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白姬綰 -【縹緲·鬼面卷】《全文完》
頁: [1] 2 3 4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19 PM

白姬綰 -【縹緲·鬼面卷】《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小茅 於 2017-11-26 07:31 PM 編輯

【書名】:縹緲·提燈卷

【作者】:白姬綰

【內容簡介】:

  盛唐,長安,百鬼夜行,千妖伏聚。

  西市坊間,陰陽交界處,有一座神秘虛無的縹緲閣。縹緲閣中,販賣奇珍異寶,七情六欲。人,妖,鬼,神往來其間。。。

  縹緲閣在哪裏?

  無緣者,擦肩難見;有緣者,千裏來尋。

  世間為何要有縹緲閣?

  眾生有了欲望,世間便有了縹緲閣。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2 PM

第一折:《玉面狸》

001 報恩

    金秋十月,正是桂花盛開的季節。

    清晨時分,元曜打開縹緲閣的大門,大門口放著一張梧桐葉,梧桐葉上擺放著三塊桂花糕,兩塊在下,一塊在上。

    一只花狸貓躲在柳樹后,偷偷地望著縹緲閣。

    元曜抬頭時,正好和花狸貓四目相對。

    花狸貓急忙縮了頭,它似乎很羞赧,飛快地跑了。

    “哎--”元曜想叫住花狸貓,但是花狸貓已經跑遠了。

    元曜追不上它,只好做罷。

    元曜望著三塊桂花糕,有些哭笑不得。

    三天前,元曜去西市瑞容齋買桂花糕,回縹緲閣的路上,一只花狸貓跟著他,眼睛盯著他手中的桂花糕。

    元曜猜想,花狸貓可能想吃桂花糕,就取了兩塊,放在干淨的樹葉上。

    花狸貓很開心地吃了。

    之后,一連三天,元曜早上打開縹緲閣的大門,都會看見一張梧桐葉,三塊桂花糕。饒是小書生呆頭呆腦,也能發現一只花狸貓躲在柳樹后面,探頭探腦地張望。不過,只要一對上元曜的眼神,花狸貓就會飛快地跑掉。

    元曜問白姬這是怎麼一回事,白姬道:“這是花狸貓在報恩呀,軒之給它吃了桂花糕,它也回送軒之桂花糕。”

    元曜拿著桂花糕走進縹緲閣,他覺得花狸貓天天來報恩,倒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離奴穿戴整齊地走出來,看見桂花糕,撇嘴道:“那只花狸貓又來了?書呆子真笨,當時給它一條大鯉魚多好,現在就天天有大鯉魚吃了。”

    “離奴老弟,你這是什麼話?施恩豈能圖報?”

    想起了什麼,元曜對離奴道:“這只花狸貓天天來送桂花糕,小生頗為過意不去,想要叫住它,它又跑了。離奴老弟和它同為貓,可認識它?”

    離奴生氣地道:“不要把爺和不知從哪里來的野山貓相提並論!爺是干淨優雅的家貓,爺的祖上有高貴的血統,是貓中的貴族,爺如此高貴英俊,怎麼會認識鄙俗又丑陋的野山貓?!”

    元曜撓頭,“可是,看起來,離奴老弟你也很像野山貓呀。”

    離奴吼道:“那是你眼拙了!!”

    上午,縹緲閣中生意冷清,沒有客人。

    白姬閑得無聊,對元曜道:“軒之,去西市逛一逛吧。天氣也冷了,我要去添几件冬衣。軒之也可以買一件,這個月就不給你月錢了。”

    “好。”元曜道。

    離奴趕緊道:“主人,離奴也不要月錢了,您給離奴帶一頂漂亮的帽子回來吧。”

    白姬道:“離奴,你已經沒有月錢了,你這個月的月錢都已經買香魚干了。”

    離奴想了想,道:“那就用書呆子下個月的月錢給離奴買帽子。”

    白姬道:“可以。”

    元曜生氣地道:“白姬,離奴老弟,請不要不經小生的同意,就擅自預支小生的血汗錢!”

    白姬、元曜離開縹緲閣,來到西市。

    西市中店鋪林立,商賈繁華,鐵行、肉行、筆行、大衣行、藥行、秤行、絹行、麩行、魚店、酒肆林立,波斯、大食的商人穿著鮮艷的衣服在賣珠寶,高麗、扶桑的商人在大聲吆喝著賣藥材,一些走江湖的藝人在當街賣藝,許多人圍著觀看,十分熱鬧喧嘩。

    白姬、元曜走進一家遠近馳名的制衣鋪“蚨羽居”。

    “蚨羽居”里有衣裳成品,也可以定做。不過,几乎沒有女裝。在唐朝時,貴族王室的女子有家族專屬的裁縫,繡女,一般不會在外面買衣裳。平民女子大都精通女紅,自己穿的衣裳自己縫制,一般也不在外面買衣服。

    白姬執意定做几件女裝,“蚨羽居”的朱掌櫃只好把妻子叫出來,讓她和白姬細談布料與款式。

    元曜覺得定做麻煩,試了一件猞猁毛鑲邊的墨藍色長袍。這件長袍質地上好,厚實而柔軟,剪裁精良,優雅而合体。

    白姬左右端詳了一會儿,贊道:“軒之穿上這件袍子,倒是很精神。”

    小書生也很滿意,道:“那,小生就買它了。”

    朱掌櫃道:“這,這恐怕不妥。公子還是另外選一件吧。”

    元曜奇道:“為什麼?”

    朱掌櫃道:“這件袍子是波斯王子薩珊定做的,他今日就會來取。”

    元曜有些失望,“原來,是別人定做的。”

    白姬對朱掌櫃道:“那,你再做一件和這件袍子一模一樣的。到時候,我們來取。”

    朱掌櫃苦著臉道:“不可能一模一樣,這布料是薩珊王子拿來的,十分珍貴,店里沒有。”

    元曜道:“算了,不用麻煩了,小生重新再挑一件袍子好了。”

    白姬固執地道:“一定要這件。難得軒之能把一件袍子穿得沒有酸腐之氣。”

    元曜生氣地反駁道:“你這是什麼話?小生什麼時候酸腐了?!”

    白姬笑道:“我隨口一說,軒之不要生氣。”

    白姬坐在蚨羽居等波斯王子,元曜只好陪她等著。

    白姬一邊喝茶,一邊和朱掌櫃閑聊。她從朱掌櫃的口中打聽到,這位薩珊王子的漢名叫做蘇諒,他是薩珊王朝(1)的后裔。他的父親俾路斯是波斯的皇子,高宗時期來長安做質子,擔任右武衛將軍。后來,薩珊王朝滅亡了,俾路斯就一直留在長安了。俾路斯娶了一位李氏郡主,生下了蘇諒。蘇諒一半是波斯血統,一半是大唐血統。

    白姬喝完一杯茶時,蘇諒來到了“蚨羽居”。

    蘇諒身形魁梧,穿著一身金線滾邊繡西番蓮圖案的長袍。他約莫二十三、四歲,高鼻深目,粟色卷發,不似中土人。他的眸子是深碧色,仿佛兩潭寒水。

    白姬望了蘇諒一眼,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蘇諒看見白姬,面無表情,逕自走向朱掌櫃,道:“朱掌櫃,我來取衣服了。”

    朱掌櫃笑道:“小人替您送到府上去也就是了,還勞您親自來取。”

    蘇諒道:“沒什麼。反正順路。”

    蘇諒准備試穿袍子,看見袍子上鑲邊的猞猁毛,突然勃然大怒,“誰讓你用猞猁皮鑲邊了?!!”

    朱掌櫃一愣,賠笑道:“冬天穿的袍子,通常都用猞猁毛,狐毛鑲邊,更加暖和。”

    蘇諒瞪眼,一把抓住朱掌櫃的衣領,凶惡地道:“用人皮鑲邊,豈不是更保暖?”

    朱掌櫃賠笑道:“您說笑了。”

    蘇諒凶惡地道:“我沒說笑!把猞猁皮拆了,改用人皮滾邊!”

    朱掌櫃冷汗,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人上哪儿去給您找人皮?”

    蘇諒問道:“這猞猁皮是誰送來的?”

    朱掌櫃答道:“前街做皮毛生意的王三,他家的猞猁皮,狐皮,虎皮都是西市中最好的。”

    蘇諒道:“把猞猁皮拆了。明天,我給你送一塊人皮來,改用它鑲邊。”

    人皮?!!朱掌櫃嚇得一頭冷汗,也只能道:“好。”

    蘇諒氣呼呼地丟下袍子,准備離去。

    白姬起身,攔住了蘇諒,“蘇公子請止步。”

    蘇諒低頭,望向白姬,“怎麼了?”

    白姬道:“我想向蘇公子買一塊布料。”

    “什麼布料?”

    “那件袍子的布料。”

    蘇諒咧齒一笑,道:“真是奇事,一向只賣東西的白姬也會向人買東西。”

    元曜一愣,這蘇諒認識白姬?

    白姬也笑了,“偶爾,也會買一買東西。”

    蘇諒道:“布料我還有。但是,價格很貴。”

    白姬笑道:“什麼價?說來聽聽。”

    蘇諒咧齒,眼中露出凶殘的光,“一張龍皮。”

    元曜心中一寒。

    白姬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掩唇而笑,“哦,一張龍皮麼?我還以為,是一條野貓尾巴呢。”

    蘇諒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勃然大怒,“住口!”

    “哈哈,哈哈哈--”白姬哈哈大笑,憐憫地望著蘇諒。

    蘇諒十分憤怒,臉也漲的通紅,他惡狠狠地道:“龍妖,我就是把布料燒了,也不賣給你!”

    蘇諒氣呼呼地離開了。

    “嘻嘻。”白姬詭笑。

    “蚨羽居”外,一棵大槐樹后,一只花狸貓正探頭探腦地張望。

    因為蘇諒不賣布料,元曜另選了一件袍子,白姬、元曜付了銀子,離開了蚨羽居,去給離奴買帽子。

    元曜問道:“白姬,你認識這位波斯王子?”

    白姬道:“不認識。”

    “那,他怎麼會叫出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非人?”

    白姬沒有回答元曜的問題,只是笑道:“這位‘波斯王子’很有趣。”

    元曜撇嘴道:“他看起來凶巴巴的,哪里有趣了?”

    白姬掩唇,笑道:“正因為凶巴巴的,踩一踩它的尾巴,才非常有趣呀。”

    元曜奇道:“他有尾巴?”

    白姬詭笑,“它沒有尾巴。”

    白姬、元曜經過一家毛皮店時,一個客人在叫店主:“王三--王三--,在不在?我家主人要定五張狐皮,要上好的。”

    一位虯髯漢子從內室走出來,應道:“好。沒問題。”

    白姬聽見了,想了想,轉身走進了毛皮店。元曜也跟了進去。

    毛皮店中充斥著一股腥臊的味道,元曜有些難受。

    王三看見白姬,笑著招呼,“快冬天了,這位姑娘買一張毛皮做大衣?我這里有上好的玄狐皮。”

    白姬四處掃了一眼,問道:“有沒有龍皮?”

    王三冷汗,笑道:“姑娘開什麼玩笑?世上哪來的龍?就算是有龍,剝了龍王的皮,那還不被天雷劈死?!”

    “沒有就好。”白姬道,她從衣袖里摸出兩張咒符,放在櫃台上,“看在這店里沒有龍皮的分上,送給你兩張符,貼在大門上,可保平安。”

    王三一愣,滿頭霧水,“什麼?!”

    “軒之,我們走。”白姬也不解釋,帶上元曜走了。

    元曜回頭一看,王三將兩張咒符揉成一團,扔了。

    元曜有些擔心,道:“白姬,王三好像把咒符扔了。”

    “隨他去吧。”白姬不以為意地道。

    白姬、元曜來到一家帽子鋪,冤家路窄,恰好看見蘇諒也在買帽子。

    蘇諒看見白姬,假裝沒看見,埋頭選他的帽子。

    白姬也沒有理會蘇諒,和元曜一起給離奴挑帽子。

    元曜偷眼向蘇諒望去,蘇諒買了七八頂帽子,大的,小的,繡花的,純色的,羽毛的,綢緞的,各種款式,各種風格。蘇諒付了銀子,讓伙計送到他的府上去,就走了。

    元曜不由得感嘆,道:“這波斯王子還真是喜歡帽子!”

    伙計笑道:“是啊,蘇公子有收集帽子的痴癖,每個月總會來買几頂帽子。他收集的帽子,比小店里的還多呢。”

    白姬問道:“從什麼時候起,蘇公子有收集帽子的癖好了?”

    伙計道:“三年前。以前,蘇公子都不曾來買過帽子。”

    白姬笑了。

    面對琳琅滿目的帽子,白姬拿不定主意,讓元曜給離奴挑一頂。元曜覺得離奴的腦袋也不大,就挑了一頂樓蘭風格的銀色小氈帽。付了銀子之后,白姬、元曜離開了。

    縹緲閣,大廳中。

    黑貓坐在貨架上,對著一面銅鏡,它的頭上扣著一頂銀色氈帽,帽子上的流蘇隨風飛舞。

    黑貓戴上白帽子,看上去有些怪異和滑稽。

    黑貓抖了抖胡子,道:“好丑……”

    元曜有些心虛,道:“不丑,不丑,離奴老弟戴上這頂小氈帽,看上去也很英俊。”

    黑貓發怒,道:“爺當然英俊!爺是說這頂帽子好丑!書呆子的眼光真差!!”

    元曜不敢反駁,吶吶地道:“離奴老弟不滿意這頂帽子,自己再去買一頂好了。”

    黑貓道:“算了。這帽子也不是爺戴,爺是打算送給一位朋友做禮物的爺戴不合適,它戴著說不定很合適。”

    “離奴老弟還有朋友?”元曜驚奇。從來到縹緲閣到現在,他從沒看見有什麼朋友來拜訪離奴。離奴唯一的親人就是玳瑁了,但是玳瑁難得來一次縹緲閣,而且它即使來了,它們也會吵架。

    離奴生氣地道:“爺看著像是人緣差到沒有朋友的人麼?!”

    元曜很想點頭說“像”,但是忍住了,改口問道:“離奴老弟的朋友姓甚名誰?住在哪里?怎麼從來不見它來縹緲閣玩?”

    離奴眼神一黯,道:“它叫阿黍,是爺小時候的玩伴。阿黍是一只玉面狸貓,它家住在爺家隔壁。不過,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從它家搬走后,爺就再也沒見過它了,也不知道它現在在哪里。”

    元曜冷汗,道:“原來是記憶中的朋友……離奴老弟,你這不還是沒朋友麼?”

    “你才沒朋友!死書呆子!討厭!”黑貓撓了小書生一爪子,跑了。

    掌燈時分,白姬整理貨架,讓元曜去二樓倉庫中取香料和古董。元曜剛走到樓梯口,見離奴閃入了倉庫旁的雜物間。

    元曜很好奇,走到雜物間外,探頭望進去。

    橘色的燭火下,雜物間中的空地上,離奴正將銀色氈帽放入一個大箱子中。

    離奴側頭,看見元曜,道:“書呆子,你來的正好。這個箱子裝滿了,你替爺把它放上去。”

    元曜走進去,雜物間中除了一些雜物之外,就是十几口大箱子,箱子一個疊一個地堆著。

    離奴身邊的那一口箱子還沒蓋上,里面裝著很多頂帽子。

    元曜吃驚,道:“離奴老弟,你攢這麼多帽子做什麼?難道打算將來離開縹緲閣之后,開一家帽子鋪?”

    離奴瞪眼,道:“爺開帽子鋪干什麼?爺要開也是開賣香魚干的鋪子!”

    元曜好奇地道:“那,這些帽子……”

    離奴眼神一黯,道:“這些帽子是打算送給阿黍的。”

    元曜道:“就是你那位記憶中的朋友?”

    離奴點頭,心有所感,開始向元曜述說阿黍的事情。

    阿黍是離奴的童年玩伴,它家住在離奴家隔壁,它們常常在一起玩。

    阿黍是一只玉面狸貓,善化百形。它特別喜歡帽子,它戴上不同的帽子,就可以幻化成為不同的人,惟妙惟肖。離奴總會被逗樂,哈哈大笑。因為阿黍,離奴的童年充滿了快樂。

    然而,好景不長,阿黍的父親被仇人追殺,一家人只能逃亡。阿黍離開得非常匆忙,甚至都來不及和離奴道別。

    這一分別,就是千年,漫長的歲月,茫茫的人海,離奴和阿黍再也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它的消息。

    離奴遺憾地道:“當年,阿黍離開的那一天,恰好是它的生日,我給它准備了一頂漂亮的帽子,但卻沒有來得及送給它。”

    在漫長的歲月中,離奴偶爾也會想起阿黍,想起童年的快樂時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它養成了收集帽子的習慣,一年買一兩頂,不知不覺,它買的帽子也藏了几十個大箱子了。

    離奴笑了笑,道:“將來,哪一天遇見阿黍了,爺就把這些帽子都送給它。它一定會很高興。”

    元曜望著離奴的笑容,也笑了。原來,離奴也不是一直都那麼凶惡毒舌,蠻不講理,他也有溫柔善良的一面,也有真摯的友情,溫暖的回憶,美好的願望。

    元曜道:“離奴老弟,你為什麼不讓白姬替你實現再見到阿黍的願望?”

    離奴聞言,急忙跑到雜物間門口,探頭張望,確定白姬不在之后,才回頭對元曜揮舞拳頭,道:“書呆子,你要是把這件事告訴主人或者別人,爺就吃了你!”

    “為什麼?”元曜不解,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為什麼需要保密?

    離奴吼道:“爺可是貓軀一震,長安皆驚的離奴!爺不想讓主人和別人知道爺也會婆婆媽媽,多愁善感。”

    “離奴老弟,小生不覺得想見童年玩伴這種美好的願望是一件婆婆媽媽,多愁善感的事情。”

    “少羅嗦!爺覺得是就是!總之,今晚的事情,你不許對別人說一個字!”離奴威脅道。

    元曜只好道:“好,小生不說就是了。”

    離奴關上大箱子,指揮元曜放上去,然后和元曜出了雜物間,關上了門。

    元曜和離奴去倉庫取了香料和古董,拿到了大廳,幫白姬擺放貨物。貨物放好之后,三人各自去睡了。

    注釋:(1)薩珊王朝:又譯薩桑王朝(226年-651年)。薩珊王朝是古代波斯最后一個王朝。因為阿拉,伯帝國興起,以及王朝連續兩位國王被刺殺,薩珊王朝崩潰,波斯末代國王伊嗣埃三世的儿子俾路斯東逃至唐朝,任右武衛將軍,當時唐朝由唐高宗當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4 PM

002 乞丐

    第二天早上,元曜洗漱完畢,打開了縹緲閣的大門。

    今天,大門口沒有放桂花糕,但是放了一匹布料。元曜拿起布料,顏色花紋很熟悉,入手的觸感也很熟悉,正是蘇諒做袍子的布料。

    元曜吃了一驚,蘇諒的布料怎麼會放在縹緲閣門口?他抬頭四望,目光與躲在大柳樹后的花狸貓對上。

    花狸貓十分羞澀,轉身跑了。

    難道是它拿來的?

    元曜拿著布料,不知道該怎麼辦。

    吃早飯的時候,元曜問白姬道:“花狸貓怎麼會有蘇公子的布料?”

    白姬尚未回答,離奴已經搶答道:“一定是偷的。”

    “偷的?”元曜一驚。

    白姬道:“即使是偷的,它也是為了向軒之報恩。”

    “這……這……”元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花狸貓是出于善意,但是偷東西終歸不對。

    吃過早飯之后,元曜左思右想,決定去把布料送還給蘇諒。

    離奴撇嘴道:“書呆子真是多此一舉。”

    元曜道:“古語云,不義之財勿取。小生不能拿這布料。”

    白姬道:“軒之想去還,那就去還吧。”

    元曜出發去還布料了。

    蘇諒的住址很好打聽到,他住在西市附近的崇化坊。

    元曜一路向崇化坊走去,路上他不經意間回頭,總會看見一只花狸貓躲在樹后,悄悄地跟著他。

    欸?它又跟著他麼?!元曜想了想,決定和花狸貓說清楚。

    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元曜猛然回頭,花狸貓急忙縮回了大樹后。

    元曜知道花狸貓躲在大樹后,見左右無人,大聲道:“這位花狸貓,小生有一言想說。你的心意小生十分感激,你的厚禮小生也心領了,以后請不要再送禮物了,不然小生過意不去。如果不嫌棄,你可以來找小生喝茶聊天,化人形來可以,以貓形來也可以,我們交一個朋友。”

    大樹后面沒有回應。

    在元曜說第一句話時,花狸貓已經害羞得飛奔而去,根本沒有聽完元曜的話。

    元曜以為花狸貓聽見了,也就開心地走了。說不定,他可以和花狸貓成為好朋友。以后,大家熟了,花狸貓也許還會成為離奴的朋友。有了朋友,離奴就不會寂寞了。

    元曜來到蘇府時,蘇諒正帶著一干仆從要出門,看這牽鷹走狗的架勢,應該是去狩獵。

    元曜走上前去,對蘇諒道:“蘇公子止步,小生有事相告。”

    蘇諒側頭,倨傲地望了一眼元曜,道:“喲,是你呀。怎麼,龍妖還不死心,派你來買布料?”

    元曜道:“不是,小生是來送還布料的。不知道,這是不是蘇公子的布料?”

    元曜解開包袱,將布料遞給蘇諒。

    蘇諒一看,有些吃驚,他招了一名侍從過來,耳語了几句。侍從飛奔進蘇府,一盞茶時間之后出來了,神色驚惶,向蘇諒耳語了几句。

    蘇諒劍眉倒豎,瞪著元曜,勃然大怒:“好一個賊,居然敢入我府中行竊,偷走布料?!”

    元曜急忙分辯,道:“小生沒偷布料……”

    蘇諒將布匹扔在地上,怒道:“你沒有偷?那我的布料怎麼會在你手中?”

    元曜解釋道:“這是一位朋友送給小生的……”

    “原來,你小子還有同伙?!”蘇諒大怒,對仆從道:“還愣著干什麼?打他!給我狠狠地打他!”

    “是!”一干仆從得令,圍住小書生就打。

    元曜被揍了几拳,但覺眼冒金星,渾身酸痛。他抱著頭,試圖講理,“小生並未偷布料,你們怎麼可以不講道理就亂打人?!”

    蘇諒樂了,道:“拳頭就是道理!打的就是你!給我狠狠地打!哈哈哈--”

    元曜很生氣,掙扎著和蘇諒理論,“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不講道理地行凶傷人?”

    蘇諒掐腰狂笑:“我看你不順眼,就想揍你,你又能怎麼樣?哈哈哈--”

    仆從們的拳腳雨點般落在元曜的身上,頭上,打得他鼻青臉腫,氣得他渾身發抖,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只好抱了頭忍耐。

    過了一會儿,蘇諒看膩了小書生挨打,道:“唉,可惜打的不是那條龍妖。不過,打你一頓,也算是扇她一耳光了。我也解氣了。”

    蘇諒將馬頭調轉了一個方向,對眾仆從道:“走吧,還得去打獵呢。”

    “是。”眾仆從停了手,翻身上馬,跟著主子走了。

    元曜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那匹布料也扔在地上,被馬蹄踐踏之后,滿是灰土。

    蘇諒其實並不在乎這匹布料,他毆打小書生只是為了取樂,以及報昨天在“蚨羽居”被白姬取笑的仇。

    元曜十分生氣。他掙扎著爬起來,但是渾身散了架般地疼痛,根本爬不起來。

    突然,一棵大樹后跑出來一個鶉衣百結、蓬頭垢面的乞丐,他飛奔到元曜身邊,扶起了他。

    “多謝,多謝。”元曜心中一暖,感激地道。

    乞丐沒有說話。

    元曜抬頭向乞丐望去,頓時嚇了一跳。乞丐蓬亂的頭發下,長著一張毛茸茸的貓臉。

    這人怎麼會有一張貓臉?元曜暗自思忖。難道,他是那只一直跟著他的花狸貓?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那只花狸貓聽見了他的話,所以化作人形來與他相見。

    “你是……花狸貓?”元曜問乞丐。

    乞丐有一雙深碧色的眸子,他靜靜地注視著元曜,沒有做聲。

    元曜將沉默當做了默認,借著乞丐的攙扶站起身來,笑道:“太好了,你終于肯現身與小生相見了。”

    乞丐張開嘴,咿呀了一句什麼,說不出完整的話。

    啊,原來,它是一只啞巴貓?元曜心中有些悲傷,怪不得它如此靦腆害羞。

    元曜伸手,想摸乞丐的頭,以示安慰它,但是乞丐比元曜高了半個頭,他只好踮著腳去摸,笑道:“小生不介意花貓兄是啞巴。”

    “咿呀--”乞丐有些生氣,瞪了元曜一眼。

    元曜走了兩步,腿十分疼,滿頭是汗。

    乞丐見元曜走不動,蹲下了身,示意要背他。

    元曜道:“怎麼好意思讓花貓兄背小生?”

    乞丐不說話,直接把元曜背在了背上。

    元曜只好道:“既然如此,多謝花貓兄了。請帶小生回縹緲閣。”

    乞丐彎腰拾起占滿灰塵的布匹,遞給元曜。

    元曜遲疑了一下,也接了。怎麼說,這也是花狸貓的一番心意。

    乞丐不識路,元曜就給他指路,兩人來到了縹緲閣。

    縹緲閣中,離奴正倚著櫃台吃魚干,見一個乞丐背著元曜回來了,奇道:“書呆子,你怎麼了?好好地出去,怎麼頭破血流地回來了?”

    元曜道:“唉,別提了。那蘇諒蠻橫跋扈,小生去還布料,卻反被他打了一頓。”

    “嘿嘿!”離奴笑了,道:“如果書呆子給爺買三斤香魚干,爺就去替你狠揍那個蘇諒一頓。”

    “去!”元曜生氣地道,又問:“白姬在哪里?小生要向她告半天假,去看大夫。”

    離奴撇嘴,“書呆子又想偷懶。主人閑來無事,在后院彈琵琶呢。”

    元曜從乞丐背上下來,道了一句,“有勞花貓兄攙扶小生去后院。”

    乞丐點頭。

    離奴望了一眼乞丐,仍舊吃他的魚干。

    草色染金,蛺蝶飛舞。白姬坐在后院的草地上彈琵琶,音符從撥子上流瀉而出,珠圓玉潤,非常悅耳。

    白姬抬頭,看見元曜和乞丐,停下了彈琵琶。她望著傷痕累累的元曜,笑了,“喲,讓我猜猜,軒之是被蘇諒打了嗎?”

