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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42 PM

宋語桐 - 大人私心不可議【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身為神醫親傳弟子,宋暖暖只能勉強算是半路出師,
因為她不但沒有過去記憶,還冰寒入體,無藥可治,
然而隱居山中的她最近不知走了什麼黴運,
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著救命,
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丟上車綁架,
最後被迫進京做了皇上欽點女御醫,
但她其實只想回家去,那些王爺公主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公主嫉妒她與大將軍眉來眼去,心情不爽就對她下毒,
晉王則是威脅她到大將軍府做內應偷東西,
完全不管身嬌體弱的她根本禁不起奔波勞苦,
然而最最過分的是鎮北大將軍本人!
她一住進他府裡便挨餓受凍,立馬病倒,差點一命嗚呼,
要知道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耶,他怎能這麼對她……



【出版日期】2018年08月22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藍海E543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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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44 PM

【序言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在多年前日劇非常當紅時,年幼的小編每天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看了不少經典日劇,直到二十幾年過去了,某些臺詞還是一直深刻的記憶在小編的腦海中,

  例如《愛情白皮書》裡成美對掛居說,她是為了與他認識而來到這個世界的,當時還涉世未深的小編非常震撼,覺得這句愛意滿滿的話也太甜太動人了吧,馬上榮登小編心中十大甜蜜金句的榜首,

  如果將來有個男人這麼對我說,我一定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當然,小編長大有了一點人生經驗之後,就知道挑男人不能被一張花花嘴迷惑,還是要看實際行動最重要。

  在宋語桐老師的《大人私心不可議》裡,小編看到了一個做的比說的更多,以實際行動演示了何為真愛的真正男子漢,

  男主角鎮北大將軍墨東在遇到宋暖暖前,他的職責是鎮守北疆,保家衛國,然而在遇到宋暖暖後,他的生命中最重要人與事便是她了,他依然忠君愛國,

  但唯一舍不下的只有她,他為她破了許多例,替她擋刀流血,衣不解帶親自照顧病弱的她,明知這個被晉王安排塞進他府裡的欽點女御醫別有用心,

  他卻不在乎的任她在大將軍府裡來去自如,尋找她想偷的軍事機密,更為她設想好之後要怎麼脫身解套,豈料世事無絕對,再周詳的計畫也總會有意外發生,最後他只等來了冰冷的屍首,與她天人永隔……

  嗯,看到這裡大家一定以為這是個悲劇吧,不不不,峰迴路轉說的就是這本書啊!可小編不能再劇透了,這樣會影響大家閱讀的樂趣,但請容許我最後透露一咪咪今年最讓小編心跳加快的甜蜜金句——

  男主角說:“本將軍擁有你,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因為愛讓人變得富有,看完這個故事,小編也覺得心中盈滿愛的自己變得很富有,你也快來一起加入富人的行列吧!



  
【第一章 救命恩人不好當】

  今兒個十五,已入春,月亮圓潤皎潔,林中小屋安靜得只聽得見夜裡風吹在林間的窸窣聲響,窗戶緊閉,還是難免透風,屋裡透著微光,燭火被擺在邊上,大大的實木桌上堆著幾本草藥醫書,擱著幾枝毛筆,墨黑的硯臺下壓著微皺的紙。

  屋裡除了那張堆滿醫書和紙張的超大幾案,還有堆了一整牆的書,一個佈滿人體穴位的銅人,兩張鋪著草席的大床,和一個正燒著木炭的小火爐,兩個大而方正的黃花梨木醫箱就擱在門邊上,看得出歲月的痕跡,卻掩不去當初造此物者的華麗工法。

  此刻,爐裡的火燒得正旺,炭火劈啪作響,偶爾可見那從火爐彈跳而起的星火,讓靜寂的夜裡稍稍熱鬧了些。

  宋暖暖就蹲在火爐邊上,細白的小手反覆搓著,烏黑的長髮只隨意綁了一條白色發帶,一身白色素衣上裹著一張白毛皮,明明入春後的天氣已不是太冷,但對她這個已經冰寒入體,長年都怕冷的人而言,今夜的天氣還是一個字——冷!

  幸好,真正難熬的冬天過去了,但大多數時候她還是會像現在這樣蹲在火爐邊取暖,想像著過去幾年有師傅陪在她身邊的日子,通常這個時候,師傅會念醫書給她聽,念一次就要讓她跟著念,有念到施針要法的章節,師傅會親自在銅人穴位上施針再讓她親身操作一回又一回。

  據師傅說,在山谷裡將她撿回時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因為在天冷的山林裡及冰冷的溪谷中躺了太久,撿回時已奄奄一息,要不是遇上她這個等同華陀再世的師傅,她恐怕在四年前就要命喪黃泉。

  但她命是撿回來了,卻失去記憶,腦子摔壞了,什麼也想不起來,就連她的年紀也是大約猜的,直到三年多前癸水初來,可以估算她今年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

  “你既不知姓名,對過去又全然無記憶,此生都要怕冷……就叫你暖暖吧,跟為師姓,就叫宋暖暖。可好?”師傅隨意一句便把她的姓名給定下。

  她是真喜歡。

  暖暖,暖暖,宋暖暖,聽起來就不這麼冷了,是吧?

  “好。”她抬頭給師傅一個甜甜的笑。

  記得那夜,她就是像現在一樣蹲在火爐邊搓著小手,心裡快樂得不得了,耳邊還聽得見師傅那雙溫柔的手翻著書頁的聲音。

  宋暖暖微閉上眼,正想重溫那份久違的幸福感,小屋前方的院子卻傳來一陣不尋常的風聲與男人略微粗重的喘息聲。

  她陡地張眼,下意識地想找個地方藏身,一道疾風迎面掃過,只見小屋的門被打開又瞬間給關上,一個高大的蒙面黑衣人已出手一把勒住她纖細的頸項——

  “不准亂叫!否則我殺了你!”黑衣男子的嗓音低沉沙啞,迸發一抹刺骨的冷意。

  宋暖暖拚命點著頭,就怕他沒看清楚真的一把將她給勒死,她的命可是師傅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一個陌生人手裡。

  黑衣男子見她如此配合,微微松了手,眉頭卻凝了起來,身形隱隱一顫——

  “屋裡有金創藥嗎?”他低問。

  “有!你受傷了?”宋暖暖見這男子雖一身冷寒之氣,眼中卻沒有殺意,又見他臉上薄汗已浸濕了額間的黑布,似是壓抑著劇烈的疼痛,忙不迭對他道:“快放開我,我可以幫你處理傷口。”

  “不必,把藥給我就行。”

  這是在拒絕她的好意?還是懷疑她的目的?

  宋暖暖看著他,也不怪他的防心太重,“你不放開我,我怎麼幫你拿藥?”

  黑衣男子凝眉瞅著她,終是鬆開手,“老實點,不然我——”

  “不然你會把我殺了,對吧?”宋暖暖沒好氣的幫他把話說完,瞄了一眼他胸前被血染濕的衣衫,“我不懂武,又長得瘦巴巴地,就算你受了傷,用兩根手指頭也可以把我捏死,你覺得我會這麼蠢對你不老實嗎?”

  她邊說邊起身,剛剛蹲在地上太久,腳有點麻,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男子及時出手扶了她一把。

  噢,糗死了!

  宋暖暖頭一低,慢慢走到門邊蹲下打開醫箱,“箱子裡都是大夫用的器具和藥品,沒有暗器,就算有我也不會用,畢竟我師傅是大夫,不是武林人士,我又是半路出師,師傅又已離我而去……哎,你是劍傷吧?除了金創藥還要不要別的藥?”

  “不必。”黑衣男子那雙黑眸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她,見她穿著白衣的嬌小身子蹲在箱子前亂翻一通,好像對藥放在哪也不是很確定似的,不禁挑了挑眉,“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創藥長什麼樣?”

  果真如她所言是個半路出師的傢伙,滿屋子醫書藥具,於她而言都是擺飾吧?

  “自然是知道的。”宋暖暖頭都懶得回,“我在找麻沸散,看你痛成那樣傷口應該不小,撒點在傷口上你就不會疼了,要跑也可以跑遠些……”

  男子的眉擰得更緊,他緊咬住牙根沒有接話,只是輕哼了一聲。

  “找著了!”她笑著回身,拿著藥朝他走去,“傷在哪?要不我幫你?”

  他很想說不必,胸口卻異常的疼痛,像是蝕進骨子裡,讓他幾乎痛得要昏厥過去。

  不太對勁……

  又不是沒受過傷,他還是可以分辨得出那種痛是不一樣的……

  “你是不是中毒了?”宋暖暖看見他已經發紅的雙目,二話不說的便伸手要扯掉他臉上的蒙面巾——

  “你幹什麼?”他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惡狠狠地瞪著她。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中毒了……”醫者要望聞問切他懂不懂啊?噢,她的手快被他給捏斷了,疼得她都要哭出來。“你弄痛我了……不給我看你的臉,那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傷口總行吧?”

  黑衣男子終是放開她的手,此時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她連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去床上躺好,讓我看看,快點!”這會兒,她的神情異常的認真。

  他沒再堅持,因為他也發現自己應該是中毒了,那些個王八羔子!竟然在刀劍上淬毒?難怪他只受了一劍便血流不止。

  身子一躺上床,他有瞬間的如釋重負,已經拖著這身子跑了太長的時間,再怎麼硬撐也是有限度的,這一放鬆就要昏睡過去。

  “別睡!”宋暖暖拿剪子剪開他胸前的衣衫,見他全身的血管已然發紫,撒了一堆金創藥血依然狂流不止,她將小臉湊上前去一聞,表情難得嚴肅了起來,低喃道:“果真是花溪草……”

  “那是什麼?”他硬撐著眼皮,忍痛問道。

  “花溪草,淡紫色,味道優雅,有人會把這種草掛在家裡,令其香味擴散,有人還會把它放到甜點裡增加口感,這草又名化血草,當人體內外沒有傷口時對人體沒有任何危害,可一旦遇到傷口就會中毒,讓人流血不止而亡。”宋暖暖邊說邊奔到門邊把醫箱提過來,開了好幾個抽屜才找出一粒大藥丹。

  “我……會死嗎?”

  “不會。有我在呢。”宋暖暖把藥丹塞進他嘴裡,“快吞下!”

  此刻,他的視覺已然朦朧,呼吸急促,人都要昏過去,她塞什麼給他,他都只能照單全收了……

  這一夜,宋暖暖睡睡醒醒,屋外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搞得她緊張兮兮,就怕那些追殺他的人會找到這來,不過大半夜都過去了,連一隻小貓都沒找上門,看來這男人當時跑得夠遠夠快,不然就是善後工作做得特別好。

  好不容易把他的傷口止了血又處理包紮完後,她還跑去幫他熬湯,綠豆、甘草、大豆、金銀花,凡能解毒排毒的現有草藥全都給它煮進去,吃下師傅特製的萬用解毒丹後雖能性命無憂,但要把毒給排盡也是要喝一段時間的解毒湯才能保萬無一失。

  湯熬好再放涼些,她又打了幾回盹,天都快亮了,這長得極為好看的男人還沒醒來。

  是的,她趁他昏迷時把他的蒙面巾給摘了,發現這男人劍眉挺鼻,唇薄而美,若再把她見過的那雙黑眸給搭上,真可以用豐神俊美來形容了。

  “醒醒,喝藥湯了。”她拍拍他的臉,見他睡得深沉,下手更重些,在他那張俊臉上又拍了幾下,“喂,吃藥了,醒醒!”

  男人還是不動如山。

  她擔憂的皺眉,伸手去把他的脈,脈息甚是平穩,呼吸也很穩定,只剩餘毒未清,這湯藥是非灌下不可……

  宋暖暖把藥端在手上,拿匙子一小匙一小匙的喂進他嘴裡,卻是流出來的多,喝進去的少,再這麼下去,定是要白白浪費她昨夜辛苦熬的湯了。

  她瞪著他那張俊美卻蒼白失了血色的臉龐,又低頭瞪著手上熬了半個晚上的解毒湯藥,終是把心一橫,喝了一大口藥進自己嘴裡,將碗往床邊的幾上一擱,俯低身子將臉湊近他,打算以嘴喂藥,沒想到她的唇都還沒碰到他,便對上男人那雙黑如星子的厲眸——

  “你想幹什麼?”低而沉的嗓音,依然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掃過那張近得不能再近的俏顏,她的臉鼓鼓地,像塞了一顆蛋,還驀地染上一抹紅,薄薄地在她白皙水嫩的臉頰上漾開,那表情模樣……甚是逗趣可愛。

  宋暖暖被他突然睜眼看來,嘴裡的藥差點就當他的面噴出去,她努力憋著,才會憋紅了臉,轉身,她沖到門邊打開門,奔到外頭把藥給吐了,又用袖子往嘴邊抹了抹,大大地喘了幾口氣,這才從外頭走進來,卻離他遠遠地。

  “你快把那几上的湯藥給喝了,不然毒解不乾淨以後會留下後患。”她雖對他說話,眼睛卻沒瞧他。

  男人看了她依然紅紅的小臉一眼,沒說什麼,乖順的起身把藥端過來一口喝下。

  她終是偷偷抬眼朝他瞄了去,輕咳了兩聲道:“你回去記得每天早晚喝一碗,用綠豆、甘草、大豆、金銀花熬的湯,不然請大夫再開解毒的方子也成,總之這湯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記住了?”

  聞言,男人微蹙起眉。

  “喂,大夫說的話有沒有在聽啊?”宋暖暖刻意端起了大夫的架子,雖然知道這樣真的有點可笑,但,不這樣,怕他一直追問剛剛她湊近他想幹麼,她還真沒臉說出口。

  雖然她是大夫,而且是那種跟師傅比起來只能算是蹩腳的大夫,但她畢竟是長大了,是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也是會害臊的,要不是為了救他,她剛剛也不會出此下策……

  男人沒說話,翻身下床,見自己一身黑色行裝已然被她毀得差不多了,眉頭又是一蹙,尚未開口,那丫頭隨即把一件乾淨的外衣給遞上——

  “這是我師傅留下來的男子長衫,你穿在外頭吧,師傅沒你高,可能不太合身,但師傅穿起來寬寬大大的,你應該穿得下,勉強可以避人耳目。”宋暖暖頭低低地道。

  男人挑了挑眉,淡掃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一醒來就會走?真是個聰慧的丫頭。

  他不客氣接過衣服穿上,才剛穿好,又見一雙小手遞來一頂黑色帷帽。

  “這也是你師傅的?”

  “是我的,我偶爾出門上街女扮男裝時戴的……比較方便。”

  沒再說什麼,他戴上帷帽便往外走,走了幾步突然微側過臉,問:“你叫什麼名字?”

  宋暖暖一愕,似乎有點意外他竟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名字,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其實挺開心的,感覺像是一整晚的辛苦有了回報似的。“師傅幫我取了個名字叫宋暖暖。”

  “你是孤兒?”名字都該是父母親取的,除非她無父無母。

  “不,我只是四年多前失去記憶了,是師傅把我救回來的。”

  嘖,這丫頭的命運還真坎坷……

  他淡淡地收回眼,交代了句,“應該不會有人找上門來,但為了以防萬一,我走後,把屋裡屋外所有療傷解毒的東西都清一清,記住,別跟任何人提起你救過我見過我,免得惹禍上身。”

  宋暖暖看著他,甜甜一笑,“不用擔心,很多山裡的村民也會來這裡找我治病療傷,我是大夫,就算醫術沒多行,家裡沾點血剩點藥渣子的也很正常,何況我連你姓啥名誰都不知曉,怎麼提呢?你就安心離開吧。記得一定要按時喝我跟你說的解毒湯藥,這個才是你該記在心上的事。”

  “你不怕我?”竟敢對他笑?還笑得一臉的甜?

  明明是連身板都還沒完全長開的纖細小丫頭,但當她直挺挺的站在那兒對他微笑時,他竟覺得她長得像朵花似的,甜美得讓他移不開眼。

  真是……

  他是病糊塗了吧!

  宋暖暖眨了眨眼,“我為何要怕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會殺救命恩人嗎?”

  “難說。”他冷了嗓別開眼,無情的唇角一勾,“必要的話,我還是會殺了你的,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說完,他倏地轉頭大步離去——

  人走了,宋暖暖聽他的話收拾起屋裡屋外,將工具放回醫箱歸位,又走到屋外把解毒湯渣用沙子埋了起來,日光照射下,她這才注意到屋外院內竟出現零星的血跡,定是昨夜那人進屋前不小心滴落的,若真如此,可以想見屋外也有,昨兒夜黑尋人不易,如今天已亮,有心人真要尋他,沿著血跡遲早會找到這來。

  沒多想,宋暖暖拿把刀走到後院,袖子卷起,從家養的雞鵝裡彎身抱了一隻肥嫩的鵝出來,對著它碎碎念了半晌,才在鵝的肚腹間輕輕劃上一刀,那傷不會致命但會痛,還會流很多血,肥鵝呱呱亂叫,振翅要飛,她手一松,肥鵝像是逃難似的從後院沖到了前院。

  鵝四處亂竄,血四處亂滴,飛啊跑地就跑出前院虛掩的木門,宋暖暖這才起身撩裙追了出去,一路從林中追到山澗小溪邊。

  聽見肥鵝呱呱大叫,還有宋暖暖追著鵝邊跑邊叫的輕脆嗓音,住在溪邊的幾戶人家聽見聲響紛紛開門出來一探。

  “暖暖,你家的鵝又跑出來了?”問話的正是笑呵呵起得甚早的鄰人張婆婆。

  宋暖暖跑得氣喘吁吁的停在張婆婆門前,“張婆婆早啊,我家鵝不知跑去哪裡受了傷回來,血流得到處都是,我正要抓它回來替它治治呢,可它卻亂跑。”

  張婆婆笑眯了眼,“因為它不知道你是大夫啊,才會亂跑,你跟它好好說說。”

  另戶人家的大嬸嘖了一聲,提高了嗓門,“乾脆殺了今兒配飯吃吧,跟一隻鵝要好好說什麼?”

  “那可不行,我得把它養得更有肉些。”

  “養太老肉就不好吃啦,傻丫頭。”大嬸看了她全身髒兮兮的衣服一眼,“瞧瞧你弄得全身都是血,抓到鵝就趕緊換件衣衫來溪邊洗洗。”

  “好咧,大嬸。”宋暖暖一笑,轉身又追肥鵝去了。

  她追的其實不是很認真,但把那只肥鵝追了繞林子一大圈後,她還是氣喘吁吁的,等在一旁休息夠了這才上前撲抱住它,將它帶回林中小屋,小屋卻已讓人給團團圍住,那陣仗還真有點嚇人。

  果真找上門了嗎?還明目張膽的守在這裡?不會吧?

  宋暖暖的眼皮跳了跳,把懷中的鵝抱得更緊些,鵝又開始鬼叫。

  “你們是誰?來我家做什麼?”她怯生生地問。

  守門的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這是你家?你就是宋神醫的徒弟?”

  “嗯……”

  “跟我來。”守門的將她帶進屋。

  明明她才是主人好嗎?搞得她好像是客人,不,是犯人。

  “爺,她就是宋神醫的徒弟。”

  這個被人叫爺的,一身紫錦華服,手持玉扇,面如冠玉,貴氣萬分,見來人抱著一隻肥鵝又一身是血,不禁有點嫌惡的皺眉,“你叫什麼名字?”

  宋暖暖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誰?為什麼闖入我家?”

  “放肆!在你眼前的這位可是當朝二皇子晉王殿下!還不跪下!”

  宋暖暖一聽,驚嚇得抱著鵝咚一聲跪在地上,喉頭發幹,“民女不知殿下會光臨寒舍,請殿下恕罪。”

  噢,那男人惹的竟然是當朝天子最寵愛的晉王殿下嗎?不會吧?而且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大陣仗上門找人,昨兒那傢伙卻是蒙著臉穿一身黑,難不成,她昨晚其實救的是一個被朝廷通緝追補的大壞蛋?

  “你沒事嚇一個小姑娘家做什麼?”樂正軒瞪了身旁的侍衛一眼,忙起身一把扶起她,“姑娘快請起,是我的屬下魯莽,姑娘別介意。”

  宋暖暖當真沒想到當今二皇子如此的親民和善,頭更低了,“不,是民女有眼不識泰山。殿下玉樹臨風一身貴氣,想也知道絕非凡夫俗子。”

  “小姑娘倒是會說話。”樂正軒意外的看著她,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了她懷中緊抱著的肥鵝一眼,黑眸一閃,“這就是那只受傷的鵝?”

  剛剛沿溪上山,在溪邊問起宋神醫的住處,就聽人家說宋神醫的徒弟的鵝受了傷,她正追著鵝到處跑,找到林中小屋時也發現到處都是血,根本有如殺人現場一般,要不是已事先聽聞,怕是要把這裡當成命案現場讓人查辦了。

  “是……殿下怎麼知道?”她誠惶誠恐。

  “你一大早追著一隻受傷的鵝滿林子跑的事,我想在這方圓幾裡的人都知道吧。”

  說起來這林子裡前前後後也才住幾戶人家,他有必要說得這麼誇張嗎?

  宋暖暖輕咳了兩聲,唉,是說,她這動靜會不會弄得有點太大些?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是……它就愛亂跑,不知在哪弄了一身傷,又不讓民女包紮,民女追它跑了許久……”說到這她突然一頓,小心翼翼地道:“唉,請殿下恕罪,民女不該把這等小事也拿來說給殿下聽,不知殿下來到這偏遠的深山是為了……”

  “自然是找你師傅,只可惜我一路上山聽人家說宋大神醫前不久剛病逝?”樂正軒的語調難免失望。

  宋逸,乃先皇時期便名滿江湖的神醫,當時據說才弱冠之齡的他,不管任何疑難雜症只要經他之手都可以有解救之方,先皇中年時纏綿病榻數年,宮中御醫皆束手無策,現任皇上本來都要準備登基了,幸有緣人引宋逸來見,三日便讓先皇可以下床走動,五日後便能上朝議政,當時朝中之人皆言神跡,宋大神醫的美名更是不脛而走。

  可惜,偌大的皇宮內苑,再多的金山銀山都留不住宋逸,治好先皇的病後他便離開皇宮隱姓埋名行走江湖,對名利富貴毫無戀棧,過了幾十年後的現在,經過多年的追查,方才打聽到他隱居在蒲京與洛州之間的這座無名小山。

  沒想到,他還是白跑一趟……

  聞言,宋暖暖頭低了下去,應道:“是。”

  樂正軒輕搖玉扇,微微一笑,“雖然遺憾,那如今只好請姑娘隨我進宮一趟了。”

  嗄?宋暖暖愕然的抬起頭來,“我?進宮?”

  不會吧?她一愕,也忘了自稱什麼民女了。

  “姑娘既是宋大神醫在世上唯一收的徒弟,醫術自然也是好的,這次本王奉皇命上山來尋神醫為公主治病,定不能有負皇命……”

  “我不要進宮!”宋暖暖想也不想地便打斷他。想起師傅曾經千交代萬交代要遠離京城那種是非之地。

  樂正軒俊顏一沉,“你說什麼?”

  宋暖暖雙腿一屈忙又再次跪在地上,“民女醫術不精,師傅雖收民女為徒,但也只是看民女可憐,民女治些貓狗雞鵝和村民一些小病小傷還可以,公主乃千金萬金之軀,民女不敢僭越,請殿下恕罪……”

  墨東離開林中小屋約莫兩個時辰之後,兩名黑衣人一左一右的從林間飛躍而下,身形敏捷且無聲無息,片刻也未曾遲疑的半跪在他面前。

  “小的救援來遲,請主子責罰!”

  趙信、李承這兩人身形相仿,武功相仿,沒有血緣關係,卻比任何人看起來更像兄弟,打小便被墨東帶在身邊,可以算是他的貼身侍衛,卻無官無職。

  墨東帷帽下的眸淡掃了他們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我打扮成這樣還遮了臉,你們都能認得出來?”

  “主子就算化成灰,小的也認得出來。”趙信極認真的道。

  化成灰?這也太不吉利了!趙信究竟會不會說話啊?

  李承趕緊補了一句,“趙信的意思是,不管主子再怎麼變裝甚或易容,我們也鐵定可以認得出來。”

  嘖,還不都是一樣的意思?

  墨東的唇微微一掀,“起來吧。”

  “是,主子。”兩人同時站起。

  “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東西拿到了。”

  “嗯,很好。”墨東仰頭,見太陽已躍上頭頂,黑眸不由一眯,“你們來的路上可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

  “我們是一路尋著主子留下的暗號找來的,並沒有發現其他人。”

  “是嗎?那就好。”他留暗號,是在他今兒一早離開木屋幾裡之後才做的事,目的只是讓他的人可以尋到他。若連他的人都沒法不靠暗號找到他,那就表示其他人更不可能尋到任何蛛絲馬跡才是。

  趙信此刻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就只能聽主子的語氣及問話來推測,“主子是擔心有人追上來?還是……”

  “沒什麼。走吧。”他真是多慮了。

  昨夜一路他都很小心的避免留下痕跡,很多時候還用輕功飛行,那幫人要找到他並不容易,先不提那些人的輕功根本沒那個本事追上他,就算追得上,在他刻意製造多種路線痕跡的指引下,那些人也不可能確定他會逃往何方,更不可能知道他會躲在何處。

  “主子,您受傷了吧?”要不然不會一夜未歸,讓他們等得心焦萬分,天沒亮就出來尋人,“傷勢可重?”

  “中毒所以血流不止,已經不礙事了。剛好林中小屋裡住著一位姑娘救了我。”想起那個纖細單薄卻一點都不懼他的小丫頭,墨東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一勾。

  “姑娘懂醫嗎?”

  “嗯,懂點皮毛吧。”他總覺得她笨手笨腳的。

  趙信卻是萬分感激,“不管如何,她終是救了主子一命!真是萬幸。”

  “嗯……是幸。”

  “改日小的備一份厚禮——”

  墨東卻輕擺了一下衣袖,“不用。什麼都不給她,才是保住她性命的最好方式。”

  趙信一愣,恍然,抱拳躬身,“主子說的是。小的銘記於心。”

  若突然受了他家主子的大禮,定要引人注目,替她惹來不必要的禍端。

  李承其實有聽沒有懂,但也乖乖地沒說話,跟著主子往前走,見主子走沒幾步便身形一晃,立馬上前扶住了他——

  “主子,你是怎麼受傷的?”

  “回去再慢慢跟你們說,先回府吧,免得被有心人發現什麼,更要讓人不省心了。”

  “放心,主子,出城的那條暗道沒人知道,不會有人發現主子不在府中而跑出城了……”李承壓低著嗓道。

  墨東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我怎麼覺得這條暗道經你這麼一說,就快要被公諸於世了呢?”

  嗄?主子現在是在嫌他話太多嗎?

  “掌嘴嗎?主子?”

  “不必。”

  “那……”

  “就罰你今天晚上不准吃飯吧。”

  趙信聞言忍住笑。

  李承忍不住在心裡哀號,不准他吃飯比掌他的嘴更讓他痛苦百倍千倍啊,主子也太狠了。

  “不服氣?”

  “服!”主子說一就是一,他能不服嗎?

  鋪著軟綿錦墊的華麗馬車晃啊晃地,宋暖暖醒醒睡睡幾回,也掀開簾子幾回,周遭景色總是荒煙蔓草,可這一回,她聞到了香噴噴食物的味道,窗上的簾子一掀,瞧見寶來客棧四個大字在亮晃晃的燈籠上。

  原來天黑了,她坐在馬車裡也有幾個時辰了吧?晃得她頭暈目眩。

  “爺說在這兒用膳呢,姑娘。”叫小翠的婢女見她睜眼,忙迎上一抹笑,“這裡可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棧,剛好姑娘醒了,奴婢扶姑娘下車吧,爺已經讓掌櫃的先去準備我們的膳食了,說讓姑娘多睡一會。”

  小翠口中的爺,便是晉王樂正軒,出門在外,為求行事方便避人耳目,就讓所有人喚他一聲爺。

  小翠俐落的跳下馬車後,便回頭朝宋暖暖伸出手。

  “不必,我自己可以。”宋暖暖不太習慣麻煩別人,自己起身下車,卻一個腳麻差點就跌坐在地上,幸而那名婢女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

  宋暖暖苦笑。她也很想小心啊,可是體力不濟,她的腳可從沒離地這麼久過,一踩下地虛虛浮浮地,還以為踩在雲上呢。

  “請問,用膳完還要趕路嗎?”再趕下去,她可能直接昏倒比較快,至少還可以昏在客棧裡,而不是晃得她想吐的馬車上。

  “回姑娘話,爺說今晚就歇在這裡了,姑娘一定累了吧?其實這裡離京城很近了,但天色暗了,真趕上一個時辰,城門也關了。”

  宋暖暖點頭一笑,沒說什麼,跟著她往客棧裡走。

  寶來客棧占地極廣,前面一棟兩層樓賣的是吃食水酒,行經過一個園子後的那一棟樓就是讓人住宿打尖的,此時,坐鄰窗邊,園子裡高掛的燈籠迷人得緊,隱隱約約迎風飄送到鼻尖的花香也甚是好聞。

  宋暖暖專心看著窗外的月色和園子,可以說是完全無視坐在她面前的那位錦衣玉扇貴公子,小翠忙著在一旁端茶遞水,還送上前一盤蓮花豆腐,光瞧那水嫩滑溜的模樣,就可以想像它那入口即化的綿密滋味。

  “宋姑娘,這是我家爺特地讓廚子為您做的,您嘗嘗。”小翠身負使命要替她家爺討好這位大夫姑娘,幸好這位姑娘除了對她家爺冷著一張臉外,對她倒還客客氣氣,不算難討好的主。

  被點名的那位爺,搖了搖扇子,正一派翩然等著人來道謝,卻見對面那位姑娘哪裡懂得客氣,連聲謝也捨不得說一句,直接把碗端到嘴邊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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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45 PM

【第二章 首位欽點女御醫】

  身為二皇子又貴為晉王的他,何時這般被人無視過?敢無視他的人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爹,還有那皇后親生的太子樂正齊外,她應該是第一人了吧?

  “好吃嗎?”

  “嗯。”宋暖暖淡淡地點點頭,態度不算好,也不算太壞。

  樂正軒輕哼了一聲,有點不悅,“姑娘還在氣本王親自上山請姑娘進京,為本王的妹妹看病嗎?”

  出城尋醫可是上過奏摺皇帝親允的,為了可以名正言順出城走這一趟,他可是煞費苦心,豈有空手而回的理?就算他不看好眼前這丫頭,但再怎麼不濟事也得把她帶回宮交差,才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揣測及挑撥。

  當然,這些他是萬不可能對她說的。

  幸好這趕路期間讓小翠隨便找了件粉色的錦服給她換上,不再像個髒丫頭似的,現在仔細一看倒也算是順眼,想著,他又往她臉上瞧去……

  宋暖暖哪懂得眼前這位爺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爺是把我打昏了丟上馬車,硬是把我綁來的,我難道應該感到高興?”

  想到她被打昏前屋子正亂成一團,這些人也不知有沒有幫她把門關好,天知道等她再回去時那屋子會變成什麼鬼樣子?再想到師傅那些珍貴的醫書及那個陪伴了她好幾年的銅人,不知會不會被歹人給毀了去,她的心就一整個鬱悶難安。

  她這兩天是走了什麼黴運?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救命,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丟上車綁架,幸好這位爺還算聰明,把她的醫箱給一併帶了,那可是她師傅的寶貝,也是她的寶貝。

  聞言,樂正軒臉不紅氣不喘地,道:“你當然該感到高興,本王的妹妹可是我東旭王朝這代唯一一位公主,深受皇上寵愛,你若能把她的病醫好,皇上將大大賞賜你——”

  “若醫不好呢?我的命還保得住嗎?”

  人家可以報喜不報憂,但她宋暖暖可是當事人,哪能跟著蠢,什麼公主王爺皇子的,個個都金貴得很,否則師傅又何必躲在深山裡,不待在那皇宮盡享榮華?

  樂正軒手上的玉扇一頓,“你可是宋大神醫的徒弟,什麼疑難雜症應該都難不倒宋姑娘,除非……你無心。”

  這帽子扣得還真大,重得她都快要抬不起頭來了,

  師傅說過不止一次,遠離皇宮才能遠離是非,師傅如果知道她現在就是被當朝二皇子抓往前往京城醫治那金貴的公主妹妹,那總是波瀾不興的臉上,不知會不會出現一點點替她這個徒弟緊張的波動?

  應該會吧,她想。畢竟她是個蹩腳徒弟,唉。

  宋暖暖坐直了身子,第一次認真的看著眼前這位二皇子,非常情真意切地道:“這位爺,不瞞您說,民女只是跟師傅學了幾年醫,和師傅那超凡醫術是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的,對付尋常百姓的病還可以,但連宮中御醫都治不了的病,民女肯定是無能為力的,這話,民女在被你打昏之前已經說過好幾次了……”

  “那就別說了。”樂正軒不悅的斂起笑,“本王不想聽。”

  他不想聽?她還不想說呢!可事關她入宮後的命運,就算再不想說她還是得說啊!

  “爺……”

  “小翠!”樂正軒打斷她,喚起旁人。

  “是,爺。”

  “替宋姑娘布菜,別怠慢了貴客。”嘴裡說著人家是貴客,可語氣裡嘲諷不耐的意味,可是濃得快嗆死人了。

  “是,爺。”小翠乖巧的端著盤子,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夾一點上去,看似隨意,但擺盤卻是毫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門貴胄的奴婢。

  寶來客棧說什麼也都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棧,再加上眼前這位爺從上到下的穿著及行事作風,多份心眼的人一瞧,還能不加緊加快的呈上店裡最招牌頂尖的菜肴嗎?才兩盞茶的功夫,桌面上已擺上了幾道江浙名菜與湘菜,個個都大有來頭。

  肥而不膩、帶著酒香、酥軟而形不碎的東坡肉,以各種臘味薰制品同蒸、色澤紅亮的臘味合蒸,還有由剛開鳴的小公雞烹製而成的東安子雞,紅白綠黃的菜色相互交映,襯得這菜光觀其色美,就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店家掌櫃的在旁一一介紹,宋暖暖倒沒細聽,見小翠端了一盤子像小雞吃的份量給她,真的有點不太滿意,但看在這一桌子這輩子應該都沒機會吃的名菜分上,她沒再說什麼的便低頭吃了起來。

  現在的她,有如待宰的羔羊,進了王府之後不知是福還是禍,師傅說能吃就是福,就算要死,也要吃好吃飽再死,應該是這個理吧?!

  東旭王朝的親王都不世襲,皇子和公主甚至被封王的皇子,大都住在皇宮東北角的幾處王宅內,出外建府的只有當今皇后親生的太子,皇上最寵愛的德貴妃之子晉王,和今年剛滿二十的七皇子襄王。

  晉王不愧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位處京城最繁華地段的晉王府,不僅離皇宮極近,整個府院東西方向占滿一坊,有池塘三百畝,主院落多達四進,東跨院西跨院也各有兩進和三進,富麗堂皇絲毫不遜於東街那頭的太子府。

  宋暖暖被安排在晉王府西跨院的一間三進廂房裡,在她身邊服侍的依然是小翠,正要跟她說明何時要進宮何時要怎麼樣怎麼樣的,宋暖暖卻拉開被子上了榻。

  “我要睡一會,天塌下來都不要吵我。”舟車勞頓的,再加上那日追著她家肥鵝滿山跑,她體力根本已透支。

  “可是……”

  “告訴你家爺,本姑娘身子不好,要讓我看病,就得讓我好好躺在舒服的床上睡一大覺,不然我診脈拿針的手會抖,什麼也看不准,麻煩你了,小翠。”

  說著,宋暖暖上榻就寢,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日方才睜眼。

  還真沒人來吵她……

  宋暖暖滿足的一笑,腳才落地,外頭守著一日的小翠趕忙跑進來。

  “姑娘,你終於醒了!餓了吧?我讓人把飯菜送進來?”

  宋暖暖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嗯,好,麻煩你了。”

  她還真餓了,小翠讓人送上的一碗飯三小碟子菜,也沒見她吃得多快,但一下子那些飯菜便被她給掃下肚去,吃個精光。

  “可吃飽了?”樂正軒搖著玉扇走進來,剛好瞧見宋暖暖正在用巾子擦嘴擦手,睡飽吃足的滿足模樣。

  小翠見人一福,“晉王殿下。”

  宋暖暖也只好跟著起身,正要依樣畫葫蘆的福身叫人,一把玉扇橫過來將她給扶起——

  “在自家府裡,宋姑娘不必多禮。”

  宋暖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輕輕往後退了一步,“謝殿下。敢問殿下,我們何時入宮見公主?”

  樂正軒哈哈大笑,“宋姑娘現在精神了?把脈拿針手可不會抖了?”

  “是。”明知他在取笑她,宋暖暖還是正經八百地答。“不是民女故意拿喬,而是民女冰寒入體無藥可治,身子極虛,每日勞動不可過多,多了身子便要不適,公主乃千金之軀,民女萬不敢心存僥倖,請殿下見諒。”

  她說的沒錯。因為打從她一睡不醒,樂正軒便讓宮中太醫院的太醫親自來瞧過她,她的身體的確就如她自己所言,冰寒入體,無藥可治,只能好好養著。

  這樣病懨懨的小姑娘,卻是宋大神醫唯一的徒弟,那宋神醫的腦袋瓜也不知怎麼轉的?果真如她所言是因為可憐她這副破身子才教她醫術嗎?才搭個馬車走上兩日不到,便累到睡死連大夫來看過她都不知道……

  “不必入宮了。公主已經在晉王府。”

  嗄?宋暖暖愣愣地,不明所以。

  樂正軒見狀一笑,解釋道:“知道宋姑娘身子不佳,以防萬一,還是別再勞動姑娘為好,反正那丫頭也常來晉王府玩,近來櫻花正開,本王這府第也算賞花盛地,便請聖上允她在這住幾日。”

  這一聽,宋暖暖還真是誠惶誠恐了。

  雖說她挺不喜眼前這位硬是把她打昏綁起來的男人,但幾日相處下來,倒覺得這人還算是體貼又溫柔,半點架子也沒有,不管她再怎麼不敬,他也沒對她疾言厲色過……

  是個好人?唉,她不懂識人,這門學問對她而言著實太深奧了,還是別想了。

  “那民女現在就去探望公主?”

  “本王也正有此意,走吧。”

  梅香苑裡,安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眾人皆瞪大雙眸,驚嚇不已的看著宋暖暖,包括那位從宮中請來還尚未離開晉王府的范太醫。

  太醫院的大夫分四個級別,第一等叫“御醫”,七品,和縣令一個級別,是真正為皇族診治疾病的大夫,直接聽命于皇帝與後妃。第二等稱為“吏目”,有七品八品。第三等叫醫士,從九品。第四等叫“醫生”,無品。

  範正,今年四十有五,是太醫院第一等大夫“御醫”級別的太醫,雖不是太醫之首,但在太醫院深受敬重,這會除了受命前來晉王府替這個民間大夫看病外,最大的任務乃是來王府與這民間大夫一同照看公主病情,因此當宋暖暖為公主診脈時,他也一直候在一旁。

  只是,這民間大夫診了一會脈後,竟要公主敞開衣衫躺平在床上,說要用指按壓其腹部以確認病情——

  “胡鬧!”公主身邊服侍的趙嬤嬤第一個叫了出來,“公主千金之軀,豈容你這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大夫動手動腳?要不是看在你乃宋大神醫的徒弟分上,真應該叫人拖了去打上二十大板……”

  宋暖暖沒生氣,就事論事道:“痛經此乃症瘕之症的一種,我要確認公主的腹中是否有腫塊。”

  范太醫詫異的揚了揚眉,“腫塊?”

  太醫院這幫人只思考著如何溫經活血來改善公主的痛經問題,卻沒想過公主的病症有可能因為腫塊而造成……

  “是。”宋暖暖點點頭,“所謂症瘕積聚,症和積是有形的,而且固定不移,痛有定處,病在髒,屬血分,瘕和聚是無形的,聚散無常,痛無定處,病在腑,屬氣分。要對症下藥才行。”

  這些,太醫院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歸知道,這世上能僅靠著脈象就能確診病因對症下藥的大夫又有幾人?大多數人總是藉著病理及經驗猜測,一試再試,直到找到對症為止。

  “姑娘所言極是,只是公主年紀尚輕,應不致於……”

  “猜測無用,我一按便知。”宋暖暖打斷他,“不要確認也行,如果公主可以忍受不時的疼痛,甚至可能不孕……”

  “你說什麼?不孕?”趙嬤嬤驚叫一聲,手一揚,一個巴掌便印上宋暖暖的小臉。“瞧你個小姑娘嘴裡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種話是你能隨便說出口的嗎?”

  那力道可不輕,只見宋暖暖被打得頭一偏,小臉瞬間紅腫了起來。

  “趙嬤嬤,你這是做什麼?”一旁端坐著的樂正軒有些不悅的站起身,把宋暖暖拉到身後,“宋姑娘是本王的客人,你不該動手打人。”

  “晉王殿下,是這丫頭胡言亂語,我怎麼能不替公主教訓她?”要是公主不孕這話被傳了出去,那公主還嫁不嫁人啊?

  “大夫看診見什麼說什麼,豈叫胡言亂語?”

  “可是她不過是個……”

  “住口!看來趙嬤嬤近來在宮裡陪著公主享福慣了,都忘了規矩,來人——”

  樂千晴見皇兄生氣了,忙不迭伸手抓住樂正軒,緩頰道:“唉呀,皇兄,嬤嬤也只是擔心這些胡話被傳了出去會壞了本公主閨譽,才一時情急,你別生氣,我現在馬上躺好讓宋姑娘診治可好?”

  說著,也不等樂正軒開口答應,樂千晴把人都叫出去,馬上在床上躺好,還讓人把簾子都放了下來,只讓宋暖暖一個人靠近。

  宋暖暖的臉還熱辣辣的疼著,雖覺得委屈卻也只能咬牙忍住,撩起寬袖用指尖輕輕地按壓起公主的肚子,從上而下從左而右。“如我所想,公主腹部胞中有一個小結塊。”

  樂千晴一聽臉都白了,“當真?那怎麼辦?”

  宋暖暖沒回她的話,專注地用指腹輕輕地在結塊處按了下去,“怎麼樣?或悶或痛或脹,抑或是一點疼痛也無?公主是哪一種?”

  “不痛。”

  “很好。”宋暖暖稍松了一口氣,“平日除了經痛,還有其他公主未曾對太醫言的症狀嗎?譬如:尿頻?”

  樂千晴驚詫的睜大眼,“你怎麼知道?”她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對這種情況也是很難宣之於口的。

  宋暖暖淡淡一笑,“因為腫塊的位置在這裡。”

  說完,她掀開簾子讓人進來幫公主穿好衣服,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如何?”樂正軒第一個迎上前。

  “的確有一個小腫塊,長於胞脈而不是胞中,可以動手術切除,但因為不痛,目前看來也沒有其他不良影響,可以慢慢用藥化開,這手術也可以不做。”

  “什麼?手術?那是什麼?”趙嬤嬤聽呆了。

  “就是用刀子把腫塊切除的一種醫治方式。”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可以讓屋內屋外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屋外,真是靜到不能再靜了……

  屋內,卻傳來巨大聲響……

  “公主!公主!你沒摔疼吧?”隨侍的宮女驚叫的沖上前。

  這一叫,整個梅香苑都亂了起來,連樂正軒都進房查探。

  範正卻朝她走了過來,拱手相詢,“姑娘……可會這種醫治症瘕的手術?是親眼見到宋大神醫用過?還是姑娘也曾經動過刀呢?”

  不是他孤陋寡聞,在人體上動刀切除腫塊之說雖曾聽聞,卻不曾親見,整個太醫院也都當它只是一場傳說。

  宋暖暖微微皺眉,“看過也動過,手術通常都用在非動不可的病症上,因為不動刀切除它們就會死,師傅幫不少人開過刀,我只有幫動物開過……太醫有此一問,叫民女不解,太醫院的大夫難道從不曾動過刀嗎?”

  範正有點汗顏的低下頭,“除了割除腐爛的表面皮肉……是未曾有過。”

  宋暖暖點點頭,也沒大驚小怪,畢竟她家師傅可是神人級別的,做過許多其他人未曾做過的事,雖然她只待在師傅身邊四年,但那些驚詫錯愕又恐懼的表情及對話,她卻是聽了不少,也就習以為常了。

  “幸好公主不必動刀,不然可就難辦了。”她可不敢拿公主那千金之軀來當她試刀的第一個人體試驗品。

  “是萬幸。”範正也著實松了一口氣,“那如今,姑娘可有醫治之法?”

  宋暖暖伸手撫著燒灼的臉頰,下了一個簡單的結論,“不動刀,就要化瘀散結,用卷柏、丹參、龜甲、鱉甲、烏賊骨、桃仁等活血化瘀等藥材,輔以幾味補腎與溫經的藥材並用,腎氣補強了,這痛症也就能慢慢痊癒了……”

  小翠捧了一碗冰過來,說是晉王給她敷臉的。

  宋暖暖怕冷,還要弄塊冰敷在臉上,整個人乾脆躺上床縮到被子裡,除了把臉露出來,身體其他地方都包得嚴實得很。

  “這趙嬤嬤真的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呢?把姑娘的臉都打腫了!”小翠邊替她敷臉邊碎碎念,“這趙嬤嬤是公主的奶娘,所以在宮裡很受敬重,連殿下都會禮讓她幾分,便越發得意了起來,也不想想姑娘您可是皇帝親允,又是殿下親自出城請過來的……”

  “他們要請的是師傅,不是我。”她可沒這麼大的能耐。這一點,宋暖暖可是知道的。

  “不管怎麼樣,姑娘也是宋大神醫唯一的徒弟,連范太醫都在殿下面前贊了您的好呢,都說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麼前浪後浪的,總之就是誇姑娘您年紀輕輕就可比太醫院的太醫還要厲害,要真把公主的病給治好了,姑娘您可記得在聖上面前告那趙嬤嬤一狀,就算不打回那一巴掌,也要讓她在您面前給您磕三個響頭。”

  “就算她把頭磕破了,此刻我臉上的痛也不會消減半分。”宋暖暖懶懶地道:“京城果真是個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聞言,小翠把冰移開了一會,怕把她的臉給凍僵,顧左右而言他,“姑娘要不起來喝杯熱茶?”

  “殿下不會讓我這麼快回家的,是吧?小翠?”嘴裡說她是貴客,其實她根本就是他抓的籠中鳥,除非他允,否則她想飛也飛不走。

  小翠一笑,安慰道:“姑娘,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難得來了,說什麼也得好好玩一趟才不虛此行啊,等公主的病症當真緩和了下來,殿下也沒理由再留下姑娘,或許到時姑娘反而不想走了呢,畢竟這裡比山裡有趣多了,姑娘說是吧?”

  小翠邊說邊倒了杯茶,扶起宋暖暖坐好,再把熱茶遞給她,“殿下有交代,這幾日要奴婢好好陪姑娘在京城裡四處走走逛逛,採買一番,半個月後晉王府要辦賞花宴,那可是各大王公貴族小姐都會來參加的京城最大盛宴之一,姑娘也得好好打扮一番,我保證啊,那天晉王府的櫻花絕對是京城裡最美最美的……”

  那天的花美不美,宋暖暖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她被打得腫起來的臉,何時才可以不必那麼疼,又何時才可以回家。

  “欽點御醫”這個名號,是皇帝封給那些民間有高超醫術而被請進宮來,幫皇族醫治疑難雜症的大夫們的一個類似臨時官職的稱號,打從東旭王朝建國以來,宋暖暖是第一個被當今聖上冠上這個稱號的女大夫,也是除了宋大神醫之外,第二個被冠上這稱號的民間大夫。

  那日,皇帝身邊的黃公公親自來晉王府傳禦旨,賜予宋暖暖封號外,還賞賜絹帛千匹,黃金百兩,驚得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宋暖暖幾日都沒睡好覺。

  近半月來,京城裡,無論宮內、宮外、各大王公內苑、太醫院或是民間的茶樓、酒坊,這位“欽點御醫”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話題。

  關於宋女御醫的傳說眾說紛紜,有說她雖醫術了得卻是個其貌不揚的老姑娘;有說她手起刀落,連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剖人肚腹像屠夫在殺豬一樣容易;有說她驕傲不可一世,連公主要看病都得親自出宮才能一見;有人說她只是個連自己的病都醫不好,行之將死的病秧子……

  以上種種,全都沒傳到宋暖暖的耳朵裡,對外界的傳說渾然不知,除了那幾日睡不安枕外,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忙著跟小翠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買姑娘家都愛的胭脂水粉,簪花首飾,然後一頭鑽進那位在東南角長巷底端的書畫鋪子裡,窩在裡頭挑書撿書就耗了幾天,過了幾日吃飽睡,睡飽看書,看書完再睡的美好時光。

  晉王還讓尚衣局把那些皇上賞賜的上等絹帛替她加緊訂制了十幾套春衫夏衫,等這京城賞花盛宴到來的這一天,宋暖暖已經穿上嶄新的春衫,淡雅湖水綠對開襟子連身紗衣長裙,纖細的腰身上系了個蝴蝶結帶,外套一件湖水綠輕紗罩衫,一支精緻卻做工簡單的碧玉簪子簪在發間,襯著她雪白的膚色和微微上挑的眉眼看起來清新出塵,俏麗得緊。

  這一天,晉王府的櫻花果真絕美。

  真可謂萬木皆未秀,一林先含春,滿林子粉櫻爭相綻放,一簇簇花兒相擁依偎綴滿枝頭,偶爾微風吹來山間飄過來的細雨,讓人恍若置身縹緲霧中,猶如仙境。

  宋暖暖真的是看癡了,她明明就住在晉王府裡近半個月,卻天天往外跑,竟放著這一林的美景視若無睹,要不是晉王非要她來參加賞花宴不可,她恐怕又要躲到胡同裡的書畫鋪子去了,哪能親見這晉王府後院的一大片櫻花樹海?

  宋暖暖張開雙臂,仰著臉還閉上眸子微笑著,享受涼涼的春風拂面,任那細雨飄在她今日細緻的妝容上也絲毫不以為意。

  “姑娘,奴婢說的沒錯吧?我們晉王府的櫻花可是絕美?”小翠見宋暖暖今日盡展歡顏,知她喜歡,語氣中有小小得意。

  “嗯,絕美,太美了,我之後天天來。”

  姑娘喜歡,小翠也跟著歡喜,“可惜今日來的夫人小姐老爺少爺們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姑娘專心看花,他們專心看人。”

  “看人?”宋暖暖一愕,“人有什麼好看的?會比這花好看嗎?”

  小翠低聲笑了笑,“事關終身幸福,自然好看。”

  “不是賞花宴嗎?還事關終身幸福?”宋暖暖聽得一頭霧水。

  小翠見她真的不懂,壓低著嗓道:“京城裡的賞花宴,明著是賞花,暗著是互相相看,不管是已經下聘的或是名單已定卻尚未下聘的,或者是根本還沒對象的,賞花宴都是個物色妻子夫婿的好場合,而且還名正言順,不會冒失唐突。姑娘,你也是該婚配的年紀了,不如今天也張大眼睛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世家公子,讓我家爺幫你做主,若不成,讓皇上幫你做主賜婚……”

  “小翠!”公主樂千晴身邊的宮女快步走了過來,打斷了小翠的話,走近才見到她身後的宋暖暖,禮貌的一福,“公主請宋御醫過去她那兒坐,說那兒景好花美,還有剛做好的櫻花糕,定要給宋御醫嘗嘗。”

  宋暖暖甜甜一笑,“知道了,替我謝過公主,我馬上過去。”

  宮女離開,小翠忙過來替她整理好衣衫,“姑娘可有把我剛剛的話聽進去?”

  宋暖暖一聽,瞋她一眼,“除非有人比這花還美,不然我才懶得看呢,你老是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不累?”

  “這可是終身大事呢,怎能偷懶?”

  “不如你張大眼睛看看吧,我去求聖上幫你做主,如何?”

