樓。」蘇子軒做了讓路手勢。

  「不讓,我要先下樓,你們往後退。」酒足飯飽,他打算到湖邊晃一晃,看能不能遇上家財萬貫的美嬌娘。

  「我們也不讓,哥哥吃肉,吃肉肉……」小拳頭一握,蘇子晴像和他槓上了,用波浪鼓敲他。

  「你這傻子竟敢打本公子——」張建安橫眉豎目,作勢要教訓她,管她是不是真傻,敢對他動手動腳都沒好果子吃。

  「小八,把人扔下去。」蘇子軒臉一沉,厲聲吩咐。

  「是,公子。」

  小八是將軍府送來的另一名武者,與蘇子軒同年,和小七一起作為小廝隨侍在側。

  「啊!你幹……幹什麼,不許捉我領子…」張建安話才說到一半,人已呈大字開趴在樓梯下方。

  「我說了請讓一讓,可你好像聽不懂人話,我只好用行動請人。」妹妹說過,道理是要講給聽得懂的人聽,對付聽不懂的人,就得用行動讓他明白。

  蘇子軒一個大好少年正往黑化的路走去,原本他是個多正經嚴謹的人,卻被妹妹帶歪了。

  「你,你竟敢……知不知道我是誰,敢對我動手!」仗著有個當伯爺夫人的姑母,張建安便以為地是他的,任由他橫著走,殊不知眼前的少年是誠意伯府的大公子。

  「妹妹,上樓。」一轉身,蘇子軒對著妹妹是笑如春花,全無剛才像在看個垃圾似的冷漠疏離。

  「你……」竟敢無視他!

  「好,吃肉肉,我要吃很多很多,把盤子吃掉。」她拍著手,順手把波浪鼓往後一扔。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波浪鼓正好砸在張建安頭上,咚的一聲,他也痛呼一聲,揉著被敲痛的地方大罵特罵。

  可是蘇子軒等人已經聽不見,他帶著妹妹進雅間,張建安的同伴們本就是一群酒囊飯袋,欺善怕惡,看他們這麼橫,也不敢再阻攔。

  「妹妹,你太調皮了。」他語氣卻是寵溺的。

  蘇子軒讓人在門口守著,包廂內全是信得過的自己人,蘇子晴又恢復平時的機靈,擠眉弄眼的說:「我的確是故意的,你曉得那人是誰嗎?」  

     「他是誰?」他沒見過那人。

  「他就是張靜芸的娘家侄子。」一個想靠老婆嫁妝養的敗家子,因好賭已輸光他們那房一半的私房。

  「什麼,是他!」臉色一變的蘇子軒眸中飽含怒氣,他以為後娘只是想將妹妹嫁給娘家人,藉此拿捏妹妹的嫁妝,沒想到那女人比他想的更加陰狠,根本是要毀人一生。

  「我讓人打聽過他今日和三五好友約在珍玉樓聚會,所以才來演這場戲,你沒瞧見一旁抬高手臂遮面的小姑娘是我們三妹妹,她羞於認我們呢。」打死不相認,就怕人家知曉她有個傻子姊姊。

  「你是說那位穿黃衫綠裙的小丫頭?」他沒看仔細,只覺得她遮遮掩掩,彷彿身分有問題,見不得人。

  「沒錯,就是她,我看到她跟在對方身後才確定的。」

  在蘇子曉眼裡,她一向是個傻子,蘇子曉說話做事從來就不會避諱她,所以她看見蘇子曉在跟繼母吵著說想在女兒節出門,來凌波湖遊玩,說早就想看女兒節的盛況,但繼母以她年紀太小拒絕,她就氣呼呼的說要找表哥帶她來開開眼界。

  其實女兒節是最近幾年才開始有此盛名,以往雖有此節慶,但也就拜拜神,求個心靈手巧,最多再到廟裡走一走,上些素果馨香,吃些紅豆飯,沒什麼大的聚會或活動。

  可是三年前京裡忽然流傳起凌波湖的傳奇,說什麼共飲凌波湖水,與心愛之人能長長久久,以及凌波湖有神女娘娘,到此一遊能得好姻緣,或在凌波湖上放水燈便可心想事……諸如此類的傳言,一夜之間聞風而來的年輕男女不計其數。

  從那時起,女兒節便成了所有十歲以上,十六歲以下少年少女一起郊遊踏青,尋覓意中人的重要節日,而凌波湖是天下有情人相會的地方,像珍玉樓這樣的酒樓茶肆也是後來才蓋的,一開張便生意興隆。

  而放出傳言的幕後推手便是蘇子晴,「珍玉樓」是她的產業之一,隔不遠處還有一排木屋也是她建的,那是給人住宿的,包月、日租都行,一開門就能湖邊垂釣。

  蘇子軒不悅的眉頭一皺,「胡來,她一個年幼的姑娘怎麼能私自出府,還和一群男子過從甚密,有失體統。」

  「誰叫你不帶她出門。」蘇子曉怨得很,卻又自視過高不肯求人,非要別人主動開口邀約,這有病,得治。

  「她……」

  「你是什麼東西,敢攔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們表少爺,我來見我表弟、表妹你攔什麼攔,還不給本少爺滾開,一會兒有你們好看……」

  門外傳來鬧哄哄的吵雜聲,又是那一句耳熟能詳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打斷蘇子軒未竟之語,他瞄了一眼妹妹看笑話的神情,手一揮,無可奈何的讓人放人進來。

  進門的是張建安還有蘇子曉,岀了珍玉樓後,蘇子曉想起母親要把蘇子晴說給表哥的事,悄悄地跟他提了一句,張建安本就是為了錢而考慮這樁婚事的,當下就折回來想挽回一點形象。

  「表弟呀!好久不見,你認得我嗎?我是你表哥,小時候我還見過你一面……」張建安一見面就裝熟,彷彿交情多好似的,叫人看得目瞪口呆,難以言語。

  好久不見……根本是沒見過好嗎?你哪根蔥哪根蒜呀!蘇子晴在心裡翻白眼,給他釘草人。

  「是表妹嗎?越長越標緻,果然和姑母很像,我……」

  張建安眼神嫌惡,卻滿臉笑地朝蘇子晴伸出手……

*             *             *

  「啊——」

  一聲驚恐的尖叫後,一道黑影從上面掉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在路過的黑馬背上,黑馬繼續前行,它的主人一怔,不知該拿這個不明人士怎麼辦,他抬頭一看,想瞧瞧究竟是什麼情況。

  而看到焦急探出頭的丫頭藏冬,他又是一怔,目光落在摔在他身前的女子身上,唇角微微綻出笑意。

  她倒是機靈,一把緊緊抱住馬頸,不致被跑動的馬兒甩落地上,摔個面目全非。

  「別把我的墨痕勒死了。」

  「墨痕?」誰呀!

  「我的馬。」日行千里的寶駒。

  「喔!你的馬……」不對,她是傻子,口齒不能太伶俐,要傻,摔得七葷八素的蘇子晴腦子有點暈。

  「如果你是蘇子晴,在我面前不用裝,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小丫頭長大了。

  她一驚,「你是誰?!」

  「你不認得我的聲音了?」

  好像是有那麼點耳熟……抱著馬脖子的蘇子晴緩緩轉頭,往後一看。

  「你是……」

  咦!很眼熟……那眼神、那身形、那輪廓,她閉上眼想了一想,擅長作畫的她慢慢描繪岀一張臉,驀地,她雙眼圓睜。

  「認出來了?」他笑出聲。

  經歷三年風霜,他外表變了不少,若他親爹還在,恐怕也認不出來,她記性倒是好。

  「歐陽……哥哥?!」他居然回來了。

  歐陽無恕手指不滿地往她俏鼻一彈,「一臉驚嚇是什麼意思,你真想我馬革裹屍,命染黃沙不成。」

  「哎喲!痛,你不知道你的手勁會把我的鼻子打歪,你到底有多恨我呀!」非要把她毀容了,無顏見人?

  「真痛?」他彈得很輕呀!

  「張開你那被芝麻糊住的眼看清楚什麼叫細皮嫩肉,你當我跟你一樣糙得像風吹雨打的牛皮呀!痛死了,鼻樑要正正骨了,他這久別重逢的見面禮真叫人吃不消呀。

  「嗯!好像是有點紅了。」看到鼻頭點微紅,膚色黝黑的歐陽無恕露出一口白牙。

  「結仇了。」他是她的仇人。

  「小心眼。」他輕輕一點,不敢再彈了。

  「女人天生心眼小,你小心了,我定會記恨。」她口出令人笑話的威脅,沒人相信她報得了仇。

  「要不讓你咬一口,扯平。」粗臂往前一伸。

  看到和她小腿一樣粗的胳臂,她嫌棄的推開。「你皮厚,我小牙咬不動,別來害我。」

  「你這脾氣呀……」見長。

  「怎麼?」她不快的橫了一眼。

  「果然像你,晴兒。」他低笑。

  果敢、堅忍,不為一點小挫折而屈服。

  「蘇大小姐。」她糾正。

  「你這毛病怎麼改不過來。」小事一件斤斤計較。

  「這是規矩。」如果不想浸豬籠就要依禮而行,嚴以待人,寬以律己的世人只看見別人的小缺失,從來看不見自己的大過錯,一旦有個影兒便撲天蓋地的胡打一通。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他從不鳥那一套。

  說得對,她也是這麼想,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啊。

  「打完了?」

  「快了。」一說到打了三年的仗,他臉上多了一絲冷肅。

  「快了是什麼意思?」

  「還有一些收尾,我扔給那些叔叔伯伯建功,一個人把所有功勞都棦了不是好事。」他說得很輕鬆,卻讓人聽得很沉重,武將想陞官唯有立功,而他卻放棄了。

  聽岀他話中之意的蘇子晴心口泛出淡淡惋惜,自古「功高震主」毀了多少名將賢臣。

  「相較回不來的那些人,你能比他們多啃幾年老米。」  

        想到埋骨沙場的老將們,歐陽無恕神色頓時多了一股滄桑,他們只能他鄉做故鄉,遙望故土。

  不願再多談這些,他轉而關切道:「你是怎麼摔下來的,誰推你?」

  這一問,蘇子晴自個兒也茫然了。

  「我不曉得,感覺被人撞了一下,然後我沒站穩踉蹌了幾步,正想往後瞧是誰撞我,腰上又被頂了一下,情急之下我扶住靠我最近的窗欞,誰知上頭有木刺,我一吃痛就鬆手,整個人側著被往外撞飛。」

  失速的感覺真的很可怕,恍惚間彷彿又回到當初飛機解體的時候。

  當時真正的情況是,因為張建安太討厭了,她躲開他,但那傢伙一直想要碰她,她哥哥跟著要阻攔,而她閃躲他的時候才被撞了了……

  因為要解釋張建安的事太麻煩,他們也沒親近到這種程度,她便沒說。

  「當時誰離你最近,誰最有可能下手。」敢做岀泯滅天良的事,他定是饒不了那人。

  她回想雅間內各人的方位,臉色驀地一變。「難道是她?」

  「誰?」他冷聲一沉。

  「我三妹妹。」她對她恨意很深。

  自從她扮成哥哥的樣子搬走蘇子曉屋裡的東西,她便三不五時到香濤居鬧,有一回甚至要放火燒了香濤居,揚言兩人誓不兩立,小小年紀就用著仇恨的眼神瞪她。

  那時她覺得對方還小,什麼是愛、什麼是恨根本分不清楚,因此裝傻教訓了幾次,想讓她怕了,不敢再到香濤居搗亂,她也真的就少來了,後來更是不再靠近。

  她以為這丫頭學乖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懂事了,她也就沒再針對過她。

  兩人終究是血脈相連的姊妹,只要張靜芸母子三人不再使什麼壞心眼,她也不會加以為難,蘇子曉出閣時她也會送上幾萬兩銀子當壓箱銀。

  誰知這人竟只是隱忍,等待時機發難,一個傻子也想殺害,真叫人心寒。

  「你妹妹?」她不是才九歲?

  「我想十之八九是她,我過得越好她越看不順眼,總認為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從她那裡偷來的。」張靜芸毀了自己女兒,她錯誤的身教教出另一個張靜芸,重利、私心重,眼裡唯有自己,沒有他人。

  「讓她也試一次摔下來的感覺。」天覺寺的後山有處斷崖,高千丈,若是乘風而下必然快意。

  聞言,她噗嗤一笑,「算了吧!我有整她的辦法,包管她在一年半載內不敢再看我。」

  「就這麼放過她?」太便宜她了

  「不然呢,將人劈成兩半或腰斬?在沒造成實質的傷害時我不會動她,她是我妹妹。」她沒法對一個孩子動手。

  她在心智上是一個幾十歲的女人,做不到用成年人的優勢欺壓幼童,那是豬狗不如的行為,最重要的是要教育對方是非對錯,大人和小孩子計較太沒品了,雖然那是一隻毒蠍。

  「晴兒,虎牙不拔,日後它會咬向你。」她顧念姊妹之情,別人可亦然?她不過放縱幼虎長成。

  「蘇大小姐。」她不厭其煩的要求他改口。

  歐陽無恕笑了笑,沒理會她的小題大做,「三年前我說過的話依然算數。」

  「什麼話?」她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就是我——」

  「前面的惡、惡徒,把我妹妹放下來……」四條腿的馬跑得真快,他差點追不上。

  一道氣急敗壞的嗓音傳來,兩人回頭一看,就見蘇子軒竭盡全力的奔來。

  歐陽無恕噙笑的挑眉,「惡徒?」指的是他嗎?

  「我妹妹是個傻子,你帶走她無益,還是快快將人放下,我保證不會報官……呼呼呼……」

  蘇子軒氣喘吁吁,他身後的小八信步而行,一主一僕形成有趣的對比,一個在乍暖還寒的三月滿頭大汗,一個臉不紅、氣不喘的還端了碗豆腐腦,一口一口的吃著。

  「你哥哥一向這麼呆嗎?」他蹙眉。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人之常情。

  「說得通。」

  「惡徒,我是誠意伯嫡長子,用我換妹妹,你放了她。」兩人說話聲音壓得低,蘇子軒沒聽見,心急的拿自己當談判條件。

  「我不叫惡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歐陽無恕。」他自報姓名,以為蘇家大少一聽就知他的身分,誰知蘇大少是個少根筋的,壓根沒細想這名字的來歷。

  「那就是土匪嘍!我這兒有一千兩請你笑納,如若不夠我再去取。」

  蘇子軒送上一千兩銀票,歐陽無恕卻看得額邊青筋浮動,他哪裡像盜匪了!

  「哥哥,坐馬馬,好玩。」覺得兩人對話太逗趣,蘇子晴看戲許久才緩緩出聲。

  孿生子在某些方面心意相通,一聽妹妹嬌嫩嫩的嗓音,擔心了老半天的蘇子軒終於安心,柔聲道:「這是別人的馬,不是我們的,妹妹快下來,不要打擾人家。」

  「喔,不坐馬馬……」

  正想下馬的蘇子晴驟地傻眼了,她要怎麼下去,這馬長得可真高。

  適才她從窗口翻出來時馬還在行走,歐陽無恕並未勒馬喝停,因此馬兒自是繼續往前走,已走到湖畔水草豐美處,順著天性低下馬首吃草,無視背上還有兩個談天說地的人。

  蘇子軒心急的追出來時只看到走得老遠的馬屁股,當下二話不說的拔腿追馬,終於皇天不負苦心,追到了。

  「我送她回去。」順路。

  歐陽無恕一開口,兩張相似的臉孔同時望向他,一個狐疑,一個防備,看得他耳根子發燙。「本將軍肯送她一程是她的榮幸,不然一個傻子再次走丟了你找得回來嗎?」不知好歹。

  「你是將軍?」蘇子軒訝異。

  「問你妹妹。」他咬牙,從齒縫迸出話。

  蘇子晴輕輕一頷首,蘇子軒見狀大驚。

  他驚的不是歐陽無恕年紀不大卻貴為將領,而是妹妹居然認識他,兩人之間似乎頗有淵源。

  其實蘇子軒也見過歐陽無恕,三年前的乘船遇劫便打過照面,只是他大半時間都在關注妹妹,無心留意旁人,又隔了三年時間,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咳!咳!多謝將軍救了舍妹,大恩自當回報,不過男女授受不親,為了舍妹的名節,還是不好勞煩將軍。」蘇子軒走近大黑馬,準備抱妹妹下馬。

  「不勞煩,本將軍樂於助人。」他看似沒使什麼勁,一腳將蘇大少撥得老遠,讓他差點跌坐在地。

  「壞人,欺負哥哥。」蘇子晴用很兇的眼神表示:你不能好好說話嗎?我哥哥是文人,不是你這種掄起大刀砍人頭顱像切蘿蔔的武夫。

  「我還有更壞的,你要不要瞧瞧?」喔!這丫頭真狠,知道他皮厚就用簪子扎他。

  「打壞人,不乖……」

  她抬起頭,正要用小粉拳打人,歐陽無恕正好低下頭想取笑她不自量力,兩人的唇正好貼在一起。

  完了!

  這是蘇子軒的想法。

  女兒節的這一天凌波湖畔到處都是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想必有不少人看見妹妹和這個突然冒出的將軍嘴對嘴的情景。  
        若是正常的情況下,對方上門來提親便是,美事一樁,可是妹妹是「傻子」呀,怎麼會有人敢娶?即便人家有心也枉然,在眾人口舌之下,妹妹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大家只會惡意揣測他們家居心不良,為個傻子百般算計。

  蘇子軒苦惱至極,兩眉打了千千結,為妹妹的婚事憂心忡忡,大嘆:良人何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10:08 PM 編輯

【第七章】   起心動念定婚約

  想到女兒節那天的情景,歐陽無恕也覺得完了。

  他的完了不是被迫迎娶傻子為妻,而是他發現他居然對蘇大小姐有點動心,心中雀躍自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請媒說親,兩年後將人娶回來,從此枕畔人影成雙,不再冷床獨眠,想著將來的路如何走下去。

  他苦惱著怎麼開口,該請誰來說媒,聘禮該準備什麼,得給多少聘金,納釆、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的走法,沒個長輩在一旁教著,做什麼都不順心。

  能多快定下婚事呢?他能不能用軍功請皇上賜婚?

  說真的,他還真考慮過,不過一想到婚期最少在兩年後,他急躁的心便平靜下來,為了不讓蘇子晴的繼母起疑心,他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畢竟她是個「傻子」,誰會甘心受綁縛。

  「咳咳!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還在發什麼呆,你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不懂事……」單軍輕輕推了主子一下,他面色不改的回過神,神色自若的順著話尾往下接。

  「是,祖母說的是。」他勾起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色。

  陸氏的一番苦口婆心像打在棉花上,氣悶得肝疼,「我說的再囉唆是也要你肯聽話,你爹就剩下你一條血脈,你若沒留下一點骨血,往後誰給他捧飯、上喬,不是祖母要觸你霉頭,領軍打仗的有幾人能得善終,看看你祖父、你爹,我們歐陽家折在戰場上……」

  「祖母,我還沒死。」她多想他死?看他活著回來肯定都恨得要發狂了吧!她八成準備好了白幡,等著哭說他是為國盡忠而死。

  陸氏臉一僵,面色訕訕,「人上了年紀就胡塗了,說話便有點含糊,剛剛我們說到哪裡了?」

  陸氏並不老,她十來歲嫁給四十歲的征北侯,那時歐陽東擎只比她小三歲,二叔歐陽東平只大歐陽無恕十歲,他們從小不像叔侄倒似兄弟,因此歐陽東擎常說他有兩個兒子,也特別照顧弟弟。

  可惜有些人是天生養不熟的白眼狼,歐陽東擎視歐陽東平為弟,歐陽東平卻把他當成對手,還曾大言不慚的要兄長讓位,認為自己才是掌家人,大哥在外面拚命就好。

  「你說等你百年之後讓我給你捧飯、上香,讓你含笑九泉。」他非常樂意供香三炷,願她早登極樂。

  「荒唐,我怎麼可能說過這種話,你可別欺負我老太婆耳背,想用話氣死我。」他死她還不會死呢!忤逆的小畜生。

  「祖母不是說自個兒上了年紀胡塗了,我想你也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我年輕力壯,耳聰目明,自然幫你記得牢牢的。」

  「你……你這是扎我的心呀!我、我心疼……」她捂著胸口,假裝心痛。

  「祖母不怕,一會我給你請個太醫瞧瞧,若是不行也有開膛之術,把你的胸膛剖開,捧出你的心看看哪裡出了毛病……」就不信這樣還嚇不到你?惡人無膽。

  陸氏一聽臉都白了,連忙坐正,「不疼了,不疼了,大概是一時氣上不來,有點抽疼而已。」

  「真的沒事?我有御前行走的令牌,請個老太醫來給你瞧病是小事一件,你可不要諱疾忌醫,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絕症。」

  被人詛咒著,任誰也不高興,陸氏憋著火氣,悶聲道:「好了,別嘮嘮叨叨的,說些晦氣的話,我還能活五十年。」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以為剛一出孝又要服一年孝呢!這樣去真不知幾時才能娶個嬌娘子。」他故作歡喜,語氣譏誚。

  父孝、母孝是三年,祖父母則為一年,三年前本該守孝的歐陽無恕因為邊關告急而被奪情,遠赴數千裡外與來犯的敵人一決雌雄。

  如今孝期將滿,戰事也到了尾聲,他才上書奏請皇上允許他返京除孝,為父母做一場法事,以盡為人子的孝心。

  皇上准了,因此他日以繼夜趕回京城。

  其實皇上也怕他戀權,把持兵權不肯放手,如今他主動放權,皇上安心,他也安全,君臣相得。

  一聽他有心婚事,暗暗竊喜的陸氏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語,「好好好,是時候成親了,祖母為你看中一名姑娘,人美心善又善解人意,婉約動人,宜家宜室……」

  「等一下,祖母說的那人不會姓陸吧!」她又想出老招了,三年前不成,如今又捲土重來。

  「姓陸又怎麼,你婉清表妹對你情根深種,等了你三年就為了一圓心中情愫,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找,是你才有的福份,別辜負人家一片深情。」兩個姓陸的連手拿下將軍府,以後兩人在府裡就能橫著走。

  歐陽無恕非常有耐心的聽她說完,而後很毒的反擊。「三年前?那不是老姑娘了,祖母這是在害我吧!沒人要的老女人強塞給你孫兒,知情的人認為你疼侄孫女嫁不出去才留她在身邊作伴,反之人家以為你跟我有仇,不想我娶個如花美眷。」

  「婉清才十八歲……」一點也不老。

  「祖母嫁給祖父的時候幾歲?」他問。

  「這……」十五還是十六吧!花兒般的年紀。

  他重重一哼,「不能找個十三、四歲的,至少也是二八年華,你給我弄個快雙十的,是想讓我多個娘子還是……娘。」

  那一聲「娘」像個重鎚,直接錘向陸老夫人心窩,她心口真的發疼,猛抽了口氣,「你……你就這麼辜負我一番心意,為了你的婚事我愁白了多少頭髮,你竟用惡毒口舌回報我。」

  「祖母不懂事,孫兒卻不能如你一般懵懂無知,眾人皆知父喪要守三年孝,嚴禁嫁娶、飲酒作樂,我雖被朝廷奪情遠赴邊關,但仍是有重孝在身的人,父親一死你就要我娶親,這是哪家的孝道,陸府的嗎?」他冷冷嘲諷。

  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她咬牙切齒,「祖母當初是想趕在百日熱孝中成親,好完成你父親臨終前的遺願,再說了,如今你孝期已過,何必再拿當年的事來說嘴。」

  狼崽子長大了,果然比三年前更難纏,桀驁不馴、傲慢無禮,誰的帳也不買地只想跟人對著幹。

  真當她奈何不了他了嗎?

  哼!輩份還在,他再不甘也得奉養她,只要她不死總有辦法扳倒他,來日方長,除非他終生不娶,否則她定要他生不出子嗣,到最後,整座將軍府還是落在她兒子手中。

  陸氏在心裡盤算著,神色時陰時晴,她一心謀劃自家兒孫繞膝的將來,她的想像中沒有礙眼的歐陽無恕。

  「完成遺願,說得可真好聽,即使娶了也不能同房,讓我乾熬著嗎?」

  她一聽,喉嚨口堵著氣,覺得他就是來剋她的。「好、好,是祖母設想不周,只想找個人安慰你的喪親之痛、忽略了你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見著如花似玉的女子又怎麼忍得住。」  

  陸氏一句話就將他打入好色之徒,意指父喪期間還思淫慾,心不定,淫躁,見著女人就挪不開腳。

  「祖母說的是二叔吧!把我們叔侄搞混了,果然如你所言,上了年紀就胡塗,我聽說二叔又納了一房小妾,是第七個還是第八個?以他飛騎衛的薪餉養得起嗎?」他暗諷若非有老夫人的「貼補」,他的銀子從哪裡來?