    元曜道:“那蘇諒蠻不講理,讓仆從毆打小生。”

    “嘻嘻。”白姬笑了,道:“如果軒之和我結下‘因果’,我會讓蘇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去!”元曜生氣地道:“因為仇恨、報復之類的事情和你結下‘因果’的人,基本都沒有好下場!別想誆小生誤入歧途!小生即使想報復蘇諒,也是去衙門和他理論!”

    “嘻嘻!”白姬詭笑。

    白姬抬頭望向乞丐,問道:“這位是誰?”

    “伊呀呀--”乞丐想說話,但是卻說不出來。

    元曜替乞丐回答,“這位是花貓兄。就是天天來給小生送桂花糕的那位花狸貓。”

    “嘻嘻。”白姬笑了,用撥子撥出一串清泠泠的琵琶音,道:“能夠踏入縹緲閣,就是有緣人。只要心之所想,即使不能說出話語,也可以實現一切願望。”

    乞丐聞言,身軀一顫,深碧色的眼眸中情緒起伏。他想抬步走向白姬,但是又有一些猶豫。最終,他還是沒有走向白姬。

    白姬饒有興趣地望了一眼乞丐,繼續彈她的琵琶。

    元曜向白姬告假,打算去看大夫。白姬見元曜傷得很重,行走不便,就讓離奴去請大夫來縹緲閣。

    元曜躺在二樓白姬的房間中,等著大夫來醫治。

    不多時,一名老大夫來到縹緲閣,給元曜檢查了一番,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還開了几副治外傷的藥方。

    老大夫開完方子,閑坐著等奉茶時,說起了他今早去看診的一位病人,“今早老夫被叫去給西市王記皮貨店的王三看診,他也是皮外傷,不過比元公子的傷要嚇人得多。他也不知道是得罪誰了,背上的一大塊皮被人揭了去,鮮血淋漓,筋肉盡現,饒是老夫見多了傷患,也悚得頭皮發麻。”

    元曜吃了一驚,道:“是誰這麼殘忍?對王三做下這等事情?”

    老大夫捻著胡子道:“王三痛得死去活來,神志不清,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他家娘子嚇得要死,哭著說是貓妖作祟,因為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了几聲特別瘆人的貓叫,好像就在枕邊。”

    “可憐的王三……”白姬嘆道。

    離奴端上香茶,奉給老大夫。

    老大夫接過了茶,道:“是啊,很可憐呢。饒是王三身强力壯,還能養好,也得受一陣子苦了。依老夫之見,這妖妖鬼鬼之中,貓妖最討人嫌,它們心性陰邪,既記仇恨,又小心眼,還愛給人添亂。”

    老大夫正准備喝茶,離奴冷哼一聲,一把搶過了茶杯,放回托盤里,氣呼呼地去了。

    “噗。”白姬、元曜偷偷地笑了。

    老大夫一頭霧水,道:“這位小僮怎麼不給老夫喝茶?”

    白姬笑著解釋道:“想是沏錯了茶,他去換了。招待您,得用上等的茶葉,才是禮數。”

    老大夫笑道:“其實,不用太麻煩,老夫一向都飲粗茶。”

    “不麻煩,您先坐一會儿。”料定離奴不會給老大夫送茶來,白姬自己下去拿茶了。

    老大夫望著白姬離去的身影,捻須而笑。

    元曜覺得枕頭下有什麼東西,硌得他的脖子很不舒服,摸出來一看,是一只小孩子干枯的斷手。

    元曜頭皮發麻,心中驚悚,但是又怕老大夫看見,鬧到官府去,悄悄地扯出衣袖中的手帕包了,趁老大夫還轉頭望著門外時,他忍著疼痛,探出身,把斷手往床底下扔去。

    老大夫回頭,捻須笑道:“后生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一位美麗賢淑的娘子。”

    元曜聞言,一時間沒撐穩身形,滾落下床。

    元曜坐在地上,面紅耳赤地擺手,道:“不,不,白姬不是小生的娘子!小生還沒有成親呢!”

    老大夫奇怪地道:“后生,你不痛麼?”

    元曜渾身是傷,又摔倒在地上,但是因為心情激動,急于解釋,渾然不覺得疼痛。經老大夫提醒,難耐的疼痛才如蚯蚓一般爬上了元曜的神經,他忍不住嚎道:“哎喲喲,痛死小生了,痛死小生了--”

    老大夫一頭冷汗,這縹緲閣里的人怎麼都這麼奇怪?!

    老大夫喝完茶之后,告辭走了。

    那名乞丐不願意離開,留在縹緲閣不肯走。白姬沒有趕他走,離奴也沒管他,小書生也覺得花狸貓在縹緲閣住兩天也沒關系。

    乞丐在后院梳洗了一番,他穿的衣服又髒又破,只好扔了。元曜有些奇怪,離奴從來不換衣裳,這花狸貓怎麼還要換衣裳?元曜把自己的新袍子拿出來,給乞丐穿上。

    乞丐穿戴整齊地出來,遠遠看去,倒也是一名魁梧健朗的男儿。只是,只能遠看,不能近觀,他的貓容太詭異了。

    元曜有些奇怪,離奴變貓的時候是貓,變人的時候是人,這花狸貓莫不是法术不精,才會變出一個半人半貓的奇怪模樣?

    吃晚飯時,縹緲閣新添了一副碗筷,白姬、元曜、離奴、乞丐坐在廊檐下吃飯。

    白姬抱怨元曜將她新得到的猿猴手臂扔到了床底下,元曜解釋說這種東西太嚇人了,還是藏在床底比較好。白姬不高興,決定以后即使元曜病得快死掉,也不再借床給他養病了。

    乞丐不知道是太餓了,還是本來胃口就很好,他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地吃光了所有的菜肴。

    白姬、元曜、離奴看著乞丐吃東西,舉著的筷子落不下去。

    白姬望了一眼結滿桃子的緋桃樹,飄了過去,“唔,我去吃桃子吧。”

    離奴起身,跑去廚房,“爺去吃香魚干。”

    元曜沒有吃的,只好留下,笑道:“花貓兄的胃口真好……”

    “咿呀--”乞丐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麼,繼續胡吃海喝。

    晚上,元曜和乞丐睡在大廳中。

    元曜睡得很熟,發出輕微的鼾聲,乞丐卻睡不著,他站起身,走到貨架邊,站在一面銅鏡前。

    月光下,乞丐看著鏡子里的貓臉,忍不住掩面而泣。

    第二天早上,元曜起床了,乞丐還在睡。

    元曜沒有吵醒他,自己去打開縹緲閣的大門。大門打開的瞬間,元曜嚇了一跳,門口橫七豎八地躺著七、八個壯漢,不知道被誰打得鼻青臉腫,昏迷不醒。他們的服飾很眼熟,正是蘇諒的侍從。昨天上午,正是他們打了小書生。

    元曜抬頭望向大柳樹,一只花狸貓正探頭探腦地張望。一對上元曜的眼神,它又害羞地跑了。

    “呃?!”元曜大吃一驚,昨天背他回來的乞丐不是花狸貓?

    這些人是花狸貓丟來的嗎?元曜心中暗暗叫苦。

    恰在這時,壯漢中的一人醒過來了,揉著眼睛坐起身。

    “砰!”元曜急忙關了大門,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隔著大門,元曜隱約聽見壯漢醒來之后,在拍醒同伴,“快醒醒,我們怎麼會在這里?”

    “咦?這是哪里?哎喲喲,老子的鼻子好痛!”

    “他娘的,俺的腰好像折了,昨晚是哪個兔崽子從背后一悶棍,把俺給打暈了?!”

    “老子昨晚也被人偷襲了!”

    “可惡,要是讓爺知道是誰,爺要他好看!”

    元曜提心吊膽,害怕壯漢們闖進縹緲閣,但門外的眾人好像沒有看見縹緲閣,七嘴八舌地抱怨了一番,互相攙扶著走了。

    “呼--”元曜松了一口氣。

    元曜走到寢具邊,望著熟睡的乞丐。如果他不是花狸貓,那他是誰?為什麼長著一張貓臉?

    乞丐毛茸茸的貓臉看上去像是一張面具,元曜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胡子,看是不是面具。

    “咿呀--”乞丐吃痛,一下子驚醒。他看見小書生扯他的胡子,有些生氣,瞪著小書生。

    元曜尷尬地道:“小生……小生只是想知道兄台是不是戴著面具……”

    “咿呀呀--”乞丐生氣地揮拳,似乎在說:你才戴面具!

    元曜道:“小生知道這麼問有些失禮,但是小生實在有些好奇,兄台為什麼長了一張貓臉?”

    乞丐聞言,眼神一黯,用被子蒙了頭,轉身背對著元曜。

    “嗚嗚嗚--”乞丐渾身戰栗,悲傷地哭泣。

    “兄台,你別哭了,小生不問你就是了。”元曜心軟,看不得人哭。

    “嗚嗚嗚--”乞丐哭得更厲害了。

    元曜也沒辦法,安慰了乞丐几句,就自去后院梳洗了。

    吃過早飯,趁乞丐坐在后院發呆時,元曜偷偷地問白姬道:“你早知道那位乞丐兄不是花狸貓,對嗎?”

    白姬點頭,“是啊。他明明是人嘛。”

    “你怎麼不早告訴小生?”

    “軒之又沒問。”

    “他為什麼長了一張貓臉?”

    “我怎麼知道?”白姬攤手,隨即詭異地笑了,“比起他為什麼長了一張貓臉,我倒是更好奇他為什麼能夠踏進縹緲閣。”

    就在這時,乞丐來到了白姬、元曜面前。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他用深碧色的眼眸望著白姬,以嘶啞的聲音吃力地道:“願……望……”

    他說出這兩個字時,仿佛撕裂了喉嚨,非常吃力,甚至連嘴角都涌出了鮮血。

    白姬笑了,“什麼願望?”

    乞丐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他用匕首沿著自己的額頭,臉頰,下巴划了一個圈,鮮血滴落。他扔下匕首,用手摳住額頭的創口,沿著匕首划下的線,生生地撕開了貓臉。揭開貓臉皮,下面是赤/裸裸的血肉。

    “咿呀--咿呀呀--”乞丐痛得哀號起來,撕心裂肺。

    “咯咯--”元曜嚇得牙齒打顫,險些暈厥過去。

    然而,不到半盞茶時間,乞丐臉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皮膚粉紅,細毛生出,又長成了一張貓臉。

    乞丐的手上還拿著一張血淋淋的貓臉皮。

    元曜驚愕地張大了嘴,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乞丐悲哀地望著白姬。

    白姬詭異地笑了,“原來,是中了咒术。你的願望,是讓我還原你的臉麼?”

    乞丐點頭。

    白姬走到乞丐身邊,靠近他的臉,翕動鼻翼,道:“是狸貓的咒术,充滿怨恨的咒术。”

    乞丐望著白姬,喉嚨里發出咿呀聲。

    白姬笑了,“不必擔心。在縹緲閣中,任何願望都能夠被實現。”

    兩行熱淚滑落乞丐的臉,他手中的貓臉皮掉在了地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5 PM

003 玉面

    白姬帶元曜去二樓倉庫,她要尋找記載咒术的古籍。找了大約半個時辰,白姬才從一個木箱底下翻出一卷羊皮卷。

    元曜偷眼望去,羊皮卷上的文字像是亂爬的蚯蚓,不知道是哪一國的文字。

    “這是什麼地方的文字?”元曜問道。

    白姬笑道:“西域以西的國度,黑巫术盛行的永夜之鄉。”

    元曜撓頭,不知道是哪里。他想要細問,白姬已經拿著羊皮卷飄走了。

    白姬坐在櫃台后面翻看羊皮卷,羊皮卷很長,展開几乎有一米半。羊皮卷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蚯蚓文,還有一些圖案。

    白姬似乎在找什麼,專心致志,沉溺其中。

    乞丐坐在后院發呆,離奴買魚去了,元曜拿著雞毛撣子給古董彈灰,心不在焉。

    “啊哈,終于找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姬發出一聲歡呼,她看了一會儿,又自言自語,“唔,材料有些難找齊……”

    白姬望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小書生,眼珠一轉,紅唇挑起一抹笑,“軒之,今天花狸貓送來了什麼報恩的禮物?”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哎,別提了,它把昨天在蘇府門前揍小生的九條大漢給丟在門口了,真是嚇死小生了。”

    白姬沉吟了一下,道:“那明天,躺在門口的,恐怕就是蘇諒了。”

    元曜聞言,嚇了一跳,“千万不要。那蘇諒來了,指不定又鬧出什麼亂子!”

    昨天,小書生挨了打,心中雖然很氣憤,但是冷靜下來一想,這件事終歸是花狸貓不對在先,它不該去偷蘇諒的布料。他挨了一頓打,也算是代替花狸貓受了懲罰,也不打算再和蘇諒糾纏下去,只盼事情就此了結了。如果,花狸貓再去打蘇諒一頓,丟來縹緲閣前,只怕自此冤冤相報,不得安寧。

    “白姬,你有什麼辦法讓花狸貓不要再報恩了?它的好意,小生心領了。”

    “嘻嘻。”白姬笑了,“辦法倒是有一個,可以讓花狸貓明天不送蘇諒來。”

    “什麼辦法?”元曜問道。

    白姬提起紫毫,蘸飽墨汁,飛快地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些字。元曜還未來得及看清楚,白姬已經折好了紙,放入一個信封中。她點燃蠟燭,滴蠟封死了信封。

    白姬把毛筆遞給元曜,笑道:“軒之,在信封上寫几個字吧。”

    元曜接過毛筆,疑惑地道:“信里寫的是什麼?你要小生寫什麼字?”

    白姬跳過了元曜的第一個問題,直接回答他的第二個問題,“寫上‘玉鬼公主啟,元曜拜上’。”

    元曜疑惑,“誰是玉鬼公主?”

    白姬笑道:“花狸貓呀。”

    元曜張大了嘴,“那只花狸貓是一位公主?”

    白姬笑道:“是呀,它不是狸貓,是猞猁。玉鬼公主是猞猁族中最……咳咳,最有趣的一位公主。看起來,玉鬼公主似乎很喜歡軒之,說不定會讓軒之去做猞猁族的駙馬呢。”

    “去!不要胡說!”元曜生氣地道,他提筆在信封上寫下了‘玉鬼公主啟,元曜拜上’,還是有些疑惑,“白姬,你在信中寫了什麼?”

    白姬掩唇笑道:“沒什麼,只是一些讓玉鬼公主明天不要把蘇諒丟來縹緲閣的話罷了。”

    “哦。”元曜放心了。

    白姬把信封放在了縹緲閣外面的台階上。

    元曜不放心,一盞茶時間過后,出去看了一下。

    信已經不在了。

    難道,那位玉鬼公主一直潛伏在縹緲閣外面?!

    元曜也不知道該懸一顆心,還是該松一口氣。

    元曜走回縹緲閣,朝坐在櫃台后的白姬走去,想問一問玉鬼公主的事情。

    白姬猛地抬起頭,一張毛茸茸的貓臉赫然映入元曜的眼簾,貓眸中發出幽森的碧光,獠牙尖利如鐮刀。

    “白姬……變貓妖了……”元曜嚇得眼前一黑,砰地倒地。

    “哎,軒之,你怎麼了?”白姬摘下戴在臉上的一張猙獰的貓臉面具,--這是她剛用乞丐扒下的貓臉皮做的面具,疑惑地道:“我只是想讓你看一看這狸貓面具做得好不好,你怎麼倒下了?”

    元曜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白姬只好叫來乞丐,一起把元曜拖進里間。

    元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里間。他剛側過頭,又是一張貓臉映入眼簾,漆黑的毛,碧瞳森森。

    元曜嚇得一個激靈,抓起手邊的雞毛撣子就打:“貓妖退散!退散!!”

    黑貓靈巧地躍起,躲開了雞毛撣子,順勢一爪子撓向元曜,“死書呆子,你不想活了?竟然連爺也敢打?!”

    元曜這才看清是離奴,他捂著疼得發燙的臉,眼淚汪汪,“離奴老弟,大白天的,你不去做飯,蹲在小生的頭邊盯著小生干什麼?對了,小生剛才好像看見白姬變貓妖了,長了一張凶惡的貓臉……”

    離奴解釋道:“主人在做狸貓面具,書呆子膽小,自己嚇暈了。”

    元曜松了一口氣,“呼,原來是這樣。”

    離奴在元曜眼前走了一圈,問道:“書呆子,好看嗎?”

    元曜奇道:“什麼好看?”

    離奴笑道:“帽子。爺戴這一頂帽子好看嗎?你的眼光太差,爺今天特意繞去帽子鋪又買了一頂。”

    元曜定睛望去,才發現黑貓的頭上扣了一頂西域風格的純黑色小圓帽。黑貓戴上黑帽子,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元曜道:“感覺離奴老弟不像是戴了一頂帽子,倒像是少了兩只耳朵。”

    “你才少了兩只耳朵!”黑貓拉長了臉,撓了小書生一爪子,氣呼呼地跑了。

    因為昨天乞丐的食欲很好,几乎卷走了所有的飯菜,讓白姬、元曜、離奴都沒能吃。離奴今天就做了許多菜,也多煮了一鍋飯,菜肴擺滿了桌案。

    沒想到,今天乞丐心情憂郁,胃口不佳,只吃了半碗飯,夾了兩筷子菜,就放下了飯碗,繼續發呆去了。白姬、元曜、離奴為了不浪費食物,只好拼命地吃,撐得要死。

    秋月如盤,寒蛩微鳴。

    乞丐早早地睡了。

    因為晚飯吃得太多,白姬、元曜、離奴沒有絲毫睡意,一起坐在后院賞月。黑貓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在草叢中翻過來,滾過去。

    白姬拿了一件連頭的白色斗篷,打算出去散步消食。元曜也想去散步消食,央求白姬帶他一起去,白姬答應了。

    白姬、元曜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夜風呼嘯而過,落葉飛舞。

    走到一條兩邊都是圍牆的街道時,白姬突然停住了腳步,白色的斗篷隨風翻飛,“軒之,有人跟著我們。”

    元曜回頭,身后空蕩而寂靜,沒有看見什麼人。

    元曜道:“哪有人?即使有什麼,也是一兩只偶爾飄過的孤魂野鬼吧。”

    白姬的聲音縹緲如風,“噓,軒之,你聽,有很多腳步聲。”

    元曜側耳一聽,除了風聲,什麼也沒聽見。

    元曜苦著臉道:“白姬,今天小生已經被你嚇暈一次了,你就不要再嚇唬小生了,讓小生安心地散個步,消個食,好不好?”

    白姬道:“如果想要安心,軒之最好不要抬頭看兩邊。”

    元曜抬頭向兩邊一望,頓時頭皮炸裂開來。道路兩邊的大樹上,圍牆上,有几百雙碧幽幽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陰森而凶殘。

    “喵嗚--喵嗚嗚--嗚嗚--”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夜空中響起了無數凄厲而凶惡的貓叫,像是嬰儿在夜哭,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刺痛了白姬、元曜的耳朵。

    “怎麼這麼多野貓?”元曜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道。”白姬睨目望去,淡淡地道:“好像,以前從沒見過這些野貓。”

    樹上的,圍牆上的野貓無聲無息地跳下地,密密麻麻一片,約莫有几百只,它們潮水般包圍了白姬、元曜。野貓們有的衝著元曜凄厲地嚎叫,有的發出嗚嗚的聲音,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和爪子。

    為首的一只獨眼麻花貓凶惡咧齒,嗚嗚地低吼。看樣子,來者不善。

    元曜比較遲鈍,沒有看出野貓的殺機,道:“這些野貓一定是餓了,才叫得這麼厲害,它們跟著我們是來要魚干吃的嗎?”

    白姬道:“唔,軒之拿出几吊錢,給它們買魚干吧。”

    元曜摸了摸衣袖,只有三文錢,道:“小生的錢不夠買那麼多魚干……白姬,你給吧。”

    白姬道:“一只貓給一文錢嗎?”

    “一只貓給三文錢吧,一文錢買的魚干哪里夠吃?”

    白姬笑道,“就聽軒之的。”

    大群野貓漸漸逼近,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利齒如刀。

    白姬掀下風帽,從衣袖中拿出一只木盒,她打開木盒,一顆巴掌大小的透明水球浮上了半空。白姬紅唇微啟,吹出了一口寒氣,水珠中嘩啦啦地滾下洪水,一波一波地衝向圍逼而上的野貓。

    凶惡的野貓們一看見水,頓時懵了,氣勢全無,四散奔逃。但是,它們跑不過洪水,一只一只全被淹沒了。

    這時候,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地上的洪水自發形成大大小小几百個水球,每一個水球里都困著一只貓,貓腦袋留在外面,身子陷在水球里。大大小小的水球滾來滾去,也不跌散成水,只苦了一群貓彼此撞來撞去,喵喵地叫。

    元曜冷汗,“白姬,你干什麼?”

    白姬道:“軒之沒看出來,這群野貓想襲擊我們嗎?”

    元曜撓頭,“有嗎?小生沒看出來。”

    雖然這些野貓看起來很凶惡,但是遲鈍的元曜卻沒看出它們的惡意,還以為它們只是餓了。

    白姬走向那只獨眼麻花貓,一腳踏進水球中,踩住了它的脖子。

    獨眼貓哀嚎起來:“大仙饒命……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請大仙饒了我和兄弟們……”

    白姬冷冷地道:“以前,從沒在長安城見過你們。你叫什麼名字?從哪里來的?為什麼要襲擊我和軒之?”

    獨眼貓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小的姓張,父母沒有給起名字,因為生了一身麻花,道上的朋友就叫小的張麻子。小的祖籍在滄州,出生在青州,后來因為生活所迫,落草為寇,偶爾帶著兄弟們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今年,青州、齊州大旱,顆粒無收,小的和兄弟們混不下去了,聽說長安富饒繁華,遍地是金,就來見個世面,也謀一條生路。”

    話嘮的獨眼貓說到這里就住了嘴,不再說了。

    白姬重復了一遍獨眼貓避而不答的問題,“為什麼要襲擊我和軒之?”

    獨眼貓道:“大旱起來,可真要命,毒辣辣的日頭,曬得大地裂開,人獸都得褪一層皮……”

    見獨眼貓有意回避問題,白姬移動腳,把獨眼貓的頭踩進了水里,道:“既然剛從大旱的地方來,你就多喝一點儿水吧。”

    獨眼貓在水中拼命地掙扎,几乎窒息。

    元曜有些氣憤白姬的作為,要去阻止,獨眼貓已經掙扎出水中,嚎道:“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小的說就是了!是玉面狸,是那該死的玉面狸讓小的來偷襲這位元公子,說是殺了元公子,它就把一座大祠堂讓給小的和兄弟們容身,還供給我們水食。小的初來乍到長安,人生地不熟,又帶著這麼多等吃飯的兄弟們,實在是沒有辦法。那玉面狸給小的看了元公子的畫像,讓小的潛伏在光德坊附近逮元公子,不成想元公子竟是金身羅漢下凡,還帶著一位大仙護法。那殺千刀的玉面狸,也不說清楚,這不是把小的往火坑里推嗎?”

    元曜冷汗,這只獨眼貓怎麼一口油腔滑調的江湖腔,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原來是他!”白姬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如同刀鋒。

    “誰?誰是玉面狸?”元曜問道。

    “蘇諒。”白姬道。

    “蘇諒?小生和他並沒有大仇大怨,他為什麼要害小生?”

    白姬道:“貓妖小心眼,愛記仇恨。咳咳,不要讓離奴聽到,它會不高興的。也許,軒之自己不覺得,但是蘇諒卻恨上軒之了。”

    話嘮的獨眼貓插嘴道:“哪里,哪里,小的們就從不小心眼,記仇恨,我們道上的朋友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仙,你就饒了小的和兄弟們一命吧,我們一定不記仇,只記恩。”

    白姬笑眯眯地道:“饒了你們可以。不過,軒之說了,一只貓給三文錢。所以,你們每人留下三文錢,就可以走了。”

    眾貓瞪向元曜,眼神像看一個打劫的山賊。

    元曜苦著臉對白姬道:“小生說的是你給每一只貓三文錢,不是每一只貓給你三文錢。”

    白姬笑道:“不都是一只貓三文錢麼?”

    元曜道:“這其中,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只好每人留下三文錢,才脫了身。

    白姬望著地上的一大堆開元通寶,心情愉快,哈哈大笑。

    元曜苦著臉站在一邊,忍受著眾貓的白眼。

    白姬對張麻子道:“長安城中,千妖百鬼伏聚,不比青州,這里可不允許打家劫舍,這里有這里的規矩和禁忌。你明白嗎?”

    這條龍妖怎麼好意思說?她自己不是正在干打劫的勾當麼?元曜暗暗腹誹。

    獨眼貓道:“明白一點儿。不過,不打劫,小的和兄弟們沒法糊口。”

    元曜道:“你們可以去找一些正經事做,養活自己。”

    獨眼貓道:“不瞞您說,我們都好吃懶做,不愛干活。”

    “呃。”元曜閉嘴了。

    白姬提議道:“不如,去打劫蘇府吧。”

    獨眼貓瞪眼,“蘇府?打劫那殺千刀的玉面狸?”