  “姑娘!你竟取笑奴婢!”小翠被她調侃得臉一紅,腳一跺,轉身就走。

  宋暖暖笑著,跟上前去,才走沒幾步就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臉上……

  腳步一頓,宋暖暖下意識地抬眸往一旁望去——

  不遠處,一棵櫻花樹下,坐在輪椅上的長發黑衣錦服男子,俊如雕刻般的容顏似染了寒霜,那雙看著她的厲眸如炬,像要在瞬間將她燃燒怠盡似的,帶著一股致命的殺意。

  竟然是他?宋暖暖愣愣地看著他。

  那個在半月前潛進她林中屋子,毫不客氣勒住她脖子,又差點死在花溪草毒下的男人!

  他為何在此?若晉王就是那夜追殺他及要毒死他的人,那麼,他豈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坐在那裡?

  不,不對,他為何坐在輪椅上?他的腳又是何時受的傷?

  還有,他的眼中為何帶有一股莫名的殺氣?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懂得感恩圖報,那也不必想要殺她吧?她究竟是哪裡得罪他了?

  “姑娘,你在看什麼?”小翠見宋暖暖遲遲沒跟來,只好轉回來找她,卻看見她像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視線也跟著一轉,看見坐在輪椅上那個臉上總是沒有半點笑容的男人,再見他瞪過來,不由縮了縮肩,趕忙移開眼,伸手拉了拉宋暖暖的衣角,小小聲地道:“姑娘,你一直盯著墨大將軍看幹什麼?不會是看上墨大將軍了吧?”

  “墨大將軍?他是將軍嗎?”倒是配得上他那一身桀驁不馴的氣焰。只是,身為將軍為什麼要蒙頭蓋臉的見不得人?還被人追殺?

  “嗯,他是墨東墨大將軍,當今聖上的皇弟永平王收的義子,十二歲就跟著永平王征戰沙場,可以說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後來永平王身子不行了被調回京城,墨東便被拔升為鎮北大將軍,三個多月前才從邊關回京,途中卻遭人暗算中了毒,導致他的雙腿不良于行,太醫都說他那雙腳可能沒救了……”

  聞言,宋暖暖一愣,“你說他的腳是三個多月前回京時受的傷?”

  “是啊。”姑娘幹麼這麼激動?

  宋暖暖微皺起眉,不自覺地又往那男人方向看了過去,那男人挑高了眉,一雙厲眸依然落在她臉上,根本沒有移開,視線便與她對個正著。

  嘖,這個男人明明半個月前還“行動自如”的跑到蒲京城外她住的那座山裡,哪來什麼不良於行又雙腳沒救之說?這男人究竟是在搞什麼名堂?需要如此裝瘸來欺瞞眾人?他扯這個謊,可是連當今聖上都給騙了……

  該死的……

  他是因為這個才滿眼殺氣的吧?

  因為她知道他的腿根本沒瘸……

  這事實要是被她給捅破,他就等於犯下欺君之罪……

  宋暖暖的眼睛越瞪越大,看著他的神情終是露出了一抹膽怯。

  “必要的話,我還是會殺了你的,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她想起那日他離去前對她說過的話,身子不由得一顫,突然覺得好冷好冷,冷到她都要打哆嗦了。

  小翠見宋暖暖依然盯著墨東猛看,終是伸手拉著她走開,邊走邊念,“姑娘,雖然我承認墨大將軍長相十分俊美,一般人都比不上,但你要不要挑別人啊?傳說中墨大將軍冷酷無情,在戰場上誰都怕他!對姑娘家更是不假辭色,永遠一張冷冰冰的大冰臉!還有,最重要的是他那雙腳,能不能再站起來都是個問題,姑娘你可不要被區區皮相所惑……”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宋暖暖失笑的看著小翠,一張臉顯得蒼白,“就算墨大將軍一輩子都不能行走,你就以為他會看得上我嗎?他可是大將軍……”

  就算她才短短跟他相處幾個時辰,也知道像他那樣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因為瘸了一雙腿就隨便娶個女人,更何況,他的腿根本沒事!

  “姑娘可是欽點御醫,比很多沒品級的小姐地位可更高些。”小翠甜甜地道:“在我眼裡,姑娘可好了呢,長得美,醫術又好,沒一般小姐的惺惺作態,又敢給爺臉色看……”

  “喂。”宋暖暖好氣又好笑的打斷這丫頭的胡言亂語,“怎麼覺得你這丫頭越來越沒我初見你時的規矩了?”

  竟當她的面開起她家爺的玩笑!她真敢!

  小翠笑咪咪的看著她,“奴婢也覺得姑娘不像我初見時那樣了,言談舉止越看越像是個大家閨秀,追究起來定也是個官家小姐出身的。”

  “就你會說話。”宋暖暖瞪了她一眼,決定把身後那道令人膽寒不已的眸光給忘記,腳步不由得越走越快,好像這樣就可以甩掉那始終黏著在她身上的目光,“待會在公主面前你就多說些好話,免得我又不小心惹她身邊的嬤嬤不快。”

  那一巴掌,感覺還熱辣辣地揮在她臉上呢,她可不想再受一回。

  “姑娘現在可是欽點御醫,誰敢碰你一根指頭……”小翠邊說邊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章 無處不在的殺機】

  見那一主一從越走越遠,墨東這才收回了目光。

  趙信靜守在一旁,並未多言。

  風吹來,櫻如飄雪,好一番美麗景致,可他家主子的臉上可一點也不美麗。

  “她,就是最近大家一直談論的欽點御醫?”墨東淡淡地開口。

  千想萬想,他都未曾想過自己會在京城的晉王府裡再遇見這個女人,更沒想過這個女人就是晉王一直在尋的宋大神醫的徒弟。

  不過就是個半途出家的蹩腳大夫,連她自己都這麼說,沒想到她的醫術竟可以得到範正的認可,讓太醫院依據其處方改了熬煮的藥材,公主的痛症也的確得到緩解。

  “是,主子。”趙信終於抬眼看向他家主子,“有什麼不對嗎?”

  打從那欽點御醫一出現,他家主子的目光就沒從人家身上移開過,那眼光甚是詭譎難辨,弄不清是驚是詫是喜是厭還是……殺氣。

  跟了主子這麼多年,趙信還是第一次被搞得如此迷惑。

  “她就是那夜在林中救過我的姑娘。”

  嗄?趙信一聽,先是驚,後是慮,終於明白方才主子那詭譎難明的目光是因為什麼。

  當朝皇上不喜太子背後的外戚勢力,不堪被當年開國元老之一的鄭國公,也就是當今太子的舅舅所箝制,長年刻意培植皇弟永平王樂晟所收的義子,也就是他家主子墨東,其戰無不勝的功績終是讓他家主子在三年前取代鄭國公的人馬坐上鎮北大將軍的位置,不只在邊關備受擁戴,在民間也深得民心。

  而樹大招風,近來宮中大小官員爭相參奏,說鎮北大將軍在外功高震主,建請皇上徵召回京,免得勢力越來越大,後患無窮。

  他家主子今年二十有三,武藝高強,俊美冷情,一頭黑髮飄著仙氣,卻因長年在外殺敵至今尚未婚配,皇上意欲將最寵愛的公主樂千晴許配給他,便順著眾臣之意召他回京,未料,他家主子卻在回京途中遭不明人士截殺……

  為了要讓皇上找出幕後主使者,又免去被逼婚迎娶當朝公主,主子假裝中毒傷了雙腿,坐著輪椅裝瘸回京,一回大將軍府便稱病休養閉不見客,連皇上要看他一眼還得親自上大將軍府,直到數日前他家主子才解禁出關,還答應來晉王府參加賞花宴,算是給晉王一個天大的面子。

  沒想到,竟然會撞見半個月前那一夜救他的姑娘?

  這三個月來他家主子閉不見客假裝休養,大將軍府謝絕任何探病訪客,一方面是為了要對皇上表達不找出幕後主使者絕不輕易甘休的決心,另一方面卻是為了讓主子可以替永平王辦一些私密事而不被有心人察覺。

  唉,如果這姑娘不小心泄了密,主子這幾個月來的苦心不僅白費,還可能因為欺君之罪被滿門抄斬,照常理判斷,毋須猶豫,這女人……必殺!

  可,她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啊!

  趙信覷了他家主子好一會,卻摸不清主子的意向如何。

  “主子,晉王請您過去那邊賞花喝茶呢。”李承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他不像趙信總是守在一旁,神出鬼沒是他的長項,這樣才好陪他家主子偷偷出門辦事。

  厚,現在主子哪有心情陪那居心不良的晉王喝茶?趙信沒好氣的瞪了李承一眼。

  李承一臉無辜的微笑,聳肩,一副不幹他事的模樣。

  “走吧。”

  “是,主子。”趙信推著輪椅往前方的賞花台行去。

  晉王府的賞花台和一般的亭台不同,不僅蓋在一片櫻花林中,還環湖而建,環湖的回廊長達數百丈,每一處都是賞花盛地,沐浴在一片粉櫻花海之中。

  王府舉辦賞花宴時,回廊內處處都擺上了桌椅和茶點,大家隨意而坐,或品茗或賞花或聊天說趣或賞人,這頭的回廊還可以望向對湖的回廊,位置更好一點的,譬如晉王所坐的這處,幾乎可以一眼覽盡眾賓客,只是或遠或近的距離而已。

  耳聞絲竹之聲,飄飄欲仙。

  有人趁興吟起詩來——

  嫣然欲笑媚東牆,綽約終疑勝海棠。

  顏色不辭汙脂粉,風神偏帶綺羅香。

  園林盡日開圖畫,絲管含情趁豔陽。

  怪底近來渾自醉,一尊難發少年狂。

  那吟詩聲隨風飄蕩,隨花而落,雖未見其人,那吟聲低沉悅耳,盡現風華。

  詩方落,眾人紛紛擊掌應和。

  “這詩好!應景!”

  “櫻花花下作,果真一絕!”

  樂正軒聞言大笑,玉扇一揮,“來人,替本王賞樽酒過去,七皇弟果真是才子,讓本王這賞花宴更是名符其實了!”

  眾人一聽,方知吟那首詩之人正是敏貴妃所生,今年二十歲,剛封王的七皇子襄王樂正宸,忙不迭爭相讚賞,敬酒敬茶,讓本來很低調坐在湖邊角落的襄王瞬間變得忙碌起來。

  樂正軒微笑,親自替墨東倒了一杯茶,“墨大將軍,要不也隨興吟上一首?”

  墨東把茶端起在鼻尖聞了聞,徐徐飲下,方道:“在下是個戰場魯夫,不懂得如何吟詩作對,還請殿下見諒。”

  見墨東將茶飲盡,一旁的宮女忙再替墨東添上新茶。

  “說什麼見不見諒,你今兒能賞光來晉王府賞花,陪本王喝茶,已經是本王莫大的榮幸,不懂吟詩作對又如何?這千里沙場上誰能與墨大將軍爭鋒!”樂正軒舉茶相敬,“本王敬你一杯,願你早日康復,為我東旭王朝再戰沙場。”

  “謝殿下。”墨東恭敬的舉茶回敬。

  此時,鄰座的太子樂正齊一手持壺一手端著酒杯起身走了過來,晉王欲起身相迎,卻讓太子給擋下——

  “別別別,今兒算私宴,哥哥跟弟弟之間不必那麼客氣。”樂正齊自己找了個空位便坐了下來,“不過哥哥倒的酒,你們卻一定要喝。”

  太子樂正齊,今年三十,曾任安北大都督多年,也曾帶隊出兵征北,封太子回京建太子府後便沒再帶過兵,但因其個性好大喜功,飛揚跋扈,不喜讀書愛打架,擅騎馬射箭,是個脫韁野馬,待在京城進宮議事的文人日子對他而言簡直度日如年,所以除了進宮議事的時間外,他最愛的還是到野外打獵射箭,不然就是到酒樓茶肆飲酒做樂,太子府裡正妃側妃都齊了,還納了幾名妾,已經育有數子數女。

  雖說太子喜飲酒玩樂的個性常讓大臣們上書參奏,說有違太子體統,可比起晉王這總是面帶微笑卻笑裡總要藏刀的主,墨東還比較樂意親近些,但話雖如此,太子那派,尤其是鄭國公,因皇上特別倚重他之故,可是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平日自然是能閃多遠是多遠。

  但平日閃得過,今日卻難。

  墨東端起酒杯,也不推辭,“謝殿下,臣先幹為敬。”

  這酒一干,太子大笑說聲好,又替他倒上一杯,晉王卻替他擋下了第二杯——

  “皇兄,墨大將軍有腿傷,不宜喝酒,所以臣弟才一直陪他喝茶啊,這杯就由臣弟替他喝了吧?可好?”

  樂正齊一愕,拍了拍自己的頭,“瞧我這記性,怎就忘了墨大將軍的腿傷呢,是我不對,我自罰三杯吧。”

  說著,他便連喝三杯,又天南地北的寒暄了幾句,這才回座賞他的花去。

  這頭的動靜,收進很多人的眼底,卻無人多言,就算耳朵豎得再尖,但目光卻定落在那片花海中。

  樂千晴就坐在轉彎處的回廊裡,距晉王和墨東所坐之處剛好是很近的斜對角,中間只隔著太子樂正齊,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卻可以將他們看得很清楚,同樣的,他們只要抬眼望過來,也可以跟她們眉對眉眼對眼的。

  樂千晴的目光一直落在墨東那張俊如雕刻的側臉上,不時地又落在他身下的那張礙眼的輪椅上,就這樣來來回回,鬱悶的灌了幾杯酒。

  真不知那該死的殺千刀是誰,竟然把她的墨哥哥弄殘了,要不是墨哥哥殘了,此時他早已是父皇欽賜給她的駙馬,她何須在此借酒澆愁!早仗著是晉王親妹子的身份過去與他同坐喝茶了。

  可現在呢?雖然她一樣可以過去跟他同坐喝茶,但她卻怕自己越陷越深,愛不得已經很苦,她現在只能祈求自己可以早點把他的英姿俊顏給忘掉,哪還敢再湊上前去又添上一抹回憶,徒增日後的相思?

  “公主殿下,你喝太多了。”趙嬤嬤見她又端起酒杯,忙不迭把杯子給拿過來,低聲在旁勸道。

  “讓我喝!不然我可能馬上就沖過去找我的墨哥哥喝了!”樂千晴伸手一把將酒搶過來,還氣得打了趙嬤嬤一下。

  “公主你小點聲,會讓人聽見的。”

  聞言,樂千晴越叫越大聲,“聽見怎麼啦?我樂千晴就不能喜歡墨哥哥嗎?我配不上他嗎?”

  終於,很多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這頭,急得趙嬤嬤冷汗直流,就怕今兒的事傳到德貴妃耳裡,她又要撈一頓罵。

  “公主怎麼可能配不上墨大將軍,現在是他配不上公主啊,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說治不了,要一輩子瘸……”

  “住口!不准你這麼說我的墨哥哥!要不是母妃及父皇堅決不許,就算墨哥哥腿斷了又怎樣?我還是願意……唔。”

  趙嬤嬤忍不住動手捂住樂千晴的嘴,“公主!不要再說了!奴婢求你了行嗎?你就不怕旁人聽了取笑你嗎?”

  宋暖暖坐在一旁低頭吃果子,小翠替她倒茶,眼前的狀況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起身走人太明顯,不走嘛,看著公主發酒瘋也是怪尷尬的,可果子吃多了也是會累,一直低頭看地板也很無聊,還是抬頭賞花吧!

  這頭一抬,花還沒來得及賞,先對上了一雙不知何時已經釘在她頭顱上的黑眸……

  又是他,墨東大將軍!

  看著她的眼神依然沒有半點笑意……

  宋暖暖一慌,手上的茶盞匡當一聲落地,跌成碎片。

  眾人的目光全聚了過來,包括在喝酒的太子、在喝茶的晉王和始終注意著宋暖暖的墨東及他身邊的趙信。

  “唉呀,姑娘,你有沒有燙到?”小翠趕忙將她拉起身,就怕她被碎片給割傷了。“有沒有受傷?”

  宋暖暖將被燙到的手下意識地縮進衣袖裡,“沒事,你小心點。”

  “真沒事?”小翠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

  宋暖暖依然淡笑著搖搖頭,小翠這才彎身忙著收拾。

  經這一番響動,公主不知何時早就不鬧了,倒是盯著宋暖暖直看,安靜得出奇,宋暖暖被公主看得背脊發涼,身子又開始覺得冷颼颼地。

  只不過摔了盞茶,公主怎麼好像在瞬間恨上她似的?那看著她的眼神跟某個人方才在晉王府花園裡初見她時好像……

  想著,宋暖暖又往斜對角望了過去,和墨東那雙黑眸對個正著。

  她會不小心摔了杯子都是被他嚇的,他倒沒事似的依舊優雅的喝他的茶?宋暖暖想著不禁有點惱,咬了咬唇,可是卻再也不敢往他那頭望去。

  花再美,也沒自個兒的小命來得重要,若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男人真的可能會想殺了她……

  打從賞花宴後,宋暖暖每天都覺得坐立難安,一直覺得腦袋瓜子隨時要不保,是她多心嗎?當然不!前院池子裡的魚全被毒死了,一隻路過的小老鼠吃了她擺在桌上遲遲未動的飯食也死了,府裡養的貓舔了幾口剛送上來被濺到地上的甜湯,掙扎了幾下便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可是大夫,被嚇呆的同時,還是忍不住要搞清楚它們的死因,它們全都是中了“見血封喉”剪刀樹的毒,此樹長於西南,樹汁呈乳白色,一旦進入血液就有生命危險,若是吃進口中則會急速麻痹心臟。

  這事,身為晉王派在身邊侍候她的小翠自然是上報上去了,晉王讓人從灶房廚子查到送菜送飯的丫鬟,凡經手者無一錯漏,整整查了三天,把王府搞得雞飛狗跳也沒查到主使者,但至少沒再發生類似的死亡事件了,因為只要送到她房裡的,不管吃的用的全都層層把關,旁人自是很難對她再下手。

  可儘管如此,宋暖暖還是睡不好吃不好,短短幾天便瘦了一圈,看得一旁的小翠擔憂不已。

  今日,陽光和煦,小翠陪著宋暖暖再次來到王府後院來賞花,與那日的賓客雲集、風花雪月一比,今日的櫻花林可謂冷清寂寞,宋暖暖卻極愛這種感覺,就算林子裡比王府內苑冷上幾分,她還是徐步進了林子。

  風一吹,落英繽紛,日光從那層層疊疊的花裡透篩下來,她微閉上眸子,享受陽光拂上頰面的溫暖和林子裡淡淡飄送的花香,張開雙臂,露出衣袖外的纖細小手偶爾承接上幾朵落花,那細嫩的花瓣脆弱不已,我見猶憐,讓她不敢緊握,與它在枝頭上綻放的嬌貴模樣竟是完全不同。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體兩面的,我們不該只看見那外在的驕傲與不可一世,卻看不見那內在的脆弱與自卑。”

  宋暖暖陡地想起師傅曾經對她所說的話,就有如這掌心裡的花。

  她真的想師傅了,好想回家……

  “姑娘,你怎麼眼睛紅了?”

  宋暖暖眨眨眼,笑著搖搖頭,“沒事,被風吹得有點澀。”

  “姑娘是想家了嗎?”小翠小心翼翼地問,“最近真的發生太多事了,也不知姑娘是得罪了誰,竟這樣三番四次要害姑娘。”

  她得罪了誰?她只不過是救了一個大將軍!

  除了那個墨東,她真的想不起來她會得罪誰,偏偏她不能說,說出來或許死得更快?她只是弄不明白,堂堂一個大將軍要殺她應該易如反掌,何須三番兩次想用毒來害她?這道理怎麼她也想不明白。

  難道不是他?可不是他,會是誰?

  她在京城除了晉王府和胡同裡的書畫鋪,也沒待過其他地方,見過的人除了晉王、公主和那日賞花宴裡撞見的墨大將軍,也沒再見過其他人,她甚至連府裡的一隻螞蟻都沒踩死過吧?遑論得罪過誰!更何況,那人可以在晉王府裡對她動手,還不被人給查出來,不是武功很高可以殺人於無形,便是王府裡有內應,更甚者,是王府內位高權重之人……

  不行,再想下去,她腦袋應該會炸開吧?果真還是住在山裡好,生活多麼單純,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的腦袋瓜真的想不來啊!既然如此,索性不想了!

  “小翠,今晚我就不在府裡用膳了,想出門逛逛,晚點再去書畫鋪子取本書,老闆半月前說今天要給我。”

  聞言,小翠伸手敲了敲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今天要去取書,我這就去叫人備車!姑娘你……”

  “我慢慢走回去換件衣服。”

  “嗯,我速速就回。”小翠說著已小跑步離開。

  聽見宋暖暖要去逛街,小翠是打心裡高興,這幾日真是悶壞了這位姑娘,本來活潑的性子被搞得連笑容都沒了,本來就差的身子也因為吃不好睡不好而體力更是差,想出去逛逛當然是好事,就算走幾步路就喘幾下,也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

  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過才酉時,書畫鋪巷口那條大街上的飯館竟半個客人也沒有,簡單的叫了幾樣小菜配著湯飯下肚後,宋暖暖再次上了馬車,行經到書畫鋪子時親自下車進去取書,因為她要確認這本醫書的正確性,這點無法讓任何人代勞,便讓小翠在車上等她,想著一取完書就趕快回晉王府。

  一走進書畫鋪,老闆看見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詭異,像是擔憂又像是抱歉,與平日一見她便開心熱情的招呼大相逕庭。

  “怎麼了?我要的書沒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問。近日打著晉王府的名號,她幾乎要什麼有什麼,再難找的書都有人替她弄來,時間長短而已。

  “到了。”老闆很僵硬的笑了笑,彎身把書從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沒錯,是我要的。謝謝你啊,老闆。”

  因為已經預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書道了謝便往外走,可以說是腳步輕快地上了那輛停在書畫鋪前的馬車,才一上車便覺不對勁,因為她發現這輛馬車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輛,馬車上也沒有小翠,正想跳下車,馬車卻倏地往前沖去,讓她身子一個不穩便跌坐在車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車速太快,她想跳車也得冒著斷手斷腳的危險,重點是就算她順利跳下車,能不能逃得了還是另一回事……

  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算准了她今天會來書畫鋪子取書,或許還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則,巷口的飯館不會在飯點上卻一個客人也沒有,整條胡同裡也不會那麼剛好沒有一個路人……為了不驚動太多人而把她從晉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帶走,對方著實也是花了一點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車,也會有人把她抓回來,她又何必多討肉痛呢?

  思前想後一番,宋暖暖決定乖乖的坐在馬車裡,直到馬車停了下來,車簾外吹來一陣冷冷的風,然後簾子被掀開,一隻手粗魯的把她扯下馬車,她腳麻身子虛,被扯著走了幾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風高,佈滿了一股陰涼之氣。

  宋暖暖看見不遠處站立在山崖邊的男人,一身黑色錦衣,墨黑長髮,卻有股神秘尊貴的氣質,像是夜裡的王。

  她沒看見那男人的臉,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東墨大將軍。

  已經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邊剛剛駕馬車的那個人,直接對著山崖邊的男人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想殺我,可是我以我師傅宋逸的名譽起誓,絕不會將你雙腿未瘸一事說出去的!請墨大將軍放我一馬吧!”

  這女人,一見到他就下跪,卻不哭不鬧,簡單分明的說出重點,倒是理智又聰明的讓他有點意外。

  墨東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求饒的她,“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拿他來立誓?還要我信你?”

  “我師傅沒有死!”她忍不住反駁。每次聽見人家說師傅死了,她就滿心的不樂意,總之就是聽了讓人不順耳。

  墨東挑了挑眉,“沒死?”

  “我的意思是,師傅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存在的,很偉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對我而言,他就是個死人。”

  “你——”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這麼想殺我嗎?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說出去,這幾天的時間也夠我四處去散播了,還能等到現在?”

  墨東冷笑一聲,“恐怕你真要開了口,現在也已經同你師傅一樣是個死人了。”

  宋暖暖瞪著他,想到這幾天擔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悶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監視我?所以這幾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聞言,墨東納悶的望向始終低頭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時也抬起頭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宋暖暖看這兩人眉來眼去的,哪裡明白這其間彎彎繞繞的真相,下意識便認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幹的,不禁氣得咬牙,“堂堂一個大將軍,竟然做這些小人行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救你一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大壞蛋!不知道感恩圖報就算了,還想殺我?你不知道亂殺人是有報應的嗎?”

  “放肆!你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麼!”李承低斥一聲,瞬間手起劍落,絲毫未曾猶疑半分,不長眼的劍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風一吹,落英繽紛,日光從那層層疊疊的花裡透篩下來,她微閉上眸子,享受陽光拂上頰面的溫暖和林子裡淡淡飄送的花香,張開雙臂,露出衣袖外的纖細小手偶爾承接上幾朵落花,那細嫩的花瓣脆弱不已,我見猶憐,讓她不敢緊握,與它在枝頭上綻放的嬌貴模樣竟是完全不同。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體兩面的,我們不該只看見那外在的驕傲與不可一世,卻看不見那內在的脆弱與自卑。”

  宋暖暖陡地想起師傅曾經對她所說的話,就有如這掌心裡的花。

  她真的想師傅了,好想回家……

  “姑娘,你怎麼眼睛紅了?”

  宋暖暖眨眨眼,笑著搖搖頭,“沒事,被風吹得有點澀。”

  “姑娘是想家了嗎?”小翠小心翼翼地問,“最近真的發生太多事了,也不知姑娘是得罪了誰,竟這樣三番四次要害姑娘。”

  她得罪了誰?她只不過是救了一個大將軍!

  除了那個墨東,她真的想不起來她會得罪誰,偏偏她不能說,說出來或許死得更快?她只是弄不明白,堂堂一個大將軍要殺她應該易如反掌,何須三番兩次想用毒來害她?這道理怎麼她也想不明白。

  難道不是他?可不是他,會是誰?

  她在京城除了晉王府和胡同裡的書畫鋪,也沒待過其他地方,見過的人除了晉王、公主和那日賞花宴裡撞見的墨大將軍,也沒再見過其他人,她甚至連府裡的一隻螞蟻都沒踩死過吧?遑論得罪過誰!更何況,那人可以在晉王府裡對她動手,還不被人給查出來,不是武功很高可以殺人於無形,便是王府裡有內應,更甚者,是王府內位高權重之人……

  不行,再想下去,她腦袋應該會炸開吧?果真還是住在山裡好,生活多麼單純,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的腦袋瓜真的想不來啊!既然如此,索性不想了!

  “小翠,今晚我就不在府裡用膳了,想出門逛逛,晚點再去書畫鋪子取本書,老闆半月前說今天要給我。”

  聞言,小翠伸手敲了敲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今天要去取書,我這就去叫人備車!姑娘你……”

  “我慢慢走回去換件衣服。”

  “嗯,我速速就回。”小翠說著已小跑步離開。

  聽見宋暖暖要去逛街,小翠是打心裡高興,這幾日真是悶壞了這位姑娘,本來活潑的性子被搞得連笑容都沒了,本來就差的身子也因為吃不好睡不好而體力更是差,想出去逛逛當然是好事,就算走幾步路就喘幾下,也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

  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過才酉時,書畫鋪巷口那條大街上的飯館竟半個客人也沒有,簡單的叫了幾樣小菜配著湯飯下肚後,宋暖暖再次上了馬車,行經到書畫鋪子時親自下車進去取書,因為她要確認這本醫書的正確性,這點無法讓任何人代勞,便讓小翠在車上等她,想著一取完書就趕快回晉王府。

  一走進書畫鋪,老闆看見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詭異,像是擔憂又像是抱歉,與平日一見她便開心熱情的招呼大相逕庭。

  “怎麼了?我要的書沒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問。近日打著晉王府的名號,她幾乎要什麼有什麼,再難找的書都有人替她弄來,時間長短而已。

  “到了。”老闆很僵硬的笑了笑,彎身把書從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沒錯,是我要的。謝謝你啊,老闆。”

  因為已經預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書道了謝便往外走,可以說是腳步輕快地上了那輛停在書畫鋪前的馬車,才一上車便覺不對勁,因為她發現這輛馬車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輛,馬車上也沒有小翠,正想跳下車,馬車卻倏地往前沖去,讓她身子一個不穩便跌坐在車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車速太快,她想跳車也得冒著斷手斷腳的危險,重點是就算她順利跳下車,能不能逃得了還是另一回事……

  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算准了她今天會來書畫鋪子取書,或許還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則,巷口的飯館不會在飯點上卻一個客人也沒有,整條胡同裡也不會那麼剛好沒有一個路人……為了不驚動太多人而把她從晉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帶走,對方著實也是花了一點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車,也會有人把她抓回來,她又何必多討肉痛呢?

  思前想後一番,宋暖暖決定乖乖的坐在馬車裡,直到馬車停了下來,車簾外吹來一陣冷冷的風,然後簾子被掀開,一隻手粗魯的把她扯下馬車,她腳麻身子虛,被扯著走了幾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風高,佈滿了一股陰涼之氣。

  宋暖暖看見不遠處站立在山崖邊的男人,一身黑色錦衣,墨黑長髮,卻有股神秘尊貴的氣質,像是夜裡的王。

  她沒看見那男人的臉,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東墨大將軍。

  已經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邊剛剛駕馬車的那個人,直接對著山崖邊的男人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想殺我,可是我以我師傅宋逸的名譽起誓,絕不會將你雙腿未瘸一事說出去的!請墨大將軍放我一馬吧!”

  這女人,一見到他就下跪,卻不哭不鬧,簡單分明的說出重點,倒是理智又聰明的讓他有點意外。

  墨東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求饒的她,“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拿他來立誓?還要我信你?”

  “我師傅沒有死!”她忍不住反駁。每次聽見人家說師傅死了,她就滿心的不樂意,總之就是聽了讓人不順耳。

  墨東挑了挑眉,“沒死?”

  “我的意思是,師傅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存在的,很偉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對我而言,他就是個死人。”

  “你——”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這麼想殺我嗎?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說出去,這幾天的時間也夠我四處去散播了,還能等到現在?”

  墨東冷笑一聲,“恐怕你真要開了口,現在也已經同你師傅一樣是個死人了。”

  宋暖暖瞪著他,想到這幾天擔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悶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監視我?所以這幾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聞言,墨東納悶的望向始終低頭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時也抬起頭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宋暖暖看這兩人眉來眼去的,哪裡明白這其間彎彎繞繞的真相,下意識便認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幹的,不禁氣得咬牙,“堂堂一個大將軍,竟然做這些小人行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救你一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大壞蛋!不知道感恩圖報就算了,還想殺我?你不知道亂殺人是有報應的嗎?”

  “放肆!你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麼!”李承低斥一聲,瞬間手起劍落,絲毫未曾猶疑半分,不長眼的劍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墨東沒想到李承未得他命令驟然出手,此時此刻千鈞一髮,他要出招救她定會震傷了李承,情急之下只好縱身掠而去親自將她護住,替她狠狠挨了一劍——

  “主子!”李承大驚失色。這一劍,他是真想要她性命的,下手可帶了狠。

  能怪誰?不都怪眼前這個女人!他家主子肩負著的可是保家衛國的大事,裝瘸也是機密計畫中的部分,豈可因為區區一個姑娘而置自身性命于莫大的風險中?說什麼這個女人也不能留!

  偏主子一時心慈,念在她的救命之恩分上,只是讓他暗中看著她,要是她沒多嘴就暫且留她一命,何況她人在晉王府,冒然出手可能會多生事端,索性先按下幾日,查出今日她要到書畫鋪子才守在那裡等著她。

  不管怎樣,在李承心裡,她就是個該死之人,為了主子的安全,就算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不該留,何況她方才竟然出言詆毀他家主子?他手場劍落那間,就沒想過要留活口!只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家主子竟然會為了救她以身擋他的劍……

  宋暖暖也是驚了詫了傻了,搞不清楚這明明想殺她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用他的身體護住她?

  “不是你說的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微微皺眉,冷峻的面容漸失血色。

  宋暖暖看著這雙黑眸,那眼眸深處似乎有一股柔情,伴隨著他口中逸出的一聲冷哼,輕輕地撞進了她的心……

  月光幽暗,她應該是看錯了吧?

  “主子,你流了好多血,我先幫你療傷吧!”李承心急如焚。

  “我來!”宋暖暖忙掏出懷中隨身攜帶的金創藥,“你先幫他把上衣脫了!快!”

  李承二話不說的上前接手幫墨東把上衣給扯開。

  後背的傷很深,宋暖暖不斷的在傷口上灑上藥,那紅色的鮮血卻似乎怎麼樣也止不住似的。

  “不行,傷口太深了,血似乎止不住,我去附近拔點草藥吧。”宋暖暖欲起身,手腕卻讓人給扣住。

  “不必了,沒什麼大礙。”

  她轉過頭來瞪著他,月光下的她,淚光隱隱,“都傷到筋骨了!還說沒大礙?”

  墨東瞅著她,似笑非笑,“哭什麼?是我痛又不是你痛。”

  她頓了一下,伸手想把他的手扯開,卻微微顫抖……“我只是要去幫你找藥。”

  “府裡有很多藥,比你摸黑在這山裡找還要快上許多。”說著,墨東揚最喚了一聲,“李承。”

  “是。”

  “弄一塊乾淨一點的布給姑娘包紮。”

  李承也不去從哪變出一塊布,馬上遞給宋暖暖。

  宋暖暖默然不語地接過,既然他堅持,她只好立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紮起傷口,就怕手重了要弄疼他似的,邊包紮,淚珠子還不經意的滾下來,剛好滴在他的手背上。她是嚇哭了吧?被他嚇的?還是因擔憂他的傷勢?

  不管如何,她咬後掉淚都是因為他……

  墨東胸口的冷意融化了,興起一抹暖,柔得像飛羽輕悄地落在心口上。

  他突然起身,“回府吧。”

  聞言,李承趕忙要扶墨東上馬車,墨東卻轉過身來看向還愣在原地的宋暖暖,“還愣在那裡什麼?你今晚想住在這裡?”

  “當然不是。”

  “那還不上馬車?”

  宋暖暖愣愣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墨東受不了她的慢慢吞吞而伸出手來拉她一把,輕輕從她的腰間一托便將她送進馬車裡。

  “把人給我安全的送回王府。”墨東交代李承。

  “主子……”李承滿臉的不情願。

  墨東冷凝著眼打斷他,“回來後,你給我好好交代這幾日,在這女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了。”主子李承應著,上車駕馬。

  此刻簾子卻被掀了開來,宋暖暖看著沒打算上馬車的墨東,掛記著他上的傷,卻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墨東看著她,淡道,“我不能這樣光明正大的坐馬車回大將軍府,事實上,這個時候我應該在府內,而不是這裡。”

  她嗯了一聲表示瞭解,卻沒放下簾子。

  “回去就說夜深了,你在城裡叫不到馬車,邊走邊找車,才拖到這時辰回府。”

  她又嗯了一聲,“晉王府的馬車和丫鬟呢?”

  經過方才的生死間,如今她還能如此淡定,腦袋條理分明,墨東真的有點意外。

  不過,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打從他夜闖她的林中小屋,她對他不甚畏懼還替他療傷治病的種種行徑,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想著,墨東很有耐性的又對她多提點了幾句,“晉王府的馬車被其它的馬給驚擾而四處亂竄,我的人在必要時會控制好它,王府那個丫鬟頂多被轉得頭暈,不會有事,回府的時間也頂多比你早一點或更晚。”

  宋暖暖點點頭。

  果真安排得天衣無縫呵。

  可,若她真被他給殺死了,隨便黃土一埋,又有誰能找得著她?

  殺她留她,根本就在他的一念之間而已。

  “記住,我隨時可以取你性命。”男人冷冷地嗓音再次響起。

  嘖,看吧,這男人不嚇嚇她,今天晚上應該會很難睡吧?

  那就讓他嚇好了。

  若他真想殺她,剛剛又何必代她受那一劍?傷筋動骨,若那劍是砍在她身上,她恐怕必死無疑了。

  “民女謹記在心,墨大將軍不必擔憂。”

  “甚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的傷……”

  “無礙。”墨東揚手一揮,把她抬起的簾子給放下,不再讓那雙溫柔又擔憂的眸子在他眼前晃悠。

  李承駕地一聲,馬車如來時那般馳而回,卷起滿天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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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48 PM

【第四章 晉王逼迫做內應】

  那日宋暖暖的夜歸,並沒有替晉王府帶來太多的驚擾,畢竟她消失的時間不長,小翠被驚擾的馬車帶著在京城亂竄了近半個時辰,回到王府比她早了一盞茶的時間,人都來不及驚動到晉王,她便已回了府。

  可儘管如此,卻不代表樂正軒會不聞不問,只是這幾天他剛好有重要的事在忙,便讓人先去徹查那晚的馬車事件,卻一無所獲,又過幾日,當晉王府的大總管把先前下毒的幕後主使者交到他手上之後,他的眉峰要攏成一座山。

  “當真是她?”

  “稟晉王,屬下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一再確認過了,的確是公主指使的,但原因不明,相關人等沒人知道公主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請晉王恕罪。”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走一趟。”樂正軒攏了挑眉,“此事絕不可外傳,你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屬下明白。”此事不僅事關公主的名聲,還牽一髮而動全身,若遭有心人利用,那接下來的後果更是難以預料。身為晉王府的總管,對此間的利害自然是知曉。

  “嗯,你幫我備車吧,我要進宮一趟。”

  當朝唯一的位公主就住在皇宮東北隅的靖宮裡,宮殿名還是皇上特意用她的名字其中一字取的,可想見樂千晴受寵的程度,但怎麼受寵,樂千晴也是也樂正軒的親妹子,再怎麼無法無天也不可能越過他,沒想到她會讓人在他的王府裡對宋暖暖下毒。

  樂正軒到晴宮時,已是未時,樂千晴剛午睡起,見到哥哥來找她,高興得忙讓人備茶又備點心。

  “皇兄要來也不先通知一聲,我可以讓人先準備皇兄愛吃的栗子糕。”

  “今天來是有事問你。”

  樂千晴一聽眨眨眼,見樂正軒如此正經八百的模樣,心裡隱隱有了底。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屋來。”

  “是,公主。”

  晴宮裡所有的宮女都遣退了,正殿裡就只有樂正軒和樂千晴,熱好的壺茶擱在花梨木制的桌幾上,剛做好的櫻花糕還隱隱泛著香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樂正軒一改平日的言笑晏晏,難得的嚴肅,開口就直接切入正題。

  果然,他是為了宋暖暖那個丫頭的事來。

  不是自己的人就是這麼不靠,隨便一問就全給招了,當真是些沒用的東西!

  “不過就是你府裡的一個小大夫嗎,值得你專程為她跑這一趟?”樂千晴也不推諉,反嘟起了小崩,“就是嚇她而已,不是沒死嗎?”

  樂正軒氣得一拍桌子,“她是父皇欽點的御醫!你當她是我府裡的阿貓阿狗嗎?更別提她還是唯一找出你病因讓你不再被痛症所苦的人!”

  “病因找出來不就得了嗎?現在都是太醫幫我開藥診治的。”說到底,那個女人也只不過動動張嘴而已,難道就要她感激涕零?

  樂正軒哼了一聲,“不怪我沒提醒你,她是唯一看過宋神醫對症瘕之症動過刀的人,若你哪一天真必須動刀子……”

  樂千晴跳了起來,“呸呸呸,皇兄可不要詛咒我!”

  “你也知道怕嗎?”樂正軒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本王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在我的眼皮底下你也敢胡來?這事要傳了出去,你還想不想嫁人?”

  “我……沒想那麼多嘛!我就是氣啊!你就不知道那天在賞花宴上,她跟我的墨哥哥眉來眼去的,看得我有多嘔!不給她一點教訓怎麼行?墨哥哥是我的……”

  “你說什麼?”樂正軒一愣,“宋暖暖和墨東?眉來眼去?”

  “就是!她那會不就是看見墨哥哥在看她,一個不小心就把手上的杯子給摔了嗎?也不知她是看墨哥哥看呆了,還是根本就故意想引起墨哥哥注意,總之就是個心思不正的!”

  “聽你的意思,是墨東盯著她瞧?她被嚇到了才把杯子給摔了?”樂正軒眯了眯眼,“這倒有些意思了。”

  “什麼意思?”樂千晴提起這出就來氣,“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墨哥哥能看得上她嗎?”

  “不是說是墨東先盯著她瞧的嗎?”

  樂千晴氣得跺腳,“皇兄!你究竟是站在哪邊的?”

  她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那麼生氣的嗎?皇兄卻故意揭她的短!可惡!

  樂正軒搖搖玉扇,喝了一口茶,這才認真的看著她,“父皇和母妃是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瘸子的,你想嫁墨東,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醫好他的腿疾。”

  這一點,她豈會不知?“太醫們都說醫不好墨哥哥的腿了!”

  “太醫們當初也都說醫不好你的痛症,不是嗎?”

  樂千晴一愣,看著樂正軒,“皇兄的意思是……”

  “你去找父皇,說宋御醫醫術高明,也許治得了墨東的腿疾,請父皇派人到晉王府來請宋御醫……其它的,皇兄自會安排。”

  樂千晴皺眉,“皇兄還要安排什麼?”

  樂正軒眸光一斂,微笑道,“還能安排什麼?自然是讓宋御醫這兩日能吃好睡好,才有體力前往大將軍府去看病啊。”

  這宋御醫雖是神醫的徒弟,自個兒卻是個病秧子,稍微折騰些就要沉睡幾日,這事在王宮內苑可早就傳得人盡豈知,否則以她現在的名氣,想前來求醫的王公貴胄的內眷們恐怕都要把晉王府的大門給踩爛了。

  所以,要宋暖暖到大將軍府去看病,必須是皇命,而要這皇命深受寵愛的樂千晴出馬自然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她愛慕墨東已久,在宮中誰人不知?由她去求這個恩典,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包括皇上和其它總愛疑神疑鬼的人。

  “沒其它法子嗎?”樂千晴可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把宋暖暖那女人送到墨東的面前。

  “不是你說的嗎?她是什麼身份,難不成你以為墨東真會看上她不成?”他把她方才說的話回送給她。

  “可是……”

  “沒有可是。死馬當活馬醫是你唯一的希望,要不是一直在等墨東,以你的年紀早該談婚論嫁了,你以為父皇和母妃還會讓你拖多久?再不動作,你就等著嫁別人吧。”

  樂千晴端了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嘟嘴道,“我做就是了!”

  大將軍府位在京城西南角,距離西街晉王府用走的約莫兩盞茶的時間,坐馬車差不多就是一盞茶的功夫,而比起晉王府位在京城繁華地段,大將軍府的位置就真的較為偏僻,通往大將軍底的大街上沒有住幾戶人家,感覺很是戒備森嚴。

  大將軍府的門口一左一右有兩個大石獅,朱漆大門跟城門一樣大,但走進大門之後才發現裡頭更大,往左往右都有長長的底道,不知通往何處,她的轎子卻是被抬往北邊,一進又一進的,晃得她有點頭暈,總覺得這大將軍府要比那晉王府還要大上一圈,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午時過一刻,日頭正熱,宋暖暖才下轎就覺全身發暖,不禁唇邊含笑。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聞風閣旁的蒼松大樹和整排竹子,聞風閣的另一邊是個開闊的湖面,一座拱橋橫在湖間,四處栽著揚柳,微風徐徐,很是寫意。

  迎面走近一名穿著青角衣衫的婢女,見到宋暖暖有禮的微微一福,“宋御醫,皇帝陛下、畢大將軍和范太醫都已經在閣中裡等著您了,請跟我來。”

  皇上?宋暖暖的心喀登一下,腳一軟,差點要跌在地上。

  “姑娘,你沒事吧?”小翠見狀趕忙伸手相扶。

  宋暖暖冰冷的小手握住了她,低低地問,“怎麼皇上也來了?”

  根本沒人告訴她啊!

  “奴婢也不知,可能是皇上太關心墨大將軍了。”小翠抓著她的手一緊,“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昏倒啊,如果姑娘緊張就少說點話,頭低低的看地上就好。”

  嘴上這樣說,小翠自個兒也是很緊張的,握著她的手緊得讓她都發疼了,宋暖暖意識到這一點,也知道這小丫頭幫不上她的忙,她只能自立自強。

  深呼吸了幾口氣,宋暖暖挺直了背脊,仰起臉曬一下日頭,又往湖邊望去吹了一下風,這才抬腳往屋內大廳走去,一進屋去便朝坐在堂上正中央的男人跪了下去——

  “民女宋暖暖參見陛下。”

  “平身吧。”

  “謝陛下。”宋暖暖邊說邊起身,腳還顫了一下,一旁的小翠再一次伸手相扶。

  皇上樂熙慈眉善目的看著她,“此非朝堂之上,宋御醫不必拘謹。抬起頭來讓朕瞧瞧是什麼樣的姑娘解救了公主的痛症。”

  宋暖暖乖巧的抬起小臉,水盈雙目清亮有神,好看的臉蛋臉略顯蒼白,卻掩不住她的清麗,人看起來文雅,那微揚的唇角及眉眼卻又帶股活潑的嬌俏,正是十六七歲的風華,比起他的公主女兒硬是多了分氣度及沉穩。

  樂熙讚賞的點點頭,“聽說你是被宋太神醫撿回來收養的孩子,連宋神醫都沒法醫治你的失憶及冰寒入體之症嗎?”

  只讓皇上瞧了一眼,宋暖暖的頭又低了下去,“是民女福報不夠……當年若不是師傅神醫聖手,民女早就不在這人世了。”

  樂熙點點頭,“也幸而有宋神醫的聖手,如今公主才借你之手減少一些痛苦,這會,望你也能醫好墨大將軍的腿疾,朕將重重有賞。”

  “民女將盡力而為,願不辜負陛下期望。”

  “好好好,你開始吧。”

  “是,陛下。”宋暖暖低眉斂目,朝墨東的方向移了幾步。

  范太醫已將脈枕擱在墨東手下,桌上醫箱一應俱全,比她從林中小屋裡帶來的師傅醫箱內容物還更為繁多。

  宋暖暖看了墨東一眼,墨東也看著她,對她微微頷首,像是第一次見到她的陌生人般,甚是有禮。

  真讓人不習慣呵!這男人每次都拿冷得像冰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好吧,上回他替她挨了一劍時除處……

  想著,她纖細的指尖已輕輕切上他的脈。

  舉、尋、按,她反覆按觸。

  寸、關、尺三部,每部都有浮中沉三候,這就是切脈時的三部九候。

  這男人的腿明明就沒事,為何范太醫會診不出來?還說他這腿可能一輩子好不了?是他收買了范太醫?還是他的武功高強到可以改變脈象讓人誤診?又或者這太醫院太醫的診治技術都很不佳?

  想不透呵。

  宋暖暖忍不住輕輕搖頭,孰料她這輕輕一晃,卻把身旁的人都晃出一身冷汗。

  “果真無法可救?”皇帝樂熙第一個問出口。

  皇帝這一問,讓在沉思中的宋暖暖回過神來,她收回切脈的手,淡道,“倒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可以試試用鬼門十三針的針法,每日在雙腿正確的穴位上施針,借由外力引導疏通氣血,讓神經恢復知覺後慢慢地也許就可以好了,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當真?需要多久時間?”

  宋明暖的頭低了下去,為難地道,“每天按時施針,快者三個月,慢者半年……或者還要更久……不能確定。”

  樂熙不由看向范正,“范太醫,你覺得如何?”

  “啟稟陛下,針灸之術或許可行,只是我朝這方面的研究及技術並不是很普遍,會施針的太醫更是屈指可數,鬼門十三針又早已失傳,太醫中並沒有會這門手法的人,再加上要每日按時進行,這……除非有人住進大將軍府專門為大將軍施針……”

  皇帝有點怒了。“再怎麼困難也得克服!太醫院養的是一幫閒人嗎?連一名會針灸的太醫都找不出來?”

  面對皇帝的質問,範正的汗都快用滴的了,“啟奏陛下,鬼門十三針並非昔通的針灸之術,且太醫院裡針還算行的太醫為數不多,實在無法天天過來為大將軍施針,若有事耽擱了貴人主子,怕有萬一……”

  “民女來吧。”

  宋暖暖的話,無疑解救了此刻範正的困窘,範正驀地松了一口氣,而墨東則似非笑的在一旁瞅著她。

  她明知他的雙腿無事,卻正經八百的說要替他施針?當真其心可議呵。

  樂熙聽了雖喜,卻是面帶猶豫,“宋御醫真願意?畢竟你是個姑娘家,在男人的雙腿上施針……這恐怕會傷了姑娘的名節,再說你又天生體弱,這可能住進大將軍府好一段時間,不知你的身子是否能夠負荷?”

  “啟稟陛下,民女雖是姑娘家,但是個大夫,大夫行醫無分男女老少,何況民女雖是欽點御醫,在宮裡卻無實職,又身體不佳常常疲倦無法四處行醫看診,就暫居大將軍府替大將軍治療腿疾,也算是為陛下略盡綿薄之力。”

  樂熙一聽龍心大悅,“好!宋御醫有這份心,當真解了朕的憂慮!說吧,你可有何要求?只要你開口,朕都會滿足你。”

  “謝皇上。民女不敢奢望什麼,只希望民女若真能治好大將軍的腿疾,陛下可以恩准民女衣錦還絲,榮歸故里,獲一免死金牌,從此不再踏入京城。”

  墨東挑了挑眉。

  樂熙皺了皺眉。

  範正開始滴下冷汗。

  這究竟許的是什麼願望啊?不就是擺明著京城是她宋暖暖再也不想踏進的地方嗎?還要免死金牌一枚,就是不管對方如何位高權重都不能要她命,是要多麼有憂患意識才能如此未雨綢繆啊?

  她就不怕此舉惹惱了皇上?

  該說她是太過聰明還是愚蠢?

  樂熙輕哼了一聲,“聽起來像是現在有人在拘著你,不讓你回鄉?”

  “民女不敢。”宋暖暖不卑不亢,“可以為公主和將軍盡一份心力是民女該做的,只是民女曾親口答應師傅不進京城不進宮……望陛下恩准。”

  意思就是她這回根本就是被迫進宮的了。

  就算是事實,敢這樣明目張膽點出來的人,這世上大概也沒幾個。身為一個姑娘家可以這麼硬氣,倒是難得。

  樂熙看她好一會才道,“准了!你就努力治好墨愛卿的病吧!若治不好,你就準備一輩子待在京城吧。”

  宋暖暖感激的屈膝一跪,“謝陛下恩典!”

  “擇日不如撞日,今兒你就準備進大將軍府。”

  “是,民女遵旨。”

  樂熙看了墨東一眼,“你最近就好好在府裡體養吧,朕期待早日看見前那個健步如飛的大將軍。”

  “臣,遵旨。”

  “走吧,範愛卿。”

  皇帝起身離開,範正也尾隨其後,主屋內剩下墨東、宋暖暖和小翠三人。

  墨東看著宋暖暖,又看著她身邊的小翠,道,“大將軍府門禁森嚴規矩多,除了宋御醫有聖逾可以搬進大將軍府,其它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府。”

  聞言,小翠趕緊上前跪下,“稟大將軍,小翠是晉王安排照顧姑娘的丫鬟……”

  “大將軍府不是隨便一個丫鬟就可以進來的。”

  “可是……”

  “沒有可是!”墨東揚聲叫人,“趙信!”

  “是,主子。”趙信一叫便到。

  “送宋御醫回晉王府,等宋御醫收抬好行李再親自護送她回來,不得有誤。”

  宋暖暖沒有替小翠求情讓她留在她身邊,一來是因為她非常明白墨東絕不會同意晉王府的人待在大將軍府,二來是因為她自己也不希望小翠留在她身邊,就算小翠待她再好,終究是晉王放在她身邊的眼線,

  她的判斷是對的。

  要不,此刻晉王就不會出現在她房裡——

  “聽說你跟陛下要了一個恩典,跟我許諾你的是一樣的?”樂正軒淡笑,“你都還沒走出晉王府,就生了其它心思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求一下雙重保障罷了,免得到時一道皇命下來,就算晉王想守諾也不成。”

  “哼,你好大的膽子,竟質疑本王的能力?”