  為了不冠上不事至親的污名,這三年該給陸氏的奉養銀並未減少,歐陽無恕讓暫管庶務的單軍斟酌給予,只要不過分的開支盡量滿足她,絕不留下一絲話柄讓人說他不孝。

  不過若想開他娘放嫁妝的庫房,或是想私自取走府中的庫銀,那是想都別想,當初他留了府兵便是為了防她手太長,把將軍府的家產搬個精光,連府邸也賣了。

  被人說兒子的不是,陸氏臉色乍青乍紅,放在扶手上的手幾乎要在上頭捏出個指印。

  她強撐著辯解道:「他是為我們歐陽家開枝散葉,多添些香火,瞧你都快二十了,連個一男半女也沒瞧見,若不指望你二叔傳宗接代,我幾時才能抱曾孫。」

  她咒他生不出來,只能由他二叔那抱養。

  「二叔女人多也不見得子孫旺盛呀!他才一子五女,還盼著有人送終呢!唯一的兒子還是姨娘生的庶子,他在子嗣上艱難,納再多小妾也無濟於事,女人一多,精氣不足,想生個嫡子難上加難。」

  歐陽東平夫婦感情不睦的事坊間流傳甚廣,說法一是陳氏善妒,不喜丈夫納妾,故而兩人貌合神離,鮮少同房,二是妻子出身名門,瞧不起一事無成的丈夫,嫌棄他高不成、低不就,沒法給她掙來誥命。

  但事實上是歐陽東平為了娶個高門妻提升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用了下流手段逼迫人家,還讓人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逼得身心受創的女子嫁給他為妻。

  一開始不情不願的陳氏在歐陽東平承諾只愛她一人,絕不納妾的花言巧語下,勉強點頭下嫁,可是不到一年,他養外室一事被陳氏知曉了,私生女都三歲了,也就是說在他成親前已有女兒,還口蜜劍腹的哄她,把她當傻子耍,令陳氏對他厭惡更深。

  兩夫妻為了此事大吵了幾回,而後關係形同決裂。

  歐陽東平的目的只為娶個高門妻子為其助力,因此也不在乎陳氏的冷漠,反而開始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往府內抬,和小妾們打得火熱。

  等到多年後他發現子嗣稀少,而且沒有一個嫡子,養在姨娘身邊的庶子都被養歪了,沒什麼出息,他才驚覺不行,連忙找妻子修補夫妻關係,好早日生子。

  可惜為時已晚,陳氏對他不理不睬,待在娘家的時日多過待在三年前分出去的宅子,心灰意冷的不想仰賴丈夫過一生。

  而她其實和蘇子晴做上生意了,賺了不少私房錢,只是始終不知道「唐十二少」是蘇子晴。

  聽他說兒子沒嫡子命,陸氏當下沉下臉,也懶得再維持什麼祖母的姿態,口出惡言,「總比你一個女人也沒有的強,外面的人還傳言你好男色,雌伏男人膝下,你再不娶妻納妾,人家傳得更難聽。」

  歐陽無恕黑眸冷厲地瞇了瞇,染上一抹戾色,「耳食之言不可盡信,我娶不娶妻與他人何干。」真要有所傳言,恐怕也是他的好祖母和好二叔胡言造謠。

  「你要是不想遭人誤會,就趕緊成親,婉清是個好姑娘,不如就湊和著過吧!我把聘禮單子都擬好了,你把上頭的東西準備好就能上門提親,趕在八月中秋正是好日子。」

  陸氏一使眼神,她身後的婆子便會意地取來一本厚厚的冊子,聘禮多以示隆重,代表誠意十足地想結這門親。

  「祖母這是想把將軍府的家產都搬到陸家嗎?」歐陽無恕翻了兩下,隨即不給面子的一扔,她可真是貪。

  「不多,這是迎娶的禮數。」

  「二叔娶二嬸的聘禮還沒上頭的十分之一,祖母是耍著我玩吧!」當他是三歲孩童好哄騙?

  她正色回答,「是身分不同,你如今是位居三品的雲麾將軍,排場自是要盛大,不能落人口實。」

  「我官大,卻配個庶子生的女兒,祖母這是存心讓我丟臉不好過?」娶陸氏嫡女都是陸家高攀了,可他們連嫡女都捨不得給,弄個妓子生的庶女給他當正室,真是可笑。

  「啊!這……」她愕然,沒料到他竟知曉婉清低賤的身分,她的生母出自青樓,但頗受陸二老爺寵愛,連元配都退居之下,久了她也忘了陸婉清出身不好。

  「祖母的好意孫兒心領了,我的婚事不勞費心,不過你既然提了,我也知會你一聲,前兒個我剛進城時,無意中接到一位從樓上掉下來的姑娘,就她吧!」他隨意一說,好像毫不在意,是個女的就行。

  「胡鬧,你以為成親是兒戲,隨一說是誰就誰嗎?祖母決定了,就是婉清。」她不跟他商量了,給他臉還不要臉。

  歐陽無恕冷冷一笑。「我與她有肌膚之親了,祖母莫忘了前日是女兒節,凌波湖畔的男男女女都瞧見了,我若是不娶,對方一狀告上官府,咱們這將軍府或許就要不保。」

  「那姑娘出身權貴人家?」一聽保不住將軍府,驚覺事態嚴重的陸氏就慌了手腳,怕得罪的是皇親國戚。

  「誠意伯嫡長女。」他特意強調嫡長兩字,一般世家極為看重嫡子、嫡女。

  「誠意伯……」那是哪戶人家,沒什麼印象。

  陸氏被「嫡長女」三個字震懾住了,又一時沒想起誠意伯是何許人也,心口吊了十五個桶,七上八下。

  她會想不起誠意伯一家的事,跟她的身分有關,她畢竟是寡婦不常與府外之人往來,什麼婚喪喜慶人家也不會下帖子給她,她的親生兒子品階又不高,沒人想巴結,因此對京裡的勛貴也不甚了解。

  歐陽無恕便是知道她的弱點,讓她無從拒絕,措手不及的順著安排。

  「這件事忠義侯夫人會出面,你等著喝孫媳婦茶即可。」

  他沒說婚期定在兩年後,讓陸氏驚訝得幾乎跳起來。

  「什麼?」怎麼就定了,她還沒同意呢!

  歐陽無恕不等她的回覆,笑著離開,看到那張漲得發紫的臉他感到特別痛快,這個老女人也栽在他手中一回了吧。

  跟在他身後離開的單軍,一等到遠離陸氏的院子,便低聲開口——

  「主子實在不該和老夫人正面對上,太直接反而不利。」陸氏心眼多,成事不足,壞事是輕易得很,他得小心陸氏背後使陰招,暗中破壞。

  單軍喊歐陽無恕原本是喚公子的,但隨著歐陽無恕的官階越來越高,年紀越來越長,再喊公子不合適,他原先即是平陽侯府家將,理應喚少主,便改口喚主子。

  歐陽無恕自然知道陸氏陰險,只是他實在不願再忍耐陸氏母子倆。

  「這些年二叔又奪走多少東西?」他昂首闊步走回他所居院落「松濤居」的書房,一整排的書架上放的皆是兵書。

  神色一沉,單軍垂手回答。「五萬多兩。」

  「你就這麼給出去?」他拚命得來的私產倒給狼叼了。  

  單軍苦澀的道:「不是給不給的問題,而是他整日在門口哭窮,要人救濟,還買下一堆東西要店家到府裡收款,我不給老夫人就鬧,一要繩子往脖子套,揚言要上吊。」

  「下次再有這種情形就給她白綾、毒酒、匕首,三者選一,我給她守孝。」

  「這樣好嗎?」有違人倫,落人口實。

  歐陽無恕冷笑,從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短刃輕輕擦拭,「她想死我成全她,豈不就是全了孝道?我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棺葬她。」夠盛重了吧!風光大葬。

  單軍聞言噴笑,「老夫人真會氣死。」

  他一哼,「我還怕她死不了,裝模作樣,日後再有人上門要帳一律打出去,半毛錢也不准付。」

  「但你二叔他……」是個渾的,若是不要臉在府門外大鬧……

  「親叔侄都不見得情誼深厚,何況是隔著肚皮,不用給他留臉面,若是想鬧就叫京兆尹來處理。」他就不信治不了賴皮,想在他面前耍手段絕無可能。

  單軍點頭,表示明白,接著轉了個話題,「晴小姐人很不錯。」

  「晴小姐?」他挑眉。

  他笑了笑,心照不宣。「主子幾時瞧上她的?小姑娘足智多謀,聰穎慧黠,堪為良配。」

  一說到如花綻放的姑娘,歐陽無恕硬的表情忽地柔和了,「想著、念著,就往心裡擱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這三年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時會想起她,遠望圓了又缺角,缺了又圓的月亮,想著她是不是站在月光下,看著同一片星光閃耀的夜空。

  想就停不下來,成為心口一道抹不去的影子,那時他還不覺得心動,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心想回京後收她為義妹,兩人以兄妹相稱。

  可是當她從天而降時,發現眼前令人驚艷的娉婷少女是她,他心中的火莫名地燒了起來,整個人感覺快要沸騰了。

  那時候他什麼也沒想,只想著她合該是他的,兩人的緣分早就繫上了,誰叫她自投羅網。

  「可晴小姐尚未及笄。」主子是不是急了些。

  歐陽無恕低聲一笑。「所以要先下手為強,握在手心的才是自己的,我看中的人,絕不容許他人覬覦。」

  單軍失笑:「主子,這不是戰場。」

  「卻攸關我的一生。」比打仗還兇險,只准勝,不能敗。

  單軍認同的點頭。「主子說的有理,若不早點定下來怕夜長夢多,咱們老夫人和誠意伯府的伯爺夫人都是心思多的人,若不仔細安排,她們恐怕各有各的盤算。」

  他瞭然,「你去安排吧。」別讓人發現破綻,兩家是要結親不是結仇,務必做到天衣無縫。

*             *             *

  是夜,清風徐徐,月亮黯淡無光,正宜做賊,果然誠意伯府有道黑影飄然而至。

  「你能不能別每次都像偷兒無聲無息的闖入?我這兒好東西太多,你想偷哪件啊?」

  這幾年她開鋪子賺得滿盆滿缽,房裡現在用的件件是寶貝、有本事把紫檀木雕石榴海棠嵌黃玉撥步床給扛在肩上搬走,她也好道一聲「真漢子」。

  「我偷人。」要是真能把她偷走,可就一勞永逸。

  披著秋香色外衣的蘇子晴沒好氣的橫眼瞪他,「人不給偷,你從哪裡來就往哪裡走,少做宵小。」

  「別急著趕人,我來瞧瞧你。」如回到自己的屋子,身形高大的男子取了玉杯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瞧過了就走,這裡不是酒樓茶肆,不留客。」他也不想想三更半夜在一名閨閣女子的屋內出現,對她岌岌可危的名聲影響有多大,她被他害得可慘了。

  恨死他了,這傢伙。

  瞧過但沒瞧夠,當年秀秀氣氣的小臉都長開了,有大姑娘模樣,讓人忍不住多瞧兩眼。她眼兒有點鳳眼的媚,眼角微微一勾,卻又不至於妖嬈輕浮,水亮眼瞳彷彿映著山嵐霧色,令人沉醉。

  「你是專程來調戲我的吧!」她慍怒的罵道,不敢相信他竟成了個無賴。

  歐陽無恕低低一笑,「是久別相逢,特來相會,久未見面甚為想念,有些……相思難耐。」

  她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說得好像我們有見不得人的私情一樣,你不把我害死不甘心是不是。」

  他又笑了,「難道沒有?」

  看著她粉潤小嘴,他的眸色轉深,喉頭乾澀,想起那一日的香軟,微帶一絲甜。

  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蘇子晴更加惱怒,「你是來拿放在我這兒的匣子吧!我拿給你。」她急於撇清關係,把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趕走。

  「不用,擱你這,當聘禮的一部分,做日後的私房。」給出去的就沒打算收回,反正她早晚要掌理。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身子一僵,她緩緩轉過身,手上是當年的檀木小匣子。

  「終身大事豈可玩笑,三年前我就說過要娶你為妻。」那時是為了顧全她的名節,以此償還救命之恩,而如今是隨著心意走。

  「可是我拒絕了。」她明明白白告訴他,施恩不望報,他要報恩的最佳方式是從此成陌路人,誰也不認識誰,但是他從不當一回事。

  「我沒同意。」他手一擺,十分無賴。

  「與我無關。」他不同意她就得嫁嗎?他以為他誰呀!這麼自以為是。

  「你需要我這門親。」如同他也必須早日訂親樣,他們都怕被自家人算計。

  當年他們還顧慮著誠意伯夫人的暗害,可如今兩人羽翼已豐,都有自保的能力,婚約只會是助力,而不會是催命符。

  蘇子晴一噎,臉色微帶一絲陰鬱,「你怎麼曉得的。」

  「因為我也面臨相同的處境,你有後娘,我有繼祖母。」這兩人都想操縱小輩的婚事,藉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吁了一口氣,托腮長嘆:「人為什麼要長大,長大一點也不好玩。」

  幾年前她還能裝傻,傻子蘇子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她雖然沒有朋友,沒有姊妹淘,還得隨時提防後娘的人,卻每天都過得很愉快,很能自得其樂。

  可是傻子也會一天天的長大,必須面對避不開的難題。

  人傻有什麼關係,多一點陪嫁,有嫁妝在手還怕無從依靠嗎?

  後娘便是這麼跟她哥哥說,假笑地說她看中一門親,也就是她娘家侄子張建安,張家不嫌棄她傻,願以正妻之位迎娶她。

  她的計謀失敗了,珍玉樓「偶遇」後並未打消張家人的念頭,他們看上的是她的嫁妝,至於人嘛,隨便給她一個院子待著,有吃有喝有人服侍著便仁至義盡了,過兩年再娶個平妻壓她一頭,誰還在乎她的死活。

  她還是太天真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娶她不費勁便能得到一筆巨款,何樂而不為?不過事在人為,除非張建安不怕死,否則她找幾個人弄斷他的腿,再冠以刑克之名,看他敢不敢娶。

  蘇子晴已想好下一步棋,心不狠成不了大事,別人千方百讓想算計她,她豈能不還手?

  「長大了才好嫁給我,我缺一房妻室。」歐陽無恕揚眉一挑,墨黑的眼曈流露出一絲笑意。

  「不好笑。」她板著臉。  

        他輕咳了幾聲,耳根微紅,「我不是說笑的,如果是你,我願意和你攜手白首,共度一生。」

  她微愕,神情有些不自在,半晌吶吶的問:「你來真的?」

  「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女人,我不願意將就。」他不想有天相看兩厭,覺得對方面目可憎,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論緣分,她和他之間的緣分肯定很深。

  「可我尚未及笄。」她的身子還沒發育好,成親生子這種事對她來說言之過早,她不當小娘親。

  這時代的醫學太落伍,不知多少女人死在生育的過程中,沒有專業的醫療團隊和剖腹產,大腹便便的孕婦只得自求多福。

  而她好不容易有一回重生的機會,經過這些年,原主也始終沒有回來的跡象,她已經決定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這樣,她就不甘心輕易的把命還回原主,她也想知道兒孫滿堂是什麼滋味,他最好識相點,別再胡說人道,讓她想把他當蠟燭點這樣了。

  「我等你。」若當初定下親事要等五年,如今只剩兩年,時間過得很快。

  蘇子晴還是不滿意,百般挑剔。「要娶我沒那麼容易,首先你要答應我幾件事,咱們才好說下去。」

  「你說,我聽。」他正襟危坐,自古以來娶老婆就不是件簡單的事,他有被為難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搶先發難的不是她父兄,而是她本人。

  「第一,小妾、通房、侍婢、外室都不准有,你娶了我就是我蘇子晴一個人的,如果你想同床異夢我也不反對,只不過別怪我給你戴綠帽,你找一個女人我就找兩個男人,我們當假面夫妻,同房不同床。」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要來何用,她不會哭哭啼啼求他回頭,大不了一拍兩散,再尋第二春。

  蘇子晴沒有「從一而終」的死板觀念,在前一世見多了離婚夫婦,她不認為兩個不和的人還必須在一起,不如一別兩歡喜,去尋找各自的春天,不用勉強自己苦撐。

  大周朝也有和離,再嫁從己,有大把嫁妝的她不必再回誠意伯府,她名下隨便一個宅子都能住人,到時她反而更愜意,上無公婆,下無小叔、小姑,一個人樂得逍遙。

  假面夫妻……歐陽無恕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上下兩排牙磨了一遍,認真無比的回答,「人多麻煩多,一個正妻,再無其他。」

  「第二,後院的事歸我管,什麼表妹、義妹、袍澤的妹妹,一個都不許往府裡帶,若真是有困難需要救助,你在京裡有宅子,城外有莊子,不怕沒地方去。」

  她要斷除所有的隱憂,凡是無血緣的妹妹都有可能挖牆角,她絕對不會等事情發生了再來呼天搶地,怨恨男人的移情別戀,她天生悲觀,不會天真的以為另一半不是這種人,人非草木,相處久了總點有那麼一點情份。

  因此要防範於未然,各種妹妹什麼的最讓人討厭,有的天真、有的柔弱、有的善解人意,若再厲害點還能下藥、使詭計、挑撥、陷害、設陷阱,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叫人防不勝防。

  「好,依你。」他哪來的表妹,自從他母親過世後,他和平陽侯府那邊的往來便少了,加上他長年在外,兩家人越來越生疏,偶爾在朝堂中與舅舅、表哥碰到,也就是一頷首、問候兩句罷了,他更不可能與女眷走得近。

  剛說完的歐陽無恕忽然想到陸家人,連忙補上一句,「我祖母那邊的親戚我管不著,交給你。」

  她一聽,很想咬人,這傢伙倒會替她樹敵。

  瞇了瞇眼,她決定把醜話說在前,「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三件事,令祖母絕對不會喜歡我,所以我若有些過激的舉動你就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瞧見,令祖母若是把我惹毛了,我不介意『侍疾』先把人弄得病了。」

  聽岀她話裡的深層涵義,他頭皮麻了一下,感覺既驚且喜,老拿長輩身分壓他的老女人終於有人能整治她了。

  「夫妻同心,我一定站在你身邊。」他表明立場,讓她放手去做,有事他擔著。

  一聽到「夫妻」兩字,蘇子晴心裡升起異樣,彆彆扭扭的說:「第四,你的全歸我,我管銀子,你負責賺錢養家,男主外,流血流汗,女主內,吃香喝辣……」

  她說得有點心虛,好像她是沒天良的東家,想盡辦法壓榨他這頭牛,榨盡最後一滴血。

  歐陽無恕似笑非笑的揚眉,「我以為夫妻是同甘共苦?」

  他流血流汗,她吃香喝辣,這話說出來不汗顏?

  「有呀,你吃苦,我嘗甘,同甘共苦,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在外一切的努力不就是為了讓府裡的妻小過得更好。」她眨著眼,表情無邪地讓人相信她不解世事。

  不由得一笑,他甘拜下風,眼中多了一抹柔情。「你說的沒錯,雖然全是歪理但我同意,男人的奮鬥努力便是為封妻蔭子,晴兒,你嫁我為妻絕不吃虧。」

  「是蘇大小姐——」蘇子晴語未竟,粉嫩唇兒忽被吻住,她怔愕的睜大眼。

  「還是蘇大小姐嗎?晴兒。」吻畢,偷香得逞的歐陽無恕得意地揚唇,眼帶笑意。

  「你、你……無恥!」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就該碎屍萬段,女子的櫻桃小嘴豈容人恣意碰觸。

  看她臉頰紅得像晚霞,他心裡的蠢動更強烈了。「我過兩天會讓人上門提親,你先跟你哥哥說一聲,別讓張家搶了先。」

  一提到張家,她嘴裡想反悔的話又吞回腹中,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他是最好的選擇。

  「令祖母沒意見?」

  「有,但我當她牙疼。」疼過就好了。

  展顏一笑的蘇子晴有些釋懷不得不嫁的糾結,但還是氣悶:「歐陽無恕,你很可恨。」

  「咬我吧,讓你洩恨。」他一臉寵溺的伸出手臂,覺得此時的她讓人想要好好呵護。

  「不咬,太硬。」她嫌棄的轉頭。

  「要不我咬你。」他盯著水潤嫩唇,喉結上下滑動。

  「你……你別太過分了!」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兩人在馬上也有類似的對話,察覺到一個疑問,「你怎麼認出我的。」

  她問的是珍玉樓墜樓一事,他沒見到臉就認出是她。

  「你身邊有個人是我給的。」她手指一比他便明白了。

  「藏冬!」她早該想到的。

  「原來她改名叫藏冬,以前單叔喊她三妞。」

  「所以是她放你進來的?」叛徒!

  歐陽無恕笑而不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10:36 PM 編輯

【第八章】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提親!」

  一說到提親這檔事,有閨女待字閨中的人家定是喜出望外,歡喜的將媒人迎進門,問清楚是何家俊逸兒郎。

  看到一身紅衣,頭上一朵大紅花的官媒,而她肥胖的身軀後竄出正得聖寵的忠義侯夫人,久未曾這麼高興的蘇長亭笑得嘴都闔不攏,那眉眼間的喜色怎麼也掩不住。

  他活了三十多年,怎麼也沒想過自家傻了的大女兒會有這樣的運氣,竟然被人看中了,能夠請到忠義侯夫人來說媒,對方身分肯定不低啊!

  他喜不自勝地迎了媒人進來,再讓張靜芸招待忠義侯夫人,他笑聲不斷的想著自己當老丈人的一天竟然這麼快就到了。

  其實這是歐陽無恕算計好的,請忠義侯夫人趁蘇長亭休沐這一天才來提親,而且是趕在他臨岀門之際,正好在門口「巧遇」。兩方人馬一碰面,馬上相談甚歡。

  直接找上蘇長亭,以他好面子的個性鐵定極力歡迎,不會將一行人拒於門外,若是不巧是伯爺夫人出面,那這樁婚事不攪也得黃了,她是不可能讓到嘴的鴨子飛了,沈若秋的嫁妝她覬覦已久,怎能落入他人手中?更別說讓那丫頭高嫁去享福了!

  因此誠意伯府的正廳中可見兩種迥異的景象,一邊是眉飛色舞的蘇長亭,口沫橫飛的說著自家的女兒多好又多好,一邊是面色陰沉的張靜芸,兩手扯著手絹快要將它撕成兩半,憤憤不平的瞪著官媒和忠義侯夫人。

  相信蘇長亭若不在場,她會非常樂意將兩個前來說媒的女人轟出大門,不怕得罪人的嚴禁她倆再登門。

  明明是到嘴邊的肥肉了,怎麼還有人搶,對方不曉得蘇府大小姐是個傻子嗎?或是誰走漏了消息,讓人知曉蘇子晴有一筆可觀的嫁妝,因此嘴邊奪肉也想獨吞,打亂她的計劃?

  現在她疑神疑鬼,看誰都像岀賣她的賊子,她暗暗著急,不願謀劃落空,想著有什麼辦法扭轉劣勢,把這樁送上門的婚事搞砸了,讓她娘家侄子能力挽狂瀾。

  「……我們將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人誠懇,做事有擔當,腳踏實地不虛妄,除了好武之外沒什麼大毛病,年輕力壯,文武雙全,人也長得俊俏……」

  「等一下,你是說將軍?應該說錯了吧,是不是將軍之子?」能當上將軍那得多老呀!他可不能被人戳著脊梁骨,大罵他賣女求榮。

  難得精明的蘇長亭覺得不對勁,他認為要問清楚點,別讓喜事沖昏頭,送女入火坑。

  他平時是不怎麼照顧兒女,也與他們不親,可是為了面子問題,他還是關心一、二,不讓人說他背後話。

  官媒掩著唇,咯咯咯地笑得像隻母雞,「沒錯,大小姐可有福氣了,是剛升三品的雲麾將軍,已故鎮國大將軍的大公子,今年十九歲,尚未娶親,品德好得連皇上都稱讚。」

  媒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會吹噓,能吹多大是多大,她一個小小官媒哪曉得皇上說什麼,她只管誇大其詞好撮合成媒。

  前金一百兩已在她兜裡了,後謝二百兩等事成之後送到她家中,為了三百兩銀子,她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磨破嘴皮也在所不惜,這麼闊綽的人家她還是第一回碰到。

  蘇長亭兩眼瞪大,「你是指鎮國大將軍歐陽東擎之子?」天哪!天上真掉餡餅了,那是別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高門。

  「是呀!就是他,將軍年紀不小了,想娶房妻室傳宗接代,便託我來說親,看你肯不肯割愛。」瞧他那歡喜樣,十之八九是能成,就是這位伯爺夫人擺個臭臉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還不樂意不成?