    白姬笑道:“沒錯。玉面狸藏了很多頂珍貴的帽子,你們劫了他的帽子,去賣了換銀兩,一定能賺一大筆。”

    獨眼貓有些猶豫,“那玉面狸很厲害,聽說它善化百形……惹惱了它,小的和兄弟們都會遭殃……”

    白姬嘻嘻詭笑,陰森地盯著獨眼貓,“惹惱了我,你會更遭殃喲。”

    白姬連恐嚇帶利誘,張麻子答應去打劫蘇諒了。

    張麻子帶著一群貓兄弟,踏著月色走向蘇府。

    白姬愉快地站起身,指揮元曜用袍子兜了開元通寶,一起回縹緲閣。

    元曜兜著銅錢,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身輕如燕的白姬身后。月色如此美麗,他卻万分苦惱,這下子和蘇諒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白姬、元曜回到縹緲閣,離奴還在后院的草叢中翻滾,白姬、元曜各自去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6 PM

004 妖术

    第二天一早,元曜打開縹緲閣的大門,地上放了一個大包袱。

    元曜抬頭望向柳樹下,花狸貓也在探頭望他。它一對上元曜的眼睛,又羞澀地跑了。

    “唉!”元曜嘆了一口氣,他低頭望著地上的大包袱,心中發愁。這一次,它又送來了什麼?桂花糕?布匹?不管怎樣,幸好沒送蘇諒來。看來,白姬那封信還是有效果的。

    元曜把大包袱拿進縹緲閣,放在櫃台上,打開。包袱里有大大小小十余個油紙小包,最上面放著一封信。

    元曜見信封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寫著“元公子親啟,玉鬼拜上”,也就打開了信封,抽出了信。

    這位玉鬼公主似乎不太擅長也很討厭寫字,信上沒有用敬語,也沒有文士慣用的連篇累牘的鋪陳,只赤、裸裸地寫了一句話:“找不到千年僵屍褪下的皮。見諒。”

    信的落款處沒有署名,只拍了一個梅花形的墨色、貓爪。

    千年僵屍褪下的皮?!元曜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急忙去翻看油紙包。每一個油紙包上都貼著一張紅紙,上面寫了字。

    “蜥蜴的黏液。二兩。”

    “蜈蚣的脊髓。六錢。”

    “蝕骨花的花粉。半斤。”

    “死嬰的臍帶。三條。”

    ……

    元曜一包一包翻看過去,頭皮發麻,雙手發抖。

    這一定是白姬干的!她昨天寫給猞猁公主的信,一定是叫它去找這些稀奇古怪的可怕東西!元曜心中發苦,跑出門去找花狸貓,想把東西還給它,但花狸貓早已不知所蹤。

    吃早飯的時候,因為花狸貓找來了白姬需要的東西,她十分開心,笑道:“哈哈,我真喜歡玉鬼公主……”

    離奴撇嘴,道:“主人,縹緲閣中有離奴就夠了,你可不能養兩只貓。離奴討厭那只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野山貓。”

    元曜道:“離奴老弟放心,你的賣身契還有几千年,她舍不得再花銀子去雇一只貓使喚。”

    白姬撫摸黑貓的頭,笑道:“不要聽軒之胡說。我不養別的貓,是因為我最喜歡離奴呀。”

    黑貓高興地道:“離奴也最喜歡主人,最討厭書呆子。”

    元曜道:“離奴老弟,后面那一句可以不必說出口。”

    乞丐望著白姬和黑貓的親昵模樣,突然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白姬、元曜、離奴轉頭望向乞丐,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元曜猜測乞丐傷心是因為看見了變成黑貓的離奴,想起了自己的貓臉。他安慰他道:“兄台不要傷心,無論你中了什麼咒术,白姬都會幫你恢復原樣。”

    白姬道:“嗯,雖然還差了一種材料,不過我知道哪里能夠找到。不必擔心,走進縹緲閣的人,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

    離奴道:“其實,長了貓臉也沒有什麼不好。”

    乞丐又嚎啕大哭。

    白姬、元曜瞪了離奴一眼,離奴不做聲了。

    白姬對離奴道:“你去平康坊,入餓鬼道見鬼王,說借三兩他褪下的皮。”

    離奴撇嘴,道:“鬼王不是好東西,他一直覬覦縹緲閣的寶物,見主人有求于他,一定會提出苛刻的條件。”

    白姬道:“我知道,但是必須去找他。放眼長安,‘千年僵屍褪下的皮’只能去他那里找了。”

    離奴道:“好吧。離奴去問問。”

    吃過早飯,離奴去了平康坊。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白姬坐在櫃台后擺弄玉鬼公主送來的東西。元曜在擦貨架上的灰塵。乞丐坐在后院發呆。

    元曜不高興地對白姬道:“你怎麼能不經小生的同意,就以小生的名義讓猞猁公主去找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白姬笑道:“軒之不要生氣。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盡早實現客人的願望。讓客人恢復人臉,不也是軒之希望的事情麼?”

    元曜望著櫃台上的大包小包,頭皮發麻,“你要用這些東西讓貓臉的兄台恢復人臉?”

    白姬點頭,“是。他中的是一種惡毒的黑巫术,需要熬煮巫藥才能解咒。”

    突然,一個人闖進了縹緲閣,氣勢洶洶。

    元曜側頭望去,竟是蘇諒。

    蘇諒的臉上有几條抓痕,衣衫也有些破損,像是剛和誰大戰了一場。他大步走向櫃台,狠狠地拍桌,神色憤怒:“龍妖,你居然挑唆張麻子,讓它和那群野貓劫走了我珍藏的帽子?!”

    白姬望著蘇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它們已經得手了嗎?”

    蘇諒咬牙切齒,心痛地道:“它們人多勢眾,把我的帽子洗劫一空,就跑了。我的帽子啊!那可是我多年的心血,是我的命根子,沒有它們,我可怎麼活?!”

    白姬愉快地道:“不能活,那就去死吧。”

    元曜心中發苦,白姬一定會惹惱蘇諒,恐怕又是一場事端。

    蘇諒果然勃然大怒,騰地化作一只獵豹般的貓獸。它全身是松煙色,后背有七條棕色的花紋,沒有尾巴。元曜仔細一看,它不是沒長尾巴,而是尾巴斷了。

    貓獸的眸子是玉髓般的深碧色,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殘。它的臉上生著詭異的黑紋,遠遠看去,黑紋的圖案竟像是一張人類的笑臉,說不出的詭異。

    元曜心中害怕,握緊了雞毛撣子。

    玉面狸猛地躥上櫃台,俯視著白姬,凶惡地道:“惹怒了我,你的下場會很慘,你毀了我的帽子,我也要毀了你的縹緲閣!”

    電光石火間,玉面狸伸出利爪狠狠地抓向白姬,似乎想一抓刺穿她的心髒。

    白姬坐著沒動,但身上卻騰起了金色的龍火。

    玉面狸的爪子被龍火灼傷,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彈跳開去。金色的龍火沿著玉面狸的爪子直燒到它身上,它“喵嗚--喵嗚--”地哀嚎。

    白姬從櫃台后站起身,詭笑著走向玉面狸,她的身上金火如織。

    玉面狸微微發抖,它眼珠一轉,不顧身上的傷痛,帶著一團火焰跑了。烈火中,傳來它憤怒的聲音,“龍妖,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

    白姬也不去追趕,站在原地望著玉面狸逃走。

    白姬對元曜道:“軒之最近不要獨自出門。”

    元曜苦著臉答道:“好。”

    看這情形,白姬和蘇諒的仇恨是越來越深了。

    元曜望著白姬身上的火焰,怔怔出神。金色的火焰如同佛光,一襲白衣立于万丈佛光中,淨澈無瑕,十分好看。

    白姬見元曜看著她,雙手合十,笑道:“軒之看我像不像《佛光圖》里的觀音菩薩?”

    元曜冷汗,這條龍妖明明更像《地獄圖》里的閻羅獄鬼。不過,他不敢說實話,只好道:“挺像。”

    “至少,白色的衣服挺像。”元曜在心中補充道。

    白姬很高興,誇道:“軒之真有眼光。”

    下午,離奴回來了,看上去十分生氣,它對白姬道:“主人,那鬼王真不是一個好東西。架子大得要命,離奴等了兩個時辰,才被夜叉帶去福地見他。離奴說主人要他的三兩皮,他就陰森地笑,說要主人拿縹緲閣跟他換。離奴氣不過,就回了他一句。他發怒了,叫夜叉來叉離奴。離奴很生氣,就和夜叉打了起來。我們打得激烈,不分勝負,但是離奴惦記著給主人和書呆子做飯,就先抽身回來了。”

    元曜覺得,離奴不是惦記著做飯才回來,而是打不過夜叉,逃回來了。但是,離奴自尊心很强,元曜也不敢揭穿它。

    白姬問離奴,“你回了鬼王一句什麼?”

    離奴道:“也沒什麼,就說了一句‘不過是三兩粽子皮,也值得拿縹緲閣來換?’”

    白姬撫額,“離奴,鬼王最恨別人提‘粽子’。”

    離奴道:“主人,鬼王陰邪狡詐,不懷好意,一直在打縹緲閣的主意,還常常在背后說您的壞話。您不如去餓鬼道扒了鬼王的皮吧。”

    白姬思索片刻,道:“離奴的提議不錯。”

    元曜擔心白姬與鬼王結仇,自己淪為妖鬼斗法中的炮灰,急忙道:“白姬,請冷靜一些。你和玉面狸才結下仇,又去和鬼王結怨,有些不妥吧?俗話說,和氣生財,我們是開店做生意的人,更應該以和氣為貴,不要與人結怨。”

    白姬道:“既然軒之這麼說了……那,軒之明天就去餓鬼道‘和氣地’向鬼王討要他褪下的皮吧。”

    餓鬼道的非人凶殘暴虐,它們食人五髒,攝人生魂煉不死藥,元曜哪里敢去?他聲音發顫,苦著臉推脫道:“小生笨嘴笨舌,做不了蘇秦、張儀,恐怕還會誤事。”

    白姬思索了一下,道:“明天,我和軒之一起去餓鬼道。”

    第二天,元曜打開縹緲閣的大門,大門口放著一張梧桐葉,梧桐葉上擺放著三塊桂花糕,兩塊在下,一塊在上。

    不用抬頭,元曜也知道花狸貓躲在大柳樹后面偷看他。怕花狸貓跑掉,元曜不敢抬頭,低著頭道,“玉鬼公主,你在柳樹后嗎?”

    片刻之后,大柳樹后傳來了一個輕細柔婉的聲音,緊張而羞澀,“元……元公子……”

    元曜道:“玉鬼公主,你的心意小生心領了,請不要再送任何禮物了。”

    “為……為什麼?”玉鬼公主有些奇怪。

    元曜斟酌著措詞,道:“因為……因為……這樣會讓小生很困擾。”

    想到這只猞猁公主一直這麼“報恩”下去,元曜就覺得很困擾,很頭疼。如果,它不報恩,而是來縹緲閣找他,和他做朋友,他倒是會很開心。

    大柳樹后面沉默了片刻,傳來了一句凄切的話語,“原來,元公子討厭玉鬼……”

    元曜一驚,急忙解釋,“玉鬼公主,你誤會了,小生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花狸貓完全不理會元曜,已經哭著跑了,“嚶嚶,太傷心了,太傷心了……”

    元曜想追又追不上,心中發苦。

    白姬睡過頭了,將近午時才飄下來。她收拾妥當,對元曜道:“軒之,你跟我一起去餓鬼道。”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能不去嗎?”

    離奴道:“主人,書呆子不願去,你帶離奴去吧。昨天夜叉用鐵叉叉去了離奴的一塊皮,離奴要去找它報仇雪恨!”

    元曜推脫跟白姬去餓鬼道,離奴搶著跟白姬去餓鬼道,兩人鬧成了一團。

    “咿呀--”乞丐在角落中發出了一聲聲音,以示存在。

    四個人正在吵嚷,一只烏鴉飛進縹緲閣,停在櫃台上,呱呱地叫。

    白姬看見烏鴉,道:“喲,這不是鬼王的使者魘嗎?”

    “報喪,報喪--”烏鴉呱呱地道。

    白姬道:“你來縹緲閣報什麼喪?難道,鬼王死了嗎?”

    烏鴉騰地化作一個一身黑色斗篷,黑色風帽,甚至連臉都蒙在黑布中的人。他靜靜地站著,低咳了一聲,高呼道:“鬼王陛下壽與天齊,永生不滅!--吾輩奉鬼王陛下之命,來給白姬送一樣東西。”

    白姬疑惑地道:“什麼東西?”

    魘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紅紙小包,呈給白姬。

    白姬伸手接過,沒有打開,只放在鼻端一嗅,滿意地笑了,“看來,不用去餓鬼道了。魘,鬼王怎麼突然舍得他的皮了?”

    魘垂首道:“鬼王陛下說,他遵守了約定,請白姬也要遵守約定。吾輩還要去向千妖百鬼報喪,不,發喜帖,就先告辭了。晚上月亮升起時,魘再來接您。”

    “接我?”白姬覺得奇怪,正想細問,但魘行了一個禮之后,就化作烏鴉飛走了。

    白姬也沒往心里去,看著紙包,愉快地笑了。

    白姬讓離奴去買了几大捆柴火回來,又吩咐元曜去倉庫搬一個青銅鼎去后院。青銅鼎比水桶略大,非常沉重,約有一百多斤,元曜和乞丐合力才搬去了后院。

    白姬把蜥蜴的黏液、蜈蚣的脊髓、蝕骨花的花粉、死嬰的臍帶、千年僵屍褪下的皮等等東西一股腦地丟進銅鼎里,加了一桶水,又讓離奴吐了一些唾沫進去,然后在銅鼎下堆上柴火,開始熬煮。

    “為什麼離奴老弟要往鼎里面吐唾沫?”元曜一邊往火里加柴,一邊好奇地問道。

    白姬道:“因為羊皮卷上寫了要加入貓的唾沫。”

    元曜望著銅鼎里黑糊糊的液体,問道:“這熬煮的東西是給乞丐兄恢復人臉用的吧?”

    白姬點頭,“對。”

    元曜問道:“但不知這熬煮的東西是喝下去?還是怎樣?”

    乞丐盯著銅鼎中翻滾的蜈蚣屍体,嬰儿臍帶,公牛的眼珠子,臉上流露出恐懼和惡心。

    白姬笑道:“喝下去……”

    乞丐冷汗如雨,嘴角抽搐了兩下,飛奔去茅房嘔吐了。

    “喝下去……是會死人的。”望著乞丐飛奔的身影,白姬愉快地繼續道,“這巫藥是外用的。”

    元曜松了一口氣,埋怨道,“白姬,說話時請不要隨便停頓,害得乞丐兄奔去吐了。”

    “嘻嘻。”白姬詭笑。

    離奴端著一大盤用竹條串著的生魚走來,笑道,“主人,生著這麼大的火,浪費了怪可惜的,不如烤魚吃吧。”

    白姬贊成道:“好主意,還可以烤栗子吃。”

    離奴飛奔去廚房,拿了一大籃子生栗子來。

    元曜道:“我們是在熬藥,不是在烤吃的。”

    白姬、離奴不理會元曜,興致勃勃地准備烤魚肉,烤栗子。

    離奴在火邊挖了一個坑,將栗子埋進土里,又把涂了鹽和香辛料的魚肉架在火上。

    白姬去取了几壇桂花酒。

    乞丐回來之后,憂心忡忡。

    元曜向乞丐解釋巫藥是外用的,不用喝下去。乞丐不相信元曜的話,認為他在安慰他,不停地嘆息。

    白姬不時地用木棍子攪拌銅鼎里的液体,黑色的液体漸漸泛出暗金色。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蔓延在院子中,但被烤魚的香味衝淡了。

    離奴不時地翻動著烤魚,魚肉漸漸地烤至焦黃,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土里的栗子也烤熟了,甜香隱隱蔓延。

    離奴挖出栗子,香氣誘人。

    白姬用樹葉包了几個栗子,遞給元曜,“軒之,很香喲。”

    元曜本來不想吃,但是受不了香味,也就接了吃。

    乞丐被離奴遞過來的烤魚誘惑,忘了心情不好,大口地吃了起來。

    青銅鼎中,金黑色的液体冒著氣泡,各種殘肢翻滾。四個人歡樂地圍坐在火邊,一邊喝桂花酒,一邊吃烤魚,烤栗子。

    傍晚時分,青銅鼎中的液体已經熬成了稀泥狀。

    白姬弄滅了火,等待稀泥冷卻。

    因為四人已經吃得很飽了,離奴沒有做晚飯。四人都覺得有些積食,想要運動消食,于是在桃樹下站成一排,開始練五禽戲(1)。

    注釋:(1)五禽戲:通過模仿虎,熊,鹿,猿,鳥(鶴)五種動物的動作,以保健强身的一種氣功功法。五禽戲是中國古代醫學家華佗在前人的基礎上創造的,故又稱“華佗五禽戲”。五禽戲能治病養生,强壯身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7 PM

005 鬼親

    一套五禽戲練了三遍之后,太陽下山了,稀泥也冷卻了。

    白姬用勺子將稀泥盛在一個荷葉形的玉盤中,稀泥黢黑中帶著深紫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白姬對乞丐道:“今夜月朗風清,就在長廊解咒吧。”

    乞丐點頭。

    元曜點燃了兩盞油燈,用燈罩罩了,放在長廊中。

    乞丐跪坐在地上,白姬跪坐在他對面。乞丐有些忐忑不安,緊張得抓緊了衣角。

    白姬伸手挑起乞丐的下巴,將稀泥糊在他的臉上。白姬糊得很仔細,很均勻,稀泥完全覆蓋了貓毛。

    乞丐似乎有些不舒服,咬住了嘴唇。

    元曜有些擔心,問道:“這東西涂在臉上,不會毀容吧?”

    白姬道:“他都沒有容了,還怕什麼毀容?”

    “咿呀--”乞丐吱了一聲,以示反對。

    白姬正涂得起勁,早上來過的那只烏鴉又來了,“報喪--報喪--”

    白姬笑道:“魘,你怎麼又來報喪?鬼王死了嗎?”

    魘站在草地上,高呼了一聲,“鬼王陛下壽與天齊,永生不滅--”,然后才道:“白姬,吉時已到,您還沒有准備好麼?”

    白姬一邊給乞丐涂稀泥,一邊問道:“准備好什麼?”

    魘垂首道:“准備好嫁給鬼王。月上中天時,您和鬼王的婚禮就要開始了。”

    元曜和離奴面面相覷,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白姬。

    白姬也是一頭霧水,“誰和鬼王的婚禮?”

    魘道:“您和鬼王的婚禮。”

    白姬笑了,道:“鬼王糊涂了吧?我什麼時候答應和他舉行婚禮了?”

    魘道:“難道您想毀約?昨晚,您來福地向鬼王陛下求親,說願意帶著縹緲閣做嫁妝,嫁給鬼王陛下。鬼王陛下見您態度誠懇,就答應了。鬼王陛下以他褪下的皮為聘禮,您以縹緲閣作嫁妝,約定今晚子時成親。鬼王陛下今天一天都很感慨,說您和他做了几千年的敵人,沒想到您竟一直偷偷地愛慕他。身為鬼王,太過英俊,太過有魅力,果然是一種罪過。”

    白姬嘴角抽搐,道:“我昨晚沒有去過餓鬼道,也沒有見過鬼王,更沒有向那具僵屍求什麼親。”

    魘一驚,道:“聘禮都收了,您怎麼能悔婚?長安城中的惡鬼都已經齊聚福地,等著喝喜酒呢。”

    白姬道:“鬼王褪下的皮我是拿了,但我不記得昨晚有過成親的約定。”

    離奴撇嘴,道:“這分明又是鬼王的詭計,想打縹緲閣的主意。就鬼王那模樣,比書呆子還丑,主人哪會去向他求親?他根本是在造謠生事,敗壞主人的名譽,以報這些年的積怨。”

    元曜不高興地道:“離奴老弟,小生哪里丑了?”

    離奴道:“從頭到腳都丑。”

    元曜剛要反駁,白姬覺得離奴說的有理,笑道,“魘,你給鬼王帶個話。”

    烏鴉道:“什麼話?”

    “你叫鬼王……去死吧。”白姬怒道。

    “呱呱--”烏鴉驚恐地飛走了。

    白姬繼續往乞丐的臉上涂稀泥,一層又一層。

    離奴見白姬臉上有怒氣,趁機道:“主人,離奴覺得應該去狠狠地教訓鬼王一頓,免得他下次又鬼話連篇,敗壞您的名譽。”

    白姬贊同,“離奴言之有理。”

    元曜小心翼翼地道:“小生覺得,這烏鴉不像在說謊……”

    白姬挑眉,道,“它沒說謊?那軒之的意思是我在說謊?”

    元曜道:“這當然也不太可能。你要是真去向鬼王求親了,不可能不承認……”

    白姬道:“當然不可能。嫁給鬼王,還不如嫁給軒之。”

    元曜的臉唰地紅了。

    “我只是隨口打一個比方,軒之不必臉紅。”

    “小生沒有臉紅……”元曜的臉更紅了。

    月亮滑出云層,為大地灑下一片清輝。

    烏鴉扑棱著翅膀又飛來了,掉了一地的黑羽毛,呱呱地叫:“報喪--報喪--”

    烏鴉停在白姬面前,道:“鬼王陛下很憤怒,正在捉赴宴的妖鬼吃,發泄怒火。他說,他就知道您是在捉弄他,騙他褪下的皮。您讓他顏面盡失,他可以忍耐。您不嫁給他,他謝天謝地。但是,縹緲閣您必須如約給他,否則他不會與您善罷干休。還有,您讓他去死,他說他已經死過一次了,沒辦法……”

    白姬打斷烏鴉的話:“你讓他再去死一次。”

    離奴生氣地道,“鬼王想要縹緲閣,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烏鴉扑棱翅膀,又飛去傳信了。

    元曜望著烏鴉飛遠,有些懷疑地道:“白姬,你昨晚確實夜游去了吧?你真的沒有去向鬼王騙親?”

    “騙親?”白姬不高興了,道:“軒之,在非人的世界中,語言也是一種‘因果’。說出的話,如果做不到,或者毀諾,都會受到報應,得到惡果。即使我想要鬼王的皮,也不會拿縹緲閣和自己去開玩笑,直接扒了鬼王的皮,才是最省事的辦法。”

    元曜冷汗,以這條龍妖的性格,確實會選擇扒鬼王的皮這種最省事的辦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鬼王和烏鴉都不像在說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乞丐的臉上涂滿了稀泥,黑糊糊一片。

    白姬望了一眼天邊的弦月,讓乞丐躺在院子里,把臉對著月光。

    白姬道:“可能會有一些疼,忍耐過去了,就好了。”

    乞丐點頭。

    乞丐閉上眼睛,睡在月光中,他臉上的稀泥帶著一抹幽藍的光澤。

    白姬在水井邊洗了手,走到回廊,坐在元曜身邊。秋月,秋螢,秋草,秋燈,一切顯得那麼安謐而靜美。

    “夜色真美。”白姬笑道。

    “嗯。”元曜點頭。

    白姬望著元曜,提議道:“軒之作一首詩吧。”

    元曜道:“好。讓小生醞釀一下情緒。”

    元曜剛醞釀好一句“秋色染秋藤”,思緒就被離奴的吵嚷聲打斷,“死狐狸,你來縹緲閣干什麼?”

    “某是來向白姬傳話的。臭貓妖,讓開,不要擋某的路!”

    “居然敢罵爺?爺吃了你這只死狐狸!”

    “臭貓妖,臭貓妖,某罵你了又怎樣?”

    一只黑貓,一只火狐狸吵吵鬧鬧地走到后院。

    白姬、元曜回頭一看,原來是胡十三郎。

    白姬笑道:“離奴,不許無禮。十三郎,今晚怎麼有空來縹緲閣玩?”

    小狐狸坐在白姬面前,禮貌地道:“某不是來玩的。家父讓某來向白姬道歉。”

    白姬感到奇怪,“老狐王向我道什麼歉?”

    小狐狸揉臉,似乎有些不好開口,但終于還是開口了:“昨晚,您來翠華山,說您在長安孤苦無依,希望嫁入九尾狐族。家父很高興,同意了。你走之后,家父思量狐家的男丁中栗的年紀最大,且沒有成親,就決定讓栗來娶你。栗聽到這個消息,連夜收拾細軟逃跑了。家父大怒,已經派人去抓栗了。家父說,‘栗是太害羞了,所以才逃走,請白姬不要見怪,抓回來之后,一定好好教訓這個不聽話的逆子。’”

    元曜道:“栗逃走恐怕不是害羞,而是害怕……白姬,你怎麼又去向九尾狐求親了?”

    離奴望了一眼白姬,道:“主人,離奴和那群狐狸八字不合,離奴不贊成這門親事。”

    白姬嘴角抽搐,道:“沒有……我昨晚沒有去過翠華山,更沒有求什麼親……十三郎,你是不是弄錯了?”

    小狐狸揉臉,道:“怎麼會弄錯?家父還能不認識您嗎?昨晚,某也還和您說了几句話呢。”

    白姬篤定地道:“不可能,昨晚我沒有去過翠華山。”

    小狐狸睜大了眼睛,疑惑地道:“那,昨晚去翠華山的是誰?”

    白姬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只花喜鵲飛入了縹緲閣,停在白姬面前。它嘰嘰喳喳地叫道:“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報喜--報喜--”

    白姬道:“這不是吉嗎?有什麼喜事?”

    吉是給長安城中的千妖百鬼傳播喜事的花喜鵲,因為一年到頭喜事也不多,它又兼做媒人糊口。

    花喜鵲飛上半空,一揮翅膀,撒下一大堆桃花瓣,落英繽紛。

    桃花花瓣落地,變作一大堆紅色紙貼。

    花喜鵲道:“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別多要求將生辰八字送來給白姬的人呢。喏,這是佘夫人的長子的生辰八字,這是玄武的侄子的生辰八字,這是東城的海公子的生辰八字,這是西城的鷹虎君的生辰八字……但不知,白姬您打算挑誰做夫婿?”

    白姬的臉色漸漸地黑了,道:“吉,把這些生辰八字全都送回去……”

    “這些人您都不滿意麼?”吉為難地道,“我是喜鵲,只報喜事,不報煩憂。再說,我已經預收了送帖子的錢,不好意思再送回去……”看見白姬的臉越來越黑了,吉眼珠一轉,急忙開溜,“哈哈,我還得去別處報喜,您想送回這些帖子,就讓離奴去吧,反正它是黑貓,不討喜。”

    “你才不討喜!”離奴很生氣,縱身去扑吉。

    吉反應奇快,已經振翅飛走了,離奴扑了一個空。

    “哈哈,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報喜--報喜--”花喜鵲在月光中漸漸飛遠。

    元曜望著一堆八字貼,問白姬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多人來向你提親?”

    “非常……不對勁!”白姬神色凝重,對離奴道:“離奴,你出去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主人。”離奴領命而去。

    胡十三郎見事情不對勁,准備告辭了,“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某先回翠華山了。等找回了栗,再來向白姬請罪。”

    白姬道:“昨晚的事情,恐怕是一個誤會,等我查清楚了,再去向老狐王解釋。至于栗,如果找回了,請轉告老狐王,務必替我抽它二十鞭。”

    “好。”小狐狸歡快地答應了。

    小狐狸踏著月色離開了。

    白姬、元曜坐在回廊下,望著夜空中的上弦月。

    元曜望了一眼白姬,道:“小生有一個疑問。”

    白姬道:“軒之問吧。”

    元曜道:“你曾說妖鬼也有婚喪嫁娶,那你在人間這麼多年,為什麼一直獨身一人?”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儿,道:“或許,我在等軒之。”

    元曜的臉騰地紅了,心中浮起了莫名的情愫。

    白姬見元曜臉紅了,笑道:“玩笑而已,軒之怎麼又臉紅了。”

    元曜很生氣,“請不要隨意拿小生開玩笑。”

    白姬道:“軒之,你生氣了嗎?”

