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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0 PM

誠儀鯉 -【首輔沈栗】《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6-11-18 01:58 AM 編輯

【書名】:首輔沈栗

【作者】:誠儀鯉

【內容簡介】:                         

 沈栗意外穿過時空,來之安之,精心打造自己的古代生活。無能頑劣的侯府庶子不斷升職加薪,當上首輔,出任託孤重臣,走上人生巔峰。

    等等,白富美呢?

    嗯,沈栗發現,縱使手握天下權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想在這遙遠的時空找個三觀相符的妻子,養個符合三觀的孩子,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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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1 PM

第一章 時空彼端

    沈栗只覺渾身焦躁難耐,頭痛欲裂,想要翻身而起卻又昏沉沉手足痠軟,連眼皮也睜不開一絲,自忖昨夜應付客戶在酒桌上喝的太多,這下要嘗嘗宿醉之苦了。好在這單利潤不小,也值一醉。

    恍惚間又聽得耳邊有女子哭泣聲,夾雜爭吵聲,勸和聲,安慰聲,群雌粥粥,令人愈加煩躁。沈栗心中納罕,不知自己家哪裡來了這麼多女人,又為了何事吵鬧,難道昨天醉後小助理沒有把自己送回家而是隨意把人丟在酒店了,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工作了,這個月不給他發獎金。

    睡意上來,沈栗也顧不得許多,自顧自睡去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沈栗一覺醒來,自覺神清氣爽,睜眼一看,不由怔住。這裡並不是自家臥室,卻也不是裝修豪華的酒店客房,入目是古色古香的木床案几,窗外是連綿不絕的雕樑畫棟,案上青瓷瓶中插著幾隻芍藥,幽香襲來;窗外楊柳枝上立著幾隻黃雀,啁啾和鳴。雕花床邊一個小女孩,梳著古畫上丫環常用的雙丫髻,穿著古裝劇中流行的裙襖,將頭伏在床邊睡得正香。

    沈栗不由心下大驚,大醉前還是寒冬臘月,一覺醒來花都開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這丫頭又是什麼人?沈栗想伸手推醒小女孩問個究竟,才抬起手來又吃了一驚:這是一雙保養極好的手,修剪得宜,修長白淨,更重要的是,這不是一雙成人大小的手!沈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不得不確定,這他娘真的不是老子自己的手!發生了什麼事?

    沈栗見案上立著一面銅鏡,從床上一躍而起,鞋襪也顧不得,赤足幾步奔過去,果然,這不是自己那張三十多歲銷售經理飽經風霜與煙酒摧殘的老臉,鏡中人不過十來歲年紀,生的長眉細目,面白如玉,真是好相貌,可這不是我的臉!

    沈栗欲哭無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老子也趕上了傳說中的穿越?可我真的不想穿啊,我剛裝修好的一百二十坪的房子,我新換的奧迪,我想約會的相親對象,我年後就要升職,我人生剛剛隨順些——話說,難道我是在酒桌上穿過來的,所以,我是醉死了?賊老天,這下盯著我位置的副經理可要樂死了。

    沈栗神色不定地站了半晌,抹抹臉又悄悄爬上床躺好,其他的容後再想,若是被人發現身某身與某魂不符,怕是要被當作妖孽燒死,還是保命要緊。

    沈栗又在躺著裝了兩天昏迷,睡夢時前身的一些記憶便慢慢浮現,加上他偷聽來往人眾閒聊,連猜帶蒙,好歹得了些眉目。

    原主也叫沈栗,今年不過十歲年紀,乃是這家主人禮賢侯沈淳的庶子,家中行五,族中行七。親生母親原是沈家一個佃戶的么女,姓顏,乳名喚作四娘。自幼姿容豔麗,又天生一管好聲音,長到十五六歲,門欄都要被媒婆踩破。因沈栗的嫡母李氏生二娘與三郎一對雙胞胎時遭遇難產壞了身體,再不能有孕,由太夫人田氏做主,先後納了田氏妹妹所出,自幼父母雙亡的外甥女林氏並這顏氏為妾。

    這顏氏也頗有主意,在老爺面只管撒嬌賣蠢,做一個毫無心機的小妾,在老太太與主母面前就一心規規矩矩地侍奉,半點踰越也無,於是沈家上下一致認定這位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小妾了,到底叫她生下沈栗,隔了一年,又得了一個女兒沈怡舒,再過兩年又有了沈麗舒,有兒有女自然足,顏四娘愈發心寬了,較之先頭太夫人娘家侄女林氏不知安穩多少,倒叫她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更得臉。

    只有一樣不好:因雙胎裡三郎沈桐生來孱弱,養到九個月大到底沒留住,只女孩沈鸞站住了,侯爺與夫人再心疼他也不過是在族譜上佔了個排名,叫人知道他在世上走過一遭,因此主母李氏只落得一個兒子,偏生身體也不好;林氏自覺是太夫人的外甥女,侯爺的表妹,夫人又不能生了,合該她得臉,整日裡揣奸把猾,李氏便防她防的厲害,侯爺也不大喜歡,這些年只得了一個女兒六娘沈敏舒——沈栗便成了長房維二的男孩。

    為了不讓李氏忌憚他,顏四娘便只管嬌養著他,也不讓他往老太太跟前湊,在李氏、沈淳前除了例行問安外更是連影也尋不著。沈淳為了不叫庶子越過嫡子去,也刻意嬌慣他,要玩耍也由他,要逃學也由他,及至十歲上,字也認不得幾個。他本是庶子,又不爭氣,族兄弟也不大愛理他,時間長了沈栗自己也覺得沒趣,破罐破摔,倒是越發頑劣了。

    沈淳與顏氏這才覺得有些不好,待要好好教他,只是十來年養出的脾性哪裡容易改得,一時疏忽,就叫他帶著兩個小廝上樹掏鳥窩,竟失足跌下來,一度氣絕,幾乎要哭死顏四娘。

    這日顏四娘又守在兒子床邊照料,見沈栗仍然睡得昏昏沉沉,不禁悲從中來,幽幽咽咽哭起來,恰逢沈淳從外面進來,見她哭的可憐,心下也頗沉重。

    沈栗是顏四娘唯一的兒子,也是他唯二的兒子之一,長房雖然妻妾三個,卻只得兩男,長子沈梧讀書雖好,人又出息,奈何身體實在有些不好,一年總要病上兩三次,如今也病得沉重,不是長壽之像。倒是二子雖然頑劣,難得活潑健壯,沈淳雖然不叫他越過沈梧去,心下卻頗為寵愛他,不想竟逢此大難。沈栗若有不測,不但顏四娘老無所依,便是他這長房,也有絕嗣之憂。

    他這幾日一次次不是去探看沈梧就是探看沈栗,眼見兩個兒子都要留不住了,只急得兩眼發紅,卻不見兒子醒來。夫妻二人正對坐相愁,猛聽得兒子在榻上咳了幾聲,召喚父親、姨娘。抬眼看去,沈栗竟自己坐起來了。

    顏四娘喜極而泣,撲上去抱著兒子痛哭起來。沈淳也急行幾步,看看沈栗臉色還有些蒼白,可喜雙眼明亮,精神也足,不覺長吁一口氣,好歹放下一顆懸著的心。轉身叫門外守著的丫頭去請郎中,再回過頭來,卻板起臉訓斥道:「孽障,平日裡頑劣倒也罷了,近日來越發不像話,不但自己差點摔死,還連累的旁人為你憂心,平日裡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顏四娘好容易盼得兒子醒來,見沈淳又來訓斥她的命根子,饒是平日裡只做溫柔解語花,此時也忍不住埋怨起來:「七少爺剛剛醒來,還不知身體如何,侯爺就訓斥他,可見這府裡越發容不下我們了,賤妾也自知年老色衰……」

    沈栗見沈淳面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連忙打斷顏四娘的話:「姨娘說什麼呢,別說滿府裡,就是滿景陽兒子也沒見過比姨娘更美貌的女子,連怡舒也常和兒子說妒忌姨娘的皮膚好呢,怎麼就年老色衰了。」

    顏四娘不禁破泣為笑,嗔道:「你才見過幾個人!」

    沈淳虎著臉道:「巧言令色,不是君子所為。」得到顏四娘白眼一個。

    卻見沈栗正色道:「父親教訓的是。」

    沈淳奇道:「平日裡十句倒有九句回我,怎麼今日竟老實起來。」

    沈栗道:「以前是兒子不懂事,這些日子迷迷糊糊裡兒子是有些知覺的,仔細回想往日所為也覺著有些後悔:兒子往日只顧玩鬧,以致近日幾乎送命,還連累祖母、父親、母親、大兄並姨娘為兒子憂心,此為不孝;大兄是我們侯府嫡子,所謂嫡庶有別,兒子以前嫉妒父親看重大兄,除了讀書,事事都要與大兄爭上一爭,此為不悌;兒子已經十歲了,當為日後計,卻無什才華,書也讀不好,劍也提不起,庶務也不知,此時倒還罷了,難道日後要靠父兄接濟度日不成,此為不智;兒子無能也就罷了,還在族裡埋下頑劣之名,得罪族兄弟,連累大兄在兄弟們面前不好看,此為不義。以上種種,都是兒子的錯,以後兒子都會一一改過,再不叫父親為我生氣煩憂。」

    沈淳愣了半晌,道:「自你學會說話以來,這是你說過的最明理的話。莫非此次大難於你來說是福非禍,但願你知行一致,也叫為父高興一場。」

    沈栗道:「父親只管看著吧。」

    說話間,郎中便到了——這是侯府家養著的醫生,姓李,原是為太夫人和沈梧兩人備下的,因此並不需出府去請——待診了脈,果然沈栗已無事,沈淳與顏四娘才算徹底放下了心。沈栗自覺好了便要去給老夫人和嫡母請安,沈淳不允道:「也不急於這一時,我已命人給你祖母與母親報喜了,且休息幾日再去也是一樣的。」

    沈栗便罷了,又催著顏四娘去休息:「姨娘這幾日衣不解帶照看我,想是累極了,如今我已無事,姨娘也去歇歇,若是姨娘累病了,卻是我的不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3 PM

第二章 敲打

    沈栗好了,顏四娘一顆心放下,也覺疲乏,卻道:「既然七少爺已無恙,賤妾還要去伺候夫人。」

    沈淳道:「立規矩也不差這一天。」

    顏四娘仍道不合規矩,執意去了李氏房裡。這便是顏四娘在沈府的處世之道,在她這裡主母最大,沈淳還要往後排。李氏也不會真的留她立規矩,聽說沈栗醒了,安慰了顏四娘幾句,仍趕她回去休息。

    這邊沈淳對沈栗道:「我也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只當你真心改過了,此次便不罰你。往後再叫我知道你貪玩闖禍,只管拿家法招呼你。」

    沈栗道:「兒子明日就往學裡去。」

    沈淳嘆道:「倒不爭這朝夕,只是我長房式微,我也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叫你姨娘日後有個依靠罷了。」

    沈栗聽到「長房式微」心中一動,口中應下,目送沈淳出去。這邊門簾剛落下去,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請安,隨即門簾又被掀了起來。這回進來的是兩個丫鬟,打頭的十五六歲年紀,穿著粉襖翠衫,手中小心提著食盒,後一個只有十來歲年紀,一身杏紅襖褲,努力為前一個掀著門簾,只是身量還不夠,憋得滿臉通紅。待兩人進來,見沈濁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們,連忙請安:「奴婢楊桃、櫻桃,給七少爺請安。」

    沈濁恍惚前身應是在他嫡母李氏身邊見過這二人,他如今得了原主記憶,只是還不大熟,深知說多錯多,只簡單叫二人起來,也不多話。

    大丫鬟楊桃由著櫻桃擺飯食,向沈濁解釋道:「因為沒伺候好七少爺,叫少爺出了意外,夫人大怒,把原來在這院子裡伺候的嬤嬤、大小丫鬟並小廝一概打了板子趕出去了,夫人命奴婢兩個先來來伺候少爺,其餘人等還未選好,明後日就送來。」

    要是原主,聽到身邊的人都被趕走,怕是心裡老大埋怨,然而沈栗怕露餡,巴不得熟悉原主的越少越好,倒慶幸這嫡母幫了他的忙。

    楊桃見他面上平靜,倒是高看了他一眼,心想除了這次意外,七少爺一個庶子能平穩長大只怕也不是個簡單的,在他身邊未必沒得好處,面上便顯出些慇勤來。

    沈濁仔細打量這兩個丫鬟,見楊桃長得倒是周正,只眉眼間有些傲氣,櫻桃滿面稚氣又有些憨態,心下一轉。

    他想起便宜大哥沈梧正病著,便隨口問了一句,櫻桃面上露出一絲憂色道:「可見到底是親兄弟,七少爺剛見好便記掛這世子爺呢,因世子爺一年總要病上兩三次,府裡都習慣了,便是都在侯府一起住著,也不見五老爺,六老爺為世子多麼擔心,更別提堂少爺們了,不過按例問上一問罷了,平日裡照舊玩笑,竟是盼著我們大房不好呢。」

    楊桃斥她道:「七少爺問什麼你便答什麼,羅羅些些什麼呢,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竟敢議論起老爺少爺們了,且仔細你的皮!」

    又向沈栗道:「勞煩七少爺掛記著,世子爺近兩日也見好了,郎中雖還不叫世子爺出房間,卻也讓世子爺在屋子裡來回走走,便是精神頭也好些了。」

    沈栗點點頭,心下知道這兩個丫頭都有些不大妥當:櫻桃年紀小,還不當用,又愛犯口舌;楊桃也是個腦袋拎不清的,話裡話外竟還是在李氏身邊時的語氣,不管私下裡是誰的人,都已經被打發來伺候沈栗了,至少明面上要把沈栗當主子吧。

    用過午飯,沈栗便打發兩個丫鬟,隨手摸了本書倚在床頭看,心下卻琢麼起沈淳那句「長房式微」:景陽沈氏興起於沈栗的祖父沈勉,原名沈二娃。從這鄉土氣息濃郁的名字就知道景陽沈氏實是起於微末,同很多起於微末的盛朝開國元勛一樣,生逢亂世災年的沈二娃實在餓的受不了,機緣巧合碰見龍行淺灘的盛太祖邵廉,扛著獵刀跟著邵廉扯旗造了反。

    張嘴一口土氣的憨人沈二娃追在王旗後頭南征北戰,竟叫他活到大盛開國。

    除了會打仗,他還有個給邵廉當小老婆的妹妹沈妞。這位沈妞有一副不亞於邵廉後來所擁有的一眾大家出身嬪妃的出眾容貌,智慧心機也不容小覷,雖然身邊只有一位公主活到成年,卻聖寵不衰,兼之同甘共苦的情誼在,成為了邵廉一朝獨一無二的皇貴妃,又一手扶持了生母出身不高又早逝的元後嫡長子邵英即位,成為頗受尊敬的皇太貴妃,去世時邵英和禮部吵了一架,進封她為端明皇太后,又把沈勉從忠勇伯晉為禮賢候,世襲罔替。