  官媒猜的沒錯,張靜芸的確是一肚子火氣,見丈夫和人越聊越起勁,她心裡的火就越燒越旺,整個人如置身在火海中,想將眼前不順的事都燒得一乾二淨,只剩灰燼。

  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官媒一張一闔的大嘴,詛咒她下巴脫臼,說話太快咬到舌頭,喝水太急嗆到……凡是能讓婚事中斷的意外她都樂見。

  蘇長亭冷靜冷靜,遲疑了一下,問:「為何十九歲了還未成親,是不是有什麼……不妥?大家說清楚比較好。」他懷疑是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癖好,或者隱疾。

  忠義侯夫人開口了,「那孩子也苦,早年喪母,又逢喪父,前三年,後三年,還不是為了守孝。想必你也聽過鎮國將軍的事,他是在三年前陣亡的,你說這是不是耽誤了孩子的婚期。他自個兒也有本事,不靠任何人就在朝中立足,延續武將家風,在戰場上一展才華。」

  忠義侯也是武將出身,早年和歐陽東擎並肩作戰過,兩人是同過生死的莫逆之交,因此兩夫妻將歐陽無恕當子侄看待,能幫忙的絕無二話。

  所以他一求上門,兩夫妻義無反顧的點頭,欣慰「吾家有兒初長成」,二話不說的包辦一切,他們也想看這孩子成家立業,讓歐陽家血脈綿延,不至於就此凋零。

  「可我那女兒……呃……小將軍可明白?」他沒敢說分明,含糊其詞的帶過去。

  那樣的女兒能嫁岀去是菩薩保佑,他不敢挑剔,如今天上掉餡餅,靜下來他反而擔心,怕對方最後不滿遷怒他們全家。

  「明白、明白,再明白不過了,說來也汗顏,跟你坦白一件事,前些日子不是剛過女兒節嗎?貴府大小姐不是被誰推了一下便翻過窗子,從二樓掉下個來,我這世侄剛好回京,行經珍玉樓下方……」

  忠義侯夫人一說到珍玉樓,張靜芸心口咯噔一聲,女兒回來跟她說過一遍,那時她還十分扼腕怎麼沒摔死,可恨她命大,竟有人從底下騎馬路過,但她不敢告訴丈夫,誰知這女人竟然在此時戳破!

  希望不要牽連她的曉姐兒,那丫頭是個傻子,傻子說出的話也沒人相信,他們應該不會知道是曉姐兒做的。

  「什麼?有這種事!為何沒人告訴我?」

  怒色滿血的蘇長亭看向妻子,似有責問之意,把她看得手心流汗。

  「咳!老爺,是有這件事,不過咱們晴姐兒吉人天相,自有老天保佑,那日曉姐兒驚惶未定哭著跑回來說姊姊墜樓了,可地上一個人也沒有,我一聽也慌了,連忙派府中家丁去找。」

  「那找到人了嗎?」這麼大的事他居然毫不知情。

  「找是找到了,可是……」張靜芸根本沒派人去找,巴不得那個騎馬經過的人是個歹人,把那個傻子殺了賣了扔了,傻子出事,下一個就輪到蘇子軒,一旦兩兄妹都沒了,這偌大的家產就全是她們母子三人的。

  偏偏傻子命硬,讓她空歡喜一場,還得死死瞞下這件事,不讓其他人知曉,要是讓人知道傻子被別的男人碰過,她和她娘家侄子的婚事還能成嗎?只怕丈夫會上門討公道吧!

  所幸大家都三緘其口,此事未傳岀去,她還暗自慶幸等風波平息之後,再讓娘家嫂子來提親,誰知千算萬算,竟然沒預料到會有其他人來提親,身分還這樣的高!

  「可是什麼,你趕緊說,別說一半留一半!」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想要隱瞞什麼!

  張靜芸故做為難的乾笑,「她是被一位公子哥兒送回來的,兩人的神態十分親密,所以……」她一副不敢說,怕人誤會的尷尬神色。

  其實她哪是不敢說,不過故弄玄虛,想讓人想偏了,讓官媒和忠義侯夫人以為蘇子晴天生淫蕩,婚事破局。

  「哎呀,這麼說就對了,我那世侄說了,他一路送蘇大小姐回來,兩人並騎一馬,為防她摔下馬還一手環著她的腰,令媛挺淘氣的,一直想從馬上往下跳……」忠義侯夫人說著就笑了,好像頗為欣賞傻子小姐的率直。

  張靜芸聞言,整個人都傻住了,怎會這般巧,她的搬弄是非反而成了推波助瀾? 

  「可她是個傻的……」

  她仍想力挽狂瀾,把蘇子晴是傻子的事捅出去,她不信哪家的長輩能容許傻女為媳,那會遺禍下一代。

  「夫人臉色不好,是不是累了?」想要休息一陣子,讓雲姨娘、羅姨娘掌中饋嗎?你的話太多了。蘇長亭用眼神警告。

  可是張靜芸已失去理智,想到沒辦法弄到手的嫁妝,她不管不顧的豁出去,沒了管家權又如何,她有嫡子傍身,為了孩子日後的前途,丈夫不會休了她。

  「老爺,咱們不能騙人呀!人家誠實,我們也要待人以誠,晴姐兒的情形瞞不了人,花轎一過門還不是更丟人。」她一臉難為情,好似有什麼難言之事。

  「夫人——」他沉下臉。

  「忠義侯夫人,我們也不瞞你,晴姐兒七歲那年不慎失足落水,連日高燒燒壞了腦子,所以她是個傻子,形同三歲稚童。」一說出來她忽然覺得痛快,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哈!這婚事不成了吧!她委屈一回又如何。

  張靜芸無視丈夫臉色鐵青,故作難過的臉上閃過一抹詭計得逞的得意。

  「唉,貴府大小姐的遭遇我也同情,小小年紀就吃了不少苦,不過老天爺是公平的,心疼孩子,遇到我那侄子是福氣,他一點不介意她傻,還說是天作之合。」真不曉得無恕那孩子在想什麼,多少好人家的小姐他看不上眼,偏偏中意個要人看顧的傻子。

  忠義侯夫人也甚是不解,但架不住別人願意,她只好懷著滿腔疑惑上門提親。

  「天作之合?」張靜芸身子一僵。

  她怎麼也沒想過當日騎馬而過的男子會請媒上門,為了負責而甘願娶傻子為妻,天底竟有這麼傻的人,為了一時的意外而賠上一生,淪為眾人的笑柄。

  「是呀!他說娶個聰明的妻子,天天吵吵鬧鬧,傻子多好,給她吃飽穿暖就滿足了,不會要求東要求西的跟人比較,什麼嫉妒的事絕對不會發生……而且他是武將,常常不在府中,傻妻不會在意空閨寂寞,他隨調隨走,少些牽掛,不必頭疼妻子哭哭啼啼的留人,還得擔心她會不會紅杏出牆,生的兒子不像自己倒像喂馬的王二麻子……」

  忠義侯夫人刻意用詼諧的語氣說著,但也點出身為武將的無奈,為了國家只好捨棄小家,三、五年不在府裡,娶個妻子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得知妻子懷孕還得憂心「早產」,就怕孩子長大卻像隔壁老王。

  傻子就沒有這一層顧忌,只要派幾個親信盯著,給她吃、陪她玩就好。

  而且蘇大小姐的痴傻是後天造成的,並非打娘胎帶來的,生下的孩子應當會是健康的,有奶娘、丫頭、婆子帶著,怎麼也養得大吧。

  這是歐陽無恕拿來說服忠義侯夫婦的話,事後讓蘇子晴知曉了,她捧腹大笑了好一會兒,還直說他真機靈,這樣的鬼話也編得出口。

  「蘇伯爺,我也是心疼這孩子沒了爹又沒了娘,祖母更是上了年紀,實在力有未逮,我才厚著臉皮跟你說說,你看這事成不成,給我一句準話吧!」

  蘇長亭還在思忖,這邊的張靜芸又不安份。

  「這事不妥,我認為……啊!老爺,你捉疼我的手了……」他是想折了她手骨呀!真是狠心。

  「少開尊口。」他一用力又鬆手,表示她再壞了他的事他絕不輕饒,女兒的事由他做主。

  張靜芸惱怒的咬著下唇,自覺失了面子。

  「蘇伯爺,你意下如何?」她還等著回話呢。

  想著自己的傻子女兒,又思及有個英挺不凡的女婿,蘇長亭糾結的眉頭慢慢鬆開,面上帶笑的說:「這事經過我的深思熟慮,覺得小將軍不墜其父的威名,年少有為,實為良配,我願將大女兒許配給他。」

  太好了,成了,忠義侯夫人彎唇一笑,終於鬆了口氣。「我把那孩子的庚帖帶來了,我們先交換庚帖省得再跑一趟。」

  「這麼急?」不用看日子嗎?

  她笑得有些心虛,「沒辦法,邊關的戰事還在持續中,他是為了除孝的事回京一趟,誰知道會不會一紙軍令又把人叫回去,趁著他在京裡時趕緊辦一辦,免得又耽擱了。」

  被她這麼一說,蘇長亭也認為要抓緊時間,反正離女兒及笄還有兩年,先訂親,兩年後再成親也穩妥。

  「夫人,晴姐兒的庚帖……」

  張靜芸根本不想拿出來,故意拖延著,叫人去拿庚帖,拿了半天也沒回來,別跟她說什麼成人之美,別人怎麼不成全她,還害她當眾出醜。

  「爹,大妹妹的庚帖在此。」這時,俊美的白衣少年翩然而至,神色如常地拿出一張寫上生辰八字的紅紙。

  看到風采出眾的兒子走來,蘇長亭笑著撫撫美髯,「怎麼是你親自送來的?」

  蘇子軒目光一閃,嘴邊微澀,「兒子怕旁人拿來的不是妹妹的庚帖,我與妹妹是相差一刻的孿生子,她的生辰八字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你……」蘇長亭忽覺鼻酸,看向妻子的眼神意味深長,「好孩子,等妹妹的婚事定下後,過兩年就到你了,爹都老了,等著抱孫。」

  後娘就是後娘,沒法將繼子女當親生子,難免有私心。

  「爹不老,等兒子考上進士再讓你喝媳婦茶,我們風風光光雙喜臨門。」和妹妹混久了,他也學會說好聽話。

  「好,好,爹就沾你的光,咱們府上日後就靠你撐著了。」有個上進的兒子,真好。

  「爹,我會把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撐起來,不讓你擔憂的。」蘇子軒有著長子的擔當,口發豪語。

  聽著兒子的話,倍感顏面有光的蘇長亭為之動容。

  不過同樣的話聽在張靜芸耳中卻非常刺耳,心裡鄙夷的道:好什麼好,說大話誰不會,她兒子還能出將入相,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你們得意一時卻猖狂不了一世,遲早都要還回來的。

  「咳咳!蘇伯爺,庚帖……」忠義侯夫人在旁提醒。

  「喔!瞧我這記性,忘了給,你拿好,別弄丟了。」唉,這一交出去他女兒就成了別人家的。

  蘇長亭想起大女兒小時候的活潑可愛,見人就笑,同時唏噓她今日的痴傻,一場高燒改變了她的命運。

  嫁入將軍府也好,至少不愁吃穿,日後也有人祭拜,不致晚景凄涼的一座孤墳,連個拜墳的人也沒有。

  「三日後我們先來小禮,大聘等決定日期再送來,左右不過兩年時間,你們準備準備,什麼繡嫁衣、鴛鴦枕……不用太勉強,有丫頭嘛,她補兩針就成……」

  忠義侯夫人笑吟吟的說著,蘇長亭也應得爽快,接著官媒和忠義侯夫人起身告辭,兩人走出誠意伯府時都是喜孜孜的,讓人一看就知有好事發生,她們那張臉呀,只差把「喜」字寫上去嘍!

  在兩人走後,蘇長亭夫妻倆回到主院,原來滿臉笑意的蘇長亭驀地沉下臉,反手給了妻子一耳光,打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老爺,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她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要受他平白無故的一巴掌!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只當他脾氣又犯了。  

  「你還敢說,你瞧瞧你做了什麼,今兒個我若是不在府中,你是不是要把這門婚事推了?」看她不敢理直氣壯看他,蘇長亭更加確信了,心裡有些痛心和失望。

  她眼神閃爍,「我、我只是覺得兩家不相配,何必硬要攀上人家,咱們晴姐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嫁你的娘家侄子?」他冷笑。

  心一驚的張靜芸笑得很僵,「有麼不可以,他們年歲相當,安哥兒又是個會玩的,能陪晴姐兒玩,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我是真心為他們著想,夫妻要合得來才走得長久……」

  「玩女人,玩牌九,玩鬥雞走狗,你讓我把女兒交給一個狗雜碎?」她果然心狠,不是親生的就任其自生自滅。

  啊!他怎麼曉得……她慌就口不擇言,「總好過守寡,鎮國將軍放的是忠烈牌位。」

  蘇長亭一聽臉上大變,一腳往她心窩踹去,「你想死不要拖累府上的人,這種殺頭的話你敢說出口!」

  一說就後悔的張靜芸害怕不已,鎮國將軍府前三代皆為猛將,他們一出手便平定了西夷、北蠻、南羌,成了萬千將士追隨的身影,任一武將提起他們只有讚揚,並無貶語。

  但是誰願意戰死沙場呢?

  鎮國將軍府的祠堂放的是從第一任征北侯開始,歷代歐陽家的英烈,個個都是為國捐軀的英雄,先帝和皇上都親臨祭拜,感念他們的犧牲與貢獻,特賜「萬古流芒」匾額懸掛中堂以告慰亡靈。

  而張靜芸今日這番話便是蔑視皇恩,輕賤為守護家國而戰的將士,甚至也侮辱了己死的歐陽家先祖,一句話的疏失足以令她人頭落地,殃及九族被斬首示眾。

  「我不是有心的……」她面色慘白。

  「不管你有心還是無意,這段時日虔心修佛,晴姐兒小聘的事你不要插手,最好連人也不要出現,我看軒哥兒懂事多了,晴姐兒的事就由他打理,雙生子的感情一向融洽。」這一回他不只會讓她「休養」三個月而已,讓這樣的女人繼續主持中饋,怕會禍害一府人。

  他說完甩袖離開,頭也不回。

  「不,我……」張靜芸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的看著他。

  自己才是當家主母,為什麼要把她的份內之事交給一個毛沒長齊的黃口小兒。

  「夫人,起來吧。」周嬤嬤扶起虛軟在地的夫人,捏捏她的虎口喚醒失魂落魄的她。

  「我該怎麼辦,他從沒用那麼厭惡的眼神看我……」張靜芸六神無主的喃喃自語。

  「振作點,夫人,你還有三小姐和三少爺,你不能倒下。」她要是倒下,底下靠著她討生活的人也完了。

  一聽到兒子、女兒,她精神一振。「對,我不能倒,曉姐兒的嫁妝,凌哥兒日後的生活……我不會讓的。」

  「是的,不能讓,也就議親而已,離及笄還有兩年,晴小姐是個傻的,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聞言,張靜芸目光忽地一利,閃動陰狠寒光,「哼!她嫁不嫁得成還是後話,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當將軍夫人的命。」

*             *             *

  下了小聘後,禮節繼續往下走,蘇子晴與歐陽無恕定下婚約,自此之後年少有為的雲麾將軍成了誠意伯府的常客,以來探望岳父、舅兄為名,出入頻繁。

  表面上是加深兩家關係,實則是與如嬌花般逐漸綻放的未婚妻相會,這三天兩頭的碰面,感情不深也難,漸漸的,蘇子晴也有那麼點意思冒出來,兩人越走越近。

  說是情深似海倒還不至於,但是可見岀你儂我儂,傻子蘇子晴好像沒那麼傻了,還能和未婚夫玩在一塊,香濤居內不時傳岀兩人的歡笑聲,偶爾還能看見一道俊偉的身影站在紫藤花鞦韆後推著在鞦韆上的人。

  此情此景叫人看了羨慕,連一向不放心妹妹的蘇子軒也樂見其成,慢慢地放手,把妹妹交給準妹婿,自個兒潛心向學,在師傅的推薦下他進入京城最有名的「文化書院」,這書院的學生來自各地,文才並濟,學問不俗。

  他準備兩年後考舉人,盼能一舉奪魁,當個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解元,給父親添面子。

  時節往前推,過了端午後,日子一天一天的熱起來,到了七月已熱得像火爐,叫人根本無法入睡,一動就滿身大汗,整張床鋪都是濕的,一天要換兩回床單才清爽。

  不過再熱也熱不到蘇子晴,體貼的未婚夫為她送來一車車的冰塊,連帶著誠意伯府的幾個個主子也跟著受惠。

  只是蘇子晴並不缺冰,她本身就是「四季商鋪」的東家,冰塊要多少有多少,她還用硝石製冰,冰塊多到用不完,隨時能補充。

  今年夏天「四季商鋪」賺翻了,五層樓的鋪子人滿為患,人多到排了長長一條人龍,只要進到鋪子內暑氣全消,高十尺的各種冰雕擺滿一室,裡面根本不熱,還涼快得很,入內的客人完全不想離開了,只想待在店內一整天。

  無怪他們趨之若鶩了,外頭實在太熱,叫人受不了直往臉上撲來的熱氣,有些地方還傳出熱死人的消息,如今都已經九月了,還是熱得像是夏天。

  去年風調雨順,秋稻、冬麥豐收,可今年三月過後,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梅雨竟然沒來,接下來幾個月也只有零星小雨,雨小到地面都沒打濕,日頭一出來就曬乾,湖泊的水位下降,溪流的水減少,露出魚屍遍布的河床。

  雖然不到大旱的程度,但也有小旱的跡象,到處都急需用水,糧食減產是必然的事。

  「小姐,裡外查看過了,並無異樣。」藏冬一馬當先進入眼前小院的廂房,查看之後對蘇子晴回稟。

  蘇子晴這才領著幾個丫鬟一起進屋。

  「小姐,夫人不會又變著法子跟你過不去吧?」左手提箱籠,右肩扛著重物,力大無窮的剪秋仍行走自如。

  蘇子晴在毫無雕飾的木桌邊落坐,掃了眼這簡陋的禪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如果想找死就成全她。」想死就盡量使手段吧!

  在安份了約半年之後,看蘇長亭不再緊盯不放,不甘心放手的張靜芸又生出花花腸子。

  她先是藉口天氣熱,想到山上寺廟避避暑,又說繼女婚事已定,不妨到廟裡走走看看,求支簽,問問姻緣,最後連沈若秋的祭日都搬出來,請了七七四十九個尼姑念經,為她連辦七日法會。

  身為子女的蘇子軒、蘇子晴自然要到場,用最虔誠的心茹素,跟著早晚誦經,跪在蒲團上低眉垂目。

  菩薩慈祥,法相莊嚴,可這七天的法會還是要銀子的,開口要辦的張靜芸居然厚著臉皮說沒錢,硬是向蘇子晴兄妹伸手索討,還一口氣要兩萬兩,說是要大辦。

  兩兄妹商量後只給她五千兩,私底下一些祭拜的東西是由兩人準備,他們擔心後娘不用心辦,以次充好,藉以斂財好中飽私囊。

  自從「被休養」後,誠意伯府的中饋由羅姨娘、雲姨娘共同承擔。以往受嫡妻欺辱甚多,她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飯食上多有苛待,衣服布料也短缺或減少,抑或給些花色老舊的陳年布,把她氣得夠嗆。 

        不過月銀例是每個月送到她手中,正妻一個月五十兩,嫡子嫡女二十兩,沒了。

  不到一百兩的銀子能做什麼?

  揮霍慣了的張靜芸根本不能忍受手上無銀的日子,以前她是當家主母時,每個月花在自己和女兒身上的銀子就有三、四千兩,她公然挪用公中,一點也不以為意,還認為那是她該花的,母女倆大手大腳的揮霍。

  可是沈若秋的嫁妝被拿回去了,她的手頭開始有點緊,接著又被奪走中饋,日子就過得拮據了,她居然變賣起府中值錢的字畫、花瓶、一些不顯眼的小擺設,好讓手頭寬鬆點。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為免被丈夫發覺,她決定再對繼女動手,再次試圖搶回沈若秋的嫁妝,於是用著辦法會的名義將人帶上山,入住男人止步的「雲水庵」。

  「小姐,這天氣真熱,今年會不會有旱情傳來?」繡春從外頭取了水回來,一邊泡茶邊說話,擔心小姐在南邊的莊子和田地。

  之前有旱到九月秋收稻子的時候,然後又連下半個月的暴雨,淹沒五十七個縣的農地,災情相當慘重。

  「渴不到你們,放心。」

  她早就預做準備挖了深井,灌溉方面不受影響,這幾年來也囤積了不少糧食,還讓人將大量肉品製成臘肉、熏肉、鹹肉乾,她賣一半,留一半,以備不時之需,就連接下來的內亂都不慌張,她有足夠的糧食不會挨餓,同時也賺了不少銀子。

  而此時正好九月中旬,距離豪大雨只剩三天。

  「小姐,人家不是怕沒水喝,而是憂心收了稻之後沒法再種秋麥,奴婢聽說南邊缺水缺得很嚴重。」人都沒水喝了還種什麼糧作,土地都乾裂了,大河成溪流,而且水不過漆。

  「咱們的稻子收了嗎?」她問繡春。

  「收了,收了,都依小姐的吩咐提早十日收割,而今都曬乾收入糧倉,莊子裡的莊頭多少有些怨言,說咱們收早了,若再等半個月稻子再成熟些,最少能多收幾百石。」她也不懂小姐的用意,但照著辦就是,小姐絕不會有錯。

  「再過幾天你們就曉得了。」

  幾個丫頭都一臉孤疑,但也未再多問。

  入住雲水庵的第三日,大清早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尼姑送來早膳,她還善解人意地給了她們幾炷香。

  「這是安息香,本庵特製的香品,點燃的香氣可防蟲、防蛇,還能助眠,一夜無夢到天明……」她說完雙手合掌,念了佛號便離去。

  「枯夏,瞅瞅。」蘇子晴從不相信外人所製之物,尤其在定了親之後,她知道張靜芸對這樁婚事有多不滿,隨時都可能使壞,她更要小心謹慎。

  「是的,小姐。」

  枯夏是蘇子晴無意間撿到的小孤女,當時瘦得皮包骨似的,比一隻貓重不到哪去,她看了可憐便撿回府,枯夏梳洗過後,她才發現她長得不錯,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識毒、會製毒,還是用毒高手,她的爹爹是大夫。

  她會流落在外,是因他們住的村子被人屠村,她的家人全死了,只有她逃出來,一路逃到天子腳下,戰爭是殘忍的,無辜受害的皆是百姓。

  「怎麼,有問題?」見她嗅了嗅那炷香後眉頭一蹙,蘇子晴出聲一問。

  「小姐,這是安息香,但也不是安息香。」

  「什麼意思?」她納悶。

  「裡面加了東西。」她將手上的粉末拍掉,用清水凈手。

  蘇子晴不意外,「加了什麼?」

  「尋郎草和一夜歡。」她老實的說出。

  「……是春藥?」蘇子晴臉色一沉。

  「嗯,是迷情散的一種,中了一夜歡會渾息發熱,整夜亢奮地想與交合,而尋郎草會讓女子不由自主地想找男人,不論是誰只要是男的都會緊抱不放,寬衣解帶的承歡……」是十分惡毒的淫藥。

  「藥性很強?」她目光極冷的問道。

  「是的,非常強烈,只要嗅上半炷香便控制不住自己,神智是清醒的,但身子卻不由自主,直往男人撲。」枯夏一五一十的說明此香用過後的癥狀,毫無保留。

  「天呀!這手段真下流,居然想毀了小姐的貞節。」剪秋驚呼,用力就扳下桌子的一角,眾人無言的撫額。

  「不僅下流還可恨,小姐都避讓到裝起傻子了還不放過她。」繡春難得語氣強硬。

  「小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公子,讓他派些人過來。」藏冬怕一人力微,屋內除了小姐外還有三個姑娘要保護。

  「你一個人應付不了嗎?」原則上她是不太想麻煩那人,自從定下名分後,某人的行為較之前放肆太多。

  想到歐陽無恕,蘇子晴便有無可奈何的情豬,兩人是訂親了沒錯,但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又摟又抱實在過分了些,他還理直氣壯的說:「你是我的,我為什麼碰不得。」

  真是個冤家,叫人又恨又氣,又忍不住想他。

  藏冬面有難色,「奴婢不曉得對方有幾個人,有沒有什麼後手,如果只是小姐一人的話,奴婢遊刃有餘,再帶上幾位姊妹就分身乏術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蘇子晴想想覺得也對,能做好萬全準備,為何要以身犯險。「好吧,你立即下山一趟,知會將軍府一聲。」

  「是的,奴婢馬上去。」

  方才還在眼前,一道黑影晃過,禪房內就少了一人,武藝精湛的藏冬已縱身而出,奔馳在下山的山路上。

  「繡春、剪秋,你們留心一下庵裡的動靜,看有什麼人進出,有沒有其他可疑之處。」

  做點防範以防萬一。

  「是的,小姐。」兩人神情都有點憤慨。

  「枯夏,咱們的膳食就交給你,看看有無多餘的『調味料』。」入口的食物一定要謹慎,不能有一絲疏忽。

  「是。」

  「還有,準備一些毒藥,入夜後灑在門口和窗戶上,讓來者來得了卻去不了,但別傷了自己人,也避免傷及無辜。」

  「好,奴婢手上還有些毒粉沒試過,今晚就拿人來試藥。」

  「好了,你們動起來,晩上好甕中捉鱉。」狠狠地給一次教訓,下次要再動手前才會好好斟酌斟酌。

  「是的,小姐。」丫頭們齊聲答應。

  「什麼聲音?」懶貨葉嬤嬤打了個哈欠,掏著發癢的耳朵走過小姐住的禪房外,她打算去夫人那領賞。

  抬頭望了望天,她發現早上還很大的日頭忽然不見了,天際有些陰雲飄動,雖然沒那麼熱了卻很悶,悶到心口沉甸甸的。

  起風了,在這日落西山之際。

  雲層越堆越厚,厚得好像要往下沉,偏偏不下雨,陰沉地彷佛蟄伏的獸,待著要一舉撲殺。莫名的,葉嬤嬤感到有點兒不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11:07 PM 編輯

【第九章】   解決登徒子

  夜幕低垂,夜漸漸深了。

  這夜無月也無星,默淡無光,幾道詭異的身影在黑夜中走得很快,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淫笑聲,以及因興奮而引起的急促呼吸聲。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才是要倒霉的那個。

  「啊——」

  一聲凄厲的慘嚎穿透雲層,幾乎到了九霄雲外,叫人心口一顫的恐怖驚叫把庵內的人都吵醒,面上惶惶的一披外衣走向發出聲音院子一探究竟。  

  「發生什麼事了?」

  「是不是賊人闖入?」

  「有沒有人受到傷害?」

  大家議論紛紛,走得最快的是張靜芸帶來的下人們,她們一個個笑得像撿到銀子似,不走近的保持一段距離站著,眼中閃著異常興奮的亮光,但其講話聲極大,唯恐旁人不曉得這兒出了事,還怕不夠亂的直嚷嚷,想把所有人都引來。

  雜沓的腳步聲匆匆而至,香客、光著腦袋的尼姑,居然還有家丁和小廝,這兒不是男賓止步嗎?為什麼會有男人出現,甚至手持棍棒,似要將誰活活打死。

  最後到的是姍姍來遲的張靜芸,她手上拉著一臉幸災樂禍的蘇子曉,兩母女都衣冠整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清醒的樣子,張靜芸唇上還抹了胭脂,一股脂粉味從她身上傳來。

  在素凈的人群中她最醒目,一眼就能看見精心打扮過的妝容,在大半夜的庵堂裡還描繪眉眼,她是給誰看呀!