    元曜不理會白姬,把頭歪向了一邊。

    白姬望著上弦月,道:“除了神佛,世間的生靈之中,以天龍的壽命最長。也許是因為生命太過漫長,天龍無法体會七情六欲,無法体會人類的情感。即使我在人間徘徊了許多年,收集了許多‘因果’,也還是無法体會。可能,等我收集了更多的因果之后,才能体會人類的情感吧。”

    白姬的側影看上去很孤寂,元曜的心中又涌起一陣奇異的情感,他想如果他靠近她一些,擁抱她,她的身影會不會就不那麼孤寂了?

    元曜慢慢地靠近白姬,在他的手離她的肩膀只有三寸時,躺在院子里曬月亮的乞丐突然“啊--”“啊啊--”地大叫起來,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元曜嚇了一跳,縮回了手。

    白姬驀地站起來,道:“軒之,去打一桶井水。”

    “好。”元曜應道。

    白姬疾步走向乞丐,對他說了一句什麼,並且按住了他,免得他在蜷縮身体時,臉部離開月光。

    月光下,乞丐臉上的黑泥一層一層化開,變作了赤紅色。稀泥冒著氣泡,如同岩漿般沸騰。

    乞丐非常痛苦,但卻咬牙强忍著,不讓臉部離開月光,也不用手去摸臉。

    元曜提著一桶井水過來,他看見乞丐臉上像是戴了一張火焰面具。乞丐在火焰中扭動,呻吟,痛苦得直抽搐。他臉上的貓毛被火焰灼燒殆盡,露出了光潔的皮膚。

    眼看乞丐的臉已經恢復了人面,但火焰還在燃燒,白姬對元曜道:“軒之,澆水。”

    “嘩啦--”元曜急忙把井水潑向乞丐的臉。

    “嗤嗤--”一陣火焰被水澆熄的聲音傳來,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味道。

    乞丐坐在地上,雙手掩著臉,肩膀抽搐。

    元曜心中忐忑,難道他澆水太慢了,以至于乞丐的臉被燒糊了?

    “兄台,你的臉……沒事吧?”元曜試探著問道。

    乞丐抬起頭,松開了手。

    乞丐的臉沒有被燒糊,他恢復了人臉。他的容貌不丑,甚至還十分英俊,但是元曜看見這張臉,卻嚇得大呼小叫:“蘇諒?!怎麼會是蘇諒?!!”

    白姬望著乞丐,似乎明白了什麼,“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乞丐張開口,因為剛破除咒术,恢復聲音,他的嗓子很干澀,“我……才是……蘇諒……現在的蘇諒,是我養的一只狸貓。”

    白姬道:“我知道它是狸貓,但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蘇諒聞言,流下了兩行熱淚,無限傷心,“我真的很喜歡小蘇,它卻這樣對我……”

    蘇諒走到回廊坐下,喝了一杯桂花酒潤喉之后,緩緩道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29 PM

006 偷臉

    三年前,蘇諒去郊外打獵,因為貪追一只野鹿,他和隨從走散了。

    蘇諒在森林里迷了路,在他又累又餓又恐懼時,一只沒有尾巴的貓走了出來,帶他出了森林。

    蘇諒很感激這只貓,就把它帶回家了。這只貓成了蘇諒的寵物,蘇諒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小蘇。

    蘇諒非常喜歡小蘇,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出門,都帶著它,寸步不離。

    小蘇倒也乖巧聽話,只是對蘇諒很戒備。無論蘇諒對它怎樣親熱,怎樣好,它總是十分冷淡。

    有一天,小蘇突然口吐人語,對蘇諒道:“喂,喂,人類,你不要對我太好了。”

    蘇諒吃了一驚,望著貓,“你怎麼會說話?”

    貓道:“我是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貓妖,當然會說話。怎麼,你害怕了?”

    蘇諒扑過去,抱住貓,揉捏,“哈哈,我怎麼會害怕呢?不管你會說話,還是不會說話,都是我的小蘇。”

    貓掙脫蘇諒的手,舔著爪子,冷淡地道:“人類都是邪惡的,冷酷的,殘忍的,你對我這麼好,一定有所圖謀。”

    蘇諒又一把抱住貓,笑道:“我對你好,只是因為很喜歡你呀。”

    貓被蘇諒抱住,有些不知所措。

    知道小蘇會說話之后,蘇諒還是很寵愛它,沒有視它為妖異。

    小蘇只在蘇諒面前說話,有外人在的時候從來不說。

    小蘇善化人形,它看見一個人之后,就能夠變做那個人的模樣,無論語氣,還是動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這令蘇諒驚嘆不已。

    有時候,小蘇也會化作蘇諒的模樣到處晃,蘇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很好玩。

    蘇諒對小蘇誠心相待,小蘇卻總是心懷戒備,它總是懷疑蘇諒對它有所圖謀。

    這一年夏天,蘇諒生病了,久治不愈。一名江湖郎中開了一個偏方,說是能夠治好蘇諒,但藥引是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貓的眼珠子。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貓十分難找,但是蘇府正好有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貓妖--小蘇。

    蘇諒並不想傷害小蘇,他覺得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治好自己的病。但是,小蘇卻總是懷疑蘇諒要挖它的眼珠子,有意地和蘇諒保持距離。它懷疑蘇諒會在食物里下毒,于是不吃蘇諒喂的食物,自己去捉老鼠吃。它懷疑蘇諒會暗算它,即使刮風下雨,也不再睡在蘇諒的房間,而是睡在屋頂上。

    小蘇總是對蘇諒道:“我知道你要殺了我,用我的眼珠子做藥引。”

    蘇諒總是解釋道:“小蘇,我不會那麼做。”

    小蘇道:“你騙人。人類最善于偽裝,欺騙。”

    蘇諒無奈地解釋道:“我真的不會那麼做。”

    小蘇不相信蘇諒的話,眼神陰森。

    有一天,小蘇對蘇諒道:“今天天氣好,我們去郊外玩吧。”

    蘇諒也想出門散心,答應了,“好。”

    小蘇道:“不要帶隨從,就我們倆去吧。”

    蘇諒沒有多想,答應了。

    蘇諒和小蘇出了長安城,來到一片森林中。森林中鳥鳴山幽,溪水琮錚,蘇諒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坐了一會儿,蘇諒對小蘇道:“靜坐賞景,好像有些無趣。”

    小蘇道:“那,我們玩捉迷藏吧。”

    蘇諒笑道:“怎樣玩?”

    小蘇騰地化作一只獵豹般的貓獸,它全身是松煙色,后背有七條棕色的花紋,沒有尾巴。貓獸深碧色的眸子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殘。它臉上的黑紋仿佛一張人類的笑臉,說不出的詭異。

    玉面狸盯著蘇諒,獠牙森森,“你躲起來,我去捉你。捉到之后,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然后吃掉你。”

    蘇諒以為小蘇在開玩笑,伸手拍它的頭,道:“小蘇,你的表情看上去還真可怕呢。”

    玉面狸大怒,一爪撓向蘇諒。

    蘇諒躲避不及,胸前頓時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淋漓。

    “小蘇……”蘇諒有些茫然。

    玉面狸眼神冰冷,伸出舌頭舔爪子上的鮮血,道:“人類自私又虛偽,你明明很想挖出我的眼珠子,卻騙我說不會那麼做。你假裝對我好,其實是想讓我放松警惕,然后趁我不注意時,挖出我的眼珠子吧?人類真是太虛偽,太邪惡,太殘忍了。”

    蘇諒道:“我……沒那麼想過……我的病,一定會有別的方法治好……”

    “哼!”玉面狸冷冷地道:“真是虛偽,邪惡,如果你不想殺我,你把匕首藏在靴子里干什麼?”

    蘇諒道:“來郊外出游,不帶隨從,我當然要帶匕首防身。”

    “你不是想防身,而是想殺我!”玉面狸固執地道。

    蘇諒無語。他想要再解釋,玉面狸已經縱身扑了上來。

    蘇諒見玉面狸來勢洶洶,只好跑。但是,他哪里跑得過玉面狸?不一會儿,他就被它扑倒了。

    蘇諒倒地的時候,后腦勺正好砸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頓時昏了過去。

    昏迷過去的瞬間,蘇諒以為自己死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諒還是醒過來了。他醒來的時候,已是夕陽近黃昏,森林中的草木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樹影憧憧,小蘇也已經不在了。

    蘇諒松了一口氣,小蘇沒有殺死他,也沒有剜他的眼珠子,它果然是在和他開玩笑。

    幸好,它是在和他開玩笑。

    一陣風吹來,蘇諒覺得有些冷,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赤身裸、体,一絲不、掛。他胸前被玉面狸抓傷的地方已經凝固了血痂,不過一動起來,還是隱隱作痛。

    誰扒走了他的衣服?是小蘇嗎?蘇諒很疑惑,他決定先回蘇府再說。

    森林外面,有一個村子。蘇諒借著暮色,裸奔到一戶農人家中,想借一件衣服,順便借宿一晚。

    農人一家老小正在院子里談笑,蘇諒突然闖了進去,老人嚇得昏厥,婦人嚇得尖叫,小孩子嚇得啼哭不止。男人們回過神來,順手操起木棒、釘耙、鋤頭圍打蘇諒:

    “哪里來的貓妖?!”

    “把他打出去!”

    蘇諒想要解釋,但是張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發出“咿呀--”的聲音。

    “咿呀--嗚嗚--”蘇諒被打了几棒,哀嚎著奪路而逃。

    蘇諒在森林里煎熬了一個晚上,終于等到了天亮。他趁著天色未明,又潛入村子中,偷了一戶人家晾曬在院子里,忘記收進去的衣裳。

    蘇諒匆匆套上衣服,直奔長安城。

    蘇諒一路經過之處,人人驚叫著逃散。他覺得十分奇怪,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來到蘇府,平日熟識的仆人們都不認識他了,紛紛驚叫,“貓妖--貓妖啊--”

    “咿呀--咿呀--”蘇諒開口斥責仆人們無禮,並想衝進蘇府去。

    仆人們不明白蘇諒的意思,但見他要進蘇府,紛紛阻攔。

    蘇諒很生氣,推倒了一名仆人。

    仆人大怒,一起圍上來打蘇諒。

    蘇諒雙拳難敵四手,他“咿呀”地叫著,挨眾人的打。

    就在這時,蘇諒看見另一個“蘇諒”從蘇府中走出來,閑庭信步,悠然自得。他冷冷地看著仆人圍打蘇諒,嘴角泛起一絲陰邪的冷笑。

    蘇諒知道,這個“蘇諒”一定是小蘇。他衝開眾人的圍打,“咿呀”叫著扑向小蘇,想問它為什麼要這麼做。眾人眼疾手快,攔住了蘇諒。

    “蘇諒”瞥了一眼蘇諒,不高興地道:“哪里來的貓妖?給我打!狠狠地打!”

    眾仆人領命,把蘇諒狠狠地打了一頓。

    “咿呀--”蘇諒挨打不過,狼狽逃走。

    假蘇諒站在蘇府門口,哈哈大笑。

    蘇諒逃到一處水邊,往水里一看,才知道為什麼眾人害怕他,仆人不認識他。原來,他的臉竟然變成了一張貓臉。貓臉猙獰而詭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蘇諒知道是小蘇搗的鬼,它偷走了他的臉,不由得憤怒,傷心。

    蘇諒又去了蘇府几次,每次都被仆人圍打,他不能說話,也就無法解釋。

    小蘇冷笑著看蘇諒挨打,神色復雜。

    因為蘇諒去蘇府的次數太多了,小蘇害怕露出破綻,他叫人將蘇諒捉住,把他當做奴隸賣給人販子。蘇諒無法說話,也無法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賣掉,淪為奴隸。

    蘇諒長了一張貓臉,十分詭異,沒有人願意買他做家奴。他好歹也算是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因此被當做苦力賣去咸陽,在梁山修乾陵。

    在梁山修乾陵的日子,蘇諒過得十分悲苦。每天吃不飽,睡不好,累得半死,還要挨監工的鞭子。他回想起曾經做公子哥儿的逍遙日子,想起小蘇,心中既憤怒,又悲傷。

    蘇諒的病本來就沒好,這几個月起早貪黑做苦力,積勞成疾,他的病又徹底地發作了。

    蘇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發著高燒,昏迷不醒。

    監工眼見蘇諒活不了了,不願意再浪費水食,就叫人把他和其他几個或累死,或病死的奴隸一起拖去山谷里扔了。

    乾陵附近有一個拋屍的山谷,那里堆滿了在修筑乾陵時死去的奴隸的屍体,臭氣熏天。山谷中盤旋著許多烏鴉和夜梟,它們以吃腐屍為生。士兵們把蘇諒和几具屍体拋下,一刻也不願意停留,匆匆離開了。

    也是蘇諒命大,夜里下了一場大雨,把他淋醒了。他借著雷電看清了山谷里的情形,嚇得爬起來就跑。

    蘇諒拖著病体在雷雨中拼命地奔跑,他也不知道病弱的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力量。一直跑了許久,跑到精疲力盡時,他倒在了一座寺廟的大門前。

    第二天早上,開門掃地的僧人發現了蘇諒,把他救進了寺中。老方丈心地慈悲,也精通歧黃之术,他收容了蘇諒,並治好了他的病。

    蘇諒病好之后,心中茫然,就留在寺廟中打雜,空閑了就聽僧人們念經。

    老方丈和僧人們都認為蘇諒是貓妖,蘇諒不能說話,也沒辦法解釋。

    老方丈總是勸蘇諒出家,他覺得自己如果能夠度化一只貓妖,會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僧人們也都勸蘇諒出家,他們覺得和一只貓妖做師兄弟,會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蘇諒還惦記著小蘇,還對小蘇偷走他的臉的事情耿耿于懷,不願意出家。老方丈和僧人們並不放棄,仍舊不時地發出一些“紅塵悲苦,佛門清淨”“愛恨嗔痴,皆是虛妄”的警句,苦勸蘇諒出家。蘇諒還是不答應。

    有一天晚上,老方丈和僧人們趁蘇諒睡著時,偷偷剃光了他的頭發。

    蘇諒醒過來之后,發現自己沒有了頭發,十分生氣。他一怒之下,離開了寺廟。

    離開寺廟之后,蘇諒覺得天地蒼茫,無處可去,他思前想后,決定回長安。無論如何,他也要去找小蘇,問它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並讓它把他的臉還給他。

    蘇諒一路向東,回到了闊別兩年的長安城。有了上一次的教訓,蘇諒不敢直接與小蘇對峙,他裝扮成乞丐,潛伏在蘇府附近觀察。

    觀察了兩個月,蘇諒悲傷地發現小蘇徹底地取代了他。蘇府上下,上至他的父母,下到仆從,以及他的朋友和同僚,他們都把小蘇當成了他,沒有人發現真正的他已經不見了。

    蘇諒很憤怒,也非常傷心。他對小蘇那麼好,小蘇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待他?!

    蘇諒潛伏在蘇府附近,想找機會接近小蘇,但始終沒有機會。

    前几天,他看見元曜挨了小蘇的打,心中氣憤,有心去幫助元曜,但又不敢露面,只好等小蘇走了,跑去攙扶元曜。元曜誤以為蘇諒是玉鬼公主,帶他回了縹緲閣。

    在縹緲閣里,蘇諒向白姬說出了自己的願望,與她結下‘因果’。他想起小蘇,還是覺得傷心。他看見白姬和離奴相處融洽,想起了自己和小蘇曾經也是那般和睦融洽,忍不住悲傷痛哭。

    如今,他終于恢復了人臉,恢復了聲音,各種心情涌上心頭,万般苦楚辛酸,感慨万千。

    蘇諒流淚道:“我明明對小蘇那麼好,它為什麼要那樣對我?!我必須找它問清楚!”

    元曜勸道:“蘇兄,請從長計議。玉面狸張揚跋扈,盛氣凌人,蘇兄你去找他,說不定又會被它變成貓。”

    白姬也道:“先忍耐一下吧。說不定,它自己會來縹緲閣。”

    蘇諒還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沉默了。

    白姬、元曜、蘇諒靜靜地坐著,不時有夜風吹過庭院,檐鈴叮當作響。月亮漸漸升上中天,夜空中的云彩變幻出美麗的花紋,像是鑲嵌在月鏡上的螺鈿。

    月亮西斜時,離奴回來了。

    離奴神色古怪,道:“主人,事情非常奇怪,大家都說您昨天去向他們求親了。離奴解釋說主人不會亂求親,他們一定認錯人了。他們卻篤定地說,絕對是您,不會弄錯。因為您求的親太多了,大家都很生氣,說您戲耍他們,太無禮了。”

    元曜、蘇諒偷眼去望白姬,想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白姬捧著酒杯,望著月亮,輕輕地“哦”了一聲。

    離奴頓了頓,道:“主人,離奴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一次確實鬧大了。長安城中的千妖百鬼都十分憤怒,說您欺人太甚,拿婚姻大事來儿戲,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他們打算聯合起來,屠龍,斬貓,燒掉縹緲閣。”

    白姬捧著酒杯,望著月亮,又輕輕地“哦”了一聲。

    離奴咽了一口唾沫,又道:“離奴沒有害怕,只是覺得‘眾怒難犯’這句俗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樣,主人您還是帶著離奴去哪里躲一躲,避一避風頭吧。縹緲閣留給書呆子看著,應該沒有問題。”

    元曜聞言,生氣地道:“離奴老弟,請不要亂出餿主意!小生可不願意留下來給千妖百鬼塞牙縫!”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道:“軒之太瘦,恐怕連塞牙縫也不夠。”

    離奴同意,道:“書呆子還很酸,恐怕要用蜂蜜腌漬一下,才能入口。”

    元曜很生氣,但又不敢反駁,只能吶吶地爭辯道:“小生不是食物!”

    離奴道:“主人,離奴這就去收拾細軟,連夜躲去洛陽避一避。等風頭過了,再回長安來解釋。”

    白姬想了想,道:“今天太晚了,先去睡覺吧。明天再說。”

    于是,弦月西沉時,四人分別去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0 PM

007 化形

    第二天早上,陽光明媚,秋風和煦。

    白姬早上飄出了縹緲閣,不知道去了哪里,過午了還沒有回來。

    離奴今天不敢踏出縹緲閣買菜,就使喚元曜去:“書呆子,快去買魚,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元曜想起之前白姬囑咐他不要獨自出門,也不敢去,道:“離奴老弟,買菜做飯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去。”

    離奴不肯去,揮舞拳頭,威脅元曜道:“書呆子,你去不去?”

    元曜把心一橫,道:“不去。”

    離奴和元曜互相推諉,吵鬧了一個上午,蘇諒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把抓起菜籃子,卷出縹緲閣,買菜去了。

    漫漫秋日,時光悠閑,元曜拿著雞毛撣子給貨架彈灰,離奴坐在櫃台后面愁眉苦臉地吃魚干。

    離奴愁道:“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要離開長安的那一步,爺收藏的帽子可怎麼辦?”

    元曜道:“帽子乃是身外之物,保命要緊。”

    離奴道:“那不是身外之物,那是爺要送給阿黍的禮物。”

    元曜道:“小生說一句離奴老弟不愛聽的話。從你的描述來看,你和那位阿黍相交也不深,只是童年記憶中的朋友。這多麼年過去了,阿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你,認不認得你,你留著帽子恐怕也沒有什麼用。”

    離奴神色一黯,有些傷懷。

    突然,有人走進了縹緲閣。

    元曜、離奴抬頭,原來是白姬回來了。

    白姬穿著一襲云紋長裙,臂挽月下白鮫綃披帛,倭墮髻上斜簪著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瞥了元曜、離奴一眼,逕自飄向了后院。

    元曜、離奴沒有在意,一個繼續給古董彈灰,一個繼續吃魚干。

    不一會儿,后院中傳來一陣砰砰咚咚的聲響。元曜、離奴覺得奇怪,急忙跑去后院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秋葉紛落,金草起伏。白姬正在各處堆放木材,並往廊柱、門扇上潑松油。看樣子,她似乎是想縱火。

    元曜的腦袋“翁”地一下,他顫聲問道:“白姬,你在干什麼?”

    離奴也嚇了一跳,道:“主人,您這是在干什麼?”

    白姬回頭,詭異一笑,道:“燒了縹緲閣呀。”

    元曜道:“好好地,你燒縹緲閣干什麼?縹緲閣是你多年的心血,你怎麼忍心燒了它?”

    離奴也道:“主人,如果真的在長安呆不下去了,我們避去洛陽就好了,不用燒掉縹緲閣。”

    白姬道:“還是燒掉比較干淨。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言。”

    白姬繼續往各處澆松油,元曜、離奴呆呆地站在回廊下看著。

    白姬回頭,道:“你們愣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來幫忙?”

    元曜、離奴沒有辦法,只好去幫白姬堆柴火,澆松油。不多時,縹緲閣內外已經堆滿了木材,澆滿了火油,只差點火了。

    白姬很滿意,掐腰大笑,道:“火要燒大一點儿,一定要燒得干干淨淨,哈哈哈哈--”

    元曜覺得白姬瘋了。他偷眼去看離奴,想讓它再勸一勸白姬,讓她不要衝動行事,一切從長計議。但是,離奴一向為白姬馬首是瞻,白姬說什麼,它就做什麼,它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燒縹緲閣的行動中了。

    離奴指著屋頂,道:“主人,要燒得干淨,那屋頂上也得淋上松油。”

    元曜心中發苦,道:“離奴老弟,你忘了你的帽子了嗎?”

    離奴道:“主人都不要縹緲閣了,離奴還要帽子做什麼?”

    白姬贊許地笑道:“離奴,去屋頂淋松油吧。”

    “是,主人。”離奴應道。

    離奴跑上屋頂澆松油,元曜看得一頭冷汗,覺得非常不妥。他回頭望向白姬,想再勸說她兩句。

    白姬也正好望著元曜,雙眸盈盈如秋水,黛眉淡淡似春山。

    沒來由的,元曜的心快跳了兩拍,臉也有些發燙。他急忙回過了頭,不敢再看白姬。

    白姬伸手,搭住元曜的肩膀,探頭在他耳邊道:“我喜歡軒之喲。”

    元曜的臉漲得通紅,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道:“白……白姬,你……你……小生……小生……”

    白姬鳳目微睨,紅唇挑起一抹詭魅的笑,“軒之,我們成親吧。”

    元曜的臉更紅了,道:“這……這……”

    白姬道:“軒之不喜歡我,不答應嗎?”

    元曜心跳如雷,語無倫次地道:“不,不,小生……小生……喜歡……語言也是一種‘因果’……小生……喜歡……”

    白姬牽了元曜的手,笑道:“軒之不反對,那事情就定下了。”

    “……”元曜心情錯亂,他隱隱覺得這一切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對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見白姬說喜歡他時,他心中隱隱有一種很愉快,很甜蜜的感覺。好像,有一陣春風吹過死寂的荒原,讓皚皚冰雪融化成潺潺清泉,清泉流經的地方,百花緩緩綻放,形成美麗而絢爛的花海。花海之上,蝴蝶飛舞,比翼雙飛。

    白姬、元曜正在執手凝望,一個人影沿著回廊幽幽地飄來后院。

    元曜側目一瞥,覺得來者十分眼熟。

    那人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一襲云紋長裙,臂挽月下白鮫綃披帛,倭墮髻上斜簪著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的面容十分美麗,左邊眼角有一顆血紅的朱砂淚痣。不是白姬是誰?!

    白姬四下望了一眼庭院,將清泠的金眸定格在和元曜執手對望的白姬身上,掩唇詭笑,“嘻嘻,很有趣。”

    另一個白姬松開元曜的手,黑眸在一瞬間變作了金色,她也掩唇詭笑,“嘻嘻,很有趣。”

    元曜來回掃了兩個白姬几眼,一下子懵了,他急忙跑去衝著正在屋頂上歡樂地潑油的離奴喊道:“離奴老弟,不好了!出怪事了!突然之間,有兩個白姬了!!”

    離奴停止潑油,往下一望,看見兩個白姬正在對峙。它大吃一驚,腳底一滑,滾下了屋頂。

    元曜想都沒想,伸手就去接黑貓。誰知,黑貓在半空中突然變成了黑衣少年,他准備一個猛虎落地式跳躍,干淨俐落地著地。

    元曜沒有料到此變,躲避不及,被離奴壓了一個結實。

    離奴也沒有料到元曜擋路,回避不及,和元曜撞在一起,滾在地上。

    離奴揉著腦袋,坐起身來,大罵元曜,“哎喲,摔死爺了!死書呆子,你擋爺干什麼?!”

    元曜眼冒金星,抱怨離奴,“哎喲喲,壓死小生了!離奴老弟,你突然變成人干什麼?”

    元曜、離奴吵鬧著爬起來,兩個白姬一起向他們走來,白衣金眸,淚痣如血,身姿綽約,氣質如仙。兩個白姬容貌一樣,神情一樣,舉止一樣,氣質一樣,仿佛是一面鏡子中的里外兩人。

    元曜,離奴這一摔之下,已經完全分不清哪一個白姬是先來的,哪一個白姬是剛來的,兩人面面相覷,心中發苦,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曜問離奴,道:“離奴老弟,兩個白姬,這該如何是好?”

    離奴苦著臉道:“我怎麼知道?反正,肯定有一個主人是假的。”

    兩個白姬一起道:“我是真的,她是假的。”

    兩人的聲音,語氣,表情都一模一樣,實在無法分辨真假。

    元曜傻了眼,對離奴道:“離奴老弟,你跟在白姬身邊已經數百年了,一定能夠認出她,你來分辨吧。”

    離奴走過去,繞著兩個白姬轉了几圈,臉上露出迷茫而苦惱的神色。它想了想,道:“有了。你們誰能變成龍,誰就是主人了。”

    元曜聞言,也覺得有道理,“不錯。誰能變成天龍,誰就是真正的白姬。”

    “嘻嘻。”兩名白姬掩唇詭笑,一前一后騰空而起,兩道白光乍起乍沒,消失在了天空中。

    元曜手搭涼棚,望向天空。

    湛藍如洗的天空中,一陣狂風吹來了許多白云,大片大片的浮云緩緩聚集。蒼穹之巔,風起云涌,云層不斷地蔓延,翻卷,遮蓋了太陽,變幻了乾坤。

    “轟隆隆隆--”雖然是大晴天,但是在云天盡頭,卻傳來了滾滾驚雷聲。

    云層之上,兩條巨大的白色龍影昂然游過,巨龍犄角如鐮,須鬣張揚,身姿宛若靈蛇,鱗甲泛著七彩光華。兩條挺拔英健的白龍盤桓在長安城上空,在風云中時隱時現,吞云吐霧,發出震耳欲聾的雄渾龍嘯。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中,在長安城中激蕩起一片喧嘩和騷動。眾人紛紛走出房子,在曠地上爭相觀望天龍現身云端的奇景,各大佛寺也次第響起了洪亮而悠長的銅鐘聲,大明宮中也響起了“咚咚--”的擂鼓聲。

    元曜張大了嘴巴,道:“那就是白姬的真身麼?也太巨大了一點儿吧?還有,為什麼有兩條龍?難道假白姬也能變成龍?”