    這沈勉有一妻,就是太夫人田氏,出身不高,不過娶她時沈勉還是個找不上媳婦的老大獵戶,田氏為他生兒育女,奉養父母,情分自然不同;還有一妾,就是老姨太太王氏,這是打仗時候分的,是前朝一個知府之女,因戰亂時音訊不通,只知道他老家過了兵,邵廉怕他老婆孩子死了傷心,就把屬下進獻的美女給了他兩個,又要給他娶個麾下將領的女兒為妻。

    沈勉掛記著田氏,推了將領家的小姐,怕以後真沒兒子,美女倒是受用了,其中就有王氏,另一個早早死了。後來田氏帶著公公婆婆的排位和兒女尋來,其中艱險困苦自不必說,沈勉越發敬重她,王氏只有靠邊站的份兒。

    沈勉和他皇太妃妹妹前後腳追隨盛太祖去了,留下四子兩女。他家是大排行,不論男女嫡庶,因著太夫人並老姨奶奶仍在,也未分家,除了少爺升了一級做了老爺之外,一切照舊。

    田氏和王氏長成的都是兩兒一女。田氏所出大姑奶奶沈麗嫁給嘉明伯邢穆,生了世子邢嘉,可惜福分太薄兩年前沒了。二老爺沈淳就是侯府襲爵長房,如今膝下活著的有二子四女。六老爺沈沃是田氏三十六歲上得的小兒子,如今才十七歲。至於王氏所出三老爺沈涵也不幸早逝,只留下繼妻何氏和三個兒女在府中,今年才剛出孝。四姑奶奶沈怡嫁得遠,不在景陽。再有五老爺沈凌,膝下兩兒一女。

    可見嫡枝孫輩著實單薄了,相比之下,沈淳與沈涵沈凌雖然都有兩個兒子,可他嫡子病怏怏,庶子差點夭亡,沈淳又早交了兵權,只是空頭爵爺罷了,反倒是沈凌二十歲的正五品兵部郎中做得有聲有色,沈涵雖去得早,他先頭妻子生的兒子沈楓也十四歲了,書讀得好,如今出了孝,正好考試,繼妻又有一兒。至於沈沃,他自己還小哪,年前才得了一個女兒。沈淳如今說長房式微,擔心後繼無人,倒也不假。

    卻說楊桃見沈栗自顧自翻書,倦了合書便睡,知道一時半會兒用不著她,便囑咐櫻桃好生照料著,要悄悄溜出去,猛聽得櫻桃呀了一聲,就見沈栗正靠在床頭默默看著她。楊桃不覺吃了一驚,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微笑,結結巴巴道:「少……少爺?」

    沈栗輕輕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楊桃尷尬道:「夫人囑咐過奴婢,要是少爺見好了,或是見缺了什麼,就去回一聲,免得夫人掛念。奴婢見少爺的帳子還是冬天的樣式呢,如今這天氣轉暖,也該換上……」

    沈栗皺眉道:「你既然要往母親院裡去,只管堂堂正正回我就是,何必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我攔著不讓,何況父親早派人過去報信了。我身邊如今就你們兩個支應著,若用你的時候不見人,豈不著忙。」

    楊桃垂頭道:「是奴婢冒失了。」瞥見櫻桃在一邊偷笑,心裡暗罵了一聲。

    沈栗搖頭道:「你們原是母親身邊的人,又是先過來這邊的,櫻桃還小,就是後兒再來人,也不會叫人越過你去,可見這院子裡頭一個就是你了,若你也不妥當,叫我用誰呢?」

    楊桃又喜又慚道:「都是奴婢的錯,原想著些許小事我們下人悄悄辦好就是了,免得少爺勞心。」

    沈栗虎著臉道:「我這個年紀,什麼是大事呢,除了讀書,不過就是在父母親面前盡盡孝心。我們這樣的人家,又不要我動手,無外乎就是日日請安問候罷了。大兄如今病著,想必母親正心焦,你去母親那裡,不說勸慰她,倒拿著什麼帳子簾子的去煩人,又叫人以為我有多張狂!」

    楊桃作勢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奴婢短見。」

    沈栗嘆道:「最怕的就是自作主張,都覺著為我好呢,我身邊再不許有這樣的。母親身邊來的自然都是妥當人,只是你們日常拘在院子裡不許隨便走動,這是防著小人做耗的管家規矩,不過有些消息你們就不知道,事情辦差了頭反倒不好。若是出了岔子,頭一個清算的都是身邊伺候的,就是前頭出去的,都從小跟著我,平日裡一句重話沒有,一朝出事,什麼功勞苦勞都沒用,何苦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5 PM

第三章 討好

    楊桃吃了沈栗敲打,垂淚道:「奴婢知錯了,少爺且饒我一遭吧。」

    沈栗道:「新帳子早送過來了,因我畏寒,叫人收起來沒換,我屋裡的鑰匙可是給你了?」

    楊桃應道:「都在奴婢這兒呢。」

    沈栗道:「以後你在我屋裡只管往來錢財收支,從今日起,我屋裡的東西都要重新上賬,以前東西有壞了丟了的,也有以前那些人偷拿出去的,都不要了,以後只看這新賬,錢箱你管著,其餘鑰匙看後來人分派管什麼就給哪個。」

    楊桃聽到叫她管賬,知道自己以後就是這裡頭一個大丫鬟,自然無有不應的。

    沈栗道:「你今日去母親那裡,不要提什麼缺了少了的,母親從來只有多我的,什麼時候少過我,就是想要個針頭線腦的,以後只管往母親身邊的葉嬤嬤要去,什麼時候就要這些瑣事勞動主母了!你只說,我醒來後,說話行動自如,已是大好了,本來今日就該去給母親請安,因天色見晚,索性兒子犯懶一會,請母親多擔待吧,明兒一定早早地去。你再往大兄那裡走一趟,我箱子裡頭有一方狀元及第玉硯,你拿去給大兄。悄悄給他說,這是我給他贏回來的,那人是什麼東西,也敢搶我們家的,小爺非讓他吐出來。」

    楊桃一一應了,持著硯台離了沈栗住的觀崎院,先往後邊侯夫人李氏的合安堂去了。

    李氏正做著一床百納被,世子年年生病,李氏覺得她兒子的身體問題已經不是御醫和藥石能解決的了,現在正嘗試一些非常規方法,沈淳雖覺有些荒誕,念在她一片慈母之心,警告她不許弄些巫蠱符咒之類的,其餘倒也由她。其實沈淳心下也悄悄希望哪一回能有些效果。

    見楊桃進來請安,李氏便問她:「七郎可好些了,我聽說已經不礙了,急著給大郎做百納被,就沒過去看他。」

    楊桃笑說:「回夫人的話,七少爺已經大好了,還說要過來請安呢。」

    李氏笑道:「他才剛好,快別折騰了。」

    楊桃道:「可不是,見天色晚了才罷了。說明兒早早地來。」

    李氏道:「那有這麼急的,叫他只管好好養著。大小丫環已經挑好了,一會你回去時找葉大家的領過去吧。告訴七郎,小廝們去找侯爺要。侯爺的意思,七郎已經大了,嬤嬤就不要了,不如選兩個得當的長隨。」

    楊桃笑道:「夫人真是再妥帖不過的人了,我才剛還跟七少爺說呢,丫頭小子明後天就得,瞧瞧,今兒個就安排好了。」

    李氏似笑非笑道:「他不怨我攆了他的人就是了。」

    楊桃道:「怎麼能夠,七少爺聽說攆人出去,臉色也沒變,可見那些小人平日裡就不經心,七少爺心裡也明白,攆了他們,沒準正合了七少爺的心意呢。」

    李氏嘆道:「正是,咱們侯府家業大人口多,顧得上這頭就看不住那頭,世子常病著,我平常又顧著他多些,這些沒眼見的東西便偷奸耍滑起來,欺負七郎年紀小,只管哄他,拐著七郎只管玩鬧,如今出了事,連我也跟著吃侯爺的掛落。」說著,竟留下淚來。

    身邊大丫鬟葡萄勸她道:「這都是小人作祟,攆出去也就是了,關夫人什麼事呢,侯爺心裡也明白呢。之前世子和七少爺都病得厲害,侯爺心裡焦急,憋著一股邪火呢。如今兩位爺都好轉了,奴婢瞧著侯爺滿面紅光的,林姨娘也敢往跟前湊了。」

    楊桃嗤笑道:「她算什麼人了,奴婢媽媽講,往日她做表小姐的時候府裡還敬重她,如今不過是看在六小姐的份兒上稱她一聲姨娘,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奴婢罷了。」

    李氏怒道:「你既是知道六娘的面子,就不該人後議論她,好歹生了六娘,還是侯爺的表妹。」

    旁邊荔枝便道:「夫人息怒,實在是奴婢們看不過眼,好好的表小姐不做,偏學些不入流的手段要做姨娘,奴婢們也覺得她不自重。」

    楊桃道:「就是這話,奴婢媽媽是跟著夫人來府裡的,早和奴婢講過這林姨娘,原是老太太憐她父母雙亡,戰亂中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才接來養在身邊的,本可以嫁出去做正頭夫人,非要賴上侯爺,誰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她如今一個哥兒沒生,才叫老天有眼呢。」

    李氏嘆道:「我只看在老太太並侯爺面上。你們也謹慎些,她再不好,也是府裡的姨娘,不是你們能議論的,在我面前也就罷了,楊桃,你到七郎身邊,也是這樣的口舌?」

    楊桃笑道:「哪敢呢,奴婢也知道夫人慈善,又看在我媽媽的份兒上給奴婢幾分顏色罷了。到了觀崎院還這般,就是給夫人丟臉呢。剛兒七少爺還說夫人身邊調教的是再妥當不過的,還要奴婢管著賬本鑰匙呢。」

    李氏方緩了臉色道:「所以我肯給他們做臉,顏姨娘不說,七郎就是再淘氣,也知道尊敬我這個嫡母,偶爾他父親還說不聽呢,只要是我的意思,從來沒有反駁的。林氏那樣的,我就是把心掏出來,也要說我是個刻薄善妒的。」

    楊桃道:「可不是,七少爺剛見好就知道要過來問安,哪就差這一回呢,不過是心意罷了,對了,七少爺還叫奴婢拿了方硯台給世子,好像是世子和什麼人打的眉眼官司,七少爺給世子爺出氣呢。」

    李氏奇道:「什麼硯台?」

    楊桃把來看了,是方雕的狀元及第的玉硯,顏色青翠欲滴,一汪兒水似的,倒真是件好東西,只是不知有什麼來歷。

    李氏笑道:「正好這百納被也做得了,不妨一起去,也瞧瞧他們兄弟做的什麼耗。」

    遂一起去了延齡院,世子沈梧見了,笑道:「這原是父親的東西,說是原軍中的袍澤送的,不是什麼古物,也不是真硯台,不過是玉好,匠人又琢麼個狀元及第的寓意,當個把件玩玩罷了。那日父親閒時叫人從庫中翻出來拿給我,可巧二弟見了,愛的不行,我還會和他爭這個!大約小七以為我受了委屈,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弄回來送我。」

    李氏聽得沈楓竟從沈梧手裡爭東西,不禁氣道:「自你三叔去後那邊越發眼皮子淺了,樣樣都要爭,好像府裡專門刻薄他們似的,這原是你父親拿給你的,不與他又怎麼樣,他稀罕,叫他管他五叔要去,那才是親的呢。」

    沈梧道:「值得什麼呢,出了府,外面看我們都是一家。想要就給他玩去,難不成我還為這傷心氣惱。我自己又不是沒兄弟。」

    楊桃笑道:「可不是,七少爺叫我跟世子爺說『這是我給大兄贏回來的,那人算哪個,也敢搶我們家的,非讓他吐出來不可』。」

    李氏嘆道:「難為他一個小人兒,竟然有這份心意,知道給他兄長出氣。」

    楊桃道:「要不怎麼說打虎親兄弟,七少爺自來和世子爺好,旁的在他眼裡,連世子爺一根頭髮絲也比不上。就是平時有些爭執,也不過是玩鬧,這不,到了節骨眼上,還是自己兄弟得力。」

    沈梧笑道:「說的就是,舌頭還有碰牙齒的時候呢,小七看著淘氣,平日裡也只爭些吃喝玩具罷了,見真章的時候,哪次不是為我說話,這才是兄弟呢。」

    李氏心下也熨帖,這也是顏姨娘精明之處,她自己只認李氏一個,也叫沈栗頭一個和沈梧親,李氏又不能生了,沈梧總要兄弟幫襯的,沈栗待他老子都沒對沈梧恭順,他們又不像林氏那麼貪,只管安安分分地做姨娘庶子,等著日後分家,相比之下,只要沈栗不擋沈梧的路,李氏和沈梧自然肯給他們幾分顏色。只是小孩子哪有不嫉妒的,原主兒本來是要拿著硯台向沈梧炫耀的,倒叫現今的沈栗賣了個乖,他是穿來的,眼界不同,又還沒把侯府當家,只想討好嫡母嫡兄以後日子好過,也算沒浪費顏姨娘的心思。

    沈梧得了硯台心中也高興,叫楊桃:「回去和七弟說,多謝他費心思,叫他好好養著,改日我親自謝他。」

    楊桃領了命,又去找葉嬤嬤領了大小丫頭婆子,高高興興回了觀崎院。

    侯府少爺按例有四個大丫頭,四個管事嬤嬤,八個小丫頭,十二個粗使丫頭,另有四個粗使婆子。世子每樣加兩個,庶子每樣少兩個。因之前沈栗叫小廝誘去爬樹,沈淳怕再有下人做大,沈栗鎮不住,不叫放管事嬤嬤了,又有先來了楊桃櫻桃兩個,加加減減後楊桃烏烏泱泱帶回來二十人。沈栗在現代見慣了都市繁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升斗小民,如今見這二十來人只為伺候他一個,也不禁有些咋舌。

    櫻桃太小管不了事,沈栗索性把二等丫頭都交給她,挑了一個叫青藕的做了大丫頭,青藕的老子在李氏手下管著採買,想是沒什麼人不服。因天色擦黑,沈栗催著楊桃給下人們找地方安置,至於規矩之類,自然用不著他宣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6 PM

第四章 同病

    沈栗因穿越而來,心裡到底不踏實,這些日子一向覺淺。及至三更時分,隱隱約約聽得南邊府門處銅鈴響起,這銅鈴是特製的,鈴聲清越,府門開時自然響起,意為提醒府中人前門客至,該迴避的迴避。只是盛朝是有宵禁的,夜半開門自然稀奇。