  不過沒人會在意這點小事,眾人的目光看向住著女眷的小院,一個容貌秀麗的丫頭提著大紅燈籠,看著攤成人形的肉泥……喔!不對,那就是個人,不過摔得像坨泥。

  更叫人詫異的是,他的頭被一腳踩進泥裡,踩他的人順著大長腿往上瞧,赫然是神色冷肅的歐陽無恕。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一身髒污的衣袍,似乎在哪裡瞧過,心口不安的張靜芸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是在問本將軍還是問他?」歐陽無恕指著出氣多、入氣少的男子,他的雙腿呈不規則彎曲。

  「他、他是……」張靜芸驚懼地不敢問。

  「妄想偷香竊玉的賊人,本將軍的未婚妻是他能垂涎的嗎?不過看在為我家晴兒積德的份上,暫且饒他一命,僅只小懲一番。」若在戰場上,他早一劍削了他四肢,留著腦袋、身子,任由他血流盡而亡。

  「這叫小懲一番?!」人都快沒命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張靜芸驚恐的從喉間發岀尖銳質問,環抱身體的雙臂微微顫抖,她怕下一個躺平的人是她。

  「原來你嫌太輕了,簡單。」他將腳往左邊移,腳尖輕輕一踩,殺豬似的慘叫聲在夜風裡破碎,伴隨著骨碎的聲音。

  繼斷了兩條腿之後,張建安左手手腕的腕骨碎了,可見碎骨穿皮而出。

  「你……你把他的手踩、踩斷了?」她忽然想吐,面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冷笑,「敢心懷不軌就得付出代價,將軍心懷仁善,替天行道,讓爾等小人受到應有的處罰。」他一腳將人踢開,原本趴著的男子面朝上,露出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你……你……」她說不出反駁的話,眼前的情形多說多錯。

  禪房內的女子是她繼女,身為名義上的母親,她不能說出一句損及繼女名節的謗言,否則一損俱損,她身邊的女兒也會受到波及,日後想找好一點的婆家便困難重重。

  何況為繼女岀頭的是她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人家都不介意未婚妻名聲有損,還一力維護,當後娘的能說什麼。

  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把衝到舌尖的苦噎回去,自做自受有誰可憐,她只是沒料到一個傻子也能撞大運,遇到一個不介意她傻的男人,居然肯費心思保全她。

  「姑……姑姑……救……救我……」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口齒不清的喊著,朝張靜芸伸出那隻完好的手。

  「安……安哥兒?」竟然是他?

  難怪她看這衣服似曾相識,不就是今兒個白日他穿在身上的那一套。張靜芸忽地淚流滿面,放開女兒的手急奔向前,一隻手想撫向侄子的手又怕弄痛他。

  「莫非岳母大人認識這個無恥之徒?」敢動歪念頭就是這下場,殺雞儆猴,想死不怕命太長。

  「他、他是我侄子。」她恨恨的瞪著,心慌地想著該怎麼向大哥交代,他的兒子廢了。

  「你的侄子為何偷攀牆,還想撬開本將軍未婚妻的窗,若非本將軍正巧路過山腳下,心血來潮來探望,他就得手了。」

  藏冬來報信時,他聽得都氣炸了,自然即刻帶人上山,不只要保護未婚妻,還要讓他們徹底不敢再打晴兒的歪主意。

  傻子的運氣為什麼這麼好,這樣也能逃過,張靜芸心裡極恨。

  「他……他是來找我要點銀子花花,只是走錯院子,又剛好遇到院子上鎖,所以……呃!爬牆比較快。」她急中生智地想出一套說詞。

  「原來張府是這樣的家教,見著鎖著的院子就能爬牆入內?」他笑得極冷,一雙漠然的黑眸恍若千年冰岩,足以將人凍僵。「要找藉口也該找好一點的。」

  「她又沒怎樣……」望著面目全非的侄子,張靜芸眼淚掉得更凶。

  大哥是和她岀自同個肚皮的親兄長,兩兄妹從小感情很好,做哥哥的一向很愛護妹妹,幫她擋去嫡姊的欺凌。

  愛屋及烏,她對哥哥的兒女也十分疼愛,因此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她不做他想地立刻找上哥哥遊手好閒的長子,有好處大家一起分,提攜他們進富貴窩,人人樓著銀子睡。

  誰知賠了夫人又折兵,眼看侄子半死不活,叫她如何不憤怒。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變的?

  似乎從兩兄妹自江南沈家回京以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順心,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將她推往深淵,她想做的事沒一件成功過,還把她平順的日子搞得更混亂。

  「你說什麼!」歐陽無恕劍眉一豎。

  看到侄子的慘狀,張靜芸悲痛地忘了自己先生壞心眼,氣憤地怪罪別人下手太重。「我哪裡說錯了嗎?她又沒怎麼樣,你憑什麼打斷他的腿,又踩斷他的手,你讓他以後怎麼活?本來我就要把晴姐說給他,他們若有什麼也是理所當然,是你莫名其妙橫刀奪妻……」

  一把劍忽地橫在她頸邊,她頓時倒抽一口氣,連斷線珍珠似的眼淚也逼回眼眶,不敢往下流。

  一旁的蘇子曉嚇得小臉發白,偷偷的往後退了幾步,怕人發現她也在,把她當小雞子給抹了脖子。

  「你再說呀!看看我敢不敢一劍斷你的頸項,本將軍殺過的人比你啃過的蹄膀還多。」

  劍身輕輕一壓,一道血痕立現,張靜芸驚得手腳發軟,全身冷汗直流。

  「我……我是晴姐兒的娘。」他不能殺她,殺了便是弒親,兩家的婚事再難成。

  「後娘而已,老丈人不到四十,再娶就有,花骨朵兒的年紀,更年輕貌美。」

  攀上鎮國將軍這門親,原本門庭敗落的誠意伯府又生興盛之象,不少人想借著蘇長亭這條線沾點關係,暗暗打起送女兒的念頭,不過誠意伯尚有妻室,要送也是送庶女為妾,但若他無妻,那麼門第較低的人家就會考慮把嫡女送上門。

  她聽著心驚,懊惱今日行事的輕率,不能算無遺策。「你……你不可以……這麼做……」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不讓他滿意的話,美妾先入門。

  張靜芸怒聲叫罵,「安哥兒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要趕盡殺絕?」  

        她刻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大夥兒聽仔細,她暗示歐陽無恕生性殘暴,殘害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還是你願意我將他往京兆府一送,嚴刑拷打之下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冷冷的黑眸透著譏諷。

  「你……」咬著牙,她心驚膽戰,袒護侄子的心漸漸被澆熄。

  若侄子禁不住拷打全盤託岀,那她只有死路一條……越想越心慌,她面無血色,抖得像篩糠。

  「打,壞人,撬窗子,歐陽哥哥打他,壞人,太壞了……」

  一個有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唇紅齒白,眉眼如畫,瑩白的小臉欺霜勝雪,白嫩地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看是不是跟看到的一樣光滑。

  若非她眼神較常人顯得呆滯,說話語氣像個孩子,活脫脫是個如玉美人兒,她嗓音有著江南女子的嬌軟,有著纖細如柳的就柔身形,任誰都想多聽她說說話,見了都想多看兩眼。

  難怪歐陽無恕不介意她傻了,有這麼一哄就聽話的美人兒在身邊,將軍也沉溺溫柔鄉。

  有認出來歐陽無恕和張靜芸等人的人,不由得這麼想。

  「晴兒,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裡吃果子。」他走回她身邊,低聲道:「出來湊什麼熱鬧,有你男人在,我替你擺平。」

  啐,不害臊,還沒過門說什麼男人,一邊蹲著數豆子去。

  蘇子晴想這樣回嘴,但在眾目睽睽下不行,只能悄悄瞪他一眼,又一派天真的說:「果果吃完了,看歐陽哥哥打壞人。」

  歐陽無恕順手一攬,將微微掙扎的身子鎖在懷中,「你看我將他打了,以後他不敢撬窗子了。」

  「哇!歐哥哥厲害,打壞人,他壞,一直撬,叫他不許撬還叫晴晴開窗,他要進來,哼!我又不是傻子,才不讓他進來。」她得意地仰起鼻子,十分神氣的哼了一聲。

  傻子說自己不傻,聞言的人都笑了。

  「對,以後有壞人要欺負你,你就讓她拿椅子砸人,越重的椅子越好。」他指向剪秋。

  被點名的剪秋很是配合,走到一顆大石頭邊,單手抬起重達三百斤的巨石,眾人驚呼,緊接著她輕輕的石頭一扔,砰地一聲,讓所有人跟著膽顫一下,心想千萬不要惹這個丫頭,人看著瘦卻一身蠻力,一拳打在人身上還不散架了。

  「好,聽歐陽哥哥的。」蘇子晴溫順一笑,把在場的人笑得心都化了,她的笑太美,太純真,宛如剛打磨出的玉璧,純凈無邪。

  歐陽無恕眼角微微一抽,暗嘆這丫頭太會裝了,簡直是妖孽。

  「他不好,我打了他,不過他是你母親的侄子,你說要打死他還是放過他,我聽你的。」

  若死在手裡會非常麻煩,張建安的祖父身居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若動了張建安,擅長胡攪蠻纏的張大人會在職務上刁難。

  歐陽無恕本就沒打算打死張建安,要不然他一出手豈有活路可言,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比宰雞簡單。

  「他受傷了嗎?」她眉頭皺,好像不喜歡看到血。

  「是呀,傷得很重。」沒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最重的是腿會跛,將來走路一拐一拐的。

  「唉,放他走吧,以後不可以再做壞事了,不然我還叫歐陽哥哥打你。」

  張建安說不出話來,痛苦地直點頭。

  「你真的要放過他?」張靜芸一臉驚訝,她不信的再一次。

  「嗯嗯,走吧、走吧,我心地好,不計較。」她揮手,咧嘴傻笑。

  聞言的張靜芸連忙喚家丁上前抬人,連夜送下山請人醫治,眾人見狀也一鬨而散,未再逗留,沒人知道還有一群人掩護張建安行淫穢事,他們就此消失了,在半個月後出現在三百裡外的破廟,衣衫襤褸,破舊不堪,被一群乞丐折磨了不知幾回。

  「你心地好?」這話她怎麼說得出,高喊給他死的人是誰,張建安臉上的腳印是她留下的,他怕人發現才補上一腳。

  「比你好。」他心狠手辣。

  歐陽無恕失笑的捏捏她俏鼻,「跟我比你好意思,男人天生悍勇,心不硬成不了大事,而女子應該要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只管理家——」

  他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上一踢。

  「我若是那樣的人你還下聘迎娶嗎?」別逗了,第一個悶死的人肯定是他,連忙離家出走。

  一想到自己所言的情景,歐陽無恕驟地一陣惡寒,連連搖頭,「還是別吧,現在的你順眼多了,千萬別變。」

  瞧他驚恐的神情,蘇子晴噗嗤笑岀聲,「自作孽不可活,你還想娶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我看你腦子被驢腳踢過。」

  「不溫柔,還兇殘,我這七殺星轉世的也就認了,誰叫我主殺戮。」他說時眼中並無笑意,隱隱浮動寒光。

  因國師說他是七殺星轉世,故而民間傳言他命硬,刑克六親,府中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全部剋死,親緣淺薄。

  七殺星也主戰爭,或許因為如此,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手上染的鮮血洗不凈,他用成千上萬的人命鋪就鐵血將軍之路,從不回頭。

  「你殺誰都成,只要別讓我當寡婦,七殺星主戰,但不表示殺孽重,有時以殺止殺才是王道,若無人犯境又何須出兵,心無貪婪,天下太平,可世上最難阻止的便是人的野心,若無人阻攔,那只能生靈塗炭。」

  歐陽無恕一輝手,繡春、剪秋等丫頭識相地離開,他雙臂張開,將只到他肩頭的人兒摟入懷裡。

  「晴兒,我不負你,不論我在哪裡,都會努力活著回到你身邊。」他不信命,不信自己刑克六親。

  「別逮到機會就輕薄我。」她真希望有剪秋的力大無窮,一把將他過肩摔,看他還敢不敢動手動腳。

  他低笑,唇落她髮上。

  她知道他不會沒事提起戰爭,提起自己的命格,喃喃的猜測道:「你又要走了?」怎麼有點難捨難分了,真不爭氣。

  「嗯,北邊傳來災情,連月不下雨稻米無收,高梁、玉米也歉收,百姓為了爭水、爭糧和官兵打起來,繼而佔領府衙。」他奉命前往征討,皇命如天,不得不從。

  聽到他說的是北邊,蘇子晴心裡的不捨頓時消失,她知道他這次八成去不了。

  「北邊不是晉王的封地,為什麼是你去?」這是藩王的責任,他該賑災,平息災民怒氣。

  歐陽無恕面露苦笑。「晉王上書力有未逮,暴徒太兇狠,聚眾上萬,人數一直往上增,他藩地的兵招架不住。」

  「他想藉機拉攏你?」原來五王奪位早已開始佈局,皇上逐漸老邁,而他的兒子們野心勃勃。

  他驀地一凜,目光如炬地看著她,「晴兒,你為女兒身可惜了,若為男子,成就不在我之下。」

  「你希望我當男人?」她笑得俏皮,語聲輕快,恍若那林間鳥兒輕盈地躍枝椏間,朝氣十足。

  他連忙搖頭,「不,還好你是女兒家,不然我上哪尋一位好娘子,與我結髮兩恩愛,一生不分離。」

  「哼,算你轉得快。」要不兩人的婚事她還要考慮考慮,說不定他有龍陽之癖。 

        他虛抹冷汗,暗嘆兇險,這丫頭手無寸鐵卻堪比千軍萬馬,能無形中置人於死地。

  「你真放過那女人?」

  蘇子晴眨了眨美眸。「你看我像有仇不報的人嗎?」

  善良要看對象,對於心存善念之人自當結交,對於心中有惡者自當斬殺之,不讓入魔道。

  「所以……」她還有後手?

  「你等著看就是。」刀尖都抵向她胸口了,她不反擊還坐以待斃嗎?好戲要上場了。

  忽地一聲轟隆的雷響由天而降,震耳欲聾,豆大的雨點接著嘩啦啦的落下。

  「小……小姐,下雨了!」

  一陣歡呼聲驟起,為著長久的旱象得到紆解,越下越大的雨滴打在樹葉上,飛濺落在乾燥的地面,雨水迅速的滲入地裡,原本龜裂的土地得到滋潤,萬物欣喜的迎接雨的洗禮。

  可是蘇子晴的心卻沉甸甸,這場雨看似及時雨,其實卻會帶來另一場災情,它會一直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使小溪暴漲,河岸決堤,百萬的百性在洪水中失去家園和親人,流離失所,無以為繼。

  「太好了,這雨一下,咱們的秋麥就能種,小姐真是太神了,好似知道會下雨似,提前把糧食收了又曬乾,不怕收割不及。」剪秋狂喜的跑進來報喜,食量大的她最怕吃不飽,她不吃足半桶飯就覺得餓。

  「讓繡春傳下去,告知各地的莊頭,今年收的米一粒也不准賣出去,為我們耕種的佃農裡面的米以高於市價的一成悉數收購,有多少糧食就囤多少,沒有我的同意不得私下轉售。」糧食將是生存的首要。

  「小、小姐,為什麼呀?」以往他們是賣一半,留一半,留新米,賣去年的陳米,再用賺來的銀子置地。

  從江南到京城一帶,蘇子晴擁有萬頃土地,以種植稻米為大宗,其次是雜糧和大豆,還有少數山坡地遍植果樹。

  她不種茶,因為其中的利潤太驚人,容易引人眼紅,在世家、高官的割據下,她沒有強大的靠山與之抗衡,若讓利太多同樣血本無歸,因此她選擇捨棄,專心在糧食上頭。

  「因為你家小姐做了一個不吉利的夢,夢見這場大雨會形成暴雨,連下半個月。」今年的糧食都毀了,顆粒無收。

  「什麼?」歐陽無恕不由得驚呼。

  蘇子晴笑著輕戳他硬如石頭的胸瞠,「北邊去不了了,晉王爺肯定非常失望,他縱容百姓在他的封地胡作非為,為得是讓你帶兵征討,他才好藉此機會將你拉向他的陣營。」

  想造反靠的不只有兵馬、糧草,更重要的是攻無不克的猛將。

  他黑眸閃著探究的光芒,「真的會暴雨成災?」

  「你問老天爺呀!我又不是神。」她笑而不笑。

  張建安被送走那一夜,神色惶惶的張靜芸回到她住的禪房,她一是擔心兄長的責備,怪她把他好好的嫡子弄殘,兄妹反目成仇。一是憂心忡忡她所設計的事東窗事發,下場不是進家廟便是被休棄,堂堂伯爺夫人成了下堂妻。

  因為放心不下,所以她一直無法平靜,心裡很不安,於是讓周嬤嬤點了安神香,希望能好睡。

  殊不知這安神香一點,她越睡越熱,熱得渾身像要著火,渴望與人共享魚水之歡。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知曉若她真和男人有染,她這輩子也完了,只能青燈古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止不住的熊熊慾火在體內燃燒,燒向她的臟腑和四肢,她覺得自己快死了,不由自主的往外奔去。

  她剛到門口就被周嬤嬤攔下,將赤條條的她推入屋內,周嬤嬤以為她中邪了,還想找師太收魂,不料一入內就聞到安息香的味道。

  她心中喊了一聲,糟了。

  周嬤嬤點的安神香不知何時被掉包成加了春藥的安息香,那助長情慾的安息香是她找來的,她甚至因吸了一些安息香而和已有妻室的老賬房春風一度,如今兩人還偷來暗去好上了,所以她知道此安息香的厲害。

  她想趕緊離開以免中招,將門上鎖不讓身心煎熬的張靜芸跑出去,忍上一夜也就過去了,誰知她剛一轉身就被張靜芸拖上床,對著她又啃又咬。

  中了春藥的兩人真的忍受不住,最後交纏了一夜。

  這事只有她們兩人知道,不敢在人前提起,但那一夜後張靜芸一見到周嬤嬤便滿臉羞紅,回想巫山雲雨的滋味,而周嬤嬤一看見張靜芸則是滿心的不適,當天她算是被迫的,難以接受這樣的情事。

  沒多久周嬤嬤自請到莊子當管事,張靜芸不允,還想跟她重溫磨鏡之歡,但周嬤嬤並未賣身,她去意堅決,沒人留得住。

  她們以為沒人曉得,實則情況都蕗在一個人眼中,淋了整夜雨的藏冬將所有過程告訴蘇子晴,她一邊聽一邊思緒飛轉。

  十天後春宮畫大師唐十二少又推出他的新作,畫的是面目朦朧的兩個女人,她們衣衫半解,深情凝望,雪白大腿勾在一塊。

  意外的,這幅畫賣出十萬兩高價,還有人問有沒有,出價再高也要一幅。

  蘇子晴拿這十萬兩又多買了些米糧,在這個時候,糧食囤積再多都不為過,雨停之後,糧價漲得會更嚴重。

  而事情與她所知果然一般無二,來年春天,朝廷已經拿不出賑災的糧食,民間糧價也已經漲了十倍,不過她還沒出手,歐陽無恕就找上門來跟她商談糧食的事。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聽完蘇子晴提出的交易,歐陽無恕咬著牙,用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笑得眼兒彎彎的女子。

  「聽過就算了,再說無益。別人無而我有,那就是人求我,而非我求人,願者上鉤。」

  「你哪來的膽子敢說這種話,稍有不慎便是砍頭大罪。」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蘇子晴神色慵懶地在宣紙上淡描雲山春色,一小童在湖邊嬉戲,一婦人背著娃兒在石頭上搓洗衣物,漫不經心的道:「我只問你買不買,要是不買我轉手賣人,你知道有很多人等著要。」

  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幫她把宣紙拉平,用鎮紙壓住。「你在發國難財。」

  「那又如何,百姓無糧不是我的錯,你去問問那些皇親國戚吃什麼,只要他們肯拿出一半的糧食,無家可歸的百姓就能吃飽飯三個月,那時地裡的作物也接得上。」也許不能三餐溫飽,但起碼餓不死。

  說起那些自私的權貴,他也莫可奈何,連皇上都沒法逼他們捐糧賑災,他有什麼法子?歐陽無恕神色無奈的道:「晴兒,別鬧了,外面的百姓快活不下去,他們只要一口粥就能活命了。」

  「我手中的糧食也是自己掏銀子買來的,若我全數捐出,我的損失要怎麼彌補?我能捐,旁人也能捐,憑什麼把重擔都壓在我身上?不要跟我講什麼仁義道德,真讓的糧食大戶你們不敢動,偏來壓我一個看天吃飯的小老百姓,天理何在?」她叫屈。

  「晴兒……」她真和他槓上了。

        「我說過了,只要皇上籤下借條,保證三年內還我買糧的銀子,我立即清空我的糧倉給你送糧。」她不會當奸商,卻也不做賠本的生意,施糧布粥的大善人不見得會有善終,多少人因為可觀的家產慘遭殺害,形同滅門。

  一臉無力的歐陽無恕扶著額際輕揉,「國庫空虛……」

  「所以我也沒為難皇上,先借他,不要求付現。」她算是厚道了,沒以漲了十倍的米價出售,維持原價。

  去年秋天,下過暴雨的田地一片泥濘,即將收成的秋稻全泡在水裡,地勢低的糧食全泡爛,找不到一粒稻橞,而沒淹到水的稻田也損失慘重,整片的稻子倒在田裡,天一放晴還沒等到收割就發芽了,一樣一無所獲,欲哭無淚的百姓望天哀嘆,想著怎麼撐過這個冬天。

  其實大多數百姓還是存了點糧,熬到開春不成問題,難就難在他們的糧食只夠到春播前,接下來的日子呢?