    離奴也懵了,道:“看來,假扮主人的家伙,道行也很深。”

    祥云散盡,天龍隱身。縹緲閣后院中,兩名白姬腳踏彩云飄下來,衣袂翩躚。她們站在草地上,望著離奴,掩唇而笑。

    離奴覺得頭大,對元曜道:“我有些頭疼,書呆子你來分辨吧。”

    一個白姬對元曜笑道:“軒之,你不認識我了嗎?”

    另一個白姬也笑道:“軒之,她不是白姬,我才是。”

    元曜依次望向兩個白姬,也覺得頭疼。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腦海中閃過一道火花,“有了。小生有辦法知道誰是真白姬了!”

    離奴急忙問道:“什麼辦法?”

    兩個白姬望著元曜,以袖掩唇,嘻嘻而笑。

    “即使可以惟妙惟肖地偽裝成白姬,甚至也能夠化成天龍,但是假白姬就是假白姬,她不可能知道真白姬才知道的事情。”元曜鎮定地道,他問左邊的白姬,“白姬,你和小生第一次相遇是在縹緲閣中?還是在韋府?”

    那名白姬想了想,笑道:“當然是在縹緲閣中了。”

    元曜和離奴面面相覷,離奴突然一個躍起,化作凶惡的貓獸,扑向了那名白姬。

    元曜道:“小生第一次遇見白姬,是在城南的一座石橋上,不是在縹緲閣,也不是在韋府。真正的白姬,不可能不知道。”

    右邊的白姬哈哈大笑,“偶爾,軒之也可以很聰明呀。”

    元曜生氣地道:“什麼叫偶爾?!”

    離奴扑向“白姬”的瞬間,“白姬”驀地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虛空中,一個男子陰沉的聲音虛渺如風,“原來如此,我失算了。不過,縹緲閣今日必將葬于火海,灰飛煙滅。”

    男子話音剛落,一團火苗從一堆澆了松油的木柴上竄起。因為縹緲閣中到處都是火油和木柴,火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蔓延,擴張,轉眼間吞噬了庭院,往回廊的方向燃燒。

    元曜嚇了一跳,想要逃跑,但是四周火焰熊熊,他剛抬腳邁步,衣衫上也著了火。

    離奴伏在火焰中,前体傾地,豎起耳朵,它在傾聽周圍的動靜,判斷假白姬的方位。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火燒起來,縹緲閣就沒了。”

    元曜一邊拍滅身上的火苗,一邊嚎道:“那你還不趕快想辦法滅火?!”

    白姬抬手,捏了一個法印,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語之后,道:“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灼灼業火,皆化紅蓮。”

    縹緲閣中的火焰倏地竄起,金紅色的火苗漸漸變得血紅,宛如蓮華,刺人眼目。

    一陣風吹過,火焰如蓮花般搖曳,花瓣紛紛散落,飛舞。隨著紅蓮紛散,火焰也熄滅了。火焰燒過的地方,奇跡般地保持著火焰燃起之前的原貌。

    漫天紅蓮花瓣亂舞,遮住了人的視線,元曜甚至看不清站在他身邊的白姬和伏在地上的離奴。

    等紅蓮花瓣塵埃落定時,元曜才看清白姬。

    白姬也側頭望向元曜,她輕輕地“咦”了一聲,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哎呀,兩個軒之。”

    元曜扭頭一看,也“咦”了一聲。他身邊站著一個青衫落拓的書生,那書生的面貌十分眼熟,他常常在鏡子中看見。

    書生看見元曜,也“咦”了一聲。

    兩個元曜站在花雨中對望,神色驚奇,慌張。

    元曜的腦子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糊涂,但又很快恢復了清明。他明白一定是那個假扮白姬的妖怪又偽裝成了他,混淆眾人的視聽。

    元曜對白姬、離奴道:“真金不怕火煉,請白姬和離奴老弟問一些小生才知道的問題,辨識真假吧。”

    另一個“元曜”也道:“請白姬和離奴老弟辨識真假吧。”

    白姬和離奴對望一眼,笑了。

    白姬道:“沒有必要辨識真假,縹緲閣正缺人手,兩個軒之一起使喚吧。”

    離奴舔舌,也道:“沒有必要辨識真假,一個書呆子清蒸,一個書呆子油炸,正好湊成一桌菜。”

    元曜氣得發抖,“你們……你們……”

    另一個“元曜”聞言,“騰”地化作一縷青煙,想要逃走。

    離奴反應奇快,縱身扑了過去。

    青煙繞過緋桃樹,離奴追過緋桃樹。等青煙和離奴從緋桃樹后出來時,已經變成了兩個離奴。兩只一模一樣的貓獸伏在草地上,互相囓齒對望,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元曜傻了眼,問白姬道:“離奴老弟又變成兩個了,該怎麼辨識?”

    白姬道:“沒有辨識的必要。離奴,擒住它,不要讓它逃跑。”

    “是,主人。”左邊的離奴應道。它縱身而起,閃電般扑向右邊的貓獸。它的指甲尖銳如鐮刀,凌空划過一個圓弧,在右邊的貓獸背上抓出了三道血痕。

    離奴怒吼道:“喵!敢裝成爺的模樣,跪下受死吧!”

    假離奴緩緩褪下了偽裝,現出了真形。它也是一只貓獸,全身松煙色,背上有七條棕色花紋,沒有尾巴。它的臉上生著一張神似人類笑臉的黑紋,說不出的詭異。它的眸子中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殘。正是玉面狸。

    離奴看見玉面狸的模樣,愣了一下。

    玉面狸陰沉地道:“嘁!大爺我才不稀罕偽裝成你那一塊黑炭一樣的丑陋模樣。”

    離奴大怒,咧齒扑上去,“沒尾巴的野貓,也敢口出狂言?!”

    “嗷嗚--”玉面狸亮出利爪,衝上去迎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1 PM

008 猞猁

    陰云低沉,飛沙走石,兩只貓獸在庭院中大戰。

    白姬、元曜站在緋桃樹下,觀望這場戰斗。

    兩只貓獸的動作迅疾如閃電,只能看見兩團影子交錯糾纏。在“嗚嗚--”的嚎叫中,不時地濺出鮮血。

    鮮血落在草地上,紅艷如花。

    白姬摘了一個桃子,咬了一口。

    元曜見了,有些生氣,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桃子?那玉面狸看起來十分厲害,離奴老弟万一有一個三長兩短,可怎麼是好?”

    白姬又摘了一個桃子,扔給元曜,笑道:“軒之放心。我賭一個桃子,離奴不會輸。除了做魚,離奴最拿手的就是打架了。”

    元曜接過桃子,咬了一口,還是不放心,“可是,看上去,離奴老弟沒有占上風。”

    白姬若有所思,道:“好像有些奇怪。離奴沒有盡全力,它留情了。這種事情,還是頭一次發生。”

    離奴有兩次機會可以抓破玉面狸的喉嚨,但不知道為什麼,它的爪子只堪堪擦過了玉面狸的肩膀。

    玉面狸善于化形,不擅長戰斗。在僵持的戰局中,它漸漸覺得体力不支,落了下風。

    玉面狸瞥了一眼站在桃樹下的白姬和元曜,白姬繞去了桃樹左邊,踮著腳摘桃子,元曜傻傻地站在樹前吃桃子。

    玉面狸眼珠一轉,突然在離奴的扑襲中詐逃,它就地一滾,迅速扑向元曜,卷走了他。

    白姬、離奴反應過來時,玉面狸已經扑倒了元曜,用鋒利的爪子抵住了他的脖子。它陰狠地道:“都別過來!不然,我割斷這書生的喉嚨!”

    白姬望著趴在地上,滿臉愁苦的元曜,嘆了一口氣,“軒之,你……”

    離奴大罵玉面狸:“卑鄙無恥!打不贏爺,就拿書呆子做擋箭牌!”

    元曜的嘴里還含著沒來得及吞下的桃子,他心中發苦,想要說一句什麼,卻說不出來。

    玉面狸陰笑,道:“只要可以活下去,卑鄙無恥又有何妨?這一招,可是跟人類學的。”

    元曜吐出嘴里的桃子,對玉面狸道:“小生和你無怨無仇,你殺了小生,于心何忍?”

    玉面狸冷笑,爪鋒輕輕划過元曜的脖子,一串珊瑚珠般的鮮血滾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人類的世界里,為了自己活下去,踩在別人的屍体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白姬道:“放了軒之,我讓你離開。”

    “嘿嘿。”玉面狸陰笑,對白姬道:“要我放了他,你還必須答應與我結下契約,做我的奴仆,永遠效忠于我,不許違逆我。”

    離奴聞言,十分生氣,縱身要去扑襲玉面狸。

    白姬以眼神制止了離奴,她四下望了一眼,對著虛空道:“玉鬼公主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

    白姬話音剛落,玉面狸和元曜身后驟然浮現出一只巨大的猞猁妖獸,它的体型比玉面狸和離奴大了一倍,身姿矯健,四肢修長,充滿了野性的力量之美。

    猞猁的毛是金粟色,全身布滿了獵豹一樣的斑點。它的耳朵比貓獸略尖,耳尖上生長著聳立的黑色筆毛。它黑棕色的眼珠呈一條直線,兩顆獠牙泛著悚人的寒光。它走路無聲,四足之下盤繞著金紅色的火焰,仿佛行走在修羅地獄中的魔獸。猞猁是狸貓中最野性,最凶殘的一族,它們是天生的殺手,天生的捕獵者。

    離奴看見猞猁,也有些心寒。它對玉面狸道:“喂,你后面……”

    玉面狸渾然不覺危險正在逼近,它哈哈大笑,蔑視離奴,“黑炭,用這麼老掉牙的笨方法騙我回頭,你不覺得蠢了一點儿嗎?”

    離奴沉默了。

    玉面狸身后,猞猁已經伸出了爪子,爪鋒寒光灼灼。

    猞猁在玉面狸耳后口吐人語,道:“放開元公子。否則,捏爆你的頭。”

    玉面狸急忙回頭,它迎面對上一張冷酷而猙獰的猞猁臉,駭得一個激靈,出自本能地揮爪,襲擊猞猁。但猞猁的動作比它更快,更狠,更准,鐮刀般的爪子插、進了它的肩膀,將它掀翻在地。

    玉面狸的肩膀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它吃痛之下,松開了鉗住元曜的爪子,元曜趁機抱著頭爬走了。

    玉面狸想翻身起來,但是猞猁已經張開獠牙,咬住了它的脖子,撕裂了一道傷口。

    玉面狸拼命掙扎,揮爪刺向猞猁的眼睛。猞猁側頭避開這一襲,玉面狸如同一條滑膩的泥鰍,靈巧地溜出了猞猁的鉗制。

    猞猁大怒,囓齒扑向玉面狸,獠牙上鮮血刺目。

    玉面狸負傷之下,逃跑不靈便,又被猞猁一爪掀翻,它滾了几圈之后,癱倒在地。

    猞猁靈活地躍上來,用爪子掐住了玉面狸的脖子,尖細的瞳孔變成了血紅色,透露出嗜血的凶光,“傷害元公子者,殺無赦!殺無赦!殺無赦--”

    玉面狸倒在血泊中,渾身痙攣地抽搐,眼中露出絕望和恐懼。

    元曜被嚇慘了,抱著頭坐在地上,不停地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離奴神色大變,想去阻止。白姬搖頭制止了它,“玉鬼公主是猞猁族中最驍勇的猛士,無人能敵。它一旦雙目發紅,進入殺戮狀態時,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殺意,誰靠近,誰就會死。猞猁族中遭殃的人很多。這也是它被猞猁王趕出……咳咳,遣出猞猁族,四處游歷修行的原因。”

    一滴冷汗滑落離奴的額頭,它望著瀕死的玉面狸,神色復雜。

    就在這時,去買菜的蘇諒回來了,他見白姬、元曜、離奴都在后院,興奮地道:“你們看見龍了嗎?剛才,有兩條白龍在天空中時隱時現,吞云吐霧,真是太美麗,太神奇了。大家都說,這是四海升平,風調雨順的吉兆。”

    白姬道:“沒看見。”

    離奴懶得理會蘇諒。

    元曜抱著頭發抖:“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玉面狸聽見蘇諒的聲音,側過了頭。看見蘇諒,它的眼睛睜大了,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蘇諒側頭,看見玉面狸,一下子愣住,手中的菜籃掉在了地上,“小……小蘇?!”

    玉面狸“嗚嗚--”了兩聲,轉過了頭。

    猞猁雙目赤紅,殺氣騰騰,爪子上用力更甚,玉面狸的脖子几乎已經走形了。

    蘇諒突然衝了過去,喊道:“住手!不要傷害我的小蘇!!”

    猞猁滿身殺氣,正處在癲狂狀態,見蘇諒扑上來,它就地彈起,一下子將蘇諒扑倒,一口咬向他的脖子。

    白姬見狀,臉色微變,想要上前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的玉面狸突然彈跳而起,張嘴咬住猞猁的后頸,將它掀翻在地。

    玉面狸望著蘇諒,喝道:“走開!這里危險。”

    蘇諒悲傷地道:“小蘇……”

    猞猁翻身躍起,雙目赤紅如血,殺氣更甚。它足踏紅蓮業火,露出尖銳的獠牙,一步一步逼近玉面狸,嘴里發出凶惡的“嗚嗚--”聲。

    玉面狸渾身浴血,它勉强支撐著身体不倒下,將蘇諒護在身后。猞猁殺氣騰騰地逼近,玉面狸的四足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但是,它沒有丟下蘇諒,獨自逃離。

    玉面狸對蘇諒道:“趁我扑上去纏住它的一瞬間,你趕快逃走。”

    蘇諒爬起來,站在玉面狸身邊,堅定地道:“我不逃。我不會讓它傷害你。”

    玉面狸一愣,冰冷的眸子里突然涌出了眼淚。它的臉上几乎都是傷口,眼淚流下,宛如滴血。

    玉面狸垂下頭,哽咽道:“傻瓜……真是一個傻瓜……我曾經那樣對你,偷了你的臉,偷了你的身份,還把你賣作奴隸,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人類不都應該是自私的,殘忍的,邪惡的嗎?嗚嗚,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蘇諒笑了,道:“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小蘇。”

    玉面狸的臉上不斷地滴落鮮血,它泣不成聲,“傻瓜……傻瓜……”

    猞猁雙目赤紅,越逼越近。

    玉面狸一爪推開蘇諒,將他遠遠地摔開,自己縱身扑向猞猁。

    猞猁靈巧地躍起,鋒利的爪子凌空划過一個弧度,在玉面狸的腹部和胸部拉開了一個大創口。

    鮮血四濺中,玉面狸“砰”地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無法再起身。

    蘇諒被玉面狸摔開,正好撞在驚嚇過度,抱頭念佛不止的元曜身上,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猞猁見玉面狸已經奄奄一息,又來追殺蘇諒。它一個跳躍,停在蘇諒跟前,獠牙上鮮血滴落。

    蘇諒嚇得牙齒咯咯打顫。

    元曜爬起來,從蘇諒的背后探頭張望,正好對上猞猁殺氣騰騰的臉。

    “軒之--”白姬臉色一變。玉鬼公主一旦殺性大發,就完全不認人,看見誰,就殺誰。在猞猁族中,連猞猁王和王后都因此受過重傷,他們不得不拿“出門游歷修行”做理由,讓玉鬼公主離開猞猁族。現在這種情況下,元曜只怕也要遭殃。

    “書呆子!”離奴也大驚。它低俯下身,准備在猞猁攻擊時,跳上去救元曜。

    元曜看見猞猁猙獰的臉,嚇得寒毛倒豎,就要暈厥過去。

    誰知,猞猁看見元曜的臉,赤紅的血目瞬間恢復了棕黑色,臉上也褪去了猙獰、凶殘的表情,繼而浮起了一抹羞澀,一抹緊張,一抹無措。

    猞猁突然一躍而起,一陣風一般飛卷到緋桃樹后。不一會儿,一只花狸貓從緋桃樹后探出半顆頭,悄悄地望著元曜,緊張而羞澀。

    “呼--”白姬松了一口氣。

    “呼--”離奴也松了一口氣。

    “欸?”蘇諒一頭霧水,但他沒有心情疑惑,見凶惡如魔獸的猞猁不見了,他流淚奔向奄奄無力地癱在血泊中的玉面狸。

    元曜看見花狸貓,張大了嘴,“玉……玉鬼公主?!!”

    花狸貓羞澀地縮回了頭,道:“元……元公子……玉鬼今日失態了,沒有嚇到你吧?”

    元曜擦汗,剛才猞猁的猙獰模樣,確實差點儿嚇死他。

    “小生確實差點儿被嚇死,你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不過……”

    元曜的話還沒說完,花狸貓突然從緋桃樹后奔出,抹淚跑了。

    “嚶嚶,元公子說玉鬼可怕,元公子討厭玉鬼,好傷心,好傷心……”

    “不過,還是謝謝你救了小生。”見花狸貓跑了,元曜急忙大聲地解釋道:“玉鬼公主誤會了,小生沒有討厭你。”

    “嚶嚶,元公子討厭玉鬼,實在太傷心了,太傷心了……”花狸貓完全不聽元曜的話,已經一溜煙跑走了,眼淚灑了一地。

    “唉!”元曜嘆了一口氣,覺得很頭疼。玉鬼公主好像從來不會完整地聽完他的話,每次都會這麼奇怪地跑走。

    “嘻嘻。”白姬掩唇詭笑。

    元曜問白姬,“你笑什麼?”

    白姬笑道:“軒之真是一個很奇特的人。”

    “去!小生哪里奇特了?!”元曜不高興地道。

    白姬望著元曜,似笑非笑。

    不遠處,蘇諒和離奴圍著重傷的玉面狸。玉面狸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生死懸于一線。蘇諒嚎啕大哭,離奴神色復雜。

    玉面狸虛弱地對蘇諒道:“你……你哭什麼?”

    蘇諒道:“我傷心。”

    玉面狸垂下眼簾,“你傷什麼心?”

    蘇諒道:“你看起來傷得很重,所以我傷心。”

    玉面狸道:“我偷了你的臉,偷了你的身份,害你淪為奴隸,我這麼壞心腸,你為什麼還要為我傷心?”

    蘇諒道:“你的心腸不壞,你只是太調皮了。”

    如果玉面狸真的邪惡狠毒,想要徹底取代蘇諒,那麼在森林里,蘇諒就不可能活著了。如果玉面狸真的邪惡狠毒,那麼變成貓臉,無法說話的蘇諒找來蘇府時,它就不會只是捉住他,賣掉他了。它可以讓他徹底地消失,消除后患。如果玉面狸真的自私冷酷,它剛才就不會在猞猁的攻擊下,以身犯險,保護蘇諒了。

    自從把蘇諒賣掉之后,玉面狸的心中偶爾也會涌起傷懷的情緒。他住在蘇諒的房間里,躺在蘇諒的床、上,穿著蘇諒的衣裳,扮演著蘇諒的角色,每天呼朋聚友,仆從環繞,卻感到莫名地孤獨。

    玉面狸常常在深夜坐在銅鏡前,對鏡子中的蘇諒說話:“喂喂,人類,我扮演得很像你呢,他們都沒認出來。”

    銅鏡中的蘇諒也道:“喂喂,人類,我扮演得很像你呢,他們都沒認出來。”

    玉面狸神色一黯,轉眼間又換上了一張笑臉,它模仿蘇諒的語氣道:“嗯嗯,小蘇,你演得很不錯喲!”

    “可是,我覺得表情還差一點儿火候。”

    “那,你就多練習一下表情吧。”

    “我學不像你的笑容。我笑起來,干巴巴的,沒有像春風一樣明朗溫柔的感覺。”

    “你多笑一笑,就可以學會了。”

    “好吧。”

    “嗯。”

    玉面狸對著銅鏡,自己和自己說話燈火下,它的影子非常孤單。

    后來,玉面狸派人去打探蘇諒的下落,仆人們順著人販子提供的線索,追查到梁山乾陵,只得到蘇諒生病暴斃的消息。

    玉面狸聽了,心仿佛在一瞬間空落了。

    玉面狸對著銅鏡中的蘇諒道:“原來,你已經死了……”

    銅鏡里的蘇諒保持沉默,沒有回答玉面狸。

    玉面狸也沉默了。

    過了許久,玉面狸開口了,“我沒想到你會死……你是我遇見的最奇怪的人……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銅鏡里的蘇諒淚流滿面。

    玉面狸伸手,想為銅鏡里的蘇諒擦去眼淚。但是,他怎麼擦,也擦不去蘇諒的眼淚。

    玉面狸道:“對不起,我們一起活下去吧。”

    銅鏡里的蘇諒微笑點頭。

    從此以后,玉面狸扮演蘇諒越來越像,但這個蘇諒卻再也不會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3 PM

009 寬恕

    一陣風吹過,金色的秋草起伏如波浪。

    玉面狸躺在血泊中,望著悲傷哭泣的蘇諒,碧眸中溢出了血淚。

    “我活了一千多年,遇見過很多人類,卻從來沒有遇見像你這樣奇怪的人類。他們都很貪婪,很自私,很殘忍,很惡毒,太過信任人類,喜歡人類,結局總是很悲傷。”

    玉面狸眼前浮現出一幕幕悲傷的往事,血色蔓延。

    暴雪封山,冰天雪地,獵人因為無法出獵而挨餓,他養的一只狸貓每天在風雪中艱難跋涉,咬死藏在雪山深處的獐子,麋鹿,拖回家給獵人吃。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格外漫長,狸貓每天能夠帶回來的獵物越來越少,它把獵物讓給獵人吃,自己只吃一些草根和樹皮。它相信,春天很快就會到來,它和獵人可以撐到春暖花開。可是,寒冬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似地,暴風雪一直持續著。

    在狸貓再也找不到食物時,獵人架起了一口鍋,他捉住了狸貓,要將它熬成一鍋貓湯充飢。他血紅的眼睛里閃爍著飢餓、貪婪、殘忍、惡毒的光。

    最后,獵人死了。

    貓妖將他熬成了一鍋湯,渡過了寒冷、漫長的冬季。

    江南小城中,風景如畫。狸貓住在一戶殷實的人家中,它是這戶人家的小姐的寵物,它陪伴著小姐從一個垂髫女孩長成一名知書識禮的閨秀。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小姐到了婚配的年齡,她嫁給了一位風流的富家公子,狸貓也被小姐帶去了夫家。

    富家公子風流成性,姬妾成群,他時常冷落小姐,讓小姐很傷心。姬妾之間,爭風吃醋,也常常讓小姐以淚洗面。

    小姐對狸貓道:“如果,她們都死了就好了。”

    狸貓為了讓小姐不再傷心,就化作貓妖,去殺死了公子的姬妾們。

    從此,公子只要一納姬妾,姬妾就會離奇地死去。仆人們私下里議論,一定是大夫人--小姐在用邪术詛咒姬妾們。

    公子也認為小姐是妖魅,有些害怕她,漸漸地疏遠她,冷落她,甚至還想休了她。

    小姐害怕被丈夫冷落,拋棄,她悄悄地請來法師,趁狸貓不備,將它捉住。現出妖形的狸貓被用鐵鏈綁在院子中,小姐向公子和眾人澄清,是貓妖殘殺了姬妾們,與她無關。

    小姐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親手砍掉了貓妖的尾巴。因為,據說,貓妖的法力都在尾巴上。被砍掉尾巴的貓妖痛苦而凄厲地哀嚎,撕心裂肺。小姐的裙子上濺滿了貓血,臉上露出自私,殘忍,惡毒的獰笑。

    最后,小姐死了。

    貓妖剜出了她的心髒,吞進了肚子里,來填補自己心中的創口。

    失去了尾巴的狸貓仍舊在人世間徘徊,它經過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天真而殘忍的孩子會捉它來踢打、折磨,以為玩樂。心术不正的法師會馴養它,驅使它偷東西、害人,以為謀利。

    狸貓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主人換了另一個主人,它曾待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宮廷,也曾呆在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市井,它曾跟隨過奸邪陰毒的佞臣,也曾跟隨過殺人如麻的盜寇,每一個人類都那麼相似,自私,邪惡,無情,殘忍,冷酷。

    漸漸地,狸貓也學會了自私,邪惡,無情,殘忍,冷酷,它把飼養它的人類當做寄生的“主人”,當“主人”要傷害它時,它就殺了他們。當“主人”沒有了寄生的價值時,它就離開他們。它再也不會把人類當做朋友,關心他們的死活,關心他們的心情。它永遠不會再把人類當做朋友。

    然而,在茫茫人海中,玉面狸卻遇見了蘇諒,它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它把他當做寄生的“主人”,他卻把它當做朋友。他真誠地、友善地對待它,把它當做最好的朋友。他病入膏肓的時候,沒有為了自己生存下去,拿它做犧牲。它反而因為疑慮而傷害了他。它傷害了他之后,他還會因為它受傷而流淚。

    玉面狸躺在血泊中,悲傷地望著蘇諒,道:“你能原諒我嗎?”

    蘇諒伸手,撫摸玉面狸的頭,道:“你活下去,我就原諒你。”

    玉面狸虛弱地閉上眼睛,道:“你果然不原諒我。”

    蘇諒見玉面狸已經不行了,流淚哽咽:“我原諒你……原諒你……”

    玉面狸眼中閃過一抹溫柔,幸福的光芒,閉上了眼睛。

    離奴見玉面狸閉上眼睛了,急忙伸爪拍打它,喊道:“喂喂,阿黍,你不要死啊!”

    玉面狸倏然又睜開了眼睛,瞪向離奴,罵道:“黑炭,你輕一點儿,我還沒死!不過,好像越來越沒有力氣了,好累,好乏……”

    離奴搖晃玉面狸,道:“阿黍,你不能死。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死了,我的帽子怎麼辦?”

    玉面狸豎起了耳朵,“什麼帽子?”

    離奴抹淚,道:“阿黍,當年你匆匆逃難而去,我都來不及把生日禮物送給你。你喜歡帽子,這些年來,我攢了很多頂漂亮的帽子,打算再遇見你時送給你。”

    玉面狸望著離奴,道:“黑炭,你居然還記得我喜歡帽子?我很高興。老實說,你的性格太差了,從小除了我之外,就沒有朋友。恐怕,至今還是沒有誰願意和你做朋友吧?”