    果然,不一會漸漸有喧嘩聲響起,聽著是往延齡院去了。沈栗心中一動,聽見守夜的楊桃似乎也被驚醒,一把扯開睡帳,翻身滾了下去。

    楊桃剛剛被吵醒,還沒來得及分辨外面吵嚷什麼,就聽見沈栗內室裡撲通一聲,唬了一跳,忙進了內室一瞧,就見沈栗正伏在地上氣喘不止,忙扶了起來,不防沈栗哇的一下嘔吐起來。把楊桃驚得魂飛天外,大哭叫到:「快來人啊,櫻桃,青藕,少爺不好了,快來人啊!」

    觀崎院熱鬧起來,延齡院更加熱鬧。原來這府門就是為了延齡院開的:世子沈梧原本見好了,不料自亥時起忽然口中叫冷,添了幾床被子也不管事,一個時辰都不到,人就倒了。李郎中看了直言恐是瘧疾,自己治不了,急得沈淳不顧宵禁,硬是半夜飛馬敲了相熟柯御醫的門,方才府門鈴想就是在迎柯御醫進來,此時沈梧果然已高燒起來。

    李氏見柯御醫診治半晌,搖頭不語,面色沉重,心知真是瘧疾,時下這病算是疫疾重疾,並沒有什麼好驗方,不過開些截瘧散之類,還是要憑身體底子挺過去,可沈梧久病體弱,十有八九是挨不過去的,與沈淳四目相對,兩下里不由心生絕望。沈淳忍痛道:「無論如何,還請柯兄盡力一試。」

    柯御醫道:「老參怕世子這會兒受用不住,不能用了,我還收著一隻雪蓮,你著人拿我的條子去我家裡取,先開個溫補清虐的方子和截瘧散吃吃看吧。」

    李氏忙叫人照方子煎藥,一面又忍不住落淚。

    身邊荔枝也陪著難過:「世子才得了七少爺送來的硯台,下午還高高興興的,才幾個時辰過去……」

    不管說者有沒有心,聽者卻是有意,沈淳和李氏心下正悲痛不已,聽了這句都不免心下存疑。李氏一肚子邪火,對沈淳道:「侯爺,世子不會無緣無故得了瘧疾,雖然栗兒也是我的孩子,可妾身就這一個親生的,若是日後查出什麼不虞,還望侯爺還我公道。」言下之意,如果真是沈栗送的東西有問題,李氏是一定要下狠手的。

    沈淳道:「六親不認的兒子我也不需要,但事情還要查清楚。」

    夫妻兩個正商量著,猛聽得有女子一路哭號而來,李氏大怒道:「世子還沒死呢!是誰這麼沒規矩,怎麼沒人攔著!」

    一轉頭,卻見是楊桃闖進來,在院子哭叫道:「侯爺,夫人,七少爺不好了!」

    沈淳大驚:「你說什麼?」

    楊桃哭道:「七少爺病得厲害,已經吐了兩次了。還喘不過氣來,臉色都泛紫了。」

    李氏撫著胸口道:「這都是怎麼回事,侯爺,您快拿個主意。」

    沈淳腦袋裡嗡嗡直響,叫上李郎中又奔向觀崎院。

    觀崎院裡沒有主子鎮著,這會兒正亂成一團,二十來個下人團團亂轉,聽著像蜂窩。沈淳喝了一聲才止住。沈栗這會兒閉著眼睛正在床上倒氣,嗓子裡呼嚕呼嚕的。李郎中先上手紮了幾針,倒是見效,沈栗慢慢回過氣,臉色也漸漸變回來,才又伸手診脈。診過左手診右手,又思量半晌。

    沈淳急得火上房,問道:「如何?可要緊?」

    李郎中道:「氣喘和嘔吐倒還罷了,看脈象倒還不致危急,只是似乎與世子一樣患了瘧疾,還未到真正發病的時候,大約也就是明後天吧。」

    沈淳一屁股坐下,兩個兒子都得了要命的病,當初在戰場上陷入包圍時都沒這麼絕望過。

    李郎中道:「正巧柯大人在府中,那邊忙完了不如請過來看看,論醫術在下是不如的,或有誤診也不一定。」

    沈淳擺擺手,無力道:「哪個是大丫鬟,去請。」只坐著發呆。

    楊桃並青藕去了。

    沈栗半閉著眼,皺著眉不知思量什麼,忽然看向沈淳:「父親,大兄患了瘧疾?」

    沈淳深吸一口氣,道:「只管顧好你自己,其他事不要操心。」又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沈栗道:「下瘧而已,你自小跟個皮猴兒似的,至多遭些罪就過來了。」

    李氏聽得沈栗也患了瘧疾,嚇了一跳,也未曾攔人。柯御醫知道沈淳這會兒正心焦,倒未在意只有丫鬟來請,快步來到觀崎院,朝沈淳點頭示意,先去看沈栗。

    柯御醫的診斷結果也沒什麼不同,只好安慰沈淳道:「好在此子底子好,又未發病,現下就煎藥吃著,應當無虞。」

    沈淳胡亂點頭應著,沈栗道:「父親,我有話要對您說。」

    沈淳看向沈栗,沈栗搖頭道:「只對您說。」

    沈淳叫楊桃引著兩位郎中到隔壁擬方子,把下人都轟出去,門一關,又看向沈栗。

    沈栗道:「父親,我方才的嘔吐和氣喘是裝的。」

    沈淳乍一聽,都沒轉過彎來,奇道:「裝的?難不成李兄和柯兄都陪你撒謊?」

    沈栗搖頭道:「不是,我是說,嘔吐和氣喘是裝的,瘧疾卻不是。」

    沈淳拍拍頭,走過來坐下道:「你慢慢說,先說說為什麼要裝病。」

    沈栗道:「我前幾日病著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得不踏實。府門開時我就醒了,聽到有喧嘩聲是往延齡院裡去的,就知道大約是大兄又病了。我想著,我剛好大兄就不好了,偏我才送了方硯台去,誰知道會有什麼閒話傳出來,不如我自己先病著倒好,就裝著氣喘嘔吐,看著行情隨時病隨時好。」

    沈淳點頭道:「你倒懂得避禍了,你病著,別人也不好拿你做筏子。」

    沈栗道:「先前掉下樹後我院子裡的人都不見了,我猜一定是有什麼不對的事才會一下子處置了那麼多人,我裝病原也不過是圖省事,只是不知自己竟得了瘧疾。方才李先生診出來時倒真是吃了一驚。」

    沈淳嘆道:「你們哥倆真是要我的命啊。」

    沈栗搖頭道:「父親,您說,要是我沒裝病,會怎樣?」

    沈淳問道:「倒是有人提到你送的硯台了,你覺得呢?」

    沈栗道:「這就是了。我不裝病,就不會有李先生來診治,現在就不會知道自己這兩天就要發瘧疾,既然有人提起了硯台,就說明有人希望我來背這口鍋。大兄病著,母親正傷心憤怒,無論這件事最後查沒查明,我都落不著好。我猜,沒查明白之前,我是要被關起來的。嗯,父親最常關我的地方是祠堂,門一鎖,又陰又冷又沒人,府中在為大兄忙亂,我要是正趕上發病,有誰知道呢。」

    要真是這樣,長子不測,黑鍋扣到幼子頭上,為防妻子氣頭上處置不當,也為了暫時給府中一個交代,沈栗的確會把沈栗先關起來,爭取時間查明真相。一個十歲孩子,在陰冷的祠堂中突發急症,只要耽擱幾個時辰,就是身壯如牛也要交代了,侯府的孩子都是嬌養出來的,說是底子好,也不過是相較於他幾個堂兄弟活潑些而已,何況沈栗昨天才從床上爬起來!沈淳一邊想著,一邊兩眼漸漸紅起來,目露凶光道:「好兒子,你只管好好養著,有父親在呢,我沈淳沈慎之是交了兵權,可也不能讓人當了面兒人!」

    沈淳送了柯御醫,看看天色已到上朝時候,他如今清閒,早朝可去可不去,但他昨夜為請柯御醫闖了宵禁,今天必然要有個交代,回頭叫大管家:「沈毅,世子和栗兒患了瘧疾,為防過人,把兩個院子封起來,去和各房說,不要過來看望了,若是送了藥材補品什麼,你都著人收好了,另外,去和夫人把她身邊的荔枝連她爺娘老子一起要過來,看好了!等我上朝回來。你親自去辦!來人,取我朝服來。」

    沈毅是老侯爺給沈淳留下來的老人,當初跟著沈淳一起上過沙場,府中機密多有他參與,他跑去和李氏要人,李氏就知道事有蹊蹺,奴婢再得臉,牽涉到兒子,李氏沒當場撕了荔枝都算鎮定。

    沈淳平日上朝一向都是當背景板的,今天叫人點了名。巡街御史何澤、給事中黃承望參禮賢侯沈淳夜半縱馬,路遇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容置業帶隊阻止,竟叫他一拳打了個烏眼青,不可理喻,居心叵測!

    皇帝邵英頗為驚奇的看向沈淳,當初扶邵英登基端明皇太后和禮賢侯府是下了死力的,沈淳少時即是邵英跟班,就像老侯爺沈勉追隨太祖皇帝一樣,邵英登基後想要兵權,沈淳二話沒有頭一個上交,故而邵英自負瞭解沈淳:這是個把規矩當飯吃的死心眼!夜半縱馬,稀奇呀;居心叵測,不可能啊?

    眼見沈淳眼角留下淚來,伏地哭道:「萬歲,臣膝下兩子皆重疾將死,臣要絕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3:58 PM

第五章 送藥拒藥

    「什麼?」邵英驚道。沈淳已三十六歲,卻只有兩子,算是子嗣稀薄了。況沈梧小時邵英還抱過的,只是近年因他體弱才見得少了。

    「這麼說,沈卿昨夜縱馬該是延醫去了?」邵英問道。

    「正是。微臣兩子昨夜突發急症,府醫診治後驚言似有瘧疾之狀,微臣一則擔心真有疫情發生而不知,危及京城安全,一則擔心二子病情危重,故而匆匆夜奔柯御醫府上。微臣違反宵禁,驚擾巡城兵馬,自知有罪,請聖上治罪。然而京中或有疫情發生,還望聖上並有司眾位大人警惕。」沈淳奏道。

    邵英點頭道:「沈卿本是為子延醫,況遇疫情發生原該速速處置,以免擴散京中。夜半縱馬,衝撞兵馬司官員,縱有有不當,然而沈卿單人獨騎,說居心叵測,這話重了,罰銀二百兩,此事揭過吧。」

    沈淳再拜道:「微臣謝皇上隆恩。」

    得,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容置業昨夜白挨一拳。

    京中發現疫病不是小事,邵英叫順天府尹:「顧臨城,近日可有疫情上報?」

    順天府尹不好當,顧臨城天天恨不能裝空氣,沒想到言官參人也能牽涉到他頭上:「萬歲,順天府並未發現疫情,微臣罪該萬死。」

    邵英嘆道:「自從你當上順天府尹,越發膽小,也不知死了多少萬次了。只盼你把忙著死的時間用來辦事,叫我也放心些。」

    又叫:「太醫院?各有司?都沒有?」

    殿中大臣面面相覷:你那有消息不,沒有?我這兒也沒有。這可稀奇了,一般來講疫病多為大災後貧民流民中發生,然後才有可能擴散,京中重地貴族之家極少有染疫的情況。如今景陽城及周邊各地並無疫病發生,養在侯府深宅的孩子是怎麼得上的,擺明是有內容啊。

    巡城御史何澤又參:「臣參沈淳治家不嚴致使府中爆發疫病,危及京師……」

    邵英:「彼其娘之,滾!」

    說起來何澤和禮賢侯府還是姻親,他妹妹何氏就是三老爺沈涵的繼妻。可惜沈涵三年前早逝,當時何氏所出九少爺沈樅剛剛兩歲,何澤本來就認為妹妹一個世家嫡女與侯府庶子為繼妻是嫁的低了,沒成想竟守著幼子成了寡婦!從那以後,何澤就孜孜不倦地找禮賢侯府的麻煩,邵英和滿朝文武都習慣了,反而不當回事。

    邵英:「著太醫院院使往禮賢侯府查看疫情,著有司查訪京畿各處有無疫情。退朝!」

    一邊向外走,一邊向身邊掌印太監驪珠道:「告訴張茂,好好診治,若用藥太醫院沒有的就向內庫尋,不必另外奏報,沈淳就這兩個兒子,經心些!」

    張茂就是太醫院院使。沈淳是邵英鐵桿兒,這些年雖閒置了,卻照舊很得聖心。政事是政事,交情歸交情,皇帝未登基前也是有幾個知己好友的。說到底,邵英收納兵權是為了集權,也不獨沈淳一個;再者,因端明皇太后故禮賢侯府著實出了一番風頭,邵英不想沈淳當靶子,索性不叫他領官職。可一旦有兵事,沈淳是一定要啟用的。身為帝側近侍,驪珠門兒清,少不得要細細提點一下張茂,所謂查看疫情還在其次,只兩個病人有什麼好查的,重點是人一定要給治好了。

    可惜這提點沒什麼實際作用。瘧疾這病太棘手,貧民得了,請個遊方郎中,開的是截瘧散;侯府公子得了,請來太醫院院使,開的還是截瘧散,沒別的辦法!張茂一籌莫展,索性什麼天山雪蓮、百年靈芝、滇南紅景天、關外蛤蟆油等等藥性溫和的補藥開了一大堆,心說反正撿著好藥用吧,到時候真病重不治,也算是盡力了。

    當然這年月好藥也不是批量生產的,有的只有一株兩株,按規矩自然是可著世子先來,可按著張院使的意思,世子久病體虛,這會兒治癒的希望已經不大了,倒是沈栗還在潛伏期,底子還好,說不定反而能挺過來,當然這主意是背著侯夫人李氏跟沈淳偷偷說的。

    沈淳:「……」

    沈淳前半生都在戰場上,二十一歲才得了第一個兒子,這算是晚婚晚育的了,又過了五年才站住了沈栗,尊禮教分嫡庶,可哪一個兒子不是心頭肉,現在硬要他放棄一個,捨不得!沈淳早朝在大殿上是假哭,這會兒真要流淚了。