  “不是這樣的,晉王不必多心。”宋暖暖低眉順目,甚是恭敬,“民女能力有限,能不能醫好墨大將軍的腿都還很難說,何況是央求恩典呢?也就是陛下問起,民女隨口一說而已,總不能開口要金山銀山吧?這也太俗氣了。再說,民女已經照著晉王殿下的吩咐向陛下說醫治之法,完全沒有悖離您的意思,殿下這般責難民女,民女甚是委屈。”

  當初晉王找上她,要她依他的說法住進大將軍府去,再替他辦好一件事,他就會想辦法讓她回家,她自然是同意了,因為她真的很想回家,若不答應,她如今住在晉王府還得罪了晉王,她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墨大將軍既然願意以身替她擋劍,那就表示他不想殺她,甚至還護了她,怎麼想,留在大將軍府對比晉王府來得安全許多。

  可以順理成章的離開晉王府又不得罪晉王,這樣的機會,可是錯過就不再有,她怎能不好好把握?

  樂正軒一把玉扇抬起了她的小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你給本王說說墨東的腿……當真腐了?”

  聞言,宋暖暖一愕,“晉王……何出此言?”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也不是。”宋暖暖佯裝鎮定的看著他,“依目前看來是,但不能說完全無解救之法。”

  樂正軒目光閃了閃,“治得好嗎?”

  宋暖暖很認真的看著他,輕問,“晉王想治好他嗎?”

  被她這犀利的一問,樂正軒神色複雜不已,說想也不對說不想也不對,像是在一瞬間被人透析了心事般的無所遁形。

  宋暖暖自覺失言地低下了頭,“是民女多問了,請晉王恕罪,民女會盡力治好墨大將軍的腿,讓陛下滿意,民女才能順利離開京城。”

  樂正軒收回抵在她下巴上的玉扇,輕輕地搖了搖,“治不治得好他的腿,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只要你拿到我要的東西,我就會想辦法讓你離開。”

  “晉王究竟是要民女進大將軍府拿什麼東西?”

  “一本書。”

  竟是一本書?偷一本書而已,需要這麼大費周章把她弄進大將軍府嗎?

  宋暖暖一愣,“什麼書?”

  “一本外表看似書冊,內容卻全是紀錄名冊的書,裡頭應該有人名地名和居住的正確地點,而且地點都在我朝以北,如果你看到類似的,應該就是那個了,找到的話就在你住的窗口掛串風鈴,我就知道了。”

  意思是大將軍府裡有他安排的眼線就對了。

  宋暖暖微微皺眉,“我不知道這要花多久的時間。”

  樂正軒微微一笑,“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會待在大將車府,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可肯定的是這本書一定是在墨東住的聞風閣裡,那兒是禁地,唯一一個一般人不易靠近的地方,但你可以,為了治療他的腿,你進出聞風閣可以說是名正言順。”

  “好,民女知道了。”

  “記住,我要你的命是易如反掌,你不聽話,或做出不該有的舉勁,誰都保不住你……乖一點,我會對你好的。”

  唉,果然京城就是個是非之地,人人都想殺她,也都可以殺她,她這條命當真不值錢得緊。

  宋暖暖柔順的垂下眼,“民女知曉,請殿下安心。”

  趙信接宋暖暖回大將軍府時已近酉時,整個大將軍府比白日時更加昏暗寧靜許多,二十步路才一盞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曳,映照著人的影子感覺也不清不楚的,讓人走著走著都有點毛骨悚然。

  如果她一個人走,應該會迷路到天亮吧?大將軍府大歸大,來來去去的人卻比晉王府少很多,迷路了要找人問都成問題。

  大總管雷封親自來迎,見到趙信便上前在他耳邊低語了一會,只見趙信皺了皺眉,轉而抱拳向宋暖暖告辭。

  “宋御醫,我還有事必須先離開,大總管會安排好你的住處,我先走了。”說完,趙信轉眼便消失在眼前。

  雷封是個矮壯的漢子,一雙虎目炯有神,和墨東身邊親衛李承和趙信的修長勁度很是不同,卻有震人的威儀。

  “宋御醫請跟我來。”

  “好的,謝謝。”

  大總管親自帶她往東邊小徑走,約莫走了快一刻鐘才停在一間小小的院落前,宋暖暖仰頭望去,門楣上刻著“落雨居”三個大字。

  “因為時間上有點趕,其它比較大的院落都來不及整理,所以就讓您先住這兒,這兒離主院遠,就麻煩宋御醫每天多走幾步路了,想吃什麼可請灶房做,需要什麼可以跟我說,還有問題嗎?”

  “沒有。”

  “那我先行一步,宋御醫就先休息吧。”雷封說完,皮笑肉不笑的轉身大步離開,速度之快,像是後面有老虎在追似的。

  宋暖暖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未用晚餐,追上前去正想要問他一句有沒有東西可以吃,他卻已經不知蹤影。

  這大將軍府還真適合玩捉迷藏啊!隨便一個拐彎人就不見了!

  宋暖暖苦笑的提著燈走回落雨居,屋內濃重的濕氣襲來,還帶著淡淡的黴味,牆壁上的油燈雖燃著,卻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整個房裡都灰灰暗暗地,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排放衣物雜物的櫃子之外,其餘什麼都沒有。

  肚子餓,又折騰了一整天,她真的覺得又餓又累,連動一想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遑論自己出去要吃的。

  想著,人已經躺上床,幸好被褥乾乾淨淨地還有曬過太陽的味道,不厚,半夜恐怕會冷,但現在的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她急需補眠,頭才沾枕,便沉沉睡去。

  照理說,睡沉了她是不會輕易醒的,可真的太冷了,冷到她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也止不住那股從外而內,再由內而外的徹骨塞意,仿佛還可以感覺到陣陣冷風不住地從門縫中灌進來,帶著一點雨絲的冰涼。

  她是作夢了吧?

  在屋裡呢,哪來的雨?

  雖是這樣告訴自己,但她的手摸到被子一角被浸濕了,她苦笑,想著也許下一個場,夢裡的她整個人都要飄在那漫無邊際的海面上,她的身上還蓋著被子,可笑的載浮載沉著,晃得她頭暈……

  真要瘋了!在山林小屋裡都沒這兒冷!小屋裡有她專屬的小暖爐可以偎著睡,在很冷很冷的冬天,師傅還會在火炕裡燒炭,炕下有火道,連地板都可以烘得暖暖地,師傅說那叫地暖,是在這個年代裡獨一無二的。

  冷……

  她想起床,可是身體動不了,頭很沉,身子很沉,連眼睛睜不開,這種感覺很難受,像被人綁住了壓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耳邊卻一直聽到有人在說話的聲音。

  吵得她皺起眉。

  想叫她們都閉嘴,可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好像病了。”

  “是啊,怎麼搖都搖不醒,還一直打顫。”

  兩名婢女相互看了一眼,卻是心思各異。

  新來不久的小蘭道,“快去告訴大總管吧!是他把人安排到這裡住的,這落雨居靠著山邊,鐵定又濕又冷的,下雨會漏水,四面牆都還會透風,這才初春呢,天還冷著,一般人住都要受不了,我聽說這個屋不都是懲罰下人才會讓住這裡的嗎?大總管怎麼會……”

  “你傻啊,大總管就是故意這麼幹的!”阿珠冷冷地打斷她。

  “什麼意思?”

  “這姑娘可是來自晉王府!是公主舉薦給皇上來給我們大將軍看病的!不過就是個小姑娘,能看啥病?連太醫院的太醫都醫不了,她能成什麼事?說來說去還不就是拐個彎把人送進大將軍府來監視我們大將軍呢。”

  “嗄?不會吧……她不是欽點御醫?公主那連太醫都醫不好的痛症,不就是她查出病因給方子的?或許真有那麼點耐。”

  “那她也只醫過公主吧?看過其它人沒有?那公主和晉王不都一個娘生的?這病好不好,有沒有病,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所以,她真是對方想方設法塞進來的……”

  “內應!”阿珠壓低了嗓音,“搞不好還想用她的美色爬上大將軍的床!”

  小蘭驚呼一聲,掩住了小嘴,“這可怎麼辦?”

  “她自己病死了不就沒事了?”

  “嘎?阿珠姊,你的意思是……”

  “晚一點再去通報大總管,不然我們太早去壞了他的事,他又不好直接責罰我們,以後私底下的活兒就更做不完了。”

  “說得有理,那……就先讓她這樣?”小蘭實在不忍心,“她好像很冷,要不我們再拿件被子給她?”

  阿珠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就是個沒長腦袋的!就要她自己病死了,還拿破子給她蓋?你乾脆請大夫拿藥來給她吃好了!”

  “是是是,我就是個笨腦袋。阿珠姊以後要多提點提點我。”

  “你不是笨,是根本沒長腦!”阿珠邊說邊取笑新來沒多久的小蘭,率先走出落雨居。她們是一早來送飯食的,真要有人問起,就說當時姑娘還在睡,不敢吵醒姑娘,東西擱著就走了,也沒人可怪罪她們什麼。

  



【第五章 出師未捷先病倒】

  大將軍底位於京城西南圍,因距城門不算太遠,打從大將軍府建府以來就有一條可以直通城外的密道,讓他們主僕幾人總是可以很順利的避人耳目進出京城,只要沒人上門找人,就算墨東離府十天半月也很難被察覺。

  昨兒送宋暖暖出了大將軍府後,墨東便接獲密報,說是京城處出現一個酷似北方耆天部落人馬的蹤跡,他不得不親自跑這一趟確認來者何人。

  北方遊牧民族天耆部落,有狼族雲氏、鷹族雷氏、風族風氏三個勢力龐大的氏族,還有其餘二十種小氏族,這些遊牧民族的力量非常龐大,分佈在東旭王朝北方,與東旭王朝北方最大敵國百世國分庭抗禮,不容小覷。

  東旭王朝建國至今,要不是有這些天耆部落的遊牧民族在旁虎視眈眈,讓百世國不敢全力往南入侵,或許此時的東旭王朝版圖硬生生會減去一大塊,甚至連年征戰難以休止,更別提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了。

  因此,對天耆部落,東旭王朝的當權者是又恨又愛,因為他雖然可以制衡北方百世國的勢力,卻也常常襲東旭王朝的北方邊境,製造一些大大小小的紛爭,或搶或奪,讓人不堪其擾。

  這晚墨東風塵僕僕的回到大將軍府。

  密道的出入位置就在他住的聞風閣主屋的地下密室裡,跟著他回府的還有陪他出門的李承,和後來才出去找他的趙信。

  人在面湖偏廳的時候,墨東已是梳洗冼完畢,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

  大總管讓灶房送來剛煮好的熱菜熱湯,主僕幾人就像家人一樣一塊坐在桌前吃飯,夜已深,雖看不見湖光山色,卻也舒適宜人。

  “宋御醫呢?你把她安排在哪裡?”墨東邊吃邊問起坐在身邊的大總管雷封。

  雷封一聽嗆了嗆,剛喝下的一口湯差點噴出來——

  “主子,您還是讓雷大總管先用餐吧。”李承開口道,卻是滿臉的心虛。

  墨東聽了不由看了李承一眼,“你們幹了什麼?”

  “主子,我這一天一夜都跟著您,連她的人都沒瞧上一眼,能幹什麼?”李承萬分委屈,忍不住快快扒了幾口飯進嘴裡,免得等會主子訓起人來飯不給吃,他就虧大了。

  “雷大總管,你說。”

  “落雨居。”

  雷封這三個字落下,屋內頓時安靜得只聽見幾人壓抑的呼吸聲。

  墨東看著在場的三人一眼,修長好看的手端起湯碗,慢慢湊到唇邊喝了一口湯,“誰的主意?”

  “是我。”雷封率先承認。“安排住房本就是我的職責。”

  “所以,雷大總管是認為皇上欽點的御醫應該住在落雨居?那個平日只用來懲罰犯錯奴婢的陋室裡?”

  “不是的,只是因為事出突然來不及準備……”

  墨東眼一眯,沉聲道,“看來雷大總管的辦事能力有待加強。”

  聞言,雷封倏地起身往地上一跪,“是屬下失職,請大將軍責罰!千錯萬錯,都是我雷封一個人的錯。”

  李承見了,也忙不迭跟著跪下,“主子,是我讓雷大總管稍微教訓一下宋御醫的!只是想給她吃點苦頭,給個下馬威,免得她以為仗著皇命進了大將軍府就可以得寸進尺……”

  “住口!皇命難道不夠大嗎?她真要能仗著皇命得寸進尺,那也是她的本事!”墨東低聲怒道,“要我重說一次嗎?她曾經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她進大將軍府明就是另有所圖!”李承忍不住反駁,“她明知主子的腿……還說要長期施針,又自告奮勇接下這活,主子,你不能就這樣縱容她吧?如果她哪天做出危害你或大將軍府的事……”

  “真要有那麼一天,你們再動手都不遲!幾大男人還怕一個小姑娘?你們還是跟我上過戰場的!用這種手段來整治一個小姑娘,傳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跪在地上的兩人同時低下了頭。

  “把她給我接進聞風閣。”

  嘎?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他們的主子。

  跪在地上的兩人不好再說話,頻頻對趙信使眼色,趙信也覺不妥,正想要出言阻止,聞風閣外卻傳來一陣喧嘩——

  “不好了!不好了!雷大總管!宋御醫昏死過去,沒呼吸了……”

  聞風閣一處面向花園的偏房裡,三面的窗都緊閉著,還讓人掛上了簾子。

  婢女們進進出出,一會端熱水,一會端來熬好的藥,一會送被子,一會又捧都會手爐和腳爐進房,為的全都是此刻躺在床上病懨懨的那個女人。

  墨東沒想到,他只是昨夜臨時出門辦個事,今晚就回來,才一天一夜的時間,這女人就可以病成這副模樣,嘴唇泛紫,全身都像冰塊,活像是馬上就要到閻王那裡報到似的,要不是他在第一時間替她輸送了內力,讓她的身體回溫了一點,她可能真的會死了……

  想到此,墨東不禁雙眉緊蹙。

  聞風閣的大廳內,被緊急請進大將軍府來的范太醫,對宋暖暖這場來得甚急的病症很是詫然,問道,“怎麼昨天中午人還好好的,才一天就病成這樣?上回在晉王府她因為太過勞累在床上足足沉睡不醒了幾日,就已經嚇壞老夫了,可她這會叫不醒卻是真病了,難道是你們讓她凍著了?”

  太醫這一問,站在一旁的李承和雷封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是我安排不周,讓宋御醫著了涼。”雷封越說頭垂得越低,“我沒想到這姑娘的身體這麼差,她自個兒不就是大夫嗎?”

  “她那冰寒入體之症乃無藥可治之病,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和平日用藥膳養著,最怕冷著凍著累著,連宋太神醫也沒能治好她,何況她自己?”范太醫歎口氣直搖頭,“真是可惜了,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要不是身體差成這樣,以她切脈的功力不知可造福多少找不出病因深受苦痛之人。”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范太醫看了墨東一眼,“大將軍在我來之前應該有先運功暖了她的身子吧?”

  “是。”

  “要不是這溫熱之氣在她的體內流竄,沒讓她失溫,恐怕她就真的不行了。”范太醫又歎了一聲,“把我開的藥方子熬好,一天四次,連給她喝七天,如果她能醒來,她自個兒應該知道怎麼救她自己,如果她還是醒不來……那恕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此言一出,太廳內眾人皆沉默了。

  范太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裡很不自在,“那,老夫先告辭了。”

  “是,勞煩范太醫了。”坐在輪椅上的墨東恭敬的朝他拱拱手。

  “不敢當。”

  墨東轉向雷封,“雷大總管,替我送一下范太醫。”

  “是,大將軍。”

  雷封領著范太醫一離開聞風閣,李承馬上朝墨東跪了下去,“都是屬下的錯,請主子責罰!”

  上次主子替宋暖暖攔了他一劍,主子只是冷冷地念了他幾句,叫他以後沒他的命令不許再衝動行事,是他自己愧疚的在聞風閣外跪了一天一夜,還是主子讓趙信把他拉回房睡覺去,才算過了。

  如今,主子的傷都還沒痊癒,他又闖了大禍,累得主子帶著傷還得替那丫頭運功渡氣,若那丫頭真有個三長兩短……

  墨東看著他冷冷地道,“你的確該罰,就罰你每天親自挑柴燒水熬藥直到宋御醫的病好了為止,若她一輩子好不了,你就給我幹一輩子。”

  “屬下……遵命。”

  永平王樂晟是樂熙的親弟,也是墨東的義父,墨東十二歲就跟著他上戰場殺敵,兩人的父子關係比較像師徒,雖不算親密,卻對彼此瞭解至深,檯面上兩人平日往來不算頻繁,檯面下卻經常見面。

  今日,永平王的儀仗堂而皇之的停在大將軍府門前,由大總管雷封親自出來迎接,一路把人送到了聞風閣,墨東早已在閣前等候,沒急著進屋,反倒由趙信推著輪椅陪永平王去湖畔走走。

  日陽高掛,波光瀲豔,春天的白日,陽光暖暖,連湖畔的風吹起來也不覺太冷,幾人徐步走著,很有一番閒散之情。

  “聽說晉王把那個欽點御醫送進大將軍府了?你打算怎麼辦?”

  聽義父問起,就知宋暖暖一進大將軍府就差點一命嗚呼這事,定已借由范太醫之口傳到了皇上耳裡,皇上定又在與義父閒聊下“無意間”說起這事,這也是義父如此堂而皇之來到大將軍府找他的最大原因,目的就是為了做給皇帝看。

  “那是皇上的恩典,兒子當然會好好珍惜。”

  永平王樂晟聞言一笑,“是好好珍惜那個姑娘呢?還是好好珍惜皇上的恩典呢?”

  墨東的俊顏微微一臊,“父親切莫多想。”

  “你兩次失約都是為了這姑娘,一次為了護她而挨了李承一劍不克前來,二次為了替她保命運功渡氣,硬是錯過了跟為父約好的時辰,我能不多想嗎?”

  “宋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恩將仇報,是我的手下太過魯莽,我替她挨那一劍也是應當。至於前幾日的失約,父親不說了那是皇上的恩典嗎?兒子豈能讓她一進府便有損有傷?我的手下不明事理,是我教導無方,自然得想盡辦法救她一命。”

  墨東所言,一切在情在理,不過他是誰?他可是打小帶著墨東上陣殺敵的義父!若他一切只是公事公辦,又何必親力親為?還把人帶進了聞風閣親自照看?他那些話唬別人可以,唬他這個義父可差遠了呢。

  樂晟哈哈大笑,“你能在意一個姑娘是好事,這麼多年來你不沾女色,律己甚嚴,我都以為你要上山當和尚去了。”

  墨東輕輕皺了皺眉,“父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咱們說正事吧。”樂晟壓低了嗓問,“那天耆部落的蹤跡,可查到是何人了嗎?”

  “兒子親眼確認過了,是狼族王之子雲牧亞。”

  所有人都可能認不出來此人是誰,但墨東征沙場十多年,又是鎮北大將軍,對北百世國部落的狀況算是瞭若指掌,何況,此人還是狼族王之子雲牧亞……雖不至於說化成灰他都認得,但基本上一眼他便能認出。

  樂晟皺眉,“果真是這小子,就是個不省心的,上回在蒲京私會了晉王,這會又進了京城,他想幹什麼?”

  “除了半個多月前私會晉王,他沒特別做什麼事,就是一路遊山玩水,吃好吃的,買好玩的。”

  “他知道你盯上他了嗎?”

  墨東沉吟了一會方道,“我想他是刻意讓我盯上他的,包括上次他私會晉王……後來想想,也許是他刻意找人引我過去。”

  一個多月前,他私下出城替義父暗訪江南三江口鹽賊弊案,因地方官不追拿不上報,散鹽於眾又苛以重金,人民苦不堪言,皇帝不知從何處聽聞消息,便把此案交給義父,義父便讓他親自前訪查探此事,竟是太子為收買朝中大臣人心,縱容依附之地方官為禍。

  回京途中的某夜,他和李承趙信三人黑衣蒙面掩人耳目,為查清一件陳年密案在夜裡各自單獨行動,他突然被一身紅衣又行跡鬼祟的人影吸引目光而追了上去,那紅色身影的腳程極快,一直保持著不讓他逮到卻也不讓他跟丟的距離,就這樣他來到雲牧亞和晉王密會的地方。

  北方第二大敵國天耆部落狼族的王子,和當朝甚有勢力搶奪帝位的二皇子晉王,在京城外的東都密會,這意味著什麼?

  當時的他本來不及細想,四面八方的箭已疾射而來,他縱身飛離,晉王最得力的手下兀野緊緊相追了上來,劍劍都似是要他的命,這是他頭一次與兀野交手,方知兀野之實力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強大許多。

  交手數回之後,他硬是受了兀野一劍,那一劍不深卻讓他鮮血直流,頭暈目眩,憑著僅存的氣力,他以卓越的輕功遠離那是非之地,避到蒲京近郊山裡的小屋,宋暖暖就是在那裡救了他一命。

  “目的呢?”

  “兒子不知。”

  “若他是有心引你過去,害你受了傷……”

  “傷我的是晉王的人。”墨打斷了義父的猜測,“晉王密會狼王之子一事他是決不能讓人知道的,是孩兒武藝不精又輕敵了,才會讓兀野發現,怪不得人。”

  “兀野是外族打小訓練的死士,你就算受他一劍也沒什麼,我就不信他身上沒挨你幾刀!偏他劍上沾了毒,用的都是些旁門左道,看晉王身邊用的人,就知道此人心術不正,還不如太子那一身的磊落,只可惜,太子不懂那些機關算盡的本事,更易受有心人挑撥,不穩重不內斂,實非帝王之才。”

  墨東安靜聽著義父樂晟之言,未發一言。

  關於這些帝王之爭他實不願參與其中,更沒興趣站隊,但以他的身份與職位不可能讓他事不關己,太子的舅舅鄭國公因自己從他手中搶下了鎮北大將軍之位視他如死敵,若太子日後登基,他和義父恐怕都很難全身而退。

  而最受寵的德貴妃之子晉王,表面上與世無爭,多年來在檯面下卻一直蠢蠢欲動,皇上不是完全不無情,但因為寵愛德貴妃,也連帶寵愛了德貴妃親生的兩個孩子——當朝唯一的公主樂千晴和晉王,很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不危害到他的皇位,看到有野心有實力的皇子,有時心裡深處可是欣慰的,畢竟哪一個當父親的不殺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好?但身處皇權力的至高點,父子之情很難淩駕在君臣之禮上。

  即便如此,太子及鹽稅弊案之首一事,義父永平王並沒有將調查結果如實上報,就怕皇上以為他想拉太子下馬別有心思……

  說到底,真要較真起來,他義父也是皇位繼承人的可能人選,要不是他和當今皇帝是親兄弟,義父又生性平淡無爭,恐怕早就像其它幾個兄弟,或被藉機處死或被發配邊疆了,哪來如今的兄友弟恭,一副和樂景象?

  “東兒。”

  被義父這一喚,墨東頓時回過神來,“是,父親。”

  “太子那邊要派人盯緊一點。”樂晟的眉眼之間帶點憂慮,“希望一切只是為父多想了,但近日來鄭國公那邊動作頻頻,與皇后見面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恐怕正在策謀什麼,皇城禁衛頭子是鄭國公的人,我們得提早做防範,免得措手不及。”

  “兒子知道了。”

  “晉王那兒……”

  “晉王唯一的敵人是太子,不是皇上,父親暫且不必擔心。”而晉王坐大,對他們父子而言也不是壞事。

  “我是擔心你……你的腿……那個姑娘若對晉王說了什麼……”

  “父親放心,她要說早說了,何冒著生命危險進大將軍府陪我演戲?”想到那雙始終無畏又清澈的眼睛,墨東的語氣不禁放柔了些,“由此可知,她不是晉王的人。”

  樂晟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瞅著他,“也許那也只是計策的一種,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如果得到你的信任比出賣你來得有利,又何樂而不為呢?你不輕忽了才好。”

  聞言,墨東黑眸閃動,道,“父親的話,兒子銘記于心。”

  今晚是墨東替宋暖暖運功渡氣的第七天,一如以往,他氣勁一收,這個女人就軟綿綿的倒在他身上。

  可以這樣理所當然的躺在他懷裡,還不被他給狠狠推開的女人,天底下目前應該只有她一個,他低頭瞧她,臉色不再像那日見鬼似的蒼白,此刻還透著微微的粉嫩,氣色好得不像是個病人。

  修長的指尖輕觸上她的雙頰,那長長的睫毛,像美麗的羽扇,這幾日都勾引著他的目光,還有她鼻頭上的細小汗珠也很可愛,但他照例將它拂去,視線而停留在她薄薄的粉嫩的唇上。

  目光,肆無忌憚,因為任憑他怎麼瞧她,她都可惡的無動於衷,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堂堂鎮北大將軍夜夜守著這女人,明明怕熱,卻為了她把整個房間弄得像個火爐似的,夜夜替她運功渡氣,還讓她軟綿綿的身子緊緊靠著他,幾次半夜醒來探她鼻息,見她身子打顫手腳冰冷,還拿自己的身體當軟墊和火爐讓她偎著睡。

  軟軟的身子貼著他,就算連著幾日未沐更衣,但有丫頭日日幫她擦身子,依然是軟軟香香地,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很難無動於衷,她悠然沉睡,他卻一夜睡得比一夜還差,幾乎到了失眠的地步。

  “你再不醒,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宋暖暖。”他對著懷中的女人惡聲惡氣,語調冰冷而低啞。

  這幾日他們夜夜同床共枕,就算沒有外人知曉,他也算是毀了她的名節,她醒過來要是知道了,不會是什麼反應?

  他有一股莫名的期待,期待著她一睜眼看見自己窩在一個大男人懷裡的表情,可幾天過去,那期待一再落空,連一向極有耐性的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聽見沒有?宋暖暖?”他將她的身子抱緊些,“我已經受夠你這樣天天夜裡賴在我懷裡了,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扔進湖裡去,你不是怕冷嗎?是不是太冷了你就會忍不住醒過來了?嗯?”

  嘴裡說要把人丟出去,手裡將人越摟越緊,“範正那傢伙說七天內你就該醒來,看來他是個庸醫,胡說八道的……”

  宋暖暖眨眨眼,醒了。

  她覺得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耳朵熱熱地,身體也熱熱地……

  後知後覺地,她發現有一雙有力的臂膀緊抱住她,抱得她有點疼又有點熱,害她不敢亂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抱著她?又是誰一直在她耳畔說話?

  “宋暖暖,你是不是太貪心了?為了天天夜裡可以賴在我懷裡,所以不想醒,是嗎?那行啊,明兒我就叫人把你搬進我的寢房,免得我還得夜夜過來偷偷摸摸像個賦似的,你都不想要你的名節了,我又何必替你守著?就光明正大搬進來吧。”

  這冷冷啞啞的聲音不是墨大將軍嗎?為什麼他要抱著灺?還對她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夜夜賴在他懷裡?她有嗎?不會是這些夜裡他都像現在這樣抱著她睡覺吧?不會吧?是誰准許他這麼做的?

  宋暖暖覺得自己的小臉又紅又燙,被他緊抱住的身體也滾燙不已。

  她要繼續裝做還沒醒嗎?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好主意!可是如果她此刻醒過來,那她就要面對他抱著她睡覺的“事實”,以後想賴都賴不掉……

  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宋暖暖掙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直抱著她的墨東卻察覺到懷中的女人已經醒過來了,因為她的身子變得有些僵硬,不再像前幾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軟軟賴著他,她的呼吸不再平和而是有些急促,顯然此刻的她很是慌亂不安。

  終於……

  墨東松了好大一口氣,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這些天的自己,對這個女人是否可以好好活下來,是如此的在意與急切。

  說不上來他是從何時起對她上了心的,或許是第一次遇見她時,情思便已在心中萌芽,當看見她虛弱的躺在那裡,他更難受得恨不得以身代之。

  醒了就好……

  雖然他一直期待想看她醒過來時發現被他抱著睡的表情,但現在突然發現,就算他沒親眼見著,也可以想像出她慌亂不安又緊張的模樣,此刻他真要她轉過來面對他,他怕她會嚇到再次暈過去。

  想著,他伴裝不知她已醒,將雙臂收得更緊了些,牢牢地將她鎖在懷裡。

  宋暖暖差點驚呼出聲,卻是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宋暖暖,我困了,陪我好好睡一覺。”他的唇角微微上揚,“記得,明天你若還不醒來,就直接搬進我房裡……”

  宋暖暖今早醒來時,墨東已不在她房裡。

  名叫小久的小丫頭打好熱水來讓她洗臉,後來李承親自挑了幾桶熱水過來說要讓她沐浴用的,把簾子內的大木桶都給填了七分滿。

  宋暖暖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原本是墨東貼身侍衛的李承替她裝水倒水的,幹起一些雜役之事,轉身才去問小久。

  小久是大總管派來侍候她的丫頭,才十二歲,手腳俐落又活潑愛笑,走起路來兩條辮子晃啊晃地很是可愛,卻不多話,不會吱吱喳喳個沒完,但如果她開口問了,這小丫頭也會很仔細的回答,半點不含糊。

  原來,她進大將軍府那夜就病了,整整睡了七天七夜。

  那夜,她差點就進了鬼門關,要不是墨大將軍親自替她運功渡氣,現在的她可能已經不在世上,而害她生病的罪魁禍首,聽說還是這個李承,小久說她不清楚來龍去脈,但她知道大將軍要他替她挑水打水,直到她病好為止。

  “您生病的事都驚動了皇上,大將軍的義父永平王還親自過來關心,您不知道,這七天來咱們大將軍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膽呢,就怕姑娘您有個萬一,大將軍也日日過來幫您運功渡氣,半點不敢讓您再冷著凍著。”

  “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家很羨慕姑娘呢,誰都知道咱們大將軍對人向來冷冰冰的,再美的姑娘也沒瞧他多看人家幾眼,卻對姑娘的病很上心,還把您接進這聞風閣,姑娘您不知道,這聞風閣是禁地,沒大將軍的允許,誰都不可輕易踏進來呢,您卻是直接住進來了。”

  是啊,不只住進來了,還讓他抱了她睡覺……

  宋暖暖又羞又惱地想著。

  洗好頭髮,她把身子沉進熱水裡,閉上眼,又想起昨夜那人抱著她的力道和體溫……真是羞人!這事如果傳出去,她還能嫁人嗎?幸好這件事只有他和她知情,只要她永遠裝不知道,這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對吧?

  “姑娘,您還好嗎?沒事吧?”小久擔心的問道。見她遲遲不動又不語,小臉都快要探進木桶裡瞧她了。

  “我很好。”宋暖暖臉紅紅,“你先出去吧,之後的事我可以自己來。”

  小久一聽還真是一臉為難,“可是姑娘您的病才剛好,奴婢不放心把您一個人留在房裡,大將軍也會怪奴婢的。”

  “就說你在門口幫我守著,因為我在洗澡,怕有人闖進來。”

  “姑娘,奴婢剛剛不是說了嗎?這聞風閣是禁地,不會有人隨便進出的,何況是姑娘的居室,沒人敢突然闖進來的。”

  “我是怕大將軍突然闖進來。”這樣說應該夠明白了吧?

  嘎?小久一愣,應了聲好,便乖乖地出去守門了。

  宋暖暖再次把自己沉進水裡,這回連她的臉都一塊沉進去了。

  開始替墨東施針,是宋暖暖醒來之後的第三天。

  診療期間,聞風閣裡沒有閒雜人等,聞風閣外守著李承和趙信,閣內就只有墨東和宋暖暖兩人。

  明明是作戲,而且身邊也沒有觀眾,可宋暖暖卻正經八百的把她的醫箱都帶進了他的房間,不只如此,診脈用的脈枕和針灸器具也都一一擺在桌幾上。

  晉王在大將軍府有內線,她卻不知是何人,要做戲就得做個十足,免得輕易就露出馬腳,墨東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頭低低地裝忙,“做大夫該做的事。”

  “你明明知曉我不是病人,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跟我交代一下,為什麼要騙皇上說治我的病得日日針灸?還藉機住進大將軍府?”

  關於這一點,宋暖暖倒是不心虛,“難不成你要我揭穿你,跟皇上說你的腿根本一點事都沒有?”

  “自然不是,但你只要說一句愛莫能助,這事就揭過了,何必自告奮勇的住進來?目的是什麼?”

  宋暖暖歎口氣,“因為我不想住晉王府,府裡有人想殺我。”

  墨東好笑的看著她,“你不是以為想殺你的人是我?”

  “你若要殺我又何必救我……”這事應該不必點就能通了吧?她雖不算太聰明,但也不笨好嗎?

  “知道想殺你的人是誰嗎?”

  “你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查。”他好心地道。

  “算了。”宋暖暖搖頭,“我現在人在大將軍府,沒人可以動我了。”

  墨東薄唇一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對他的信任,莫名地讓他很歡喜。

  “把你的手擺在脈枕上。”

  墨東照做了,眉卻挑了挑,“那日不是瞧過了?”

  “每日的脈象都會不一樣。何況那已經是七天前的事了。”說著,她纖細的指便切上他的脈,很仔細的舉、尋、按,“你的腿雖沒事,可長時裝瘸不動,氣也是會不順暢的,每天這個時候我都來幫你疏通疏通筋骨,沒什麼壞處。”

  不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得拖上半個時辰,她還能幹麼?不如就趁此機會好好調理他的身體,對他有利無害。

  至於任務……她都已經住進聞風閣了,比原先預鈄的擁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找她要找的東西,面對墨東時,她還是專心一點好。

  墨東好整以暇的瞧著宋暖暖。

  她臉上認真的模樣,倒一點都不像有假。

  她是真心的,就像她前兩回擔心他的毒和他的劍傷一樣,沒有摻雜一些其它的,就是單純的擔心他,那純淨又溫暖的眼神,他不知有多麼不曾見到過。

  是因為這樣才捨不得讓人傷她一分動她一毫?

  是因為這樣才對她上了心,不忍見她冷、讓她凍?還貢獻出自己的肉體來供她取暖而無絲毫抱怨?

  墨東專注地看著她,而她,專注地替他診脈。

  “還有你的劍傷,我等會一起看,你脫下衣服和褲子躺上床,我會在你雙腿的三個穴位上施針,劍傷的部分我要瞧一下傷口癒合的狀況。”說完,宋暖暖沒聽見對方有任何動作,這才抬起頭來,發現他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處,眼神很是複雜的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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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49 PM

【第六章 輕薄還是喜歡?】

  “怎麼了?”宋暖暖莫名所以。他的眼神總讓自己心慌慌。就算她表面上看起來很鎮定,心卻因此漏跳了好幾拍。

  墨東挑了挑眉,“你常常要病人脫衣服脫褲子嗎?”

  還敢問他怎麼了?她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大刺刺地叫他一個大男人脫衣服脫褲子?還半點也不害臊?

  “必要的時候,是啊。”宋暖暖眨眼,拿著脈枕的手卻一緊,“有什麼問題嗎?我是大夫,你上次在小屋也是我幫你脫的衣服,大將軍不會是害羞吧?”

  他?害羞?為什麼變成他害羞了?

  他可是堂堂鎮北大將軍,她這句話根本是污辱他!

  墨東突然站起身,他都還沒動,宋暖暖曦就下意識地想逃,她也真的逃了,忍不住地往後退了幾步。

  “站住,不許動。”

  “我不要!”她又退了一步。

  墨東冷著臉,“這是命令。”

  “現在是診療時間,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是你要聽我的……”宋暖暖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這男人已經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墨東進一步,她退兩步,他一直把她逼到牆角才停下,兩手一撐,把她困在他寬大的胸和牆面之間——

  “你……你想幹什麼?”她有點害怕的把手抵住他的胸,就怕他再靠近一步。

  “怕什麼?你不是根本不懂害羞嗎?我衣服褲子都還沒脫呢,你就嚇成這樣?”墨東冷冷地嘲弄地道

  “我……哪有?”只是他突然朝她逼近,她有點……有點怎樣?唉,她也說不上來,總之,他突然這樣直勾勻看著她,她就是會心跳加快,兩隻小腿忍不住會想跑……而已。

  “沒有嗎?”

  “沒有!我是大夫!就算你全身脫光光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怎麼樣的!病人就是病人!”這會,她說得更是理直氣壯,因為師傅就是這樣教她的。

  “是嗎?既然如此,你幫我吧。”

  “幫……幫你?”她的舌突然有點打結了,“幫你……什麼?”

  不會是她現在腦海裡想的那個吧?這墨大將軍是哪根筋不對勁?

  “幫我脫衣脫褲。”

  轟地一聲,宋暖暖的小臉都要被炸紅了,又氣又羞,“你有手有腳,為什麼要我幫你脫衣脫褲?”

  “你剛不是說了嗎?因為我害羞。”墨東逗著她。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聲音還是低啞有磁性。“而且,我是病人。”

  “你……”他現在這個樣子跟害羞沾得上邊嗎?宋暖暖很想對他大吼,而且他的眼底根本帶著笑……很壓抑卻很迷人的笑……

  噢,她現在是在幹麼?竟然會覺得這可惡的男人很迷人?宋暖暖的臉更紅了。

  明知道這男人是故意的,可不知為何,宋暖暖就是不想被他看扁。

  脫就脫!

  她是大夫,是醫者,她行得正坐得直,幫病人脫件衣服褲子怎麼了?心一狠,牙一咬,纖細的手就摸上他的腰——

  “你幹什麼?”墨東一把握住她摸上來的小手,卻發現她的手像冰一樣冷,這讓他微微皺眉,神情凊清冷地瞅著她,為自己那莫名的心困擾不已,就這樣瞪著她一直瞪到她臉都紅了為止。

  “是你……叫我脫的……”被他的大手一握,宋暖暖的心都快跳出來,想抽回手,他卻不放,急得她的小臉更紅。

  “你就這麼隨便嗎?還是你常幫男人脫褲子?”

  “我是大夫,哪來這麼多規矩……”

  墨東眉頭深蹙,壓低的嗓音更冷,“所以你真的這麼隨便?真的常幫男人脫衣脫褲?”

  宋暖暖氣悶地瞪著他。

  這人,死咬著這事不放是怎樣?硬是要她承認自己是個很沒矜持很沒操守的姑娘就是了?她是怎樣的姑娘究竟跟他有什麼關係!

  “是,我就是這麼隨便,你想怎麼樣?”她說得咬牙切齒,漂亮的下巴揚得高高地。

  “你如果不高興,可以把我趕出大將軍府,換一個大夫!”

  墨東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淡淡地道,“不怎麼樣,只是,你以從後除了我之外,不准再替其它人看診。”

  嗄?他究竟在說什麼?宋暖暖呆呆的看著他。

  “從此時此刻開始,你是我的專屬女醫,沒有我的允許,誰不能找你看病。”怕她沒聽清楚,他不客氣的再說了一遍。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是命令”

  這是什麼鬼命令?

  “我又不屬於你!也沒跟你簽賣身契!我不是你的屬下!也不是你府裡的奴婢!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命令?”

  墨東冷冷一笑,“我要一個人聽話,從來都不需要那些東西。”

  就是個大壞蛋,不用任何理由就對了?

  宋暖暖咬住唇,覺得委屈,生氣,不快,淚盈盈地,卻固執的沒讓眼淚掉下來。

  “很委屈?很不滿?”這樣可憐兮兮又凶巴巴的瞪著他,直接控訴著他就是個惹人嫌的大惡人,這天底下也有她一人敢。

  宋暖暖本來沒打算把眼淚滴出來的,一聽到他這麼溫柔的問話,盈滿眼眶的淚就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像珍珠一樣從她的臉頰滑落。

  心,被她的淚弄得有些悶了,疼了,墨東瞅著她帶淚的容顏,竟生生地有股衝動想去親吻她那銜著淚的小嘴。

  “別哭了。”他的指尖輕劃過她的臉,替她拭去淚珠。

  誰知他越說,她的淚掉得越凶。

  這真的不是她的本性!宋暖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在這男人面前,眼淚是想止都止不住。

  “再哭……我就把你的嘴給封住。”他黑眸微眯,語帶警告。“你覺得拿什麼封你那愛哭的嘴比較好?破布?還是直接用的手或是……其它的?”

  宋暖暖一聽,嚇得忙不迭用手把自個兒的嘴給捂住,就怕他對她做出什麼惡行來。

  “知道怕就好。”他滿意的扯扯唇。很高興這招可以讓她不要再哭下去,她那滿臉的淚搞得他的心也跟著亂七八糟地,當真煩人得緊。

  墨東轉身去拿了一個小手爐塞到她冰冷的小手裡,“要在我的身上動手動腳之前,先把你自己的身體給顧好,我可不想有人用冷水冰的手來碰我。”

  宋暖暖曖愣愣地接過他遞來的手爐,一下子掌心便發了暖,不只如此,整個人在瞬間似乎都覺得暖了起來。

  這個人,是在關心她吧?

  雖然他說起話來冷冰冰的,常常不是在威脅她就是警告她,可是卻從不曾真正傷害過她。

  揚起眸,宋暖暖怔怔地望著他,實然覺得心也暖呼呼了起來,打從師傅離開後,就沒有人如此關心過她了,怕她冷怕她凍也怕她哭……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為什麼這麼關心她?他不知道她是受晉王之命進了大將軍府的嗎?他難道不知道她進大將軍府是另有所圖?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除非他是一個笨蛋,但他一個堂堂鎮北大將軍怎麼可能是個笨蛋?

  “一個小手爐而已,你有必要感動成這樣嗎?”墨東嘲弄的一笑,“要不要到我懷裡來身相許?”

  又欺負她了……他好像以欺她為樂?

  宋暖暖捧著小手爐走到一旁坐下來,沒搭理他。

  墨東好笑的看她一眼,人已走到床上躺下來,“我累了,想睡一會,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時辰差不多了你再出去。”

  就這樣?所以她今天啥事也不用做?

  “如果你很無聊,可以到我的藏書房找書看,就在你的左手邊通道盡頭,推開那道梅花屏風門就是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她卻聽得心驚肉跳。

  這個隱密的藏在他居室裡的藏書房,他就這麼輕易的告訴她了?如果它是個很不重要的存在,又何必設在他每天睡覺的地方,還藏在一個隱藏的屏風內門裡?他是在試探?還是交付他的信任?

  宋暖暖覺得心思紊亂了起來。

  打從第一回的診療時間出讓人臉紅心跳的事,之後的一日,墨東都沒有故意再逗弄她,也沒再提起什麼脫衣脫褲的事,當然,宋暖暖更不會提,所以一連數日過去,她這個大夫都有點不盡責,每次兩人關在房裡,是他在藏書房裡辦他的公,而她在他的藏書房裡挖寶。

  好吧,她承認,她一開始真的很認真在找晉王要的那李書,但找了一會之後,她卻發現了其它奇奇怪怪的書,不翻則已,一翻就停不下來,看得她津津有味,好幾次看太久還不小心在書房裡睡著了,更扯的是,昨天醒來竟然是在她的臥榻上,不用問,想也知道鐵定是他把她抱回去睡的。

  這日,她照例進他的屋,瞧見他在書房裡,宋暖暖走上前去把脈枕取來擱在他手下方,小手便二話不說切上他的脈。

  墨東看著她沒說話,任她專注地的當他的大夫,她的手今兒是溫的,看來這幾天她很努力的在吃溫補的藥,恐怕也很努力的偎著她的小手爐。

  “你躺上榻吧,把褲管往上卷就行,我找到比較方便下手的穴位一樣可以你理理氣血。”說著,她拿起針具往他的臥榻走。

  墨東起身,聽她的話躺上榻,脫鞋卷褲管,露出他白皙、筆直勁瘦的雙腿,看見她拿起細長的針紮進他的皮肉裡,隱隱地刺痛與酸麻因她轉動細針而傳到四肢百骸,似股電流般竄走。

  “不可以動,你忍一會。”她邊施針邊輕聲道。

  “今天怎麼就想起當大夫而不是當書蟲了?”

  “因為我今天的手不冰了,才能觸碰你這副尊貴的皮囊。”事實上是,她不想再當書蟲睡著了還被他抱回房,光想她就紅了臉。

  墨東點點頭,“不錯,膽子益發大了,我說一句你頂一句。”

  宋暖暖聞言抿了抿嘴,不說了,手上的細針卻沒停下,都快把他的腿都給紮滿。

  剛開始還好,可慢慢地他卻覺得不對勁了。

  “我記得你說的是幾個穴位?”怎麼感覺像是存心報復他?

  宋暖暖的眸子閃了閃,甜甜地道,“第一次嘛,做齊全一點。怎麼樣?現在有沒有覺得全身酸麻又隱隱地疼?”

  他真的沒有看錯,這女人眼底有著捉弄他的一絲興味,這樣小小的報復沒想到讓她這麼雀躍,就算再怎麼用力裝,那雙眼睛也隱藏不了她的竊喜。

  “嗯,是有點。”

  “這就對了。”

  宋暖暖曖正想再多說一些醫理來證明她的做法,墨東卻然伸手扯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頭開始冒汗,抓著她的手不住地顫抖,一臉蒼白——

  “該死的,你對我做了什麼?”

  宋暖暖一愣,藏在眼底的一絲歡喜瞬間被驚慌所取代,更被他的情況嚇著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快說啊!”

  “我全身都不舒服!”

  “怎麼可能……”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把自己方才施針的穴位掃了一次,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迅速切上他的脈,他的脈象浮而雜,紊亂而狂肆,竟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病人,“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你快放手!我幫你拔針!”

  墨東松了手,見她著急卻鎮定的一一把針給拔起,額間的薄汗滲出,拔針的動作卻快而穩。

  “怎麼樣了?現在好些了嗎?”她把全部的針都拔起,轉身走到他面前要執起他的手,沒想到小手讓他一握一扯,整個人便一個不穩跌上了床榻。

  他的長手很自動的轉而扣住她的纖腰,墨東斜臥在床榻上睨她,“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上我的床?”

  “我是不小心……不,明明是你用力扯我……”宋暖暖本來還想繼續說,卻想到了什麼,一隻小手想也沒想地探上他光滑好看的頭,“你現在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就她這麼傻,這種時候還在擔心他。

  “你剛剛明明氣息紊亂。”

  “騙你的。”

  “什麼?騙我的?”她一愣,後知後覺道,“像你騙過范太醫那樣嗎?你真的能控制你的脈象?這太不可思議了……”

  墨東覺得她才不可思議!這個女人都這樣被他攬在懷中了還在關心她的醫理脈象?會不會太沒有當女人的自覺?也太無視於他這個大男人的在了。

  “宋暖暖。”叫她的名字還咬著牙。

  “嗯?”

  “你是還沒長大吧?才會這麼笨。”

  宋暖暖皺眉,挺討厭他這麼說她的,伸手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大手牢牢地抱住她,推半天都推不動。

  “你放開!”她伸手槌他。把注意力從擔憂他移開後,宋暖暖這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現在的姿勢太親密,不由得紅了臉。

  “我不想。”

  “我究竟哪裡惹到你了?”

  “你從頭到腳惹火了我。”這是真話。

  軟玉溫香,觸動了他男性的渴求,他盯著她那片唇,感受她溫軟的身子和芳香,竟有一股衝動要吻上她……

  他也真吻了,長指勾起她的下巴狠烈的吻上,她推不開他,被他的男性氣息搞得頭暈目眩……

  這樣的感覺太奇特了,暈昡、心跳失速、口乾舌燥、臉發燙、身體發熱,一整個就是生病的徵兆,這些全都是因為他親了她的小嘴兒……

  宋暖暖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連呼吸快停止。

  墨東突然放開了她,看著她脹紅的小臉,忍不住勾唇一笑,“你這個還沒長大的傻瓜,快呼吸!”

  經他這一提,宋暖暖似乎才從他親吻她小嘴兒的震驚中蘇醒過來,大口的喘氣。

  “你……你……輕薄我!”杏眼圓睜,她又惱又羞。

  “那不叫輕薄,叫喜歡。”

  喜歡?他喜歡她?墨大將軍喜歡她?他根本是調戲她吧?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會放著高貴的公主不想娶,卻喜歡一個住在山林裡的野姑娘?

  根本騙人!

  他就是在逗著她玩!就像那些唱戲的說的,公子哥兒總愛調戲良家婦女!

  “喜歡也不行!”宋暖暖驀地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守在聞風閣外的李承和趙信看著宋暖暖一張臉又是紅又是淚的飛奔而出往湖那頭跑去,中間還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彼此相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惴惴不安。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都這樣子了還看不出來嗎?”

  當然是看的出來,只是不確定而已,趙信有點無言。

  “主子不會真看上這丫頭了吧?”李承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趙信淡淡地看他一眼,“主子喜歡誰不是我們可以評論的。”

  “她究竟哪裡好?沒公主美麗……”

  “卻比公主善良溫柔。”

  李承沒好氣的又接了一句,“只是個鄉村野丫頭,沒身份沒地位,對我們主子一點幫助也沒有。”

  “她有一身的好醫術,是宋大神醫唯一的徒弟,重要時刻可以救我們主子的命,至於功名利祿,我們主子靠自己就成,不需要靠女方的家世背景。”

  李承瞪著趙信,“看來你很滿意她。”

  “主子喜歡我就喜歡。”

  “愚忠!”

  “總比你愚蠢好,三番兩次挑戰主子的底線,傷了主子喜歡的姑娘,再有第三次,你鐵定被逐出府去,先說好,到時我可不會跟你同進退。”

  李承被說得臉上三條線,卻沒再抗辯,因為趙信說的沒錯,在重要時刻,他總能快一步比他看清情勢,做出正確的判斷。

  “既然主子這麼喜歡,怎不直接收了她?”

  趙信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她既不是府裡的家生子,也不是大將軍府的奴婢,更不是青樓裡的姑娘,怎麼收?”

  “難不成還娶她?她是個鄉野村姑,怎配得上我家主子?”

  “她是欽點御醫……”

  “還是配不上。”

  趙信不說話了,因為在這一點上,他跟李承有同感。

  他家主子可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武藝高強運籌帷幄,才二十三歲就立下戰功無數,東旭王朝邊境諸國可謂聞風喪膽,只要是他家主子領兵出馬的戰事,不管對方將領是誰都可以戰無不克,且不論這點,光主子那一身好皮囊、好氣質,就不知可以吸引多少王公貴族的千金。

  “納為妾總行。”

  “未娶妻前不能先納妾,那主子有得等了。”

  趙信皺起眉,“說的是……主子也老大不小了。”

  “可不是嗎?”李承吸口氣。

  “你們兩個是當我聾了嗎?還是當我死了?”聞風閣裡傳來一聲涼涼的問話。

  噢,該死的!聊得太認真,都忘了他們是站在聞風閣的門外說話。

  “屬下不敢。”兩人同聲應答,朝內九十度鞠躬作揖。

  “進來吧,我有事交代你們……”

  一早起了風,還伴隨著很大的雨勢,整個空氣中濕濕黏黏地,每當這種天氣,宋暖暖都會賴在床上窩在被子裡不想動,偏偏診療的時間到了,做戲不能做半套,雖然聞風閣一般人進不來,就算偶爾偷個懶也不會有人發現,但還是會讓她覺得不踏實。

  小久端來熬好的溫補藥進了門,“姑娘,藥來了,你先喝下。”

  宋暖暖從床上爬起來,一臉的不解,“藥?我今天沒讓你熬藥啊。”

  “是大將軍交代的。”小久解釋道,“一大早就起大風下大雨,大將軍便讓小久把之前姑娘開給自己的溫藥先給熬著,等姑娘起了就可以喝下,剛剛大將軍還交代了,你晚點過去沒關係,務必先把藥給喝了。”

  宋暖暖一聽到大將軍三個字,小臉就不禁紅了起來,想起昨日他竟親了她的嘴,心又開始亂七八糟地跳。

  他害她昨天一整人都怪怪地,連晚上也沒睡好覺,腦海裡想的全是他那雙帶笑溫柔的眼神,還有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那不叫輕薄,叫喜歡。”

  喜歡啊!只是短短兩個字,就讓她一整日心神不寧。就算知道那句話從一個大將軍口中說出來真的不代表什麼,可她的心就是會雀躍歡喜。

  就是傻吧?她是進大將軍府來偷東西的,哪有資格被喜歡?也沒資格去喜歡人。

  偏偏他對她這麼好,連變天了這種事也都能事先替她想好備好,讓她的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歉疚。

  不行,她得快點找出那本書,快快離開大將軍府,如果待得更久些,她怕自己真要喜歡上他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的騙自己,早在他衣不解帶的照顧她時,她就已悄悄動了心……不,或許是在他替她擋下那一劍時,她就淪陷了。

  宋暖暖接過小久遞來的藥,慢慢地喝下,邊喝邊道,“小久,幫我找找看有沒有灰灰暗暗的衣服,不然就是包得緊緊地,只露出臉來的那種衣服。”

  “咦?”小久一臉的問號。“姑娘為什麼要穿那種衣服?”