    離奴聞言,不高興了,飛奔而去,把元曜叼了過來。

    “誰說我性格太差,沒有朋友?書呆子就是我的朋友。我們朝夕相處,無話不談,是非常投機的知音良友。”離奴瞪向元曜,露出獠牙,道:“書呆子,你說是吧?”

    元曜不敢反駁,顫聲道:“能和離奴老弟做知音良友,小生受寵若驚……”

    玉面狸望著元曜,神色有些愧疚,道:“上次,我惡意地打你,今天也差一點殺了你……對不起……”

    元曜看見玉面狸奄奄一息,心中也有些悲傷,對它的討厭情緒也消失了。他笑了笑,道:“那些小事,小生沒有放在心上。你要好起來,不然蘇兄會很傷心,離奴老弟也會很傷心……”

    “嗯。”玉面狸這麼答應,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帽子,還是清明時燒給我吧。”玉面狸虛弱地道,聲音几乎低得聽不見。它最后睜眼望了一眼蘇諒,眼神溫柔而悲傷。

    白姬遠遠地站著,金色的秋草在她的腳邊起伏。她望著躺在血泊中的玉面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生死無常,愛恨如夢,人與非人都在塵世中歷劫,永無止境。生命從虛無而來,向虛無而去,雪泥鴻爪,無痕無跡,唯剩“因果”散落在六道輪回中。

    蘇諒撫摸著玉面狸漸漸冰冷僵硬的身体,眼淚不斷地滑落臉龐。他起身走向白姬,站在她面前,道:“縹緲閣,可以實現任何願望,是嗎?”

    白姬點頭,“是。”

    蘇諒道:“那麼,我希望小蘇活過來。”

    白姬金眸灼灼,道:“可以。但是,你必須種下‘因’。”

    “種下‘因’?”

    “有‘因’才有‘果’。它已經踏入了黃泉之地,你要它重回人間,必須種下‘因’。”

    “怎樣種下‘因’?”

    白姬望著天邊的浮云,道:“它已經沒有了生命。如果你願意和它共用你的生命,它就能夠活過來。不過,今后的歲月中,它如果受傷,你也會受傷。它如果死去,你也會死去。反之,也一樣。几十年之后,等你衰老死亡的時候,它也會死。”

    把自己的生命和一只貓妖的生命牽系在一起,是一件瘋狂而愚蠢的事情。蘇諒再喜歡玉面狸,恐怕也不會答應。只有傻瓜,才會答應種下這種“因”。

    然而,蘇諒就是傻瓜,他答應了:“好。我願意種下‘因’,請讓小蘇活過來。”

    白姬笑了,笑容虛無而縹緲。

    白姬伸出手,雪袖拂過草地。在風中搖曳的秋草之上,瞬間飛起無數只金色的蝴蝶,它們展翅盤旋,身姿飄逸,一半遮住了玉面狸的屍体,一半裹住了蘇諒。

    成千上万只蝴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兩只金色的大繭。大繭停在草地中央,金光閃爍。蝴蝶的翅膀上發出柔和的光暈,灑下金色的磷粉,美麗而神秘。

    風停了,樹靜了,時間仿佛凍結了。

    周圍十分寂靜,元曜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離奴站在元曜身邊,神色哀傷。

    白姬站在草地上,身畔蝴蝶飛舞,她伸出手,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上。

    白姬將蝴蝶移向唇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蝴蝶的羽翼上瞬間亮起了一團螢火般的光芒。

    白姬揚手,蝴蝶振翅飛走了。

    這只蝴蝶經過時,所有蝴蝶的羽翼上都亮起了光芒。蝴蝶環繞而成的大繭上螢光如織,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彩,耀人眼目。

    一陣風吹過,兩只大繭上的光芒在最熾烈的那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成千上万只蝴蝶紛紛展翅飛向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蝶影如幻。

    元曜下意識地用衣袖遮住頭臉,以防被蝴蝶傷到。然而,蝴蝶本是幻影,它們穿過元曜的身体,消失無蹤。

    草地上,只剩蘇諒和玉面狸雙雙昏迷不醒。

    白姬走過去,伸手探向玉面狸的頸間,指尖上傳來了生命的溫暖。

    離奴伸出舌頭,舔舐玉面狸的頸間、胸口、腹部的傷處,破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癒合。

    離奴耷拉著耳朵,顯得很傷心。

    白姬拍了拍離奴的頭,示意它不要難過。

    離奴道:“主人,離奴有一個秘密,要向您坦白。”

    白姬笑了,“每一個人都會有秘密。”

    離奴道:“其實,離奴認識玉面狸,它是離奴儿時的玩伴。剛才,在打斗時,離奴認出了它,故而不忍心傷它。它也認出了離奴。”

    離奴沒有想到它和阿黍會在今天以這種方式重逢。一重逢,它們就成為了敵人。一重逢,差一點儿又是生離死別。

    白姬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離奴在打斗時沒有盡全力,處處讓著玉面狸。

    離奴又道:“主人,您能原諒阿黍嗎?它的惡作劇也許確實過分了一些,害您陷入困境中。但是,它其實並不壞。”

    白姬笑道:“寬恕是一種美德。”

    離奴、元曜松了一口氣。

    元曜覺得,這條睚眥必報的龍妖今天也許是被蘇諒感動了,才會不計較玉面狸犯下的過錯。不過,不管怎樣,寬容是一種美德。白姬如此寬容,是一件值得念佛的好事。

    正當元曜感到欣慰的時候,白姬的笑容漸漸陰森了,“可惜,我沒有‘寬恕’這種美德。我不原諒,也不寬恕。如果玉面狸死了,也就罷了。如今,它還活著,從變成我的模樣到處招搖撞騙,給我樹敵惹麻煩,到把縹緲閣弄得到處是木柴和火油,烏煙瘴氣,還差點一把火燒掉,這一筆一筆的賬,我得慢慢地,連本帶利地和它算清楚。”

    一陣風吹過,秋草起伏如波浪。

    也許是深秋風寒的緣故,元曜和離奴打了一個寒戰。

    元曜望了一眼昏睡的玉面狸,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條睚眥必報的龍妖是不可能有“寬恕”這種美德的。也許,玉面狸永遠不醒來,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它醒來之后,等待它的將會是凄慘的命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3 PM

010 尾聲

    深秋的清晨,寒露凝霜。

    元曜打開縹緲閣的大門,赫然發現門外放著一個紙包。

    元曜往不遠處的大柳樹望去,只看到一截花狸貓的尾巴露在樹干外。

    元曜大聲地道:“是玉鬼公主嗎?”

    貓尾巴迅速縮回大柳樹后,一只花狸貓飛快地跑了。

    元曜知道追不上,也就不去追了。自從上次玉鬼公主跑掉之后,他就半個多月沒見到它,也沒在清晨收到它的禮物。他有些擔心它的安危,但是白姬說東都和西京的妖鬼捆在一起,也傷害不了玉鬼。他也就放心了一些。今日,它又出現了。

    元曜拾起紙包,走進縹緲閣。他打開紙包,里面有一朵凌霄花,一撮貓毛,一顆佛珠。

    元曜心中納悶,不知道玉鬼公主送這三樣東西是什麼意思。

    元曜苦思不解,吃過早飯之后,他把這三樣東西拿給白姬看。

    “白姬,這是玉鬼公主今早送來的,小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白姬拿起貓毛,佛珠,凌霄花看了看,目光停在了包裹這三件東西的紙上。

    白姬展開紙,發現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念道:“為君厭棄,万念俱灰。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兩行字的落款處拍了一個貓爪印。

    元曜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白姬撫額,道:“軒之,玉鬼公主因為你而出家為尼了。”

    元曜吃驚:“出家?!”

    白姬道:“是,出家。那佛珠代表佛門,貓毛代表青絲,它可能已經剃度了。”

    “貓毛代表青絲?!小生不記得玉鬼公主有青絲。”

    “有沒有青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經剃度了呀。”

    “一只狸貓怎麼剃度?!”

    “呃,反正,玉鬼公主出家為尼,是軒之的責任。”

    “小生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了,凌霄花是什麼意思?”

    白姬想了想,道:“也許,代表長安南郊的凌霄庵?玉鬼公主是想告訴軒之,它在凌霄庵出家?”

    “它為什麼要告訴小生它在凌霄庵出家?”

    “大概是想讓軒之有空了去看它吧。”

    “……”元曜渾身無力。他打算找一個時間去凌霄庵,向玉鬼公主解釋。雖然,它也許聽了一半又會跑掉。

    元曜收起了佛珠,貓毛,凌霄花,開始拿著雞毛撣子給貨架彈灰。

    白姬坐在櫃台后玩狸貓面具。

    一名卷發碧眼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進縹緲閣,手中拿著几個大包袱。

    元曜回頭一看,原來是蘇諒。

    那日,玉面狸醒來之后,和蘇諒抱頭痛哭,冰釋前嫌,重歸于好。他們的命運從此聯系在了一起。

    蘇諒要帶玉面狸回蘇府,白姬不放玉面狸走,她要它彌補完自己犯下的過失之后,才能離開縹緲閣。玉面狸沒有辦法,只好一件一件地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玉面狸曾經扒下西市皮貨店的王三的一塊皮,它去給王三賠禮道歉,並送上了治傷的藥。王三生性豁達,見它態度誠懇地道歉,也就原諒了它。

    玉面狸在城外的樹林里找到了張麻子,它道歉說不該讓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去襲擊元曜,並仍舊把大祠堂借給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居住。張麻子也不計前嫌,和玉面狸重歸于好。住在大祠堂中過冬的時候,張麻子只字不提搶走玉面狸的帽子的事情,玉面狸也不好開口討要帽子,只能憋在心里郁悶。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在長安住了一個冬天,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它們還是回青州去了。臨走之前,張麻子把搶走的玉面狸的帽子,都留在了大祠堂中。

    玉面狸一個一個地去給它變成白姬的模樣去騙婚的非人解釋、道歉,消除誤會。大多數非人寬洪大量,原諒了它。一部分非人粗狂暴躁,會打罵它泄憤,比如逃婚被捉回翠華山,並被老狐王抽了二十皮鞭的栗,它就抽了玉面狸二十皮鞭才解氣。玉面狸自知理虧,咬牙忍耐。只可憐了蘇諒,玉面狸挨鞭子,他也得跟著受皮肉之苦。

    玉面狸去道歉的非人中,就數餓鬼道的鬼王最難纏。鬼王打定了主意要得到縹緲閣,不僅不聽玉面狸的解釋,還提出以縹緲閣為賭注,與白姬決斗。

    白姬很生氣,決斗之日的早上,她帶著離奴去了餓鬼道。傍晚時,白姬和離奴高興地回來了,白姬拿回了一張詭異的皮,離奴拿回了一把奇怪的鐵叉。從此,鬼王再也不提想得到縹緲閣的事情了。

    玉面狸還必須在縹緲閣中做苦力,以彌補惡作劇對白姬造成的精神傷害。白姬每天不停地使喚玉面狸,讓它干各種雜活,從灑掃到跑腿,從劈柴到洗衣,一天到晚沒有片刻歇息的時候。

    元曜有些看不下去了,勸白姬道:“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玉面狸老弟已經知道錯了,也道歉了,你這麼使喚它,未免太過分了。”

    白姬道:“它本來要干三年的苦力,才能彌補對我的精神傷害。但是,我一向寬容大度,慈悲為懷,也看在軒之求情的份上,它干到明年開春,就可以離開縹緲閣了。”

    蘇諒聞言,請求白姬道:“無論如何,請讓小蘇和我一起回蘇府過年。”

    白姬望了一眼蘇諒,道:“如果你常常來替它干活,今年大寒時節,它就可以離開縹緲閣了。”

    于是,蘇諒也常常來縹緲閣幫玉面狸干活,供白姬使喚。

    今天,白姬使喚蘇諒去蚨羽居取她定做的過冬的衣裳。

    白姬問蘇諒:“冬衣取回來了嗎?”

    蘇諒放下包袱,道:“取回來了。朱掌櫃說,請你試穿一下,不合適的地方,再送去修改。”

    白姬打開包袱,取出几件冬衣,抖開看了看。

    “看上去,倒還不錯。”白姬笑道,拿著冬衣去樓上試穿了。

    蘇諒將兩個包袱遞給元曜,道:“軒之,這是你的袍子。”

    元曜奇道:“小生沒有定做袍子呀。”

    元曜還穿著去年的舊袍子,他買的新袍子之前已經給還是乞丐的蘇諒穿了。

    蘇諒笑道:“這兩件袍子,一件是我送給你的,一件是小蘇送給你的。”

    元曜接過包袱,打開一看,一件新袍子和他之前給蘇諒穿的那件一模一樣,一件新袍子和他曾經在蚨羽居試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元曜笑了,道:“蘇兄和玉面狸老弟太客氣了。”

    蘇諒也笑了,“這是應該的。我送你的袍子代表謝意,小蘇送你的袍子代表歉意。對了,小蘇在哪里?”

    元曜答道:“在后院劈柴。”

    后院中,一堆還沒有劈的木柴邊,一只黑貓和一只沒有尾巴的貓並肩坐著。

    黑貓道:“阿黍,你為什麼不要我送給你的帽子?”

    玉面狸猶豫了一下,才道:“黑炭,你真的要聽原因嗎?”

    “當然要聽。”

    “唔,那些帽子太丑了。黑炭,你的眼光太差了。”

    離奴大怒,騰地化作貓獸,一爪將玉面狸撂倒,碧睛灼灼,口吐火焰,“阿黍,你再說一遍?!”

    玉面狸無奈地道:“黑炭,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差,難怪沒有朋友。”

    離奴愣了一下,玉面狸趁機溜了。

    離奴追趕玉面狸,玉面狸奔到了大廳中。玉面狸見元曜和蘇諒在說話,但是白姬不在,它立刻化成了白姬的模樣,站在櫃台邊。

    離奴追來大廳,見“白姬”,元曜,蘇諒都在,卻不見了玉面狸,它問道:“主人,書呆子,蘇公子,你們看見阿黍過來了嗎?”

    蘇諒笑眯眯地望著離奴。

    元曜干咳了一聲,瞥了一眼“白姬”。

    “白姬”拉長了臉,道:“離奴,縹緲閣中這麼多活儿要干,你還有心思閑晃偷懶?!先去把后院的木柴都劈了,再去把里間、廚房、回廊擦洗一遍,然后去長義坊送徐夫子定下的玉如意,再去安仁坊送陳國公定下的菩提香。回來之后,也不許閑著,去城外馬老太君家取之前說好的寒露和秋霜。不要一天到晚除了偷懶,就是吃魚干。”

    離奴聞言,道:“主人,這些活不是都歸阿黍干麼?”

    “白姬”伸手,指向離奴,道:“今天,你來干!”

    “好吧。”離奴雖然不願意,但不敢違逆白姬,只好答應了。

    離奴乖乖地去后院劈柴了。

    離奴走后,“白姬”哈哈大笑,元曜和蘇諒也笑了。

    蘇諒笑道:“小蘇,你太調皮了。”

    元曜笑道:“也只有白姬的模樣,才能夠唬住離奴老弟。”

    “白姬”以袖掩面,湊近元曜,道:“軒之,我有話想告訴你。”

    元曜笑道:“什麼話?”

    “白姬”嫵媚一笑,道:“我喜歡軒之喲。我們之前有定親喲。”

    雖然,明知“白姬”是假的,玉面狸也是在玩笑取樂,元曜的臉還是刷地紅了。

    玉面狸見狀,拉住元曜的手,深情地望著他,模仿白姬的語氣道:“軒之,雖然我奸詐貪財,蠻橫跋扈,沒有一丁點儿仁慈之心,懶惰到一無是處,可惡到人神共憤,但是我是真心喜歡軒之的呀。”

    白姬不知何時已經下樓來了,她穿著新做好的冬衣,無聲地飄到了玉面狸身后。

    玉面狸渾然不覺,它還在以白姬的神態、語氣自貶,“軒之一定經常在心里腹誹我。我也知道我罪孽深重,罄竹難書,我總是欺負弱小,奴役別人,像我這樣的龍妖真該被天雷劈死,真該被扒掉龍皮,抽掉龍筋,丟進火海里燒,丟進油鍋里炸……”

    玉面狸身后,白姬的臉漸漸地青了。

    元曜見白姬臉色不善,趕緊道:“玉面狸老弟,請不要沒有根據地妄加揣測,小生從未在心里腹誹白姬,日月可鑒,天地可表。”

    “咳咳……”蘇諒對著玉面狸咳嗽,想提醒它看身后。

    玉面狸渾然不覺,沉溺在了白姬的角色中,“軒之,雖然我惡毒刻薄,奸詐無良,但是請一定要和我成親。”

    元曜冷汗如雨。

    蘇諒拼命地朝玉面狸使眼色,讓它看后面。

    玉面狸一愣,轉頭向身后望去。

    白姬靜靜地站著,金眸中閃過一抹刀鋒般的寒光。

    玉面狸騰地由“白姬”變回了一只無尾貓。它哈哈一笑,就要開溜,“后院還有一堆柴沒有劈。”

    白姬伸手,拎起玉面狸,笑眯眯地道:“劈柴是小事,不急,先把成親的大事定下來吧。”

    玉面狸對手指,“什麼成親的大事?”

    白姬笑道:“你和軒之的親事呀。你剛才不是要和軒之成親麼?”

    元曜聞言,急忙分辯道:“白姬,這件事情和小生無關。”

    玉面狸嘿嘿一笑,道:“剛才,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不要當真。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非人,都要有一點儿幽默感嘛。”

    白姬盯著玉面狸,面罩寒霜,“果然很幽默,太幽默了。”

    一滴冷汗滑落玉面狸的額頭。

    白姬對玉面狸道:“從今天起,你每天只能睡一個時辰。干完了縹緲閣的雜活,就去打掃朱雀大街,必須掃得一片落葉也沒有。長安城中各大佛寺的佛座,也由你去擦,必須擦得一塵不染。”

    玉面狸嚎道:“我一天怎麼能夠干完那麼多活?!”

    白姬笑了,指著縹緲閣外東南方的一棵大樹,道:“看見那棵大槐樹沒有?”

    “看見了。”玉面狸道。

    白姬陰森地道:“干不完這些活,你就拿一條白綾把自己掛在那棵樹上吧。”

    玉面狸聞言,吞了一口唾沫,拿著掃帚出發去掃朱雀大街了。

    蘇諒見狀,也拿了一把掃帚跟了上去,道:“小蘇,等等,我陪你去掃。”

    白姬倚在櫃台邊,望著玉面狸、蘇諒走遠,撇了撇嘴,道:“我只是開玩笑,它居然真的去了,真是沒有幽默感。”

    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道:“好冷的幽默。”

    白姬不高興地道:“軒之也沒有幽默感。”

    元曜道:“太冷了。”

    “砰!”“砰砰--”離奴在后院中一邊劈柴,一邊哭,“阿黍那家伙嫌棄我的眼光差,它居然嫌棄我的眼光差?!!劈死阿黍,劈死阿黍--”

    朱雀大街上,蘇諒和玉面狸在掃落葉,行人吃驚地望著他們,如同望著兩個瘋子。

    蘇諒苦著臉望著玉面狸,道:“小蘇,你變成誰不好,為什麼要變成白姬的樣子?”

    “白姬”嘿嘿一笑,揮舞掃帚,道:“這樣看起來,不就是那條龍妖在掃街了麼?!自作孽,不可活,累死她!”

    蘇諒一臉黑線,道:“即使你變成白姬的模樣,實際上也是我們在受累。白姬也許正坐在后院的回廊下舒服地喝茶吃點心呢。”

    玉面狸嘆了一口氣,道:“至少看起來,是那條可惡的龍妖在受累吧?”

    “實際上,是我們在受累。”

    玉面狸想了想,笑了,“喂喂,人類,我突然覺得我們一起受累,好像也不是那麼累。”

    蘇諒聞言,也笑了,“嗯,那就一起打掃落葉吧。”

    玉面狸和蘇諒一起打掃落葉,十月的陽光溫暖而明亮,一如他們的心情。

    “人類,大寒的時候,我就自由了。”

    “我們可以一起過年了。”

    “嗯。以后,我們會一直一起過年吧?”

    “有生之年,我們都會一起過年。”

    “哈哈,太好了。”

    “小蘇,你能換一個模樣麼?從白姬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不寒而栗。”

    “不要。我要一直用她的模樣掃完朱雀大街,累死她。”

    “小蘇,你太調皮了。”

    “哈哈哈哈--”

    一陣風吹來,落葉翩躚,冬天快到了。


第一折:《玉面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6 PM

第二折:《牡丹衣》

001 品茶

    春雨迷迷蒙蒙地下著,潤物無聲。

    曲江碧綠如翠玉,非常美麗。從曲江邊的錦香亭望去,綿綿細雨中,姹紫嫣紅無端地顯出了几分凄艷。

    元曜站在錦香亭中,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一棵梨花樹。

    梨花樹上,花瓣堆雪,一群妖嬈的半裸女子或坐在樹上,或臥在花間,她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笑鬧,享受著春雨的滋潤。

    韋彥站在元曜旁邊,見他在發呆,問道:“軒之,你怎麼了?”

    元曜回過神來,道:“那棵梨花樹上好熱鬧。”

    韋彥循著元曜的目光望去,只看見一棵繁花盛開的梨花樹立在春雨中。

    韋彥一展折扇,笑了,“是啊,梨花開得挺熱鬧。”

    元曜笑了笑,沒有向韋彥描述樹上的梨花妖精,因為即使他描述了,韋彥也不會看見。

    今天,韋彥和元曜來曲江邊游玩踏青,不料突然下起了雨,兩人沒有帶雨傘,只好站在錦香亭避雨。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春雨停了。

    天空湛藍如洗,白云仿佛一縷縷輕煙,青草、綠葉、花朵的顏色更加明艷了,上面還凝著晶瑩剔透的雨珠。

    韋彥、元曜沿著曲江走,一邊賞景,一邊談笑。

    然而,天公不作美,兩人走著走著,突然又下起了雨。兩人只好在郊野中飛奔,尋找地方避雨。

    元曜眼尖,在蒙蒙煙雨中看見了一處庄院。

    “丹陽,那里有一座庄院,我們去庄院里避雨。”

    韋彥舉目四望,疑惑地道:“哪里有庄院?”

    春雨越下越大,元曜也來不及回答,拉了韋彥,奔向庄院。

    春水浸煙霞,竹橋落野花。一座庄院掩映在花木中,十分幽靜、雅致。庄院占地極廣,從外面只能看見飛檐斗拱的一角。元曜、韋彥踏上大門口的石階,兩扇朱漆大門緊閉著,銅釘暗啞。

    元曜抬頭望去,朱門上懸掛著一方木匾,木匾上的三個字由于年代久遠,風吹日曬,已經斑駁到無法辨識了。

    元曜還在辨識木匾上的字,韋彥已經開始敲門了。

    不一會儿,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打開門,探出了頭。他打量元曜、韋彥一眼,問道:“兩位公子有何貴干?”

    韋彥一展折扇,道:“我們想進去避雨。”

    管家一愣。

    元曜趕緊作了一揖,道:“我們是來曲江踏青的游人。因為突然下雨,又沒帶雨傘,不得不找一個地方避雨。如果能在貴庄院暫時避雨,那真是感激不盡。”

    管家見元曜溫和有禮,道:“兩位稍等,我進去向主人回話。不知道,兩位公子怎麼稱呼?”

    元曜道:“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

    韋彥道:“我叫韋彥,字丹陽。你家主人是誰?”

    管家道:“韓國夫人。”

    管家進去通報了。

    元曜、韋彥在門口等待。

    元曜道:“原來,這庄院的主人是一位國夫人。丹陽,你認識這位韓國夫人嗎?”

    唐朝時,皇帝會詔封有功的官員的母妻。通常,一品官員的母親、正妻為國夫人,三品以上官員的母親、正妻為郡夫人,四品官員的母親、正妻為郡君,五品官員的母親、正妻為縣君。此外,還有一些不是依賴丈夫、儿子的品級的特封,如武則天的母親和姐妹,也都加封了國夫人。

    韋彥道:“不認識。每年詔封的國夫人、郡夫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哪里能夠一個一個都認識?”

    元曜、韋彥站了一會儿,管家才出來,他道:“夫人有請兩位公子。夫人正在雅室中烹茶,她說兩位公子此刻前來避雨,倒也湊巧,正好結茶緣,請兩位公子去雅室品茶。”

    元曜、韋彥道了一聲“有勞了,多謝了”,就跟管家走進了庄院。

    庄院中飛檐斗拱,重樓疊閣,一重院落連著一重院落,十分富麗氣派。庄院中的花園里,回廊下,種植著各種品種的牡丹花,潔如冰雪的是夜光白,碧如翠玉的是綠香球,金如皇冠的是姚黃,墨紅如血的是黑花魁,赤如紅霞的是珊瑚台……春風吹過,草葉搖動如流水,雨水落在牡丹花葉上,熠熠生光。

    元曜不禁看痴了。

    管家領元曜、韋彥走到回廊盡頭,來到一間雅室外。他站在門外,垂首道:“夫人,元公子和韋公子帶到了。”

    雅室內傳來一個女聲:“有請。”

    管家推開雅室的門,示意元曜、韋彥進去。

    元曜、韋彥走進了雅室。

    元曜剛一踏進雅室,就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

    雅室中的陳設極其簡約典雅,只有一架寫意山水畫屏風,一幅王羲之的墨寶,一個擺放著竹簡的書架,一個雕刻虯龍紋的香爐。

    一名穿著素色衣裙的美婦跪坐在一方茶几邊,她正在烹茶。兩名彩衣侍女跪坐在美婦身后,靜穆如雕塑。

    美婦梳著半翻髻,簪一支孔雀點翠金步搖。她的五官很美,妝容也很精致,遠遠看去,仿佛正值韶齡的女子。但是,走近了,就會發現,她的眼角已有細紋,雙鬢也略有霜雪。

    元曜、韋彥行了一禮,道:“見過夫人。”

    韓國夫人笑了笑,示意元曜、韋彥坐下,“兩位公子請坐。我這僻陋的地方平常少有人至,今日兩位公子能來,也是緣分。請坐下喝一杯茶。”

    “多謝夫人。”元曜、韋彥坐下了。

    茶案之上,擺放著紅泥火爐,鵝毛小扇,茶盤,茶洗,水瓶,龍缸,竹筷,茶巾。茶壺之中,煙氣裊裊,香茶早已沏好。

    韓國夫人伸出保養得極好的玉手,將茶壺中的香茶緩緩倒入三個荷葉形的素瓷杯中。兩名侍女將兩杯茶分別奉給元曜、韋彥。

    素瓷茶杯質薄如紙,色潔勝玉,入手的感覺光滑如綢。

    茶水呈淺碧色,清澈淨透,隱約浸香。

    元曜喝了一口,隨著茶水滑入喉嚨,但覺心曠神怡,通体舒泰。

    元曜贊道:“好茶。”

    韋彥喝了一口香茶,也有春風拂面的感覺。他問道:“這是什麼茶?好香啊。”

    韓國夫人笑道:“這茶叫‘夕鶴’,是乾封三年,扶桑王進獻給天子的珍貴貢品。泡茶的水是乾封元年的第一場春雨。”

    元曜不禁咂舌,原來這茶和水都是二十年前的東西。

    茶煙裊裊,香氣縈繞,元曜有些走神了。他不留意手上一滑,瓷杯掉落在地上,“啪嗒”一聲,碎成了三片。

    “欸?!!”元曜大吃一驚,手足無措地向韓國夫人道歉:“啊,對不起……這個……這個……”

    韋彥望著地上的碎片,笑道:“軒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茶具最講究成套,少了一個杯子,這套茶具就毀了。”

    韓國夫人見杯子碎了,倒也沒有苛責元曜,只是眼神有些悲傷,道:“這套荷葉杯是我女儿最喜歡的東西,可惜了。”

    元曜非常抱歉,道:“真是對不起,小生笨手笨腳的……小生……小生一定賠償這套茶杯……”

    韓國夫人道:“算了。這荷葉杯是乾封元年越窯進貢的貢品,僅只有一套。”

    元曜拾起瓷杯碎片,道:“那,小生想辦法把它粘起來。”

    元曜記得前几天離奴不小心打碎了白姬心愛的秘色雀紋瓶,它害怕被白姬責罵,馬上就用法术將花瓶碎片粘了起來,花瓶完好如初。他回去央求離奴施法,一定也能粘好這個荷葉杯。

    韓國夫人笑了,“破鏡難圓,覆水難收,破碎了的杯子怎麼可能粘好?”