    張茂催促道:「時不待人,還請沈侯早拿主意。」

    沈淳道:「把藥給……給栗兒吧。」

    大管家沈毅把藥偷偷藏在袖子裡,去了觀崎院。張茂陪著沈淳站在堂前發呆。

    沈栗昨夜把包袱甩給便宜老爹,踏踏實實補了個覺,此時已服了截瘧散,見大管家親自又送送藥來,奇道:「這又是什麼?」

    此時觀崎院已封閉,沈毅隔著門遞過來:「是太醫院送來的靈芝,已有百年。還有雪蓮和雪蛤油」吩咐楊桃:「你就在這院中開火,用小炭爐,一次掰下一小塊,細細煎好給七少爺服用。」

    沈栗道:「這些藥珍貴了。一下要拿出兩份給我們侯府,怕是要心痛很久。」

    沈毅嘴角一抽,沈栗心思轉得快,見他神色游移,狐疑道:「等等,這藥有什麼緣由麼?」

    沈毅低頭回道:「七少爺太多心,侯府用藥,都是精細的,不會有什麼不妥,七少爺儘管用了就是。」

    沈栗搖頭道:「不對,我倒不是擔心藥有不對。只是以前我用藥都是府裡大廚房煎好了送過來,怎麼這回是大管家你親自送藥,還要在院子裡小爐煎藥,我怎麼覺得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等等,我問你,這藥是大兄也用呢還是單我有?」

    沈栗見沈毅不答,知道想必沈梧是沒得的,不禁心下感慨,瘧疾在現代也不算小病,在古代就要逼得堂堂侯府棄一保一了。

    只是沈栗是經過現代信息轟炸的,各種藥品宣傳和各種科普打假簡直能就飯吃,自然不像古人迷信神藥,什麼某某食了千年人參萬年黃精坐地成仙之類。這藥材,甭管長了多少年吧,或許有藥性大小的區別,但不能治的病,它照樣治不了。

    沈栗嘆道:「楊桃,把藥還給大管家,這些藥我不用。」

    沈毅驚道:「七少爺,這不是鬧著玩的,況是侯爺的意思。」

    沈栗道:「延醫用藥,自不是玩笑。但這些藥大兄沒有,我是不肯用的,便是父親之命也一樣,你回去吧。」

    沈毅遲遲疑疑地走了,不一時,引著沈淳過來。

    沈淳道:「你又胡鬧,這是關乎性命的事,聽話!」

    沈栗道:「父親,正是關乎性命,我才不肯聽話。大兄既是我的兄長又是我們侯府世子,但有一線可能都要盡力救治,如今若救治不力而致大兄夭亡,就算我僥倖得活,又有何面目面對世人,又叫父親對母親如何交代。況且婚姻乃結兩姓之好,李氏外家痛失大兄這個外孫又怎肯與父親輕易干休。」

    沈淳難過道:「你大兄……怕是不成了,總要叫我留下個兒子。」

    沈栗搖頭道:「父親,你是關心則亂了,這些藥我知道的,都是補氣安神,增益氣血,延年益壽的,適宜年老體弱者服用。我身體本來就不差,吃了不見得好,不吃也不見得差,倒是大兄體質虛弱,正是需要這些的時候,父親還是叫人送到延齡院去吧。」

    沈淳猶疑道:「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些什麼!」

    沈栗道:「反正這些藥我是不吃的,不給大兄用父親就還給太醫院吧。倒是茶葉叫人送來些,要綠茶。對了,還有種叫做青蒿的植物,是種野草,父親不妨吩咐人找來些,多多益善。」

    沈淳道:「你要喝茶只管叫人取來。青蒿我見過,你找它做什麼?」

    沈栗笑道:「父親,青蒿和茶葉是可以治瘧疾的。」

    沈淳驚道:「青蒿和茶葉!我怎麼沒聽說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栗心說你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日不落帝國就是一手茶杯一手火槍打下大片殖民地的,也不知道華夏的科學家就是憑著青蒿素得了世界級科學獎項的。我知道,可惜沒法告訴你。

    沈栗支吾道:「父親,您也知道我平時就愛到處跑。我見過有外來的行商這樣治牛。」

    「什麼!」沈淳氣道:「你是牛嗎?治牛和治人能一樣嗎!」

    沈栗道:「哎呀父親!反正這兩樣東西又吃不壞人,試試又如何!我當初覺得好玩,可盯了好幾天,親眼見到那牛是治好了,那行商才牽牛離去的。說不定就有用呢。您要是不放心,不是有太醫來咱們府上嗎,父親不妨先問問他。若是可行,我先吃,真的見效,還能救大兄。」

    沈淳素來是個殺伐果斷的人,可惜關乎兩個兒子性命,頓時變成沒頭腦,叫沈栗忽悠出來,徑直去了延齡院。藥材是絕對不會還給太醫院的,小兒子不用就拿去給大兒子。張茂此時也在延齡院,正好問問青蒿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01 PM

第六章 轉機

    沈梧雖然神智還清醒,臉上卻已經漸漸有死氣上來,自知恐怕不好了,垂淚道:「我怕是熬不過了,這些藥材精貴,用來救將死之人浪費了,還是留給小七用吧。」

    沈梧死了,沈栗就是長房長子,只要沈淳不休妻另取,就是再生兒子也是庶子,差了這麼多歲,沈栗十有八九會繼承爵位,沈梧是想臨死前叫沈栗記個好,日後善待李氏。

    沈淳只覺痛徹心扉,沈梧是承爵長子,最得他重視,眼看磕磕絆絆將要成人了,不料天降橫禍。

    沈淳道:「你且安心養著,別費心思想東想西。你倒知道為了你母親打算,怎麼不想想你老子若是死了兒子可怎麼辦?」

    沈梧道:「是兒子不孝。」

    沈淳道:「既知不孝,不妨多活幾年,也好歹孝順孝順我。」

    張茂聽說沈梧和沈栗把藥材推來讓去,皆不肯食,不禁嘆道:「果然是公侯府第,萬歲親賜禮賢二字著實不假。」

    沈淳道:「只盼上天垂憐,聖上保佑,叫我兒渡過難關。」

    張茂安慰道:「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沈侯二子孝悌禮讓,有古賢者之風,定可逢凶化吉,否極泰來。」

    沈淳同他商量道:「在下幼子沈栗曾見行商以茶葉和青蒿治牛,頗有奇效。今日執意用此法,可行嗎?」

    張茂遲疑道:「在下倒不曾聽說茶葉和青蒿有止瘧的功效,不過二者皆可入藥,青蒿可治濕熱暑濕,茶葉可解毒清熱,按著令郎的情況,這兩味藥吃著就是不好使也不會有害,令郎若想試試,倒也不是不行。」

    張茂是贊同試試的。因為對瘧疾他的確是拿不出好辦法來,若是沈栗的法子好使,皆大歡喜,他也有功;若是沈栗的主意不好使,治死了人,他就可以說是沈栗執意用藥,好推卸責任。

    不管到時候沈淳怎麼想,反正在皇帝面前總是有交代了。總比現在死了人就算他救治不力來得好。

    沈淳得了太醫肯定,立即叫人去尋青蒿,又吩咐下人蒐羅茶葉,統統送到觀崎院去。

    沈淳之前偷偷送藥給沈栗,雖然背著李氏,但也沒想著能永遠瞞著,他是打著先斬後奏的主意。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沈栗身邊都是李氏新送去的丫鬟。

    不過封建社會主流思想都是家族利益至上,沈梧看著已經無藥可救,為免絕嗣,沈淳要保沈栗無可厚非。

    李氏從小就是向著大家主母教養,三從四德,女戒女德,事情過後,她再恨,也不能因為死了親子向沈淳報復,因為按照禮教沈栗也算她兒子,更不能向沈栗下手,否則就是想讓丈夫斷子絕孫,這和她受的教育相悖。

    但這並不意味著李氏得知沈栗把藥材讓給沈梧時不異常高興!

    聽說沈栗要用茶葉,親自寫信叫人回娘家戶部侍郎李意府上,李意好茶,常常能倒動些宮外少見的極品茶葉。

    至傍晚,沈栗果然開始覺得發冷,知道是發病了。因為早有準備,事先就服用了截瘧散和青蒿汁,鬧得不甚厲害。

    在這個醫療條件落後的時代,沈栗也別無他法,能做的也只是儘量鎮定下來,沒事就閉著眼養神,間或嚼些茶葉,喝口青蒿汁。

    到第二天,顯出不同來了。張茂能當上太醫院院使,也不是白給的,除了深諳為官之道,醫術自然也是頂尖的。他經驗豐富,是見過一些瘧疾病人的,相較之下,沈栗的症狀的確是最輕的,加上沈栗才十歲,體質再好也比不上成人,沈栗的情況已經很可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張茂揪著鬍子圍著桌子繞了半晌,拍板給沈梧也用上青蒿汁和茶葉。事實上,沈梧這會兒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張茂在一個月後,帶著兩大車禮物被沈淳送出侯府。沈淳原來以為能留住一個兒子都算老天有眼,沒成想沈栗說的法子真的管用,如今小兒子又活蹦亂跳起來,大兒子雖然還臥床不起有氣無力,但也是虧損的過了,瘧疾已經過去,多吃些補藥,總能活過來。

    沈淳前腳送張茂出了府門,後腳就叫沈毅:「大管家,去通知各房,有一個算一個,今天都到祠堂去,今天是沐休日,別說沒時間,有出府的都找回來。本侯今天要處置人!」

    沈栗這個天外來魂初到侯門就感染疫疾被封了院子,到今天才算見到侯府各房的親戚,除了還起不來的世子,就連五老爺沈凌剛五個月大的小女兒沈曼娘都叫奶娘抱過來,交給親娘抱在祠堂門外祭拜先祖。

    沈淳先領著男丁女眷拜了祖宗。景陽沈氏是平民起家,老侯爺沈勉和他父親好歹算是獵戶,再往上,就都是流民了。

    當初立國後也曾有族人投奔,但沈勉深恨老家兵亂時族人袖手旁觀,致使父母早亡,妻子離散,不肯認,都趕走了,此後重修族譜,另起爐灶。

    沈勉好歹還記得自己爺爺名諱沈八七,墳都沒了,只立了個排位,做了景陽沈氏的祖宗。如今所有族人,就是閤府家眷了。

    太夫人田氏陪著老侯爺一生,從貧賤夫妻熬到夫榮妻貴,如今卻也只能和各女眷們一樣只能隔著祠堂門欄遙拜亡夫。

    不過就是讓她進入祠堂,她如今也拿不準自己到底還願不願意離丈夫更近些。

    直到老侯爺辭世,夫妻都沒紅過臉,沈勉至死對她都是好的,便是有更年輕漂亮的王氏在,也不能讓沈勉多分些注意力。

    沈勉看她的目光是不同的,裡面有說不出的情分在,她也沒什麼不知足的,從獵戶娘子到侯府夫人的跨越是話本裡叫多少年輕姑娘媳婦們羨慕的故事。

    沒想到,侯爺去後她反而要一再處置他的子孫們了。

    「是他們先下手的!」田氏想:「我要保護我的孩子,也要保護我們侯府的世子,侯爺會原諒我的,等我死後見了他,親口對他解釋,他會原諒我的!」

    沈淳領著男丁們出了祠堂,站在院子裡,先吩咐給太夫人和老姨太太看座,才道:「我沈淳年少隨父從軍,拖到二十歲上才娶親,到如今年近四十,只得了兩個兒子,偏偏有人嫌多,惦記著叫我絕嗣。先前我兩個兒子莫名其妙得了瘧疾,誰幹的,站出來!」

    沈淳環視眾人:女眷們大都垂著頭,看不清臉色;小孩子們有還不知事的,懵懂縮在娘親懷裡,也有相互看來看去的;老五沈凌皺著眉,似乎有些不耐煩;已逝三老爺沈涵的長子沈楓一臉譏諷,見沈淳看向他,梗著脖子把臉扭開。

    沈淳喝到:「沈楓,你有話說?」

    沈楓道:「大伯父,人有旦夕禍福,大兄和七弟不幸染疾,大家都心焦,可也不能為了這個就把全家叫到祠堂大鬧吧,莫非大伯父看我們都像是要謀害長房的小人嗎?」

    沈淳冷笑道:「你倒是坦蕩,那我問你,之前栗兒是怎麼跌下樹的?」

    沈楓不覺吃了一驚,支吾道:「大家都知道小七整天淘氣,一時不慎跌一下也是有的!」

    沈淳玩味道:「一時不慎?你真這麼以為?」

    沈楓嘟嘟囔囔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能天天盯著七弟。」

    沈淳道:「你不天天盯著他?你不天天盯著他怎麼能買通他的小廝叫他去爬樹!那樹枝是怎麼斷的!」

    沈楓抵賴道:「我沒有!」

    沈淳道:「你要我把人證帶來和你對質嗎?前段時間府中忙亂,沒空和你計較,你就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是吧,你以為給些銀錢叫人逃走就萬事大吉了?不過是個逃奴,好抓的很哪!」

    沈楓這才低頭不語。

    她繼母何氏吃驚道:「楓兒,真是你?你為何要害你七弟?他如何得罪你了?「

    沈楓偏過頭,猶自憤憤不平。

    田氏道:「自老三去後,閤府都憐你們孤兒寡母的,吃穿用度都緊著你們先來,到底是有什麼不滿,要下這樣的毒手,栗兒才多大,能叫你恨不得他死。」

    沈淳道:「你恨栗兒和你爭一方狀元及第玉硯,是嗎?不過一個把件,也值得你向兄弟下手?」

    沈楓恨道:「我難道就不是侯府的子孫?我父親去世時已是正三品武官,難道家產還養活不了妻兒,倒要大伯父拿吃穿用度做人情不成!我才向大兄討個硯台,轉天七弟就非得要回去,生怕我佔了大房便宜似的。」

    田氏冷笑道:「好孫兒,你有什麼家產?老三向來手腳大,又喜歡到處結交些狐朋狗友,他任上得的錢財還不夠自己用哪!因你娘死於難產,你外公和你父親翻了臉,早把你親娘的嫁妝抬回去,若說縱兒將來還有你繼母的嫁妝,你可不就是一文不名!日後你妹妹棗兒出閣,還要托你大伯母張羅嫁妝。」

    「姐姐!」老姨太太王氏道:「就算涵兒是庶子,也是你兒子,他的兒子也是你的孫子。楓兒做錯了事,您要打要罰,他都該受著,可您別這樣說他,也給他留些臉面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05 PM

第七章 真相

    田氏怒道:「對不住了妹妹,我出身低,不認得幾個字,說話不好聽。可我講理!你們拍良心講講,是我生的也罷,不是我生的也罷,有哪個我不是當親生的養,當初日子不好過,就是一塊餅我也要分的勻勻才端上桌。就是佛祖面前,我也敢說我對你們問心無愧!可有幾個把我當親娘親祖母了?你倒還顧著楓兒的臉面要緊,可栗兒差點跌死了你怎麼不講?楓兒,你告訴老身,你是有多恨你七弟,多恨你大伯父,多恨老身!」