  水災之後又是飢荒,朝廷雖有開倉賑災,可已經支撐不下去。

  歐陽無恕去不了晉王的藩地,他一直為了賑災事宜從去年十月忙到今年三月,連將軍府都沒回去幾回,日日在外波奔,防止災民暴動,並帶兵剿匪,剿除因天災而落草的山匪。

  京城外哀鴻遍野,京城內歌舞昇平,各世家高門照樣過著奢華生活。

  這也是蘇子晴不願無償捐糧的主因之一,皇上不是做不到,而是少了年輕的魄力,有了苟且的心態,覺得只要京城不鬧起來,他便能躲在皇宮裡安亨晚年,他再活也沒幾年,索性讓太子去煩心,百年之後他看不到大周朝是存是亡。

  「能不能用別的方式借糧,我用我的銀子跟你買。」他想到折衷的辦法,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

  聞言的蘇子晴挑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糧嗎?」

  「三十萬石?」他猜測,不曉得她實際私產有多少。

  「一百五十萬石。」她說出個驚人數字。

  「什麼?一、一百五十萬石……」他瞠目,朝廷湊了大半個月才湊出十萬石糧食,而且還是摻了沙的。

  這麼多的糧食,就算他把整個將軍府賣了也湊不出銀兩。

  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她輕咳一聲,「我同意以原市價的一半賣給皇上,不過……咳!咳!總要有點抵押品,保障我不吃虧。」她說得好像很委屈,賠本做買賣,一副肉疼的樣子,因為是他,她才破格降價。

  她有那麼好說話?為什麼他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歐陽無恕心中狐疑,直接的問:「你想要什麼?」

  「普德鎮東邊十萬畝荒地。」她兩眼晶亮。

  他訝異,「那裡土地荒廢已久,從沒人想過去開荒,雜樹長成蔭了,你要那裡幹什麼?」

  造鎮——當然,這答案她才不會說,反倒是一臉無辜的說:「我只是幫皇上分憂,他把沒用的地給我省得還要給我封賞,國庫沒銀子共體時艱,我也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坐視百姓受苦。」

  她看中那片地背後有座大山,兵荒馬亂時能退到山裡避難,前面有條能行船的大河,無數條四通八達的支流,便於往來南北,土地歸她所有,她就能照她的意思規劃商鋪和街道,分成商業區和住宅區,蓋她想要的宅子,一間間的林立,屆時的成就感有多大啊!

  然後她或租或賣的吸引人潮入住,漸漸地人一多就開成新鎮,她坐收租金當包租婆,成為一方霸主。

  其實她先前拋出簽借條的方法只是為了引出換土地這件事,讓皇上覺得這麼做比較划算,她知道皇上還不了欠款,三年後他已是「先帝」,地契在她手中就是她的,誰敢來搶,這是「先帝」給的,新皇也不敢有所忤逆,孝字讓所有人都折腰。

  「為什麼我聽著這話裡有玄機,不像表面上聽起來那麼簡單。」剛才他們才為了她不肯吃虧而差點吵起來,她現在願意讓步,怎麼想怎麼怪。

  蘇子晴裝得若無其事,目光清澈如水,笑吟吟的說:「我們是未婚夫妻,你的銀子便是我的銀子,你用自己的銀兩買我的糧食,那等於是讓我把銀子從右手往左手擱,我還是白捐糧,用的都是我的。」

  剛毅的面容一僵,他抿了抿唇,認真的許下承諾,「晴兒,我以後會給你更多,等我日後得了軍功不接受高位,只為你請封,實質上的黃金、白銀,各種封賞。」

  「空手套白狼這一招用在我身上沒有效,你就吃定我只能嫁你。」

  她撇撇嘴,前世沒有她,他高位也只做到征北侯,分明是怕自己功高震主,拒絕裂土封王,也拒絕三分之一的鎮國公之位,她就不信這輩子他沒這樣的打算。

  不過改替她請封也不錯,至少有個好理由拒絕賞賜,還有實質的好處……

  在她還是一抹遊魂時,曾聽聞有從龍之功的歐陽無恕與新皇交情匪淺,皇上有意封他為異姓王,但他拒不受封,後來又許以鎮國公殊榮,他還是搖頭。

  最後皇上以三封仍拒是為不敬,他才成為手掌一方兵權的征北侯,因為地位超凡,又有人稱歐陽半邊天。

  意思是坐享一半江山,連皇上都把他當過命兄弟看,願意與他共享天下,他為了避嫌才不肯享高官厚祿。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連兄弟、親兒都容不下,怎會與異姓臣子並肩呢?他這是明哲保身,誰曉得若干年後坐穩帝位的皇上會不會翻臉無情,以莫須有罪名抄家滅族。

  不過在她重生前,這位手握五十萬兵權的征北侯未有妻室,他一直南征北討為皇上剷除異族。

  原主身亡那一天他正好凱旋歸來,她的魂魄飄在原主夫家的上空,看到浩浩蕩蕩的盔甲大軍從中走過,身披玄鐵甲衣的他面色冷峻,意氣風發地騎著高大黑駒受夾道百姓歡呼。

  歐陽無恕眼神寵溺的輕擁愛使小性子的未婚妻入懷,語氣輕柔,「我也只娶你一人,不生二心,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你別和我鬧彆扭,我只想對你好、寵著你,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絕對沒有別人。」

  女人都愛聽好聽話,明知不可信她還是心軟了。

  「去,把蓋了玉璽的借條拿來,我不拿皇上一兩銀兩,全給你們了,當是捐糧,幫助數以萬計食不裹腹的百姓。」

  不拿一兩銀子……怎麼可能,光是地底蘊含一條玉脈,那十萬畝荒地就價值連城了,不然她哪來的銀子造鎮,那可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她這些年賺的還蓋不了三條街。

  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蘇子晴早打好算盤,她口中的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其實只是她手中的一小部分,她從四年前便開始囤糧,如今她大江南北至少擁有一、兩百座糧倉。

  事實上,她手中有好幾個一百萬石,她打算過些時日拿一部分出來平價販賣,打得那些妄想繼續抬高物價的權貴措手不及,他們也想高價賣糧好大賺一票,她偏不讓他們如願。

  明明有糧想不肯捐一些給百姓,還想在窮到賣兒典妻的百姓身上狠刮下一層皮,她能容下他們才有鬼! 

  歐陽無恕不知道未婚妻心裡的大計劃,回去跟皇上談拿荒地換糧食的事,成功的拿到了地契。

  沒多久,「康十二少」開設的「天下米行」開張了,鋪子內賣的全是新糧、沒摻沙的,賣的是暴雨前的原價,百姓瘋狂搶糧,這下他們的糧食就足以支撐到秋收。

  而那些囤糧的糧食大戶和世家高門跳腳大罵,他們賣不出去的米糧成了陳米,降價再降價還是沒人買,損失慘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11:35 PM 編輯

【第十章】   腹黑夫妻不好惹

  秋雨匆匆過,轉眼又是寒冬,度過落雪紛紛的季節,堅冰融化,新芽抽綠,大地換上新衣,由一片銀白穿上輕快的綠衣,鳥兒歡快的在枝頭上唱歌,迎接新的一年,去年的桃花今年又開了。

  在眾人的期盼下,傻子蘇子晴及笄了。

  在插完簪,挽起髻後,忠義侯夫人和官媒又上門,一事不煩二主,還是她們倆,特意來商訂婚期。

  這時坐在正堂上的不是伯爺夫人張靜芸,而是雲、羅兩位姨娘,伯爺夫人「病了」,還在休養中,因此由她們兩位代勞,四人相談甚歡,果斷而迅速的定下迎娶日子。

  不過聽到和看到是兩碼子事,剛瞧見一長串的聘禮單子時,雲姨娘、羅姨娘只覺得咋舌,娶一個傻子過門沒必要這麼隆重吧?這上面寫的大概是充充面子當不成真。

  可是當一抬又一抬的聘禮往裡抬,大家都傻眼了,這是娶媳婦嗎?根本是搬家嘛!什麼金的、銀的器皿比人高,瑪瑙、珍珠、翡翠堆滿箱子,血紅色的珊瑚大得足以當屏風了,還有一寸一兩金的鮫珠絹,那是成匹的抱進門,好像一點也不值錢的碎布頭。

  抱著一歲大女兒的杜姨娘站在垂花門下頭,看得兩眼都突了,她不貪多,只要女兒出嫁時有其中一、兩樣當陪嫁就心滿意足了,那是平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但是在眾多的羨慕、嫉妒中,唯有一人是充滿忿恨,她一把推翻了桌上所有器具,落地的破碎聲清晰可聞。

  那就是自雲水庵回來後,一直被禁足的張靜芸,在蘇子晴兄妹的聯手下她有抄不完的佛經,誦不完的經,每日在佛堂面對著不說話的佛像,即使她有害人手段也施展不開。

  最叫她憤怒的是令人垂涎的聘禮全往繼女院子搬,照理來說男方送來的聘禮女方可留一半,或是全留也行,再貼上可抵聘禮一半的嫁妝也就成了。

  可是鎮國將軍府孔武有力的士兵是直接把聘禮給了蘇子晴,一件也沒遺漏,意思是她決定該給誰,鎮國將軍府全無異議,把想獨佔的張靜芸氣到兩眼發紅,恨到骨子裡了。

  臨出嫁的前兩天,蘇子晴將聘禮做了分配,她得一半,另一半分成兩份,一份給了她兄長,一份交給親爹——蘇長亭得到的是名家書畫和珍貴的文房四寶、古玩,以及兩萬兩銀票,他喜得撫著長鬚直說「好女婿、好女婿,年輕有為」,她也為所有弟妹準備了禮物,分送給各人。

  「娘,為什麼我沒有。」淚眼汪汪的蘇子曉抱著母親抽噎,彷彿她才是出嫁的人,正在哭嫁。

  蘇子晴給弟弟妹妹的臨別贈禮,有的是玉章,有的是金手鐲,有的是鑲寶石的匕首,不分嫡庶人人都有,價值不菲,連蘇子凌都得到一頂以東珠鑲嵌的玉冠。

  唯獨蘇子曉連個空盒子也瞧不到,這些年來母親不管事,她照樣行事乖張,時不時的找傻子姊姊麻煩,還三番兩次想搶了嫡姊的婚事,她認為她才是當將軍夫人的人,嫡姊不配。

  珍玉樓那件事蘇子晴還記得呢!有仇不報不符她的原則,因此她特意在送禮一事獨漏了蘇子曉,她要讓對方知曉不是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人家不給她一樣也拿不到。

  張靜芸安慰女兒,眼裡藏著戾氣,「她不給我們自己拿,娘是她母親,難道還拿不到。」

  已經落到被奪中饋的地步了,她還是不安份,心心念念著繼女可觀的嫁妝聘禮,她認為她是伯爺夫人,自然有權處理將軍府送來的聘禮,出嫁女哪有資格再管娘家的事。

  在她心裡蘇子晴始終是個傻子,傻子沒心眼,她尋著時機哄騙兩句,傻子還不拿出鑰匙讓她大開庫房,任她取走昂貴的金銀飾物,就算全部空了又如何?

  「真的嗎?」蘇子曉淚眼婆娑。

  「當然是真的,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岀嫁那天娘是一定要出面的,不然如何拜別爹娘,我們就趁著清點嫁妝時抬走一些,等出了門發現短缺了,她還能回頭過要嗎?」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吞。

  她抽噎著慢慢止住沮。「那我要那個血色珊瑚,還有寶石頭面以及那一匣子圓滾滾的粉色珍珠,還要用鮫珠絹做一件漂亮的裙子……我比傻子美多了是不是?」

  蘇子曉扳著指頭數她想要的東西,幾乎是一樣也不肯放過,數得她自個兒也忘了有多少,只想全部收歸己有,讓嫡姊凈身出戶。

  「當然比她好看,你是娘的心肝肉,怎麼跟個傻子比。」看著女兒的面容,張靜芸昧著心的稱讚,傻子傻是傻,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兒的確標緻,如盛放的海棠,尚未長開的蘇子曉遜上一大截。

  到了婚禮當天,張靜芸母女倆算計著出嫁女嫁妝,那邊的新嫁娘的院落卻熱鬧得很,擠滿來添妝的沈家人。

  他們當初靠著蘇子晴的提點大賺一筆,還順利逃過乾旱和暴雨的損失,在那一段糧價高漲的時節裡,他們反而一枝獨秀,在眾多商家中脫穎而出。

  於歐陽無恕的牽線下,沈家成了本朝八大皇商之一,專門供給江南的織錦、蘇繡和各種酒品,沈若秋的大哥也一躍為沈家家主,沈家上下一片和樂,再無爭產一事。

  「你瞧瞧你,扮了這些年的傻子,這下子終於苦盡甘來了,不用擔心有人再害你。」大舅母拭著淚,像在嫁女兒似的既歡喜又難過,感覺心窩被挖去一塊肉一般。

  「大舅母你別哭,怎麼我嫁人你比我哭得還傷心,我不過換個地方住,瞧你哭得像生離死別……」舅母一哭她也覺得鼻酸,兩世為人她都是沒娘的人,從不知有娘的感覺。

  「呸呸呸!大吉大利,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呀!大好的日子說些觸霉頭的話,你呀,這樣調皮怎麼當人媳婦兒。」恨鐵不成鋼的大舅母輕輕往她腦門一戳,不准她說不吉利的話。

  「就是!晴兒你上頭雖然沒有公公婆婆,可還有一個繼祖母,行事為人要謹言慎行,不能再如在閨閣時那般恣意妄為,你那些……呃,畫就別畫了,讓你夫婿知道總是不好。」說起春宮圖,一把年紀的二舅母也臉紅。

  畫畫岀售的事沈家有幾人是知情的,雖不贊同但也阻止不了,那時他們能幫的忙有限,只好由著孩子自立自強。

  「知道了,二舅母。」蘇子晴點頭應允,心裡卻想著歐陽無恕早知道了。

  「娘,二嬸,你們是來送嫁的,哭哭啼啼成什麼樣,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你們不讓表姊嫁人。」一位黃衣姑娘挽著另一個五官和她有些相似的少女,感情極好的堂姊妹倆笑成一團。  

  「去,沒規矩,兩隻皮猴,我和你們表姊說著話,猴兒插什麼嘴。」大舅母嘴上罵著,眼裡全是笑意。

  「別說太長,花轎要來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叨叨念念,虧得表姊脾氣好,面不改色的忍受連珠炮。

  表妹話才一落下,外面便傳來喜娘的高喊聲——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快送新娘子上花轎。」

  然後是一連串的吉祥話,都是祝百年好合,子孫滿堂的。

  「妹妹,哥哥來背你了。」蘇子軒一身新衣,顯得清俊不凡,有著書生的儒雅。

  「嗯。」原本該為她蓋上喜帕的是母親,但張靜芸遲遲未出現,只好由大舅母代替,從此她就不是蘇家人,只喝夫家水,只食夫家米,為夫作羹湯,夫妻恩愛長。

  「舉人老爺背新娘子了,閒人快讓開。」喜娘一喊。

  潛心學問的蘇子軒如他所言在十五歲這年考上舉人,但不是頭名解元,而是亞元第二。他臉色嚴肅的背起坐在床沿的妹妹,不是直接上花轎而是到了正廳,腳步沉穩地往前走,這時的新郎倌也在廳堂。

  只是抬頭一看,高堂的位子端坐著神色略顯不快的蘇長亭,他身邊的位子居然是空的,都快出門了還擺架子,難怪蘇長亭不快了,眼看吉時快過,蘇子軒沉著地讓人請求親娘的牌位,置於空位。

  張靜芸不來又何妨,照樣拜別爹娘。

  「等一下,我還沒入座呢!」故意穿了一身白的張靜芸只在頭上插了一朵大紅珠花,她是來讓人不舒坦的,但是看到座位上的元配牌位,她頓時臉一黑,陰沉地難看。

  「一旁站著去,先給元配行妾禮,再站在雲姨娘、羅姨娘、杜姨娘那邊。」蘇長亭冷著聲音命令。

  「什麼,行妾禮……」他居然、居然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眾目睽睽之下要她向元配行禮,把她視為婢妾之流,讓她丟盡顏面。

  在眾人的目光下,張靜芸屈辱地向牌位福身,而後難堪的站到小妾之首的位置,不知是誰有意發出一聲嗤笑,她漲紅的臉更是紅得要滴血,幾乎站不住的想逃開。

  蘇子軒慢慢地放下妹妹,讓她跪在蒲團上,另一個蒲團跪的是身著紅色喜袍的歐陽無恕,兩人齊齊磕頭,感謝父母的生養之恩。

  一禮畢,正要起,走近的蘇子軒才要低下身背,嫁衣紅似火的妹妹已被人攔腰抱起,他連忙伸手一攔,「於禮不合。」

  霸氣的新郎官將人頂開。「我抱我自己的女人哪裡於禮不合了,我就是理,別以為你長得像她就能碰她。」

  喜帕下的蘇子晴吃吃發笑,小聲的說:「小氣鬼,這醋吃得太沒道理,你連大舅子也吃味。」

  歐陽無恕的響應是雙臂收緊,她立刻不敢再笑出聲。

  「我說好了要背她上花轎。」蘇子軒堅持。

  「我抱她也一樣。」歐陽無恕不退讓。

  兩人像鬥牛般僵持了一下,喜娘出面說了一句吉時快到了,不甘心的蘇子軒沉著臉退開,任由歐陽無恕得意。

  「等一下,我想和母親說幾句話。」蘇子晴扯扯抱著她的男人袖子,準備給人最後一擊。

  「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總要讓她知道何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她猖狂太久了,總以為元配子女是軟柿子,任她揉捏。

  「別說太久,為夫急著拜堂入洞房。」他語氣輕佻,說著令人面紅耳赤的房事,蘇子晴微羞的橫了他一眼,但蓋著喜帕他瞧不見。

  一會兒,一臉陰色的張靜芸被丫鬟請了過來,她本想說兩句恐嚇話,威脅繼女把送出去的嫁妝再還回來,但是看到女婿殺氣騰騰的眼神,她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要說什麼快說,我還得回佛堂抄經。」

  「可恨又可敬的後娘,恨的是你真是太無能了,一次一次想害我卻未果,敬佩的是你竟然毅力十足,一次又一次失敗仍不死心,全心全意要我死,讓我得抽點空陪你玩玩。」

  「你……你不是傻子……」張靜芸驚得臉一白。

  「我不是一再的說我不是傻子,偏你們不以為然。」

  「你……你這小賤人竟敢騙我……」

  「你說什麼——」歐陽無恕冷冷一瞟。

  看到凌厲的目光,張靜芸頓時噤若寒蟬,背脊發寒,但看著蘇子晴,她還是咬牙切齒,「你好,你真好,瞞了我這些年,不過別忘了你大哥還在府裡,我治不了你,那麼他……」她還能在繼子身上大做文章,侄子娶不了繼女,但她娘家的女兒多,挑幾個來相看,一樣能達到目的!

  被人糊弄多年惱羞成怒,張靜芸對這對雙生子恨意更深,恨不得有生之年都要將他們踩在腳上,不死不休。

  「張靜芸,你可以試試,磨鏡之樂其樂無比吧!」輕聲一笑,嗓音輕得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

  「你……你……」她驚恐的睜大眼,全身發顫。

  「害人也要有本事,不要害人不成反害己,你也有女兒,若你敢毀了我哥哥,我就叫蘇子曉身敗名裂,當街光著身子要男人。」比狠?她絕對有千百種方法叫人哭著求死。

  不等驚恐萬分的張靜芸回過神,刺目紅已離她越來越遠,接著看不見了。

  身形頎壯的歐陽無恕抱著紅衣張揚的新娘子跨過門坎,走向停在大門口的花轎,雙臂輕柔地將人送上轎。

  「起轎——」

  喜娘一喊,大紅花轎被抬高,嗩吶聲起,兩百黑甲府兵開道,風光無限的遊街,最終抵達鎮國將軍府。

  「一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禮成,送入洞房。」禮官高喊著,三拜後結成夫妻。

  在鎮國將軍府這邊,高堂上坐著皮笑肉不笑的陸氏,她手腳仍矯,健步如飛,卻偏偏拿著比人高的紫檀木雕雲紋鶴首拐杖,好顯示她尊榮的地位和不容忽視的氣勢。

  她想直接給新婦來個下馬威,可惜覆蓋著喜帕的蘇子晴感受不到,她全然無覺地被一條紅綢拉著走,而後進了新房,坐上喜床,那口憋在胸口的氣才緩緩吐出。

  「終於娶到你了。」等她五年,漫長的五年呀!今日她還是落入他手中,成為他的妻子。

  喜帕下的嬌顏微微發燙,蘇子晴嬌羞嗔道:「還不出去敬酒,愣著幹什麼,外頭好像來了不少客人。」

  歐陽無恕低低輕笑,讓蘇子晴的耳朵跟著發癢。

  「晴兒比為夫還急著洞房……」

  一粒長生果往他身上扔,低笑聲變渾厚。

  「至少得等為夫掀了蓋頭,我可捨不得你頂著這頂鳳冠再坐上幾個時辰。」

  聞言的蘇子晴霎時在心裡呻吟,兩頰紅得微微發燙,「我下一次再嫁人就不會鬧笑話了。」

  「你還想有下一次?」他面色一黑,全無笑意。

  「誰曉得呢!要是你對我不好,動輒打罵,在外花天酒地,搞三捻七還帶其他給我當姊妹,老娘再忍你就不是人,一別兩寬,各自得意,十步之內有芳草。」她不會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君若無情我便休。

  歐陽無恕苦笑地拿起紅絨布上的金秤,輕輕將喜帕挑開,「今日是我們大喜之日你就想著休夫?」

        「所以你要對我好一點,看在你尚有『美色』可取的份上,我姑且與你做夫妻。」她臉紅心跳的看著他。

  「只有美色而已?」俊顏逼近她,溫熱的氣息從口鼻呼出,噴到她臉上,令她面頰更紅了,恍若要滴出血來。

  「去,少來調戲我,把你該做的事做完,夜還長得很。」她佯裝潑辣的說,眼底的那抹羞澀卻掩不住,更惹人心動。

  「謹遵夫人之意,把我想做的事做完……」

  想和該是兩回事,喉嚨乾澀的歐陽無恕正想把人撲倒,與她成為名符其實的夫妻,一旁被直接無視的喜娘輕咳一聲,提醒他該出去了,他才一臉欲求不滿的撂下狠話,要她等著他,長夜孤寂,他很快就回來。

  得了賞銀的喜娘歡天喜地的出新房,門外的丫頭趕緊入門服侍更衣、洗漱。

  剛凈完身的蘇子晴才穿上褻衣,一隻長著薄繭的手便由後往前摟住她,她驚呼一聲想掙開,撲天蓋地的吻就落在唇上,她先是一怔,而後往後一靠,讓身後的男人恣意妄為。

  吻畢,兩人都有點微喘,面紅。

  「可惡,你嚇到我了。」她以為有人想羞辱她,讓她無顏見人,同時也讓今日的新郎倌顏面盡失。

  「除了我還有誰敢抱著你。」他不以為然。

  蘇子晴以手肘頂了他胸口一下,「少說大話,你怎麼不想你還有潛在的敵人,要是你二叔有意讓你難堪,派個人闖進新房,你能為我討回公道嗎?」

  他們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這種事不能公諸於世,否則她一輩子就毀了,而他只怕一生活在悔恨中,家將不成家。

  歐陽無恕一聽目光微沉,卻又微微一笑,「我裡外三層佈置了暗哨和士兵巡邏,從一早就緊盯著院子周遭的動靜,他的人進不來。」

  「是呀,我還真放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常常不在府中,要是他挖個地道打通牆什麼的……啊!你幹什麼,把我放下,我還沒說完……」野蠻人,動手比動口快。

  「你話太多了,沒有可能的事就別胡思亂想,你當幾百名府兵是吃乾飯的,他們的職責便是替我看守將軍府,絕不讓人有機可乘。」

  突被抱起的蘇子晴脖子讓人啃了一口,她還沒呼疼之前又被甩上喜床,底下大大小小的果子硌得她背疼。

  「棗子、桂圓……」她一揚聲隨即被封口。

  「早生貴子,我曉得,為夫不是正在努力……」他笑著手揮,一床意喻子孫滿堂的吉祥果子全被掃下床。

  「歐陽無恕,你要不要臉——」她低吼。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要臉嗎?不然哪能把你娶到手。」這丫頭特別狡猾,不是合她心意的婚事她自個兒就攪黃了。

  他伸手脫下喜服,再將裡外的衣物一口氣剝光,赤條條的往身下的女子覆上,大手覆住渾圓。

  「你等一等……」她還沒準備好。

  「等不了。」歐陽無恕頭一低,含著微微輕顫的紅梅。

  夜仍長,春風不解情,喧鬧了一夜。

  是天亮了嗎?