    元曜道:“小生回去試一試。粘好了,再替夫人您送來。”

    韓國夫人同意了。

    元曜、韋彥和韓國夫人品茶,閑談。韓國夫人氣度雍容,博學風雅,與她談話令元曜、韋彥如沐春風。

    韓國夫人說,她還有一個女儿,姿容天下無雙,比牡丹花還要美麗。說到女儿,韓國夫人的神色格外溫柔,也變得格外健談。韓國夫人本來要讓女儿出來見一見元曜、韋彥,但是派去的侍女回話說,“小姐心情不好,不想見人。”

    元曜、韋彥有些尷尬。

    韓國夫人寵溺地笑道:“哎呀,她一向都是這樣,真拿她沒辦法。”

    元曜覺得,韓國夫人一定非常珍愛她的女儿。

    雨停了,茶也喝完了,元曜和韋彥起身告辭。

    韓國夫人也不挽留,只道:“兩位走好。”

    元曜、韋彥道謝之后,離開了韓國夫人的庄院。

    回城的路上,元曜因為打碎了茶杯,有些郁郁不樂:“茶杯也不知道粘不粘得好?如果粘不好,小生拿什麼賠給韓國夫人?”

    韋彥一展折扇,笑道:“粘不好茶杯,軒之就去韓國夫人家做仆役還債好啦。”

    元曜生氣地道:“不要胡說,縹緲閣的債小生還沒還完呢。”

    韋彥以扇掩面,道:“軒之真可憐……”

    “唉!”元曜嘆了一口氣。

    元曜和韋彥在善和坊分手,一個回縹緲閣,一個回韋府。

    元曜回到縹緲閣時,已經是下午光景了。離奴愁眉苦臉地站在櫃台后,悶悶地吃著香魚干。

    元曜問道:“離奴老弟,白姬出去了嗎?”

    離奴沒好氣地道:“主人去獻福寺(1)聽義淨(2)禪師講佛經去了。書呆子,你又偷了一天的懶。”

    元曜想求離奴用法术幫他粘荷葉杯,也不反駁他,笑著湊了過去,道:“離奴老弟,小生有一件苦惱的事情想求你幫忙。”

    離奴將一條香魚干丟進嘴里,道:“正好,爺也有一件煩悶的事情,想來想去,只有書呆子能幫忙。”

    元曜笑道:“這麼巧?離奴老弟,你先說吧。只要小生能夠幫忙,一定不推辭。”

    離奴從櫃台后翻出一個布包,放在元曜面前,神色郁悶。

    元曜打開包袱,看見了一堆瓷器碎片。

    元曜在腦海中拼湊了一下碎片,赫然發現是離奴前几天打碎之后,又用法术粘起來的秘色雀紋瓶。

    元曜驚道:“這只花瓶你不是用法术粘好了嗎?怎麼又摔碎了?!”

    離奴愁道:“破鏡難圓,覆水難收,摔碎了的東西就是摔碎了,哪里可能粘好?法术不過是一時的障眼法,法术一失效,花瓶還是碎的。這事瞞不長久,我覺得還是早些跟主人坦白為妙。可是,這秘色雀紋瓶是主人很喜歡的東西,她一直沒舍得賣出去。她知道花瓶碎了,一定會很生氣,一定會罰我几個月不許吃香魚干。唉,好苦惱,好煩悶,爺想來想去,只有書呆子能幫爺了。”

    元曜望著破碎的花瓶,心冷了半截。原來,法术只是障眼法,還會失效,看來,粘荷葉杯的事情不必指望離奴了。

    元曜心不在焉地問道:“離奴老弟想要小生怎麼幫你?”

    離奴笑道:“很簡單,爺去向主人坦白,就說是書呆子你摔碎了秘色雀紋瓶,怎麼樣?反正,你也不愛吃香魚干,即使主人罰你几個月不許吃香魚干,也沒有什麼關系。”

    元曜聞言,生氣地道:“離奴老弟,如果白姬認為她心愛的秘色雀紋瓶是小生摔碎的,她不會罰小生几個月不許吃香魚干,而是會把小生吊起來抽打几個月解氣。總之,這件事小生愛莫能助,你不能指望小生替你頂罪,最多小生不告訴她花瓶已經碎了。”

    離奴撇嘴,道:“書呆子剛才不是說只要你能幫忙,就一定不會推辭嗎?”

    元曜連連擺手,道:“這件事小生不能幫忙,也不敢幫忙。”

    離奴嘆了一口氣,更加愁眉苦臉了。

    離奴問道:“書呆子剛才有什麼事要爺幫忙?”

    元曜望著花瓶碎片,也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已經沒有需要離奴老弟幫忙的事情了。”

    “哦。”離奴應了一聲,繼續一邊吃香魚干,一邊發愁。

    元曜來到后院,也開始發愁。荷葉杯是沒有辦法粘好了,他怎麼向韓國夫人交代?

    傍晚時分,穿著男裝的白姬回來了。白姬的心情很好,她看見元曜,一展水墨折扇,笑道:“聽義淨禪師講經,真是一種美妙的享受,軒之下次也可以去聽一聽。”

    元曜道:“小生沒有慧根,聽佛經會聽得犯困睡著。”

    白姬遞給元曜一個紙包,道:“義淨禪師送了一些禪茶。軒之多喝禪茶,就會生慧根了。”

    元曜還未答話,離奴已經搶過了話,道:“書呆子資質愚鈍,即使把禪茶當飯吃,也生不了慧根。離奴資質聰慧,即使不吃禪茶,只吃香魚干,也有慧根。”

    白姬表示贊同。

    元曜聽到茶,又想起了韓國夫人的荷葉杯,心中發愁,也懶得和白姬、離奴分辯。

    春月如燈,滿院飛花。

    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回廊下一邊喝茶賞月,一邊閑聊。

    白姬問離奴道:“我放在里間的秘色雀紋瓶怎麼換成翡翠如意了?”

    離奴冷汗,趕緊道:“離奴把秘色雀紋瓶收進去了。離奴覺得,開春時節,討一個‘如意’的彩頭,一年才能財源廣進,‘因果’不絕。主人要是不喜歡,離奴明天就把翡翠如意收進去,再把秘色雀紋瓶擺出來。”

    白姬道:“如意不要收進去,秘色雀紋瓶也擺出來。春天百花盛開,秘色雀紋瓶可以用來插花,給縹緲閣增添一些生機和色彩。”

    離奴心虛地道:“好。”

    元曜望著春月發愁,“白姬,縹緲閣中有沒有比較珍貴的茶具?價值可以抵得上乾封元年越窯進貢的貢品?”

    白姬想了想,道:“有。我記得,倉庫里還有兩套貞觀年間的越窯青瓷茶具。軒之怎麼突然問起了茶具?”

    元曜嘆了一口氣,自責地道:“小生今天又做了一件蠢事……”

    白姬道:“軒之不必自責,反正你經常做蠢事。”

    元曜生氣地道:“小生哪里經常做蠢事了?!”

    白姬道:“我只是隨口一說,軒之不要生氣。今天,你做了什麼蠢事?”

    元曜苦著臉道:“事情是這樣的……”

    元曜把今天和韋彥在韓國夫人的庄院避雨,喝茶,打碎荷葉杯的事情說了一遍。因為答應離奴不說它打碎秘色雀紋瓶的事情,元曜隱去了想求離奴用法术補杯子的一段,只說必須賠償韓國夫人的茶具。

    白姬聽完元曜的敘述,饒有興趣地笑了,“韓國夫人?乾封三年?真有趣。”

    元曜道:“韓國夫人有什麼有趣的?”

    白姬神秘一笑,道:“沒什麼。軒之打算另外賠償韓國夫人一套茶具嗎?”

    元曜道:“只能這樣了。貞觀年間的越窯貢品應該抵得上乾封年間的越窯貢品。不過,貢品只有皇室才能享有,白姬你是怎麼弄來的?!”

    白姬摸下巴,道:“我怎麼弄來的貢品,軒之就不必管了。軒之應該考慮的是,你有銀子買嗎?”

    元曜沒有銀子,只好道:“請白姬先賒給小生。小生以后每天一個人干兩個人的雜活來償還。”

    白姬笑道:“我太虧了。軒之太笨了,說是干兩個人的活,實際上也只能干一個人的活。”

    元曜苦著臉道:“那,你要小生怎麼辦?”

    白姬想了想,道:“軒之有兩個選擇。一,春日宜歌舞,軒之每晚在院子里跳一支舞給我和離奴解悶。二,春日宜禪寂,軒之每逢單日,陪我去獻福寺聽佛經。”

    白姬話音剛落,元曜急忙道:“小生陪你去聽佛經。”

    白姬滿意地笑了:“軒之經常去聽佛經,一定會慢慢變得有慧根的。”

    注釋:(1)獻福寺:即薦福寺。獻福寺位于長安城開化坊內,是唐太宗之女襄城公主的舊宅,武后光宅元年(684年),皇室族戚為了給高宗薦福,而在此建造寺院,初名獻福寺,武后天授元年(690年)改名為薦福寺,是唐代長安城中著名的寺院之一。

    (2)義淨:中國唐代的名僧,旅行家,中國佛教四大譯經家之一。他曾在獻福寺翻譯經書,並提議修建了小雁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7 PM

002 賀蘭

    第二天,白姬從倉庫里翻出一套貞觀年間越窯上貢的千峰翠色瓷杯,交給元曜。元曜道謝之后,將茶具仔細包好,拿在手里,離開了縹緲閣。

    白姬望著元曜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笑。

    寒水澹澹,楊柳依依。元曜來到曲江,循著昨天的記憶找到了韓國夫人的庄院。

    元曜敲門,管家開門。元曜說明來意,管家進去通報之后,才領元曜進去。韓國夫人坐在雅室中等元曜,她的眼角有些泛紅,似乎剛剛哭過。

    元曜行了一禮,道:“小生見過夫人。”

    韓國夫人道:“元公子不必客氣,請坐。”

    元曜坐下,將包袱放在地上,道:“小生今日前來,是想向夫人道歉。昨日小生打碎的荷葉杯,恐怕已經無法再粘好了。小生万分抱歉。”

    韓國夫人道:“沒什麼。元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元曜將包袱打開,對韓國夫人道:“小生只能賠給夫人一套新茶具了。請夫人收下。”

    陽光之下,千峰翠色瓷杯流光隱隱,色澤瑩潤。

    侍女將茶杯呈給韓國夫人,韓國夫人拿在手中把玩時,突然有些吃驚,道:“這套‘千峰翠色’我在大明宮中見過,乃是皇家御用之物,不可能流落坊間,元公子是從哪里得到的?”

    元曜撓頭,道:“從一個叫……縹緲閣的地方……小生暫時棲身在縹緲閣做雜役。”

    韓國夫人一愣,道:“天上琅嬛地,人間縹緲鄉?”

    元曜略有些吃驚,道:“夫人也知道縹緲閣?”

    韓國夫人沉默了一會儿,道:“我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找到縹緲閣。”

    元曜心中一緊,道:“夫人……也有無法實現的願望?”

    韓國夫人握緊了茶杯,神色有些激動,她喃喃道:“我的願望……我的願望……我的願望……”

    韓國夫人喃喃重復著這四個字,卻無法說出她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過了許久,韓國夫人對元曜道:“元公子,我帶你去見一見我的女儿吧。”

    元曜一愣,不知道韓國夫人為什麼要帶他去見她的女儿。但是,出于禮貌,他只能道:“好。”

    韓國夫人帶元曜走出雅室,穿過種滿牡丹花的庭院,來到了一座繡樓中。繡樓中香霧叆叇,十分華美,兩名侍女跪坐在一方銅鏡台前,給一株國色天香的牡丹修剪枝葉,還給牡丹披上了一塊半透明的鮫綃。

    元曜暗想,山庄中種滿了牡丹,侍女們也如此細心地照料牡丹,想必小姐一定很喜歡牡丹。

    侍女們看見韓國夫人,行了一禮,笑道:“夫人,今天小姐的心情很好喲。”

    韓國夫人笑了笑,走向銅鏡前的牡丹,溫柔地道:“敏儿,娘帶來了一位元公子,他是從縹緲閣來的。”

    元曜吃了一驚,小姐是牡丹花?!!

    韓國夫人指著牡丹花,對元曜笑道:“元公子,這是我的女儿。”

    元曜雖然心中奇怪,但也只能向牡丹花作了一揖,道:“小生元曜,字軒之。見過小姐。”

    一陣春風吹過,銅鏡前的牡丹隨風搖曳,婀娜多姿。

    韓國夫人和牡丹花低語了几句,對元曜道:“敏儿說,見到元公子,她很高興。”

    元曜冷汗。他定睛向牡丹花望去,並沒有看見他經常會看見的花精妖魅。一朵牡丹花怎麼會和韓國夫人說話?更怎麼可能是韓國夫人的女儿?

    元曜吱唔道:“唔,小生得見小姐玉顏,也万分榮幸。”

    韓國夫人又和牡丹低語了几句,她抬頭對元曜道:“元公子,縹緲閣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嗎?”

    元曜撓頭,道:“按白姬的說法,縹緲閣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韓國夫人沉默了一會儿,道:“我的女儿丟了一件牡丹衣,你可以拜托白姬替她找回來嗎?”

    元曜問道:“小姐的牡丹衣是什麼樣子的?”

    韓國夫人望向窗外,陷入了回憶中,“那是長安城中獨一無二的一件牡丹衣,美麗絕倫,讓百花黯然失色。”

    元曜心中疑惑,問韓國夫人:“小姐的牡丹衣丟在哪里了?”

    韓國夫人眼神一黯,過了好久,才道:“大明宮。太液池。”

    元曜心中更疑惑了,小姐的牡丹衣怎麼會丟在大明宮中的太液池?!

    韓國夫人看出了元曜的疑惑,也不解釋,只是道:“我知道元公子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恕我不能為元公子解惑。元公子回縹緲閣問白姬,她自會告訴你。元公子,請拜托白姬替我女儿找回牡丹衣。”

    元曜也只能答應道:“好。小生回去拜托一下吧。”

    坐了一會儿之后,元曜告辭了。韓國夫人沒有挽留,只是笑道:“元公子走好。請不要忘了拜托白姬找牡丹衣。”

    元曜作了一揖,道:“好。小生會記得。”

    元曜回到縹緲閣時,已經下午了。大廳里沒有人,里間也沒有人,他不由得奇怪,白姬、離奴都不在麼?突然,他聞到了一陣茶香,還聽到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元曜循著茶香來到后院,但見春紅飛絮,茶香裊裊,白姬、離奴、韋彥、南風正在熱鬧地吃茶(1)。八名服飾素雅的花妖分別圍在三個高足小爐邊,有的在扇火,有的在掰茶餅,有的在調茶,有的在奉茶。

    白姬讓花妖把薄荷丟進自己的茶湯里,再加入橘皮和茱萸。

    離奴不斷地往自己的茶湯里丟香魚干和小蝦仁,花妖很不高興,她受不了腥味,甩手不給離奴煮茶了。

    韋彥醉茶了,他倒在南風的腿上呼呼大睡。

    南風斯文地吃著茶,一對上正在為他烹茶的花妖的眼神,就有些羞澀和局促。

    白姬看見元曜,笑道:“啊,軒之回來了。過來,一起吃禪茶吧。”

    元曜笑著走過去,道:“小生正好渴了。今天好熱鬧啊,丹陽怎麼也來了?”

    韋彥睡著了,南風替主人回答,“公子今天是來找元公子的,他說有要緊的事情要告訴元公子。誰知,來得不巧,元公子出門去了。白姬正在煮茶吃,就邀公子和我一起吃。公子早上沒吃東西,加上茶煮的比較濃,他猛吃了兩碗,結果醉倒了。”

    元曜坐下,冷汗:“丹陽竟然醉茶?”

    白姬笑道:“義淨禪師送的是今春的新茶,韋公子煮的又濃,可不就醉茶了。”

    花妖笑問元曜:“元公子要吃什麼口味的茶?”

    元曜懶得等花妖重新烹茶,他看了一眼白姬的茶,道:“不用麻煩了。小生和白姬吃一樣的茶好了。”

    白姬笑道:“我的茶,軒之恐怕吃不慣。”

    元曜笑道:“不就是加了茱萸和薄荷嗎?有什麼吃不慣的。”

    花妖盛了一碗白姬吃的茶湯,奉給元曜。

    元曜接過茶碗,喝了一口,立刻就噗了出來:“好……好苦……白姬,你在茶里加了什麼?”

    白姬愉快地笑道:“我在茶里加了很多黃連喲。”

    元曜的眉頭皺得像是兩條蚯蚓,道:“你在茶湯里加黃連干什麼?太苦了。”

    白姬捧茶,望著天上的浮云,道:“苦,方能清心。”

    元曜道:“太苦了,反而鬧心。”

    離奴把浮滿小魚蝦的茶湯端給元曜,笑道:“書呆子,來喝爺的茶吧,一點儿也不苦,又鮮美又可口。”

    元曜見茶湯里的小魚還翻著白眼,嚇得念佛:“阿彌陀佛,離奴老弟,這是吃禪茶,不是熬魚湯!”

    離奴不高興地道:“爺這是在魚中悟禪,這是禪的最高境界,書呆子你這種俗人是不會懂的。”

    元曜不敢反駁。

    南風對元曜笑道:“元公子還是來喝我家公子的茶好了。”

    元曜來到韋彥身邊,南風盛了一碗加了紅棗的茶湯給元曜:“元公子請用。”

    “多謝。”元曜接過,喝了一口。雖然太濃了一些,但口味還算正常。

    元曜搖晃醉倒的韋彥,道:“丹陽,醒一醒。你有什麼事要告訴小生?”

    韋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閉上了,他含混地道:“賀蘭……賀蘭……”

    元曜感到很奇怪,他搖晃韋彥:“什麼賀蘭?”

    韋彥睜開眼睛,望著元曜,含糊地道:“賀蘭……美人……軒之……美人……軒之,真美……”

    元曜生氣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韋彥突然一躍而起,高呼道:“不羨黃金罍,不戀白玉杯,唯求人生一場醉。”

    白姬、元曜、離奴、南風、花妖全都嚇了一跳。

    韋彥哈哈大笑三聲,頹然倒地,口中流涎。

    白姬掩唇笑道:“哎呀,韋公子醉得真不輕。”

    元曜擦汗:“丹陽真是醉得不輕……”

    南風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公子這副模樣,讓白姬和元公子見笑了。”

    白姬望了元曜一眼,笑道:“軒之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我剛才聽韋公子說,韓國夫人很中意軒之,還要介紹女儿給軒之認識,她沒有招軒之為女婿嗎?”

    元曜臉紅了,道:“白姬,不要胡說。那韓國夫人的女儿是一朵牡丹花……”

    白姬道:“啊哈?牡丹花?”

    離奴插嘴道:“書呆子太丑了,配不上牡丹花,最多也只能娶一朵喇叭花。”

    元曜生氣地道:“去。”

    白姬道:“韓國夫人的女儿怎麼可能是牡丹花?”

    元曜把在韓國夫人的別院中的所見所聞,以及韓國夫人請他拜托白姬替她女儿找回牡丹衣的事情說了一遍。

    白姬陷入了沉思。

    元曜問白姬:“這韓國夫人究竟是什麼人?她的女儿為什麼會是一朵牡丹花?”

    韋彥陷入昏迷中,喃喃囈語:“軒之……賀蘭……賀蘭……”

    白姬笑了笑,道:“不告訴軒之。”

    元曜道:“不告訴小生算了。其實,白姬你也不知道韓國夫人是誰吧?”

    韋彥喃喃囈語:“賀蘭……賀蘭……”

    白姬笑而不語,小書生的激將法宣告失敗。

    天上風起云涌,緋桃樹落英繽紛,白姬喝了一口茶湯,自言自語:“找回牡丹衣倒是不難。不過,站在帝國最高處的那個女人,恐怕會因此而寢食難安,惶恐難眠。”

    元曜望著白姬詭魅的笑顏,有些不寒而栗。

    吃茶結束之后,南風替韋彥道了謝,然后拖著爛醉如泥的韋彥乘馬車回韋府去了。

    送韋彥和南風登上馬車之后,元曜回到后院,離奴和花妖都不在了,白姬還捧著茶,望著天上的浮云。

    元曜走過去,坐在白姬身邊,“白姬,縹緲閣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白姬道:“為了眾生的‘欲望’。”

    元曜望著白姬,道:“小生倒是覺得,縹緲閣是為了眾生的‘幸福’而存在。”

    白姬一愣,道:“為什麼?”

    元曜道:“無論人,還是非人,心中有‘欲望’,都是因為還不夠幸福吧?他們來縹緲閣尋找‘幸福’,你實現他們的‘欲望’,讓他們得到‘幸福’。所以,縹緲閣是為了眾生的‘幸福’而存在。”

    白姬望著元曜,道:“軒之,‘幸福’只是欲望的一種,縹緲閣從來不是為了‘幸福’而存在。走進縹緲閣的人,或者非人,他們不是為了實現‘幸福’,他們只是為了實現‘欲望’。”

    元曜道:“可是,實現了‘欲望’,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幸福吧?”

    白姬喝了一口茶湯,因為太苦而皺眉,“有時候,實現了‘欲望’,反而會更加痛苦。”

    元曜無法理解白姬的話,白姬也不解釋,只道:“軒之今晚會跟我一起去大明宮吧?”

    元曜道:“去太液池找牡丹衣嗎?”

    白姬點頭,“是啊。”

    元曜有些擔心,“夜闖大明宮,如果被人抓住了,會被誅九族吧?”

    白姬掩唇笑道:“不僅會被誅九族,還會被凌遲處死呢。”

    元曜一頭冷汗。

    “軒之,去不去?”

    元曜猶豫了一會儿,才下定決心,道:“去。”

    注釋:(1)吃茶:唐朝人吃餅茶時,一般會依照各自的口味,加入蔥、姜、棗、橘皮、茱萸、薄荷等配料一起煮來吃(參考自陸羽《茶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7 PM

003 幻衣

    月白風清,花枝紛繁。

    白姬、元曜准備去大明宮中找牡丹衣。白姬從大廳的《百馬圖》中招下了兩匹膘肥体健的駿馬,一匹銀白色,一匹棗紅色。駿馬在月光下仰天嘶鳴,背上展開了兩只巨大的翅膀,仿如飛鳥。

    白姬、元曜跨上天馬,直奔大明宮而去。

    長安城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十分靜寂。

    天馬在月光下無聲而行,銀鬃紛飛,颯踏如流星。

    天馬來到長安城的東北方,飛過守衛森嚴的右銀台門,來到大明宮中,停在一棵柳樹下,履地無塵。

    白姬、元曜翻身下馬,借著月光望去,周圍十分寂靜,沒有人跡。不過,不遠處有一片嚴整的屋舍,雖然沉寂如死,但隱約有燭光。

    元曜小聲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白姬道:“學士院。再往北去,就是翰林院了。這兩處地方是天下文人士子們的夢想,所謂的‘千鐘粟’,所謂的‘黃金屋’,也就是在這里了。軒之如果參加科考,也許大概可能說不定也會在這兩處地方做官吧。”

    元曜擺手,道:“罷了,罷了,小生無才也無能,做不了高官,享不了榮華。”

    白姬笑道:“軒之還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太善良,太正直了,不適合呆在這里。”

    元曜望著白姬,有些感動,“白姬,這還是你第一次誇贊小生。”

    白姬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安慰軒之而已,軒之不必當真。”

    白姬、元曜閑聊了几句話的功夫,兩匹天馬突然化作了水墨畫,墨線越來越淺,繼而消失了。

    元曜奇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白姬皺眉,道:“國師為了保護天后的安全,在大明宮中布下了防衛的結界。一入結界中,非人的法术就會失效。”

    “恕小生孤陋寡聞,國師是誰?”

    白姬望了東北方一眼,道:“一個遇見了之后,一定要躲開的家伙。”

    白姬、元曜經過明義殿、長安殿、仙居殿,來到了太液池邊。一路上,白姬、元曜遇見了一隊巡夜的御林軍,一些疾步走過的太監、宮女,但是他們都對白姬、元曜視而不見。

    如果說大明宮是一朵繁艷的牡丹花,那太液池則是牡丹花蕊中托起的一粒綠珠,碧如翡翠,光彩奪人。

    月光之下,太液池波光粼粼,飛煙裊裊,美麗得像是一場夢幻。遠處的含涼殿中,隱約飄出几縷絲竹之音,隔著水云聽去,飄渺如風。

    白姬指著太液池,道:“軒之是和我一起去水底,還是在岸上等我?”