    何氏慌忙勸道:「母親息怒,楓兒是魔怔了,自他父親去後,他事事都愛鑽牛角尖,他不是故意的!楓兒,還不快快認錯!栗兒……栗兒,看在嬸母的面上,不,看在你死去三叔的份兒上,你饒他一回罷,啊?」

    何氏使勁兒按著沈楓,到底讓他向沈淳跪下。一邊哭叫亡夫。

    又是這招!自從沈涵死後,何氏大事小事都要哭哭亡夫。把亡夫當成萬金油了!用的多了,連親婆婆王氏都覺得犯噁心。

    沈淳抿唇盯了沈楓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看向沈栗:「栗兒,你怎麼說?」

    我怎麼說?誰要是叫我死,誰就得死!沈栗半閉著眼睛遮掩神色。可他能把沈楓怎麼樣呢,原主雖確實因此事而死,但沈栗沒法兒因為這個懲罰沈楓,沈楓也不過才十三歲,放到現代,也不會一槍崩了他。何況又是喪父了的堂兄弟,他的繼母何氏如今可正在哭亡夫呢。算了,反正苦主又不是我。

    「三嬸娘,你不要哭了。」沈栗微笑說:「不過是兄弟之間的爭執罷了,誰小時候不和自家兄弟姐妹打架呢,何況又沒跌死我。」

    何氏猛然噎住了。

    沈栗接著道:「這不過是件小事罷了,我不會計較的。原本我也有錯的,前頭的三嬸去的早,劉家和三叔翻了臉,為了副嫁妝,連外孫外孫女都不要了。三叔又不幸去世,九弟年幼,離不得母親,三嬸娘分身乏術,唉,二哥和三姐太可憐了,就是有什麼不對,我這個做弟弟的應該讓著二哥的。怎麼能和二哥爭東西呢?再說,眼看二哥今年出了孝,該參加科考了,若是因為我傳出什麼謀害兄弟的閒話,耽擱了前程可怎麼是好。二哥快起來吧,些許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沈楓臉都青了。

    五爺沈凌和六爺沈沃頗為意外的打量起這個侄子來。沈栗一向沒什麼存在感,提起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個紈絝種子。沒想到,一番話專往人心窩子捅,既嘲笑沈楓不長進不懂事反要弟弟讓著,又諷刺何氏只顧親子,疏於教養繼子繼女,末了又拿著沈楓要參加科考的名聲威脅,話說,你真是在說原諒嗎?

    沈栗偷覷沈淳神色,正巧沈淳也看向他,嗯,便宜老爹雖然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不過目光中頗有些欣慰的意思。

    沈淳是真噁心壞了,自打沈涵死後,這一房就不安生。一個是弟媳,一個是侄子,你和他們講道理,人家哭沈涵;你和他們講家法,人家哭沈涵。好兒子,說得好,以後口舌官司就靠你了,你比他們都小,你和他們吵。以後再碰到這種情況老子就關門放兒子!

    沈淳道:「楓兒起來吧,你是個傻的,還以為自己手段驚人,早叫人賣了。你把樹枝鋸了一半,打算叫栗兒跌個狠的,有人比你還狠,叫那奴才把你鋸的樹枝掰斷,另選個高的來鋸,誠心害死栗兒好叫你頂槓,那奴才和你說是你害死了人你就信,還翻箱倒櫃掏銀子給他跑路!」

    「什麼!」沈楓迷迷瞪瞪地問:「那奴才騙我?」

    李氏嘆道:「虧你當初沒有狠到殺人滅口,反而把體己銀子都給他叫他逃走,那奴才也算謹慎,手中又有銀子,還真跑了,才叫他躲過了幕後真兇滅口。否則今日死無對證,幕後真兇無人知道,這口黑鍋你是不背也得背!可見善舉總有好報,惡人總會露行,你說是吧,何氏!」

    何氏慌忙搖手道:「不,不不,嫂子,不是我,您弄錯了,您肯定弄錯了,我為什麼要害栗兒,不關我的事!」

    李氏道:「那奴才精著呢,他如今不但還活著,手中還有你收買他的證據,不但這件事和你有關,瘧疾的事也是你做的!今天既然開祠堂,就是證據確鑿,你痛快認罪吧。」

    何氏哭道:「我是冤枉的,害了世子和栗兒我又有什麼好處,嗚嗚,我一個寡婦,圖的什麼呢,沈涵,沈涵你睜眼看看啊……」

    何氏又開始哭沈涵,眾人都皺眉。沈栗見沈淳又一副生吞了蟑螂的樣子,嘴快道:「三嬸娘,您既然覺得冤枉,不妨大家把證據擺出來辯駁一番就是了。您先別忙著哭,也叫三叔在地下歇歇。」

    田氏接道:「老身看栗兒這話有理,何氏,你別天天哭老三,叫他在地下不安生。淳兒,你把你查出的事情擺出來給大家看看,叫人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何氏。」

    沈淳道:「弟妹,你也算得上是處心積慮了,這府中也不知叫你收買了多少人,就是這次查到的,你嫂子身邊的荔枝,栗兒原來的小廝鐵瓶還有府醫李先生身邊的藥童白朮都是你的人。前段時間你得知楓兒向他大兄討了方硯台,就叫鐵瓶挑撥栗兒和他爭硯台,又讓鐵瓶向楓兒示好。楓兒性情孤僻倔強,失了硯台必然記恨在心,只要稍加誘導,必然做下錯事,就成了你現成的替罪羊。可惜鐵瓶覺得事情不好跑得快,你沒來得及滅口,倒叫我抓了個活口。是也不是?」

    何氏叫道:「不是的,你們都冤枉我!」

    沈淳繼續道:「一計不成又生二計,當時栗兒沒跌死,和他大兄一起病在床上,你又讓白朮用染有瘧疾血污的棉花擦拭李郎中的銀針,李郎中為他們兄弟施針時,自然將疫毒送入他們體內。所以閤府出入頻繁的僕人們都無恙,偏偏靜養中的他們生了病。」

    何氏哭道:「我沒有,我沒有啊。」

    「沈梧先發了病!而沈栗一向活潑健康,發病要晚些,那時還未有徵兆。」沈淳冷漠道:「這讓你擔心栗兒或許會挺過來,病不死。你一直盯著長房,知道栗兒頭天傍晚把硯台送給了他大兄,你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趁著那夜紛紛擾擾,你摸黑趁亂吩咐荔枝伺機挑撥,想讓人懷疑沈栗。萬一我懷疑再多一些,多半會讓栗兒禁閉。你知道我最常關栗兒的地方就是祠堂,這地方平常沒人。萬一栗兒在這裡發病,你總有辦法要他死!是嗎?」

    「不是!」何氏反倒鎮定下來:「我不認!我一個寡婦失業的,為何要害侄子們,有什麼好處值得我這樣做。」

    田氏忽然道:「你是有好處的,只不過這好處不是什麼金銀家產罷了。或者說,你的好處就是專為叫大房,叫嫡枝,叫整個侯府不痛快罷了!」

    何氏忽然安靜下來,仇恨地盯著田氏。

    田氏抿了抿鬢角,平靜地看著何氏:「看來你是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何氏揚起下巴:「一個月前。」

    田氏笑道:「也就是說你立即就下手了?到底是何家的閨女。」轉頭向王氏道:「當初我說什麼來著,她比前頭劉氏差遠了。這娶親不能只看親家門第,人不對,什麼都白搭。」

    何氏恨道:「我嫁過來三年就死了丈夫,十八歲就做了寡婦。」

    田氏道:「路是你自己選的。何家是多少代的世家了,經了前朝,經了本朝,連當初太祖起兵的時候都被他們看不起。我們禮賢侯府是貧民發家,你們家人看我們老侯爺都是斜著眼睛的,你一個世家嫡女,是怎麼想的,嫁給我們府上一個庶子做繼妻?你真當別人都看不出你的算盤?你要害人立即就能找到幫手,可見你平時收買了多少奴僕,你裝的什麼賢妻良母!你恨自己成了寡婦,我還恨你拐壞了老三呢!」

    何氏喊道:「是你們殺了我丈夫,叫我做了寡婦,憑什麼你們都過得好?沈淳,你就該斷子絕孫!沈楓,是他們殺了你父親……」

    「楓兒知道!」田氏打斷她道:「楓兒知道,他是你們這一房的長子,他知道自己父親是怎麼死的,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為了什麼死的!」

    「他知道?」何氏含淚道:「你們都知道?」

    她環視眾人,喃喃道:「就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叫我知道?憑什麼瞞著我?」

    「該知道的都知道,沒人瞞著你。」田氏厭煩道:「你或許不清楚老三是怎麼死的,但你該明白老三是為什麼死的。老三是心思不正,可他打小就笨,沒學會什麼高明的害人手段,不是娶了你,叫你拐壞了,他怎麼可能做下那麼大的錯事。你省省吧!淳兒,你弟妹瘋了,叫她靜養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08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6-9-14 04:11 PM 編輯

第八章 原來如此

    「來人!」沈淳喝到:「三夫人失心瘋了,看好她,叫她在自己屋子裡養病!」

    何氏哭叫道:「你們敢!我是何家女,我父兄知道了必不與你們干休……」

    到底被人拖走了。

    沈樅見他母親被人拖走,嚇得直哭。

    沈淳嘆道:「楓兒,棗兒以後有事找你們大伯母,樅兒……」

    沈淳轉向王氏:「五弟六弟的孩子們還小,想必弟妹們分身乏術,梧兒身邊也離不開人,李氏顧不過,樅兒就勞煩老姨娘了。」

    王氏按著太陽穴,疲乏的點點頭:「只把孩子抱過來就是,原來的奶娘是何氏的陪房,不要了,重新選人吧。」

    沈淳應了,又向眾人道:「咱們沈家能有今天,都是父親領著我們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下來的,不是蠅營狗苟偷來的!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誰想出人頭地就自己去掙,家裡離底子薄,除了一個爵位,沒什麼叫人惦記的,如果老天覺得我前半生殺伐過重,誠心叫我絕嗣,皇命禮法擺在那裡,該是誰繼承就是誰的,若是叫我發現誰害了我兒子,我寧願上本請皇上消爵!誰也別惦記!散了吧!」

    沈栗看了一場好戲,正想回自己院子,讓沈淳叫住了:「栗兒,你跟我來。」

    沈淳把沈栗帶到書房。沈淳雖然是武將,書房裡倒不空,藏書也不少,沈栗隨手翻了翻,多有註釋,可見是真讀過一些。

    看來我這老爹還是個儒將。沈栗轉頭看見沈淳端著茶杯默默看著他,嘿嘿訕笑著放下書,端了個椅子坐到沈淳對面,也學著沈淳細細品茶。

    沈淳失笑,打發僕人出去,問沈栗:「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沈栗笑道:「父親今天真威風,也替大兄和我出口惡氣。」

    沈淳撇嘴道:「你又在耍滑頭。要是以前,我說不定還以為你人小心眼少,叫你給糊弄過去。可惜,因瘧疾的事你先前裝病露了餡,沒想倒,我這個傻兒子竟是個腹內黑。」

    沈栗訕笑道:「父親,能說說三叔的事嗎?好像有什麼故事,三嬸娘也不清楚?」

    沈淳嘆道:「這是家醜,誰願意拿來談論,只有當年經過的人知道。你三叔啊,嘿,他可是個真正的缺心眼。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好事嗎?他在茶水裡下毒想害死我,沒成想,那茶不巧讓你回家歸寧的大姑母用了!」

    沈栗半張著嘴:「三叔為什麼要害父親?」

    沈淳道:「那呆瓜從小就覺得你祖母出身低,老姨娘好歹是前朝官家小姐,做庶子委屈了他,事事都要和我爭。恰巧那年皇上要釋兵權,我交了兵權後就一直沒再領差事,他以為我失勢了,當時你六叔還小,你大兄病弱,你才七歲,你三叔呢,娶了何家女,叫他丈人家硬拱到三品,他的心大了,以為我死了,爵位就能歸他!」

    沈栗疑惑道:「我怎麼記得大姑母似乎比三叔去的晚?」

    沈淳嘆道:「前朝宮中有種叫做『一夢』的藥,可讓人漸漸神乏思睡,最後睡死,中者無解,這藥我們家聽都沒聽過,也不知他打哪裡得來的。只是中者身上常有酒氣,我倒是常愛淺酌幾杯,若是中了,還真不會有人發現,沒準叫你三叔得逞。可你大姑母一個滴酒不沾的婦人家身上有了酒氣,就讓人疑惑了,她嫁的嘉明伯府在前朝就有爵位,後來追隨太祖皇帝起兵,底蘊和咱們家自然不同,身邊伺候的嬤嬤立時發現了。用心查就沒有查不出的事!你三叔謀害血親,累及你大姑母,十惡不赦,嘉明伯府也不肯干休,只是這件醜事不好張揚,你祖母命人悄悄開了祠堂,叫他抵命,只說暴病死了。只是可惜了你大姑母回了趟娘家,無辜受累,拖了一年到底去了。嘉明伯怒氣未平,這兩年也不怎麼來往了。」

    沈慄驚嘆府中還有這樣的故事,評到:「為了一個爵位,血親相仇,大姑母無辜送命,三叔拋下嬌妻幼子抵命。咱們府還為此得罪了姻親:嘉明伯府失了主母,沒把這事張揚開來都算給咱們留面子;三嬸娘丈夫離奇暴斃做了寡婦,何府肯定也不痛快。怪不得聽說何御史總愛找咱們麻煩呢。」

    沈淳道:「何止這兩家!你三叔也不是糊塗一天了。還有他前頭岳家!他見梧兒身體不好,惦記在子嗣上也要贏我一著,你先頭的三嬸娘劉氏頭一年生了楓兒,第二年生下棗兒,第三年就難產連著腹中孩子一起死了!劉家才和他翻了臉!連外孫都不認了。你祖父當時還在,把他攆去外任,臨終才叫他回來,誰知他怎麼和何家攪合到一起,還娶了人家的女兒!」

    沈栗咋舌道:「因為三叔,咱們家可真是到處樹敵啊。」

    沈淳道:「你祖父有一句話說得好:『咱們勳貴之家,不怕子孫能耐小,就怕子孫野心大!』」

    沈栗訕笑道:「這話有理,兒子當引以為戒。」

    沈淳哼道:「我倒不怕你有野心。」

    他深深嘆了口氣,又道:「你大哥體質原本就不好,叫這一場大病把身體都掏空了,以後就算襲了爵,也不能出門領差事做事。可我大房不能後繼無人!栗兒,你今年十歲了,想和以前一樣渾玩,我是絕計不讓的!你有什麼打算?」