  嗯……她感覺到陽光的暖熱,應該是天亮了。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很睏,不想起床,直挺挺地像屍體,動也動不了,全身僵痛,腰腿的骨頭彷彿被拆解過,而後又一根一根的裝回去似的,還錯位了,沒法正常運作。

  只是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做,為何她想不起來呢……

  「繡春、剪秋、枯夏、藏冬……」怎麼沒人應她?

  蘇子晴以為她喊得很大聲,其實聲如貓叫,喊了一夜的她聲音有點沙啞,有氣無力的勉強發出一絲氣音。

  她等了許久無人回應,有些惱火的睜開眼,這些丫頭哪去了,平日她太縱著她們了,縱出一個個像小姐似的。

  「夫人,你醒了嗎?」一名貌美女子探頭一問,眼神顯得怯生生的。

  「你是?」挺眼生的,沒見過。

  「奴婢千染,是原松濤居的二等丫頭。」她是聽見屋內傳來細微聲響,這才來瞧瞧。

  「你幾歲了?」她笑得無害,嘴兒微彎。

  「奴婢十八。」

  「被你家爺兒收了房?」這臉蛋長得不差,我見猶憐。

  「沒、沒有。」她頭搖得飛快,彷彿聽見一件極為可怕的事,令人憐惜的鵝蛋臉白得沒有血色。

  「你長得這麼好看他會放過你?」她說得歐陽無恕似個急色鬼,見著稍有姿色的女子便胃口好,一吃下肚。

  「沒有,沒有,主子他不喜歡奴婢,主子只喜歡夫人。」千染是個高個子,卻極力把自己縮小,希望把自個兒藏起來。

  聞言,蘇子晴忽然笑了,「訂親了沒。」

  「沒有。」她又搖頭。

  「除了沒有你還會說什麼?」她發現沒事逗逗丫頭也挺樂的,她似乎很怕她。

  「奴、奴婢不太會說話……」她口拙。

  「不會說話是啞巴。」看千染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麼,她噗嗤一笑,感覺酸痛感消退了些,吩咐道:「好了,不逗你了,我陪嫁的那四個丫頭呢?怎麼一早就不見人影?」

  「回夫人,春姊姊在廚房裡給夫人弄早膳,剪秋姊姊說要幫忙生火,枯夏姊姊正準備你泡澡的藥材,藏冬姊姊則在燒水。」她一口氣把事情說完。

  「她們都比你小,怎麼一個個喊姊姊。」也不怕繡春幾個折壽,承受不住。

  千染漲紅著臉,「她們是一等丫頭,而奴婢是二等丫頭,所以……所以……奴婢不能逾矩。」

  「好吧,你去叫她們過來服侍,別瞎折謄了,我這一身散架的骨頭還要她們梳理梳理。」腰酸背疼,這要命的體力活,她天生不是縱慾的命,得讓某人節制點。

  「是的,夫人,奴婢馬上去喚人。」千染有如一隻受驚的老鼠,飛快的往外退。

  須臾,四個丫頭都回來了。

  「小姐,你醒了呀!將軍一早叮囑奴婢不能吵你,讓你睡到自個兒醒過來,快把奴婢憋死了。」急性子的剪秋快人快語,忙著告狀。

  她力氣大,扶著主子起身,又抱起虛軟無力的身子往注滿熱水的浴桶放,繡春接手解開小姐打結的髮絲,一一梳整再用香胰子一抹洗起頭髮,枯夏將調配好的活血化淤藥材往水桶扔。

  「說說,什麼事讓你憋著了。」她大概很久沒受過氣了吧!在香濤居內每個人都曉得有個能打巨石的丫頭,不好惹。

  小姐讓她說,剪秋便一股腦一吐為快。「一大早奴婢們等著廚房送早膳來,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所以奴婢就去瞧了,看看有沒有做好,順便催催他們,早膳不吃沒力氣……」

  「嗯!你是個好吃的。」吃得多卻又吃不胖。

  剪秋腮幫子一鼓,「小姐,不用這麼損人,奴婢吃的多,幹的活也多,奴婢是把自個兒當驢子來使。」

  「偏題了。」這丫頭一說起廢話滔滔不絕。

  她乾笑地又轉回來,「奴婢去了廚房一看,一個人也沒有,冷鍋冷灶,連一點火星也不見,奴婢沒吃飯就走不動,看到昨兒沒吃完的剩菜剩飯便囫圇一吞,這才有點飽意,飯菜的味道都有點餿,難以入口……」

  「說重點。」  

  幾丫頭掩口偷笑,她們都了解剪秋話多的性子,開口是拉拉雜雜的廢話,叫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說重點?」她怔了一下,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想了,一會又繼續接著說:「奴婢有力氣了就捉了個人來問,原來老夫人那邊身子不適,吃什麼都沒味道,就把將軍這邊的廚子全叫去了,連燒火丫頭也不留,著能不能燒點有滋味的菜肴。」

  原來如此,蘇子晴微閉眼兒,勾起的唇角微帶譏誚。「老夫人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那就多派些人去侍候,繡春,你再找十個、八個廚子給老夫人送去,每天變著花樣煮食,能讓夫人吃完一碟子菜我賞一兩,十盤菜全吃完賞十兩。」

  「是的,小姐。」小姐又要開涮了。

  「什麼小姐,要改口喊夫人,將軍的女人有誥命在身。」剛練完武的歐陽無恕一身汗地走了進來。

  「啊!出去、出去,我還在凈身。」蘇子晴連忙往水裡沉,只露出頸部以上。

  黑眸一瞇,燃起火苗,他沉聲吩咐,「該出去的人不用本將軍開口,自覺地往門口走,別讓本將軍送。」

  「是。」繡春把手上拭濕發的布巾交給歐陽無恕,幾個丫頭魚貫而出,臨走時還窩心地將門闔上。

  「歐陽無恕,你太可恥了,怎麼可以把我的丫頭都趕出去。」光著身子和他面對面多不自在,感覺很羞人。

  「叫我夫君或是恕,本將軍親自侍候夫人還有什麼不滿的。」他攏起濕滑青絲,以不弄痛她的力度輕輕一擰。

  「歐陽——」她才一張嘴,吻就從頭頂落下。

  「喊錯一次吻一次,看你有多麼盼著為夫與你親近。」他笑得奸詐,一手滑向雪肩,沒入水中。

  「你……別胡鬧了,白日宣淫……」蘇子晴身子一軟,將他使壞的大手拉出水面,就聽他發出低沉笑聲,如窖藏多年的陳酒,惹人迷醉。

  「我是想告訴你一聲,該去敬茶了。」

  「啊!敬茶!」她就知道忘了某件事,原來是這個。

  看看外面的天色,驚覺已經遲了的蘇子晴趕緊從歐陽無恕手中搶走擦髮的布巾,遮著身子往屏風後躲,高聲喚丫頭進來為她著衣、梳髮,上點能見人的薄妝。

  同時,歐陽無恕借著妻子還熱著的水洗漱一番,蘇子晴著裝完畢的時候他也剛好繫上腰封,碰碰腰上看似銅環的軟劍,他向來劍不離身,七、八年來都習慣了。

  「別急,慢慢來,祖母不會比我們早到多少。」要端架子就端著吧,端久了自己下不了台。

  「你的意思是……」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蘇子晴真的不急了,慢條斯理地插上嵌寶石金絲點翠小簪。

  「果然聰慧,一點即通。」老太婆不要臉,他們也就不必給她留面子,免得得寸進尺。

  她得意地一揚眉,「我天生敏慧,才智過人。」

  歐陽無恕一聽放聲大笑,摟著嬌妻不放手。

  「……夫人,奴婢給你熬了蓮子百合粥,奴婢放涼了,你大口吃不怕燙。」善廚藝的繡春這時端來好入口的甜粥。

  「好,我先吃幾口,再去敬茶,剪秋和枯夏跟在一邊侍候,你們一個力氣大,一個擅用毒,哪個敢輕舉妄動就動手,繡春、藏冬先去用膳,等我們回來你們再交換。」蘇子晴三兩口就把一碗粥吃完,因為煮得的夠綿密,不用嚼,像喝濃湯一樣滑順好入喉。

  「是的,小姐。」

  異口同聲的「小姐」一出,歐陽無恕冷冷一哼,幾人瑟縮地乾笑,裝沒聽見的兵分兩路。

  當小倆口攜手來到認親的廳堂,陸氏也才剛到而已,不過前後腳功夫,兩人還看見她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去的背影,誰知她一坐下,開口的第一句便是責罵。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羞不羞愧,讓我個老人家候了你們大半天,尤其是你,才剛進門就不守婦道,帶壞我將軍府門風,還不給我跪下,不跪足六個時辰不准起來。」哼!看著一副柔弱樣,她哪會拿捏不住,三兩句話就把人震住了。

  這老太婆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敢搓磨他的女人。

  怒氣沖沖的歐陽無恕剛一動,一隻小手就拉住他,他低頭一視,面色如常的小女人朝他一搖頭,目露笑意。

  「祖母錯怪人了,天一亮孫媳婦就梳妝好等著給你敬茶,可夫君說了你年老體衰,走兩步喘三步彷彿快斷氣,叫孫媳婦體諒你上了年紀,讓你多睡一會兒別累著了,你老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孫媳婦哪擔當得起……」她假意拭淚,好像老人家快不久人世。

  左一句上了年紀,右一句老人家,再來個年老體衰,還加上快斷氣、三長兩短,尚且未到五十歲的陸氏氣得人都快厥過去,臉上沒什麼皺紋的她最怕人家說她老,長房的孫媳婦一直說個沒完,宛若拿刀子往她心窩裡戳。

  「……孫媳婦為新婦,對將軍府的一切不甚明了,所以什麼事都聽夫君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君怎麼說孫媳婦怎麼做,孫媳婦一本《女誡》倒背如流,要不孫媳婦背給你聽,瞅瞅孫媳婦錯在哪裡……」

  她一開口當真倒背如流,背完又背女四書,還偏題偏到法蓮經,就著經文又講了一遍,把想插話的陸氏繞得七葷八素,兩顆眼珠子都在轉圈圈。

  「叫你跪就跪,多嘴多舌是在忤逆嗎?」定性較佳的歐陽東平一喝,扶著額頭的手輕輕一揉。

  「這位是?」她一臉茫然。

  「二叔。」不停忍笑的歐陽無恕暗喜妻子的急智。

  「啊!是二叔呀!你看起來真是年輕,一點也看不出三十多歲了呢,少憂少慮活得長……」

  「我才二十九。」他咬牙一瞪。

  「欸!祖母真厲害,老蚌生珠,已故的公公和二叔相差十來歲,不知你們兩人長得相不相似,二叔也帶兵嗎?是否像公公一樣勇猛,橫掃千軍,你帶過多少兵……」嘖!這樣就變臉,一臉鐵青,更猛的還在後頭。

  「咳咳,媳婦,二叔和我爹不是一個娘生的,祖母是續弦。」歐陽無恕在一旁提點。

  蘇子晴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原來是繼室呀!難怪跟你一點也不像,我還以為你肖母呢!」

  「我們這一房和二叔已經分家了。」他再補上一句。

  她一副明白了的點頭。「夫君,二叔比你更像府裡的主子,吆喝來吆喝去的使奴喚婢,我都以為到了別人府上,要問對方留不留飯,飽食一頓好回府。」

  正在使喚奴婢倒茶的歐陽東平忽然一僵,眼神陰沉,他還沒蠢到聽不岀兩夫妻一搭一唱的嘲笑他反客為主。

  「吵什麼,吵得我頭痛,要敬茶還不趕快,要我老婆子給你端茶嗎?」不得不認老的陸氏冷著聲,眼角往上吊,一副刻薄樣。

  「是,就來了,祖母喝茶。」蘇子晴取過自家丫頭準備的茶水,無視一名紫襖嬤嬤遞過來的熱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4 08:43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你去準備準備屋子,你二叔一家子要住下。」

  看到新婦完全不按著先前安排的走,還伶牙俐齒的頂得她說不出話來,從未遇過這種情形的陸氏真是傻眼了,氣悶到胸疼,她還得強做不在意,表示她還很健康,還能當家作主。

  新媳婦都入門了,她還想繼續掌中饋,自以為能牢牢掌握住年少無知的小丫頭,她指東不敢往西,她說南不敢對北,仗著祖母的輩份把蘇子晴捏扁搓圓。

  陸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心愛的兒子歸府,在家日日好,出外樣樣難,被強分出去的歐陽東平過得並不如意,少了鎮國將軍府的庇蔭,誰還知道他是誰,以往和他稱兄道弟的人走得一個不剩。

  剛出去那當頭他還盛氣凌人,認為不靠將軍府他也能闖出一番天地,誰知在一片瓦掉下來都能砸到個勛貴的京城裡他什麼也不是,任誰一站出去不是某國公之子,便是一品、二品官的嫡子,再差一點出身侯府,一個都比他強上十倍、百倍。

  那時他才後悔下手為何不夠狠,當初在剷除大哥這塊擋路石時,應該連根把小狼崽也一併除掉。

  之前幾次暗殺都失敗,他也急了,一急就露出馬腳,他說什麼都晚了,已長成的侄子根本六親不認,請來族老強行分家,又派了一百府兵親自「護送」二房一家出府,一路送到分給他們的三進院,逼仄的宅子還沒有將軍府的一半大,他轉個身就撞牆了。

  所以他一定要回來,恢復以前歐陽二老爺的榮光,不再看人臉色地想辦法發財,他要把鎮國將軍府奪回來。

  人是自私的,疼兒子的陸氏自是站在親兒這一邊,對非親生的孫子、孫媳婦沒有好臉色看,她諸多挑剔,處處刁難,所有惡婆婆會做的事她無一不做,想逼死新婦。

  「好的,祖母。」

  這麼好商量陸氏怔了一下,但接下來的話讓她差點拿起拐杖打人。

  「孫媳婦會叫人先把客房打掃好,再讓丫頭、僕婦給他們送三餐,至於他們的下人得去廚房用膳了,一樣是奴才,府裡的僕從可不服侍,不會留足夠的飯菜供他們食用,也就一葷二素一湯,廚房煮什麼就用什麼,別嫌棄……」

  「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呀!我說得是準備獨戶的院子,東邊的『沁香院』就很合適,讓他們搬進去。」陸氏眼一瞪,氣勢十足的以拐杖拄地。

  「於禮不合。」蘇子晴氣定神閒,神色怡然。

  「什麼叫於禮不合,他是你們叔叔,不住在府裡又住哪裡,難道你們想把自個兒的長輩趕出去,流落街頭。」她咄咄逼人,非逼著小輩點頭,語氣充滿高高在上的專橫。

  她不痛不癢的輕聲回答,「長房、二房早就分家,我們將軍是侄子不是兒子,除非二叔絕子絕孫,否則撫養他的責任不在我們,而且他還不到三十歲不是嗎?哪裡就需要旁人奉養了?」

  蘇子晴的意思是歐陽東平好手好腳的,自個兒不去賺錢養家活口,憑什麼像懶漢耍賴,賴在侄子府裡,他有臉當個吃白食的嗎?

  何況鎮國將軍府原就是長房的,歐陽無恕的父親生前打工的功勛,和二房有啥關係,當侄子的肯分你一口肉吃就該感恩戴德了,別不知足的還想貪得無厭,人的忍耐有限度。

  「你……你這缺乏教養的賤蹄子,居然敢詛咒我家老二沒後代,你太……太惡毒了,我讓你二叔寫封休書休了你……」氣死她了,同是歐陽家的血脈,竟把他二叔撇得一乾二淨。

  「祖母,你真的老了,老得有點胡塗,休書能隨便寫的嗎?分出去的叫旁支,大周朝律法有云:『犯七出之婦由夫親筆休離』,二叔又不是夫君,一個『外人』哪管得了別人家的閒事。」真當她是不識字的農婦,三、兩句話就想哄騙她上當。

  陸氏再也說不出話來,歐陽東平也沒機會開口。

  整個認親儀式結束,歐陽無恕客客氣氣的請二叔一家子離開,施施然帶著蘇子晴回院落,蘇子晴覺得,陸氏母子真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秒殺。

  如此類的對峙不時在將軍府出現,有時是陸氏單打獨鬥,倚老賣老地想給孫媳婦立規矩,時不時地叫她晨昏定省,好藉機給她顏色瞧瞧,有時是母子倆連手,態度強硬地想從她這兒敲出口,繼而東風壓倒西風,反敗為勝。

  但是不管他們如何蠻橫,蘇子晴都四兩撥千斤的化解,慢慢跟他們磨,磨得他們精疲力盡,罵罵咧咧的敗走,揚言要讓這個敗家女子從歐陽家滾出去。

  蘇子晴底氣足,再不濟也有將軍府的府兵,威武的他們往前一站齊聲一喝,歐陽東平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這位好二叔就曾對自己咆哮,之後被七、八名府兵抬手抬腳的抬出府,自那次起自己跟歐陽無恕剽悍的威名遠播,京中人士談起將軍府褒貶不一,但也知道歐陽無恕不好惹,頗有乃父之風。

  不過鬧過一回又一回的歐陽東平似乎傍上某靠山,得意洋洋要小倆口等著瞧,他很快就能收拾倆口子。

  正值五王奪位之際,蘇子晴有些不放心,她的重生就是個變數,她擔心歐陽東平為了拔除他們在背後放暗箭,死人什麼都不會爭,所有一切只能拱手讓人。

  蘇子晴將心中的隱憂告訴歐陽無恕,他目露痛色地將她擁住,頭枕在她肩上低語。

  「我爹就是他害死的。」一個良心泥滅的畜生。

  「什麼?」居然是他。

  「我知道是他主使的,卻無法手刃他為父報仇,你說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窩囊廢?」他神色悲痛地緊緊抱住懷中女子,像有個人與他相擁,他心裡的痛會減輕一些。

  她撫著他的背,心中有著相同的酸澀,「你一定有你殺不了他的理由,善惡到頭有終報,不是我們不為父報仇,而是他命數未到,就留他再多苟活殘喘幾日。」

  「被他收買殺我父親的那位副將已被我腰斬,他臨死前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殺他,只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慢慢望著自己一身的血流光。」那時他沒有報完仇的痛快,只有沉痛的悲傷。

  他爹是何等英雄人物,上陣殺敵從不落人後,身先士卒的人一直是他,他從沒背叛任何弟兄。

  可是父親沒死於敵人的刀下,卻喪命在兩千兩白銀的誘惑下,收了銀兩的副將從背後拉弓,羽箭穿心而過,相信父親死前也在問:為什麼是自己的人殺他?

  「你是想讓那人知曉父親死時的感受,親自品嘗即將死去的恐懼,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是人都想活著,而他還活著,卻註定要死。」等死的滋味讓人絕望。

  「知我者,晴兒也。」她是他的知音,他的妻子,他在世上最在意的人,有了她,他的心才不再有空洞的風聲。

  「少逗了,沒人能完全知道另一個人在想什麼,像我和哥哥是雙生子,偶爾會心意相通,感覺到他所感覺的,可是這種機會很少,我不會依賴這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去猜測他的想法,要靠言語溝通,我跟你也是一樣,你大可以把你的心事都說出來。」在相愛時相愛,在憎恨前離開,她能做的是把握當下,把能做好的做到最好。  

  歐陽無恕唇一勾,卻帶著淡淡憂傷,「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實是二叔買兇殺人,但那張兩千兩銀票的確是從將軍府流出,上面加印了祖父的名諱『誠』字,那是他還是征北侯時立下的流水印記。」

  「而你祖父生前留下的錢大都在祖母手中。」能從陸氏手中取得銀兩的,唯有歐陽東平了。

  真相已經快浮出水面,只差臨門一腳,偏偏有陸氏這座山在前頭擋著,想要真兇伏法有點困難。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為了活命,歐陽東平會「大義滅親」,將親生母親推出去當擋箭牌,他會胡亂誣賴是陸氏一人所為,他毫不知情,不過是無辜受到牽連。

  而愛子如命的陸氏雖然會心痛親生兒子的坑陷,但到了關鍵的生死關頭,她再心寒也會一力承擔,這便是母親,為了兒子什麼都肯犧牲,包括性命。

  「其實祖父到了臨終前手邊的銀錢不多,據我所知他藏了一批前朝的字畫、古玩,以及不少珍稀物,祖母可能知道藏處,才能取出變賣,現在她沒辦法從將軍府拿銀子,就只能賣古董供二叔揮霍。」只是也用得差不多了。

  歐陽東平現在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好,不只因為缺銀少兩,還有他無法像以往風光——外面的人一見他便卑躬屈膝的喊一聲二老爺,諂媚的跟前跟後,大說吹捧的話,讓他極有面子,走到哪裡都有一票狗腿子將他捧上天。

  可少了鎮國將軍府這塊閃著金光的大匾後,他連四、五品官員的家宴也進不去,比起鮮車怒馬、招搖過市的從前,他怎麼能忍受今日的門庭冷落?就連以前畢恭畢敬喊他二老爺的人,再次見到他卻是趾高氣昂的叫東平老弟,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叫他如何接受,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既然親大哥都滅了,也不在乎多殺一人。

  其實他以為歐陽東擎一死,他便是順理成章的家主,兄死弟繼天經地義,侄子年幼爭得過他嗎?