  “就……我怕冷。”

  小久一邊納悶還是一邊替她找衣服,“噢,奴婢知道了,不過,灰灰暗暗的衣服跟怕冷有什麼關係?”

  呃……“看起來比較溫暖。”

  哈,總不能說穿得醜一點保守一點黯淡一點是為了防止有人見色心起吧?而且防的還是她家的大將軍。

  “溫暖?那紅的好,看起來就熱熱的。”

  “我要灰的……”

  小久翻箱倒櫃也沒找到一件灰的,倒是看到一件深藍的,但有點舊了,“姑娘,這件是你以前的衣服嗎?”

  宋暖暖瞄過去,看到那件非常淳樸的衣衫,眸子閃亮亮地,“就那件吧,是我以前的衣服。”

  “可是姑娘,這布料不保暖啊,看起來顏色也很冷,而且還很舊了,比我身上的衣服還不起眼呢。”

  “我就喜歡那樣的。”

  “嗄?姑娘真是奇怪……”小久嘀咕了一句,還是把那件藍色衣衫拿出來,將其它衣服再一一放好。

  宋暖暖喝完藥,便開心的拿著衣服給換上,沒想到穿起來胸口竟然有點緊,連帶腰間的系帶也得拉得更緊才能把衣衫給穿好,沒想到這才到京城個把月,她竟然胖了這許多?她微微皺眉,到銅鏡前照啊照地,越瞧越覺得這衣衫穿起來胸部特別的“雄偉”……

  是因為在大將軍府裡都吃好睡好還天天補,所以一瞬間長大了。

  宋暖暖望著鏡中的自己,小臉兒紅紅地,頭髮也比以前烏黑柔亮許多,還有那看起來長得越來越好的“胸部”,整個人還真的益發好看精神了些。

  哈啾一聲,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唉呀,我就說這件衣服不保暖吧?姑娘偏要穿。”小久趕緊上前替她披上了披風,把她包得緊緊的。

  宋暖暖對她甜甜一笑,本來想換下這件太緊身的衣衫,也因此作罷。

  時辰一到,宋暖暖還是準時前來看診,卻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不只如此,還把自己全身包緊緊地,只露出手和臉。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緊張,她手上的脈枕竟掉落在地上,墨東彎身要撿,身子才靠近,她便像被刺蝟刺到似的一下子驚跳起來,連退數步,被那披風一絆,她整個人便摔倒在地上,疼得她出聲,還把披風給扯下了。

  墨東看見她身上穿著藍布衣,讓他想起在蒲京山上的山林小屋裡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素衣素顏,面對他時卻鎮定而無畏的模樣。

  “你沒衣服穿了?”

  見他的目光掃向她身上的衣服,宋暖暖趕忙用雙手遮胸,明明什麼都沒露,可她就是覺得彆扭不已。

  墨東好笑的看著她。

  看來,她是把他當登徒子了,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但他可沒打算對她表達歉意。

  他朝她伸出手,好心要拉她起來,她卻怎麼也不願伸出手來,好像他的手沾了毒似的,一碰上便要中毒而亡。

  嘖,真是夠了,沒想到他堂堂鎮北大將軍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嫌棄。

  墨東索性板起了一張大冰臉,“我要是你的話,你根本逃不了我的手掌心,把手伸出來握住我,不然我直接抱你起來,選一個。”

  宋暖暖可憐兮兮的看他一眼,乖乖的把手交到他手裡,他拉她起身,下一刻便扯她入懷,她想掙也掙不開,當真是又羞又急又氣。

  這樣跟他直接抱她起來有什麼兩樣?他是她欺上癮了?

  “不必逃開我,我不會再對你做昨天做的事。”雖說他昨天對她是情不自禁,不過終究是孟浪了些。

  咦?她懷疑的抬眸瞧他,“當真?”

  不知為何,聽見他這麼說,心裡竟有股失落。

  “除非你心甘情願。”

  “我才不會。”

  不會嗎?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不管她會不會,她遲早是他的,這一點,他自然沒打算告訴她。

  “那很好。”他難得的微笑。

  那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氣?難不成他怕她會一直賴著他?

  果然……他說的喜歡都是一時興起的吧?!

  宋暖暖僵著身子低下頭。“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不知是他抱她抱太緊,還是她這身衣服勒太緊,她覺得胸口很悶,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墨東放開她,轉身俐落地躺上了臥榻,把寬寬的褲腳卷上去,“如果你還想像昨天那樣戲弄我,那我剛說的話自然也不算數。”

  她才不敢再玩他墨大將軍了呢,她根本玩不起!

  “知道了。”宋暖暖乖巧的應著,拿看醫具走到床邊,取出細針,專注在幾個穴位上一一落針,手還輕輕顫著。

  “你真的行嗎?”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質疑她。

  “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就會發現這個對我來說是小事一樁。”

  墨東輕輕扯唇,閉上了眼,“這樣行了吧?”

  宋暖暖揚眸看了他一眼,想起初見他那一夜,他身中劇毒昏迷過去的情景,一樣是鑿刻般的俊顏,此刻,卻比她印象中來得更好看……

  她會想念他的吧?如果她離開以後。

  不管怎麼樣,在她現有的記憶裡,這個男人是除了師傅之外第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而且是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就算他嘴裡的喜歡也許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對她而言還是獨特而唯一的。

  “怎麼不動了?”

  “因為已經好了。”

  墨東睜開眼,挑眉看著起來有點呆呆的她,“那怎麼不早說?”

  害他這麼配合……

  難不成這丫頭又在故意戲弄他?

  可,此刻,他在她眼中看見的不是笑,卻是淡淡的淚光。

  墨東沉了眼,“我要死了嗎?”

  宋暖暖眨眨眼,不解地看著他,“胡說什麼……”

  “那你在難過什麼?”偷偷瞧著他卻眼泛淚光,這意味著什麼?墨東想著,心益發地沉了

  “我沒有。”她轉過身去,假裝忙著理手邊的醫箱。

  他瞪著她假裝忙碌的背影,心莫名地揪著。

  “墨大將軍。”

  “說。”

  “我平常沒事時也可以去書房找書看嗎?這種天氣我最喜歡看書了。”

  “嗯,你隨時可以去。”他黑眸一閃,大方的允了,“只是你要小心別在裡頭睡著了,天氣還是很冷。”

  面對他的關心,宋暖暖心虛不已,把頭垂得更低了,“我會小心不再睡著的,多謝大將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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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0 PM

【第七章 兩難的抉擇】

  “主子,她究竟在找什麼?”

  連續三日,宋暖暖只要沒事就會鑽進藏書房裡,據趙信和李承的觀察,藏書房裡的每一本書她都拿下來翻閱過,翻的速度銀快,好像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不是她要的就放回去,幾乎已經把書架上的書全都翻過了一遍。

  接著,她的目標換成了主子的書桌和主子書案後的每一層櫃子,這些當然是她確定他家主子不在的時候幹的,但她不知道,主子不在是故意的,他們兩個看起來是跟主子一起出門了,但卻偷偷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墨東聽著兩人的報告,淡淡地開口,“你應該問,晉王想她在大將軍府裡找什麼?”

  李承搔了搔頭,“她似乎很急著想找到它,可這些日子我沒瞧見有晉王的人接觸她,前陣子她明明還好好的,常常翻書看還會笑。”

  “也許她想快點找到東西然後離開。”

  “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著想離開?”

  趙信突然用手肘撞了李承一下,叫他不要再問了。

  墨東一笑,突然把三樣東西丟在他們面前,“三天后,把這些放在她看得見的地方,看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李承趕忙把東西拿過來一瞧,竟然是軍事佈防圖和兩本紀錄名字地點的名冊,“主子,這兩本是……”

  “我朝在敵國的內線名冊和敵國在我朝的奸細名冊。”

  “什麼?”李承像燙手山芋的把它們給丟回案上,“主子,這麼重要又可怕的東西你幹麼拿出來嚇人啊?”

  雖說他們打小跟著主子走南闖北,但像這種機密檔,他們也是從來不經手的,就算東西交到他們手中,他們通常也盡負責保管或傳遞,根本不知內容,如今主子這樣直接說出來,真的很嚇人。

  墨東淡淡一笑,“除了這三樣是她沒找著的,其它的她都翻遍了,所以我猜她要找的是這三樣的其中一樣。”

  趙信皺眉,“不管是這三樣中的哪樣,都是極機密的,主子,你真打算這樣就給她?這些東西每件都事關重大……”

  不管哪一樣東西丟了都是大罪啊!何況還會禍國映民!這可不是好玩的事!

  “既然她這麼急,我也想投其所了,趕快解決這件事。”本來他想陪她慢慢玩,可看來她的耐性很不好,但乎急得想離開這裡離開他,既然如此,他除了捨命陪君子一樣來個速戰速決,也別無他法了。

  “可是主子……”

  “餌夠大,才抓得到大魚。”

  趙信陡地一愣再一驚,“主子,莫非您是想要動……”

  墨東冷眼一沉,打斷他,“照我說的做,記住,一切都要做得不落痕跡……”

  京城郊外,主僕二人辦完事情正要趕路回京城,一支羽箭破風疾射而來——

  “主子小心。”趙信低喊一聲的同時,轉身又迎來一支羽箭。

  墨東側臉望向箭矢飛來的方向,竟又見著上回引去見晉王和天耆部落狼族王子雲牧亞密會的紅衣身影,一樣遮著臉,一樣半句話都不說,對方知道他看見自己了,弓一收便轉身飛離。

  墨東提步要追,趙信卻擋在他身前——

  “主子,不可追!你上回才受了重傷,那根本就是陷阱!”

  “那人不是晉王的人,再說了,我這兩回每次都一身黑衣蒙面,對方卻能認得出我,你不覺得奇怪嗎?”

  趙信沉吟道,“是很怪。”

  “因為認出我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跟我很熟的人。”墨東冷冷一笑,“走吧,真要是陷阱,這次我還有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說罷,墨東飛快跟上那紅色身影,趙信自然也是跟去了,說什麼這回他也要保主子周全。

  一刻鐘後,他們被引倒了城郊唯一的寶來客棧,月黑風高,夜色靜寂,他們幾乎沒有驚動到任何人便來到了寶來客棧的後院,跟著那身影上了二樓。

  這是一間位於客棧最角落的獨立包廂,地理位置居高臨下又隱密,連通往這間包廂的入口都是獨立的,不會被一般客人給撞見。

  身穿紅衣的人把門給推開,靜靜地看著他們,墨東沒多想便提步進入,趙信也跟著要進入時,卻被這人給攔下,趙信欲動手拔劍,可這人手掌一轉一翻,便將他那把未來得及出劍的劍給震了回去。

  “你……究竟是男是女?”一聲不吭的要悶死人。趙信詫異的看眼前這名看似纖細卻又是男子裝扮的人,沒想到對方的武功如此高強。

  墨東一笑,對方是男是女他想本沒興趣,“你跟他一樣都守在門外吧,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可是主子……”

  “這是命令。”話落,墨東已進屋並掌風關上門。

  雅間內,沉香嫋嫋,茶香四溢,一襲白袍、玄紋雲袖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茶几邊,好整以暇的煮著茶。

  “你來啦,快坐。”男子一見到他便熱情的招呼著,就像兩人的友情沒有經歷過十幾年的分離,一切都跟兒時一模一樣。

  “果真是你。”天耆部狼族王子雲牧亞。他兒時的朋友。

  在墨東被永平王收養前,他一直就住在天部落族王室內,和這位狼族王的兒子雲牧亞可以說是一起長大,關於這一點,永平王自然是沒告任何人,若讓有心人得知他的過去跟狼族有這一層關係,他如何能坐上如今鎮北大將軍的位置?

  因此,打從十二歲離開了天耆部落,他便再也沒有回去過,更別提重見這個狼族王子了,這十幾年來打過無數的仗,他唯一沒有親征過的地方就是北方世國旁的天耆部落,原因只有他和義父知曉。

  雲牧亞爽朗的挑挑他細長的眉,微微上勾的眼尾帶點妖魅之氣,卻難掩他一身霸氣,“自然是我,否則你這副蒙頭蓋臉見不得人的模樣,誰能認得出你來?”

  雲牧亞天生帶著狼族人特有的俊美與妖魅,他們武功高強,身手變幻莫測,在草原上如幻似影,被稱為草原上的妖靈,不明的人總會害怕,所以外族人基本上是不會主動親近他們狼族之人。

  打小便入住狼族,墨東對他們特別好看卻帶點邪魅的容貌早已見怪不怪,但不可否認,這傢伙比起十年前又更加擁有王者之氣了,那一身尊貴狂霸的氣息卻又收斂得宜的舉止,比那東旭王朝的幾個皇子都更具有王的樣子,若本朝有這般君王,他的義父就不必成天想著要擁立誰為未來的王了。

  老實說,狼族出現了雲牧亞這號人物,弄不好的話……對東旭王朝可是禍不是福。

  墨東搖搖頭,不讓自己再多想,道,“你我十幾年未見,這樣也認得出我,難不成是在我身上施了什麼法?”

  “你十幾年未見我,不代表我這十幾年間沒見過你,你走路的樣子,騎馬的樣子,吃飯的樣子,你喝茶的姿勢,拿筷子的方式,你的眼神,你的背影,我可是歷歷在目啊,只差沒能上前跟你相認而已。”

  雲牧亞說得可憐兮兮的,嘖,就像自己是被他遺棄多年的髮妻似的。

  墨東把蒙面巾給掀了,撩袍坐下,拿起他泡好倒入杯中的茶便仰頭飲了。

  “口很渴?就不怕我下毒?”

  “上次就被你害得差點中毒而亡了,不差這一回。”

  提壺的手一頓,雲牧亞凝眉瞅著他,“你真被兀野給傷了?還中毒?本以為晉王說偷窺我們見面的那人必死無疑是哄我的,你不是隔日就回到大將軍府了嗎……你沒事吧?”

  “我若有事還能坐在這裡喝你泡的毒茶?”

  雲牧亞卻沒心情跟他開玩笑了,“我是好心把你引來,沒想到會傷了你,是我小看了晉王。”

  “你若真小看他,還會跟他做交易?”

  “喂,是他找上我,不是我找上他,人家可是你家老大最疼愛的兒子,找上我合作可是我的榮幸,我有理由推掉嗎?我若不逢迎一番,日後他找其它人合作再找我麻煩,那我不是虧大了?”

  “因此才把我引過來?”

  “可不是嗎?看兄弟我對你多講義氣!”雲牧亞笑了笑,很是認真的看著他,“你和你義父究竟站哪邊?總得給我個底,不然日後我們反目成仇可不太好。”

  墨東黑眸一沉,厲眼朝他看去,“先告訴我,你跟他交易了什麼?”

  雲牧亞斂起笑,沉吟未語,端起杯子喝茶。

  門上突然傳來兩聲輕響。

  “主子,急報。”

  墨東起身走到門邊開了門,門外除了趙信,還有循線而來的李承。

  “她得手了,主子。”李承壓低了嗓道。

  “拿的是什麼東西?”

  李承附上他的耳,以不讓第三人聽見的耳語道,“我朝在北方的線人名冊。”

  墨東的心一沉,淡道,“知道了,你回去繼續盯著,不許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是,主子。”李承轉眼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東關上門,走回屋內,雲牧亞又替他倒了一盞茶,還雙手奉上。

  “你這是做什麼?”無事獻慇勤,准沒好事。

  “你這是準備逮人?”他雲牧亞最大的本事就是耳聰目明,就算很多時候只是猜測,準確度也是九成九。

  墨東冷冷地看著他,“你要他偷我大將軍府的東西之前,就應該存著這份心思了吧?想借我之手除掉他這個麻煩。”

  雲牧亞眸光一閃,眼底盡是對他的激賞,“為了一己之利而賣國求榮者,豈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他若真應了我幹了這事,難不成是我的錯嗎?”

  事成,狼族可以拿到東旭王朝安排在北方的線人名冊,再一一除去或是利用,而若因此幫晉王得了天下還擁有未來天子的把柄,短時間新皇登基不會再動狼族,可保狼族再休養生息幾年。

  事敗,晉王一派必定衰竭力弱,無力他顧,另一派可能還要感謝他替他們除去心腹之患,他的日子依然無憂。

  “說到底,不管結果如何,你終收漁翁之利。”

  “這是自然。”雲牧亞無愧於心,“我畢竟是狼王之子,該做的事,就是保我狼族萬世太平。這盞茶,可以當是歉意,也可以當是謝意,端看墨大將軍如何裁決。”

  墨東看著他半晌,終是接過他雙手奉上的茶,一飲而盡。

  “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這是雲牧亞把他當槍使應付的代價。

  “你說。”雲牧亞笑了,“只要不是要我賣國求榮,幹出對不起我狼族的事,任何事我都可以答應你。”

  答應得還真快,希望他之後不要反悔才好。

  墨東扯扯唇,“事關公主樂千晴……”

  今日,大雨方歇,宋暖暖在窗上掛了一串紫色的風鈴,窗外園子裡的花都被前幾日的大雨打落,只剩綠葉妝點,一陣風吹過,風鈴叮叮噹當地響動,聲音輕脆悅耳,卻擾得她心思更加混亂不安。

  進大將軍府那天,晉王說找到書時在窗掛個風鈴就會有人跟她聯絡,這也意味著來找她的那個人就是晉王安排在大將軍府的線人,在她之前,早就有人潛伏在大將軍府裡,卻一直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這名冊密密麻麻的,只有姓名、居住地和職稱,到底這些是什麼名單?竟然要晉王花這麼多時間冒險進大將軍府找?如果她把這冊子交給他,會不會連累到墨東?會連累到什麼程度?她一點頭緒也無。

  不能再想了,只不過是一本冊子罷了……

  她沒殺人沒放火,一本冊子換她未來的自由,其它的事,不管是什麼,都不是她一個小小女子可以插手的了的。

  門上傳來兩聲敲門聲,宋暖暖懶洋洋的坐在窗邊動也不想動,“進來吧,門沒鎖。”

  門推開了,走進房的是一身黑色錦服的墨東,長長的黑髮柔順的披在他寬大畢挺的雙肩上,他的身上不需要一絲多金的華麗綴飾,卻自有股雍容。

  若不是大家都大將軍大將軍的喚他,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上場殺伏的武將,更像天生尊貴的王,養尊處優的王。

  宋暖暖仰著小臉瞧他,從他走進門開始一直瞧到他高大的身影定定的落在她眼前,影子罩住了她離在窗邊的大半個身子。

  “病了嗎?”大手突然覆上她光滑的額頭。

  他掌心的溫度貼覆上她冰涼的額頭,帶來一股小小的暖意,她真的很努力的忍住,才沒有像貓咪一樣將自己的小臉靠上去磨蹭,不管是企求他掌心裡的溫度還是溫柔。

  她乖乖地不動,讓他探完她的額又去探她的頰,帶著一些粗繭卻又好看的長指輕刮著她,竟讓她的臉和身體都微微熱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她沒話找話說。微微一側閃過他的碰觸。

  墨東不舍的收回了手,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我剛剛路過聽見風鈴聲就過來瞧瞧。你喜歡風鈴?”

  “……嗯。”

  “怎麼之前不見你掛上?”他走到窗邊,伸手把玩了那串做工極為精緻的風鈴,這獨玩意,如果他沒記錯,還是塞外商人帶進國內的,能擁有它的根本屈指可數。

  “……忘了,是突然想起之前在胡同裡買了一個。”

  把玩的手一頓,墨東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哪個胡同?賣的風鈴還真漂亮,改天我也去逛逛

  “我……忘了。”因為這東西是她進大將軍府那天晉王塞給她的,以前她也沒在哪裡見過,“改天我若見到了再幫將軍帶一個回來。”

  “好,那就說定了。”

  “將軍看來還真喜歡。”

  “嗯,聲音很好聽。”

  宋暖暖笑了,既然他喜歡,她走的時候,這串紫色風鈴就留給他吧。

  他看見它時,會偶爾想起她吧?

  墨東然回眸看她,剛好捕捉到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宋暖暖趕緊別開眼,望向窗外乾淨的藍天。

  “我這幾天會出遠門,若有人找上門,宋御醫可得替我擋擋。”

  “嗯,好。”她知道自己可能無法履行諾言,答應得很小聲也很心虛,聽到他要比遠門又突然想到什麼,伸手從袖袋裡出一個黃色錦袋遞給他,“這個給你,繡樣有點醜,因為我不擅長這個……”

  何止有點醜?是根本不知道是在繡什麼吧?紫色的繡線東一塊西一塊的。

  “這是什麼?”

  “師傅特製的解毒丸,可以解這世間大分的毒,如果真的解不了,也可以防止毒性延蔓,你帶在身上,出門要多注意安全,不要再受傷了。”

  “我是問你繡的是什麼?”

  被他一問,宋暖暖有點難為情,“是紫色花溪草,看見它你就會知道這是解毒的。”

  也會想起她曾經幫他解過毒,救過他的命。哪一天,當他知道她背著他偷了一本書出去後,可以不要那麼討厭她。

  墨東看著手中的黃色錦袋,眉眼一挑,“做為你送我這個禮物的交換,我告訴你是誰在晉王府三番兩次要你的命吧。”

  宋暖暖身子一僵,“你知道是誰?”

  “我差一點就背了這黑鍋,自然得查清是誰在搞鬼。”墨東冷哼了聲,“正是晉王的妹妹,公主樂千晴。”

  這個答案當真令她難以置信,“為什麼?我那裡得罪她了?”

  “這你可能就要去問晉王了。”

  她的心一震,“他也知道是公主要害我?”

  “在王府發生的事,他豈有不知情的理,只是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你,畢竟公主是他親妹子……總之,以後離那個女人遠一點。”

  是因為這樣,他才突然想把她送進大將軍府的嗎?不對,如果公主想要害她,為何還要把她推薦給皇上讓她進大將軍府?公主明明很喜歡墨東,那次在賞花宴上還在跟趙嬤嬤吵吵鬧鬧的,她都聽在耳裡,公主不可能想害墨東,那就是真的希望她可以將墨東的腿醫好才把她推薦給皇上的,晉王卻利用她進來偷東西,對墨東的腿傷好是不好根本不在意……

  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如果公主想置她於死地,那麼晉王如何說服公主讓她可以住進大將軍府來?鐵定是因為她的醫術,那麼,晉王說事成之後會放她走,這話能當真嗎?她可以不醫好墨東的腳卻在此時全身而退離開京城?

  若是如此,晉王如何跟公主交代?如何跟皇上交代?

  或許,晉王壓根就沒想過要跟誰交代,而是打算在事成之後直接殺了她?

  宋暖暖然覺得有些後怕,縮在窗邊的身子益發覺得冷。

  墨東見狀,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把她的兩隻小手抓進掌心裡,小手如他所想是冰涼的,而他的大手夠大夠暖,可以很快將她的小手給焐熱。

  “你什麼不用怕,有我呢。”

  墨東的語調淡淡,一如平常,她卻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極致的溫柔。

  宋暖暖看著他,淚盈於睫,鼻子也紅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不對你好,我怕你把我的秘密洩露出去。”她眨眨眼,“這樣算賄賂嗎?”

  他眼底笑意一閃,“可以這麼說。”

  “我不會說出去的!永遠不會!你不要擔心這個。”這點義氣她還是有的。“就算你對我不好,我一樣不會說。”

  當真是……好可愛好溫暖。

  墨東抿唇一笑,起身,“我走了。”

  宋暖暖仰起小臉看著他,鼻頭是一酸,很是不舍。

  這一別,以後還能再見嗎?似乎直到此時此刻,她方才明白,自己以後一定會很思念很思念這個人。

  她不知道,此刻她望著他的神情有多讓人心疼和不舍。

  她不知道,她那雙清澈的眼已經洩露出她太多情緒,告訴著他,她即將離去,而且是帶著背叛感與罪惡感的離去。

  墨東有一股衝動想把她抱進懷裡親吻,不,是直接要了她……

  “還有話要對我說的嗎?”

  有,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只可惜,她一句也不能說。

  宋暖暖的淚倏地從臉頰無聲滑落,她連忙低下頭去掩飾,淚梗在喉間說不上話來,只能頭低低地搖頭再搖頭。

  因此,她沒看見,他此刻望看她的眼神有多溫柔多寵溺,又有多麼的憐愛。

  墨東轉身離開了,沒對她說再見。

  因為,他們定會再見的,很快。

  京城西街的盡頭是傳說中的鬼湖,夜裡常常聽見有哀怨的歌聲從湖心傳來,久而久之,此處便少有人煙,就算不小心要經過此處,也都會選在白日,沒人願意晚上來這裡練膽,除非是一些還沒長膽出來的毛頭小子。

  三更天了,樂正軒的玉扇不不斷的搖著掮著,要不是這個東西很重要,要不是一向跟他出門的兀野突然吃壞肚子沒辦法跟他出門,要不是今晚的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他早就拂袖而去,派其它人來辦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消息是怎麼傳達的?她究竟來是不來?”約好玄時見的面,現在都子時了,夜越深,這兒越覺涼,連他都要毛了起來。

  “稟殿下,昨日姑娘掛上風鈴後,奴婢進聞風閣送餐時就把約定時間地點的字條綁在那風鈴上,奴婢還在聞風閣外的園子裡守了一會,確定她親眼看過那字條才離開的。”

  “那人呢?大將軍府有出什麼事把她耽擱了嗎?”

  “沒有,姑娘晌午就出府了,她跟總管大人說要採買一些藥材,總管大人還安排了馬車給她……”

  “你為什麼沒跟著她出來?”

  “是姑娘不讓跟的。”

  樂正軒皺了皺眉,“不會出什麼事吧?”

  下午就出門了,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到?還坐著馬車!難不成還能迷了路?就算真的迷路了,問人家鬼湖怎麼走,京城裡應該沒人不知道的。

  “應該不會……”

  “什麼應該不應該?她一出門你就該跟著!”

  “是奴婢的錯。”

  樂正軒瞪著她,氣到懶得說話了。

  也許這丫頭臨時改變主意,不想把東西交給他了?搞不好她在大將軍府日夜和那墨東在一起,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意?所以不想背叛他?這個可能性極大!女人,果真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樂正軒越想越不妥,他可不能讓已經煮熟的鴨子給飛了。“上馬!找人去!”

  “是,殿下。”報信的連忙上馬跟上去,卻不時地前後查看著。

  剛好樂正軒回頭看見了,皺起眉,“你在磨蹭什麼?”

  “奴婢是怕錯過了姑娘,小心看著呢。”

  樂正軒不疑有他,叱道,“動作快一點,再找不到人,天都亮了……”

  樂正軒的思慮是對的,宋暖暖的確是後悔了,從下午出了大將軍府之後,她先是進了一間藥材行,她讓車夫到一旁去等,趁空便溜了出去,然後就像丟了魂似的,手裡抓著那本名冊在大街上遊蕩。

  雖然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這本名冊究竟是什麼?又是幹麼用的,但它鐵定是本重要的冊子,否則晉王何必要大費周章的派人進大將軍府偷,所以,當她把東西交給他的那一瞬間,就代表她背叛了墨東。

  他對她這麼好,就算這本冊子不是很重要,她偷了他的東西就是偷了,就算他不知道是她偷的,她也無法再面對他。

  把東西再放回去嗎?這也不成,她風鈴都掛了,晉王已經知道她拿到書,也好見面的時間地點了,若她不交,晉王恐怕會殺了她。

  她怕死,她也不想死。

  她惹不起皇上最疼愛的皇子晉王,就算墨大將軍也惹不起晉王,所以她連對墨東說出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她不信墨大將軍會因為她一個小小女子而去得罪晉王,若他不想得罪晉王,她的命就更不值錢了,話又說回來,若他真願意為了她得罪晉王,那她豈不是陷他於不義?

  就這樣想著想著,她找了一間客棧住了店,把這本名冊從頭到尾親手抄了一遍,墨汁幹的慢,整本抄完時已近子時,她把正本藏在客棧的房裡,拿著抄好的版本走出客棧,這是她目前為止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把它交出去,她就可以回到山林小屋過她的太平日子,其它的晉王都會幫她搞定,這不就是晉王對她的承諾嗎?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解決辦法,希望墨東不會被她連累。

  宋暖暖往鬼湖的方向行去,沒走多久,適巧,樂正軒正騎馬而來,而跟在他後頭的人竟然是……在大將軍府侍候她的小久?

  小久竟是晉王的人。

  “姑娘,你總算出現了!”小久松了好大一口氣。

  宋暖暖看著不遠處這個笑起來一樣甜甜的小久,突然覺得一切都荒謬透頂。

  如果小久是晉王的人,那麼墨東在大將軍府怎麼對她的,晉王鐵定瞭若指掌……

  樂正軒翻身下了馬,讓小久在這邊等著,自己則朝宋暖暖緩緩走近。

  “你怎麼現在才來?東西呢?”

  宋暖暖緊緊抱著那本書,微退了一步,“在我把書給殿下之前,請殿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在晉王府時三番兩次想毒死我的人是誰?”

  樂正軒一愣,看著她輕輕笑出了聲,“是誰很重要嗎?為了保護你,本王不是已經把你送進大將軍府了?”

  “為了保護我?”宋暖暖失笑道,“殿下這話真有趣,我怎麼記得殿下是要我進大將軍府偷東西的。”

  樂正軒冷了臉,“你究竟想說什麼?”

  宋暖暖直視著他,“我只是想知道是誰想殺我?又為了什麼想殺我?掌堂一個晉王殿下,總不會連發生在晉王府的事都查不出來吧?”

  樂正軒定定的看著她,見她一副胸有城竹又咄咄逼人的模樣,驀地一笑,“看來你已經知道是誰了?是墨東告訴你的?沒想到呵,他一個堂堂大將軍竟會對你這麼個鄉野丫頭上了心,連我晉王府內的事都忍不住插手。”

  “殿下不敢回答我嗎?究竟是誰?”她就是非得親耳聽見他說出口不可。

  “沒錯,是公主。所以,現在你是想追究公主的責任嗎?就恁你?”

  “民女當然不敢,可我總有這個權利知道公主為何想殺我吧?”就算要死,也得死個明明白白,她自然想弄清楚。

  樂正軒點點頭,“好,我告訴你,因為那天在賞花宴上墨大將軍一直盯著你看,公主喜歡墨東這個你知道吧?身為高高在上的公主,怎麼能忍受她喜歡的男人一直盯著另一個女人?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個連她提鞋配不上的山野丫頭?”

  “就……這樣?”宋暖暖錯愕的盯著他,差沒笑出聲來,“就因為墨大將軍多看我幾眼,她就想下毒讓我死?”

  這個公主也太可怕了!根本視人命如草芥!

  樂正軒微微一笑,“本王已經教訓過她了。”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跟皇上推薦我去替將軍診病?”

  “本王不是說了嗎?本王已經教訓過她了,說你也許可以醫好墨東的腳,她為了想順利嫁給他,自然願意讓你一試。”

  所以,公主不想嫁給為瘸了腳的墨東?

  唉,公主連墨東多看她幾眼就想殺了她,那如果公主知道墨東的腳根本沒瘸,又對她這麼好,不就想殺她個一千次一萬次了?

  宋暖暖不禁打了個冷顫。

  “問完了嗎?”

  “如果殿下現在就放我離開京城,要怎麼說服皇上和公主?”

  “這個你不必管,把書給我。”樂正軒朝她伸出手。

  宋暖暖抱著書又退了一步,“殿下當真想放我走?還是只是騙我的?”

  “你問這話會不會問的有點晚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本王現在回你是或不是,你都已經背叛了墨東,你以為他會容忍一個背叛他的人?別傻了,東西給我,想方設法,本王都會讓你平安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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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1 PM

【第八章 香消玉殞】

  事已至此,不管信或不信,宋暖暖終是把懷裡抱著的書遞給晉王。

  樂正軒接過翻了翻,卻皺了眉,“這就是你找到的?看起來是沒錯,只是字跡怎麼這麼新!還聞得到墨水的味道!”

  “是我另外抄寫過來的,我怕書不見了會被發現,所以……”

  聞言,樂正軒把書往懷裡一擱,嘲弄的一笑,“所以,你整個晚上都在幹這件蠢事?為了怕墨東發現你偷了書?你就這麼在意他對你的看法?”

  宋暖暖低下了頭,不語。

  樂正軒好笑的看著她,“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偷的是什麼吧?”

  “自然不知。”

  “要本王好心的告訴你嗎?”

  他想告訴她早就明說了,何必等到東西拿到手再告訴她?除非他本不怕她把事情洩露出去……

  難不成,晉王想殺她滅口?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宋暖暖立刻道。整個人下意識地往後退,“殿下什麼都不要告訴我,只要讓我安全離開京城就行!”

  樂正軒溫文的笑著,手上的玉扇就像她初見他時那般,扇啊扇地,似在籌謀些什麼,而且是不懷好意的。

  “跟了本王如何?他提出了對彼此都好的建議。”

  “什麼?”她呆住了,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種話。

  樂正軒倏地長袍一揮,將她捲入懷中,大掌握住了她的纖腰,低頭靠近她,一張俊顏幾要磨擦到她似的,“當本王的女人,本王保你一生一世衣食無憂,性命也無憂,如何?”

  晉王樂正軒,面如冠玉,溫文儒雅,還是當今皇上最愛的皇子,是個聰明的,就該在此時允了他,畢竟,此刻在他的眼底,除了那仿佛帶著笑意的溫柔外,更濃的是隱藏在溫柔下的殺意。

  “殿下想殺我?”

  “嗯,除非你跟了李王。”

  宋暖暖驀地苦笑,“就算我現在答應你,殿下也會殺了我的。”

  樂正軒的眸光閃燦,“噢?何以見得?”

  “因為殿下已經知道我為了墨大將軍而幹了一件蠢事,如果我現在答應你,自然是為了保命,一個為了保命連感情都可以出賣的女人,未來的某一天自然也可能出賣你,聰明如殿下又怎可能因此放過我?”

  “果真聰明。”樂正軒笑,長指輕輕地劃過她的唇,“本王還真的有點捨不得殺你了。”

  宋暖暖別開臉,“只可惜我領悟的太晚。”

  再早一些明白晉王終究不會放過她的話,那麼,她又何必幹下這一串蠢事?

  樂正軒一笑,長指陡地扣住她纖細的頸項,“本王會讓你死得快點,不會讓你痛苦太久的,算是本王對你的一點慈悲。”

  慈悲?還真是可笑。

  宋暖暖突然狠咬了一下唇,痛得她淚水瞬間滾落頰面,沾染上此刻她鮮紅的唇,竟是我見猶憐得緊。

  “在我死之前,可以求殿下一件事嗎?”她顫抖著唇,幽幽地看著他道。

  樂正軒聞言,鬆開了扣住她頸項間的手,“你說。”

  他不在乎成全她一點遺願,也算是她替他辦事的一點補償。

  “幫我把一個東西交給墨大將軍……”

  嘖,還真是個癡情種。

  “什麼東西?”

  宋暖暖低頭,從袖口欲拿出東西來,就在樂正軒覺得事有蹊蹺時,宋暖暖已揚手一揮,一大片白色粉末撲天蓋地覆上他的臉和眼,樂正軒根本來不及反應,雙眼已刺痛不已,再也睜不開——

  “該死的女人!”樂正軒想也沒想的朝她的方向出了一掌。

  “啊!”宋暖暖雖迷了他的眼,可惜她一點都不懂武,身手也不夠快,來不及避開那一掌,纖細的身子當場給震飛,落地時,她的頭撞上了路邊一顆巨石,嘴裡哇地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

  “該死!”一聲低咒傳來。

  隱身在暗處的墨衣人,才來到此處就看見宋暖暖被晉王劈了一掌後口吐鮮血,不管不顧從暗處現身,彎身將她攔腰一抱,倏地離開現場。

  本來就守在宋暖暖身邊準備伺機帶人走的趙信見狀,先是一愕,接著便忙不迭跟上那黑衣人的蹤影迅速離開此地。

  這一切發生得又急又快,小久奔上前時,只見樂正軒痛苦的兩手捂住雙眼。

  “殿下!殿下!您怎麼了?”小久不敢近身,只在一旁叫著。

  “去,把那個女人給我殺了,丟進鬼湖裡,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她!”

  小久還是沒動,“可是殿下,您的眼睛……”

  “先去把她給我殺了!聽見沒有?”該死的女人!他竟然會著了她的道!方才他就一千一萬個不該憐香惜玉!

  “可小久不會殺人啊,殿下。”

  “你這個蠢貨!”樂正軒試圖睜開眼卻睜不開,只能胡亂地伸出手,“她在哪裡?帶我過去,馬上!”

  可他的手晃了半丟,也沒見小久來拉他,“你見鬼的在幹什麼?還不過來幫我!”

  “殿下……對不起,殿下……”耳朵旁只聽得見小久怯生生地叫著,越說聲音越小,就像在懼怕誰似的。

  “你到底在搞什麼?”樂正軒本想繼續罵下去,耳邊這時卻聽到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是誰?還有誰在這裡?”

  其實,要不是樂正軒剛剛瞬間被迷了雙眼又出手傷人,再加上他鬼吼鬼叫聲音震天,他早該發現四周已無聲無息的圍上一小批人。

  “小久!說話!旁邊明明有人,是誰?”樂正軒看不見,只能問身邊的丫頭。

  “殿下,小久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帶頭的人幾步走上前,朝樂正軒一揖,率先開口,“晉王殿下,小的是禁衛軍首領鐘離介,因接獲密報,有人通敵叛國盜取軍事機密,特來緝拿。”

  聞言,樂正軒臉色突變,“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裡只有本王和兩個丫鬟,哪來通敵叛國之人?”

  兩個丫鬟?鐘離介看了他身邊的小久一眼,再環顧四周,現場裡明明只有他和一個丫鬟,哪來的兩個丫鬟?

  “據報,大將軍府中,本朝派在北方諸國的密探名冊被偷,盜取之人一路往這方向逃逸,不知晉王可曾見到?”

  “不曾!”

  “此處方才確只有晉王主僕二人?”

  “是三人!”這將軍眼瞎嗎?

  鐘離介抽了抽眼角,是見鬼了嗎?這裡明明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殿下卻老說三個人。

  “那,殿下身上可有卑職說的那本名冊?”

  樂正軒又是一愕,“當然沒有!我怎麼可會有那種東西!”

  “晉王殿下介意小的搜一下身嗎?”

  “放肆!我的身份是你們這幫人可以隨意搜的!”

  鐘離介還是客氣氣地躬身道,“事關重大,殿下這身,卑職今夜是非搜不可,還請殿下恕罪。”

  樂正軒一愕,“你敢?”

  “請殿下恕罪。”鐘離介轉身輕喝“來人,搜身。”

  這一搜身,自然是搜出晉王懷中的名冊,證據確鑿,賴無可賴,晉王當場便被羈押,準備送往刑部候審。

  事已至此,樂正軒心知自己中了圈套,這刑部一進,出不出得來就難說了,而這一切拜那個臭丫頭宋暖暖所賜,鐵定是這丫頭出賣了他。

  “那丫頭呢?”

  “哪個丫頭?”

  “宋暖暖!東西就是她拿給我的!我根本還沒看,也不知道這本東西是什麼軍事機密,我是被裁贓的——”

  “晉王殿下,這裡只有你跟你身邊這丫鬟,卑職不知道你究竟在說什麼。”鐘離介淡淡地打斷他。

  “什麼?怎麼可能?她明明這裡!她剛剛還被我打了一掌。”

  “此處確無其它人了。”

  難不成……她跑了?一個身受重傷又不懂武的女人,竟趁著他雙眼看不見時跑了嗎?

  “小久!宋御醫呢?”樂正軒側頭詢問一旁的丫鬟,“她剛剛明明在這裡的,你親眼看見的,對嗎?告訴鐘將軍!!

  小久一聽,哭哭啼啼的跪了下來,“殿下,奴婢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裡沒有什麼宋御醫啊……只有小久……”

  樂正軒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得雙手在前方亂揮,“你這丫頭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想造反嗎?這冊子明明是……”

  “殿下,小久不知道什麼冊子啊,你只是叫小久混進大將軍府當奴婢,把大將軍府發生的事都跟你說,小久又不識字……”小久越哭越大聲,轉過身去抱住鐘離介的腳,“請大人為奴婢做主,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也不想進大將軍府當細作啊……請大人明察!”

  聞言,樂正軒氣得想把小久揪過來掐死,聽聲辨位,他衝動的從袖中抽出一把帶毒的鑣,立馬朝小久的方位射去,只見小久大喊一聲,口吐鮮血,竟當場斷氣斃命。

  “殿下!”鐘離介大驚失色,“來人!把殿下的雙手銬起來!”

  兩名小兵領命上銬——

  “鐘離介!這丫頭說的都是謊話!你看不出來嗎?我被設計了!我中套了!”樂正軒邊說邊想甩開兩邊抓住他雙手的人。

  “鬧夠了嗎?皇弟都心虛的把自己的丫鬟給當場殺了,還敢說自己是中了圈套?恐怕是怕東窗事發才趕緊殺人滅口的吧?”

  這聲音……

  是太子?他竟然也來了?

  真是,他差點就忘了鐘離介除了是禁衛軍首領,也同時是太子的舅舅鄭國公的人……

  這次,他是栽定了吧?若有父皇知情,或許還可饒他性命,可如今連太子那派都知曉了,父皇就算要私下保他也保不住了。

  樂正軒無力的低語,“讓我見父皇。”

  太子歎氣的直搖頭,“有話到時直接跟刑部大人說吧,本太子也會為你在父皇面前求情的,你也真是的,我們兄弟鬥歸鬥,怎麼可以用國家軍事機密跟敵國來換取你的帝位之路呢?”

  話落,太子閃人去了。

  鐘離介帶著人把晉王送進了刑部。

  今晚的皇宮燈火通明,幾家歡樂幾家愁,一直到天亮才滅去……

  黑衣人抱著宋暖暖疾步飛離,片刻也不曾歇息。

  她的血一直在滴,身體冷得像冰,臉上的血色也不斷的在流失。

  “墨大將軍……”

  黑衣人一愣,低眸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竟能認出他來。

  “對不起……”宋暖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是我的錯……對不起……”

  “別說話,留點力氣。”

  “不……我要說……”再不說,也許根本沒機會再說了。宋暖暖此刻早已虛弱得看不清他的臉,她覺得身子很沉很沉,頭很重很重,“我很高興看到你,真的……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你。”

  “別胡說!”墨東將她抱得更緊,緊到自己全身都在發疼,“你會沒事的,有我在,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句“有我在”,真的是她聽過最溫暖的一句話了。

  宋暖暖扯扯嘴角想對他笑,可是笑不出來,“我偷了你的東西……東西在希來客棧的西廂房裡……你一定要去拿回來……”

  “我會的,你不必擔心。”

  “還有……我抄給晉王的那一本……是東拼西湊的……不全是真的……”說看,宋暖暖又吐了一口血。

  “別說了!那不重要!”因為連他給她的那本都是假的!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墨東此刻是一千一萬個後悔,千不該萬不該,想看她最終究竟會不會背叛他,更想親眼見她受到教訓,讓她看清晉王此人的居心,便能更加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

  可如今呢?她為不想背叛他,做了一堆的蠢事,他又幹了什麼?讓她這樣奄奄一息的躺在他懷中?連她的命都該死的可能保不住了。

  “我不想連累你……”疼痛讓她哭了出來,她覺得身體都快散了,心卻很疼很疼,“對不起……你不要怪我……”

  “我不會怪你!只要你好好給我活著!”

  宋暖暖努力睜眼想看他,卻是淚眼模糊,“恐怕是不成了……”

  “你給我住口!大將軍府裡多的是仙丹妙藥,我一定會救活你!”何況還有他。

  就算是要他散盡功力,他也會把她給教回來。

  “墨大將軍……你真的喜歡我嗎?”

  墨東再次低頭看她,見她血色全失,腳步更急,“喜歡。所以你不准給我死,我不會允許的。”

  呵,他又說了,他喜歡她。

  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是假,現在的她很歡喜,就算此刻就死去,她也會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想看宋暖暖的唇角微微上揚,卻也睜不開眼……

  “暖暖!”墨東低叫出聲,心,在瞬間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一直跟在身後的趙信聽見主子心痛的叫喚,心更急,“主子,宋御醫她……”

  “你快去請大夫!記住,小心點,不要驚動任何人,包括宮裡的太醫!我會先替她運功治療!”

  “小的遵命。”

  聞風閣門口,李承匆匆趕回來把東西交給趙信,“宋御醫還真會藏,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主子呢?”

  “還在替宋禦醫療傷。”

  “傷勢很重嗎?”李承的聲音聽起來很悶,他一直以為宋暖暖會直接把偷來的東西交給晉王,沒想到她卻私下抄了一本,聽說還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抄法,一般沒看過冊子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發現真假。

  由此可見,她還是很顧念主子的,還差點因此送命。

  “嗯。”趙信整張臉快皺成一團,“都怪我,我如果可以早一點出手把宋御醫帶走,她就不會受傷了。”

  “你不必自責了,主子當時也在不是嗎?”

  “那怎麼一樣!主子是在大將軍府裡遲遲等不到人又等不消息,才不得不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出現在那裡的,他才剛到宋御醫就出事了,我是一直守著宋御醫的,卻一樣沒來得及出手救人!”

  “也怪不得你,要抓準時機找禁衛軍告狀,又要禁衛軍到場時剛好人贓俱獲,還得讓宋御醫不被發現,又得讓小久一口咬定沒見過宋卸醫這個人,一切的一切算的是一個時機!誰料得到御醫一開始就沒準時赴約?讓整個安排都亂了……”這一整個晚上簡直把他們搞得神經兮分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有錯。”

  李承看著趙信,又看著聞風閣,吸了一口氣,“小久死了。”

  “被晉王的毒鏢給射死的,是見血封喉的毒。在死前,她一口咬定沒見過宋御醫。”本來他還不太相信這個小丫頭可以把這場戲演好,沒想到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趙信難過地道,“倒是個講義氣又憧事的。”

  李承點點頭,“當時禁衛軍在,鐘離介也在,我不方便出手,也來不及出手救她,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懂。”

  其實小久一進大將軍府,他就已經發現她是晉王派來的細作,但她才十二歲的一個小姑娘,不識字不懂武的,除了那個身份,說起來也只是可愛的小丫頭片子,主子便將她叫來相詢一番,讓她繼續當晉王的小臥底。

  但事實上,主子早就收買了她的心,還把她的爹娘都暗中送到一個晉王找不著且安全之地生活,小久在根本上早已是大將軍府的人,這也是她為何在死前也矢口否認宋暖暖是那個偷冊子給晉王的人,因為這是主子交給她的最後任務,卻沒想到晉王會被宋暖暖弄傷了眼,還瘋了的殺了她。

  就在兩人望著聞風閣擔憂著宋暖暖的傷勢寸,雷大總管卻領著永平王出現了,不若平日的平易近人,此刻匆匆趕來的永平王一臉肅穆,不怒而感的模樣儼然就是當年統領千軍萬馬叱吒沙場的大將軍,頓時讓人更加敬畏幾分。

  趙信和李承紛紛上前,“參見王爺。”

  “墨東呢?”

  “主子正在……”趙信話說一半打住,低下了頭。

  “在幹什麼?”

  “稟王爺,主子已經睡了。”李承的頭更低。

  “睡了?”樂晟重重哼了一聲,長袍一甩,恐道,“這個時候他能睡得著?你們敢對本王爺說謊,是不要命了嗎?”

  聞言,三個人同時朝永平王跪了下去,齊聲叫喊,“請永平王息怒,王爺恕罪。”

  聞風閣內,陡地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趙信,帶王爺直接進來吧。李承守著,雷封去做你該做的事。”墨大將軍的一連串指念,等於解救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是,主子。”三人就差沒叩頭謝恩了。

  趙信率先起身,“王爺這邊請。”

  李承和雷封都還跪著,等趙信帶著永平王進了聞風閣,這才拍拍膝上的灰塵慢慢地站起來。

  “永平王這個時候來,鐵定是聽到消息了。”雷封壓低了嗓,“不會是宮裡出了什麼事吧?”

  李承嗓音更低,“自然是要出事,晉王可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偏主子動了他……”

  雷封整張臉都快皺成一塊了,“胡說啥?我們大將軍府被偷了軍事機密,偷的人還是當今皇子,連舉報都都是密探身份,均不是我們大將軍底的人,這筆帳怎麼算也不到我們家主子頭上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主子確實是故意的……”

  “噓,你找死啊你。”雷封往四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小心隔牆有耳!”

  李承忍不住想翻白眼,“這裡可是大將軍府!”

  “戒備森嚴的大將軍府是吧?”

  “可不是。”

  “那怎麼會讓人給偷了重要的冊子啊?”

  “就說是故意……”李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想通什麼似的看著他。

  “懂了吧?”雷封瞪了他一眼,“所以,你以為皇上不會懷疑到主子身上來?”

  李承點點頭,“是有這個可能,但,被偷的冊子是宋御醫胡亂抄的,真正的冊子現在也還在我們手上,我們假裝不知情就沒事了。”

  是這樣理解沒錯,但雷封總還是覺得不安。

  聞風閣的面湖房內,只點著昏暗的燭火,墨東在臥榻上替宋暖暖運功療傷暫告一段落,將她稍稍安置了,這才下榻撥開簾子走到窗邊見義父永平王。

  “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樂晟一見到墨東就忍不住低咆,“你以為自己幹了這種事還能全身而退?為什麼你決定做這件事之前沒先跟我商量?他可是晉王!是你可以隨便拉下馬的嗎?”

  墨東二話不說跪了下來,“請父親責罰。”

  “事已至此,本王責罰你有什麼用?我不罰你,但皇上呢?難道你以為皇上有可能輕易放過你?”

  “通風報信者是我朝安插在天耆的密探,這事兒怎麼也查不到大將軍府的頭上,兒子也沒有失職之罪。”

  樂晟氣極,“你怎麼可能沒有失職之罪?這麼重要的冊子都被偷了!晉王有罪,你難道就能逃得了?”

  “真正的密探名冊還在我手上,根本沒有被偷,兒子豈有失職之罪。”

  “什麼?”樂勖一愕,“晉王偷的那冊子……是假的?”

  “是假的。”

  “那……晉王……”天啊,現在是什麼狀況?樂晟簡直被弄糊塗了。如果是這樣,以晉王在皇兄心中的份量,應該隨時翻得了身,那他家兒子是在幹麼?白忙一場?

  “他通敵賣國與之交易是真,只是偷的冊子是假。”

  “那如果皇上知道他偷的冊子是假的……”

  墨東厲眸一沉,“不管晉王偷的冊子是真是假,他通敵賣國派人行竊的行為依然存在,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可那是假的,晉王大可否認叫人去查證……”

  “那也得晉王知道它是假的之後才會做的事,何況現在那本冊子已在刑部手裡。”說著,墨東黑眸微一閃,“在這之前,得先讓晉王認罪,他若認了罪,之後就算得知偷的冊子是假的,也無濟於事了。”

  樂懸若有所思的看著墨東,第一次看見他家一向正直的兒子,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對下套,而這人還是當今皇上最疼愛的皇子,還當真是令他聞之膽顫心驚呵。

  “晉王哪裡得罪你了?你竟想毀了他?”

  墨東聞言一慟,忍不住抬眸望向簾子後方榻上安置的女人,她至今都還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絕不會饒過那個傷害她的人。

  “本來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嚇嚇他……”讓他對宋暖暖放手即可,“但兒子現在改變主意了。”

  “因為現在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

  墨東跪地不語。

  “本王聽說晉王堅稱那本冊子是宋暖暖給他的,他還打傷了她,可現場卻沒有她的蹤跡……是你帶回了她?”

  “是。”

  “她傷得很重?”