    元曜怕水,道:“小生還是在岸上等你好了。”

    白姬道:“也好。”

    月光如銀,白姬輕提裙裾,走入太液池中。

    元曜眼見池水吞沒了白姬,心中有些忐忑。

    風吹木葉,沙沙作響,元曜托腮坐在太液池邊,望著水面,等待白姬上岸。

    過了許久,銀月已經西偏了,白姬還沒有上來。

    元曜等得有些困乏,眯了眼睛打盹。

    一陣風吹來,元曜打了一個寒戰,猛地睜開眼睛。

    天上的星河倒映在太液池上,星辰縹緲,水波浩淼。太液池面突然蕩漾起一層層漣漪,水波分開,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浮出了水面。

    女子穿著一身煙霞色的美麗華裳,她在水上凌波而舞,步月而歌。她的舞姿曼妙婀娜,舉手投足間,輕如煙霧的披帛隨風飛舞。她戴在手腕,腳踝上的九子鈴隨著她的舞步在靜夜中發出空靈的聲響。

    元曜不禁看呆了。

    女子踏著月光,緩緩走向元曜。她梳著飛天髻,兩點蠶眉,朱唇綻櫻,神態千嬌百媚,顧盼生輝。

    元曜的目光被女子穿著的華裳攫住,無法移開。

    那是一件以蜀錦為材料的牡丹花紋長裙,遠遠看去,像是一川煙霞。近看,裙子上的牡丹或盛開,或半閉,色彩斑斕,栩栩如真。一陣風吹過,元曜甚至產生了裙子上的牡丹花正在迎風搖曳的錯覺。

    女子走向元曜,越走越近。元曜已經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兩頰的靨妝,濃密如扇的睫毛,甚至可以感到隨風舞動的披帛拂在他手背上的冰涼觸感。

    女子怔怔地盯著元曜,幽幽地道:“好痛苦……”

    “欸?!”元曜吃驚。

    女子幽幽地道:“妾身死的時候,好痛苦……”

    元曜頭皮發麻,知道遇上皇宮中的女鬼了。他有些害怕,但又不敢逃跑,只好苦著臉道:“俗話說,陰陽陌路,姑娘已經死了,你向小生訴苦也沒有什麼用。”

    “嗚嗚……”女鬼聞言,傷心地哭了起來。

    元曜見了,心軟了,勸道:“姑娘不要傷心了,凡事想開一點儿。”

    女鬼抬起頭,梨花帶雨,“當年,妾身在世時,乃是帝王寵妃,蒙受帝王寵愛,榮耀無比。如今,獨居在陰冷的水底,凄涼孤苦,總是不由得會想起死去的痛苦。”

    原來,這女鬼生前是帝王的妃嬪。元曜不由得肅然,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女鬼,“請娘娘不要多想,凡事寬心。”

    女鬼望著元曜,眼波盈盈:“公子,你覺得妾身美嗎?”

    女鬼花容月貌,風情万種,美麗得像是一朵盛開至極艷的牡丹。

    元曜道:“娘娘國色天香,仿若神仙妃子。”

    女鬼嫵媚一笑,挽住元曜的胳膊,道:“公子既然不嫌棄妾身顏陋,那就跟妾身一起去池底吧。你我可以做一雙游魚,如神仙般快樂。”

    元曜如遭電擊,急忙推開女鬼,道:“陰陽殊途,請娘娘自歸池底,小生還要在此等人。”

    女鬼不放開元曜,道:“妾身一人待在水底太寂寞了,望公子垂憐。”

    元曜不肯去,道:“小生還得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不放手,仍然拉扯元曜,婉言誘惑:“公子若去池底,妾身願意朝夕侍奉公子。”

    元曜不為花言巧語所動,任由女鬼百般拉扯,他抱定了一棵柳樹不撒手:“小生怕水,且還要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生氣了,她突然變成了一副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可怕模樣,嚇唬元曜,硬要拖元曜沉入水底。

    元曜的力氣不如女鬼大,眼看就要被拖走,大明宮的東北方突然響起了一聲仿如獅吼的幻音,太液池上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女鬼倏地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灰舊的一物在原地。

    一陣寒風吹過,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

    月白風清,水波粼粼,元曜還坐在太液池邊的石頭上打盹,一切都靜好如初。

    元曜摸了摸頭,難道剛才糾纏他的女鬼,驚走女鬼的獅吼都是幻覺?他抬起手時,衣袖滑落,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不,不是幻覺,這是剛才女鬼拉扯他時留下的。

    元曜轉頭望向剛才半夢半醒之間他抱著不放的柳樹,發現柳樹旁邊有一件灰舊的東西。

    元曜走過去,拾起那件東西,原來是一塊破舊的,濕漉漉的布帛。他抖開布帛,又舊,又髒,又破,已經看不出是一個什麼東西了。

    元曜正望著布帛疑惑,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元曜嚇得大叫。

    那人眼疾手快,在元曜還沒叫出聲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輕聲道:“軒之,是我。”

    元曜定睛望去,但見白姬站在他面前,一襲月下白披帛隨風翻飛,翩躚如蝶。

    元曜松了一口氣,拍胸定魂,道:“原來是白姬,嚇死小生了。你找到牡丹衣了?”

    白姬道:“沒有。軒之,先離開大明宮,我們被國師發現了。”

    元曜吃了一驚,“國師?那要馬上逃嗎?”

    “必須馬上離開。”白姬道,她看見了元曜手中的布帛,有些吃驚,伸手拿了過來,“軒之,這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元曜道:“剛才,一位女鬼掉下的。”

    “什麼樣的女鬼?”

    “一個自稱是宮里的娘娘的女鬼。”

    白姬笑了,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軒之,走吧,我們已經找到牡丹衣了。”

    “欸?!”元曜有些吃驚。

    白姬也不解釋,帶著元曜離開了太液池。

    白姬、元曜沿著原路出宮,白姬一言不發,匆匆而行,似乎有些心虛。

    元曜第一次看見白姬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道:“白姬,你害怕國師?”

    白姬聞言,不高興了,“我怎麼會害怕國師?”

    元曜道:“不害怕的話,你為什麼這麼慌張?還有些心虛的樣子。”

    白姬勉强笑道:“我怎麼會心虛?牡丹衣也拿到了,我不過是想趕快回縹緲閣睡覺罷了。”

    說謊。元曜在心中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姬在心虛。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使國師是一個道行高深的人,白姬也不可能會這麼心虛,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

    元曜問道:“國師是什麼人?”

    白姬道:“國師叫光臧,是李淳風的弟子,住在大明宮東北方的大角觀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頗得天后的賞識和重用。”

    “啊?!那他一定會降妖伏魔了?”

    白姬道:“比起降妖伏魔,他倒是更加醉心于煉丹术,妄想長生不老。我來時掐算了,他應該在閉關煉丹,怎麼突然就出關了?軒之,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元曜又問道:“剛才那一聲獅吼,好像是從東北方傳來的,那是國師在大角觀中發出的嗎?”

    白姬道:“那是小吼發出的。應該是光臧讓小吼警告我們,他已經察覺我們了。”

    “小吼又是誰?”元曜奇道。

    說話之間,白姬、元曜已經走回了學士院附近。

    夜色沉沉,在天馬消失的柳樹下,靜靜地站著一只渾身浴火的獅獸。獅獸身形矯健,鬃毛飛揚,兩只眼睛如同兩盞火紅的燈籠。

    白姬嘆了一口氣,指著柳樹下的金色獅獸,道:“軒之,那就是小吼。”

    元曜定睛望去,吃驚:“一只獅子?!”

    獅獸不高興了,仰天咆哮了一聲,雷霆震怒:“我是狻猊(1),不是獅子!!”

    元曜兩耳發聵,雙腿發軟,險些摔倒。

    白姬扶了元曜一把,道:“小吼,軒之膽小,你不要嚇他。”

    狻猊不高興了,道:“姑姑,說過多少次了,我現在是國師的護座靈獸,天后御封的太乙天策上將,你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我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獅火。怎麼樣,威風吧?”

    白姬沒聽清,道:“失火?”

    元曜聽清了,糾正白姬:“是獅火。起這麼一個名字,它還說它不是獅子。”

    白姬道:“這個名字不吉利。”

    狻猊生氣了,道:“姑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祀人’這個名字也沒吉利到哪里去。”

    元曜低聲念了兩遍“祀人”,同意狻猊,道:“確實不吉利。怪不得,白姬你討厭別人叫你祀人。”

    白姬不高興了,道:“元曜,妖緣,軒之的名字也沒見得有多吉利。”

    元曜道:“不管怎樣,‘妖緣’也比‘死人’好。”

    白姬眼中閃過一道刀鋒般的寒光,盯著元曜,笑道:“軒之,你再說一遍。”

    元曜急忙改口道:“呃,元曜和祀人其實也差不多。”

    狻猊道:“比起祀人,元曜,還是獅火這個名字更吉利。”

    “一點儿也不吉利!”白姬,元曜異口同聲地表示反對。

    白姬、元曜、狻猊為了名字的事情互相嘲笑,爭吵,似乎都忘記了自己本該做的事情。直到八名手持桃木劍的小道士飛奔而來,白姬才想起自己應該趕緊離去,狻猊也才想起自己是來抓捕白姬、元曜的。

    白姬拉了元曜想遁走,狻猊一躍而起,攔住了白姬,道:“姑姑難得來大明宮一次,我奉國師之命,請姑姑去大角觀喝茶觀星。”

    白姬心虛,笑道:“都快天亮了,還觀什麼星?我得回縹緲閣了,改日再去大角觀拜會國師。”

    狻猊道:“國師說了,不觀星可以,但你必須得退回騙走他的七千兩黃金。”

    白姬笑道:“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國師倒還記得這麼清楚。不過,我用七粒‘玄天長生丸’換國師的七千兩黃金,明碼實價,公平交易,怎麼能說是‘騙’?”

    狻猊咆哮了一聲,道:“你說吃了鴻鈞老祖(2)煉的‘玄天長生丸’,就可以長生,國師才花重金買下。誰知,吃了之后,長生不長生還不知道,但是他的頭發眉毛都掉光了,至今都沒長起來。現在,國師每天都戴假發髻,畫假眉毛,真是苦不堪言。你還說不是‘騙’?”

    元曜忍不住道:“如果這是實情的話,白姬你太坑人了。”

    白姬瞪了元曜一眼,對狻猊笑道:“國師一定是聽岔了,我當時沒說‘玄天長生丸’能長生,只說能延壽。至于掉頭發,掉眉毛,這是鴻鈞老祖煉出來的仙丹,國師要問責,也得去找鴻鈞老祖。”

    狻猊道:“鴻鈞老祖已經不在天地之中了,國師上哪儿去找他?”

    白姬又道:“鴻鈞老祖的仙丹不可能會讓人掉頭發,掉眉毛,國師一定是服用的金石丹藥太多太雜了,才會掉頭發,掉眉毛。你讓國師少服一些丹藥,也許頭發和眉毛就長出來了。”

    狻猊道:“無論如何,你得退還國師的金子。”

    白姬不肯,道:“他都把玄天長生丸吃了,哪有退金子的道理?”

    注釋:(1)狻猊:傳說中的龍生九子之一,形如獅,喜煙好坐,形象一般出現在香爐上,隨之吞煙吐霧。

    (2)鴻鈞老祖:眾仙之祖,也稱“鴻元老祖”,他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師父,有“先有鴻鈞后有天”之說,也有一說鴻鈞老祖就是盤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5 09:39 PM

004 光臧

    白姬、元曜准備離去,八名小道士舉劍圍上來。白姬伸袖拂去,一陣風卷起,八名道士化作了八個紙人,飄落在地上。

    狻猊見了,一躍而起,襲向白姬:“姑姑,得罪了。如果讓你離開,我沒法向國師交代。”

    白姬側身避過狻猊的襲擊,她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繡球大小的玉香囊,順勢將玉香囊拋向大柳樹。

    玉香囊正好掛在柳樹上,從鏤空的縫隙中冒出許多香氣襲人的煙霧。

    狻猊看見煙霧,雙眼放光。它忘記了白姬、元曜,飛奔到柳樹下,靜靜地蹲坐著,仰頭望著煙霧裊裊的玉香囊,十分沉醉入迷。

    白姬念了一句咒語,玉香囊中的煙霧更濃厚了。

    狻猊心滿意足地望著煙霧,入迷到不知今夕何夕。

    元曜吃驚,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姬低聲道:“小吼最喜歡煙霧,只要一看見煙霧,它就什麼都不管了。軒之,我們走吧。”

    元曜苦著臉道:“天馬沒了,我們能出宮嗎?”

    白姬低聲念了一句咒語,之前消失的兩匹墨畫的天馬從虛空中走出來,雙翅如翼。

    狻猊還蹲在柳樹下,陶醉地望著樹上的煙霧。

    白姬、元曜跨上天馬,離開了大明宮。

    天馬行空,寂靜無聲。

    元曜問白姬道:“狻猊叫你姑姑,難道它是你的侄子?”

    “是啊,小吼是我的九個侄子之一。”

    “九個侄子?!小生還以為龍沒有什麼親戚。”

    白姬道:“軒之此言差矣,龍的七親八戚列出來寫成書,比《論語》還要厚呢。”

    “白姬,《論語》其實不厚。”

    “閉嘴。”

    突然,沒有征兆的,夜空中有四道光亮閃過,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分別出現了一張光網,兜頭向白姬、元曜罩來。

    白姬反應奇快,在光網罩下的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溜了。

    “軒之,我先走一步,你后面來。”

    “欸?!!”元曜沒有反應過來,被光網束縛住,無法動彈。

    一名道士騎著狻猊飛來,雷聲道:“龍妖休走!還本國師的金子來!!”

    “吼嗚--”狻猊仰天發出一聲巨吼,震耳欲聾。

    即使騎在天馬上,元曜也嚇得雙腿發軟,他知道是國師光臧和獅火追來了,心中暗罵白姬狡詐,居然拋下他先逃了。

    元曜舉目向光臧望去。

    這一望之下,元曜微微吃驚,他原以為國師應該是一位鶴發童顏,面色紅潤的威嚴長者,沒想到卻是一個胡子拉碴的落拓壯漢。

    光臧穿著一身金紫色道袍,頭插玉簪,足履云靴。他顯然來得很匆忙,眉毛沒有來得及畫,假發蓬亂地堆在頭頂上,看上去沒有一點儿仙風道骨,超塵脫俗的高人之相。

    光臧匆忙趕來,施法擒拿白姬,誰知沒有擒住白姬,只看見一個青衫書生被困在他的法术中,拉長了苦瓜臉望著他。

    光臧一愣,問道:“龍妖哪里去了?!”

    元曜心中發苦,道:“白姬先跑了。”

    光臧打量了元曜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元曜害怕被誅九族,不敢報上姓名,道:“小生就是一個過路的。國師大人請高抬貴手,放小生離開。”

    狻猊道:“國師,這書生叫元曜,不是過路的,他是跟著姑姑一起來的,沒准是我的姑父。”

    光臧聞言,瞪大眼睛打量元曜,“你是龍妖的夫婿?那正好,把你抓去煉仙丹,以解本國師的心頭之恨。”

    元曜心中發苦,對狻猊道:“名字可以亂起,話可不能亂說。小生不是白姬的夫婿,她坑銀子的事情,小生也不知情。國師請去找白姬解恨,不要拿小生撒氣。”

    光臧和狻猊不相信元曜的話,光臧伸出大手,將元曜拎到了狻猊背上,不管小書生掙扎喊冤,把他帶回了大角觀。

    大角觀位于大明宮東北方,毗鄰護國天王寺、玄元皇帝廟。大角觀處在山丘之上,飛檐斗拱,殿閣瑰偉,四周隱約有祥云環繞。

    璇璣樓。

    四面軒窗大開,月光如銀,清風徐徐。

    一只巨大的青銅丹爐擺放在大廳正中央,丹爐下火焰如織,爐中青煙裊裊。四個小道士分別跪坐在四個方位添柴,扇火。

    大廳東北角,一幅伏羲八卦圖下,光臧、元曜盤腿坐在一張木案邊,狻猊伏在兩人旁邊。

    光臧回到璇璣樓之后,就把假發髻取下了,他的光頭反射著月光,十分錚亮。

    小書生呆呆地盯著光臧的光頭。

    光臧生氣地瞪眼,問道:“書生,你看什麼?”

    元曜急忙垂下頭,答道:“沒……沒看什麼……”

    狻猊道:“這書呆在看國師你的光頭。”

    元曜趕緊分辯道:“小生只是在看月光,沒有看國師大人的光頭。”

    狻猊道:“你明明在看國師的光頭。”

    “小生沒有看國師的光頭。”

    “你在看光頭。”

    “小生沒看光頭。”

    狻猊不依不饒:“你就在看光頭!”

    在一聲一聲的“光頭”中,光臧的臉色逐漸鐵青,他大吼一聲:“都住口!”

    元曜、狻猊嚇得趕緊閉嘴。

    光臧霍然起身,奔去了內室。不一會儿,他戴著一頂烏黑油亮的假發髻出來了,還畫了兩道臥蠶眉。

    光臧重新在元曜的對面坐下,怒聲問道:“你是什麼人?和龍妖是什麼關系?從實招來,否則把你丟進丹爐里去!”

    元曜望了一眼火光熊熊的丹爐,十分害怕,只好招了:“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本是襄州人氏,如今客居長安,流落西市,在縹緲閣中干一些雜活糊口。小生從不害人,也不干那些坑人錢財的事情。白姬干的壞事,與小生無關,小生全都不知情況。請國師大人明鑒,放小生離開。”

    光臧皺了一下畫出來的臥蠶眉,道:“今夜龍妖來大明宮干什麼?”

    元曜想脫身,只能招了:“白姬受韓國夫人的拜托,來大明宮取她女儿的牡丹衣。”

    光臧沉默了一會儿,才嘀咕道:“龍妖真是閑得慌,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還翻這段舊案干什麼?”

    欸?!元曜不明白光臧的話,但也不想細問,只想趕快離開。他站起來想走,“國師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小生就先告辭了。”

    光臧伸出大手,將元曜按回原位,道:“書生先別急。”

    元曜只好坐下了,苦著臉問道:“國師還有什麼吩咐?”

    光臧喚小道士拿來了十几個葫蘆,依次從每個葫蘆里倒出了不同的丹藥,分別放在木案上。

    元曜望著眼前一片花花綠綠的丹藥,迷惑地道:“國師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光臧道:“龍妖跑了,本國師的金子也沒指望了。幸而,書生你留下了。這是本國師新煉出的丹藥,還不知道功效。書生,你正好可以替貧道試丹藥。”

    元曜望著古怪的丹藥,想到了光臧的禿頭和禿眉,冷汗如雨,“小生……小生只吃五谷雜糧,從不服食仙丹靈藥,恐怕嘗不出優劣,反而糟蹋了國師的心血。”

    光臧淡淡地道:“無妨。反正都是實驗品,有些也許還有毒。”

    元曜推脫道:“小生不習慣吃丹藥。”

    光臧緊逼道:“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

    元曜哭求道:“國師大人請高抬貴手,放過小生。”

     “那你替龍妖還本國師的金子。”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一共攢了六吊錢,改日替國師送來。”

    “六吊錢?!龍妖欠的是八千兩黃金!”

    元曜疑惑地道:“怎麼變八千兩了?之前,不是說七千兩嗎?”

    光臧盛怒,將假發髻揭下,大聲道:“多出的一千兩,用來給本國師買假發髻和螺子黛(1)!”

    元曜閉嘴了。

    光臧逼迫元曜吃丹藥,元曜說什麼也不肯吃。光臧決定把小書生囚禁在璇璣樓,不給他食物,讓他餓到只能吃丹藥。

    元曜很傷心,很害怕,十分苦楚。

    光臧連夜畫了八張金符,讓道童去紫宸殿呈給武后。

    “去呈報天后,本國師夜觀天象,妖云東來,遮星惑月,近日皇宮中恐怕將有妖邪作祟。請天后將八卦金符貼于寢殿八方,以避災厄。”

    道童領命去了。

    日出東方,天色已亮。

    獅火蹲在香爐邊睡著了。

    光臧在大廳西面的木架邊整理各種丹藥。

    元曜坐在木案邊,又累又餓,困頓不堪。

    辰時,兩名小道童為光臧端來了早飯,一碗清香的梗米粥,四碟精致美味的小菜。

    光臧停止整理丹藥,故意坐在元曜對面喝粥。

    元曜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見光臧喝粥,聞見粥的香味,垂涎欲滴。

    “國師,小生也還沒吃早飯……”

    光臧瞪眼,道:“你先把丹藥吃了,本國師就給你盛粥喝。”

    元曜道:“小生空腹服藥,一般會吐,恐怕浪費了國師的丹藥。國師還是先讓小生喝一碗粥吧。”

    光臧想了想,讓小道士給元曜盛了一碗粥。

    元曜喝完了粥,卻又死活不肯吃丹藥了,氣得光臧要打他。

    光臧按倒元曜,硬要往他嘴里塞丹藥時,一只黑貓從西南方的飛檐上跳下,輕靈地越過欄杆、軒窗,走進了璇璣樓的大廳。

    黑貓道:“牛鼻子,放開書呆子!”

    光臧抬頭,看見黑貓,一愣,道:“縹緲閣的貓妖?!你是怎麼躥進我大角觀的?!!”

    元曜一見黑貓,不禁流淚,“離奴老弟……”

    離奴貓軀一震,跳上一個沒有生火的大丹爐,傲慢地俯視光臧:“區區大角觀,有什麼進不來的?只要爺樂意,太上老君的兜率宮爺都能去走一遭。牛鼻子見識淺,大驚小怪!”

    兩名道童見黑貓如此囂張,十分生氣,拂塵一掃,去打它:

    “貓妖休要張狂!”

    “畜生也敢在國師面前放肆?!!”

    黑貓縱身而起,躲過了兩名道童的襲擊,它輕靈地一個躍起,落在閉目睡覺的狻猊頭上。狻猊睜開眼睛,眼珠上移,正好和黑貓對視。

    離奴對狻猊嘿嘿一笑,道:“五公子好。”

    狻猊大驚,一躍而起,道:“國師,不好了!姑姑家的貓妖闖入大角觀了!”

    兩名道童追上來打離奴,拂塵掃過時,沒有打到離奴,卻狠狠地打中了躍起的狻猊。

    狻猊大怒,一口火噴去,兩名道童頓時被噴昏了過去。

    離奴坐在狻猊的頭上,氣定神閑。

    光臧見狀,伸手從衣袖中拿出兩道飛符。

    離奴見狀,急忙道:“牛鼻子別用符!爺是奉主人之命來還你金子的!”

    光臧聞言,收了飛符,道:“貓妖如果敢誆本國師,本國師就將你丟入丹爐中去!”

    離奴從狻猊頭上跳下,化身成一個清俊的黑衣少年,走到元曜面前,坐了下來。

    元曜見了離奴,分外親切,伸袖拭淚,“離奴老弟……”

    離奴瞪了一眼元曜,罵道:“書呆子你哭什麼?真沒出息。”

    元曜道:“離奴老弟有所不知,國師逼迫小生吃這些也許會禿頭,也許會死人的丹藥,不吃的話,他就要餓死小生……”

    離奴道:“不就是丹藥嗎?爺替書呆子吃了。”

    離奴將木案上的丹藥一把一把地塞進嘴里,連水都不用,就這麼囫圇吞下了喉嚨。

    元曜大驚,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道:“這些丹藥……還是試驗品……吃……吃下這麼多……妖鬼也會……死……的吧?!”

    光臧也大驚,他衝了過來,掐住離奴的脖子搖晃:“臭貓妖,把本國師的仙丹吐出來!吐出來!本國師辛苦煉制的仙丹是給人吃了長生的,不是給妖鬼吃著玩儿的!!”

    離奴騰地又化作黑貓,溜出了光臧的鉗制,它一躍而起,跳上元曜的肩膀,伸舌舔唇:“難吃死了,一點儿也沒有香魚干好吃。”

    光臧大怒,又掏出一道飛符,要收拾離奴。

    離奴見狀,又趕緊道:“牛鼻子且慢,我們先談金子的事情。”

    光臧聞言,又把飛符收了進去,忍住怒氣道:“好。你說。”

    離奴道:“主人說,光臧國師是一位世間奇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更是精通玄門之术。而且,光臧國師也是一個大好人,心地善良,德高望重……”

    光臧打斷了離奴,“不要廢話!說金子的事!”

    離奴干咳了一聲,道:“國師如果放了書呆子,主人願意還你三千兩黃金。”

    光臧生氣地道:“三千兩?龍妖貪財貪昏了頭吧?她當時可騙走了本國師七千兩黃金。”

    離奴道:“主人說,她當時確實只收了國師三千兩黃金。”

    光臧道:“胡說!還有四千兩呢?!”

    離奴左右一望,低聲道:“那四千兩在天后那里。其實,當時是天后和主人一起坑了國師的金子。那‘玄天長生丸’根本就不是鴻鈞老祖煉的仙丹,它就是天后沐浴潔面用的‘神仙玉女粉’。大家都說國師醉心丹术,為求長生,不惜金帛,天后和主人才開了這麼一個玩笑。沒想到,牛鼻子你果然上當了。”

    “啊?!”光臧大驚:“此言當真?!!”

    離奴道:“國師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天后。當時,還是天后告訴你說主人有鴻鈞老祖的‘玄天長生丸’吧?如果主人真有‘玄天長生丸,天后早就買下了,還輪得到牛鼻子你嗎?”

    光臧一陣暈眩,他根本不敢去問武后,思前想后,有三分相信了離奴。他又想了想,覺得能討回三千兩黃金也不錯,道:“龍妖真的肯退還本國師的三千兩黃金?”

    離奴點頭,道:“只要國師放了書呆子,主人就把黃金送來。”

    光臧想了想,道:“未免夜長夢多,本國師還是自己去縹緲閣取好了。”

    離奴道:“也行。主人已經解除了八卦迷魂陣,國師和五公子不會再找不到縹緲閣了。”

    光臧道:“你去轉告龍妖,本國師會去縹緲閣拜訪她。”

    離奴笑了,“歡迎國師。”

    談話完畢,離奴帶元曜離開了大角觀,光臧派遣道童送他們從銀漢門離開了大明宮。

    望著一人一貓離去的背影,光臧喜樂參半,“天后居然和龍妖沆瀣一氣,坑了本國師,太讓人生氣了。不過,進了縹緲閣,就有辦法長出頭發和眉毛了。”

    狻猊小聲地嘀咕道:“姑姑專程讓離奴來找他,這書呆不會真的是姑父吧?!!”

    注釋:(1)螺子黛:古代婦女畫眉毛用的黑綠色顏料。它出產于波斯國,是一種經過加工制造,已經成為各種規定形狀的黛塊。《隋遺錄》中記載:“絛仙(吳絛仙:隋煬帝寵愛的妃子。)善畫長蛾眉……由是殿腳女爭效為長蛾眉,司宮吏日給螺子黛五斛,號為蛾綠。螺子黛出波斯國,每顆直十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