  可惜他並未熟讀大周律法,父死是子繼,除非身後無子才由兄弟承繼,「鎮國將軍」是皇上親封的,並非自家私產,因此誰也奪不走,何況他也無軍功,所以只有歐陽無恕是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

  「二叔到底有多少女人?」蘇子晴一直不確定。

  被問及內宅之事,歐陽無恕也茫然。「我不清楚,好像不少,來來去去,加上養在外頭的,起碼十來個吧!」

  這便是歐陽東平花錢多的原因,他好色,而且不拘男女,只要好看就好,他將銀子花在那些人身上,左擁右抱好不快哉。

  所以三進院的宅子不夠用,住得逼仄,他才死纏活纏的想搬回將軍府,讓將軍府出月銀替他養私寵,他也能恢復以往二老爺的派頭。

  偏偏遇到不按牌理出牌的蘇子晴,她直接將這一大家子打發到屋子更小的客房,每天除了三餐供應外絕不給予額外的飯菜、銀兩,想吃燕窩自個兒掏錢買,恕不招待,什麼珍珠米、荷葉雞的,外面酒樓有,你有錢想吃多少有多少。

  沒有新衣服,沒有新首飾,侍候的丫頭、婆子,本就不和的小妾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時地為爭寵而叫罵,大打出手,潑婦般滾成一團,互扯衣衫抓破臉,後院失火。

  得不到爺兒的待遇,像個來作客的客人被招呼,高傲的歐陽東平覺得被糟蹋,咬牙切齒地帶著妾室離開。

  「你們都是姓歐陽的,你敢給我多養個女人,小心我讓你凈身出戶。」如今她是家人,他的身家全捏在她手中。

  歐陽無恕一聽就樂了,反身將她壓在身下,「咱們又不是小家小戶,將軍府是我的,你怎麼將家主掃地出門。」

  她掙扎著想逃開他的上下其手,「沒聽過悍婦無敵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以我的腦子還能任你逍遙?」

  「是,夫人饒命,給我一碗飯吃,小的絕對不敢三心二意,一個鍋子一個蓋,咱倆是天生一對,少了誰都不行,你瞧我多聽夫人的話。」他伸手一推,推開她合身的上衣,圓潤的香肩小露,他順勢輕咬。

  「貧嘴。」蘇子晴臉微紅的將人推走,他又湊上來。

  「你不用擔心我像二叔,我們歐陽家專出痴情種,身邊只有一個女人,並無通房、妾室,他是長歪的例外。」

  聞言,她想了一下,好像真是這樣,歐陽家的男人鮮少納妾,即便是娶了陸氏的祖父,那也是妻死再娶,將軍府並無妻妾爭寵的困擾,內宅平靜。

  「恕,你說二叔會投靠誰?」他無德無才,只靠兩片嘴皮子,誰這麼不挑讓他靠攏。

  「秦王。」歐陽無恕不加思索的道。

  她訝然,「為什麼是他?」

  秦王是皇上的第七子,生母出身極高,是嶺南王的女兒,為四妃之首的德妃,美貌堪稱是後宮第一。

  可惜美人最怕遲暮,在受寵了二十年後,被雙眼會勾人的鄭貴妃壓過去,而鄭貴妃還是她招入宮中作伴的娘家侄女,在輩份上得喊她一聲姑姑。

  「因為目前有廢太子的傳聞,底下的皇子蠢蠢欲動,其中以秦王最為活躍,四下招攬人才,不論有德無德,只要他認為能用的都收歸麾下。」不管用不用得著,先收了再說,免得便宜了別人。

  皇上子嗣不豐,名下十名皇子有三人夭折,一人腿疾,一人天生帶著胎毒,怕也是活不長,剩餘五子各有心思。

  太子在兄弟間排行為五,皇后本有一子死於哮喘,便過繼昭妃之子為嗣子,立為太子。

  所以當然有很多人不服,認為太子不是正統,紛紛想拉下他,由自己擁立的皇子上位,因此各方人馬互相較勁。

  鄭貴妃當然不落人後,以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寵,她的兒子為什麼不能當皇帝?她所出的八皇子趙王是呼聲最高的,他的黨羽也最多。

  官職太低,又沒有什麼好名聲,更無才幹的歐陽東平根本打不進趙王的圈子,只好改投秦王陣容。

  「他認為秦王會成功?秦王確實有著優勢,拳頭大的人說話大聲,他外祖嶺南王手中有三十萬兵。

  歐陽無恕一嗤,「痴心妄想罷了,德妃和鄭貴妃的不和眾所皆知,秦王、趙王相爭是窩裡反,嶺南王幫誰都不對,而且他自己也有野心,索性隔岸觀火,看他們鬥得你死我活。」

  嶺南王早就想在嶺南自立為王,而非大周朝的附屬,當初他送容貌妖媚的鄭貴妃進宮就有鬼了,有子的德妃已飛出他的掌控,他只好寄望長孫女。

  「你最好小心點,別摻和這些黨派之爭,抱緊皇上的大腿就是。」五王之爭越演越烈,很多百年世家就此殞落。

  「擔心你男人?」他取笑。

  蘇子晴哼了一聲,「不擔心你我擔心誰,隔壁老王嗎?」

  他失笑。「隔壁住得是薛尚書。」

  「我管他姓薛姓王,我只管你平安無事,我的一生還很長,你不陪我走到最後我跟你沒完沒了。」明知結果是什麼,她還是害怕他會受傷,留下難以醫治的內傷。

  歐陽無恕動容的吻上她紅唇,「有你在等著我,我一定會活著回來,陪你坐看雲起、共賞潮落。」 

        「真話?」悔叫夫婿覓封侯,她此時便是這種感受。

  「千真萬確,比金子還真,好晴兒,讓我進去,就一回……」嘗到鮮的歐陽無恕欲罷不能,即使忙到分身乏術也會抓緊時間,和妻子好好廝磨一番。

  蘇子晴玉頰發燙,「你上回也說一回,卻連弄了三回,害我整日懨懨的,連應付老太婆都沒體力。」

  他低笑,「是為夫的不是,太折騰人……」

  「小姐,舅爺來了。」

  歐陽無恕打算一舉攻陷妻子,衝鋒陷陣時,屋外竟傳來丫頭的通報,硬生生止住。

  「哥哥?」他怎麼來了。

  「又喊小姐,那個誰誰誰,老是改不了口,打發他,爺正忙著,無暇見客。」

  蘇子晴好笑地往他肩上一拍,將散開的衣襟拉攏。「多大的人了還孩子氣,哥哥找我肯定有事,我去看看什麼事。」

  「不起。」他趴在妻子身上臭著臉。

  「晚上多給你一次。」這男人有時很幼稚。

  「兩次。」

  「好,成交。」怕他反悔,她趕緊點頭。

  「這麼爽快讓人很不快。」他應該多要一次。

  慢吞吞的歐陽無恕故意拖延,這邊親親那邊摸摸,磨蹭了老半天才不情不願抬起上身。

  「你還壓著我。」看他眼中慾火未消,她心有愧意,男人在這時候喊停很傷身。

  「我知道。」大舅子太不識時務了。

  「夫君……」她嬌軟一喊。

  黑眸一暗,深如幽火,「真想死在你的肚皮上,你讓我進退兩難。」

  「什麼,繼母偷人?」

  聽了蘇子軒帶來的消息,蘇子晴瞪大了眼睛。

  沒有比這消息更叫人震驚的,張靜芸居然會偷人,而且就在正院,被蘇長亭捉姦在床?蘇子晴覺得實在是難以置信,她再蠢也該曉得避一避,不在自個兒屋子胡來,這樣的人還掌了誠意伯府多年的中饋?

  偏偏她就是在自個兒床上被逮個正著,旁人想不信都不行,她做再多的解釋也枉然,蒼白無力,人不能犯錯,一旦犯錯沒有回頭路可走。

  張靜芸真的把自己的人生毀了,出了這麼羞人的事,誠意伯府她還待得下去嗎?她的一雙兒女怎麼辦?

  「呃!這個……唉,實在難以啟齒,母親被發現時是……是三個人……」蘇子軒說得滿臉通紅。

  「啊!她一次偷兩個?」太猛了。

  「不止兩個,她偷遍身邊的丫頭……」他的臉更紅了,還有幾分羞愧,張靜芸的行為令家族蒙羞。

  「等等,你說丫頭。」是她聽錯了吧?後娘幾時轉性了,不愛男人愛女人,之前完全看不出來,她還會為了父親而和姨娘們爭風吃醋,怎麼會……

  驀地,蘇子晴心一虛,心想不會是那次安息香的後遺症吧!

  跟周嬤嬤相好後,品嘗到不同滋味,因此對女子起了興趣,就此找丫鬟們一解慾望,又不用擔心口風不緊,洩露她的秘密。

  一臉羞恥的蘇子軒委婉道來,「父親休沐,出聚會時有人送了父親一個古玩,他覺得挺有趣想與人分辜,便提早回府,興沖沖的直接回正院要找母親現寶,誰知才一踏進,他就聽見……呻吟,還有嗚嗚咽咽的求饒聲……」

  當下臉色鐵青的蘇長亭驚得差點一把捏碎手中的古玩,怒不可遏的大步朝床的方向走去,用力扯開床帳。

  她們大概服了什麼助興的藥,見了他來也停不下來,張靜芸表情陶然的胯騎在一個丫鬟腰上,手裡還握住另一個丫鬟的胸脯,她甚至妖艷無比的朝蘇長亭招手,問他要不要加入她們,讓原本氣到不行的蘇長亭更為火大,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她頭上一淋,又狠甩了她幾個耳光,打得她掉了一顆牙。

  吃了痛的張靜芸這才有些清醒,慌慌張張的找衣服蔽體,想著如何開脫。

  「……原本父親想打殺兩個丫鬟將此事遮掩過去,可是其中一名丫頭不甘被活活打死,便跳出來指證說被逼迫的不止她們兩個,只要是面容姣好的丫頭她都沒放過。」

  這下炸鍋了,鬧得不可收拾。

  法不責眾,那個丫鬟是想,不可能把整院的丫鬟全部打死吧!

  為了活下來,她什麼都說,把張靜芸的私密事一一揭露,讓想辯解的張靜芸啞口無言,全無轉寰餘地。

  「父親打算怎麼做?」哥哥今年才十五歲,不急著娶親,守母喪三年還是可行,那時正好考科舉。

  蘇子軒苦笑的說:「父親想娶平妻。」

  錯愕不已的蘇子晴站了起來。「他在開玩笑嗎?」

  「不是。」顯然很認真。

  「他腦子被驢踢了。」她恨恨說道。

  他苦惱的直抓頭髮,「哭到眼睛都腫起來的三妹妹找來祖母求情,一旁的三弟弟也哭得直抹淚,看在一老兩小的份上,父親打消休妻的念頭,他將母親關進佛堂左側的小院,三餐讓人送進去,門上有把鎖,她出不來。」形同幽禁。

  「這關娶平妻什麼事?」還嫌不夠亂呀!

  「因為你嫁入鎮國將軍府的緣故,往來咱們誠意伯府的人多了,不少夫人下帖子邀請府中女眷,扶妾為妻不可行,因此他就想娶個平妻來充場面。」

  「辛苦你了,哥哥。」公中的銀子出不起像樣的聘禮,只能由他的私房出了。

  「不辛苦,聽說你府裡的事也不少。」繼祖母鬧騰,二叔吵著分家不公,要再重分一次。

  「妹妹擺得平。」她含蓄一笑。

  兄妹倆看著彼此,互有笑意。

  看著眼前這暮,遭到冷落的歐陽無恕很不是滋味,一把將自己的女人捉回懷中。

  他的女人憑什麼對著其他人笑,即使是她親哥哥也不行,她是他的,他吃味。

  「恕……」又發什麼瘋了,對著她哥橫眉豎目。

  夫綱不振的歐陽無恕輕咳了一聲,「我是想提醒你們一件事,最近沒事少出府,盡量待在府中。」

  「要出亂子了嗎?」蘇子軒雖然年輕,卻也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好像很多世家都在暗中做安排。

  「我不好說些什麼,我只能說小心為上,別誰來敲門就亂開門。」他意有所指,一語雙關。敲門也有探路的意思,試探要朝哪一方靠攏,誠意伯府有個女兒嫁到鎮國將軍府,便會有人走誠意伯府這條路,想敲開鎮國將軍府大門,歐陽無恕手中的兵權令人垂涎。

  「我省得。」蘇子軒說完又看向妹妹。「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傻子了,外頭傳言你在新婚夜被丈夫飽以老拳一頓,導致頭部受創,誰知因禍得福,腦中的淤血流出反而清明了,人也不傻了。」

  蘇子晴笑道:「那是我放出的消息。」總不能讓人以為堂堂的將軍娶了個傻妻。

  他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擔心有心人放出謠言,想造成你們夫妻不睦,藉機打擊你們。」

  「哥哥放心,只要你那邊好,我這兒就沒事,以妹妹的聰明你還怕我吃了虧呀!」她不挖坑讓人跳就不錯了。

  「哼,聰明反被聰明誤,那些重重一跌的人哪個不是聰明人。」某人潑冷水。

  「你少說風涼話成不成,這麼見不得你老婆好呀。」她若不好過他能袖手旁觀嗎? 

         寵妻的歐陽無恕馬上沒骨氣的一哄,「有事我給你頂著,天底下的人都給石頭砸了,唯你沒事。」

  有事我給你頂著……這句話猶在耳際,沒想到沒多久就變天了。

  「什麼,皇上遇刺?!」

  坐在花廳盤賬的蘇子晴正在算著鋪子上繳的租金和營收,秋收的季節快要到了,她又有囤糧的準備,於是堆積如山的賬本看了三天還看不完,她看得眼睛都花了。

  但就在此時,一名全身是血的府兵前來稟報,皇帝遇刺,歐陽無恕護駕重傷的消息。原因是鄭貴妃忽然想吃現宰的野味,烤上一大隻肥羊,她蠱惑皇上到西郊皇家獵場狩獵,自認老當益壯的皇上想起昔日策馬狂奔的爽快便大方應允,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隨行的是一千名禁衛軍,以及皇上的近臣,歐陽無恕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放心地多帶了一百名親信,而意外往往來得突然,皇上進入林子時,一頭大黑熊驀地出現在皇上身後,它見人就發狂,巨大的熊掌往人的腦袋賞,皇上在近衛的保護下只傷到肩頭,不太嚴重。

  但是之後不少以護駕為名的黑衣侍衛朝皇上方向圍靠,大家真以為他們是來救駕的,因此毫無防備地讓他們加入,全力殺熊。

  誰知這些人竟將手中刀劍砍向皇上身邊的人,一個個禁衛軍無聲倒下,歐陽無恕見狀連忙以身護君。

  「他……他還活著嗎?」蘇子晴眼眶蓄著淚,不敢哭岀聲的摀著嘴。

  隨侍在側的丫鬟們吭見這消息也是驚慌,看到蘇子晴這副模樣更是心疼,不禁眼泛淚光,擔心不已。

  「危在旦夕。」來回報的府兵神色沉痛的說著。

  聞言,她身形一晃,差點站不住。

  「危在旦夕?」他……回不來了嗎?

  她雙手摀著面,任淚水從指間滑過。

  「太醫還在搶救中,尚有一絲悻存的機會。」

  「我可以去看他嗎?」至少陪陪他,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在他身邊,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

  報信的府兵為難的勸慰,「皇宮內院尋賞人不便走動,未有詔書不得入宮,得等宮中傳出消息。」

  「皇上呢?他傷勢如何?」日薄西山的老人還要逞強,拖累一心為他效忠的臣子。

  「傷勢不重,上過藥即可,但是顯然受到驚嚇,一直說胡話,老喊著有熊。」

  「鄭貴妃呢?」

  他咬牙切齒,「毫髮無傷。」

  犧牲重大,一個到弱女子卻能全身而退,狩獵之事還是她提出的,看到這些還有什麼不明白?可是色令智昏,美人的幾滴眼就融化帝王心,絲毫沒往趙王身上懷疑。

  「繡春,我要吃飯。」蘇子晴笑著,臉上掛著兩行淚。

  「小姐……」她悲痛到魔怔了嗎?

  「不吃飽怎麼有力氣等將軍回來,他答應過我會活著回來。」她相信他,這是支撐她的信念。

  「好,奴婢去做飯,大家一起吃得飽飽的。」繡春抹著淚,為小姐而難過,咬著下唇強忍悲傷。

  剪秋哽咽的道:「奴婢去幫繡春姊姊燒火……嗚……嗚……」

  不行,她忍不住,看到小姐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她想抱著小姐大哭,叫小姐不要忍了,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剪秋哭著跑岀去,一到門外便放聲大哭,哭聲讓所有人都鼻酸,淚水如雨,嘩啦啦的流下來。

  繡春哭著到了廚房,不一會兒煮好了七道菜、兩道湯,眾人不分主僕的圍著大桌吃,卻食不知味的淚流滿面。

*             *             *

  日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蘇子晴一步也沒離開過正廳,她的目光始終望向門口,眼中的光亮漸漸黯淡。

  雖然只有一天,她卻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整個人憔悴得像是熬了一個月,嘴唇乾裂,原本水嫩的雪肌也黯沉許多。

  「回來了,回來了,夫人,將軍回來了……」

  是走著回來,還是……抬……抬著……回?

  門外傳來高呼聲,蘇子晴卻怕得動不了,紅了眼眶,她害怕看見不再喊她晴兒的男人,長滿薄繭的大掌握不住她的手。

  「小姐……」繡春、剪秋在她耳邊輕喚。

  「扶我。」她走不動。

  「是的,小姐。」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眼中的淚不斷落下。

  「不准哭。」她一喝。

  「是。」繡春和剪秋兩眼紅腫,拚命咬緊牙關,不讓嗚咽的哭聲溢出唇畔,她們想小姐肯定更難過。

  在丫鬟的扶持下,蘇子晴艱難的一步步走向大門,她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終於,她看見一頂軟轎,他歪坐在上頭,凝望著自己。

  他……還活著?

  她忽然有了力氣,掙開了兩個丫鬟,幾乎是跑著到了轎子邊,目光定定的看著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確認他是真實的。

  「晴兒,我……我回來了……」還能看到她,真好。

  蘇子晴嗚咽的哭出聲。「背著我晚歸,要罰。」

  「好,晴兒想怎麼罰都行,我……我都甘心受罰……」摀著胸口的歐陽無恕勉強擠出一絲虛弱的笑。

  「傷得重嗎?」原來她對他的感情這麼深,深到不能失去他。

  見著妻子的淚,他心中的痛更甚於傷。

  歐陽無恕柔聲安慰道:「不重,小事,躺兩天就好,帶兵打仗的將軍哪個不受傷。」他記著對她的承諾,在敵人的包圍下殺出了一條血路,怎麼也要活著回來。

  「躺兩天就好?你當自己是篩子,坑坑洞洞也死不了?把將軍抬進去,送到松濤居。」改朝換代是需要流血的,但不能流她丈夫的血,他是她一生的依靠。

  「是的,夫人。」抬軟轎的府兵大聲齊應。

  她又轉頭看向陪著歐陽無恕回來的單軍,威嚴的吩咐,「單叔,守好大門,不管誰來都不開門,閉門謝客,咱們那位好二叔若想硬闖給我打出去,有事本夫人負責。」

  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了,為了護夫她什麼都做得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4 09:14 AM 編輯

【第十二章】   當對逍遙夫妻

         「晴兒,我餓了。」

  背向著丈夫的蘇子晴撥著算盤,頭也不回的說:「餓了就讓繡春弄一些好消化的食物讓你吃,你身上有傷不能亂吃,你就忍一忍。」

  「晴兒,我餓的不是胃。」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嘆了聲氣,他已經被禁止一個月不得下床,將軍夫人親自監看,敢動就上夾板、渾身綁繃帶,看他怎麼動。

  這倒也罷了,偏偏她還要求他禁慾,怎麼也不肯讓他親近。

  「我只有胃會飢餓,其他地方你想都不要想,專心養傷。」他也不想想他傷得全身是洞,左肩中一箭,右腿被劍洞穿,後腰開了一道口,差點傷到脊椎,背後是交叉的刀傷,一身的血幾乎流盡。

  「可是我難受。」讓剛開葷的人不吃肉,跟要他的命沒兩樣。

  「忍著。」她冷酷的說道。

  「忍不了。」如花似玉的妻子在眼前,他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他多懷念那嫩如雪脂的銷魂滋味……一想到身子就起了反應,難以消退。

  「你的手沒斷,用手解決。」少來煩她。  

  沒瞧見她忙著處理各地傳來的賬本嗎?做一次年末大清算,接著還得安排明年的經營方式,有些地方維持原樣,有些地方得變動,該撤離的先轉換地點,銀子、糧食要藏好,底下人的安危也要留點神……

  為了照顧傷重的歐陽無恕,蘇子晴連著數日不眠不休,也沒時間處理這些事務。

  他的傷雖然上過藥,正在好轉,可是傷口發炎的高燒在所難免,他連燒了好幾天昏昏沉沉,有一度還沒呼吸,把大家嚇得夠嗆。

  蘇子晴連忙為他做CPR,讓他恢復呼吸,而後又用溫水擦身,她擦到手都僵硬了,熱度才好不容易降下來,微微低燒,在沒有生理食鹽水的情況下,她讓他喝加了鹽巴的溫水,補充水份,避免脫水。

  不過也是歐陽無恕的身子夠壯,在反反覆覆的折騰下,他的傷還是逐漸康復,傷口結痂了,身體也在好轉中。

  只是蘇子晴擔心他不夠小心,會扯裂傷口,因此遲遲不讓他下床,想等好點再說。

  「晴兒……」

  聽到丈夫委屈兮兮的低喚,蘇子晴莫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狼毫筆,「你又怎麼了?」

  「你不關心我。」只關心銀子。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怕引來妻子的一陣痛毆,她最近有些火。

  「你是我丈夫,我不關心你又心誰,別鬧了,讓我好好把這一年的帳算完。」他又在撒嬌了。

  一開始,蘇子晴手頭只有幾間鋪子,只想賺些零花用用,手中有銀萬事不愁,她和哥哥不用再看人臉色,也能存些私房。

  哪知一不小心每間鋪子都賺錢,她再用賺來的銀子買鋪子,開鋪子,然後又賺,嫌閒錢太多的她又開鋪子。

  其實她只說了個買字,這些腦子動得快的掌櫃就又替她買了不少鋪子,到最後她連自己有多少鋪子都不清楚,要等年底盤賬才明白。

  「我幫你。」他睏得快捉虱子了。

  蘇子晴橫了一眼,「不是我嫌棄你,當將軍的拿兵器可以,拿筆就不合適了,別為難自己。」

  「拿來,我能的。」他就不信有他做不到的事,上陣殺故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他才不會被幾串數字難住。

  「喏!這本最簡單,你先看看。」新開的鋪子,只有出貨和進貨,條列分明,一目了然。

  「看就看,還能被你難……倒……」這是什麼字,又是棍子又是圈圈,他完全看不懂。

  「啊!拿錯了,這一本才是。」她心虛的想取回拿錯的賬本,賬本的另一端卻被緊緊捏住。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字?」他指著賬本上奇怪的字體。

  「呃……我自創的字,只有我看得懂,就不怕有人做假弄虛。」她乾笑著,不看他。為了方便記賬她使用了阿拉伯數字,另外用一本記著,對帳十分方便。

  「教我。」他覺得有趣。

  「等你傷好了再學不行嗎?」她有意拖延。

  「我現在有空。」等傷勢一好又有得忙了,皇上遇刺不是小事,朝堂上早就風起雲湧,不可等閒視之。

  「又要打仗了?」蘇子晴心口一抽。

  「可能。」

  「你非去不可?」當了武將的妻子永遠有放不下的心。

  「職責所在,不得不去。」

  「可是你受傷了。」他知不知道他離死有多近。

  「快好了。」是她不允,不然他早下床舞長槍。

  「還沒好。」她一哼。

  「晴兒,過來。」歐陽無恕朝妻子伸出手。

  「不過去。」她不痛快。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他作勢要將腳挪下床,眼眸深處藏著狡詐的笑意。

  「你敢——」蘇子晴惱怒的瞪著朝她笑得輕佻的男人,粉頰添了些惱怒的紅暈,她瞪了瞪才往他懷中一靠。

  說到底,她還是心疼自己的男人,已經傷得快像一塊破布了,她還要在上面補刀嗎?

  「還是我家晴兒對我最好,會疼人。」歐陽無恕笑著在她唇上輕吻,能擁妻入懷的感覺真好。

  她輕哼一聲,「別用話哄我,我不吃這一套,看你全身血地被抬回來,我心都碎了。」

  黑眸一暗,他將人擁緊,「不會有下次,我保證。」

  「這種事能保證嗎?瞧瞧這一次多兇險,你差點救不回來,我……」她說著就哽咽了,心口隱隱抽痛。

  「我的好晴兒,別哭了,這次是大意了,沒料到皇上的臨時出行也會遭到伏擊,以後不會再如此輕率了。」他帶去的府兵折損了一大半,活著回業的大多重傷,一千名禁衛軍甚至只剩下不到兩百名,可見刺客是有備而來,早有預謀,一口氣將所有擋路的人除去。

  「別理我,我哭兩聲洗洗眼睛。」她知道這種事不會只有一次、兩次,只要他一披上戰甲,便是對敵的劍。

  他失笑,更憐惜為他擔心害怕的小女人。「我答應你,等過幾年後,我就把兵符交回去,你想做什麼我就陪你做什麼,你想去哪裡我都陪,我們做一對不問世事的逍遙夫妻,江邊垂釣,林間散步,月下賞荷……如何?」歐陽無恕一口氣允諾十幾樣令人嚮往的事物。

  「你真的做得到?」她不在意能否過如夢似幻的生活,只要他平安,此生再無所求。

  「娘子兇悍,不敢做不到。」他裝出畏妻的神情。

  看他受了傷還努力逗她開心,蘇子晴又歡喜又心疼,「好,我信你一回,不准失信。」

  「嗯!」終於得到她的諒解了,「對了,這幾天怎麼沒瞧見你身邊另外兩個丫頭。」他指的是枯夏和藏冬。

  「我讓她們去辦點事。」蘇子晴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

  「什麼事?」

  「和你沒關係的事。」

  被她頂嘴,他也不問了,只是嬌妻在懷,他難免心猿意馬,想起她這幾日的辛勞,他心裡很捨不得,但是……

  「幫幫我。」他厚著臉皮說。

  蘇子晴自然感覺到他的異樣,倏地抬頭,「你真的很想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在你手中我心甘情願。」他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要她別手軟。

  「你……」她咬著唇,直想咬他一口。

  「憋著難受呀!晴兒。」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灼熱上。

  紅著臉,她輕輕握住,「僅此一次,再敢要求滅了你。」

  「好。」歐陽無恕笑得像朵花似的。

  也不知道幫忙了多久,蘇子晴只覺得手裡的怪物越來越大,她一手根本握不住,直到她手酸得快無法挪動,他終於釋放了,她無言的起身用茶壺裡的水清洗。

  「晴兒,你真好。」好得他無以回報。

  「我是很好,不好的人是你,你要敢再受傷看我理不理你。」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她也在寵男人。

  「是,謹遵夫人之命……」歐陽無恕一臉正經,眼中滿溢的笑意幾乎要將兩人淹沒。

  「小姐,單叔帶了個人要見姑爺。」繡春在門外說話。

  蘇子晴不快,「我不是說過閉門謝客。」

  「單叔說姑爺會想見那人。」她也不想傳話,小姐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些人又來煩小姐。

  「不見,趕走。」誰來都一樣,煩。  

  「等等,我想我知道是誰了,你扶我下床迎接。」歐陽無恕撐起上身,傷口突的一痛讓他眉頭一皺。

  ……迎接?這人是誰?