  “是。”

  樂晟看著墨東,恍然似的點點頭,“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可全身而退,皇上難道不會因晉王堅稱東西是她給他的,而派人上大將軍府捉她去查明真相與晉王對質?她身上的確有傷,一看便知。”

  是啊,當初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宋暖暖會為了自保而準備好藥粉出手傷了晉王,還讓晉王一怒之下傷了她……

  義父說的沒錯,她身上的傷,一看便知,就算他可以製造一堆她不在場的證明,也不能解釋明白為何她身上怡好有傷。

  “如今,也只有買通太醫佯稱她感染風寒,一病不起,已數日有餘。”既不能應訊,也有不在場的證明,只要她被診斷出是“感染風寒而不是“身受重傷”則可。

  樂晟輕輕一歎,“這事交給我吧。”

  墨東一詫,揚眉,“義父?”

  “太醫院院使總打跟我相交數十載,皇上不管要哪個太醫辦這差事也得經過他,與其讓你去買通一個不熟的太醫,再擔心受怕而殺了人家,還不如本王去賣賣老臉。”

  “可是父親……”他從來沒想過要讓義父牽連進來。

  樂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既然都做了,為父也只幫你。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先走了,這事得速戰速決,免得節外生枝……”

  兩人又低聲交談數句,墨東這才送永平王離開房間。

  床塌上的宋暖暖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又再次緩緩地閉上……

  就算再不願,她,終究還是連累了他。

  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只有宋暖暖死了,才能徹徹底底消彌一切的懷疑……

  這日,陰雨綿綿,下得人心頭發慌。

  屋內燭光微閃,滿室溫熱,卻安靜得不像是住了人。

  皇上為晉王一案而讓太醫院院使派人前來大將軍府確認宋暖暖的病情,太醫院院使慕真親自走了一趟大將軍府,他待在房裡好一段時間後才走出來,永平王和墨東都守在屋外,他卻對他們搖搖頭。

  “宋御醫冰寒入體本就難治,此次感染風寒許久未愈,已是藥石罔效,墨大將軍,請恕本院使無能,宋御醫已經走了……”

  走了?走了?墨東一時之間還真是聽不明自這院使是什麼意思。“院使大人,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可能!”墨東不解的望向義父永平王,不知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是說好只是串通好慕真,把她的傷說成是風寒,然後就此揭過嗎?現在是什麼狀況?

  樂晟也一臉不解,卻沒有墨東的驚慌,他輕佻著眉往慕真看去,那老頭一樣對他搖搖頭。

  “她已經走了,就在剛剛,斷氣了。”

  墨東驀地望回老院使,“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來之前她還好好地!是你對她動了手腳對不對?是皇上要她死?是不是?”

  慕真對他的無禮沒有生氣,很平靜的對他道,“皇上只是要老夫來確診而已,是宋御醫氣息太弱,老夫實在無為力……生死有命,墨大將軍請節哀。”

  該死的……節哀?他為什麼要?

  坐在輪椅上的墨東瞬間忘了自己應該瘸了的雙腿,想也不想地就要站起身沖進去,永平王樂晟快他一步,運功使了點氣力才讓他坐回原處——

  墨東回過神來,氣悶的推著輪椅進了屋,砰一聲關上門,這才起身沖到床邊,伸手便往她的鼻息一探。

  果真,宋暖暖氣息已斷。

  她的臉上一點血色也無,動也不動的就靜靜躺在那裡。

  怎麼可能?在這之前她明明好好地,甚至還張眼看過他,只是一句話也沒說又睡去了,她只是累了倦了所以醒不來,怎麼可能走了?

  墨東上前,將她撈進懷中緊緊地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仿佛這樣,就可以把已經斷了氣息的她給弄醒……

  屋裡的燭火在此時燃盡,啪一聲地暗了下來。

  哽咽的哭聲,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從屋內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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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2 PM

【第九章 失蹤的小姐回來了】

  初春到立秋,轉眼過了半個年頭。

  晉王府賞花宴上的櫻花盛開、萬此千紅仿佛才是昨日之事,如今,楓葉將花園染紅,一片淡黃紅綠交錯,甚添幽情,然而晉王府卻已不是半年前的晉王府,別說是府前人少車馬稀了,連掛在大門上的晉王府匾額都給撤了,大門深鎖,久無人煙。

  半年前,晉王通敵賣國竊取軍機一案,本是死罪無疑,但因未有軍機流出,再加上永平王和墨大將軍事後證明被偷的名冊是假,讓晉王僅眨為庶民,整個晉王府的人都被流放到東北,皇上最寵愛的的德貴妃因幫兒子求情被打入冷宮,公主樂千晴日日跪在大殿外為母妃求情卻因此病倒,臥床數月,病癒後人消瘦不少,皇上憐見,讓人將德貴妃從冷宮裡接出來,卻已無當日盛寵。

  而同一時間最讓人為唏噓者尚有一事,乃欽點御醫宋暖暖受冰寒之症所苦,又染風寒,最終病逝于大將軍府,墨大將軍感念其診治腿疾之恩,在京城近郊為她親造了一個墓園,園中有亭,桌椅齊備,園裡種了據說是宋御醫最愛的櫻花,坐在亭中便可賞花品茗,還可見遠山樹影,是個絕美之地。

  是說,誰會坐在墓園裡賞景品茗呢?

  還真的有!據說那亭子總有一長髮飄飄的高大男子出現,晴雨不定,像是在陪伴著在墓中長眠的女子,杯盞總是一對,永遠是孤單獨坐,甚顯淒涼。

  今日,大雨滂沱,雖已入秋,卻難消暑氣,空氣窒悶濕熱,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連坐在亭中男人的衣袍裙角也被打濕,男人卻舊不動如山。

  “暖暖,我來看你了。”

  火爐上煮著水,咕嚕咕嚕還冒著煙。

  “入秋了,天氣會一天比一天冷,你最怕冷了,一個人在這裡會更冷吧?要不要我搬過來陪你?”男人溫柔地問著。

  水滾了,男人把壺子杯盞燙了幾巡,舀了一大匙茶葉放進壺中,熱水沖滿,滿到溢出,上蓋,將初泡的茶倒在一旁聞香杯裡,幹了的壺內再用熱水給沖滿,上蓋,上第二泡的茶置入杯盞內。

  她一杯,他一杯,他喝了好幾杯,她那杯卻總是文風不動。

  看著,他又氣惱了起來,“你好可惡,最後連句再見都沒有跟我說,知道嗎?這才是你做過的、最對不起我的事……”

  墨東對著墓碑一句及一句地閒扯著,就像她聽得到他說話似的,很可笑,他知道,但來到這裡總要說點什麼。

  大雨打在墓碑上,就像打在他心上,那天夜裡她在他的懷裡哭,一臉蒼白,血流不止,她卻一聲一聲地對不起,那串串的淚也同樣打在他心口上,她的道歉半點都不能安慰他,她因他而身重傷,他自責難過得說不出半個字。

  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以後,他可以慢慢對她說。

  以為,無論如何他都能保得住她,因為他願意用一生的性命來護她。

  卻是世事難料,一別就是永遠。

  她真的死了!他親眼看見她那冰冷僵硬的身體入了棺,棺木還是他親手蓋上的,被一杯杯黃士覆蓋著,就住在他替她親造的這座墓園裡。

  熱水又煮沸了,倒進壺裡,他再次為彼此沖泡了一壺熱茶,讓墓園子裡溢著熱茶的香氣,此刻,他端杯就口,不知是熱茶熨燙了他的眼,還是大雨打濕了他的眼,終歸是刺痛了他雙目,讓他的眼睛紅了、濕了。

  他望著墓碑上宋暖暖三個字好久好久,直到雨停了,他戴上帷帽起身離開。

  走了約莫有半刻鐘後,他想起茶具忘了收好又折回來,手觸及杯盞,杯中的茶竟已經空空如也……

  墨東抬眸了一眼四周,這裡好山好水卻少有人煙,自然看不見半個人影。

  那麼,是誰喝了他給暖暖的茶呢?

  他的心妄動了一下,明知不可能,卻又希冀著。

  墨東走近墓碑,伸出手輕撫著上頭的字,一筆一劃刻進他的掌心裡,“是你嗎?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希望可以再見你一面。”

  回應他的,始終只有風聲,還有突然不知打哪竄出的一隻松鼠,它的兩隻爪子還捧著方才他扣在桌上的茶點糕子,一口一口哨著。

  墨東苦笑,收好茶具放在亭中桌子下方的石格裡,再一次轉身踏上歸途。

  來年的夏至,東邊高契出兵犯境,這是打東旭王朝建朝以來未曾有過的事,安東都護五百里加急密件送往京城,此消息震驚朝中大臣,畢竟一年多前晉王通敵賣國一案,天耆部落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引人注目,據傳也是動作頻頻,若此時東邊來犯,北境又選擇此時入侵,那東旭王朝可謂腹背受敵,處境堪虞。

  樂熙找了皇弟永平王進宮私下商討此事,叫人備了酒菜後,便遣退所有人,對著夏日月色,樂熙親自替樂晟斟酒。

  “我們兩兄弟多久沒這樣月下飲酒了?”

  樂晟淡然一笑,接過了酒,“皇上,怕是一年有餘。”

  自從晉王一案後,皇上對他和墨東的信任可謂降到谷底,表面上這不關他和墨東的事,墨東既無失職也過失,但私裡皇帝卻是猜疑著他們,就算一直讓墨東頂著大將軍的頭銜,卻像是把他打入冷宮似的,幾乎是不聞不問了,連帶他這個義父一樣被冰凍起來,在朝堂上也沒讓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這些……都無妨。

  他樂晟從不喜出頭,安分守己的陪著兄長守著偌大的王朝,過著自己平淡無波的日子,足矣。

  而墨東,這個情種,打從宋暖暖死後,除了常常偷跑到京郊墓園,之外的時間最常幹的事就是飲酒作樂了,一進大將軍府,絕對有酒香和女人香,以往低調內斂、清貴高雅又不沾女色的墨大將軍,仿佛也跟著宋暖暖那姑娘一併死去。

  樂熙點點頭,舉杯相敬,“喝吧。”

  樂晟喝了一杯又一杯,想到他那笨兒子就鬱悶不已。

  “這一年多來……怪朕嗎?”

  樂晟的手一頓,揚眸望向樂熙,笑了,“臣弟懂得皇上您失去愛子的,就算皇上從不怪罪,但臣弟沒在第一時間護下晉王,墨東沒在第一時間內封鎖住消息,而讓太子派得了先機,讓皇上不得不處置晉王,也是臣弟之錯。”

  樂熙哼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好像朕就是個護短之人。明明你們都沒錯,錯就錯在朕的氣量狹小,錯就錯在朕對晉王的偏愛,才對你們記仇,是嗎?”

  “臣弟不敢。”

  樂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是,朕是氣量不大,明知錯的是晉王,卻偏要記上你們一筆,誰叫他是朕最疼愛的兒子呢,朕這口悶氣可憋得緊。”

  樂晟不語,低頭喝酒。

  這話頭太難接,怎麼說都不是,此時選擇不吭聲才是明智的選擇。

  “這次東征,就派墨東去,你覺得如何?”

  樂晟的手一頓,有點意外的抬眸望向樂熙,沒想到他竟想把平定高契國外患一事交給墨東。

  “墨東的能力自然是無庸置疑,只是他現在的狀況……”他怕那小子一赴戰場便要死命相搏,怎能不令人擔憂?

  “一年多了,他也該放下了,不過就是個姑娘。”

  樂晟聞言挑了挑眉,聽這話皇上似乎是知道了些什麼……

  “怎麼?你真當朕是個笨的?他若不是喜歡上宋御醫,會煞費苦心替她親造一個墓園?會在她病死之後改了性子變了一個人?朕的眼沒瞎,就算不聞不問也是對他知根知底的,你這義父也真是的,就任他這麼為了一個女人荒唐下去?朕還當真覺得他根本是你在外的私生子呢,跟你的德性一模一樣。”

  就為了一個女人,仿佛天都要塌了。

  樂晟當年死了愛妻,便至今未娶,這收來的義子為了一個女人,沉迷酒色不問世事,不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皇上,先不論他現在的狀況適不適合帶兵出征,他的腿……”

  樂熙的眸光一閃,“不是聽說好很多了嗎?”

  雖樂熙用的是“聽說”一詞,但樂晟相信這絕非隨口說說而已,墨東最近在府中的確是不常坐輪椅而四處走動了,恐怕這事也傳到了皇上耳中。

  當初裝瘸,一是為了逼皇上查追殺墨東的幕後主使者,二是為了不被逼婚,如今事過境遷一年有餘,再裝下去,恐怕墨東的腿以後就不必好了,也是,正好讓那小子找點正經事幹,免得他益發頹廢墮落了。

  想及此,樂晟不由得點點,“是,如果不仔細看,也如正常人一般,宋大神醫的徒弟還是不一樣,照著她的方法治療吃藥,墨東的腿這一年來是好多了。”

  樂熙滿意的笑了,“那就這麼定了,以防萬一,這事得越快越好……”

  夏去秋又來,時序已入冬,東旭王朝與東方高契的戰事已數月有餘,頻頻傳來捷報。

  蘭城位在蒲京以東,是通往東方高契國必經之地,兩國交好時還有一些商家會買賣高契國的美酒及海產,是東旭王朝最富庶也最多海鮮美食的域市之一。

  因此,蘭城縣令路行之雖說只是個五品官,但路家在蘭城深耕數十年,代代相傳下來,自然坐擁不少私宅良田,但這路行之在外行事卻頗為低調,不好大喜功,也不喜旁人的注意力放在他這個小縣令身上,是那種不願沾惹麻煩事的凊官。

  公事上,他一向秉公處理,沒出什麼貪贓枉法的事來。私事上,他十多年前死了一個正妻,之後只娶了一個繼室,家中無妾,正妻為他生下一個嫡女路蘭雪,今年十八,卻在五年多前下落不明,繼室蘇華為他生下兩個女兒,分別是今年十六的二小姐路茹冰,和十四歲的三小姐路知倩。

  于路行之而言,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膝下無子,另一個遺憾便是一直沒有找到路家長女路蘭雪。

  五年多前,打小便喜愛種植草藥,可以說是無師自通的路蘭雪,帶著丫鬟上山采藥竟一去不歸,路行之派人找遍了整個山頭也不見她和那丫鬟的蹤影,只打聽到有人看到丫鬟慌亂下山,似乎逃走了,這些事,蘭城內的居民可說是人盡皆知,畢竟當年路家小姐的畫像可是貼遍了整個蘭城。

  可五年過去,女大十八變,誰還會記得路家大小姐的長相?不只不記得不認得,在路家人心裡甚至整個蘭城裡,路蘭雪就等同死了一般,再無出現的可能,因比,當路蘭雪再次返抵路宅,整個路宅上下都要翻天了”

  “你說什麼?大小姐回來了?”蘇華手上端著的甜湯差點整碗灑了出來,驚得一旁的管事吳嬤嬤趕忙遞毛巾遞水。

  “夫人您燙傷了沒有?”

  蘇華這時哪顧得了這些,抓住吳嬤嬤又問,“你確定是路蘭雪?”

  “錯不了,夫人,奴婢可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就算大小姐現在長開了,變得更美了,也不脫兒時的模樣,奴婢不會認錯的。”

  蘇華不安的起身,“她現在在哪?”

  “就在大廳呢,老爺正在見大小姐。”

  “吳嬤嬤,你說她怎麼早不回晚不回,竟在茹冰要與周家議親的時候回來?這周家原本是蘭雪打小便訂親的人家,這五年過去,大家都認為蘭雪不可能回來了,所以才同意跟茹冰定下這門親事,你說這該怎麼好?”

  周家老周明乃蘭州刺史,官拜四品,蘭城是蘭州最大最繁榮之縣,因此周家也是定居在蘭城,兩家可說是世交,在這蘭州內外,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親家了,不只知根知底,刺史家的大公子周弼還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是蘭城上下莫大的榮光。

  “夫人先別慌。”吳嬤嬤拍拍蘇華的手,把她拉到一旁坐下又替她倒了一杯茶,才慢慢地道,“大小姐失蹤五年,一個黃花大閨女在外流浪了五年才回家,哪個正經人家的公子敢娶地?就算大小姐一樣保有乾淨的身子,也沒人會信,姑娘家的名聲早就毀了,周家難不成會舍二小姐再娶大小姐嗎?就算老爺想這麼辦,周家老爺和公子也定不會同意的,夫人別擔心了。”

  聞言,蘇華心下稍定了些,“是這個理。”

  吳嬤嬤笑了笑,“夫人莫忘了,趕緊喝完茶到大廳迎大小姐去,您畢竟是她母親,表面上也得多疼惜疼惜人家,這才有大家風範,之後在老爺面前說話也才更站得住腳,說到底,大小姐都已經十八了,周家這門親事鐵定不成了,未來的婚事還得夫人張羅,您說是不?”

  蘇華聽了隨即起身,“走吧,還喝什麼茶呢,跟我到大廳去,還有,讓人把二小姐三小姐都到大廳見她們大姊去。”

  吳嬤嬤這去叫人,蘇華則在一個丫頭的陪侍下快步走到大廳。

  廳內路蘭雪一身淡紫羅裙端坐著,發上只系了條紫色發帶,身無贅飾卻清麗動人,一張小臉有點蒼白,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看起來自信卻未顯露太多鋒芒,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將一切看在眼底。

  五年了,沒想到她還可以重拾記憶回到自己的家,這還要歸功於晉王,要不是他那一掌打飛了她,讓她的頭狠狠地撞上了路邊的石塊,她不會在瀕死重傷的那一刻開始,一點一滴的把記憶給找回來。

  原來她今年十八了,所以師傅撿到她的那年,她的確是十三歲多的年紀,如果她的記憶無誤,她上山采藥草跌落山谷的前幾日,路家和周家才剛交換過庚帖,雙稱大吉,雖尚未及笄,但兩家的親戚便是定了,只待一年半之後便可訂親納妾。

  未料,她會慘遭不幸摔落山谷而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為師傅收留,以宋暖暖之名活了四年,一年半前,她因晉王之故意外地恢復記憶,也藉著師傅給她的一帖假死藥讓宋暖暖徹底死了,沒有即時回到這裡,是因為她的傷太重,根本禁不起舟車勞頓,一直到現在才養好,方得以回到蘭城。

  對路蘭雪這個身份而言,時間已過去五年,但對宋暖暖來說,她死去的這一年半,卻仿佛比路蘭雪失憶的那四年過得還要漫長,因為她總在思念一個人,卻只能遠遠地望著他,日日夜夜地盼著他,卻又不能相見。

  思念有多苦,她第一次明白……

  “蘭雪,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大家日也盼夜也盼,就這麼五年多過去了,沒想到你真的被我們給盼回來了。”

  蘇華一進大廳便上前緊緊抱住她,聽聲音很是想念她似的,但在她的印象中,她們母女們的感情可從沒好到繼母會如此想念她的程度。

  “讓父親母親擔憂了,是女兒的不是,之前失足墜落山谷失去記憶,一直住在深山裡,如今記憶恢復過來才得以回家,女兒也很想念你們。”路蘭雪得體的答著話。而這些話,她早在回路家前便都想好了。

  蘇華驚嚇的看著她,“住在深山裡?你一個人嗎?”

  “是一對老夫婦收留了我,可惜一年多前他們便過世了。”

  蘇華的臉上露出一抹惋惜,“這樣,本來應該好好答謝人家……”

  路蘭雪微微一笑,扶著蘇華坐在父親身旁的位子,“母親有這份心就夠了,他們兩位老人家在天之靈會知道的。”

  “大姊。”被請到大廳的路茄冰和路知倩,在一旁乖乖喊人。

  路蘭雪看著她們一笑,“冰兒、倩兒,你們都長大了。”

  路知倩甜甜笑著,“大姊都成老姑娘了,二姊也十六了,都要和周家議親了,倩兒當然也要長大啊。”

  蘇華瞪了小女兒一眼,沒想到這當下被個不經事的小女兒提及了周家的婚事,當真讓她氣白了臉。“倩兒,怎麼說話的!”

  “母親,倩兒哪裡說錯了啦?”路知倩無辜的貶眨眼。

  路蘭雪壓根不生氣,望向對她一臉冷冰冰的路茹冰,“冰兒都要議親了?是刺史周老爺家嗎?”

  路知倩很開心的幫忙回答,“是啊!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周弼哥哥!姊姊還記得周哥哥嗎?”

  “自然記得。”那人曾是她打小定下的夫君呢,如今卻要變成大妹的夫君了,若是在以前她可能會難過,如今的她那在乎這些?她的心裡已經住著一個人,這輩子或許再無人可以替代了吧?

  “好了,你們大姊才剛回家,你們都別纏著她說話了,讓她好好休息。”路行之發話了,提到周家議親一事讓他分外覺得不自在,總覺得虧待了女兒,“吳嬤嬤,叫人快快把大小姐的房間整理好,有少什麼就跟帳房支銀子去備齊。”

  “是,老爺,奴婢這就馬上去辦。”吳嬤嬤領命走人,走前還看了蘇華一眼,蘇華掩了帕子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明白,她這才安心離開。

  路蘭雪看見這一主一僕的舉動,只是端茶喝了一口。

  路行之也喝了一口茶,這才對著蘇華道,“蘭雪剛回來,你先找個俐落的丫鬟侍候著,之後再補人。”

  “老爺放心,妾身都會安排妥當的。”蘇華說完轉身便叫來個叫小芳的丫頭,“從今以後你就好好侍候著大小姐,聽見沒有?”

  “是,夫人。”

  路蘭雪被安排住進梨院,那兒原本是路茹冰住的院子,也不知何時路茹冰搬進了蘭院,她想應該是沒多久,因為整個梨院都一塵不染,像是昨日還住著人似的。

  其實住哪無所謂,晉王府的奢華風雅,大將軍府的高大樓閣,無一不比她的蘭院更加金碧輝煌,但令她最想念的還是在蒲京的林中小屋,在小屋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讀書采藥練針,她的朋友是雞鴨鵝,不會算計她,也傷害不了她,日子過得舒心自在,不必提心吊膽。

  而過去的一年半裡,她在太醫院院使慕真的安排下住在離墓園很近很近的一處山間民宅裡,照顧她的是一對老夫婦,把她當自家女兒看,直到她可以自己下床走動了,繞著小屋可以自己走上幾圈了,夜裡不再咳了,她才告辭離開。

  終是要走的,她不可能一直住在那裡。

  只要她一日住在那裡,就會永遠忘不了墨東,每當他來看她時,她就會忍不住想跑過去陪他一塊喝茶,幸好她每次都走不了那麼遠的距離,直到一年前那場大雨,看著他在大雨中的亭子裡一人獨飲,她終是也忍不住的在他走後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喝下那他親自替她烹煮泡好的茶……

  他很快地折回來時,她差一點就被他給撞見,像貓似的躲在不遠的草叢里弄得自己一身濕,幸好有一隻小松鼠跑出來引開他的目光……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很近很近的看著他。

  她不敢再出現,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來過。

  但日復一日,那高大孤獨的身影總會出現在她的夢境裡……

  她不能再想他!宋暖暖已經死了,她必須死!原本她跟他就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

  據說這次他討伐高契大勝將歸,皇帝已經答應要將公主樂千晴賜給他,不管他當初怎麼想避開娶公主,姻緣註定了就是註定了,而她與他,是無緣。

  “大小姐,明兒個臘八節,老爺夫人要帶幾位小姐去湖邊遊園,你決定好要穿哪件衣衫了嗎?”

  臘日可是個祭祀神靈的達日子,為了慶祝這一天,姑娘家們約遊園子賞雪,公子們則約去狩獵,晚上還會聚在某家府裡一起用餐喝酒,算是一年裡除了過年外數一數二的大節日,也是小姐夫人們很重視的日子。

  要說春季的賞花宴是在賞人,那冬月裡的臘八節也是在賞人,男女老少聚在一塊的日子,也是互相品頭論足及比較高低的日子,因此這一日有多重要自然是可想而知。

  可偏偏有人完全不在乎。

  丫頭小芳在一旁口沫橫飛講半天,可惜她家小姐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小姐?小姐?你倒是理理奴婢啊。”

  終於,丫頭的鬼吼鬼叫讓路蘭雪回過神看了她一眼,纖纖細手隨手一指,“就最厚最暖的那件吧,外袍就對紫色那件。”

  她快冷死了,還硬要她出門賞什麼雪?逛什麼園子!她寧可縮在被窩裡補眠。

  小芳開心的笑了,“大小姐很愛紫色衣服?紫色的確很適合大小姐,小姐皮膚白,淡淡的紫很能穿出小姐一身嫻雅的味道來。”

  路蘭雪懶洋洋的扯扯唇,女為悅己者容,如果沒有那個悅己者,穿什麼衣服不都是一樣的嗎?

  “記得以後每晚我都要用熱水泡腳,還有,你有照方子拿藥了嗎?”

  “拿了,已經交代廚房每天要熬藥,奴婢每晚會去端來給小姐,熱水也交代好了,每晚都有人會提過來,泡腳的草藥也請管事的備了,奴婢一會去拿過來放在我們園子裡,小姐還有要交代的嗎?”

  “沒了,你做得很好。”路蘭雪掏出個銀兩大方的賞了她,“這個收好。”

  不是她有多尊貴,而是她的身體實在太弱了,不好好養著不行,這些,她都沒跟繼母說,全都交代給小芳,幸好小芳是個機靈的,手腳快腦袋活,是個好使的。

  “謝小姐。”小芳開心的收下了。

  “以後要多辛苦你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怎麼能說辛苦。”小芳把荷包收進袖袍的暗袋裡,突然道,“小姐,你知道墨東墨大將軍吧?”

  路蘭雪懶懶的身子陡地一僵,完全沒想過會在此時此地聽見這個人的名字。

  “……聽過,怎麼了?”

  “墨大將軍這回只從京裡帶著十幾個輕騎,在根本沒人發現行蹤的狀況下便抵達當地,直接接管安東都的軍隊後,短短數月便打退了高契,把他們整個逼回去還簽定了割地條款,每年還須進貢東旭,皇帝高興得要把公主許給他呢。”

  “是嗎?”路蘭雪的心咯登一聲,好像某個地方空了。

  小芳壓低了嗓,小小聲地說,“嗯,聽說啊,七天后,他帶的輕騎就會經過我們蘭城,老爺已經叫人打點好他們住的地方,還叫人備下好菜好酒要招待他們,整個蘭城的人都在引頸以待,其它兩個小姐都說要去街上瞧瞧墨大將軍呢,大小姐要去嗎?”

  他,要來蘭城了?路蘭雪的心似乎在瞬間活絡了起來。

  如果她能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那麼她應該就會心甘情願的走原本的路,不管是嫁給誰。

  雖然她沒問,但這幾天繼母都在跟父親討論著有關她的婚事,下人們的閒言碎語她也聽了不少,總歸一句話,這個家她也待不長了,一個十八的老姑娘,在外失蹤了五年,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替她找個人家嫁了,免得誤了二小姐的姻緣……

  這幾日她常在想,或許她就不該回家來?

  可失去記憶是一回事,既然知道自己姓啥名誰自然要回到屬於她的地方,何況,已經當不回宋暖暖,有關宋暖暖的一切,她以後都應該要隱藏起來,這才是對的。

  “父親應該不會允的。”路家的大閨女到大街上與一般人爭相目賭個大男人?這傳出去真是丟盡父親縣令的臉。

  “直接跟老爺說要去湊熱鬧老爺當然不會允,但偷瞧一眼總行吧?墨大將軍可是難得過境蘭城,整個蘭城誰不想瞧瞧他英武神勇的樣子?老爺想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大小姐想去的話,奴婢去安排個好位置?找一個可以看到將軍卻也不必人擠人的地方?”

  “有這種地方嗎?”講得她好心動。

  小芳眨眨眼,“有啊,之前奴婢有陪夫人去過,城內大街上的來來客棧二樓靠邊雅間,報上老爺的名,鐵定能空出位置來,奴婢就先去幫小姐給訂下……”

  臘月初八,照理說離溫暖還很遙遠,但今年的臘日意外的不冷,陽光轉為熾熱,為冷冬添了幾分暖意。

  眾女眷有的賞梅,有的玩雪,有的聚在亭子裡玩博戲,但不管玩什麼,這群人的目光及談話的焦點全都落在五年後突然歸來的路蘭雪身上。

  路蘭雪自然知道今日會是這樣的景況,帶著小芳一路往人少的地方逛去,就是不想親自聽見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她或是詢問她,話雖如此,園子就這麼大,來逛園子的人卻這麼多,總是避得了這個逃不開那個,後來倒也隨緣了。

  她在這頭開心的賞她的梅,亭子那頭則熱的談論起她——

  “路家大小姐婦這幾年真是長得益發漂亮了,像剛開的花似的,鮮嫩多姿。”蘭城最大商戶的王家少奶奶率先起了頭,開了話題。

  話頭一開,自然是有人接話的,蘭城裡誰不好奇這突然回家來的路家大小姐的後續發展?你說好奇會害死一隻貓,但大家寧可當貓也是掩不住好奇的。

  “是啊,真漂亮,那路家二小姐已經是個美的,可這大小姐一回來,還真是相形失色了,倒不是路家大小姐比二小姐美,可你們瞧瞧路大小姐那身穩重氣質,大家風範,真的就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孩子在外漂泊了五年,也不知經歷過什麼,可能是我們都想像不到的事,這才比一般十八兒歲的姑娘穩重許多。”

  “不都說了被一對老夫婦照顧著嗎?就是忘了自己是誰,打哪來的,倒沒聽說有出什麼事,可能就是離了家生活困苦變懂事了。”

  “可不就是這樣。”說著,王家少奶奶笑笑,突然望向旁始終沉默的刺史夫人,話鋒一轉,問道,“周夫人,聽說這弼哥兒原先是和路家大小姐訂親的?現下可怎麼好?弼哥兒這會是要娶大小姐還是二小姐?”

  這一問,眾人皆望了過來——

  周夫人這茶端著卻一口都喝不下去了,這幾天周家和路家不都傷腦筋這事嗎?連他們都還沒商量出做法來,怎麼回答都不是。周家既不想娶個在外漂泊了五年的女人進門,又不想被人說是背信忘義的人家,唉,真是全兩難。

  更別提周弼可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要是被傳出毀婚,對他未來仕途可是大大有損。

  說到底,路蘭雪回家的時間選得還真不是時候,再過一段時間,等兩家訂婚納采都完成了再回家,也不會鬧成現在不上不下的局面。

  “路家大小姐既然回來了,我與路大小姐有約在先,當然是迎娶路家大小姐。”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被引了過去,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周刺史家的新科狀元郎周弼。

  周夫人被這話一驚,杯子都掉落在地上,她站起身,愣愣地看著這個此刻應該人在京城的自家兒子,“你怎麼回來了?”

  一時之間,周夫人還真是不知這喜還是憂。

  周弼朗朗月一笑,“母親,我接到消息說雪兒妹妹回家了,自然得回來看著,她在哪兒?我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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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2 PM

【第十章 命定的重逢】

  東旭王朝的民風開放,並不像以前那些朝代設下太多男女大防,男女打小可以一起玩,長大也自然可見面相處,只要在公開的場合或節日,見畫說說話,喝茶、下棋、吟詩、彈琴都是可以被容許的,只是很多時候在未定下親事之前,怕出一些不利自家孩子的閒言碎語,影響了自家孩子的談親籌碼,大多數母親還是不希望在公開場合讓尚未談婚論嫁的孩子們過從甚密。

  這是慣例,不是規矩,不管怎樣,光明正大約會的男女是有,但私底下偷偷摸摸見面的男女還是多不勝數。

  周弼選擇公開見路蘭雪,就在僻靜的梅林一角,可以安靜的說話別人聽不見,但卻在眾人可視範圍內。

  “雪兒妹妹,我找你好久了,也等你好久了。”

  這話,可是真心實意的?

  五年前沒人找得到她的屍首,她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一樣,這麼多年來一直是眾人心中的謎。

  路蘭雪淺淺笑著,“弼哥哥,很高興見到你。”

  周弼欣賞的看著眼前長大的路蘭雪,一身白衣紫袍,恬淡自適,她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更美了,小時候也算是個頑皮丫頭的她,此刻卻是如此嫺靜優雅,果然女大十八變。

  “我們馬上成親吧,雪兒妹妹。”

  嗄?路蘭雪愣愣地看著他,沒想到這一向溫文的男子一見面就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真的要娶我?”在所有人都可能反對的情況下?他真的超勇敢的,連她都沒他這份勇氣。

  老實說,打從她回路家之後,得知周家已經和大妹議親,她還真沒想過要把他給搶回來,也沒想要替自已爭什麼,一是因她心有所屬,二是她畢竟離開了五年,就算周弼已成親生子她都不意外,何況他到現在才另外議親,對她已經算是很有情義了。

  周弼溫柔的笑著,“當然是真的,你十八我二十,早該成親了。”

  是,如果她當年沒有失足落入山登,沒有失憶,也沒有失蹤的話。

  “可是,你不擔心我這五年在外……”

  “你的事我大概說了。我信你,何況,我總不能因為懷疑就把你推開吧?那對你不公平。”

  “話雖如此,但你跟我大妹……”

  周弼的輕聲地打斷她,“雪兒妹妹,要不是你一直沒回來,父親母親也不會因為當年兩家的許諾而改定冰兒妹妹,既然你回來了,我和冰兒妹妹的議親也才剛開始,連庚帖都還沒去合呢,我自然是要娶你?”

  “可是……”她卻沒有很想嫁啊!這句話可以直接說出口嗎?

  “你是不是不想嫁我?”他突然問,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嗄?這人有讀心才不成?路蘭雪的心思如此輕易便讓人給識破,還真是有點難為情,她不由得垂下眼。

  老實說,看見他,她也很歡喜,畢竟是打小便口頭下的親事,除了過去的五年,他可以說一直都在她的生中存在著,他對她很好,弄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會第一個想到她,她一直把他當未來夫君看待,對他的信任是很自然而然的,並沒有多想,更別說是去想她是否真的喜歡他或愛上他。

  當時,她還好小,他也只比她大上兩歲而已,說明白點就是兩個還沒長大的小孩,連害羞或是彆扭都還弄不清楚的年紀,如今看著這溫文卻直接的周弼是很陌生,卻不討厭,但面對他,她很清楚這不是愛情,因為此時此刻的她,不會心跳加快、不會害羞、不會思念,不會心疼,也不會不舍。

  其實,這樣的他,很好。

  她喜歡他卻不會愛上他,這樣很好。

  對如今的她而言,平凡安穩就是幸福,她的心承載不了再去重新愛上一個人,但待在一個人身邊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她是可以做到的。

  與其讓父親和繼母隨便找個人把她嫁了,她寧可嫁給這個打小便視為夫君的男人,一切都照原訂計畫走,這才是屬於她該有的宿命不是嗎?

  想著,腦海中再次閃過墨東大將軍在秋雨的涼亭中煮茶的身影,那刀削般的側臉依舊冰冷如雪,眉眼之間、一舉一動卻全都是對她的思念。

  心狠地揪起,她輕咬住唇,閉上眼,想驅逐這總無時無刻纏繞在她心口上的容套與身影。

  淚,卻不期然的奪眶而出。

  她伸手去抹,臉上的淚卻越抹越多。

  見狀,周弼微皺眉,“雪兒妹妹……”

  “我沒事。”她背過身去,直接抬起袖口擦臉。

  “你是當真不原嫁我嗎?”竟哭了?

  “不是……我是太感動了……”

  原來是這樣,也是,她失蹤五年回到家,他竟願意主動開口說要娶她,她的確是該感動的。

  “所以,你願意嫁我嗎?”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了,雪兒妹妹。”

  “我只是不希望你為難。”路蘭雪回過頭來,一雙淚眼瞅著他,“不只是你,我的父親母親和你的父親母親都同樣可能為難,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聞言,周弼釋然的笑了,“只不是你不願意嫁給我,其它的就不是問題,你就是我周弼想娶的妻子,我想跟你快快成親,你等我,好嗎?”

  路蘭雪看著他好一會,終是點點頭,“好,我等你。”

  既然周弼想娶她,她就嫁吧,終歸是要嫁的,不如嫁個知根知底又對她好的。

  聽見她的回答,周弼忘情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而梅林那一頭,有很多雙始終望向這裡的眼睛……

  這就叫兩小無猜吧?是打兒時便定下的親事,當是這麼容易便被折散的?

  路家蘭院裡,二小姐路茹冰正不斷的把可以摔的東西往地上摔去,鏗鏘作響,那動靜之大,驚動了路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蘇華本來和路行之說著話,正說到與周家的婚事上頭,蘭院裡的丫頭嬤嬤就全一臉驚張的跑來。

  “老爺,夫人,二小姐說她不想活了。”

  路行之一聽氣罵道,“混帳東西!一點小事就尋死覓活,成何體統!就是你平日把她慣的,一點也不懂事!”

  蘇華被這一頓數落菱,淚都快掉下來,“老爺怎麼能這麼說呢?婚姻大事事關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怎能說是小事?這本來是板上釘釘的婚事,她大姊一回家就被攪黃了,她能不傷心悲痛嗎?老爺就不能公平點……”

  “我怎麼個不公平了?”路行之氣得打斷她,說他不公平簡直是在污蔑他!“現在是周家兒郎自己公開說要娶咱家蘭雪,這話可是大家都聽見了,又不是我逼著他娶的!說到底是他的妻子,他要選誰想跟誰成親,旁人能說什麼?更別說蘭雪這門親本來就是他打小定下的,要不是蘭雪失蹤了五年,他們早就成親生子了……”

  “可蘭雪就是失蹤了五年!”蘇華也受夠了,忍不住低聲嚷著,“他等了她五年還不夠嗎?夠仁至盡了吧?她卻一回來就把他給搶走了——”

  “注意你的說辭!不要忘了,你也是蘭雪的母親!真要說搶,也是茹冰搶了蘭雪的,現在蘭雪回來了,她不應該把人還給她嗎?”

  蘇華難過的看著路行之,“老爺您也太偏心了,茹冰也是您的女……”

  “夠了!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沒說什麼,現在人家周家自己決定要娶誰,你念叨我有什麼用?兩個是你的女兒,你若不想該人說你是繼母,就給我安分點,扮好你當家主母應有的角色,你剛剛那樣子傳出去有多難聽!若讓蘭雪知道了又該有多寒心!你自己好好想想!”說著,路行之不悅的甩袍離去。

  蘇華難過的癱在椅子上,心裡怨慰不已。

  路蘭雪知道了有多寒心她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生下的女兒,因為路蘭雪受盡了多大的委屈。

  吳嬤嬤待路行之走遠了這才走進大廳,見蘇華難過,忙上前抱住了她——

  “夫人別難過了,茹冰小姐是個有福的,老天爺不會虧待她的。”

  蘇華苦笑的搖頭,“丟了周家這門親,上哪去找個更好的?冰兒為了等這個周弼,今年都十六了,沒想到最後竟是一場空……”

  她真是不甘心呵,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

  這幾日,天空的雲層很厚,空氣中帶著潮濕的氣味,卻一直沒下雨。

  整個路家就跟這幾日的天氣一樣,有股令人窒悶的氣息,蘭院的二小姐鬧了一天一夜,哭得都沒勁了,終是消停了幾天,梨院的大小姐也都待在屋裡,聽說已經開始狂在繡成婚要用的枕頭,路家三小姐也在母親的告誡下安靜了幾日,可卻沒忘了要和二姊偷偷去瞧墨大將軍進城的威風這事。

  墨大將軍的輕騎要進蘭城的這一天,也是陰陰的天氣,卻完全不減蘭城居民的熱情,蘭城大街被四面從方洶湧而來的人擠得水泄不通,老老少少不分男女,全都為睹墨大將軍的尊容而來。

  墨東騎在高大的馬背上,黑髮飄散在空中,一身黑衣黑髮,身背長劍,宛來自黑暗的王,冷峻尊貴高大英武,除了他臉上的鬍子外,幾乎沒有一點武將的兇猛之氣,反倒一身貴氣雍容,震傻了眾人的眼。

  “這墨東大將軍也長得太俊美了吧?”

  “是啊,猛地一看還以為是京城來的皇子或王爺呢!”

  “之前聽說從北境回京時被人下毒瘸了腿,還以為會坐著輪椅上戰場呢……”

  “呸呸呸,別道聽塗說!墨大將軍可是我們東旭王朝的第一戰神,有他出馬沒有打不贏的仗!”

  “是啊,墨大將軍英明!墨大將軍神武!”有人說著說著便大叫了起來,一時之間整條大街都充滿著這樣的搖旗吶喊聲。

  路蘭雪靜靜地佇立在客棧二樓的窗臺前看著他,心怔怔地跳著,那種想馬上沖上前去抱住他的念想,不住地在她胸口浮動著。

  他,還思念著她嗎?

  時間都過了那麼久了,他,還是忘不了她嗎?

  不管他是不是還思念她或是已經忘了她……

  她,好想他。

  真的真的好想他。

  如果可以,她多麼想不顧一切的飛奔到他身邊,親口告訴他,自己有多麼多麼的思念他,親口告訴他,他煮的茶就算冷了涼了,她都覺得是世上最好喝的茶,親口告訴他,就算她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她還是一直一直把他放在心裡。

  路蘭雪的手撫在胸口上,感覺自己的心狂亂的跳動,隨著他的馬匹越靠越近,她的心仿佛就要跳出來了。

  她幽幽地凝視著眼前高大挺拔又尊貴威儀的他,鼻頭酸了,眼眶也酸了,一股熱氣襲上面頰,她幾要情不自禁的叫喊出他的名字……

  她也真的喊出了口,小小聲地,只有她自己可以聽見。

  然間,一道銳利的黑眸對上了她——

  路蘭雪驚愣著來不及回避,也忘了要回避。

  無妨吧?她臉上有輕紗遮臉,他應該認不出她,更別提這整條大街上像她這樣看著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還不如趁機好好的瞧上他一眼,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眼了,她巴不得把他此刻的模樣深深印在心底。

  高大馬背上的墨東沒有一絲的笑意,冷漠的眼神輕輕掃過眾人。

  那些為他吶喊的聲音,那些愛慕的眼光、欽佩的眼神,那些感激……種種,不管是什麼,根本就無法進入他的感官之內,他仿佛在世間獨自行走的遊魂,沒有人可以真正看見他孤獨寞又悲傷的存在。

  除了……客棧二樓窗前杵著的那抹紫色身影。

  遠遠地,墨東便瞧見她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獨獨會在一堆觀看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見了她又注意了她,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很自然地便被這道身影給吸引了,內心莫名的竟有股迫切,想要看清她的模樣。

  隨著坐騎行經到這間客棧前,他刻意的放慢了騎速,抬眸,眯眼,朝那個方回望去——

  一身紫色衣袍的女子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臉上的輕紗被風拂動,面容若隱若現卻依然看不清,可那似乎始終專注地望著他的眼眸,此刻卻盈滿了淚光……

  是錯覺吧?

  就算看不清她的臉,可那身影那氣韻那眼神,活脫脫就像是宋暖暖再生……

  他當真是瘋了不成?大白天地,他竟然也能看見她?是因為思念太過?還是這場仗他打得太瘋狂,打得他筋疲力竭,所以產生了幻影?

  路蘭雪就這樣淚眼汪汪的迎上他的視線,不想躲,只想把他看個夠,可他目光停駐的時間太久了吧?像是想要看清什麼似的……

  他會認出她嗎?會嗎?

  這不可能!她臉上可是蒙著面紗的!

  但,如果他真的認出她了呢?

  想著,路蘭雪轉身離開了窗邊,坐回桌前不住地替自己倒茶喝,直到茶壺裡的茶空了,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丫頭小芳說要去廚房端點心上來,卻一直遲遲未歸,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就在她起身想出門找人的同時,雅間門外陡地傳來一聲巨響,就在同一時間,客棧內突然傳來眾人的尖叫聲與慌亂的碰撞聲——

  “不好了!走水啦!大家快逃,走水啦!”

  聞聲,路蘭雪驚得也想立刻打開門奔出去,卻發現房門不知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不管她用多大的氣力都推不開這扇門。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門似乎被什麼給卡住了?

  嫋嫋白煙從房門底下不斷冒進來,煙的氣味嗆得她眼晴都要睜不開,吸進鼻子的煙味更是嗆得她直咳。

  “救命!誰來幫我開開門!救命啊!”她不斷掄拳敲打著門,希望發出的聲響可以讓外頭的人聽見。

  可惜,一直都沒有人回應她,不只如此,房內的煙越來越濃,而她觸及門板的手也感覺到一股溫熱……

  不好!火勢已經蔓延上來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

  想著,路蘭雪沖到窗臺邊,見很多客棧的人匆忙的跑出大街,大街上已看不到墨東那行人馬,才喝了一會茶的功夫,大街上的人就散去了不少,要不是客棧突來的大火,應該看不到這般混亂奔逃的景象。

  “救命啊!救命啊!”她對著窗外叫著。

  因為她的叫喊聲,大街上的民眾都看見她了,紛紛朝著二樓這邊指指點點。

  “還有人在上面!在客棧二樓!”

  “天啊,是誰家的姑娘?怎麼就沒跑出來呢?有誰可以救她?”

  “這節骨眼了誰敢救她?火勢這麼大,進去不就找死嗎?”

  這時,跑出客棧替她家小姐買點心的小芳也回來了,瞧見來來客棧前圍了一群人,再望向不斷冒著白煙和火花的客棧,驚嚇得手上點心掉了一地,快步的奔上前來,竟見她家小姐被困在二樓,半個身子都探在窗外了。

  “大小姐!天啊,誰來救救我家小姐!”小芳又急又慌,都快哭出來了,“她是縣太爺家的大小姐啊,誰救了她,我家老爺一定重重有賞!”

  聽這姑娘竟是路縣令家的太小姐,大家都驚嚇得快說不出話來。

  “不是我們不救她啊,你也看見了,火勢那麼大,一般人連進都進不去。”

  “是啊,大家都巴不得逃出來,哪有人這麼笨現在跑進去找死的?”

  小芳著急不已的跳著腳,“不然怎麼辦?難不成你們大家要見死不救嗎?若我們家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老爺治你們的罪!”

  “唉呀,小姑娘,你這不是為難我嗎?除非路大小姐她自己跳下來……”

  跳?跳下來?從二樓嗎?

  小芳愣愣地看著被困在二樓的大小姐,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鐵定要斷了腿或手的吧?可若不跳就要被火燒死了……

  慘死不如賴活吧?小芳忍不住跑上前仰著頭大喊著,“小姐,你跳下來吧!奴婢會接住你的!”

  “你一個小丫頭怎麼接得住?恐怕先被壓死的人是你!還有一個沒接好不就摔壞了嗎?”一名老伯邊咕噥著邊指揮著眾人,“大家去家裡拿被子什麼的過來在地上鋪墊著,不然這嬌滴滴的姑娘一跳,還不得瘸了腿或斷了手?”

  “是啊是啊,大家快點!”

  路蘭雪看著二樓的高度,心裡害怕又不安。

  煙到視線一片模糊,感覺雅間裡的溫度越來越熱,路蘭雪再次咳了起來,整個人都是昏昏的。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此處了!她得馬上跳下去才行,就算摔斷了腿或胳膊,她也必須往下跳!否則只有等死的分了。

  好不容易可以活到現在,她可不想就這麼被火燒死了。

  想著,路蘭雪笨拙的爬上了窗臺,眼一閉,不管不顧的便往下跳。

  這種快要死去的恐懼與害怕,她不是第一次經歷,五年多前她失足落人山谷,一年多前她在晉王手中死裡選生,她無一不怕,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冤,不是她失足也不是她當了偷兒,卻被逼得不得不跳樓逃生。

  耳邊有風聲還有勻速而來的馬蹄聲,她用雙手抱住頭極速的往下等待著那股絕對致命的疼痛撞擊而來……

  砰一聲,落地了,沒有劇烈的疼痛,只有極度的暈眩。

  不,她不是落地,而是落到一個結實、有力又溫熱的肉體……男人懷中?

  路蘭雪驀地睜眼,適巧對上一雙又冷又冰的黑眸——

  竟是……墨東?

  他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頭了?

  看著他,一股酸熱瞬間湧上眼眶,她激動得眼淚嘩啦啦地直掉,不假思索地,路蘭雪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頸項,小臉埋在他寬大的胸前嗚嗚哭了起來。

  墨東穩穩地將懷裡的姑娘抱在懷裡,對於此刻她冒失又失禮的行徑未表達意見,也沒有任何推開或甩開她的舉動,他任她在自己懷裡哭得像個淚人兒,陡地想起了一年多前,他也救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也像這樣偎在他懷中緊緊抱著他……

  卻是生離死別。

  此刻,這抱在懷裡的觸感,這姑娘身上那淡淡的藥香味,還有那雙看著他的淚眼……都像極了她,宋暖暖。

  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地熟悉又令人眷戀,讓墨東無法、也不想在第一時間將這女子給推開,甚至還想將她給擁緊一些……

  眼前這一幕,讓大街上的群眾驚呆了,一時之間眾人屏息的看著他們——

  這一位,可是東旭王朝第一戰將,據說是鐵面無私冷血無情的墨東大將軍啊!另一位,可是和周家公子周弼定了親的路大小姐呵……

  本來,墨大將軍出手救了路大小姐,讓路大小姐從二樓跳下來還毫髮未傷簡直是天大的喜事,眾人都該開心的拍手狂歡的,可眼前這一幕,卻震懾了他們的眼和心,聽到路大小姐那哀傷的哭聲,她緊緊圈著墨大將軍的模樣,竟然他們都難過得想哭。

  “大小姐!你沒事吧?”小芳激動又緊張得連路都走不穩,跌跌撞撞的奔上前來,仰頭望著還坐在馬背上,不,不是坐在馬背上,根本就是坐在墨大將軍懷中的她家主子。“大小姐,你燒傷了嗎?還是摔傷了哪裡?怎麼哭成這樣?奴婢馬上去叫大夫……”

  被這丫頭一問,墨東也緊緊皺眉,低頭問道,“受傷了嗎?傷到哪裡?”

  這一驚一叫一問,終是讓埋在墨大將軍懷中的路蘭雪回過神來,才睜眼,就看見一旁眾人複雜的目光,想到方才激動忘情的抱著他狂哭,定要惹來不少非議了,她忙不迭從他懷中退開。

  “謝墨大將軍救命之恩,小女子沒事,還煩勞將軍讓小女子下馬。”路蘭雪刻意想把嗓音壓低壓沉,但話才出口便覺喉嚨又痛又啞,倒是剛剛被煙嗆的,還真是幫了她的忙,免得他認出她的聲音來。

  聞聲,墨東冷冷地看著她,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路蘭雪頭垂得更低了,“……小子姓路,是路縣令家的嫡長女。”

  “可去過京城?”

  “沒去過。”

  “你該卻道,騙本將軍可是死罪。”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萬不敢欺騙大將軍。”路蘭雪咬咬牙,不知道他究竟還想要問她多少話,再問下去,再啞的嗓子也要露餡。

  墨東瞪著她,聽著她說話的模樣和調調,有一股衝動想直接伸手掀開她臉上的面紗,看著她會不會連長相似他的暖暖……

  他知道在大庭廣之下這麼做不妥,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也不想管,正要揚手揭去她的面紗,趙信和李承已騎馬奔上前來——

  “主子,已經找到客棧掌櫃的了,主子要親自問話嗎?”

  墨東低眸又看了懷中女子一眼,陡地鐵臂一束環上她的纖腰,一個旋身下馬便抱著她落了地。

  腳才沾地,路蘭雪卻雙腿一軟,再次跌進他懷裡。

  墨東立刻扶住了她,卻只是盯著她那薄紗之下若隱若現的面容瞧。

  “對……對不起,大將軍……”她靠著他想站直身子,卻發現自己腳步虛浮,但她還是推開了他,身子微微一晃。

  “小姐!”小芳見狀趕忙上前攙扶,臉上還有淚痕未幹,“你腳受傷了嗎?”

  路蘭雪搖搖頭,微笑的安撫她,“只是方才在雅間裡吸進了太多的煙,頭有點昏,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走吧。”

  “小姐你快嚇死奴婢了!”

  路蘭雪微笑,再次回頭施禮,“感謝大將軍救命之恩,小女子會將這份恩情永記於心,不敢或忘。”

  小芳見狀乾脆朝墨東跪了下去,“謝謝墨大將軍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會稟明我家老爺,以報大將軍對小姐的救命之恩。”

  墨東不在意的袖袍一揮,旋身上了馬,走前又瞧了始終低著頭的路家大小姐一眼,這才頭也不回的策馬離開。

  馬速很慢很慢,像是根本不想走。

  “人在哪裡?”