    沈栗正色道:「兒子一定好好讀書,將來給父親、母親和姨娘爭光。」

    「讀書?」沈淳思量道:「我原見你每日到處淘氣,還以為你厭文愛武。這樣也好,我的兒子少,也捨不得送到戰場上去拼。」

    沈淳隨即叫人去請家學先生。這先生姓方,名鶴,字晴羽,學問很不錯,可惜祖上有個姻親是前朝官員,滅國時不肯歸附,和幾個同僚坐在城樓上自盡而死。這些人做忠臣倒是痛快了,盛太祖不痛快!他倒沒來個滿門抄斬,只是下旨這些人皆為逆臣,九族之內三代不可出仕。方鶴這算是倒霉掛上的,時運不濟,差點成了餓殍,後來遇到沈淳,吃到兩頓飽飯,覺得這是條金大腿,死活賴在軍中做了幕僚,還別說,辦事挺利落。沈淳離了軍中,他就跟來侯府當了個家學先生。

    說是家學,其實世子三天兩頭生病,原來的沈栗三天兩頭逃課,九少爺沈樅今年五歲剛開蒙,還在學寫大字,再往下,五老爺家的嫡子沈柳三歲,庶子沈樺兩歲,還沒斷奶哪,都用不著他教。只有沈楓今年打算應試,算是正經上學的。

    沈淳請方先生是為了問問沈栗學業,可有讀書的天賦。方鶴耷拉著眼皮:「說起來,在下已好久不見七少爺了,故而七少爺如今學問如何,老朽並不清楚。」

    沈淳虎著臉瞪沈栗,沈栗涎著臉道:「其實我近來也有讀書的,不信,先生考考我。」

    方鶴到底是沈淳得幕僚,並未難為沈栗,只撿著淺顯的問起。只是這回沈栗倒真叫他有些吃驚,由淺入深,一問一答,倒真有考問學問的架勢了。沈栗得了原主的記憶,原主再不愛學,聽的多了也有些底子。這一個月來因病封了院子,每日躺在病床上無聊時就叫人拿書給他看。他不是真正的十歲孩子不知事,知道在這惟有讀書高的世上下些功夫做學問總是沒錯的。一個大人的靈魂,理解力怎麼也比孩子高,他用心看了一個月,不說學得好,生記下一些總是沒問題的,方鶴由易到難地問,他能答就答,間或夾雜些前世看到的理論和自己的理解,倒也並未冷場。

    沈淳問:「如何?」

    方鶴思忖道:「老夫往日走了眼,今日倒叫我刮目相看。說起來,令郎底子薄些,倒也不妨,他才十歲,就從現在補起,憑他資質,自有進益。難得的是他小小年紀常有奇思,想前人之所未想,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妙言。令郎日後如欲從文,當有建樹。」

    沈淳聞言大喜,道:「孽子日後就拜託先生了!沈栗!」

    沈栗應道:「在!」

    沈淳道:「自今日始,你要用心的學!叫我再知道你逃學,不再罰你跪祠堂,我只叫人拿板子招呼你!不聽先生吩咐,打!讀書不精心,叫先生好好地打!」

    沈栗向方鶴苦笑道:「如此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方鶴撚鬚笑道:「定不負東主所望。」

    沈栗又讀了兩個月,越發得方鶴喜愛。他書背得快,講解理解的也快,又肯用心下苦工,又常有巧思,進境可謂一日千里。方鶴原是沈淳門下,自然也希望沈淳的兒子有出息,世子看來將來只能襲爵不能出仕,長房的未來還要著落在沈栗身上,方鶴自然越加精心教授他。初時沈楓還能嘲笑他水平低,漸漸也在他身上感到壓力。

    這日,沈栗從家學回來,看見中門正開,沈淳迎了一人進來,沈栗打量一眼,三十來歲,嘴邊含笑,玉樹臨風,嗯,一副世家公子的氣派。

    沈栗悄悄問自己的長隨竹衣:「哎,這誰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14 PM

第九章 言來語去

    竹衣道:「少爺,您肯定聽說過這位。他就是三夫人的兄長,那位巡城御史何澤!」

    恰巧沈淳見了他,叫他過去,向何澤介紹道:「這是犬子沈栗,已有十歲。沈栗,還不向你世叔見禮。」

    沈栗笑眯眯上前唱了個肥喏:「給世叔見禮,世叔一向可好。」

    何澤微笑道:「沈世侄也好。」遂拿出一塊玉珮當做見面禮。

    沈栗接過,見這玉珮雕成一條鯉魚,色如白羊脂,透如冰清,溫潤有螢光,更奇異的是中間包著一汪水,晃之微有泉聲。訝然道:「此物難得,實非尋常可見。」

    何澤笑道:「此玉名為阿蓋瓷,當年有天竺商人攜玉此販賣,坊市中競相爭買,最後被家父所得。當時雕成一對鯉魚,取魚躍龍門之意。在下進士登第時家父特意賜下,已有十幾年了。今日見賢侄一表人才,文質彬彬,頗和眼緣,故而以此相贈。另一塊贈給世子。」

    沈栗推辭道:「這太貴重了,蒙世叔厚愛,不勝感謝,但此物還請世叔收回。」

    「欸,」何澤道:「見面禮哪有推辭的道理,不過一塊玉珮,賢侄收下便是。」

    沈栗看向沈淳,沈淳點頭道:「長者賜,不敢辭。既是你世叔相贈,收下吧。」

    沈栗方才收了。心中微微訝異這位傳聞中樂於和侯府掐架的翻臉親戚怎麼忽然登門。居然還一出手就是重禮,這玉應是舶來品,有價無市,何澤就算出身世家隨手以此物為見面禮也過了,何況前一陣何澤還在朝上參沈淳。

    沈淳此時著意培養沈栗,來往待客都不避著他。幾人相讓往正堂而去,沈栗偷見沈淳雖與何澤熱情寒暄,轉頭時卻嘴角微牽,望向何氏所居院落,似有譏諷之色,方才恍然明白:何氏此前在府內收買了不少奴僕,雖然把她關起來後沈淳清理了一遍,但未必沒有漏網之魚。必是有人給何府遞了消息,何澤擔心妹妹才匆匆上門。

    五老爺沈凌時任兵部郎中,散值回府聽到有客來,也換了衣裳過來相見。

    幾人寒暄落座,待上了茶,何澤果然提起何氏:「今日忽然有人前來尋我,言說貴府聲稱舍妹忽然失心瘋了,然而在下並未聽說此事,故而散值後匆匆而來,請問沈侯:舍妹真的瘋了?若然如此,沈侯為何不曾遣人相告,難道舍妹沒有娘家不成!」

    何澤問得氣勢洶洶。沈栗侍立一旁,見沈栗與沈凌不約而同皺了皺眉,忽然插話道:「父親,兒子有話說。」

    沈淳端起茶,大咧咧道:「你何世叔也不是外人,說吧。」

    沈栗道:「兒子有些奇怪,是何人去尋何世叔?別的不說,三嬸娘深居後宅,她的消息怎會被人拿到府外傳遞?」

    沈淳向何澤道:「我也很奇怪,我沈府後宅之事怎會到得何兄耳中,何兄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

    何澤愣了一下,道:「這是小事,我此來是為了舍妹……」

    沈栗嘴快道:「不不不,世叔,這可不是小事:我父親是禮賢侯,當初帶過兵的,府中還有些機密卷宗;我五叔現任兵部郎中,有時也會把一些公務拿回府中處理。如今連我家內宅之事世叔都有耳聞,可見世叔對我沈府可謂瞭如指掌……」

    何澤跑來給妹妹撐腰,興師問罪的話還沒說出口,先叫沈栗扣了頂窺伺官員府第的帽子,不禁氣苦。怒道:「誰愛打聽你們侯府的事了!豈有此理!」

    沈栗道:「不錯,想來世叔出自何家,行事一向光風霽月,不屑為此鬼祟行徑。此必是小人居心不良,意圖敗壞世叔清名,還請世叔告知此人是誰,我們定然輕饒不了他。」

    何澤想也不想道:「是你們府上的一個小廝叫做硯樂的。」

    沈栗挑眉訝然。沈淳沈凌卻毫不奇怪:何家是幾百年的世家,可惜家業猶存,風骨不再。族人自視甚高,視奴僕如物品,何澤也好不到哪去。況且他又是御史,一向是只有他參別人的,怎麼肯因為一個小廝莫名其妙的背上一個窺伺侯府的名聲。

    倒是可惜硯樂,被何氏收買給何澤遞消息,沒想到反而被自己討好的主顧賣了。

    沈淳高聲交代:「大管家,硯樂背主,此乃大罪,叫人綁了打死。叫府中僕人們現在沒有事情的都去看,看看背主的有什麼好下場!」

    沈栗嚇了一跳,他到沒想到沈淳如此輕描淡寫地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此時才深切感受到這個世界和前世相比並不只是物質條件的不同。

    何澤被沈栗打了差,氣勢已經落了下來,語氣倒是平靜了許多:「舍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還望告知。」

    沈淳道:「我倒不信何兄一無所知。」

    何澤皺眉道:「我只聽說她犯了錯,如今正被關在院子裡,連孩子也不能見。舍妹排行最小,自幼嬌生慣養,脾氣不好也是有的。然而她性情耿直,斷然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我今日此來,就是為了向沈兄詢問此時,不知她究竟犯了什麼大罪,竟讓你們連個寡婦也不肯放過,要叫她做個失心瘋!」

    說著,何澤又氣憤起來。

    沈淳冷笑不語,沈凌嘆道:「此事三嫂想必連何兄一併瞞在鼓裡。此前我侯府世子連通栗兒得了瘧疾,我兄長夜半延醫還是何兄參了他一本,不知何兄還記得否?」

    何澤瞪著兩眼,呆了半晌才道:「怎麼可能?」

    沈淳怒道:「人證俱在,何兄可要一觀。」

    沈凌道:「何兄,栗兒此前還從樹上跌落過,險些送命,此事也是三嫂謀劃。三嫂犯下如此大錯,我們府也只是把她關起來,不許她繼續害人罷了。何兄何必如此氣勢洶洶。倘若貴府出此惡婦,不知又會如何處置?」

    何澤疑惑道:「舍妹沒有理由下此毒手,貴府確實查清楚了?或者事情另有蹊蹺也說不定。」

    沈淳道:「她只不過忽然知道沈涵並非暴斃而亡,想要報復沈家罷了。」

    何澤恍然,沉默不語。

    沈凌道:「三哥去世時還是有僕人知道的。大兄並未因此殺人滅口,只是遠遠打發到莊子上。誰知三嫂一直心存疑惑,到底叫她找到了。」

    何澤知道自己妹妹性情執拗,若是知道沈涵並非病亡而是被沈府處死,只怕真能悍然下手。沈府既然敢處置何氏,必然證據確鑿,不留漏洞。他一邊嘆息,一邊又暗自埋怨妹妹既然向他求救又不肯讓人把事由向他說明白,結果他毫無準備貿然前來,處處落於下風。

    何澤思來想去沒有託詞,只好軟言求情道:「此事卻是舍妹錯了。然而舍妹心地不壞,必是一時性子左了,做了糊塗事。只是要打要罰都好,難不成要把她一輩子關起來,連孩子也不得見?她明明神智清楚,倒要她做個失心瘋,只怕關上兩年就要真瘋了!可憐她年輕守寡,心中悲憤,或者只是想為她丈夫報仇……」

    沈淳氣道:「她做了寡婦就要害別人的孩子?要別人絕嗣!她是報的哪份兒的仇?她是怎麼做寡婦的?別人不知何兄還不清楚?沈涵為何而死,他手中的藥是哪裡來的?」

    何澤爭論道:「沈涵之死早有定論,為何當時沈侯一口咬定『一夢』出自何府?至今為此爭論不休。莫非沈侯此時又查出了新證據,要與我何家理論不成!」

    沈淳冷笑道:「『一夢』乃是前朝秘藥,常人不知,我沈家聞所未聞,也只有你何家才拿的出來吧。」

    何澤怒道:「歸附之臣又不是只有我一家,誰知道沈涵在哪裡得到,你們沈家教子不嚴,以致他犯了錯事,反而害了我妹妹終身!又向嘉明伯妄言,說什麼毒藥必是從我何家而來,以致嘉明伯府與我何家起齷蹉!」

    沈淳駁道:「你何府既不氣短,為何默認我等處死沈涵?以你何家的德行,怎麼可能任憑別人殺了自家女婿,何況沈涵死前被你們辛辛苦苦扶上三品官位,你怎麼不去告我沈家私自處死朝廷官員?分明是做賊心虛!你口口聲聲嘆你妹妹命苦,怎麼不說是用何家女的終身和女婿的命,來換我禮賢侯府和嘉明伯府的妥協!」

    何澤恨道:「豈有此理!」

    沈淳怒道:「的確豈有此理!何澤,你既然千般委屈萬般憤怒,不如同我去告御狀,將往事查個清楚明白,索性叫皇上評評理!」

    何澤狠狠喘了兩口氣,拂袖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何府不屑與你等計較!」

    沈淳冷笑道:「就算你何府勢大門生眾多,可也不是人人買賬,毒藥的事查不清楚,是我沈淳沒能耐,我認了!可不等於你何家人可以在我沈家撒野!何氏心機狠辣,手段陰毒,擱在別家早死了,留她一條命,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今天你就是說破天我們也不會放她出來再害人!至於樅兒,哼,如果交給這樣的母親扶養,我還怕他被教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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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16 PM

第十章 甩鍋背鍋

    何澤沈淳氣極道:「不可理喻!」

    沈淳道:「哪個要你妹妹守節了?我沈府早說聽憑另嫁,是你何家為了什麼狗屁名聲不肯接回去,留她在此滿懷怨恨,整天琢麼怎麼害人。你既心疼妹妹,我今天就給你個機會,你把她領回去啊,我沈淳保證,今天你把她接走,她害我兩個兒子的事就既往不咎!她在我沈家,就要服我沈家的宗法!你接是不接?」

    何澤抖著手指著沈淳,半晌方道:「我何家外無犯法之男,內無再嫁之女……」

    沈淳冷笑道:「慢走不送!」

    逕自去了。

    何澤向著沈凌氣苦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你就由得他如此待客?」

    沈凌挑眉。

    何澤道:「沈涵與你同母,他是被你嫡母和嫡兄處死的,你就半點不恨?諸事聽憑沈淳處置,讓他如此得罪姻親!」

    沈凌悠然嘆道:「兄長可不可恨我想不明白,可有一件事我還是清楚的:我那三哥雖然糊塗,可要不是娶了你何氏之女,不是讓你何家拱上高官之位,他的野心就不會那麼大,最後也不會死!」