  即使不願丈夫多受折騰,怕他傷勢又有反覆,蘇子晴還是妥協的扶他走到大堂,那時他的額頭已布滿汗水。

  「微臣參見——」

  歐陽無恕才開口,背向他、頭戴金冠的年輕男子一轉身,忙伸手一扶,不讓他下跪,原本肅穆的面容露出溫潤笑顏。

  「你我之間還需要這些虛禮何用,若非蒙你搭救,本宮早已命喪黃泉。」

  「禮不可廢,殿下。」他拱手一揖。

  原來是東宮太子……蘇子晴暗暗打量一番。

  順泰帝是長這樣呀!沒有耳垂及肩但也十分肥厚有福,看似溫雅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貴氣,容貌秀逸,眼若寒星,白衣清華,玉樹臨風。

  「你呀!老是重視這些繁文縟節,以前和本宮打架時怎麼不讓一下。」害他被打腫了一隻眼。

  蘇子晴意外得不禁問出聲:「你和太子打過架?」崇拜呀!果然是打出來的好交情。

  「這位是?」太子眼一斂的審視。

  「拙荊。」一提到妻子,歐陽無恕才露出少許笑臉。

  「歐陽夫人,本宮打擾了。」他稍微放下戒心。

  「只要夫君不在意就不算打擾,想必你此行很機密。」不會帶來令人討厭的小尾巴——追殺太子之人。

  太子一噎,訕訕乾笑,「看來尊夫人與傳聞不符。」

  他原本挺同情歐陽無恕娶個傻子為妻,多次勸阻,兩人成婚後,雖然傳出消息說歐陽無恕毆妻,妻子反而因禍得福變得聰慧,但他完全不信,畢竟歐陽無恕不是那種人。

  現在一見,原來他才是傻子,一個聰明人卻有傻子的名聲,其中必有內情。

  「她本來就不是傻子,聰慧得很。」為人夫者頗為驕傲的說著,眉眼間可見寵溺和疼惜。

  「瞧你得意的,快坐下吧!本宮看你快撐不住,繼續讓你行君臣之禮站著,尊夫人的眼刀就要令本宮千瘡百孔了。」居然敢瞪他,一副他再端著架子,她就用水潑他的態度。

  「太子殿下說笑了,拙荊向來膽小。」歐陽無恕眼裡有著威嚇,不許招惹她,不然我不介意再跟你打一架。

  太子眼神一閃,暗笑在心中,「大概是本宮眼睛長壞了,看錯了,歐陽夫人秀外慧中,賢良淑德。」

  這還差不多,歐陽無恕滿意地點頭。

  他又正色道:「殿下怎麼出宮了,宮中可是出了變故。」

  說到這件事,太子笑容隱去,「皇上因為受到驚嚇,心神不寧,整日不知所云的說著胡話,鄭貴妃便以皇上病重為由,阻止眾人探視,連皇后都被阻擋在外,本宮和眾嬪妃皆被人軟禁著。」

  「可殿下卻出現在微臣府中?」從宮中脫逃不易,有重重禁衛軍把守,無詔不得出宮。

  他苦笑,「因為發生兩件事。」

  「哪兩件事?」一杯溫水遞到面前,歐陽無恕看了站在身側的妻子一眼,接過水一小口一小口飲,他現在的身體不能牛飲。

  「一是鄭貴妃突然中毒,整張臉都潰爛,全身長滿可怕的紅疹,她自顧無暇,自是放鬆防備,二是有人侵入趙王府刺殺趙王,聽說他胸囗中劍,性命垂危……」

  也不知那兩人得罪了誰,又是誰這般有能耐,但此事對他大為有益,趁宮裡宮外大亂之際,他從冷宮旁那條永巷走出,避開所有人耳目。

  中毒,刺殺……怎麼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歐陽無恕猶疑的看向身邊的女人,「晴兒,你的丫頭中好像有人會使毒。」

  蘇子晴面色不改的揚唇,「夫君莫非忘記妾身曾說過,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所以貴妃中毒和趙王遭刺是……」你所為?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傷了我的男人就得付出代價,敢做就要敢當。」

  「你……」歐陽無恕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等等,你是說這兩件離奇的事是尊夫人做的?」太子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地看向身形纖弱、五官柔和的女子。

  「咳咳!殿下又錯了,拙荊乖巧又膽小,怎敢做這種大不諱之事呢!必是有義勇之士相助於殿下,讓殿下真龍升天。」聽過就好,別放在心上。

  這樣也行?他太護妻了。太子倒也不再追究,從善如流的笑道:「是,是本宮說錯了,歐陽夫人麗質天生,裊裊娜娜,哪來的膽子捅破天。」

  這兩人眉來眼去的,不會有男男姦情吧!以為她沒瞧見嗎?蘇子晴冷眼旁觀丈夫和太子作戲。

  「殿下接下來要怎麼做?」他聽憑旨意。

  「等。」

  等?

*             *             *

  十日後。

  皇宮內的喪鐘響起,足足響了一百零八聲,皇上駕崩了。

  「殿下,我們該行動了吧!」又有仗可打,歐陽無恕熱血沸騰。

  「嗯!秦王、陳王爭得差不多了,我只要防著晉王。」還有北邊的狼族,他們似乎也想分一杯羹。

  「我們正好把他們一鍋端了。」

  沒人知道消失的太子竟然躲在鎮國將軍府,原先佔上風的趙王母子因先後出事而讓秦王鑽了空子,搶先佔了皇宮,而後聞風而至的陳王也趕來分一杯羹,與秦王僵持不下。

  趙王中了一劍卻被救回來,拖著氣喘吁吁的傷軀與秦王、陳王三足鼎立,誰也不退讓的想登天子之位,渾然不把真正的天子當一回事,任由他因成日驚懼,吃不下睡不著,逐漸衰弱,最終暈死在寢宮。

  等太醫來時已回天乏術,拔劍相向的三王才暫時放下對峙,先處理國喪,三人只把對方當成對手,完全忘了還有待在封地的晉王,他也在等時機會揮兵南下,將幾個兄弟踩在腳下。

  「等一下,這個給你。」蘇子晴走在前頭,後面是扛了幾口箱子的剪秋,吃得多的力氣全展現出來。

  「什麼東西?」這……她是要搬空庫房嗎?

  蘇子晴從大箱子中取岀最小的箱子,但小歸小,裡頭的東西卻千金難求。「這是金絲甲,薄薄的一件貼身而穿,我試過了,刀槍不入,你給我穿著不准離身。」

  「金絲甲………」這女人……真是愛慘了他吧!這麼少有的護身軟甲她竟特意為他找來。

  歐陽無恕動容不已,同時也讓太子有些嫉妒,堂堂一國儲君沒半件護身寶物,一個三品將軍卻得天獨厚娶了個為他設想的好妻子,為其安危費盡心思。

  不過嫉妒歸嫉妒,他還不至於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畢竟他的命還要靠人保住,歐陽無恕活著他才有機會化龍,否則便成了斷角的蛇。

  「還有這個,我放在西楊鎮,李子灣,張家口的三處糧倉,一共五百萬石的糧食,夠你們打上一、兩年的仗,不准餓著肚子,沒了我再給你們送,我南邊的田地一年兩獲,夠你們吃了。」她準備了好些年,就為了這一仗。

  「晴兒,你……你怎麼……」她得多辛苦才積累這些糧食。

  接過糧倉的鑰匙,歐陽無恕滿腔激動。

  「歐陽夫人高義。」唉,她真捨得,一般女子絕對做不出。  

  「太子殿下,這是臣婦義助的,你拿了別感覺太沉重,覺得對不起我。」她眼中一閃算計。

  太子好笑的收下一個輕飄飄的匣子,聽懂她話裡的暗示。「你要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先帝有張借條在我這裡,允諾我三年未還糧就抵押一塊十萬畝的荒地,地契在臣婦手中,臣婦只希望不論臣婦在這塊地上做什麼,所有出息皆歸臣婦所有,二十年不用向朝庭繳稅……」

  「借條?」父皇向她借糧,還簽下如此……屈辱的借據?

  太子一臉震驚地看向歐陽無恕,歐陽無恕挑眉地回視他——

  「確有其事,元慶十三年的旱災,以及隨後而來的暴雨。」說著,歐陽無恕非常樂的想著,原來等在這裡呀!他家夫人真的能掐會算,狠坑太子一筆。

  「太子殿下不必太為難,先看看匣子吧!」匣內另有玄機,一定令他滿意。

  太子狐疑的打開小匣,當下雙眼圓睜。「這……」

  「夠不夠太子殿下用在招兵買馬上?」沒人會嫌棄黃白俗物,人見人愛。

  「夠。」太子的心跳得很快,感覺皇位就在眼前,這一匣子有萬兩銀票吧?

  「那臣婦的請求?」

  「准。」

  在若干年後,順泰帝為這個「准」字後悔不已,他被那無恥婦人騙了。

*             *             *

  「吾皇萬歲萬萬歲……」

  新皇登基之日,文武百官跪兩旁,萬民朝拜,太子登基為帝,改年號為順泰,此日晴空萬里,天降吉兆,百鳥呈祥齊來祝賀,無雲飄起小雨,雨竟呈七彩祥光。

  五王奪位正式落幕,開啟新氣象。

  趙王亡,被秦王所殺,其母鄭貴妃得知愛子死訊,自縊於華榮宮,秦王因弒弟而判終身圈禁,駐守皇陵,無詔不得回京,其黨羽一律誅殺,包括站錯邊的歐陽東平。

  歐陽東平伏誅之日,前去收屍的陸老夫人吐了一口血,而後昏厥數日,清醒後人像失去元氣似,主動提起要搬去與孫子同住,歐陽東平沒了,她替他照顧一干家眷,日後有人捧香掃墓。

  陳王被歐陽無恕打怕了,二話不說的舉白旗投降,順泰帝將留縣、牛灣縣,廣和縣做為他的封地,為陳留郡王,舉家搬往封地不得留京,無詔不可擅離封地。

  至於晉王是帶了兵來打仗,造成無數百姓無辜喪命,生靈塗炭,因此晉王、晉王妃一族以及子孫全誅,一個不留,行刑的北門口血流成河,斬了三天才斬完。

  各黨派的官員落馬之後,朝廷急需用人,順泰帝便開了恩科,蘇子軒下場一試,在殿試中得了個探花,年紀輕輕就進了翰林院,可謂前途無量。

  誠意伯府的聲勢再次水漲船高,又有輔佐新帝登基的歐陽無恕為姻親,一時間誠意伯府日日都有人來訪,想替蘇子軒說親的媒人也絡繹不絕。

  只是歐陽無恕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在順泰帝登基之後益發低調,確定他坐穩了皇位,就找了個機會進宮辭官去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順泰帝很不悅,非常地不悅,看到那張露出一口白牙的笑臉,他更加不悅了,不悅到極點。

  「誠如陛下所見的,何必再問微臣。」他終於能無事一身輕了,回府抱老婆,生個胖兒子。

  「朕不准,收回去、收回去,別再讓朕看見這玩意,真晦氣。」他一臉嫌棄,人人想要的權力他棄如敝屣。

  「皇上,微臣年老力衰,一身的刀傷劍痕,老寒腿走不了遠路,牙都搖了,背也彎了,你看微臣這副老態還能為陛下做些什麼?」

  男子話雖這麼說,人卻站得筆直有如一柄長槍,目光如炬,神態冷肅,虎腰雄壯,熊臂威武,散發懾人的氣勢。

  順泰帝見狀簡直被他氣笑了,「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才二十四歲你就年老力衰,髮禿齒搖,那朕是不是該一腳踩在棺材裡,等看不肖子孫將朕送進陵墓裡與先帝同葬。」他氣得口不擇言。

  「微臣並非胡語,微臣已在修羅場待了十四年,微臣真的累了,從十歲跟著爹斬殺第一顆敵人頭顱開始,微臣手上的鮮血就沒乾過,微臣也怕了,怕禍延子孫。」他意指成親三年依然膝下猶虛,那是殺戳太多所造成的天譴。

  聽著他沉重的語氣,順泰帝也默然,他的確為大周朝貢獻良多,但是……

  「子怒,朕需要你。」

  子怒是歐陽無恕的字,他自小脾氣不好,才會和皇子在御花園打架,這一架打出臭味相投,結成莫逆之交。

  當年那名皇子後來交由皇后扶養,成了太子,如今是坐在金鑾殿上的一國之君,他能一舉登位全靠昔日好友。

  「陛下放心,微臣這一兩年為你調教出多名猛將,張勇、劉謙有勇有謀,程老三魯莽卻力大如牛,可為前鋒,曾揚擅長行軍佈陣,李山關是追蹤的一把好手,還有……」歐陽無恕一口氣指出十來位他精心調教過的將領。

  「原來你留著嶺南王不打是為了磨這幾把刀……但此事不成,他們都不是你,朕只敢將後背留給你一人,你是朕的親兄弟,朕不怕功高震主。」順泰帝這話盡顯對臣子的看重,他願將性命託付信重的臣子。

  「陛下不怕,微臣怕。」此時的皇上對他器重有加,其中不免有兒時的情誼,但皇子皇孫,他們可有容人的雅量?

  他不想到了他兒子、孫子那一代,上位者以「亂臣賊子」將其誅之伐之,讓歐陽家一點血脈化為烏有。

  順泰帝一聽,大怒,「歐陽無恕,你太放肆了,朕是君,朕講的話就是聖旨,你敢抗旨?」

  「瞧!說翻臉就臉,還讓微臣安心,帝心難測,微臣駑鈍,不想整天猜來猜去皇上在想什麼。」真是禁不起激,三兩句話就冒火,他為君可靠嗎?不會被一干臣子給吃了吧!

  顯然的,歐陽無恕在幸災樂禍,能氣著皇上他樂得很。

  順泰帝咬牙切齒,「你以為朕打不過你就得意猖狂了嗎?朕還是一國之君,你得聽朕的。」

  「陛下的確打不過微臣,不過微臣不會嘲笑陛下技不如人,各有所長,陛下在治國上比微臣強,微臣只是武夫,不堪重用。」歐陽無恕一再請辭,不把皇上的怒氣看在眼裡。

  見他硬的不吃,順泰帝乾脆來軟的。「朕剛上位百廢待興,你不幫朕誰來幫朕,皇上這位子也不好坐,多少人盯著朕的一舉一動,朕心裡苦啊,只能說給多年老友聽。」

  「陛下,拙荊讓微臣來問一句,你那一千萬兩銀子花得可值當。」他都不曉得妻子的私房如此豐厚。

  順泰帝眼皮一抽,氣罵這對賊夫婦,用人情壓他。

  「你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麼,朕封你異姓王你說承受不起,婉拒親王之位;朕退而求其次給你個鎮國公,你又說你沒老到當公;朕認了,便將令祖的征北侯爵位歸還於你,你倒是爽快的受了,還謝主隆恩。」

  他一聽都想哭了,他雖然是順著歐陽無恕的心意,但這舉動落在後世人的眼裡就是過河拆橋,虧待功臣,新朝哪一個功勛比歐陽無恕高,可他得到的封賞卻是最少,他對不起他。  

  所以他只能做了補償,加封歐陽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並在十萬畝封地旁又賜地五萬畝,以謝她捐糧又捐銀的義行。

  「微臣要的不多,只願天下從此太平,不用微臣馳騁沙場,微臣和拙荊可以過過你儂我儂的小日子,再生幾隻小豬崽,再不多求。」這些看來他們聚少離多,他虧欠妻子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聞言,順泰帝輕輕一嘆,「沒出息。」

  他輕笑,「臣若有出息,文武百官就緊張了。」他們不只怕他功高震主,還擔心他謀朝篡位。

  順泰帝話語一滯,苦笑。「罷了,罷了,朕不為難你,你的兵符先放在朕這兒,哪天你想要了再來取。」

  「謝陛下,哪日國家有難了,子怒定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為護家國再戰沙場。」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去去去,少說好聽話,還不都是糊弄朕,你和尊夫人學壞了。」遇到這對夫妻,他有吃虧的份。

  歐陽無恕從懷中取出一物,「陛下,這是拙荊托微臣轉交給陛下的東西,感謝陛下對微臣夫妻的厚德。」

  「什麼東西?」為什麼他有種好像又被坑了的感覺。

  皇上接過被遞過來的一本小冊子,翻開一看,當下噴茶,兩眼圓睜,不敢相信這是——

  春宮畫?

  「歐陽無恕,你妻子居然是唐十二少?」天下聞名的狂士,一手畫春宮,一手畫山水,幅幅畫作皆動人。

  回給皇上的是一聲狂妄至極的長笑,皇上不怒反笑的迅速翻開第一頁,越看越入迷的忘了早朝,歐陽無恕要告退,他頭也不抬的揮揮手,最後捉了某個貌美的宮女上了龍榻翻雲覆雨,這女子仍乃景陽帝之母,楊妃。

  歐陽無恕回到府門前,他第一件做的事是抬頭一看,瞧瞧上了新漆的「征北侯府」匾額,他每一回看,眼眶就發熱一回,他祖父臨終時念念不忘這塊牌匾,而他爹生前又矢志奪回往日威名,如今由他親手得回,他算對得起他們了。

  「成了?」

  踏進正院看著妻子俏皮的神情,歐陽無恕心裡的笑意忍不住要滿出去,伸手朝她鼻頭一彈。「又不聽話了。」

  他方才經過小廚房,發現那兒一團亂,就知是怎麼回事,她廚藝不佳還偷偷下廚,每次都鬧出點事。

  「哎呀!好痛,鼻樑被你彈斷了。」真沒風度,對女子下手,他的手會爛掉、爛掉、爛掉……

  「又裝。」被她騙過一次再上當,那叫傻子。

  「真的痛嘛!瞧我細皮嫩肉的,而你又是魯男子一個,被你一禍害還不災情慘重。」摀著鼻的她好像很痛。

  「真的痛?」他低下頭,看看她鼻子腫不腫。

  「痛。」她瞪他。

  「吹吹就不痛,我彈太重了,我的錯,你罰我吧!」幾年過去,歐陽無恕哄妻的招數還是只有這一招。

  她狡滑一笑。「兵符交了沒?」

  「交了。」要是不交她還不給他臉色看,妻悍夫懼。

  「皇上的意思呢?」他們有幾年逍遙的日子可過?

  「我想三、五年內皇上不會再讓我掌兵權,他也不想能幹的將領殞落在眾臣子的明爭暗鬥中。」暗箭最難防。

  「那太好了,咱們走吧!去挖玉礦,挖完玉礦蓋房子…」她的新鎮將又大又雄偉,成為大周朝第一鎮。

  「等等,什麼玉礦?」她是不是又有什麼忘了說。

  「我沒告訴你嗎?先帝抵押給我的十萬畝荒地底下有條玉脈。」挖上幾十年也挖不完。想到免稅二十年,她更是美得不要不要的,開挖五年的稅金可抵那一千萬兩白銀,之後的十五年都是賺的,她太開心了。

  聞言的歐陽無恕臉皮抽了兩下,「皇上聽到此事不會太高興,你竟敢坑他二十年免除稅金。」簡直在老虎嘴邊拔鬚。

  誰理他,蘇子晴才不放在心上,「他坐擁國庫哪會理會這點小錢,咱們也是先苦後甘,看看他拿走的糧食和銀票,我也心疼吶!」

  看他還是沉著臉,蘇子晴做了個鬼臉跑開。

  「別跑,別跑,小心孩子,蘇子晴,你是快當娘的人……」唉!他有操不完的心,皇上那邊就……算了,兩位皇帝做主給的荒地,他們夫妻就笑納了。

  蘇子晴前幾日有害喜的癥狀,請大夫來看確定是有孕了,這讓歐陽無恕決定趕緊處理辭官的事。

  「啊!忘了我懷孕了……」撫著兩個月大的肚子,還是平的,蘇子晴一點也沒有當孕婦的自覺。

  「你能忘記用膳嗎?」這個胡塗鬼。歐陽無恕寵溺的笑了。

  「不把你忘了就好。」她嬌氣地依偎在丈夫懷中,臉上是被寵的歡喜和滿滿的幸福。

       眼眸一深,他輕吻她瑤鼻。「娶你,是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我心悅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亦然,不過我們快去挖玉礦吧!讓皇上嫉妒得眼紅。」哪天皇上跟她借銀子可是要算利息的,三分利。

  「你呀!」他寵妻無上限,一切順著她。

*             *             *

  七個月後。

  原本一片荒地的地方出現一排屋子,開闢成礦區,一個又一個的礦工來來去去,形成一座小村莊。

  不遠處更大片的荒地正工事忙碌中,一條一條的街道逐漸成形,鋪子一間一間的蓋成,民宅、大宅也打了地基,已經有了新鎮的模樣,鎮子外是高築而成的圍牆,宛若城牆,足以抵擋兵災民亂。

  蘇子晴將十二萬畝荒地劃入新鎮內,另三萬畝荒地因近水源區,因此開墾為耕地,種植各類糧食,供鎮民所需。

  這完全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大鎮,因為二十年內不用繳納賦稅,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詢問,在十來年後,這裡成為唯一不受兵禍所害的地方,不過有個規矩,男子滿十五歲必須入伍兩年,有薪餉和米糧可領,滿役後可選擇歸家或繼續從軍,全鎮皆兵,而在歐陽無恕的帶領下,他們成為大周國最鋒利的兵種,能以一敵十,一般兵士無法與之對陣。

  「出綠了,出綠了,又是帝王綠……」

  「什麼,又是帝王綠?」這是什麼逆天的運氣,不是帝王綠就是祖母綠,最差的居然是冰種翡翠。

  「陛下,你要不要招太醫瞧瞧,你兩眼都紅了。」真可怕。

  微服出巡的順泰帝咬著牙。「朕這叫嫉妒。」

  「陛下別嫉妒,微臣與拙荊打算送你一塊玉,祝賀你生辰。」夠大氣吧!絕對不眼紅。

  「就送拳頭大的小雜玉。」他捏著墨綠的帝王綠翡翠,拳頭大的一塊足抵萬金。

  「不,你看,是那個,皇上回程時得留神點,路上盜匪多。」歐陽無恕勾唇,若一不小心,他恐怕會成為第一個被搶的皇帝。

  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順泰帝的雙眼更紅了,那是一塊兩人高的玉璧,墨綠色的帝王綠。

  「那本來就該是朕的,你們這對賊夫妻偷了朕的玉脈,朕被坑了,恨吶——」早知道就不收那一千萬兩了,因小失大,如果坐擁這條玉脈,何愁國庫空虛。

  「皇上,你嚇到臣婦的孩子了,臣婦要……生了。」真疼,一抽一抽的。

  「什麼?!」

  一君一臣手忙腳亂,趕忙將孕婦送到乾淨的地方待產

  兩個時辰後,歐陽無恕的長子出生了,取名歐陽玲瓏——他妻子的堅持。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6 09:2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4 09:17 AM 編輯

【後記 拾穗 寄秋】
 
  前陣子看見秋家附近的稻田結穗,秋好玩地拔了一穗,頓時感覺到了豐收的季節,金黃飽滿的稻子真好看,又想到小時候到別人稻田拾穗的趣事。

  那時秋拾穗是為了餵雞、餵鴨,拾回來的稻橞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地上撒,雞呀鴨的跑過來啄食,非常有成就感。

  後來漸漸長大了,也沒人在拾穗了,便宜了一隻隻的麻雀,成群結隊的搶食,不過要小心農夫的網子,有可能它們下一次再出現就成了烤小鳥,烤得酥酥的麻雀很好吃。

  不拾穗,改撿落花生,以前是人工採收,農夫們很惜糧,因此採收得乾乾淨淨,沒什麼可撿,可自從使用了機器後,那真是一撿一大袋呀!到處都是,讓人撿得非常開心。

  秋也去撿了幾回,真是大豐收呀!滿滿的一袋,有時採收期一到,處處可撿,秋還因為撿太多吃不完,最後全煮了曬乾,連吃好幾個月,吃到長痘子了。

  還有蔬菜生產過盛,高麗菜、花椰菜、青椒、茼蒿、美生菜,甚至水果西紅杮、美濃瓜,那是任人採摘,不用花一塊錢,遲了去摘,全部犁掉或倒入排水溝,非常浪費。

  農人們也很辛苦,要愛惜食物呢。

  秋去吃花生了,謝謝你們看完這本書。

  晚安。

  寫於晚上十點四十二分,手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