  趙信回道,“就在前方的小醫館裡,掌櫃燒傷了手臂,大夫正在處理。”

  不若趙信的古板性子,李承小小聲地問,“主子,你剛剛回頭看見客棧那邊火光沖天就立刻撥馬回頭,就是因為擔心這位姑娘?”

  當時主子二話不說丟下一堆人就立馬回頭疾奔而去,把大夥都搞得一愣一愣地,當是主子心慈要大家回頭救火呢,雖然大夥也的確趕忙下馬替當地居民遞水救火,但以方才態勢來看,主子像是一心系著那位姑娘才回去的。

  墨東冷眸掃過去,根本懶得搭理他。

  趙信卻忍不住跟李承眨眼睛,兩人偷偷笑了起來。

  已經多麼久了?他家主子沒再正眼看過哪個姑娘,更別提對哪個姑娘上過心了,剛剛竟然緊抱著人家姑娘不放,還依依不捨,天啊,害得他這當屬下的兩眼都要發奇光,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幾眼,還以為是什麼國色天姿才吸引了他家偉大的主子,沒想到那姑娘一張臉都被薄紗遮住了,啥也看不到。

  不管怎樣,反正是值得高興的事,至少可以證明他家主子還會對姑娘感興趣。

  想著,李承突然道,“主子,我剛剛在路上聽人家說,這被困在客棧二樓的路大小姐失蹤了五年多才回的蘭城,之前落入山谷失憶了,後來恢復了才找回家,說來就可憐,才回家就發現以前的未婚夫跟妹子正要議親,可沒想到啊,那打小訂親的周刺史家公子還願意娶路大小姐為妻,嘖,在蘭城博得不少美名……”

  聞言,墨東陡地一扯韁繩停了馬,一張冷臉更加凍得嚇人,“你說什麼?”

  “我說……主子是問哪一句?”

  該死的!

  他根本不必再問!因為他早就聽得一清二楚!

  跌入山谷?失蹤了五年多?失憶?剛回來……

  連串的字眼全在此刻兜在了一塊。

  她曾說過她的冰寒入體之症是因為在冰冷的山谷裡躺了太久,也曾說過她失去記憶了,想不起來之前的所有事,還有她落入山谷之後待在她師傅身邊的時間,再加上她到了京城後香消玉殞到現在,算算,不剛好是五年多的時間?

  還有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腔調,那熟悉的藥香味,抱住她時那熟悉的觸感……

  她若不是宋暖暖會是誰?

  她竟詐死?還該死的不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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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3 PM

【第十一章 誰是幕後黑手?】

  墨大將軍一離開,路蘭雪往前走了幾步便軟腳跌坐在地。

  小芳忙跟著蹲下身,慌急不已,“小姐!你怎麼了?不是說沒受傷嗎?”

  路蘭雪沒說話,怔怔地看著方才墨東策馬離開的方向,頓時覺得身子被掏空了,所有的氣力也都沒了,就像是個軀殼,沒有了靈魂。

  她是沒受傷,可是方才那股驚險與驚嚇,還有面對墨東調頭回來救了她一命的激動與無措,卻讓她的身子緊繃了太久太久,這一鬆懈,身子軟了,腳更軟了,像是生了重病的人,一時之間竟站不起來。

  “我沒事。”只是不想動,不想走,不想離開,“我在這坐一會就好。”

  “坐這裡嗎?”小芳愕然不已。

  在地上坐一會?這可是大街上!小姐這是怎麼了?像失了魂似的!也是,小姐才剛經歷一場生死交關,會如此反常也合理!

  “那小姐,奴婢去找大夫……”小芳把她家小姐扶到一旁,想想又覺不對,“奴婢還是先去街角那兒雇輛馬車好了,小姐等等奴婢,奴婢馬上回來。”

  為掩人耳目,原來載她們來的馬車早被她紿打發走了,方才那一場混亂,客棧裡的權貴也都搭了馬車離去,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車。

  “去吧。”路蘭雪此刻也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芳一離開,路蘭雪軟又跌坐在地,目光依然落在方才墨東離開的街頭。

  這回,他真的走了,或許,這輩子不會再相見……

  他娶他的公主,她嫁她本已訂親的周弼,就算再見,也可能相見不相識……

  又如訶?這不就是本已寫下的宿的?宋暖暖這個身份,只是她人生中意處的插曲,兩個人的人生終是要回到最初的原點。

  可她的心好難受呵,像被一把利劍刺進了胸口,疼得她都快要無法呼吸,就像那一回她差點死在他懷裡一模一樣……

  她終是再次哭了起來,本是隱隱地哭聲,變成控制不住地嗚咽。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哭聲掩蓋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一直到那個坐在馬上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都還沒意識到這個突然間替她遮去日陽的身影是誰。

  她在哭。

  一個大姑娘家就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墨東的心被這一幕狠狠撞擊著,又是痛又是恨又是心疼又是氣。

  “你哭什麼?”他冷冷地問。

  這冷冰冰的嗓音……

  她產生幻聽了嗎?

  路蘭雪胄手抹去淚,眨眨眼眨眨眼,竟見墨東那張俊美的臉龐赫然出現在眼前:“墨東?”

  她冷不防便脫口叫出他的名諱。他……怎麼又回來了?而且那眼神像是想要掐死她……

  “你叫我什麼?”

  一愣,她忙改口,“墨……大將軍。”

  “上來!”他朝她伸出手。

  路蘭雪一雙淚眼瞪著那只手,依然賴在地上不起身,“大將軍想……幹什麼?”

  他嘲弄的看著她,“你說呢?”

  “小女子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想知?”

  聞言,盈盈的水眸瞅著他,不言不語。

  他,猜出她是誰了吧?

  所以才又怒氣衝衝的回來尋她?

  “你不自己上來,我可以抱你上來。”他的神情可沒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顫悠悠地起身,她終是把手交給了他——

  不知騎了多久的馬,路蘭雪始終緊抱著墨東的腰不放,她整個身子都貼住他,小臉也埋在他寬大溫暖的胸前,一開始是因為他的速度太快讓她害怕,到後來是覺得安心,不想要移開。

  耳邊的風聲似乎越來越大了,她還聞到青草的味道,這男人是她帶來到荒野了嗎?正當路蘭雪在猜疑中,馬停了,她還沒回神就被這男人抱下馬,他走得又急又快,身子繃得又硬又緊,他的全身上下都在告訴她他有多憤怒與生氣,那一身的冷烈就像她在京中第一次遇見他時一樣,卻又不一樣。

  那回,他想殺了她,卻忍住了。

  這回,他或許也想殺了她,可他捨不得。

  路蘭雪猜得一點都沒錯。墨東是捨不得殺了她,但他這一年來因為她的死而傷而痛而鬱悶而悲,他鐵定要從她身上全找回來!

  一進山洞他便將她放在柔軟的草堆上,伸手揭去了她面上薄紗,宋暖暖那張臉再也毫無隱藏的展現在他眼前。

  “果真是你!”

  “墨東,你聽我說……”

  “我一句話都不想聽你說!”

  他整個身子半壓上她的,不由分說地低頭便攫住她的小嘴,狠狠地吸吮著,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給含進嘴裡。

  他粗獷的男性氣息罩住了她,讓她有剎那間的暈眩,路蘭雪因他的吻輕喘,伸手想推開他,他卻一掌把她的雙手制住,高舉過頭,更加肆無忌憚……

  空出的手去解開她的紫色外袍,拉去她的衣帶,扯開她的外衣和中衣,略帶相糙的大手不住地往裡探去,直到撫摸上那柔軟的豐盈……

  “你……想幹什麼?”這樣的他,很難讓人不害怕。

  “你給我閉嘴!”

  “唔……”路蘭雪的唇被他密密的封住了,說不出半句話,當他修長的指尖握住她胸前那抹柔軟時,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蠕動著身子想要躲,他帶著粗繭的手卻拈起她胸前的蓓蕾把玩著,輕輕地揉搓,讓她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那是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她感覺到整個身子都在他的掌心下燒燙著,隨著他長指的撥弄挑逗,她不自覺地拱起身子更加迎上他。

  她聽見細細碎碎的呻吟聲從自己的嘴裡逸出,那樣的無助又煽情,羞得她恨不得把自已藏進地底下去,卻又在他的唇舌覆上她堅挺的花蕾時,情不自禁的對他更敞開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明知道該推開他,卻又情不自禁的陷進他對她的逗弄撩撥裡無法自拔。

  他溫熱的舌勾惹著她,火熱的大掌沿著她的胸,她緊繃的平坦小腹,再往下觸及那柔軟上。

  路蘭雪整個人都要燒了起來,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

  “你不可以……”她求饒似的睨著他。

  “沒有人可以拒絕我。”他狠狠瞪著她。想到他之前所聽見的,她即將嫁給周刺史家的公子,還是打小定過親的,他就滿肚子火。

  她緊咬住唇,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滑下,“你就這麼氣我?氣到想要這樣污辱我?”

  聞言,墨東鬆開了箝制她的手,惡狠地瞪著她——

  這女人究竟在胡說人道什麼?誰在污辱她了?

  也是渴望極了她!渴望到都快要瘋了!她死而復生,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卻不認他,她可明白他有多生氣?可當他想到她寧可抱著他哭卻不認他,他一走,她又賴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他又心疼了,難過了,不舍了……

  既生氣又心疼,對她不能打又不能罵,也就只能這樣欺負她一下。

  這樣還不行了?過分了?

  比起她對他所像的,他也只是想愛她抱她而已。

  算是趁機想要抱她的藉口也罷,他就是要好好懲罰她,這女人卻把他的渴望與愛當成了對她的污辱嗎?

  此刻凝眸望著他的她,柔弱無比,可憐兮兮,又迷人嬌弱……

  害他更想要她了……

  而不僅僅是這樣讓她愉說的懲罰她……

  “宋暖暖,我要你。”他低啞地道,黑眸深處盡是燃燒的欲火。

  這一聲宋暖暖,讓路蘭雪驀地回過神來,此刻的她虛弱得沒力氣跟他吵,但她沒忘,這男人明明要娶公主了,怎能說他要她?

  想著,好不容易被鬆開的雙手使勁推他,“我不是宋暖暖。”

  “你明明是!”他咬上她耳垂,咬得她痛,痛到她的淚跟著掉下。

  “我不是!不是!”她伸手打他槌他。

  “到現在你還敢騙我嗎?騙我的代價絕不只有剛剛那些!”

  “我是路蘭雪,不是宋暖暖。”就算被他咬得耳垂疼,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你也不能要我,不管我是誰。”

  聞言,墨東惱了,冷冷地瞪視著她,此刻的她說有多美就有多美,眼眸含春,臉若芙蓉,還有那微敞的衣衫底下的無限春色,無一不令人著迷。

  “為什麼不能?”她怎能如此輕易拒絕他。

  “當然不能!我要成親了。”她不經意地吼。吼完她便後悔了,因為她看見了他眼底閃過一抹痛,像刀一樣劃進她胸口。

  他痛,她也會疼。

  很想伸手替他抹去那些痛,可他一定不願吧?

  這一吼,讓墨東的黑眸更加沉上幾分,“你誰都不准嫁!你敢嫁,後果自負!你該知道我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你想做什麼?”路蘭雪擔心地問,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她不能讓他把周弼給毀了,周弼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對她很好。

  瞧她緊張的樣子,墨東冷笑,體內那把火燒得更旺,“怎麼?心疼了?”

  “不是……”

  “那是什麼?”

  路蘭雪看著他,明明知道現在的他還在被欺騙的盛怒中,她該服軟的,可她不能,如果她朝他服一次軟,鐵定找不出其它理由推開他……

  他即將被賜婚迎娶公主!而宋暖暖也已經死了!她不該奢望一份不屬於她的東西,那樣只會害了他!

  路蘭雪垂下眼,忍著心痛,幽幽地道,“我失蹤了五年多,他還願意丟下另一個女人來娶我,讓我當他的妻子,我不能對不起他。”

  墨東冷笑,“那我呢?你就可以對不起我?我以為你死了,傷心難過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發現你還活著,你卻要嫁給別人?”

  路蘭雪笑了,笑得像哭一樣,“你不是要迎娶公主嗎?皇上都賜婚了,這是整個東旭王朝的人都知道的事,不是嗎?”

  “你在吃醋?”

  “死人是不會吃醋的。”

  墨東咬了咬牙,“你不必擔心這個,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處理?他想怎麼處理?為了她違抗聖意嗎?

  路蘭雪幽幽地看著他,“宋暖暖已經死了!她必須死所以才死的!你忘了嗎?就算你不娶公主,也改變不了什麼……更別提是你若因我毀婚,會為我及我家帶來什麼樣可怕的後果……放開我吧,我求你了,好嗎?”

  她已經回到路家了,就不能自私的盡想到她自己。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對你放手!他永遠不會忘記,失去她時他的心有多麼多麼痛,她怎能要求他放開她?他死都不會放!

  “你……”她難過又感動,“你不能逼我……從我決定讓宋暖暖死,我就已經決定放開了,不管是我對你的喜歡或是愧疚。”

  “你可以試試,看這次是你贏還是我贏。”他被她狠狠騙了一次,這一回,他說什麼都得將她贏回。

  路蘭雪別開臉,一滴淚滑下了臉頰。

  他不懂,她根本贏不了他,就是因為贏不了,所以她才要一開始就斬釘截鐵的推開他,才要不顧一切的打消他想要她的念頭,偏偏他就是那麼死心眼!

  “你究竟為什麼要喜歡我?你明知我進大將軍府別有所圖,明知我偷了你的東西,明知我要出賣你……”

  “喜歡就喜歡了,還有為什麼,我也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喜歡你這個笨蛋……”他伸手拭去她的淚,溫柔得像怕弄疼了她。

  “我才不笨……”

  “怎麼不笨?要偷東西就好好偷,偷完了快去交差就是,要出賣我就不要捨不得,就不必搞得自己身受重傷,你就是我見過最愚蠢的細作和偷兒。”

  是啊!他說的沒錯!她笨就笨在喜歡上了他,卻又不知自己竟然是這麼、這麼地喜歡他。

  直到她背叛了他,不得不離開他,直到宋暖暖死去,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多一點,一日比一日濃一些。

  路蘭雪沒再反駁他,只是幽幽地看著他。

  她,好想好想他。雖然他剛剛對她好壞……讓她覺得陌生又害怕。

  可是,她還是喜歡看他。好喜歡。

  “想什麼?臉這麼紅。”墨東伸手去捏她的臉。

  噢,被他這麼一說,她臉更紅了。

  “讓我起來。”他這樣一直看著她,讓她越來越害羞,不由伸手槌他。

  他看了她紅紅的小臉一眼,抱著她一個翻轉,她在上他在下的讓她偎靠著他,扣在她腰上的手依然很緊,“何時恢復記憶的?”

  “不能讓我穿好衣服再說話嗎?”她伸手拉緊了更加敞開的胸口。這樣的姿勢並沒有比較好好嗎?

  墨東的黑眸一黯,似乎也發現了這樣抱著她更讓他心思浮動,可以把她的豐盈美態看得更清楚,讓他更不想放開了。“等你好好回我話,我會幫你完好衣服。”

  誰要他幫她穿啊?路蘭雪想起身,卻被他再次給攬回懷裡去。

  “不要考驗我的意志力,如果你再這樣在我身上動來動去的話,我不保證今天不會馬上要了你。”

  聞言,路蘭雪馬上不動了,連呼吸都很小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什麼?”被他抱著的她,腦袋瓜總是會忘了轉。

  他失笑,把她抓過來吻一下,“何時恢復記憶的?”

  噢,對,他剛剛問的是這個。

  “宋暖暖要死之前。”路蘭雪輕輕地應著。“我撞傷了頭之後就慢慢地都想起來了。”接著,她把師傅給她的假死藥,她趁著太醫院院使替她切脈請他幫忙,在二十天后找人替她挖土開棺,讓她藥效過後可以重生的事,全都簡單的交代了一遍。

  “他會答應永平王幫你瞞著皇帝有關我的傷勢,就表示他應該也很樂意讓我假死,我死了,很多事都解決了,皇帝不會找你麻煩,也沒人可以逼供我,你不會被我連累,永平王和太醫院院使不必因為你替我瞞著此事而擔心受怕……”

  一切,似乎都是因為他。

  她為了他,竟冒著生命危險詐死。

  “你就不怕慕真那老傢伙二十天后不找人幫你挖土開棺?又或者他突然出了什麼事給擔誤了?你可能就這樣真的死了。”墨東越想越後怕。

  “是啊,你說的沒錯,也許他寧可我真死了……但當時的顧不了那麼多,或許,因為我是大夫,所以我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賭一個大夫的醫德和秉性,一個好的大夫,只要是見到病人就會想要醫好他,救活他,又怎會故意想去害死一個活人呢?”

  總歸一句,就是天真。

  墨東歎口氣將她緊抱入懷,覺得此時此刻自己還可以這樣抱著她,當真是老天爺對他的莫大眷顧。

  “如果我沒有因為有人朝著客棧那頭指指點點而發現火光及濃濃的白煙,如果我沒有一心系著你而回頭,又甚或沒來得及趕上出手抱住你……”墨東實在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將她抱得更緊。

  提到方才那場大火,路蘭雪還是餘悸猶存,“雅間的門不知被什麼卡住了,不管我怎麼用力都打不開,當時除了往下跳,沒其它法子了……”

  聞言,墨東眸光淩厲的一閃,淡然的一問,“門被卡死了,所以你才沒能像其它人一樣逃出來,是嗎?”

  路蘭雪微微皺眉,“嗯……門外就是通道的盡頭,閒雜人等根本不會經過,我實在想不出來會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卡住門。”

  “除非是有人故意這麼做。”

  嘎?路蘭雪惶然不已的抬眸看著他。“你是說……有人要害我?”

  一場突來的大火,把整個蘭城上上下下的官員貴胄都驚動了,話題從英明威武的大將軍如何飛身救美人,美人路大小姐又如何主動勾住將軍的脖子傷心哭泣,最後如何被大將軍從大街上騎馬帶走一去不回,再議論到路大小姐和周家的事該如何善了……等等,短短一個時辰,各個版本故事沸沸揚場地就在大街上的酒樓茶肆街頭巷尾全傳了個遍。

  路行之從衙門回到路府,夫人蘇華一見他就掉淚,二女兒路茹冰也在一旁哭自己命苦,吳嬤嬤也跟著應和,把這對母女不敢說不好說的話,全借地這個老奴之口給說全了。

  “被大小姐這一鬧,路家其他小姐的婚事該怎麼好啊?大小姐也真是的,周公子這麼好一個夫君還不滿足?竟然奢望到墨大將軍頭上去了,她這一跳跳到人家懷裡去便動,還緊緊抱住大將軍的脖子哭,真是丟盡了我們路家的臉面,她也恁地天真,以為這麼做墨大將軍就會娶她進門嗎?皇上把公主賜婚給他了,難不成大小姐想去做小?堂堂路家大小姐,真是,這都是什麼事啊……”

  這路家上上下下還真沒一個人擔心她被墨大將軍強行帶走接下來的後果?站在門邊聽壁腳的路蘭雪在心裡一歎。

  蘇華也是滿腹怨氣,“剛剛周家來退庚帖了,說只要是路家的女兒他們都不敢要也不想要了,老爺您來評評理,為什麼我的女兒也得受這種莫須有的牽連?”

  “是啊,父親,您要為女兒做主啊!大姊鬧出這樣的醜聞,以後誰敢娶我們路家女兒?”路茹冰當真是聲淚俱下。

  “你們說夠了沒?這事都還沒弄清楚……”

  “需要弄清楚什麼?就算墨大將軍心慈仁善出手救我們路家大小姐一命,但大家都看見了,是大小姐主動勾住大將軍脖子哭了好久都不放手,這還有假嗎?再說,一個女孩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大男人帶走了大半天,到現在都沒回家來,還能說自己是凊白的?這事怎麼說也說不清!”

  路行之氣得用力拍一下桌子,“說夠了嗎?都給我住嘴!”

  真是越聽越煩心,好好一個接風宴呢,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毀了不說,還連女兒的名聲都一併給毀了!

  這桌子一拍,大廳終於安靜了下來,此時一直站在門外的家丁才大喊了一聲,“大小姐回來了!”

  路蘭雪對那名家丁一笑,這才慢悠悠地走進來,二話不說便朝路行之跪了下去。

  “女兒不孝,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吳嬤嬤搶在路行之面前率先開了口,“大小姐你總算回來了,這出去大半天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得趕快跟大家說說……”

  “我在跟我父親母親講話呢,吳嬤嬤。”路蘭雪抬眸掃了過去,淡道,“怎麼覺得府裡的下人們得越來越不守規矩了。”

  “大小姐,你……”

  “你住嘴,大小姐說的是。”蘇華打斷了吳嬤嬤,“你們都退下吧,我和老爺要跟大小姐說話。”

  “是,夫人。”

  “是,母親。”

  吳嬤嬤和路茹冰雙雙退下了,大廳裡就只有路行之、蘇華和路蘭雪三人。

  “現在你可以好好說一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吧?現在整個蘭城的人都在說你主動勾搭墨大將軍,一見到他就緊緊勾住人家脖子,可有冤枉你了?”蘇華冷著一張臉,面對路蘭雪,她著實怨恨,很難不表現出來。

  路蘭雪一臉幽怨,“女兒自然冤枉。當時客棧失火,女兒雅間的房門怎麼也打不開,像是被人從外頭拿什麼東西給卡住了,女兒自然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從二樓窗臺往下跳,是墨大將軍看見了剛好出手救了女兒一命,要不是他,女兒可不是死了就是瘸了癱了,當時女兒都嚇傻了,驚魂未定的才會抱住大將軍哭了起來……女兒差點就冤死了,母親還在計較女兒為何抱住大將軍哭嗎?”

  “再說,弼哥哥已經答應娶女兒了,女兒和弼哥哥打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女兒犯得著去勾搭一個陌生的大將軍嗎?請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明察!”路蘭雪一串話說來情真意切,不無道理。

  路行之看著女兒,“那墨大將軍呢?他為何要把你從大街上帶走?他騎馬載著你去了哪裡?你跟他之前認識嗎?他的行為著實不合常理……”

  他心裡一堆疑問堆得都快比山還高了。雖然理智上他知道應該先問清及查明客棧雅間的門為何會被卡住一事,但墨大將軍的舉止卻更是令他不解。

  路蘭雪把頭低了下去,“因為事發之後,墨大將軍覺得事有蹊蹺,為何全部的人都逃出來了,只有女兒被困在二樓,所以就把女兒帶到其它地方問清楚……”

  “那也不必搞個大半天見不到人影吧?這成何體統?”

  “那是因為女兒打從五年前失足落入山谷之後掉進水裡,又在冰冷的山谷裡昏迷太久,冰寒入體,身體一直都很不好,這會突然遇到大火,逼得女兒從二樓跳下來,飽受驚嚇,連站都站不穩,這事問小芳就知道了,她當時也是因為女兒身子非常不適,要去雇馬車,才暫時離開的,因此墨大將軍帶走女兒後沒多久,女兒就昏了過去,過了很久之後才醒過來,將軍還帶女兒去看了大夫,這才擔誤了時間。”

  路行之一歎,“可憐的孩子,那墨大將軍現在人呢?”

  “女兒不清楚。”

  “那他……對今日之事可有說些什麼?”

  “他說必會為女兒查明真相。”路蘭雪只挑她想說的說,至於她不想說的,自然就主動略過。

  “這怎麼成?”蘇華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都當眾抱住你還把你給帶走了大半天,說什麼也應該對你負責……”

  “住口,你還恩將仇報了不成?”路行之瞪了蘇華一眼,“墨大將軍是何許人?他出手救了蘭雪的命你卻要他負責?你當墨大將軍是大街上的阿貓阿狗嗎?隨便就可讓你擺佈?這事切莫再提一個字,你可不要丟我路家的臉!”

  “老爺!不讓他負責難不成蘭雪還能嫁給周家嗎?周家都退了庚帖……”

  路行之輕哼了一聲,“我路家女兒豈有嫁不出去的理?再覓個親家便成,你這個當母親的就多費點心。”

  說到這事,路行之就來氣,這事都尚未查明,周家就急忙的表明要退婚,半點沒有商量的餘地,還真是讓人寒心。

  不過他能說什麼?周家等了他女兒五年,于情于理,周家都擔得起有情有義的美名,他再要跟人家討說法,倒像是他逼著人家娶女兒似的。

  路蘭雪看了他們一眼,輕聲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你們就不必為女兒的婚事費心了,女兒願一輩子與青燈古佛為伴,為父親母親念經祈福。”

  “胡說八道什麼!”路行之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主意。

  “是啊,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今日的錯也不在你,出什麼家?”蘇華也不同意。

  就算找不到像周刺史這樣背景的公子當正妻,若當妾的話卻是不難找到對象的,老點醜點或是死了妻子的都行,只要身家背景好,不管是官大還是財大,或許還可以幫襯一下她的兩個妹妹。

  路蘭雪看了蘇華一眼,“母親,女兒不當妾。”

  聞言,蘇華的心突突跳了一下,有一種被人看透的狼狽,“到現在你還能挑嗎?”

  “不能,不嫁就是。”

  “你……”蘇華想罵人卻罵不出口。

  倒是個有骨氣的!瞧她跪著,那背卻挺得比誰都還直,還真是一身的傲氣,像是什麼都不怕似的淡定從容。

  路行之朝她擺擺手,“好了,你也驚嚇了一天,先下去好好休息吧,這事以後再談。”

  “謝父親大人體諒,父親母親晚安。”路蘭雪說著,站起身退了出去。

  大廳外頭,丫鬟小芳一見路蘭雪便迎上前去,“人姐,你還好吧?奴婢都擔心死你了!怎麼奴婢才去替小姐雇輛車,小姐就出事了,把奴婢急得……”

  “先不說這個。”路蘭雪淡淡的眸光賞向她,“有事回去再說。”

  “是,小姐。”

  回到梨院,路蘭雪便嚴肅的看著小芳,“你先告訴我,有誰知道我今那個時間會出現在來來客棧的那間雅間裡?還有,為何那個時間,你會剛從外頭回來?而不是在客棧裡?”

  小芳聞言,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丟小姐一個人在客棧裡的!當時小姐叫奴婢下樓拿些點心,可廚房那兒因為有兩個廚子生病請假,臨時請來的幫手又笨手笨腳的,忙客人的午膳都忙不過來了,奴婢眼瞧著可能要忙很久,便想著出門到轉角的點鋪子裡先買些給小姐嘗嘗,誰知道奴婢買完回來就見客棧火光沖天,小姐被困在了二樓……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要是奴婢當時在小姐身邊,鐵定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路蘭雪點點頭,“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現在,我要你好好回答我第一個問題,有誰知道我當時會在那間雅間裡?”

  小芳愣了一下,“有什麼問題嗎?小姐?”

  “你只管老實回答便是。”

  “是。”小芳側頭想了想,“這事應該有載我們去的車夫和客棧裡的掌櫃夥計知道……只是……”

  小芳有點遲疑的看了她家主子一眼,“或許,方大小姐應該也知道……”

  “方大小姐?”路蘭雪一頭霧水,“哪個方大小姐?”

  “就是周刺史夫人的娘家方家,周公子的表妹方大小姐。”

  “方萱萱?”

  “是。”看大小姐一臉迷惑,小芳只好細細道來——

  原來那日小芳到來來客棧訂雅間,掌櫃的跟她說她遲了一步,雅間已經被人訂走了,掌櫃知道她是路縣令府的丫頭,正常來說都會主動把位置讓給她,這次他卻沒這麼做,小芳正疑惑著,小二突然跑來跟掌櫃在耳邊嘀咕了幾句,後來掌櫃便告訴她,原來訂雅間的那位因為預定了兩間,願意讓出一間給路家小姐,小芳禮貌性的問了是哪府人家,掌櫃卻說對方不願意報上名號,既是如此,小芳欣喜之餘也沒再多問,趕忙便把雅間給訂下後走人。

  她沒多問,是因為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家老爺雖是個五品官,但這地位在蘭城可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多數的人在可以的狀況下都一定會賣路家人一個面子,她並沒覺得這有什麼。

  直到那日她下樓要幫小姐叫一些茶點上樓,一走出去剛好撞見以前周家的一個老僕婦走進了隔壁的雅間,那僕婦待在周家很久了,幾年前不如何故被周家派去刺史夫人的娘家方家,留在刺史夫人侄女方大小姐那兒,小芳在街上也見過幾次,一眼便能識出,這才頓覺有些不妙。

  大小姐可是跟周家訂親的閨女,卻為了一睹墨大將軍的風采來訂雅間湊熱鬧,這雖然也沒什麼,但被親家的親戚,還是和周家走動頗為頻繁的方大小姐發現了總是不好,若她無意間在周家夫人面前提了一句,便落了個不莊重的罪名,再想到那掌櫃說原本訂雅間的人是訂了兩間,讓出一間給她,自然便想到了這間雅間原來就是方大小姐讓出來的。

  她一邊下樓一邊惴惴不安,才思忖著等會上樓時得跟小姐提一下這事,沒想到後來不過是出去買個點心,客棧就莫名其妙失火了……

  路蘭雪靜靜地聽著,不想將方萱萱的知情和周家聯想在一起,可這真的很難,還莫名的讓她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方大小姐知情,那周刺史夫人也應該知情,甚至連周刺史和周弼都知道了……會是周家嗎?為了不想要她這個媳婦,乾脆想放火燒死她?

  不,這太可怕了。

  路蘭雪的身子隱隱顫抖著,不知是氣的多?還是怕的多?

  若真是周家,又是誰幹的呢?周家老爺?周夫人?還是周弼?她閉上眼伸手揉著頭,當真覺得好累。

  小芳看著主子,突然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問這些,難道是在懷疑那場火……是有人刻意針對小姐的?”

  路蘭雪苦笑,“大家都逃出去了,只有我的門卡住了出不去,你說,不是針對我嗎?本來,如果我因此死了,門被卡住的事也不會有人知道,偏偏我還活著……”

  “小姐的意思是這些可能是周家搞出來的事?可是,奴婢實在不明白,小姐這麼好,周家這是為什麼?這會退了大小姐的親,也沒說要二小姐啊,反而說只要是路家的小姐一個不要,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也許,他們本來就一個都不想要,只是礙於眾人的悠悠之口,所以在五年後才改口要定下茹冰,誰知道我突然回家了,周弼對外又突然說要娶我,這才狗急跳牆了吧?”

  又也許……連周弼說要娶她都是個幌子?

  路蘭雪不敢想,也不想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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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4 PM

【第十二章 只愛你一人】

  縣衙裡亂成一團,墨大將軍一句下令嚴查來來客棧失火之責,那些手下便找來了掌櫃夥計,把當時在客棧裡的賓客一一點名出來,排除了那些從未和路家有過瓜葛之人,其餘的便陪同著衙門用的官差一一上門要人,讓他們親自到衙門候審。

  此案,雖在縣衙裡辦,可主審官卻不是縣令路行之,而是墨大將軍親審,墨大將軍雷厲風行,就算眾人不滿,也不敢輕易抗命,全都在同一時間被請到衙門來。

  方大小姐和她身邊的僕婦,廚房裡當日的所有廚子,掌櫃和夥計,還有知道路大小姐當日行程的車夫,路大小姐身邊的丫頭小芳,甚至連和方大小姐相關的周刺史夫人都被請來。

  掌櫃和夥計,早在這些人來之前便把當時所見的狀況交代了好幾次,而且是兩人分開問審,所有的情景細節也都對得上,便被堂上給相信。

  據說當時起火點是在廚房,廚房裡手忙腳亂,沒人注意為何會起火,火勢蔓延的很快,廚子幾個差點就走不出來,當時客棧裡人聲鼎沸,他們的叫喊聲一時也沒人聽見,等端菜的夥計們發現時,大火已燒到外頭來。

  眾人喊叫著走水,一邊往門外沖,二樓的賓客聞聲也趕緊捂住嘴鼻往樓下跑,掌櫃深怕有人還不知情被困在二樓不敢第一個時間往外沖,想到二樓探個究竟,剛好遇上方家小姐的僕婦攙著方家小姐下樓來。

  “掌櫃的還不快跑?怎麼還往樓上沖?”僕婦一手用錦帕遮住鼻子一邊說,“樓上沒人啦,全都跑光了。”

  “你確定?”

  “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上樓瞧去。”僕婦說著趕緊帶著方大小姐奔出門。

  木頭蓋的房子很快便劈裡啪拉燒成一片,掌櫃本來要往上再探看,樓梯間一根被燒斷的木頭卻摔下來剛好打在他的手臂上,情急之下他只好跟著大家趕緊往外沖。

  “事情大致就是這個樣子……我沒想到路家太小姐竟還沒跑下來……”掌櫃的一臉自責,“我當時應該堅決上去查個究竟的。是我的錯。”

  夥計聽了忙幫腔,“怎麼會是掌櫃的錯呢?掌櫃自己手都被燒傷了!樓下動靜這麼大,二樓也有賓客慌慌張張沖下跑出去,大家在叫走水了,怎麼想到那路大小姐竟然沒聽見還待在上頭……”

  坐在堂上的墨東一雙冷眼掃了過去,夥計當場抖了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收到墨東的眼神暗示,一旁的李承道,“已經請人去現場看過了,縱使現場一片狼藉,但火還沒有燒到二樓這邊,我們已經確認二樓路大小姐所在雅間門口被一根很長的木棍插在通道牆面和門庭之間,把門給堵死了,因此任路大小姐有再大的力氣也打不開那扇門。”

  “什麼?”掌櫃和夥過一聽,面面相覷了起來。“路大小姐之所以被困是因為門被堵住了嗎?”

  “是的,這是路大小姐親口所言,經此查證,所言非虛。否則,好好的客棧樓通道上為何會有這麼長的木棍撐在門上?”

  墨東眯了眼,接續李承的話,冷言道,“或者,你們有人可以解釋這木棍為何會在通道上,這木棍又從何而來?更是否曾經見過有人拿這木棍進了客棧?”

  夥計眼神閃爍的看了掌櫃一眼。

  掌櫃皺起眉,也不敢隱瞞,“那木棍是代班的廚子一早在路上撿來說要當柴燒的,因為今兒忙,就先擱在後院裡……”

  “你有看見誰把木棍拿上二樓嗎?”

  “我們是沒看見,但後院有另一道階梯可以上二樓……”

  意思就是,如果有人偷偷把木棍扛到二樓去,也不見得有人知曉。

  墨東的黑眸一沉,“把那個廚子給我帶上來。”

  李承才要領命,堂外就有兵丁急匆匆地回稟,“稟將軍,有一個廚子逃了,趙信大人親自追過去了……”

  因為那臨時代班的廚子逃了,先前被請到衙門候審的幾人在一一被問過話後便讓他們先回去。

  方家大小姐方萱萱過家門而不入,倒先入了周刺史家的大門,說起來這也不奇怪,自家姑父就是堂堂蘭城刺史,受了丁點委屈自然是要先來姑父姑母這邊哭訴一番,想她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卻被請去當犯人審,說什麼她也不會樂意。

  怪的是,此女進了周府,第一個見的卻不是刺史夫人,而是直接往東院走去,那兒是周府最美的地方,住的自然不是閒雜人等,而是周刺史公子周弼,方萱萱這一路可說是急奔而來,門房管家甚至路過的婢女都沒有擋下她,也沒人幫她通報,就見她一路疾行轉眼便來到周弼院子裡的主屋前,連門都沒敲便直接推開門進了屋。

  房頂上偷偷跟來的李承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看來主子叫他跟著方萱萱是跟對了,這家的少爺和表小姐可還真有點什麼,今天他李承只好大材小用來聽一下壁腳了——

  周弼一見到方萱萱進門,神色一緊,“你怎麼來了?大將軍不是傳你去候審?這個時候你不該找上門來的,你不知道嗎?”

  “沒人跟著我。”她一路小心注意著呢。

  卻不知有人可以來無影去無蹤嗎?連太子府和皇家內苑他都可以來去自如不讓人察覺了,何況只是要閃她這個半點武功都不會的閨閣千金?房頂上的李承好笑的輕哼了聲,耳貼得更近。

  “凡事還是該小心點。”

  方萱萱幽幽地看著他,嬌聲道,“你就這麼怕我牽連到你們周家嗎?我不過是訂間房湊個熱鬧,想看著英明神武的大將軍是什麼模樣罷了,還聽你的話大方的讓出一間雅間給你未過門的夫婚妻呢,誰想到這麼倒楣會遇上這種事!竟被當成了縱火的嫌疑犯!表哥你不安慰就了,見到我倒像見到瘟疫似的……”

  周弼勉強露出一抹笑,寵愛的伸手拍拍她的臉,“我只是怕你被人家誤會,畢竟路大小姐一出事我們周家就退了婚,你又這祥大刺刺地跑來找我,若有人疑神疑鬼的拿這些事來作文章,你不就成了謀害路大小姐的最大疑犯了?”

  方萱萱驚訝的抬眸,“表哥,你怎麼知道有人要謀害路大小姐?我都還沒說呢。”

  這審訊方畢,她便趕來了周府,就算姑父有人脈可得到衙門傳來的消息,也沒有比她快的道理吧?

  周弼一驚一乍,“我猜的罷了……真是?”

  “好像是,聽說那間雅間門口的通道上撐了根很長的木棍,是當天臨時代班的廚子一早撿來的,才要審呢,聽說人就跑了……”說到此處,方萱萱突然想到什麼便住了口。

  “你說什麼?”周弼臉色大變,陡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人捉到了嗎?”

  她被他捉得發疼,卻沒出聲,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臉上,“應該還沒有吧……表哥,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要不幫你去請個大夫來看著?”

  周弼知道自已失態了,不由鬆開了手,“不必了,我沒事,只是聽到雪兒被害,心裡有點複雜……你先回家去吧。”

  方萱萱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好,表哥你好好休息,就別擔心你那未婚妻,不,現在已經不是了,可以讓表哥擺脫掉這門婚婚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過來看你。”

  說著,她轉身開門便要離開,周弼卻喚住了她。

  “我那天叫你讓出一間雅間給路大小姐的事……你可有跟人提起?”

  方萱萱一頓,回眸,搖搖頭對他一笑,“放心,我沒敢把表哥給扯進來,只說因為我知道她是表哥的未婚妻,所以便好心讓了一間房給她。”

  周弼扯扯唇,“做得很好。”

  方萱萱朝他微笑,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門外的僕婦趕緊上前替方大小姐打了傘,“飄雨了,小姐。”

  聞言,方萱萱仰首望天,斂去了臉上的笑,“是啊,這天是說變就變呢,若沒嬤嬤這把傘,我鐵定就要濕透了。”

  僕婦看了主子一眼,未解其意,只道,“不過就是奴婢該做的事。”

  “你該做的事,也包括幫著表哥去謀害路家大小姐嗎?”

  嗄?僕婦愕然的看著她,“小姐……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當時掌櫃要上樓,你也不會刻意說樓上的人都跑光了,還有,還記得那我問你衣服上的木頭屑屑是在哪沾上的嗎?那木棍……是你從院子搬上二樓路大小姐的房門口的?那條通道只有兩間雅間,我的和路大小姐的,你要偷運根棍子上來很容易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僕婦聞言,嚇得當場跪了下去,傘也顧不得替小姐撐了,“小姐饒命,奴婢也是聽令行事,少爺畢竟是奴婢從小服侍到大的,他的話,奴婢不敢不從……”

  方萱萱苦笑著,“罷了,你也是身不由己。起來吧,我們回家。”

  話畢,她率先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就算僕婦撐了傘跌跌撞撞追上來,她終究還是淋了一身濕。

  衙門內泛著茶香,墨東一邊看著京中密使的來函,一邊聽著李承聽來的璧腳及看見的一切,本來閒適的姿態一頓,眸一沉,手掌一旋,本就握在手上的茶盞瞬間飛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門。

  “竟是如此?”

  “是,主子。”李承看了一眼碎成地的杯子,還真是好久沒看見他家主子發這麼大的火了。這路家小姐在主子心裡還真是個寶,誰敢碰她,就註定像那被摔成碎片的杯子一樣慘吧?“現在可要將周弼緝拿歸案?”

  “你是要本將軍把你在梁上偷聽偷看的事拿來當證據捉人嗎?”

  不行嗎?不然幹麼派他去偷聽偷看?

  “請主子明示!”

  “人家可是新科狀元,刺史公子,說什麼也得證據確鑿。”要不是周弼還有這層身份,他鐵定直接一刀砍了他。

  此時,趙信行色匆匆地進來——

  “廚子捉到了?”李承等不及地問。

  “捉到了,身家背景也查到了,正是方大小姐身邊僕婦老鄉的一個以前相好的兒子,是前些日子才到蘭城的,專打零工。”

  墨東冷冷一笑,“很好。給我嚴刑打一番,若不吐實便不准停!還有,派人把方家大小姐和那名僕婦也給我捉來,把方大小姐也關進大牢,那名僕婦……也給本將軍好好審問一番,打到她說出周弼的名字方休!”

  敢害他的女人,他說什麼都不會輕易甘休!

  李承和趙信互看了一眼,“主子,你為何要捉方大小姐?”

  “為何不捉?那僕婦不就是方大小姐身邊的僕婦嗎?僕婦有罪,她自然是有罪。”

  “可是……主子明知道她無罪啊!”

  墨東的眸狠掃了過去,“我怎知她無罪?”

  是厚,聽壁腳的不算……李承摸摸鼻子。“是,主子,屬下馬上就讓人去捉拿她們!”

  路行之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回到府中,一進門便把所有人召進大廳,路蘭雪不急不躁的過來。

  這幾天她可是安分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來來客棧的縱火案正查得如火如茶,雖然事事關己,她卻未曾主動相問過一句,因為每天那位元大將軍都會飛鴿傳書給她,簡單幾句交代案情,字裡沒有半點想念,但他會寫信給她,對她而言就是他想念她的一種方式。

  “方萱萱認罪了!”

  路蘭雪詫異的揚眸,這是最新消息吧?而這個消息多令人震驚。

  “……方家女兒說她打小愛慕著她表哥,不忍看見表哥為保周家名聲去娶一個失蹤五年不清不楚的女人過門,那日剛好得知咱家女兒的丫頭訂一間雅間,便讓了一間出來,然後指使代班的廚子混進去客棧縱火,又指使身邊的嬤嬤把木棍運上去堵住了咱家女兒的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一個愛字。”

  愛呵,她相信方萱萱是真愛周弼的,否則怎會替他頂罪?

  而周弼?聽到這個消息的他會如何?接受方大小姐的愛意?還是因此感動又慚愧的去自首?

  蘇華第一個叫出聲,“真是個賤蹄子!愛一個人就可以去謀害別人了?正主兒都沒說話呢,她倒是心疼起人家了?如果正主兒不想娶,我們還能拿刀逼著他娶不成?犯得著殺人嗎?”

  “這不都是那方姊姊自個兒想出的事嗎?母親幹麼扯上弼哥哥?”路茹冰微嘟起了嘴,說完還不悅的看了路蘭雪一眼,“弼哥哥之前可是跟大家說了他要娶大姊的。”

  路知倩聽了只是皺眉,走過去抱了路蘭雪一下,“幸好捉到犯人了,現在大姊可以鬆口氣了。”

  路蘭雪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卻是未語。

  “蘭雪,這事你怎麼看?”

  沒想到父親竟會問她的意見,路蘭雪抬眼望了過去,難道父親覺得此案另有隱情?

  路蘭雪微微頷首,“女兒以為,方大小姐之所以認罪,是因為僕婦是她方家的人,那廚子又是僕婦找來的人,所以一切看起來便很合情合理,但認真追究下去,那名僕婦卻是周家的老人了。”

  路行之聞言一愕,“確有此事?你的意思是……”

  “女兒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冤枉了人,還望父親大人明察。”路蘭雪話說得好聽,明明此案是墨東主導,卻想提個醒,讓父親幫忙一起查下去。

  此時一名家丁匆匆來報,“老爺子,門外周公子求見路大小姐。”

  路行之氣得吹鬍子瞪眼,大手一揮,“不見,見他幹什麼?他周家欺侮我們還不夠?現在一聽見方大小姐認罪就趕緊跑來是什麼理?”

  “父親,讓女兒見見他吧。”

  “你見他幹什麼?難不到現在你還想嫁他?”

  “自然不是。”路蘭雪語氣淡淡,“女兒只是想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路行之看著她,思及她方才說的那段話,想想便點了頭,對那家丁道,“去把周公子請進前廳。”

  前廳裡,周弼一見到路蘭雪便朝她撩袍一跪。

  路蘭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相扶,就讓他跪著,仿佛這就是他應得的。

  管家親自端來茶水,看見周公子跪在地上,又看著路蘭雪,顯得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半句的退到門門去守著。

  路蘭雪端茶喝著,看起來很鎮定,拿著杯子的手卻有點打顫。

  打從她在墨東的來信中得知想害她的人是周弼後,她曾想過要是再讓她見到了這個想害死她的男人,她該做些什麼?譬如直接把杯子丟到他頭上?或是上前狠狠踹他兩腳?不然把他綁起來扔到湖裡?

  而此刻,她卻什麼都做不出來。

  “喝茶嗎?”路蘭雪問了句。

  “不用了,我不是來喝茶的。”

  “那你是來幹麼的?”

  “求你救救我表妹吧!她只是腦袋一時糊塗了,才會做出這種傻事,本性並不壞的,請你饒她一命。”

  幸好,他還記得來替他表妹求情,沒到泯滅天良的地步……

  她真的很高興他來了,說不上為什麼。

  路蘭雪幽幽地看他一眼,“我為何要救她?你喜歡她?”

  “……”

  “都這個時候了,你連承認你喜歡她不敢?方大小姐這罪還真是頂得挺冤的。”

  周弼一愕,揚眸,震驚的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若要人不卻,除非己莫為,你當真以為你對我做的事可以瞞天過海嗎?”她說著淡淡一笑,“也許,本來可以的,如果此刻的主審官是我父親或你父親,但你運氣比較不好,遇見了墨大將軍。”

  真是越聽越讓人膽寒……

  周弼緊咬著牙,“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在我們打小一起長大的分上,我就好心提點你一下好了,去自首吧,僕婦原是你周家的老人,這點一查便知,更遑論墨大將軍的人已經親耳聽見那僕婦向方大小姐承認是遵循你之命來害我……”

  “你說什麼?!”周弼的身子劇烈一顫,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表妹她竟然早就知道這事是他幹的?那她為何還……

  “你以為方大小姐是不得不認罪嗎?你錯了,她是因為知道是你做的,所以才認罪了,畢竟罪名落在她身上,看起來是合情合理的,但……雖然方大小姐現在替你頂了罪,這事卻不會就這樣算了。”

  “對墨大將軍來說,真正害我的那個人若還好好活著,他是絕對睡不好覺的,你若不出來認罪,到時可能你的父母親都要因你而被關進大牢,誰叫你家退婚退得這麼快呢?論殺人動機也是很合理的,加上僕婦廚子……屈打都能成招了,何況這本來幕後主使者就是你,拿到對你不利的證詞是遲早的事,你若不自首,恐怕你全家都要跟著陪葬了……我言盡於此,你要如何,會如何,我都不關心,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說著,路蘭雪提步要走,周弼卻伸手拉住了她。

  “你不怪我嗎?”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冷道,“你若和方大小姐情投意合,又為何要與我二妹議親?就只是怕人家說你們周家背信忘義?你不想娶我,早告訴我便是,何苦把我變成拆散你們的罪人?還因此想置我於死地……”

  周弼搖頭再搖頭,事已至此,說什麼話都是多餘了,“雪兒妹妹……我對不起你……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

  人生有很多事,一時想不開就鑽進了牛角尖,好像前面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算是錯,也硬要去,總以為自己會是幸運的那一個,錯誤不會被發現,一切都會按著自己的計畫走,最後卻徒留悔恨。

  “你是對不起我,但你更對不起方大小姐,她那麼愛你,連罪都願意幫你頂,你卻想置身事外……我說過了,你對我做出這種事,墨大將軍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自己想一想該怎麼做吧!”說罷,她甩開了他的手,快步離開。

  這一日,周弼在路家前廳裡跪了好久好久……

  蘭城大街上有人在敲鑼打鼓,四處說著有關周刺史公子到衙門自首的消息,說他因為不想娶路大小姐而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放火害死她,方大小姐因為愛他而出面替他頂罪,周公子不忍心心愛的人為他受罪,便出來自首了。

  這令人髮指的謀殺計畫,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段愛情佳話,讓人覺得唏噓之餘又頓覺造化弄人。

  更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當真相水落石出,周弼押入大牢之後,整個蘭城面上看似平靜,底下卻沸騰的幾乎掀了鍋。

  “真是紅顏禍水啊!”總有人在竊竊私語著。

  “路大小姐果真是個不祥的,五年前失足掉進山谷大難不死,現在一回來就克了親家,轉眼間周公子便入了獄官職不保,整個周家都要被連累。”

  “會不會是墨大將軍被妖女所惑?屈打成招?”

  “有可能,聽說墨大將軍行經蘭城第一天就當街把路大小姐給帶走,不知把她帶到哪去了,久久未歸,說兩人清清白白誰信啊……”

  “莫非是墨大將軍想要路大小姐,卻聽見路大小姐和周家有婚約,不想背個強搶人妻的罪名,所以才硬要把周公子拉下水逼周家解除婚約?”

  “不不不,聽說在周公子罪名成立之前,周家就已經解除婚約了。”

  “可墨大將軍還是不放心,便要置周公子于死地?聽說是要斬了……”

  “這也太可怕了,我就說刺史一家可是品德高尚的,怎麼會做出這等事,原來是被裁贓陷害的啊!”

  “太可惡了,就算是墨大將軍也不能這樣欺負我們蘭城刺史的公子啊……”

  “不是吧,明明是周公子和方大小姐有姦情在先,不敢毀婚不娶那路大小姐,所以兩人才想放把火佯裝意外,想把路大小姐紿害死……”

  以上類似的言論,幾乎短短一夜便傳遍了蘭城,惹來蘭城人民的質疑與非議。

  是是非非,似是而非,好的被說成壞的,壞的又被說成好的。

  這些,路蘭雪都聽說了,讓她夜裡難以成眠。不是擔心自己紅顏禍水的駡名,而是擔心著墨東的前途,明明錯的是別人,他卻因此擔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何其無辜。

  就這樣想著想著,感覺天都快要亮了才睡去。

  頰邊傳來癢癢且微刺痛的感覺,路蘭雪忍不住伸手揮去,耳邊仿佛有亠聲低笑傳來,可她實在太困,連眼皮都懶得睜開,然後,好像有人上床抱住了她,把她輕輕地擁進懷裡,幾乎是情不自禁的,她往那暖源靠去。

  這味道,很熟悉……

  這胸懷,也很熟悉……

  好像不久前才被這樣抱過……

  突地,路蘭雪驚醒的睜開眼,恰恰對上墨東那雙燦亮如星的黑眸。

  “你……”

  “噓,你如果現在大叫,本將軍還得再背個採花賊的惡名了。”說著,墨東捧起她的小臉,輕輕經地啄上她驚愕微張的粉唇,“你很高興看到本將軍吧?嗯?”

  她眨眨眼,正要說話,他朝她的小嘴啄了過來,一次又一次,這樣的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逗弄,像在逗小貓小狗似的那種。

  本來還很想睡,如今瞌睡蟲都被他趕跑了,但她整個人還是懶洋洋地,也沒打算因為他抱著她就挪動睡姿。

  “你這叫夜闖閨閣,李姑娘的閨譽都被你毀了。”

  “不是早就被我毀了?”他開玩笑的看著她,“關於那些傳言,你很介意?”

  “有哪個姑娘會不介意的嗎?”不管是她貪圖富貴主動勾引大將軍的版本,還是她紅顏禍水被大將軍看上,害了周公子的這個版本,她都已經是名門世族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物件,從此與他無緣。

  “我沒答應要嫁你。”

  “路蘭雪……”

  “墨大將軍,你非要坐實你是看上了我才毀了周公子的流言?”她微微皺眉,一點都不喜歡自己所聽見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路蘭雪話落,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唇角帶著淺淺的笑,那模樣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別人說我是紅顏禍水!”