    撣了撣衣衫,竟也施施然離去。

    堂中只留下沈栗與何澤面面相覷,沈栗皮笑肉不笑道:「要不,侄兒送世叔出去?」

    何澤氣得向桌上一拂,將茶杯拂落在地,狠狠道:「不勞……賢侄!」

    沈栗眼角一抽,忽然嚎啕大哭,堂外伺候的僕人們聞聲紛紛進來,沈凌此時還未走遠,聞聲也轉回來。

    沈栗仗著皮囊臉嫩,只做孩童狀,向沈凌哭告道:「五叔,何世叔用茶杯砸我!」

    眾人都看向何澤。

    何澤愕然道:「胡說,我何時打你了?」

    沈栗道:「就是剛才,五叔剛一出門,你就用茶杯摔我。」

    眾人向地上看去,正好一個茶杯碎在沈栗腳邊。

    原來何澤衣袖一拂不要緊,那茶杯正好飛落到沈栗腳邊不遠。

    沈栗與沈淳、沈凌不同,沈家大都是武將,唯一的文官沈凌也在兵部任職,做事風格果斷豪放,話不投機起身就走。而沈栗前世是個銷售經理,也沒有個做侯爺的老爹,做事務求圓滑,滴水不漏。沈府與何府的矛盾已經不可化解,但何府老樹根深,門生眾多,三年前毒藥的事合禮賢侯府、嘉明伯府兩府之力都沒抓牢證據,不得不與何府妥協,秘密處死沈涵了事。今日何澤上門理論不成,被沈淳端茶送客晾在堂中,出了門去必然到處宣揚沈府待客不恭,竟要把訪客趕出門去,敗壞沈府聲譽。當時幾人到底議論什麼又不可為人所知,外人最多只知何澤上門果然被沈府冷待,再加上何府眾多門生附和,沈府名聲說不定真要被人損壞。沈淳久居高位,再者何澤與沈府一向不對付是眾所周知的事,自然不在乎這點小事,但這和沈栗的從前世帶來的處事習慣不符,沈栗得了機會就要扭轉這種可能。他要在何澤出門之前,先給何澤扣上一個趁著家長不在拿孩童出氣的帽子。何澤是下了值後貿然登門,連名帖也未遞,又「蓄意傷害」沈淳的兒子,被轟出去也是理所當然。

    沈栗假裝抽噎道:「要不是我躲得快,就砸到我身上了。」

    「何御史真是好大的威風!」此時沈淳也被人喚回,黑著臉道。

    憐憫弱者乃人之天性,當時堂中只有何澤與沈栗兩人,相比之下,眾人當然更相信年齡「幼小」處於劣勢的沈栗了。

    何澤百口莫辯,直氣得七竅生煙。他今日氣勢洶洶而來,本是為了何氏「被失心瘋」之事,誰知理論不成,反而先後被沈栗扣上「窺視侯府」、「欺凌幼童」兩口黑鍋,自打他成為御史,只有他給別人甩鍋的,不料今日背鍋!

    何澤還在尋思如何理論,沈淳卻不給他這個時間,怒道:「大管家,還不送何大人離開!」

    沈毅一揮手,領著幾個得力家人,扶挾著何澤,將他請出府門。

    何澤不料今日竟落入如此狼狽境地,站在大門之外,兩眼翻白,直喘粗氣,半晌方才緩過氣來。平時自矜的世家公子的風度也沒了,指著府內大喊:「沈淳,我與你沒完!我……我何府與你們沈家勢不兩立!」怒氣衝衝登轎而去。

    沈栗擦擦並不存在的眼淚,連眼角都沒紅。抬眼一瞧,沈凌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他,又轉睛看了看沈淳,抬手搓搓下頜,輕笑一聲:「真沒想到啊。」悠然而去。

    沒想到什麼?大抵是沒想到沈栗竟說哭就哭,眼也不眨就給何澤甩鍋。

    沈栗瞅見沈毅面無表情盯著他,眨眨眼,尷尬著囁嚅道:「那個,嚇死寶寶……了。」

    這句話下限有點兒低,沈淳愕然,哭笑不得地嘆道:「你這不要臉皮的架勢果然有些做文官的潛質。」

    沈栗嬉笑道:「我就當父親誇我了。」

    沈淳哼道:「不料竟養出狐狸來。」

    沈栗問道:「這位何大人今日負氣而去,恐怕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吧?」

    沈淳道:「若肯息事寧人,就不是他何澤了。不過我禮賢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沈栗道:「三叔去時畢竟是朝廷三品大員,若是何府以我們私自處死朝廷命官上告,恐怕我們的確不好交代。」

    沈淳道:「如果能告他何家早就告了。可惜,他要告我們就要扯出『一夢』的事,他們不敢的。」

    沈栗疑惑道:「『一夢』出自何府一說沒有切實證據,何家有什麼好怕的。」

    沈淳微笑道:「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需要什麼證據。只看皇上的意思罷了。」

    皇上的意思?沈栗搖頭晃腦想了半晌,沈淳也不急,反身坐下,叫人上了新茶,慢慢等他。他既然起意培養沈栗,這點耐心還是有的。沈栗順著故事慢慢回想,待想起何澤曾提到「歸附之臣」二字才恍然大悟:盛太祖邵廉本是邊關大將,因前朝接連出了幾代昏君,搞得民不聊生,朝廷內外怨聲載道,邵廉當時被猜忌,幾乎因此喪命,於是索性舉旗南下,除了自己手下,當時也有不少朝臣響應歸附。只是何家卻不在此二例之中,他們本是世族,頗有些流水的朝廷鐵打的世家的意思,直到大半江山已倒,末帝又忽然崩殂,眼看無可挽回了,這才歸附。當時邵廉擔心北方狄族趁亂攻擊,腹背受敵,急於平定戰亂,也就馬馬虎虎受納了,何氏因此保存元氣。開國後,何氏果然攪著一些世族,仗著門生故吏眾多,形成了一股勢力。但皇帝絕不會允許出現前朝那種門閥干政的故事!邵英登基後,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了這股力量,為了穩定朝政,只要何家老老實實做事,邵英倒也不會為難他們。

    可是何家為什麼偏偏要選沈涵做女婿呢?何家名滿天下,他家嫡女可謂是千家求萬家選,偏偏就嫁給他們看不起的庶族禮賢侯府中一個庶子做繼妻!說什麼花前偶遇一見鍾情,那是唬人的。多半是因為沈涵當時帶兵又肯買他們的賬吧。

    何家要把沈涵的死鬧出來,首先就要解釋沈涵的死因,他前腳娶了何氏女,何家出力扶植他陞官,後腳他就要暗害禮賢侯沈淳!落在皇帝眼裡,這就是何家明明白白在他邵英手裡撬兵權,謀殺他的鐵桿支持者,何況還牽出前朝秘藥「一夢」!

    告不告得倒禮賢侯府不知道,邵英要先砍了何家!

    沈栗慢慢地說,沈淳越聽越驚異,漸漸坐直身體仔細聽。他還留著以前對沈栗的印象,沒想到原本認為紈絝愚蠢的庶子竟然有如此見地,竟把何、沈二府之形式猜出了十之八九。心下感嘆原來沈栗身為庶子竟一直藏拙,直到沈栗明確表示要培養他時才漸漸展露頭角。今日無論是堂前辯論時不露聲色地給何澤甩鍋還是此時猜測二府形勢時的思慮深刻,都不遜成人。

    沈淳道:「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心計,足勝同齡人許多。你學問如今有方先生操心,我也不慮。只一點你要記著,我禮賢侯府一向忠於皇上,不要和你那沒出息的三叔學。不然我是不會饒你的!」

    沈栗肅然道:「兒子知道厲害。只是不知何家以後又要怎生謀算……」

    沈淳喝到:「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你爹我還沒死呢!」

    沈栗抱頭鼠竄。

    沈淳既然明確表示關於何府之事不要沈栗參與,沈栗便安安生生地讀他的書去。又兩個多月過去,沈栗的書讀的越發好了,只是方鶴教的也越發的急了,沈淳每日被課業壓的眼冒金星,不由叫苦道:「先生,我又不是現在就要考進士,當官的還有沐休呢,您看,我這兩日可見瘦了。」

    「瘦了就多吃些肉!」方鶴道:「你離進士還遠那,不過,明年二月你要和二公子一起下場考童試。」

    「什麼!」沈栗愕然,猛然間背後一寒,回頭見是沈楓正一臉不滿地盯著他,嗯,好一雙死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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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23 PM

第十一章 浮雲蔽日

    沈栗啞然。

    「先生,作弊是不對的!」沈栗故作嚴肅道。

    近日來因沈栗確實一改前非,在學問上也肯下功夫,方鶴自然待他越加和藹,況方鶴本性就灑脫,師生間相處越發隨意,常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夯才!」方鶴罵道:「要你下場,你就想到作弊?」

    「先生,我近來雖然有些進益,不過和從前相較罷了,若論學問,只怕還是淺薄些,先生要我下場,只怕只有作弊方才得過。」沈栗搖頭晃腦道:「況小子今年不過十歲,何必急於一時?」

    「老夫也沒指望你能考過,讓你下場見識見識罷了。二公子十歲時本也準備要他下場的。」方鶴道。

    沈楓因沈涵事守孝三年,今年剛出了孝。

    「我自是不能和兄長相比的,二哥自幼苦讀,小子卻是玩著學的。」沈栗嬉笑道。

    沈楓見沈栗語間恭維他,臉色立時好轉些。沈栗失笑。

    沈楓對沈栗時心情總有些複雜,他先前因小心眼兒,結果被三夫人挑撥去害沈栗,卻是並沒有想要沈栗死的,他自己也不是真正不講理的人。只是他雖知道自己錯了,卻又放不下面子和沈栗交好,是以總有些別彆扭扭的。

    「玩著學?老夫看七公子您是玩著玩吧!」方鶴刺他道。

    沈栗只發愁道:「二哥學問好,下場自是無虞的,我只怕是不成的,到時候名次不好看,只怕要挨父親的板子。」

    沈楓見沈栗又誇他,一顆彆扭的心方才舒展些,搭話道:「先生要你下場,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方鶴道:「名次你多半是不要想的,且不說景陽乃國都,人文薈萃,若是像你這樣只苦讀了一年半載的小兒一試便過了,可要那些一考幾年幾十年的人怎麼辦?你雖有些天賦,然而天賦也是需要下功夫打磨的。

    況縣試府試都由學政監督,不巧得很,這人恰是何家的門生,與何澤私交甚篤,你若學問紮實便罷了,憑你有個侯爺爹,他也不敢不取,至於可取可不取時,是絕對不會如你的意的。」

    沈栗嘆道:「先生明知如此,還要我下場?」

    方鶴不在意道:「你家又不缺參考那些花費,漲漲見識總是好的。便是不過也不妨的。」

    又囑咐道:「無需緊張,如你這樣的勳貴人家多是這樣做的,只是到二十多歲若還不過,不如索性棄文從武。」

    沈栗方才明白。

    大抵武勳之家子弟讀書總有些劣勢:如今的勳貴大都是當初太祖邵廉手下庶族出身的,對於世家出身的官員而言,勳貴子弟都是暴發戶,我們不和他玩;而庶族出身的文官又覺得這些人出身太高不知民生疾苦,我們不帶他。再加上文武不同道,沒準兒子的坐師就是老子的政敵,看不順眼。

    所以勳貴子弟要從文,不說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至少也不能「泯然眾人」。

    雖然科場上考三四十歲甚至白髮蒼蒼的老者仍舊考童試的也有,但說到底,童生再難考,也不過是取得科考資格,證明自己算個讀書人罷了。後面還有鄉試、會試、殿試等著呢。

    考不上殿試,當不成進士,也不過是個舉人罷了。對一般人而言,能成為舉人也不錯,起碼算是有功名,可以免稅免勞役,運氣好還能謀個小吏的差事。

    對於勳貴子弟而言,舉人算是什麼呢,皓首窮經半輩子,最後當個小吏,領著的銀錢還不夠吃頓飯的,聽憑以前自己看不上眼的官吏差遣,我才不幹呢!

    勳貴子弟讀到二十多歲還過不了童試,起碼在讀書上算是泯然眾人了。但他們有別的出身:一則是和他老子一樣到軍中去拼,軍中都是他老子的門人故交,想出頭自然容易的多;一則就是進入府軍前衛,這是肥缺,能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晃悠,非勳貴子弟不得入,要靠恩蔭,若是有幸得到皇帝賞識,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沈淳說過捨不得放沈栗到戰場上去拼,多半是瞄上府軍前衛了。

    三人正說著,忽聽外面喧嘩起來,方鶴不悅向外喝到:「外面鬧什麼呢!」

    就見府中一個家人叫做司明的倉皇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哭道:「不好了,侯爺出事了!」

    「什麼!」幾人驚得站起來,方鶴問:「怎麼回事?」

    司明喘著氣,搖頭道:「小的也不清楚,聽說侯爺殺人了!」

    沈淳昨夜應邀到故交家中宴飲,並未回家。誰知今日竟傳來他殺人的消息!

    沈栗急道:「父親他人呢?」

    司明哭道:「聽說下了大理寺,皇上下旨說著刑部,督察院與大理寺三司會審!」

    沈楓插話問道:「消息屬實嗎,是誰說的,確定不是謠言?」

    司明道:「大管家昨日伺候著侯爺一起去的,今日跑回來親口說的。」

    沈栗問:「五叔六叔呢,可曾派人去找回來,如今都有誰知道了。」

    司明道:「五老爺還在當值,已派人去找了,六老爺前日出門會友去了,說是要小半個月才回來,也已有人去尋了,可是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沈栗問:「祖母和母親可知道了?如今人在哪裡?」

    司明道:「就是太夫人和夫人叫小的來尋少爺們回去,如今都在太夫人的和雲堂。」

    沈栗向方鶴道:「先生一起去!」

    方鶴皺眉道:「東主有難,我自然責無旁貸,只是何雲堂在貴府內院……」

    沈栗急道:「哎呀先生,火燒眉毛了也,顧不得了,打個簾子迴避迴避也就是了。先生是父親幕僚,總比我們有些主意。」

    沈楓附和道:「先生去吧,教司明先回去通報,讓不相干的人迴避也就是了。」

    何雲堂如今一片愁云慘淡。李氏還在為世子的身體焦慮,不料丈夫又出事了,驚得暈過去,方才醒來。

    那位表妹姨娘林氏更是長一聲短一聲的哭號。太夫人田氏怒道:「我兒子還沒死呢,你在哭什麼!」

    林氏頓時噎住了,舉起手絹捂著臉裝作擦淚水掩飾尷尬。

    老姨娘王氏和沈涵的妻子洪氏倒不甚著急,庶支還有沈涵。

    「殺人又不誅九族,大不了以後分家罷了。」洪氏暗自打算道。

    倒是沈沃的妻子宮氏面上有些急色,沈沃年紀還輕,平時多是靠著沈淳這個兄長。

    一屋子都是女眷,沈楓同沈栗急匆匆進來,方鶴隔著簾子坐在門外。

    好在沈毅回來時就已叫人去尋沈涵,如今前後腳也到了。

    方鶴急著問大管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侯爺為何就殺人了?」

    沈毅哭喪著臉道:「奴才也不知詳情。昨日侯爺是赴京衛指揮使司姚鎮撫的宴請,這人原是侯爺在軍中的屬下,今年新升任的。小人伺候侯爺到姚鎮撫府上,就著家人們到僕房處等著。小人自己跟著侯爺身邊伺候。

    侯爺昨天見到軍中袍澤很是高興,到晚上時有些醉了,姚鎮撫就提議侯爺在府中歇一晚,侯爺推辭一下也就同意了。小的叫人回府知會一聲,自己也到僕房中睡下了。侯爺身邊另有姚鎮撫安排丫鬟伺候。

    誰知道今天一早起來,發現姚鎮撫府上花園中死了一個人,被人認出是給事中黃大人,他二女兒要與姚鎮撫家的三公子結親,所以昨日宴會中也有他,同樣是酒醉未歸歇在姚府,不料被人殺了。

    姚鎮撫當時就報了官。因為是昨夜發生的兇案,所以府上未走的客人都被留下了,侯爺也不以為意。誰知道,順天府的人到了後,姚鎮撫家的一個奴才忽然站出來指認是侯爺殺了黃大人!又有差人在黃大人屍體上找到了侯爺的佩劍!