  “你本來就是。”

  “什麼?”她呆呆的看著他。

  他在她的耳畔低語,“我堂堂一個鎮北大將軍,為了你而把一個最受皇上寵愛的皇子拉下馬,你若不是紅顏禍水,是什麼?”

  聞言,路蘭雪忙不迭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胡說,以後這樣的話不許你再說一個字,聽見沒有?”

  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呵,這男人卻這麼直白的認了?

  “好,聽你的。”他親吻上她覆在他嘴上的小手,“我只是要告訴你,只要誰敢欺負你傷害你,我都不會輕易放過。”

  路蘭雪紅了小臉,幽幽地看著他,“我不要你為我做這些危險的事,更不要你為了我成為一個不忠不義之人。”

  關於晉王的事,她一直覺得對他有所虧欠,不僅僅只是她偷了他的東西,而是他為她不惜得罪了皇上,又給晉王下套,雖然最後全身而退,但當中的危險卻是她每次想及都要替他捏一把冷汗的程度。

  墨東突然翻過身來把她壓在身下,低頭便霸道的吻住她,這個吻絕不是方才那逗弄的,而是貨真價實、攻城掠地,像是那日在山洞裡他對她這樣那樣時的吻,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給吃幹抹淨。

  伸手也推不動這銅牆鐵壁,她被他吻得嬌喘連連,直到他大發慈悲的放過她——

  “是晉王先不忠於國,而不是我為了你而不忠去陷他,慬嗎?”他溫柔的伸手去撫弄她細細的眉,長指又去撫觸她被他吻得紅紅腫腫的唇,“一個可以拿軍機去交換自己利益者,國法不能容,我是沒有睜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這樣說……也對,但他沒有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她,卻是確定的。因為晉王想殺她,所以他不可能放過他。

  “周弼的事也一樣,是他計畫謀害你在先,如今又使人放出流言,死不足惜!不管是晉王或是周弼,我都不曾為了你當過不忠不義之徒,明白嗎?”本來,他是不太愛向人解釋什麼的,可怕她的腦袋瓜打結又自責,墨東還是決定把事情說清楚。

  “我知道了。”路蘭雪對他甜甜一笑。

  原來蘭城裡那些對兩人不利的言全是周弼派人做的,經他這麼一開解,她才稍稍釋懷了些,她珍惜他對她的愛,不想他為了愛她而涉險,這也是為什麼她當初選擇讓宋暖暖死去的原因,她必須救他,不讓他有一丁點的危險與顧慮。

  “以後有任何疑問直接來問我,不許你亂鑽牛角公,嗯?”

  她點點頭,只是看著他。

  “沒其它事想問我?”

  她輕輕搖搖頭,知道他是希望她開口問公主的事,可是她不想開口,皇上賜婚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要他為她更去冒任何可能激怒皇上的風險。

  “路蘭雪……”她真的讓他生氣得頻咬牙。

  “我沒事想問你,但我有話要跟你說,你聽嗎?”

  “說。”

  “我不會嫁你,這輩子都不會,所以,你就娶了公主好好過日子……”

  她話還沒說完,墨東便狠狠地用唇封住她的口,不再讓她說出會讓他想要打她屁股的話來。

  “你聽我說……”她被他吻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不聽!”

  “我是認真的!”她有點惱了。

  “我也很認真。”他端著一張大冰臉,一道濃眉蹙起,對她總是如此輕易的想把他推開這件事,非常非常的不滿意。

  路蘭雪瞪著他,眼眶都濕了,“皇上已經賜婚,你非娶公主不可,你也別想皇上會改變主意,這事整個東旭王朝的人都知道了,為了他的面子,他也不會改變主意的,所以……你不許為了我再違逆皇上,我答應你,我這輩子都不嫁人,我心裡只愛你一人,如果你有空可以來看看我,陪我賞花下棋,這樣我就滿足了,但你不要逼我嫁給你,好嗎?我不當妾,一輩子都不當。”

  她說了一大串,墨東先是皺眉,再來是舒心,接著是心疼。

  “你說你心裡只愛我一人?”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她愛他,方才的大冰臉都要被她這句話給融化了。

  一堆話裡,這男人只聽見這一句嗎?路蘭雪好氣又好笑。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回答我。”

  面對墨大將軍眼中的癡與執著,迎上他那雙溫柔又迷人的黑眸,路蘭雪有到剎那恍神,又覺害羞起來,不由嬌嗔道,“是,我只愛你一人,但我不嫁你,聽見了嗎?”

  後面那句才是重點,不卻道他是有沒有聽進去?

  “我聽見了,你說你不當妾,還說皇帝賜婚皇命不可違,而且你愛我。”墨東只挑重點聽,“以上,我答應你。”

  他笞應了?他真的答應不逼她嫁他了?他真的要遵皇命迎娶公主了?

  路蘭雪既是高興又是失落,心情複雜的好難受,應該笑,卻想哭。

  “我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等等天一亮我就要回京城。”墨東笑看著她,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記,“記住你剛剛說的話,乖乖等我。”

  話落,他的身影也轉間消去了,就像他來時的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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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4 PM

【第十三章 賜婚聖旨到】

  宣政殿上,樂熙顯得有點坐立難安,見黃公公從殿外匆匆而進,忙問,“怎麼樣了?事情都辦妥了嗎?”

  “墨大將軍已經進宮了。”黃公公的神情也有些急。

  “他有說什麼嗎?表情怎麼樣?”

  “陛下,墨大將軍一向沒什麼表情,但他身邊的那些輕騎對於陛下沒有親迎他們恩旋歸來感到十分的失望……”黃公公小小聲地道。

  皇帝裝病,歸根究柢是因為公主樂千晴,就在陛下口頭說要把公主賜婚給墨大將軍之後沒幾日,天耆狼族的王子雲牧亞便進京面聖,提出希望東旭王朝公主與狼王和親的要求。

  現任狼王乃狼族王子的親爹,他的親娘早在很多年前便去世,狼王后的位置已空懸許久,想坐的人不少,卻一直沒有哪個女子有幸坐上去,沒想到狼王會派其子進京要求和親,狠王雖已有數名子嗣,但今年也才三十八歲,算是盛年,配上十八歲的公主雖說是年長了些,卻可帶來東旭王朝北地的國安,皇帝自然心動,當下便允了。

  問題就出在把公主賜婚墨東一事已傳開,雖只是口頭一說,如今要反悔總是有失天子威儀,因此才裝病,打算先把和親的聖旨頒了再說。

  “你沒告訴他們朕病了?”

  “奴才都按陛下之意照稟了。”

  “那……不對,你剛剛說墨東進宮了?不是回大將軍府?”

  “是,陛下。”

  “他進宮幹什麼?朕都病了……”

  “末將進宮自然是來探望陛下。”墨東人未到聲先到,已經在殿外候著,“陛下若不願意見末將,末將馬上離開。”

  樂熙瞪了黃公公一眼,壓低著嗓道,“你這辦事不力的傢伙!請他進來!你給我守著門,不許任何人來擾。”

  “是,奴才遵命。”說著,黃公公趕忙奔到殿外去,“墨大將軍,陛下有請。”

  墨東解甲進殿,風塵僕僕,卻依然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來已出征數月又從蘭城一路奔回京的疲態。

  “謝陛下。”墨東沒客氣,撩袍而坐。

  “愛卿一路辛苦了。”

  “將士們比末將更辛苦。”

  “是啊,所以朕大大的獎賞了他們,還有你……你想要什麼都跟朕說吧,朕絕無二話都會滿足你的!只是有一件事朕必告訴愛卿……”樂熙說著,心虛的看了他一眼,“關於公主……”

  身為皇上,還真是難得講話這麼支支吾吾,怕像得罪誰似的。

  畢竟是他這個皇上先出爾反爾,本想稱病不起,直接宣了旨意了事,偏偏這傢伙硬是要闖進來。

  墨東自然知道皇上此刻在糾結什麼,當初和雲牧亞見面時要他幫忙處理有關公主的事,便是在必要時提出狼族和東旭王朝的和親,絕不能讓皇帝賜婚給他,雲牧亞是他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答應過的事自然會做到。

  事實上,狼王會一直沒再迎娶王后,最大的原因是擔心死去母親的雲牧亞會不高興,若是由雲牧亞去說服他父王與東旭王朝的公主和親,此事自然可成,狼族的王雖沒有再立王后,卻是妻妾成群,多娶一個公主為後便能長治久安,何樂不為?

  話說如此,但事有萬一,不過,瞧皇上一副對不起他的模樣,就此事已成。

  此刻,墨東伴裝不知內情,乖順的接下他的話,“陛下是要把公主賜給末將?末將聽說了,皇恩浩蕩,末將感激不盡。”

  啥?感激不盡?樂熙驚嚇得下巴都掉下來。

  他瞅著墨東,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是,他是一直想把公主賜給他,那是因為公主就是喜歡這小子!可是他橫看豎看,墨東根本就對那丫頭不上心,難不成是哀莫大於心死?是不是現在連賜頭豬給他,他都會說感激不盡?

  “不是這樣的……”

  墨東好笑的挑眉,故意道,“不是?陛下改變主意了?不將公主賜給末將了?是不是末將哪裡做得不好?”

  “不是這樣的……”樂熙怎麼有一種被逼到牆角的感覺?他可是皇上啊!

  “那是怎麼樣?請陛下直言無妨。”

  樂熙看著他半晌,把心一橫,終是端起皇帝的氣派來,道,“天耆部落那個狼族,他們想要我朝唯一的公主跟他們和親,以締兩國之好,朕同意了。”

  聞言,墨東微微頷首,“末將明白了。”

  就這樣?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

  樂熙輕咳了幾聲,“朕想了很久,天耆部落民風開放又自由自在,狼王雖年紀長些,卻俊美無比,雄才大略,狼族乃天耆部落之首,和我國聯姻,朕就不必時時提防著那百世國入侵,否則,他們將可能助百世國一臂之力,我朝北境堪憂……望愛卿以江山社稷為重,體諒朕的苦衷。”

  這話,說得是鏗鏘有力,當屬下的豈能不從?

  “末將一切遵從陛下旨意。”

  很好,沒想到墨東這回如此順從,樂熙滿意的點點頭,“看在你如此體諒朕的分上,膚就不追究你在蘭城的那些事了,周刺史公子一案你稟公處理便是,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朕是虧欠了你,你說吧,只要你開口要的,朕全都會許給你……”

  乖乖等我……

  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路蘭雪想了大半月也沒把他這句話想明白。

  打從來來客棧縱火案至今,半個多月來,她可以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對東旭王朝這個國風還算開放的國度而言,真的是很難得的,尤其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不管是貴夫人還是千金小姐,趕在年節前莫不相約一起逛街,採買一些新年要用的東西,整整半個月,整條蘭城大街可說是熱鬧非凡。

  熱鬧的地方,就更不適合她了,紅顏禍水的駡名雖然慢慢地消彌,但只要她一出現在千金小姐聚會的場合,每個人都非得上前來嘲諷她幾句,好像不這麼做就不合群似的,她雖不介意,但還能避就避,畢竟沒必要故意把自己送上門去聽那讓人不愉的話,不嗎?

  不過,今天是除夕,這日的早上都是在家裡忙活的,一大早管事嬤嬤便領著幾個家丁去桃樹上摘下幾根桃樹枝條插在家裡的門戶上,就是所謂的“插桃枝”。桃是早春植物,代表早春的到來,桃的果實多,代表著多子多孫、祈福祝壽、吉祥如意,桃的果仁有藥用價值,代表看可以驅邪辟鬼之意。

  插桃枝完便是“貼春書”,把寓意甚好的詞句貼在門窗屏風等處。

  再來便是“懸春幡”,把青色小旗插在門口或窗戶懸掛起來,以示迎春過節之意,幡若做得小些還可以插在姑娘們的頭上,有些高門府第也時興戴這個來迎春。

  路蘭雪今年哪都沒去,便叫小芳來起寫了幾張春書來貼,也幫府裡的幾位小姐及夫人都做了幾支小春幡掛在簪首來打發時間。

  下午,路茹冰和路知倩跟著蘇華就戴著她做的春幡上街去參加除夕的驅邪活動,而她則依然留在家中弄一些過年的玩意,想起過去幾年過年時有她和師傅兩人的冷冷清清,如今就算只是在一旁看著路家上上下下的人在忙活,也覺得很是熱鬧與幸福。

  “小姐,好看嗎?”小芳自個兒也弄了個春幡戴在頭上,高興的得不得了。

  “好看。”路蘭雪微笑的點頭,“你要不也戴著它去大街上逛逛?那驅邪活動應該挺好玩的。”

  小芳嘻嘻笑,“那種互動每年都是一樣的,不過就是出去湊湊熱鬧罷了,奴婢還是在家裡陪小姐吧,小姐已經這麼久沒在自家過年了,心情一定很特別吧?往年的大年初一,周家少爺都會來拜年,一大早二小姐三小姐都會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啊,小姐,奴婢說錯話了,你罰奴婢吧。”

  路蘭雪好笑的睨著她,“你說錯什麼了?丿

  “奴婢就不該提那周家少爺……”小芳說著頭低了下去,滿肚子的話不能說,真的要憋死她了。

  路蘭雪看著頭低低的丫頭,難為她這半個月都陪她待在府裡沒出門,在她身旁當個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不過,她今兒的話比平日可是少上許多,雖然總是笑嘻嘻地,但那飄來飄去的眼神看起來就很有事。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不會怪你的。”

  “真的?”小芳小心翼翼地抬睥看向她,“那奴婢說囉?”

  “我何時騙過你?讓你說你就說,今兒不說你就別說了。”

  “好好好,奴婢說。”再不說她就憋死了,“是關於京中傳來有關墨大將軍的消息,今兒一早奴婢不小心聽見老爺在跟夫人說話,老爺說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奴婢也在琢磨著要不要跟小姐說呢。”

  “你今天還真多心事。”難怪一整天話變少了,原來是怕一開口就不小心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

  “小姐若怪奴婢多嘴,奴婢就不說了……”

  路蘭雪好笑的看著她,“說吧。”

  事關墨東她怎能不聽?

  得到允許,本在忙著鋪床的小芳很快地咚咚咚跑到她跟前來,壓低著嗓音道,“聽說墨大將軍在蘭城這事觸怒了皇上,皇上不賜婚了,要讓公主去和天耆部落的狼族和親。”這才是她憋了一整天的最大心事,都快愁死她了!

  “什麼?”路蘭雪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她是有想過皇上可能會追究他在蘭城越俎代皰查縱火一案,還周公子治罪入獄,但,皇上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氣到收回皇命,把公主送去和親?這其中鐵定有什麼古怪。

  “墨大將軍這回損失可大了,對吧?小姐?本來可以娶當朝唯一的公主為妻,沒想到後來落得一場空,老爺子為這件事挺擔憂的,就怕大將軍一氣之下怪罪到我們頭上,夫人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老爺若是因為你,落得跟周公子一個下場,那她該怎麼活……會嗎?小姐?我們路府不會很快就……”

  小芳突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奴婢又亂說話了!”

  路蘭雪聽了倒沒嫌她晦氣,她非常清楚墨東絕不會因為不能娶公主就遷怒路家,事實上他應該很開心不能娶公主為妻,只是,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公主又怎麼會願意放棄他?這樣峰迴路轉的結果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姐,你看起來怎麼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小芳見她不說話,有點不明所以,“老爺和夫人都很擔心呢,所以夫人才帶著兩個小姐出門去參加除夕驅邪活動,明兒個還說要去廟裡上香祈福呢,今年的新年看來是不好過了。”

  一個小丫頭,怎麼擔心的事情比她還要多?

  路蘭雪歎口氣,躺上床,“我先睡會,不要讓任何人吵我。”

  “知道了,小姐。”小芳應著,走出去替她輕輕關好門,再讓另一個新進府的丫頭守在門邊,千交代萬囑咐不可以讓人吵到小姐睡覺,這才離開。

  路縣令府的大門口突來了很多兵丁,數匹高壯的馬正不斷揮動著尾巴,某兵丁率先下馬去敲路府大門,一名來自宮中的太監這才緩緩地踩在某個兵丁的背上下了馬,忍不住動手拍了拍外袍上的灰塵,這京城到蘭城本來要三四天的路猩,偏皇命說要在新年之前把聖旨給送到,急得他這一路上拚命的趕,一下馬腿都要軟了。

  路府管家一聽是宮裡來人要傳聖旨,也嚇得腿軟,今兒才聽老爺說起墨大將軍賜婚未果一事,怕路府因此遭受牽連,沒想到傍晚聖旨就到,這該如回是好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主屋裡通報,一時之間府裡像炸鍋的亂成一團。

  傳旨的一群人久久沒等到縣令來迎,卻教剛去參加驅邪活動回來的蘇華母女三人先給撞上了,馬車就停在門口,因門口來了一群陌生人,母女三人一時之間沒敢下馬,讓車夫叫前頭的吳嬤嬤前去詢問,三人面色惶惶地端坐在馬車上等。

  “母親,那些人像是宮裡來的,我看其中一人好像穿著太監服。”路茹冰不安地道,“他們在除夕這晚大老遠跑到蘭城來做什麼?”

  路知倩一聽瞪大了眼,“京城來的太監?那父親今晚有得忙了,今兒是除夕呢,非得趕著替他們安排吃住,一點都不能怠慢人家。”

  蘇華皺著眉,現在的她哪有心情管怠不怠慢人家這種事,想著老爺白天才對她說的那些話,心裡就七上八下地不踏實。

  拿出帕子擦去額間的細汗,蘇華忍不住念道,“這一切都要怪路蘭雪這個掃把星,失蹤五年,一回到家裡招災招禍。”

  路知倩一臉無知,“母親,這些人來是跟大姊有關嗎?”

  “除了她還有誰,她不在的這幾年路府什麼事都沒有,她才一回家就惹來一堆麻煩。”

  路茹冰話還沒說完,馬車的簾子便讓吳嬤嬤給掀開一角,一張老臉探了進來。

  “是宮裡來傳聖旨的,要路家全員在大廳聽旨。”吳嬤低聲地道,“夫人小姐等等進門先去換件衣服,再趕緊回到大廳,現在管家把他們都迎進偏廳裡先吃點東西,聽說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呢。”

  聞言,蘇華在吳嬤嬤的攙扶下率先下了車,領著兩個女兒隨後進府先行更衣去了,另一頭,路蘭雪也讓小芳急慌慌地叫醒,說宮裡來人要傳聖旨,要她趕緊換身衣裳前去大廳聽旨。

  “這旨是傳給誰的?”還在睡意朦朧中,被吵醒的路蘭雪很是疲憊。

  “公公沒說啊,就要路家一家子人去聽旨。”小芳弄了條熱怕子給她擦臉,先幫她披上外袍,“小姐,奴婢選了幾套衣服……”

  “隨便吧。只是聽著旨而已。”路蘭雪說著,把小芳遞來的衣服給換上,房門口已傳來夫人房裡的丫頭們的催促。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了。”小芳跑出去說完又趕緊跑回來,把她家小姐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次,就怕有哪裡不端整而失了禮數。

  等路家家眷都齊聚大廳時,那宮裡來的公公才有模有樣的進來宣旨,細小的眸光掃向跪在下頭的一干眾人——

  “哪位是路家大小姐?”

  路蘭雪聞言一愣,微皺著眉抬起來看著那位公公,“民女正是路家長女路蘭雪。”

  公公恍然地看著她,笑了起來,“原來你就是那位把整個蘭城搞得流言滿天飛,又把周公子給送進牢裡的神奇姑娘喔。”

  路蘭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話在她聽來,可絕對是貶不是褒啊,但他嘴邊的笑意是怎麼一回事?

  路家其它人沒抬起頭來,只聽公公的語意,都全冒冷汗了,蘇華身子還差點軟倒,是一旁的路茹冰趕緊扶住了她。

  公公見狀,笑意更甚,這才終於不賣關子了,把黃色緞面的聖旨恭敬的拿出來,逐字念道——

  “茲聞蘭城縣令之長女路蘭雪,才貌雙全,賢良淑德,聰慧過人,臨危不亂,朕聞甚悅,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給鎮北大將軍墨東為妻,一個月內擇期完婚,欽此。”

  什麼?皇上竟把她賜婚給墨東?路蘭雪一臉愕然的看著宣旨的公公,半天說不出話來,路行之和蘇華也是一臉難以置信,本以為是劫,豈料招來的竟是大運大喜,路家大女兒被皇上賜婚墨大將軍,這是多麼大的殊榮與好運!從此路家的前途就不僅僅在蘭城了,可能一路前進到京城裡去,蘭雪這丫頭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皇上和墨大將軍的青睞?

  一時之間,蘇華是百味雜陳,是妒也是喜,路家出了一個鎮北大將軍夫人,這代表著什麼?在未來數月甚至數年整個東旭王朝,不管宮內宮外,所有人的目光和焦點都會全落在路蘭雪和路家身上。

  不慬事的路茹冰沉下臉,滿眼都是對她大姊的恨意,只有路知倩聽了很開心,嘴角忍不住掛上了笑意。

  公公看著這個又看著那個,這些人的表情還真是精采萬分,且令人捉摸不透呵,這不是該狂喜的大事嗎?真是!怎麼大家都像是被嚇傻了似的?

  “還不領旨謝恩?”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路蘭雪一愣,這才趕上前領旨,“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賜婚,路蘭雪根本不能拒也不能逃,只能乖乖嫁給他,她說不當妾,他便娶她當正妻,不知怎麼的就讓皇上答應了把公主弄去跟北方的天耆部族和親。

  昨兒的除夕團圓飯,吃得她戰戰兢兢,幸好父親忙著安排那一行人的住宿吃食,吃沒兩口就走人,父親不在,繼母蘇華也有點心不在焉,倒沒多問什麼,也或許是她之後的身份就不同了,她還沒揣摩好該拿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她,索性少說少錯。

  飯桌上,只有小妹路知倩最高興,還替她這個姊姊夾菜,說她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見她那模樣,路蘭雪就討厭不起來,而一向跟她最不對盤的路茹冰是父親一走她就嚷著不舒服回房了,總之讓她過了一個很清靜的除夕夜。

  可今年大年初一,她從起床就眼皮一直跳,跳到她心神不寧,做什麼都不對勁。

  一個月內期完婚?這不就是要她草草嫁了嗎?根本什麼來不及準備……

  還有,她不是作夢吧?她真的接到聖旨了?她真的要嫁給墨東了?

  路蘭雪思緒亂跳得厲害,一下子想這個一下子想那個,總之,就是一整個心神不寧,小芳端著早膳進門來,“小姐,來用早膳吧,奴婢剛剛在大廳的院子前看見幾株梅花花了,等會奴婢陪小姐去院子裡賞花去?”

  “好。”最近貪懶,睡得晚,因她身子不佳,早膳都在房裡用較多。

  吃完東西披上厚厚的披風,路蘭雪便到路府前廳外的院子裡賞花,路府的梅花種得不多,但十幾株的梅花一起開花時,也是很有一番風情。

  賞花,總難免想起第一次在晉王府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墨大將軍,當時,他的眼底盡是殺意,而如今那雙眼,卻總是帶著滿滿的深情。

  她何德何能,可以讓他三番兩次救她於水火?不惜捋虎鬚,撚龍麟,只為她一人?看著花,又思念起這個男人來,思念這種東西很奇怪,不想則已,想起就如同潮水不斷湧來。

  “路蘭雪!”有人連名帶姓叫著她。

  唉,就知道昨夜的平靜鐵定是假像。

  回頭,見路茹冰一臉氣悶的沖過來,挺像是憋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找到了發洩出口,準備豁出去的陣仗。

  路蘭雪對她微微一笑,依然坐在院子裡賞花品茗的小涼亭內一動也不動,神態從容淡定到像是雷劈過來她都不會躲似的,“妹妹有事?”

  路茹冰一瞧她那不動如山的模樣就更生氣了,“你說,那天墨大將軍把你帶到哪去了?你跟他幹了什麼事?為什麼他一回京城就叫皇上賜婚?你說!你是不是跟他野合了?”

  野……合?

  這兩個字從一個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的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讓人驚嚇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啊,而且她還大吼大叫的,恐怕這院子外的街頭巷尾全見了。

  路蘭雪真想沖上前去掐她脖子,可她真的太懶,動都不想動一下,“小芳,我渴了,倒杯茶給我。”

  咦?小姐這時候還有心情喝茶?

  小芳一愣,把石桌上之前泡好的熱茶倒了一杯給小姐,“小姐,小心燙。”

  “燙嗎?”路蘭雪小心的喝了一小口,是有點溫熱,但應該不至於會燙傷人,想著,她沖著路茹冰甜甜一笑,“妹妹真想知道那天墨大將軍帶著姊姊出去幹了什麼事嗎?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路茹冰不疑有他,三兩步便走到她面前,“你說。你是跟他野……啊!”

  話未落,路蘭雪手中溫熱的茶水已潑了她一臉濕,她驚跳起來,與其說是被燙到了,還不如說是被嚇到了。

  “你竟敢拿熱茶潑我的臉?你是不是想讓我毀了容嫁不出去?你這個壞心眼的!見不得別人好!就跟你娘一個樣……啊!”

  蹄蘭雪想也不想的揚手便給了路茹冰一巴掌,說她可以,但她可受不了旁人隨便數落她的娘,這一掌下去,路茹冰的臉紅了大半邊,她的手也好不到哪去,平日少使力的手,此刻也是疼得發緊。

  路茹冰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等了周弼這麼久,滿以為能成為他的妻子,結果現在什麼也沒了,她嫁不成狀元郎,還要忍受這個女人躍上權頭一飛沖天的把自己踩在腳下,她怎麼可能還能忍?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她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把抓住路蘭雪的頭髮,死命的扯,“不過就是個瘸著腿的將軍,連路都走不好的瘸子,你有什麼好得意的?連母親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敢?我要你去死!”

  路蘭雪這幾年身子虛,哪能這般折騰,被她這麼一搖一晃再死命的扯,早已頭暈目眩,頭皮都快被她給扯下來。

  一旁的丫鬟見狀正要上前拉兩位小姐,蘇華已不卻從何處急奔而來,氣得臉色都白了,“還不給我住手!”

  路茹冰一聽見母親的低吼,手便下意識地一松,因剛剛扯得太用力,她這手一放,路蘭雪整個身子便往後去,細白的頭狠狠撞上涼亭的石柱,她痛呼出聲,額頭瞬間已滲出血絲。

  “天啊!大小姐受傷了!流血了!”小芳第一個叫了起來。

  蘇華整張臉都變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大門口瞧去,表情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小聲點!快,去叫大夫!”

  “不必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飛掠而來,一把將路蘭雪給抱起,“拿一件保暖的毯子過來!快!”

  小芳被這突來的超有氣勢的男人給嚇一大跳,定睛一瞧才發現眼前這人正是墨東大將軍,心怦怦跳著,趕緊奔進屋去取毛毯。

  見狀,蘇華整顆心涼了。

  剛剛管家便說墨大將軍在外求見,她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見院裡傳來驚呼吵鬧的聲音,暗叫一聲不好,急奔出來阻止也已然不及,現在好了,大將軍親眼看見自家女兒傷了他的未來妻子,這該如何是好?

  正怔愣著,墨東濃眉一挑,黑眸一眯,一張俊顏閃過一抹肅殺之氣,驚得蘇華趕緊拉著自己的女兒雙雙朝他跪了下去——

  “請大將軍恕罪!是妾身沒把女兒教好!將軍若要怪罪,就請責罰妾身吧!”蘇華把女兒的過錯都往身上攬,相信以她是路蘭雪母親,又是他未來丈母娘路家夫人的身份,這位在沙場上殺伐果斷又無情的大將軍,應該也不會對她如何。

  “母親……”看墨東冰冷帶著殺意的表情,路茹冰瞬間找回理智,哭了起來,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都是女兒的錯,大將軍,你要罰就罰小女子吧……”

  這哀哀切切的聲讓路蘭雪微蹙起眉,她幽幽的眼神望著眼這個像神一樣高大的男人,輕聲低嚷,“……我頭好痛……”

  這柔柔一聲叫疼,讓墨東的注意力轉回她臉上,一張大冰臉瞬間化成一抹暖,“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一會就不疼了。”

  正說著,小芳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將一條厚毛毯蓋在她家小姐身上,“小姐很怕冷,大將軍您……可別讓我家小姐著涼了!”

  嘖,這丫頭是在命令他嗎?不過她的心意倒是很讓他滿意。

  未說一語,墨東抱著路蘭雪快步走出大門,一會便雙雙消失在路府。

  院子裡跪著的兩個女人瞬間往旁一癱,松了好大一口氣,剛剛有那麼一剎那,她們真要為自個兒的性命不保。

  “墨大將軍真是個瘸子嗎?他想本就不像……”

  蘇華一聽,兩手便往女兒身上打去,“你還敢提這兩個字?你知不知道剛剛他就已經在大門外,把你說他的每字每句都聽進耳裡了!你這個死丫頭!還想惹多少禍?去,給我跪神堂去!直跪到大將軍消氣為止!”

  “什麼?娘,祠堂又冷又黑,女兒怕……”

  “怕也要去!難不或你覺得被一掌劈死比較不可怕?”

  當然……不是。

  路茹冰扁扁嘴,“女兒去就是了,但可不可以先不跪著,等聽到動靜了再跪?不然一夜女兒都撐不了……”

  蘇華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的看著女兒,“你機靈點就是。”

  意思就是同意了。

  路茹冰抱住自己的母親,“還是娘對我最好。”

  “知道就好。以後給我乖點,讓我省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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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5 PM

【第十四章 遲來的洞房花燭夜】

  墨東抱著路蘭雪出了路府,坐上本就停在門口的馬車,車夫戴著個草帽,是墨東的親衛李承所喬裝,見他家主子抱著路家小姐出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一看,眼睛差點掉出來,“主子……這這這是……哪位?”

  墨東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還能是哪位?自然是未來的大將軍夫人路大小姐。”

  “嗄?她是路大小姐?”李承很失態的叫了聲。

  聞言,路蘭雪對他微微一笑。

  天啊,天啊,這路大小姐竟跟那宋御醫長得一模一樣?

  是他眼花了?還是世上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快駕車!”墨東沒理他,開口催促著,“離開這裡!”

  “是,主子。”李承領命,心想著等會定要跟趙信說說這等奇事。

  馬車內,路蘭雪還被墨東抱在懷中。

  “你怎麼來蘭城了?”

  “自然是來看你。”

  “公主和親是怎麼回事?皇上賜婚又是怎麼回事?”

  “你話很多,先幫你處理傷口,我再慢慢告訴你。”

  墨東從懷中拽出一塊乾淨的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頭上的血跡,又拿出金創藥輕輕替她敷上,還捧起她的小臉朝她撞傷的部位輕輕吹了噥,一連串溫柔的舉動真的一點都不適合他。

  路蘭雪看著如此溫柔體貼的墨大將軍,又想起那日在山洞內狂野勃發的他,小臉不禁紅了起來。

  “很痛嗎?”她的臉看起來竟有點紅。

  路蘭雪搖搖頭,“剛剛是很疼,現在好多了。這藥,是我一年多前給你的?”

  “嗯。”他把她給他的藥都帶在身上?就像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一樣。

  雖然這男人只是輕輕地嗯一聲,可路蘭雪卻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想念,感動得眼眶都酸澀了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她別開眼,怕對上他那雙灼熱的眸子,她會哭。

  “找大夫。”

  一點小傷破點皮而已,至於嗎?

  路蘭雪好笑地道,“你忘了我就是大夫?”

  “你不是。”墨東在馬車內的那雙黑眸依然閃亮如星子,“記住,你現在是路蘭雪,不是宋暖暖,你懂醫一事,務必要忘了,免得讓人認出你來。”

  雖說一年多前見過她的人不少,但很多都只是在賞花宴上的一面之緣,女大十八變,要認出她來還敢百分之百肯定是她的人,根本屈指可數。

  其它見過她的人除了她親自看過診的公主樂千晴,大多數還是晉王府的人,晉王府已經不在,人都遣到東北去了不足為慮,而公主就要遠嫁到北境去,此生不一定會再見,唯一要擔心的只有見過她一面又跟她說過話的皇帝陛下。

  但說起來,陛下對她也僅有一面之緣,頂多就覺得眼熟,何況當時她是民女,講話頭都低低的,他不認為陛下可以認出她來。至於大將軍府裡,只要見過宋暖暖的人,除了大總管雷封,親衛李承、趙信,他一個都不會留在大將軍府中。

  路蘭雪明白他的顧忌,卻也不免嬌歎兩句,“難得我跟師傅學了一身好醫術,為了嫁你,一輩子都要無處施展了嗎?”

  “你不願意?”他可是想方設法要把她光明正大娶進門,不惜欠雲某人莫大一份人情,怎麼她看來半點不想領他的情?

  “我可以說不願意嗎?”

  墨東悶聲不吭板起了臉,過了一會才望向她,“你當真不願意?”

  “你答應過不逼我嫁你。”

  “你說過皇命不可違,你說過當妻不當妾,你說過你只愛我一個,我答應你的是這個,你忘了嗎?”

  是,她沒忘,全記得,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卻從頭到尾都是這個意思。”墨東長手一探將她捲進懷中,“答應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答應我一輩子只愛我個,也必須做到,還有,皇命不可違,你既然接了旨,就得乖乖嫁我。”

  霸道!但她卻喜歡極了!

  如果他真的娶了公主樂千晴,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如何,很難想像……前陣子的她根本是緒頭烏龜吧?因為不想面對,所以從來就不曾細想過結果,自私的只想著要把他拚命往外推,完全不顧慮他對她的心情與那份可貴的心意,害怕自已痛,只想著不要跟其它女人分享他,其他的她都不願去想。

  “我答應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你也能答應我一輩子愛我一個嗎?”路蘭雪幽幽地看著他。發現自己對他的心越來越貪婪了。

  墨東微凝著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的意思是,我這輩子只能娶你一人為妻?不能再有側室。”

  路蘭雪沒有馬上回答他,因為她非常明白這樣的要求有點過了,就像她第一次聽到師傅的論調,她也是不太能馬上接受一樣,但後來遇見了他,嘗到了情滋味,也懂了一點男女情事,她方才明白自己很難容忍,不想像如果他也對其它女人做出一樣的事來,她會傷心難受到何種地步?

  與其說她不當妾,正確點應該說,她本不想跟任何女人分享他……

  他一定不能接受吧?他是堂堂墨大將軍,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男人……

  “如果你不願意……”

  “我願意。”

  她愕然的看著他。“你願意?”

  “怎麼?我說願意你好像不太滿意?”墨東好笑的看著她那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長指輕輕地在她頰刮了兩下。

  “不,是太滿意了……”滿意的不得了!這男人也太好說話了吧?還是根本只是在哄她開心?就算是這樣,她也是很滿意了,畢竟她真的沒想過他會同意,方才她之所以那麼問也只是想探探他的意思,倒不是真要他許諾什麼。

  “是嗎?那我可以得到一點獎賞嗎?”

  “什麼……獎賞?”他的神情模樣,看起來就有點不懷好意,讓她莫名的心驚膽顫,身子下意識地往後縮,可她有躲跟沒躲一樣,因為車廂內就這麼大,而且他握住她的大手就算沒使力她也掙不開。

  “這個……”墨東臉一側,攫取了她的唇。

  “唔……”她的心一震,瞬間被他的氣息所籠罩,那般強烈又奪人心魄,卻又是如此如此的溫柔。

  她的手輕輕地扯住他胸前的黑色錦衣,整個人都因他的吻而虛軟無力,而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這半個多月來她有多麼思念他及他的親吻……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慌亂不安,因他總是霸道而狂野,這回,他的吻這麼輕這麼柔,像水似的,她卻發現自已更加的動情,身子疼痛著,渴望著他……

  路蘭雪不由自主地嬌喘了一聲,當她自己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當真有種羞到想馬上死去的念頭……

  墨東的黑眸更沉,身子因她的嬌吟而緊繃剛硬,那從下腹竄起急升的欲火,幾乎要讓他抵擋不住。

  該死!再下去他鐵定在馬車上直接要了她……

  “停車。”他倏地對前頭喊了一句。

  路蘭雪有點愣住了,莫名的看著他。

  “天氣有點熱,我出去吹吹風,你怕冷,不要出來,聽見了嗎?”

  把這不算解釋的解釋給說完後,墨東倏地跳下了馬車,留路蘭雪一個人坐在馬車裡,好半天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總覺得這男人突然把她丟下,自個兒跳下馬車還不讓她跟下去,絕對跟她有關……但,是什麼?

  因為她讓他覺得無味了?看起來不太像……

  是她剛剛現得太熱情?也許,真的,有那麼一點……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路蘭雪把窗子的簾子撳開,剛好對上墨東那深沉墨黑的眸,他一直盯著馬車看嗎?不然怎麼這麼巧?她一掀開簾子就撞上他那雙複雜又深思的眼?

  “你在生我的氣嗎?”她嬌聲地問。正吻得忘情卻被人丟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我哪裡做錯了嗎?你告訴我。”

  墨東看她,又氣又好笑。

  他在保護她,保護她不在成親前就被他吃乾抹淨,她卻用那副委屈又可憐的神情瞅著他,控訴著他?明明是他比較可憐好嗎?想要吃了她,還得死命憋著。

  “頭還痛嗎?”

  她都這麼低聲下氣的問了,這男人卻還在顧左右而言他?會不會太過分了。

  “痛!痛得快死了!”路蘭雪故意道。說完就把簾子給放下,不想再對著那雙讓她心煩意亂的眼。

  墨東像風一樣倏地跨進馬車,剛好捕捉到她掉下臉的那行淚。

  “傻瓜!”他上前把她抱進懷裡,“你非要逼我在馬車裡要了你的話,你就線續哭給我看好了”

  什麼?路蘭雪呆住了。

  “我想馬上跟你成親,我等不及了,路蘭雪。”

  當她終於弄明白這男人現在究竟在說什麼時,她的小臉轟地一聲,似火般燒了起來。

  等不及了,也要等。

  採納、聞名、納吉,憑著皇上的賜婚在三天內全部由宮中接二連三來的禮部人員張羅完畢,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接著,更快,大年初五那日,大將軍府便讓人送聘禮來了,沒有讓人晃眼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除了成親時必要的迎親禮,其餘的就只有厚厚一迭紙,根本一個趙信就直接搞定。

  然而外人不知曉,路府的人可是一傳十十傳百,那厚厚一迭紙看起來是一點份量都沒有,卻是十幾間店鋪宅子的地契和上萬兩的銀票!年初一時鬧了路家二小姐傷了大小姐那樁事,路二小姐在祠堂裡跪了兩天兩夜還因此生了病,儘管原本大為震怒的墨東最後還是饒了她,但整個路府氣氛依然低迷,若非如此,怕是整個路府上下都要因為路大小姐的這些聘禮而敲鑼打鼓起來。

  話雖如此,路縣令及其夫人卻為路蘭雪的嫁妝傷透了腦筋,和墨大將軍的聘禮相比,沒弄個三十六抬或四十八抬的嫁妝出來,根本就見不得人,幸好這幾十年來路行之也積累不少田產,風風光光嫁個女兒是決計不會有問題的,就只有蘇華覺得肉疼,因為路行之少一分財產,她和她的兩個女兒就會跟著少一分。

  婚期訂在二月初二,但蘭城距離京城坐馬車得花個四五天,因此在一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墨大將軍府會派人先來接新娘子,待到京時再換坐花轎由將軍親迎入府,未料這日,墨東大將軍親自領著一支親衛坐在高大的馬背上前來接人,引來蘭城居民的爭相觀望。

  雖說前陣子周弼一事鬧得沸沸揚揚,關於客棧縱火一案眾說紛紜,但此事已在刑部結案,周弼也親自畫押認罪,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大家再怎麼以說訛傳訛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何況,為了不讓路大小姐因此事而受委屈,皇上親自將她賜婚給墨大將軍,這對蘭城居民而言是莫大的喜事與尊重。

  令人驚喜的是,他們想也想不到,神聖威武的墨大將軍竟不辭辛苦千里親迎新娘,關於這個美麗的傳說,足以讓蘭城居民傳頌多年。

  風向這種東西都是一陣一陣地,慬得其中門道的人自然見怪不怪,不懂的人自是霧裡看花,反正怎麼看都是美事。

  大街上,迎親的隊伍好大一串,華麗的大馬車寬大不說,為了防雪頂上蓋著油氈,窗上的簾子也是厚厚一層,確保馬車內不會被路上的冷風侵襲,不只如此,旁人不知的是,這主要的馬車上還備著新娘子專用的暖手妒,就怕新娘子凍著了冷著了。

  除了主馬車,後面還有幾輛馬車是載她的兩個陪嫁丫鬟、嫁妝和一些路上會用到的器物,待路蘭雪跪別父親母親後,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上路了。

  路蘭雪身子弱,馬車再舒適溫暖終是顛簸,躺在馬車上的臥榻也很難終日沉睡,幸而每晚都安排有住處可休息,就這樣過了幾日趕路的行程。

  路上,墨大將軍一直很乖,除了在遠處看著她注意著她的狀態,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任何有違禮法之事,所以緊張完第一天,之後的幾天路蘭雪就過著吃飽睡睡飽吃再趕路回京的日子。

  直到他們成親這日,行完禮拜完堂,把所有該做的流程全都做完,她靜靜的一個人坐在喜房等他時,這才稍稍緊張起來,可這緊張一樣沒有持續太久,折騰了四五天的路蘭雪等著等著便睡著了。

  這一睡,睡得沉,她的喜冠何時被摘下,她又是何時被抱上床的,路蘭雪一點印象也沒有,當她睜開眼,還外加伸懶腰的同時,才恍然發現自己正舒舒服服的在一張大大的臥榻上,被一雙寬大的雙臂攬在懷裡。

  “醒了?”墨東一身單衣,領口微敞,優雅的斜臥在一旁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睡得好嗎?”

  “嗯。”大概是有史以來睡得最舒服暢快的一次。路蘭雪有些抱歉的看著他,“對不起,昨晚是我們新婚之夜,我卻睡著了……”

  她的記憶只維持到她穿著新娘喜服在床上等他的那一刻,之後的不管是什麼,她可能睡死了,半點記憶也沒有。

  “昨晚……不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嘎?

  “不是?”她一臉不解。

  “前晚才是。”墨東好心的替她解惑。

  什麼?不會吧?她竟然……在新婚之夜……

  路蘭雪眨眨眼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睡了一天一夜,他大是這世上最憋屈的新郎吧?娶進門的新娘子竟不管不顧地睡上一天一夜,根本沒把他這個大將軍新郎官放在眼裡。

  “對不起,大將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眯了眼,“你叫我什麼?”

  “夫……夫君。”她微微紅了臉,頭低低的不敢瞧他。

  墨東卻用長指勾起她的臉,迫得她不得不看他,“娘子,你讓為夫的等這麼久,可想好要怎麼好好補償我了?”

  她咬咬唇,軟聲道,“夫君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是,都是她的錯,她無話可說,只能任人宰割,就算要她做牛做馬補償他,她也得受,誰叫她在新婚之夜睡著了呢?還睡了一天一夜。

  聞言,墨東的黑眸閃了閃,“這可是娘子說的,夫君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嗯?”

  “嗯……我說的。”她可憐兮兮地道,卻看見自家夫君的眼底在閃閃發光?太可疑了,真的太可疑了,不由惴端不安起來,“夫君想要我怎麼補償你?”

  墨東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幫為夫洗澡,為夫再慢慢告訴你。”

  路蘭雪的臉轟地一聲像是被烈火狂燒,又熱又燙,“我幫你先……那個……我不會啊,還是請個丫頭……”

  “為夫的身體只有娘子可以碰,熱水都準備好了,走吧。”說著,墨東下床,一把將在床上的她抱起,往主屋一旁屏風後的大木桶走去。

  “那個……熱水應該涼了吧?”怎麼她才醒,熱水就備好在一旁了?快得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在你睜眼之前才讓人備好的,正熱著呢,為夫本來想你若再不醒,就直接把你抱進浴桶裡幫你先洗洗。”

  什麼?這男人也未免太自動自發了吧?路蘭雪瞪大了眼,還沒來得及抗議,人已經被放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跟他一樣只穿著單衣,裡頭的肚兜還隱隱若現,她驀地伸手攏了領口,一張臉紅通通的不知這看向何方。

  她這個動作真的很多餘,在那個山洞裡,該看不該看的他都已經親眼見證過了,不只用眼,還用手、用嘴……光想像就讓他熱血沸騰。

  “開始吧。”他抓住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腰帶上,“先幫我寬衣。”

  路蘭雪的手在抖,可還是乖乖替他脫下單衣,他精壯又呈現古銅色的好看胸膛,剎那間便呈現在她眼前。

  “褲子。”

  她臉紅紅的瞪他一眼,卻剛好瞧見他那雙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臉上。

  “不是說過常幫病人脫衣脫褲嗎?”他低聲取笑她。

  她被他這一笑,咬牙便解他的褲帶,褲子從他腰間落下時,她差一點尖叫出聲,忙不選背過身去。

  大笑出聲,率先進了浴桶,“娘子,把衣服脫了進來吧。”

  “我為什麼要脫衣服!”她依然背著他,還把眼睛捂起來。

  “你不脫衣服怎麼進來幫為夫洗澡?”

  “我站在外面幫你洗就好。”

  “我要你跟我一起洗,這就是我要的補償,娘子不是說為夫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嗎?莫非這麼快就反悔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當然不會不能也不要反悔!

  不過就是一起洗澡罷了,又不是沒被他看過,想著,路蘭雪咬牙脫了衣服,先脫單衣再到肚兜,只是動作慢得不像是在脫衣服,倒像是在縫衣服。

  墨東就坐在桶裡欣賞著愛妻脫衣的過程,其實他很想把她直接抱進冾桶裡幫她脫,但後來發現這樣慢是欣賞也很好,尤其是她害羞得雙手掩著雙峰,都不得不轉過身朝他走來的那模樣,當真說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路蘭雪被他那雙黑眸看到臉都快比煮熟的蝦子還紅了,她才走近就被他起身一把抱進入木桶裡,木桶雖大,但他卻把她直接拉到懷中,讓她跨坐在他的腰間,這樣的姿勢讓她一進水裡便感受到他的剛硬與巨大,讓她下意識地要往後……

  這一夜,大將軍府主屋聞風閣的燭火一夜未滅。

  屋裡總是輕輕淺淺傳來嬌喘聲,也一夜未停。

  屋外守夜的丫頭紅著臉也睜著眼,一夜未曾睡去。

  嫁過門第三天才跟長輩請安的新娘子,這世上不知道是不是有她路蘭雪一人?總之那日從房門口走出來之後她就羞得見不了人,每個丫鬟見了她都臉紅紅地,深怕她這個主子不知道昨晚夜裡的動靜有多大。

  要不是她實在丟不起這個臉,非要先來永平王府見公公請安,以她昨夜被消耗的體力,她著實又可以睡上三天三夜不想起。

  永平王樂接過路蘭雪端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便送上一個大紅包,竟是一張寫了她名字的地契,“這是洛州的一處宅子還有農地,不想住京城的時候可在那小住一段時間,這是送給你的,跟墨東無關,你就是那裡的主人,知道嗎?”

  路蘭雪誠惶誡恐的看著墨東。

  墨東微笑著看著她,“這是父親大人的心意,你就開心的收下吧。”

  “謝父親大人。”路蘭雪恭敬的收下了。沒想到她跟墨東成親,轉眼間就成了大富婆,墨東給她的聘金都是田產居多,沒想到公公一見面就送給她一處宅子一塊地,這一家子真的很愛買田地啊。

  永平王樂晟哈哈大笑,“你再找時間去洛州走走看著,春天去最好,那宅名子裡的花開得極好。”

  “是,父親。”

  永平王點點,叫人上特製的點心糕餅上來,“這些都是姑娘家愛吃的,你在這吃點可好?為父想跟墨東談點公事……”

  路蘭雪非常貼心的接過話,“父親和夫君都去忙吧,媳婦特別愛吃這些點心糕餅的,你們不必顧慮我。”

  倒是墨東一臉迷惑,永平王一直是很體貼的父親,沒道理在媳婦第一次來請安時還非要跟他談公事不可,想來應該是出了什麼狀況,想著,竟有點擔憂了。

  進了書房,永平王樂晟果真一臉凝重的表情,“那邊已經按捺不住了,鄭國公麾下的舊部已陸續前往各地鎮守,京中禁衛軍都是鐘離介的人馬,你雖手握兵權,可除了百名親衛,其餘的兵都在京城外,要動必會驚動那邊,打草驚蛇,你說這如何是好?”

  “皇上親衛加上我的輕騎足以保皇上無虞,重點是陛下信不信我們所言,若信,擒賊先擒王,必要時控制住太子,群龍無首,妄動也是徒勞,若不信,我們先動了就是逆賊,成了這批反賊的替死羔羊。”

  “君要定臣罪,也要證據,若想廢太子,也是要證據可以證明太子謀反,若是光靠懷疑就可以定罪,那這世上枉死之人可不知凡幾,在朝中也無法安定人心,話說回來,若皇帝根本不信他們父子所言,又或者最後對方沒有動作他們卻先動了太子,他就反過來變成了謀逆者,對皇上或太子而言,或者都是好事?

  打從晉王事件後,他們父子和皇上的關係就是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翼翼,互相猜忌及提防,皇上之所以不敢動他,除了他握有兵權和在數以萬計將士心中的威望極高,便是他有足以制衡鄭國公與太子勢力的力量。

  但,他畢竟是臣,若他不是名正言順,不得不然的去越過某條線而禍及太子,那麼反過來就變成皇上要忌憚他們而不得不將他們除之而後快了。

  “父親大人以為呢?”

  樂晟歎口氣搖搖頭,“我們只能暗中準備一切,必要時告知陛下,其它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他們要反,必會想辦法把我調離京城……”

  “還會扣住你的妻子來威脅你,所以,你必須把蘭雪秘密送出京,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我送給她的宅子是新購入的,府裡無人知曉。”

  墨東看了義父一眼,微微一怔,“父親送地的那處宅子就是為了……”

  樂晟微笑的點點頭,“她是你愛的女人,我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而讓你失去了應有的判斷與決斷力。”

  墨東意外不已,“父親,你知道她是——”

  樂晟冷哼一聲,“為父當然知道她是准,慕真幹了那麼件瞞天過海之事,就算他之前沒說,可後來你在蘭城鬧得那驚天動地的一出,狼族又在你回京之前派人來跟陛下說要和親,接著你回來就讓陛上主動賜了婚,巴不得馬上將人娶進門,以上種種反常行徑,為父不查個水出石出嗎?”

  再緊的蚌殼也敲的開,何況他跟太醫院使慕真可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他這兒子才經過蘭城就差沒把蘭城的天給掀了,抓了周刺史的兒子,還傳出搶了周家未過門妻子的傳言,慕真那老頭也是急了,就怕這事鬧大了一發不可收拾,才會主動上門來吐實情,要他這個當義父的要先做好準備,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老實說,他聽了意外歸意外,卻很相信他兒子的本事,既然可以讓雲牧亞那小子願意主動來跟皇上提和親,而且時機算得這麼巧,就表示這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他在蘭城沒遇見路蘭雪,他也是決計不會娶樂千晴。

  沒想到義父對他的事一直瞭若指掌,就像上回晉王一事也是,他總是將一切看在眼底卻沒說出口,也沒出手管他,就像個真心疼愛自己孩子的父親,只要不出什麼大亂子,就由著他,放手讓他去。

  “若不告訴蘭雪實情,她恐怕不會走。”

  “傻孩子,你若告訴她實情,她更不會走。”樂晟上前慈愛的拍拍他的肩,“除非她不愛你,不然,她若是知道京城裡有危險,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在京裡而自己一個人逃跑,這就是愛情,就像你義母對為父那樣,不離不棄,所以,就算她走了這麼久,我心裡還是一直牽掛著她。”

  墨東黑眸微沉,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可她非走不可,我不能忍受她再重臨任何一個我無法控制的危險,一丁點都不行!”

  “那就得找個機會想辦法送走她,不論她願意還是不願意。”樂晟怎會不懂他的心思?因為若換成是他,他也鐵定會把愛妻送走的,畢竟他們跟一般老百姓不同,一場宮變,可能血流成河,每一步都要慎之再慎之。

  “孩兒明白。”就算他有一千個一萬個不舍不願,他也必須送她離開。“只是太快了……我才剛找回地……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現在娶她。”

  “你不現在娶她,她可能會讓她爹隨便找個人嫁出去,也可能因為那件事被逼到廟裡出家當尼姑去,你不後悔?”

  “我……自然悔到腸子都要青了!”

  “人生在世變數何其多,把握當下才是真的,懂嗎?其它的事,既來之則安之,遇到了一個一個解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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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6 PM

【第十五章 將軍夫人離家出走】

  那日從永平王府請安回來,路蘭雪就覺墨東看著她的眼神有點不一樣,常常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卻又會突然走上前來緊緊抱住她,不只這樣,連著幾個晚上,這男人都像是怎麼樣都吃不飽的豺狼虎豹,總是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睜不開眼理他為止,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會抱著她睡到天明。

  這男人對她的在乎都表現在他對她的擁抱裡。

  他的不安,也表現在他對她的擁抱裡。

  “告訴我,是否出了什麼事?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你好好地,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他總是這麼說。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告訴她他要出遠門幾天,沒想到這一去便去了半個多月,他身邊只跟著李承,趙信卻留在大將軍府裡,只要她想出門逛街或是到廟裡上香,趙信定親自陪著她,就怕她有一丁點閃失。

  三月多了,到廟裡上香的路上開滿著白色粉色的櫻花,階梯很陡,昨夜下過細細濛濛小雨的地上有點濕滑,小芳擔心她滑倒,小心翼翼地扶著。

  不喜歡一群人跟著,路蘭雪出門只讓她一個人跟著,身邊不遠處趙信也緊緊跟著,她倒是不怕會出什麼事,但這半個多月來心心念念著墨東,卻沒收到他任何音訊,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問趙信他家主子的行蹤,也總是一問三不知。

  進了佛殿,小芳去找寺裡的住持,想替她家夫人找個可以稍稍休息的安靜處所,一直守在身邊的趙信卻突然不見了,只是路蘭雪並沒有發現。

  鍍金的大殿上,路蘭雪跪在蒲團上誠心誠意的為自己的夫君祈求平安,她對佛陀說了很多話,就是閒話家常的那種,也不知說了多久,腳有點酸了,這才站起身來,卻突覺頭一暈,瞬間天旋地轉起來,柔弱的身子就要往旁倒去——

  一隻手臂及時扶住了她,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

  “你怎麼了?”才半個多月不見,她似乎瘦了些。

  路蘭雪怔怔地看著他,淚不禁地便湧上眼眶,伸手圈上了他的腰,將他緊緊抱住。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看見他,路蘭雪真的開心,淚卻是一直掉。

  “你病了嗎?”臉色好蒼白。

  她哭了,也笑了,但起一張小臉瞅著他,“沒病,好得很。”

  墨東的長指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龐,替她拭淚,“傻瓜,又哭又笑地……你身子虛,跑大老遠來做什麼?”

  “來幫夫君祈福。”

  “我說過,你好好地就是我的福。”

  聽了這句話,路蘭雪感動得眼睛和鼻頭都酸了起來,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

  那眼神,訴說著千言萬語,情絲纏繞,墨東的心一緊,下腹也一緊,身體都疼痛了起來。

  他將她攔腰一抱,“我們回家了。”

  “好。”路蘭雪乖巧的應著。

  從佛殿到她被抱上馬車,大概整間廟宇的人都親眼見證了墨大將軍是如此疼愛自己的妻子,從到尾沒讓她的腳沾到地,害她只能將臉埋進他懷中來個眼不見為淨。

  只要她夫君高興,她沒什麼不可以的,他覺得這樣抱著她好,她就乖乖讓他抱著,墨東將她抱進馬車後便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她安靜地偎在他懷中,馬車駕地出發了,他跟她坐她來時的馬車,趙信騎馬載著小芳在車後頭跟著,李承則行在馬車前方,偌大的馬車裡就有他們兩人,安靜得只聽到馬蹄聲。

  兩人的身子貼在一塊,路蘭雪主動去親他的嘴。

  “我可以問問這陣子你去了哪裡嗎?”

  “不行。”

  “是軍機嗎?”

  “是軍機。”

  “那夫君出去那麼久,可有想我?”

  聞言,墨東湊上去親吻她,不讓她再一直問他話。

  渴望太久,思念太久,這吻略微粗蠻,蹂躪著她柔弱的唇瓣再掃過她纖細又敏感的頸,再往下,他伸手扯開她的衣帶,拉開她的領口,把肚兜一把扯下,張嘴便啃咬上她雪白的嫩乳——

  “啊。”她輕叫出聲,細白的指尖抓住他的臂膀,微微顫抖著。

  已多日不修邊幅的他,胡碴刮得她微微刺疼,卻未曾想過那竟然也帶給她另一番不同感受,撩起她體內的情欲,熱烈的渴望著他……

  墨東亦然,成親前那回在馬車裡,他就差一點想要了她,上回不行,這回她已是他的妻,說什麼他也沒放過她的理,更別況這一別半月有餘,他的心渴望她,身體更加的渴望她,一見到她就只想緊緊擁她入懷,徹底的抱她一回。

  欲仙欲死,欲顛欲狂,她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扭動著身子,最迷人的春色,最情動的模樣,都無保留的在他面前綻放……

  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是在他欲的火被解放前的這一刻……

  他的雙臂抱緊她,將最後蓄積壓抑住的的能量噴發出來,她哭泣,在他的懷裡顫動不休,他不住地吻她,細細的咬著她的耳垂、頸項和她最美麗的鎖骨……

  “你好美,我的娘子。”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她羞極,卻累得無法閃躲,任他一再舔咬她的耳垂,又惹得她再次動了情……

  不只她,還有他的。

  她想躲已然不及,這男人已經再次衝撞著她……

  像是永遠要不夠似的,她總是可以惹得他忘情忘我……

  馬車回到大將軍府,已是月娘高掛,整排的燈籠蘊藏著喜氣,空氣中卻異常的傳來一股異香,這異香,莫名的令人不安,讓路蘭雪不禁微皺起眉。

  墨東拉著路蘭雪的手走進府邸,迎面走來一個陌生女子,鵝黃色鮮麗的衣衫亮麗奪目,她紅豔豔的唇上帶著笑意,一雙會勾人的眼眸只盯看墨東瞧,好像她眼底只看得見他一個人。

  “大將軍,你回來了。”黃衣女子微微朝他一福。

  墨東冷冷地看著她,點點頭,“我旁邊這位是夫人。”

  黃衣女子這才看了他身旁的路蘭雪一眼,“小女子阿羅,拜見將軍夫人?”

  “你是……”

  “小女子是大將軍從小定下的妻子,因為後來兩家流離失散,失聯多年,小女子好不容易才在半個月前找到了大將軍,所以……還望夫人成全。”黃衣女子說著便朝路蘭雪跪了下去。

  路蘭雪愣愣地看著她,身子發冷,呼吸急促,她的目光移向墨東,墨東沒有回避,迎上了她傷心的眼眸——

  “她是我親生父母為我定下的妻子,她找了我好幾年,我不能拋棄她。”他的語氣很淡,眸很沉,瞬也不瞬地看著愛妻。

  路蘭雪完全想像不到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來……

  他不能拋棄?

  他不能拋棄她,那就只能拋棄她路蘭雪了。

  方才在馬車裡的濃情密意有多濃,此刻,路蘭雪的震驚及被背叛的感覺就有多濃,像是瞬間被打入冷宮,不,是被打進地獄裡,一堆妖魔鬼怪抓住她,扯她,撕裂她,讓她害怕恐懼又痛苦,像是掉進無邊無際的洞裡,永遠都爬不出。

  “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她進門?”路蘭雪整個人在顫抖。

  “是,她不會搶你的位置,只是側室。”

  路蘭雪很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很想哭,可是不想讓他看見。

  她將他握住她的大手狠狠地給甩開,快步往前走,她走得又急又快,像是後頭有惡狼在追趕她,今兒的風大,把她頰上的淚珠都吹散開來,冰冰涼涼的濕了她一臉。

  “夫人夫人,你等等奴婢!”小芳見狀快步追上前去。

  她的心,跟夫人一樣的傷心。夫人日也盼夜也盼著大將軍回府,沒想到盼回了大將軍,還盼回了大將軍的另一個夫人,夫人該有多難過?

  將軍夫人傷心的模樣,一旁的雷封看見了,李承看見了,趙信也看見了,每個人的心都像被刺了一下,目光不約而同的望向他們的主子,有責備有控訴有不滿,卻是沒人敢提一個字,因為他們家主子此刻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阿羅看著眼前的男人,走近他,無奈的低低了一聲,“大將軍,我看,夫人應該容不下我……”

  墨東的臉一沉,嗓音更是沉,“我的夫人自然是容不下你,若得下你也不必出現在這裡了。”

  聞風閣裡,路蘭雪不讓小芳進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夜晚的風冷,窗子一開冷氣迎面而來,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夜裡的風可以冰凍她,讓她的腦袋瓜子可以不要胡思亂想,因為此刻的她需要冷靜。

  門被推開,墨東走了進來,看見緊緊環住雙臂站在窗前顫抖的路蘭雪,他大步上前將窗子給關上,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她,“你想生病嗎?”

  “我病了,死了,不就好成全你們了嗎?”

  該死的!她怎能這麼說話?她難道不知道曾經她的死,對他而言是多痛苦的折磨?

  “我說過,我不能拋棄她,就只是如此而已,大將軍府多留一個女人並不難。”

  “你不是收留一個女人,你是收留一個等同妻子的側室,她甚至本來是你的原配,我才是那個後來居上的人……”

  “所以你該知道這根本不算違背我對你的諾言。”

  “你該告訴我你有一個未婚妻。”

  “一個失蹤好幾年根本不知是生是死的未婚妻?她對我而言就跟死了一樣,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她。”

  “可是你遇見了!而且還把她帶回大將軍府來說要娶她!”

  “路蘭雪,她威脅不了你的地位……”

  “你答應過我一輩子不再娶側室。”

  “那你要我怎麼辦?把她趕出去?說我不要她了?請她改嫁?是嗎?”

  那眼神,就是在指責她是個妒婦,是個不識大體的女人,她的心更傷了,緊緊咬住唇瓣,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再冷靜。

  “不是。我會出去,你娶她,我們和離吧。”心,疼得都要滴出血來。身子似乎被掏空了,搖搖欲墜。

  墨東挑高了眉,對她輕易說出這樣的話感到心痛不已,他當然想過她會傷心會難過,還可能會離家出走抗議,卻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和離,她竟是可以如此輕易的便把他給推開,他怎能不生氣?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明知她鐵定會生氣,但當這些話在她口中說出來,還是狠狠地刺傷了他。

  “是,我很確定。”

  “我不喜歡被威脅。”

  “我也不是在威脅你,我是在成全你的忠孝仁義。”

  “你先冷靜冷靜再說吧,我不希望你後悔。”話,墨東甩袖走出房間,一走出門就撞見守在門外的小芳。

  “大將軍,夫人在氣頭上,您不要跟夫人計較才是,夫人是因為太愛大將軍了所以才會這麼傷心……”

  “小芳,住口!”房門內,路蘭雪大聲斥喝了一句。她的心思,不需要旁人來說,如果他連她的心都不懂,還提什麼愛呢?

  小芳閉嘴不敢再言,看著她家大將軍冷著一張大冰臉拂袖而去。

  屋裡的路蘭雪開始狂咳了起來,咳著咳著又吐了,小芳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去請大夫卻被她給喝止。

  “我沒事,你不要沒事找事。”

  這晚,路蘭雪吐了一夜,暈了一夜,開了個藥罐子往嘴裡丟了一顆黑丸子,然後讓自己沉沉睡去。

  夢裡,她看見墨東娶了阿羅,她淚流滿面的轉身離開。

  “我答應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你也能答應我一輩子隻愛我一個嗎?”

  “你的意思是,我這輩子能娶你一人為妻?不能再有側室?”

  “如果你不願意……”

  “我原意。”

  騙人!他才剛娶了她,不到一個月又說要娶另一個女人!當初令她感動不已的承諾,成了最嘲諷的謊言,她在夢裡流淚,她在夢裡哭泣,吃了藥沉沉睡去的她事實上卻一直在夢裡醒著,痛著、疼著。

  她蹙著眉,滴著淚,讓守在一旁的墨東也是眉頭緊蹙,伸手將她頰畔的淚拭去,是一顆接一顆,怎麼也拭不淨。

  “夫人這一夜都這個樣子,一直掉眼淚卻沒醒來……”小芳擔憂不已地道。因此就算夫人不許,她還是把大將軍給請來了。

  小芳端來一盆熱水和毛巾,墨東親手替路蘭雪擦臉擦手,神情專注而認真。

  “永平王賞給夫人在洛州的房地契要收好,那兒現在時節正好,如果夫人要出門,可以去那裡。”

  “是,大將軍。”

  “夫人出門時記得多帶點銀票銀兩,出門在外,可能都用得看。知道嗎?”

  小芳越聽越莫名,但還是乖乖應了聲,“是,大將軍。”

  “還有,我不在夫人身邊時,不管夫人之後要去哪裡或想去哪裡,照顧好夫人,別過她冷著餓著累著。”

  大將軍今天晚上似平特別多話,怎麼每一句都像在交代遺言似的?

  呸,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奴婢知道。”小芳怯生生的看了她家大將軍一眼,“可大將軍,夫人要去哪呢?夫人沒說要出門啊,只說她想睡覺……她剛一直吐一直吐……最近老是頭暈……”

  墨東皺起眉,“沒請大夫嗎?”

  “夫人不讓奴婢去請,說她的身體她自己曉得。”

  “明兒一早,我派人去請大夫。”

  “謝大將軍,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大將軍這麼關心她。”

  墨東倏地起身,“守好夫人,我走了。”

  小芳詫異的問,“大將軍今晚不留在這兒?”

  墨東沒答話,轉身離開了房間。

  隔日一早,大夫便被請來了大將軍府,可聞風閣裡的將軍夫人卻已不見蹤影。

  墨東青著一張臉,瞪向匆匆奔來又慌忙跪下的趙信,“你在幹什麼?夫人呢?我不是叫你守好她?”

  “主子,一大早夫人便要小芳端一熱熱的甜湯給小的,小的沒想到夫人會在湯裡下了藥,讓小的睡沉了……請主子恕罪!”

  雷封也趕緊跪了下來,“主子恕罪,守門的人也都喝了夫人送的甜湯……”

  這話說來汗顏,只敢小小小小聲地說。

  墨東當真氣悶不已,堂堂一個大將軍府,竟然隨便就讓自家夫人給溜了?還沒人發現?真是成何體統!這些人的日子當真過得太沒有警覺性了些!

  “還有,主子,這是在夫人房裡桌上找到的……”雷封雙手打顫地把信紿遞了出去,很怕待會會被雷給打到……雖然他姓雷。

  墨東瞪著那封一直在抖動的信,狠狠地瞪著。

  竟是和離書?

  那個女人竟留下一封她親筆寫下的和離書?

  該死的女人……

  沒想到她真的敢……

  “給我追!務必找到夫人不可。”

  “等等!”墨東突然喚住他們,淡道,“找到夫人後不必讓她知道我在找她,找人暗中保護好她,再告訴我下落即可……還有,她在哪裡,只需稟我一人可,不許聲張。”

  太子府,有人匆匆趕來,太子樂正齊正在後院練箭,見來者是自己的親信,動也沒動地把手上的那張弓拉滿,箭射出,正中紅心。

  “殿下,一大早大將軍府便派出數十人出城了。”

  “數十人?”樂正齊微皺起眉,“前往何處?”

  舅舅曾千交代萬交代,在這重要的時刻,京裡各方人馬的出入對他們來說都是值得注意的大事,大意不得。

  “聽說是將軍夫人離家出走了,不往何處,所以才派一堆人出去找。”

  “嗄?”樂正齊一愕,啼笑皆非,“不是才剛成親沒多久?這將軍夫人的脾氣也真大,她的夫君可是在戰場上以一擋百的大將軍,她竟敢離家出走?”

  “因為大將軍昨夜帶了一個女人回大將軍府,據說是他打小定下的未婚妻,所以將軍夫人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了。”

  這也未免太巧了,才一成親他的前未婚妻就出現?這看來墨大將軍今年是走桃花運了。樂正齊輕斂出聲,驀地一想,覺得不太對,一雙眸子看回了他的親信,“大將軍從何處帶回一個人?”

  “城外……”

  “他何時出了城?怎麼沒人稟告本太子?”

  親信一愣,跪了下來,“啟稟殿下,屬下失職,確實沒注意到將軍出了城……”

  “飯桶!”樂正齊氣得把弓丟在地上,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腳,“他這麼大一個人,你們竟然沒看見?”

  “殿下恕罪。”這人邊喊恕罪,邊回想著之前監視大將軍府的情景,他們的人是日夜輪流監視著大將軍府,這墨東究竟是何時出城的?,就算剛出府沒看見,那城門口也都是太子的人馬,怎麼也沒人看見嗎?真是怎麼想都讓人想不明白。

  “給我盯緊一點,有任何動靜都要跟我報告聽見沒有?”雖說鄭國公說計畫萬無一失,但墨東此人一天還沒離開京城,他便一天不得安枕。

  “是,殷下……那還有一件事,屬下不知該不該通報……”

  “說!”

  “襄王今兒一早也出城了。”

  太子點點頭,不疑有他,“父皇派他到洛州刺史去了,也是時候該出發了。”

  洛州離京城不遠,敏貴妃很疼愛這個兒子,不希望他太快去封地,而皇上要皇子出外去歷練,卻不忍貴妃思念自己的兒子,最好安排的地方就是洛州,何況皇上也有自己的考慮。

  襄王樂正宸前年滿二十出處建府,整整兩年都跟著參加朝會,卻是很少說話,不管在朝政上或是戰場上可以說都沒什麼表現,或許陛下真的覺得這皇子再留就不成器,所以直到今日才派他出去歷練,也著實有點久了。

  打從晉王被逐到東北之後,偌大的皇宮內他可說是再無敵手,最大的敵人就是他的父皇,明年他就滿三十歲了,三十歲了卻依然只是個太子,離登基之路遙遙無期……

  舅舅說的沒錯,父皇最近似乎對他越來越不滿意,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麼,他的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了多久,所以,他必定是要做點什麼了……

  蹤蘭雪帶著小芳一人離開了大將軍府,馬車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到達蒲京時,她在路邊的一間酒樓裡點了菜飯,靜靜地坐在角落裡吃,為了方便在外行走路,路蘭雪和小芳都換上男裝,東旭王朝有不少愛美的公子哥兒,長相秀氣的也很多,一時之間應該也沒人可以認出地們是女接男裝,除非有人一開始便從頭到腳的觀察著她們。

  路蘭雪不知,還真的有人一直盯著她們兩人看,而且還不止一人,她實在太累太倦,一坐下未就顧著吃東西,懶得去注意任何人,當然知道墨東一定會派人找她,她也沒打算要躲起來,但除非他本人親自前來,否則沒人可以把現在的她強行帶回,這一點她是很有信心的。

  “夫人……不,公子的胃口真好。”小芳一直偷覷她家夫人,發現她家夫人臉色雖然蒼白,但卻吃了不少東西,酸菜魚頭這道菜吃得尤其多。

  路蘭雪聞言只是笑笑,繼續低頭吃,她最近真的容易肚子餓的,幸好她還能吃得下去,不會因為想起那件傷心事而吞不下嚥。

  “夫……公子這樣不告而別,大將軍現在一定急壞了。”小芳說著又偷覷了她家夫人一眼,見她家夫人沒反應,又道,“夫人究竟是要上哪去?如果大將軍找不到夫人……”

  “叫公子。”路蘭雪糾正她。

  “是,公子。”

  “放心,天底下沒有他找不到的人、辦不到的事,你就不必替他擔心了。”

  “夫……公子就一點都不擔心?”

  “我要擔心什麼?擔心他不來找我?還是要擔心他有了新歡就忘了我這舊愛?他都說要娶別人了我阻止不了,就只能走。”路蘭雪淡笑著,這話說起來都覺得苦澀。喝進嘴裡的湯是酸的,也變成苦的。

  “夫人,其實這件事也不能怪大將軍……”

  “是,不能怪他,只怪我太相信他。”若他當初沒有承諾過她,發生這樣的事她只會偷偷傷心難過,可他承諾了卻背棄了,這道坎她怎麼也過不了,她難受的吸了吸鼻子,“別再提了,我不想再說這件事。”

  “是。都是奴婢……奴才的錯,惹您傷心了。”

  酒樓門口停了兩輛馬車,一輛華麗非凡,另一輛則是在京城裡隨處都雇得到的普通馬車,也就是路蘭雪坐的那輛。

  正要上車,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叫喚——

  “將軍夫人請留步。”

  這聲叫喚,讓路蘭雪停步回眸,只見門口那輛華麗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優雅貴氣的紫衣公子,竟酷似晉王,卻比當年受寵的晉王看起來還要俊美及溫文。

  這位公子莫非也是皇子?再多看幾明還真有點眼熟……

  見到路蘭雪,樂正宸溫文一揖,“本王乃新任洛州刺史,襄王樂正宸。”

  襄王?

  啊,她想起來了,這襄王便是在晉王府賞花宴時吟詩一首引來眾人誇讚的七皇子,當年她遠遠看過一回,印象不深。話說回來,她和這襄王在此之前可以說是素未謀面,他是如何一眼認出她就是將軍夫人的?

  路蘭雪眸光閃了閃,微微施禮,“參見王爺,但王爺恐怕認錯人了,本公子不是什麼將軍夫人……”

  樂正宸微微一笑,拿出一幅卷軸啪聲在她面前展開——

  “世間傳言墨大將軍在蘭城為奪狀元郎之妻路大小姐而陷狀元郎入獄,路大小姐因此名滿天下,畫像也傳遍天下,本王幸運,剛好得到一幅。”

  嘎?竟還有這等事?路蘭雪真是有點受驚。

  看了一眼那幅畫像,還真是將她畫得栩栩如生,絕對是出於名師之筆。

  事到如今,她也不必再裝,裝了反而有失體統,只好扯扯唇,“王爺還真是生了一雙利眼,不知王爺叫住妾身何事?”

  樂正宸哈哈大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人早在她一出大將軍府便一路跟她到現在,所以就算她女扮男裝,還是一便能認出她來。

  “聽聞將軍夫人因為墨大將軍帶回他以前的未婚妻而離家出走,將軍夫人身份尊貴,不帶一兵一卒身離府,出門在外總有安全上的顧慮,本王即刻要赴洛州上任,不如夫人就隨本王一起行,到刺史府作客再待大將軍派人來迎?如何?”

  路蘭雪眸光又是一閃,她離家出走的消息有這麼快便傳出去?就算有,他剛好在此與她相遇,又邀她到府邸作客,也未免太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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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68 發表於 2018-10-12 11:58 PM

【第十六章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洛州是個繁華熱鬧的地方,應洛州新任刺史,也就是七皇子襄王之邀,路蘭雪帶著小芳住進了洛州刺史的府邸,轉眼已過了個把月,整個吃好住好睡好,沒有閒雜人等來煩她,還有重兵在外看守,安全更無虞,這也是她當初之所以很乾脆的答應襄王之邀跟著他來到此處的最大原因。

  說邀請,或許是言過其實了,因為那日若她真的拒絕,一樣會被請來刺史府第,她若不乖乖跟他走,可能會和當初去京城一樣是先被打昏了再帶走,如今的她身子可嬌貴著,根本禁不起任何折騰。

  無論如何,她相信墨東會派人找到她,也很快便會知道她被請到了這裡,定會想方設法帶她回去才是。

  卻未料,一天天過去,墨東非但沒來找她,還來了一隻信鴿,親筆寫了便簽要她安心的住在這裡。

  住多久?他沒說。

  到時他要來接她嗎?他也沒說。

  然後之後便音迅全無。

  她想過無數個可能,譬如說他娶了阿羅,兩人新婚燕爾,樂不思蜀,根本沒打算要接她回去?又譬如,他在來的途中出了什麼事延誤了或受傷了?

  思慮過多,身體必傷,這是身為醫者都知道的事,而此刻正面臨緊要時期的她,半點傷不得,她的身子不如人,能懷上孩子已是上天的恩賜,說什麼她都不能讓自己傷著累著,她忍著不去想他,不去憂慮,笑著醒來也笑著睡去。

  她每日不是睡就是吃,偶爾在東廂房裡看看書賞賞花,又偶爾和襄王下下棋,最重要的是養胎,三個月了其實沒人看的出來,連小芳都被蒙在鼓裡,一直到最近的某一天,小芳突然想到她家夫人已兩個月未來癸水,這才狐疑的問起,路蘭雪也不再瞞她,畢竟之後需要幫忙的地方還很多,她知道了也好。

  小芳當真嚇傻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怪她都懷了娃還亂亂跑,搞什麼離家出走還丟了一張和離書,讓那張十三四歲的小臉瞬間變成了苦瓜。

  五月,天氣漸暖,厚重的冬衣早就穿不住了,換上了鮮豔的衣衫,本來怕冷的她,可能因為有了身子,白天都覺得有點熱,讓她更為發懶。

  這日午後,路蘭雪躺在花園的椅上小憩一會,沉著眼皮又要睡著,聽見小芳急慌慌的腳步聲從長廊那頭一直跑到這頭——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說京城的城門封住了!不能進也不能出!大家都宮中在鬧宮變,整個皇宮都禁衛軍包圍住了!”

  “什麼?”路蘭雪驚坐了起來,“大將軍呢?有沒有大將軍的消息?”

  這陣子她為了靜心養胎,不想有任何雜念,對她家夫君的事可以說是不聞不問,沒想到京裡竟出了這等大事!

  小芳搖搖頭又點點頭,“有,前陣子奴婢不小心在園子裡聽見有人對襄王說,太子請命要把大將軍調回北境,陛下好像也同意了,之後的就沒聽見了……所以現在大將軍究竟在哪裡,奴婢真的不知……”

  “大將軍人現在就在宮裡保護父皇。”樂正宸信步而來,“夫人放心吧,一切早就在大將軍的掌握之中,只要夫人好好待在本王這裡,讓大將軍毫無後顧之憂,宮裡的事很快就能平定了。”

  路蘭雪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有點聽懂了,又有點不懂,“他……早就知道會有變?多早?”

  樂正宸一笑,“兩個月前,或者更早。”

  兩個月前,或者更早?那就是在他新婚後出遠門的那段時間?或更早之前……

  所以,他才會出門之後突然帶回來一個未婚妻?還說不能拋棄那女人,要娶那個未婚妻為側室,目的就是要把她給氣走?

  所以,他一直遲遲沒來找她,也沒有派人接她回家,是因為他正忙著要部署一切,在事發時可以保護好皇上,也可以保護好他所在乎的人事物?

  越想,她的心思越清明,很多事及很多不解便有了答案。

  路蘭雪的心一痛,鼻頭酸了眼眶紅了,此刻的心情好複雜,感動、羞愧、心疼著眷戀,這個傻瓜,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樂正宸看著路蘭雪一臉又驚又喜又想哭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女人在聽到這消息的一瞬間終於想通了什麼。

  果真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女人,也難怪墨東如此想要保護好她,但凡任何決定都以她為重。

  “那未婚妻阿羅……”

  “據本王所知,那是墨大將軍為了讓你生氣自動離開他才出來的女人,你走了之後,那女人是留下來了,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果真,連未婚妻都是假的,真是個笨蛋……

  害她前陣子白白傷心難過,真是個大笨蛋……

  此刻,她的心窩好暖好暖,她真不該質疑夫君對她的愛與在乎。

  “他會沒事的,對吧?”路蘭雪靜靜地看著襄王,“只要我乖乖的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明知道這種事誰也無法保證,但她就是想有個人可以給她肯定的答覆,就算騙她也好。

  樂正宸看著她又是一笑,“事實上,我比較擔心有事的是我父皇,墨大將軍可是我朝一戰將,還漫人可以打得過他,他就算要在這場宮變裡篡位為王,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懂嗎?將軍夫人?”

  這,算是安慰嗎?

  所以,她乖乖待在這裡其實是給襄王當人質?免得她那偉大又英明神武的夫君趁機篡位。

  篡位?難怪那日襄王非要邀她到他府邸作客不可,可對方不擔心逼宮的太子,還更擔心她家夫君造反,那就代表她家夫君對太子逼宮一事的確是早已安排妥當,勝券在握,她的諸多疑慮及擔憂都在這瞬間被化解了。

  路蘭雪看著襄王,有些哭笑不得。“妾身明白了,謝王爺的指點。”

  “不客氣。”能安好這位夫人的心,也算功德一件,若將軍夫人聽聞此事太過激動而動了胎氣……這筆帳某人可能會直接算到他身上,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樂正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依然平坦的小腹,又淡淡地別開眼。

  關於將軍夫人已經懷孕一事,既然她不說,那他也不打算告訴那一位,免得那人因私情而誤了軍機,就當全然不知吧!

  樂正宸轉身離開了,路蘭雪定定地望著他的影,心情很是複雜。

  這樣才氣逼人的七皇子,是何時變得如此深謀遠慮了?

  把她給扣下來當人質,究竟是皇上的命令?還是他的自作主張?

  想著,竟隱隱覺得不安起來……

  今晚的月色,被烏雲給遮蔽。

  皇宮在朦朧月色的籠罩,感覺分外孤寂。

  本是熱鬧繁華歌舞昇平的京城,因這場突來的宮變遍地死屍殘疾,哀鴻遍野,饒是事前部置得完美,也難免要經幾場惡戰,肉體相搏,親人手足間自相殘殺,才能把亂事給平定下來。

  鄭國公的禁衛軍是靠皇帝陛下最近也最危險的一支,就算墨東調來鎮北軍連夜南下暗中守護皇宮內外,也無法在第一時間抵擋禁衛軍的叛變,除了本就部署在京城內的上千名輕騎。

  事先調動大批軍隊進京會打草驚蛇,只能耐心等候真正宮變叛亂的那一刻才能傾巢而出,在這之前,墨東帶領著暗中潛藏在宮內的一千名輕騎與上萬名禁衛軍對峙,就算兵力懸殊,卻勝在戰場經驗豐富,事發之時,已穩穩將皇帝轉移到安全之地,由墨東親自守護住宣政殿。

  煙火信號升空,早在數月前便部署好的兵力將先來的鄭國公人馬給團團圍住,可說是甕中捉鼈,除了之前在宮中的那場惡鬥,這場宮變可以說是很快就平息了。

  墨東負手而立站在宮中最高處,居高臨下遙看整個皇宮與京城,夜幕之中宛如上萬孤墳,竟見不到有人點燈。

  趙信手裡抱著一隻信鴿,另一手拿著短簽走了過來,“大將軍,洛州那邊來信了,說夫人已經得知宮變的消息,這幾日一樣好吃好睡的待在洛州史府,一樣沒說要出門。”

  聞言,墨東疲憊的俊顏上露出一抹難得的笑容,“她竟半點不緊張我嗎?還是根本把我忘了?才乖巧得緊。”

  “夫人應該是不希望自己成了主子的累贅,才乖乖待在洛州,等待主子親自去接她的那一天。”

  “是嗎?”他也很想這樣自欺欺人。“又或者,她根本被軟禁了出不了門?”

  從得知她被襄王請到洛州作客,他的心就沒一刻真正安寧過。

  這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仗,但就算贏了的此刻,他的心也沒有半點歡喜。

  趙信聞言一愕,“主子,您的意思是……

  “那日夫人離家出走,我們的人都還沒來得及追上她,襄王卻比我們早一步找到她,還把她帶回洛州作客,你不覺得奇怪嗎?何以會這麼快就掌握到夫人的行蹤?尤其,他跟夫人根本沒見過,也能一眼認出她把她帶走?”

  經主子一提,趙信也覺得這事甚是可疑,只是當時襄王一遇見夫人便傳信給主子,主動提及可以幫忙照顧夫人,所以他也沒想太多,畢竟夫人離家出走,宮裡又是變數重重,有個有權有勢的人照顧也是好的,至少安全無慮,也省得主子牽掛。

  趙信想著看了主子一眼。

  墨東淡淡一笑,接著道,“那是因為一開始襄王就在監視著大將軍府的一舉一動,或者是,陛上讓他監視者我的一舉一邊?否則,為何襄王早不走晚不走,這麼巧會在那天出上任洛州刺史呢?一來可以讓襄王避開這場宮變,二來也可讓襄王掌握住我的家人,美其名是管我照顧那離家出走的夫人,怕她有生命安危,事實上卻是把當她人質,怕我在這場宮變中倒戈或是自立為王。”

  趙信恍然,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皇族中人,還真是猜疑心極重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點真的很難做到吧?

  “他們雖然需要借我之力,卻又懼我之力,怕我趁這場宮變中擁義父為王,畢竟若皇上真的不幸駕崩,以義父的身份接管皇權也是名正言順。”

  這些人,當真是沒完沒了……

  趙信一歎。望向主子胸前的箭傷,傷口之深還透過衣衫在滲出血呢,這樣拚命保家衛國,換來的不是信任,卻是猜忌,難怪主子近來心情抑鬱難當,對著皇上時臉上也是沒有一丁點笑容。

  忠心賣命,和被威脅所以賣,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當屬下的都能體會到這種心境,身為大將軍又是永平王義子的他,感受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

  如今太子被廢,甚至即將被處死,接下來又將會是新一輪太子之位的爭奪,那些即將而來的紛擾,他不願再捲入,也不要他的夫人被捲入……

  “我累了,想休息了。”

  趙信聞言忙道,“我去幫主子弄熱水。”

  墨東一笑,知道他誤解了他的意思,不過無妨,“替我去請太醫院院使慕真來一趟吧,我這箭傷……有點古怪。”

趙信一聽,緊張不已,“是,屬下馬上去請慕院使!”

  走沒幾步,墨東又叫住他,“趙信,記住我今日的話,半點也不可違背。”

  “主子您說。”

  “若我死了,記得要把我的棺木親自護送到洛州,我要見夫人最後一面,沒見到夫人之前,不許下葬。”

  這是什麼?遺言嗎?

  趙信臉色大驚大詫,連聲音都在抖,“主子?你在說什麼?主子您怎麼會死呢?”

  墨東又笑了,“不是說了嗎?我這箭傷……有點古怪。”

  “可是……”

  “事有萬一,有些話還是先說的好,免得來不及。”

  “主子……”

  “你一定要記住我今日所言,不可違背,聽清楚了嗎?”

  “是,屬工遵命!”

  墨東淡笑,長袖一揮,“去吧。”

  趙信聞言,一刻也不敢停留,轉身飛奔前往太醫院——

  荷花含苞待放,滿池塘都飄著淡淡的暗香。

  等待的時光是難熬的,但或許是肚子裡的寶寶給了她無比的力量,才讓她沒有衝動的回京去尋她的夫君。

  師傅曾對她說,那個時代那個國家的女人,就算懷孕了依然照常工作、照常行房、照常運動,每個人都一樣可以生出健康寶寶,千萬不要以為身子重了便什麼也不能做,這樣只會把自己養胖了養懶了,生孩子時反而沒有力氣,生完孩子又胖到瘦不下來。

  路蘭雪常常聽師傅碎碎念,說起她那個時代那個國家的那些奇怪的事,聽久了也就不怪了,所以打從知道自己懷孕後很多該有的禁忌她都不是很在乎,兩個多月前在馬車裡夫君要了她抱了她,她一次也沒有拒絕,後來生進襄王在洛州的刺史府,她雖然很努力養胎,但也很努力的讓自己多走走,賞賞花看看鳥,反而沒以前懶,再加上天氣越來越暖,她的身體狀態都變好了。

  是的,她的師傅宋逸其實跟她一樣是個女人,只是當年女扮男裝進了宮,大家便一直以為宋神醫是個男人,不只如此,師傅根本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據師傅的說法,她來自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一開始,她只把它當傳奇故事在聽,但她在師傅身邊待了幾年,她的師傅溫柔聰明,常常有特別的見解與看法,對她又極好,久而久之,師傅說什麼她都信,包括師傅要離開她時對她所說的那句——

  “我死了,你千萬不要傷心,因為我在你們這個朝代已經不止死一次了,也許哪一天我們還會再相遇,記得不要忘了我,我可能會長得不一樣,變成另一個人,如果我跟你相認,你可不要不信我……”

  她一直記得師傅說的這句話,也一直認為師傅沒有死,甚至在期待著某一天還可以再見到師傅,不管她是用什麼樣的身份及長相出現在她面前。

  一股風徐徐吹來,這樣暖洋洋的午後,路蘭雪特別想睡,她躺在搖掎上微微後仰,把書蓋在臉上覆著,正想小眯一會卻聽見這陣子已經聽得有點熟的腳步聲,就停在她身畔不遠處,卻始終不發一言。

  如果小芳這會兒不是替她去摘花了,而是在這裡看她,鐵定又要咕嚷這襄王不懂禮數了吧?

  今日她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如今襄王一語不發的站在身邊,讓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煩躁,路蘭雪把書移開望向他,卻見襄王此刻一臉的嚴肅,和平日的淡雅從容很是不同。

  是出了什麼事嗎?那場宮變不是已經在半個月前就結束了?她一直在等墨東來接她回京,但也知道宮變過後一團亂,需要他指揮坐鎮,因此她一直沒有再追問,就只是叫自己安心的等他來,晚個幾日沒關係,她只要他平安。

  終究……還是出事了嗎?

  她不敢想不願想,但就算她再掙扎,也不能一直當個縮頭烏魚不去面對。

  路蘭雪緩緩地坐起身,“夫君他……出事了嗎?”

  樂正宸看著她,“半個月前亂事平定,他卻中了花溪草的毒……”

  “花溪草毒?”路蘭雪一愣。

  “是。太醫院的慕院使親口說的。”

  慕真?慕院使?是他替墨東看的診……這也太巧了吧?

  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

  這毒跟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樣的,她專門繡了一個很醜的黃色錦袋給他,讓他把師傅特製的解毒丸隨身帶著,他應該不會有事才是。

  重點是,他怎麼會中一模一樣的毒。

  墨東之前有對她大概提過第一次的原因,就是因為被晉王的手下刺中一劍,劍上淬了花溪草的毒,若他再次中一樣的毒,最有可能下毒的人不是晉王就是他的手下,但,晉王府的人全被驅逐到東北了,不是嗎?

  路蘭雪脫口問道,“晉王逃走了嗎?還是他的手下也跑回京了?”

  樂正宸聞言一詫,“本王並沒有聽見任何有關晉王府的人逃走或是離開東北的消息,將軍夫人為何會提到晉王?”

  路蘭雪皺起眉,如果不是,慕真卻說夫君中的是花溪草毒,難道是要提醒她什麼?墨東明知道她不會相信他會中這種毒。

  “因為,夫君曾經中過晉王的暗算,當時中的就是花溪草毒。”她也不避諱的說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夫君究竟出什麼事了吧?”

  樂正宸看了她一眼,輕輕地道,“大將軍死了。”

  “你說……什麼?”路蘭雪驚跳的站起來抓住他的手,此刻的她無法鎮靜下來,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個顯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男人,指甲都快掐進他的肉裡,“殿下,你不是說真的吧?你不是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是說半個月前宮變就已經定了?為什麼……”

  難怪他遲遲不來接她!

  樂正宸抱歉的看著她,“墨大將軍中了箭毒,本來是解得了的,可是因為拖太久才發現,慕院使雖解了他的毒,可大將軍終究沒能再醒過來。”

  “不可能!”路蘭雪搖著頭,覺得呼吸都急了起來,“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被毒死的!他明明就……”

  墨東有解毒丸,第一時間就可以服下它把毒解了,之後再慢慢服解毒湯就行,這些他知道!她都有跟他再三囑咐過!他怎麼可能因中毒而死?

  “他人呢?人呢?我要親眼看著!我要親眼確認一下,他人呢?”路蘭雪不住地搖著樂正宸,因為太激動,頭一暈身子一晃便要軟倒在地。

  樂正宸及時出手去住了她,“夫人請節哀,夫人有孕在身,萬不能這般激動傷心,免得傷了腹中胎兒。”

  她幽幽地抬眸看著他,“告訴我,他在哪裡?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他。”

  “墨大將軍臨終遺言定要讓我們將他的屍首送來見你最後一面,才可以下葬,此刻,他的棺木就在前廳,正在等著夫人。”

  臨終……遺言?

  他怎麼可以……

  話落,路蘭雪顧不得腹中還有胎兒的身子,轉身便往前廳奔去,淚水在她臉上奔流,她的心緊縮著疼痛著,就怕他當真就這麼丟下她一人而去,他連她懷了他的娃兒都還不知道啊,她還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說……

  大廳裡,精刻的紅色棺本映入眼簾,路蘭雪喘著停止了奔跑,慢慢地一步步朝那棺木行去,明明近在咫尺的棺本,她的腿卻重如千斤,寸步難移。

  棺木開看,墨東靜靜地躺在裡頭,神色安祥,她跪倒在棺木邊,雙手探進棺木裡,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沒有溫度,卻不乾燥。

  他的臉,亦然。

  淚一直掉,可她的雙目瞬也不瞬地察看著他,她的手也是,眷戀的、不舍的一一撫過他的臉和身體。

  驀地,她鳴咽了幾聲,哇一聲地哭了出來。

  緊繃的神經因這聲大哭而舒緩了,路蘭雪整個人可以說是放鬆了的趴倒在棺木旁,在沒人看得見她低垂下的容顏時,她釋然地露出一抹笑。

  “將軍夫人,請節哀。”大廳裡的眾人見她如此傷心,哀痛的齊聲相勸。

  十日後,在襄王及眾官員的陪同下,墨東大將軍被葬在洛州近郊,一處皇上親賜給墨大將軍家眷的那片封地後山,墓碑是御賜親筆——

  墨東大將軍之墓。

  這日,舉國哀悼,官民同泣,林鳥同悲。

  下葬三日後的某個晚上,洛州近郊的某座墳被挖了開來,棺木被撬開,一個身影快速的將棺木裡的屍身給背在身上離開現場,棺木再一次被釘得牢牢地,封土填平,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蒲京山上的林中小屋裡,路蘭雪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著床榻上的男人。

  算算日子,他也該醒了。

  親眼、親手驗屍的那日,她確定她的夫君墨東是跟兩年多前的她一樣呈現假死狀態,而不是真死了。

  當襄王親口對她說是太醫院慕院使親自替墨東診治,又說墨東是因花溪草之毒而死,她就知道這其中必不單純,等她親眼確認過墨東的屍身後,她便確信了慕院使把當年她給他袋中的另一顆假死藥讓墨東給服下。

  她蘭場嗚咽的大哭出聲,是因為狂喜而不是狂悲,她多麼慶倖墨東還好好地,可以一輩子待在她和她的兒身邊。

  “夫人,主子當真會活過來嗎?”李承等得心焦如焚。

  “夫人可是神醫的徒弟,夫人說會就是會,你有點耐性。”趙信忍不住輕叱了他一句。路蘭雪瞬也不瞬地看著床上的男人,柔聲道,“他若敢不醒,我就帶著肚子裡的娃兒陪他去,他不會孤單的。”

  娃……兒?

  李承和趙信同時轉過頭來望向她的肚子,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下一刻,更讓他們兩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家主子突然從床榻上坐起,像是被嚇醒的……

  “什麼娃兒?”他啞著聲問。快二十日沒說過話,喉嚨幹啞難耐。

  路蘭雪趕緊把早備好的水和湯藥一次灌進他裡,他大口大口喝,一下子便全喝光了,也似乎在瞬間精神了起來。

  墨東看向她的小肚子,忍不住使手摸了上去,“你有咱們的娃了?”

  “嗯。”她溫柔地對他笑著。

  他呆呆的看著她,感覺像作夢一樣,“我一醒來便有了娃,再晚點醒,恐怕娃兒都會叫爹了吧?”

  路蘭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什麼呢你,再晚點醒,你就看不見我們母子倆了,剛剛不是說了嗎?你再不醒,我就帶他去陪你——”

  話還沒說完,她的小嘴便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給封住,“不要胡說!”

  她把他的大手給拉開,唇邊還是笑,眼底卻已蓄滿了淚水,“你知道我差一點就被你死了嗎?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是服了假死藥,如果我當真以為你死了,你可能就永遠被埋在土裡出不來了,你就沒想過我如果始終沒發現……”

  “對不起,怕事有萬一,我不能提前通知你,如果你始終沒發現,慕真也會告訴你的,藥是他親自給我服下的,你該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藥還是我給他的,可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嚇著我了,如果我們的寶寶因此而保不住……”

  “噓,不准胡說!”墨東心疼的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他是我墨東的孩子,哪有這麼脆弱!他一定會好好的,我保證。”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她邊哭邊伸手槌著他,這陣子被他氣得憋的都快得內傷了,不,是已經得內傷了,滿肚子的氣與怨,此時全都忍不住發洩出來,“你一次又一次害我傷難過,嗚,你根本就不心疼我,嗚……”

  “誰說我不心疼你,這世上,我最心疼最舍不下的人就是你。”

  “騙人……嗚……你心疼我還裝死嚇我……”真的就差沒被他給嚇死!想到那一天,她的心口就一整個揪著疼。

  “我這不是禮尚往來嗎?”他小小聲地說。

  “你說什麼?”她吸了吸鼻子,抬起一張淚顏滿眼哀怨的看著他。

  墨東笑了,伸手去抹她滿臉的淚和鼻涕,認真又深情的望著她,“我裝死,是為了讓你的未來可以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必跟那些達官顯貴交往而擔心被認出來,不必因為你的夫君是大將軍而不得不被捲入下一輪的皇子之爭,再次面臨無預警的危臉……我不能也不想再一次面對那種無能為力又被逼得不得不為的狀況了,懂嗎?”

  她懂。

  再懂也不過了。

  只是從沒想過她的大將軍夫君會為了她,放棄他的前途無量,他可是東旭王朝大家爭相要巴結的大將軍啊,下一輪的皇子之爭,各個皇子必定為了爭取他的支持而爭個頭破血流,他必是眾皇子都想捧在手心裡的寶。

  “不可惜嗎?”她幽幽地看著他。

  他笑了,“除了你,天底下沒有我舍不起的東西。”

  她哭著吻他,一次又一次,“你沒官職又沒工作,我們會餓死嗎?”

  “傻夫人,你忘了你是將軍夫人?大將軍死了,他名下所有的田產金銀不全都歸你了?更別提為夫之前給你那麼多的聘禮和田產,這輩子根本怎麼花都花不完。”

  “對,我怎麼忘了?”路蘭雪笑著捏捏他高挺好看的鼻子,“原來我現在是小富婆了,夫君才是天底下最窮的那個。”

  他寵溺的看著她,也學她一樣捏捏她的粉頰,“本將軍擁有你,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路蘭雪看著他,美麗的臉上盈滿幸福。

  誰說不是呢?她是小富婆,他擁有她,自然很是富有了。

  李承和趙信兩個早早到一邊涼快去了,雖然他們看見主子死而復生,也真的很想撲過去抱住主子……

  “主子是傻了嗎?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大好河山。”

  李承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這宋御醫,噢,不,是將軍夫人,究竟是給主子吃了什麼迷藥,才能把一向冷情的主子迷得暈頭轉向的。

  趙信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大好河山也可能是萬年毒藥,貪戀上便要萬劫不復,你說主子是傻還是聰明?”

  李承摸了摸子,“難說……”

  “世間之事,本就難說。”

  “你出家算了。”每句話都這麼有哲理。

  “如果有這個機會的話我會考慮。”

  出家也要有佛緣的。

  就像夫妻也是要有莫大的姻緣才能將彼此牽繫在一起。

  壬山萬里,都能相遇相愛。

  今夏的荷,早早開了花,滿室馨香。

  東旭王朝因太子落馬被廢再次拉開新一波的戰局,公主樂千晴前往北境狼族和親的趴伍也準備成行。

  不過,這一切都和墨大將軍無關了……



  
【後記 歡喜回娘家 宋語桐】

  因為回新月了,所以就用回以前的筆名宋語桐,大家應該不會因此就不知道這個桐是那個桐吧?哈哈。

  消失的這半年明間,桐收到很多讀者的問候與關注,說不管桐在哪裡,不管桐以什麼樣的方式創作,大家都會一直支援桐、跟隨桐,希望桐千千萬萬不要停筆……

  桐聽了很感動、很開心也很傷感,因為當時的桐是真的打算休息一陣子了,決定在家當米蟲當個過癮。

  回新月,是契機也是緣分。

  二十三年前的現在,桐在新月出版了桐人生中的第一本書寶寶,對桐而言,把新月比喻成娘家一點也不為過,人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但娘家終歸是娘家,就算十幾年沒有回來,當腳再次踏進家時,還是覺得一切是舒適自在的。

  無論如何,相信從新月創社開始就一路支持著桐的讀者們一定很開心,桐也很開心,像是生命中的某個缺口得到了圓滿。

  在這個出版市場可以說是嚴峻的年代,桐在新月大家長陳大哥和徐姊的身上還看見了滿滿的熱情與理想,那份熱情與堅持,仿佛在一片沙漠中看見一園子盛開綻放的花,讓桐很是感動與欣喜。

  因為這份感動與欣喜,桐接下了這份對桐而言極痛苦的挑戰……進藍海寫古代小說!

  進藍海系型執筆寫古代小說,對桐而言就像爬山。

  老實說,桐很討厭爬山,一來因為桐的體力很差,走沒幾步就喘幾下,二來因為山路崎嶇,費時費力,三是爬完山回到家還會腰酸背痛,得休息上十天半個月的。

  雖然桐不愛爬山,但桐卻很愛爬到山頂之後那一覽無遺的美景,體會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另一種人生高度。

  所以,結果大家都看見了桐還是很努力的說服自己爬上了這座山……(寫古代小說,哈哈)

  至於可以爬多久,想要爬幾座山,以後會不會徹底愛上爬山呢?這真的是一道太難解的題,因為連桐自己都沒有把握,畢竟,桐是個懶女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對吧?

  聊一下這本書《大人私心不可議》。

  嗯,這個書名真的是點出了本主男主角墨大將軍對女主的私心與佔有欲……

  大家也都知道,桐很少在後記寫男女主角如何互動又如何如何的,因為這些桐希望大家親自打開書去感受,每個人體會到的情感及勾勒出的畫畫都是不同的,這就是閱讀文字和看電視最大的不同之處。

  說起來,這本書應該是目前為止,桐個人創作史上最厚的單本古代小書,也絕對是打出道以來最折騰桐的一本書,不是穿越,不是重生,就是個純古代小說,如果讓桐自己來定義它的調性,嗯,應該是甜寵、揪心、男霸女從容、緊張又浪漫……

  好啦,其實大家直接去問編編比較快,不對,應該說大家自己買來看比較快,雖然是古代書寶寶,但桐寶寶的專屬追漫與性感是一點也不會少,相信大家一樣可以看得很快樂又很甜蜜。

  熟悉桐的讀者們一定都知道,桐愛現代大於古代,但桐卻從來不否認,古代小說的創作空間其實大於現代小說,可以更加的天馬行空,所以,大家可以期待在藍海這個新天地裡看見不一樣的桐寶寶,因為桐自已也很期待,興許在未來的創作中會撞擊出不一樣的火花。

  當然,一直伸長脖子等著再看見桐現代書寶寶的讀者們,桐也一定不會放棄大家的,雖然可能要再等一陣子,但相信大家總有一天等到它,請努力期待並慢慢等待,不時上新月官網騷擾下編編也行(聽說新月編編都有求必應?),來桐的臉書粉絲團聊聊當年以解相思也行,反正桐的現代書寶寶數以百計,應該可以讓大家暫時先望梅止渴一下。

  2018瘋世足,桐在七月初就早早的押了法國隊贏得冠軍,這次真是從頭專心瘋到尾,買了少少的運彩試試自己的眼光,也是很棒的人生經歷。

  最後,還是要紀錄一下,這本書《大人私心不可議》是以桐為名的第二百三十三本小說,也是桐出道滿二十三年的紀念作品,很開心可以在八月漫博會順利跟大家見面,也殺望大家可以用力支持與喜歡喔。

  當然啦,一樣,不管新讀者老讀者,歡迎看完這本新書寶寶後,前往桐的臉書絲團跟桐分享,幫桐加油打氣、搖旗吶喊或跟桐純聊天都行囉。

  咱們下本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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