    順天府尹顧大人雖未立時鎖拿侯爺,卻也立時稟報皇上聖裁。人證物證俱在,皇上叫侯爺下了大理寺,說是要三司會審了!」

    沈栗插言問道:「這位死去的黃大人,就是幾個月前在朝上參過父親的那位黃承望?」

    沈毅道:「正是他!有人傳說就是因此我們侯爺記恨在心,故而酒後尋仇失手殺人。」

    沈涵不屑道:「荒謬!朝上參人的多了。我兄長是什麼人,也值得記恨這點小事!」

    田氏道:「如今可有什麼章程。」

    方鶴皺眉道:「這案子著實有些莫名其妙,若說侯爺殺了黃承望著實有些匪夷所思。如今重要的是打聽案情細節,到了堂上好為侯爺分說。三司文官多與何家有故,不落井下石就已是難得,若指望他們為侯爺昭雪卻不可能。」

    沈栗道:「案子是順天府先探查的,不知顧大人……」

    沈涵苦笑道:「顧臨城是個麵糕,稍有壓力就恨不得消失,指望他是不行的。」

    沈栗道:「如今要打聽案情還靠五叔多費心了。」

    沈涵點頭道:「我立時就到相熟人手處打聽,勞方先生帶著栗兒去大理寺探望兄長,看看他怎麼說。」

    沈栗與方鶴正要應下,忽然延齡堂世子處丫鬟跑進來,驚慌哭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瘋了的三夫人不知怎麼出了院子,跑到延齡院來說什麼侯爺要問罪斬首,世子驚得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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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25 PM

第十二章 疑竇叢生

    沈梧如今還病殃殃地在他院子裡修養著。沈淳出了事,眾人都不敢叫他知道,唯恐驚了他。不知何氏怎麼跑到延齡院去大鬧。

    田氏驚怒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是如何出來的?」

    丫鬟哪裡知道這個。

    李氏問道:「梧兒如今怎樣了?可曾去請李先生?」

    丫鬟點頭道:「奴婢來時路上遇見顏姨娘,顏姨娘已著人去請了。」

    沈栗方才在何雲堂中沒見顏姨娘來,已經有些詫異,沈淳出了事,顏姨娘不可能無動於衷,眾人都跑來何云堂中商議對策,卻不見她來,竟遇見延齡院的丫鬟了,如今見丫鬟提到她,不由問了一句:「顏姨娘如今人在哪裡?」

    丫鬟答道:「顏姨娘聽說三夫人還在鬧,已往延齡院去了。」

    李氏聽到世子出了事,早已按耐不住,急道:「母親,如今還是要先去看看梧兒如何了。」

    眾人於是又急匆匆趕往延齡院。

    此時三夫人已叫顏姨娘著人抓住,拉拉扯扯地往院子外面拖,口中還在吵嚷道:「顏氏,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一個賤婢罷了,也敢和我作對。如今沈淳問了罪,老娘看你們還能得意幾天!沈梧,你老子殺人就要被問斬了,你們來求求我,請我父兄給你老子求求情,判個流放,也好留條命在。哈哈……」

    田氏怒道:「還不與我堵上她的嘴!何氏,你放心,我兒子就是死,也不會求到你何家頭上!」

    世子已得了李郎中診治,如今正昏沉沉躺在床上。

    李郎中道:「世子是驚怒過度,以至吐血,如今要好好養著,再不能受驚了,不然只怕壽數不永。」

    李氏不禁垂淚,她出身也好,嫁的也好,只是子女緣不好,半輩子都在為世子和早夭的沈桐擔心難過。

    田氏環視世子院中的眾奴婢,沉聲道:「都聽到了?老身知道你們覺得三夫人是主子,不敢攔,可你們得想清楚,你們是世子身邊伺候的,世子出了事,就是你們保護不力,老身先要拿你們試問!李氏!你這主母是怎麼當的?連自己兒子也護不住?」

    李氏怒道:「都是媳婦不會管教奴才,這院子裡有一個算一個,每人去領十板子,世子再有閃失,就都發賣了!」

    沈栗疑道:「祖母,三嬸娘是如何跑出來的?再者,她怎生知道父親惹了官司的,有人特意去告訴她?」

    田氏深吸一口氣道:「閻王不在,什麼小鬼都敢出來作祟!李氏,這件事你去查,無論如何,要給老身一個交代!栗兒,你過來。」

    沈栗上前,田氏示意要他攙扶著向外走。

    何氏如今已被人綁在院子裡,見眾人面色沉重的出來,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田氏冷笑道:「梧兒無恙,倒要讓你失望了。」

    何氏果然一副失望的模樣。

    田氏又吩咐道:「近日天乾物燥的,想是三夫人身體不適。淨餓三夫人兩天,讓她消消火。」

    沈栗暗嘆何氏如今只求要沈府人不快活,真有些失去理智的模樣。

    正想著,忽然田氏靠向他悄聲道:「栗兒,你要警醒些。你五叔是王氏生的,他又天生是個冷清的性子,你父親的事他也就是盡盡心罷了,單指望他是不能的。倒是方先生,他是你父親的幕僚,盡可以信任,你要多聽聽他的意思。」

    沈栗應道:「祖母放心,我曉得的。」

    田氏哪裡能夠放心,能辦事的沈凌並非她所出,沈沃又不在,世子病著,沈栗還小不頂事,剩下的都是女眷出不了府門,沈淳一出事,滿府竟找不出一個能替他出頭的人。

    田氏叫大管家來:「去賬房提銀子!該撒銀錢的時候不要吝惜。」

    沈凌自去相熟人家打聽不提。沈栗與方鶴帶著沈毅都去大理寺探望沈淳。

    大理寺獄丞藍新與郝覺今日收銀子收到手軟。

    沈淳人緣好,他入了獄,多得是人來探監,只是他二人事先得了吩咐,決不能叫人見到沈淳,是以銀子雖得了不少,人卻是沒放進去一位,只賠笑道:「對不住,小的也是聽上面的吩咐,往日還可通融通融,今日確實不行。」

    旁人無可奈何,暗罵一句也就回了。

    沈栗自然不會作罷,他仗著年紀小,只管打岔道:「今日不行,那明日可行了?」

    「什麼時候也不行。」藍新賠笑道:「這位公子,上面吩咐了,這案子三司會審斷案未決前,是一律不准探望的。要不,您去問問小人上官的意見?」

    沈栗看向方鶴,方鶴搖頭悄聲道:「大理寺卿孫理與何家是舊交,平時何澤私下裡還稱他一聲世叔,他不會為我們說話的。」

    沈栗伸手向沈毅,沈毅連忙遞上一張銀票。

    方鶴咳嗽一聲,裝作無聊般四處張望,沈栗一臉嬉笑把銀票向二人手中一塞:「二位大人辛苦了,拿去請兄弟們喝喝茶?」

    藍新偷眼一瞄,見足足有三百兩,也覺吃驚,禮賢侯府出手也真是大方,光打點獄卒也算捨得出手了。與郝覺對視一眼,遲疑道:「若是一般案件也就罷了,只是這回盯著這樁事的人太多,小的們實在不好交代。」

    沈栗頭也不回,又向後伸手,沈毅毫不遲疑又遞上一張。

    沈栗又笑眯眯向藍新手中一塞:「知道二位大人為難,這樣好了,您看,我今年不過十歲,單放小子進去看看家父,若是上面問起二位也好有個交代,如何?」

    這回足有五百兩!

    藍新二人真是不由心動了。大理寺獄丞說是官,其實是個牢頭,不過從九品下,不入流,能有多少銀子?今日一天可真是要把一輩子的銀錢收來了。

    「有多少?」

    「加起來有八百兩了。」藍新為這銀子正在神智恍惚時,聽見有人問,不知不覺順口答了,答完才驚覺不知是誰。

    眾人向外看去時,見一人三四十歲,身著紫袍,上繡盤龍,戴金冠,手搖摺扇,懶洋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後面跟著幾個人,看服飾是侍衛。

    沈栗還在打量,眾人已大禮拜下去:「參見晉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栗跟著參拜,心裡已反應過來這個晉王是誰了。

    這位是當今皇帝邵英的親弟弟邵榮,得封親王,是有封地的,只是他不愛就藩,倒是常住在景陽。先皇后去時他還小,邵英自顧不暇,還是得沈栗那位皇太后姑奶奶多加照顧。他與沈淳年紀相仿,關係也不差,也是一同上過戰場砍人的。

    晉王叫起了,搖著扇子道:「你們家還真是捨得散財。這是哪個,本王不認得。」

    方鶴躬身道:「回王爺的話,這是侯爺第二位公子,今年十歲,聽說侯爺下獄了特來探望。」

    「哦。」晉王點點頭:「叫沈栗的那個。」

    沈栗答道:「回王爺,正是小子。」

    晉王似笑非笑道:「我聽慎之提起過你,淘氣的很。據說你近來運氣不好,先是差點跌死,後來又染了疫病。如今看起來倒還算精神。」

    沈栗笑道:「沒準兒是因為小子太淘氣,閻王大人嫌棄得很,不肯收,叫小子先回來活些年,晚些再去陰間闖禍罷。」

    晉王失笑道:「你倒是敢想。」

    藍覺兩個抖著手把銀票遞上來請罪:收賄銀被王爺抓了個現行,兩人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安排後事了。

    晉王虎著臉道:「沈栗,你賄賂獄丞被本王看見,怎麼不知道怕?」

    沈栗故作茫然道:「咦?小子此時該害怕麼?方先生沒告訴小子啊。」

    沈栗知道晉王多半是「自己人」,方鶴先前在望風,如有不妥,自然會先提醒他。如今方鶴神色自如,應是無事的。

    晉王撇嘴道:「收著吧,兩個大人還不如孩子有眼色,本王又不是督察院的,不管這個。」

    兩人忙謝恩,擦了擦頭上冷汗。

    晉王問道:「本王如今也要探看沈侯,你二人也要攔著嗎?」

    兩人連道不敢。忙在前引路,向沈淳關押處去了。

    說起來不過一日不見,沈淳可狼狽多了。雖未過堂,身上的衣服已經皺的不像樣子,氣色也差得很。

    這獄中條件可比沈栗在前世看電視中還差的遠了,連透氣的小窗也不見一個,只說味道就要掀人幾個觔斗。

    晉王捂著鼻子怒道:「皇上又沒下旨奪了沈侯的爵,他一日未經判決,就一日還是本朝的侯爺,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就這樣對待朝廷大臣的?」

    藍新兩人都要哭出來了:「這都是上面的吩咐,小的們哪裡敢私自做主。」

    晉王怒道:「什麼上面下面的,哪個不滿要他來找本王!本王要你們換個監舍,你們換不換?」

    誰敢!二人連忙給換了監舍,好歹這回乾淨不少,桌椅床凳也有,牆壁上開了個小窗,有些微光透下來。

    晉王才放下捂著鼻子的手,發牢騷道:「正經事不幹幾樁,整天弄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大理寺越來越沒出息了。」

    方鶴向晉王致謝。沈栗急著和沈毅給沈淳換衣洗漱,卻見沈淳一副恍惚的樣子,雖也睜著眼,但總覺反應較常時慢些,不由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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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28 PM

第十三章 哭門

    沈栗覺得奇怪,不由開口打斷晉王與方鶴的寒暄:「王爺,方先生,家父看起來有些不對。」

    二人連忙上前查看。

    沈淳半眯著眼,顯得有些遲鈍。

    方鶴遲疑道:「似乎是中了麻藥?」

    晉王撇嘴道:「聽說慎之殺了人,本王就覺得蹊蹺,如今看果然如此。」

    麻藥是好解的,來看沈淳,沈毅準備了不少吃用,恰有一壺熱茶,如今正好溫了,方鶴浸濕了汗巾給沈淳擦臉,又喂他吃了一盞,沈淳立刻精神不少。

    沈栗急著問道:「父親,你如今可清醒些了?昨夜黃承望被殺之事父親可知道?」

    沈淳皺眉點頭道:「我雖中了麻藥,也只是反應慢些,今早如何下獄我還是知道的。」

    沈栗道:「如今都說是父親殺了黃大人。」

    沈淳嘆道:「姚宏茂是我在軍中時的部下,本侯還救過他的命,這些年也未斷了音訊,赴他的宴請本侯一點防備也沒有,不料竟被他誣陷。」

    方鶴道:「侯爺莫名中了麻藥,不如將此事上報大理寺,或可解除侯爺嫌疑。」

    轉頭見沈栗面上似有遲疑之色,不由問道:「怎麼,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沈栗道:「若是在姚府時就發現父親中了麻藥,或許還有辯解的餘地,只是如今都過去這麼久了,父親從姚府到大理寺經過了不少地方,中間可下手的機會多了,想要證明父親是在姚府中了藥只怕不易。」

    沈栗和方鶴思考的角度是不同的:方鶴說到底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信奉「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不會把大理寺官員想的太壞;沈栗前世小半輩子的工作就是防止合約有漏洞,加上網絡上各種奇葩的報導,遇事先考慮最壞的結果。

    沈淳贊同沈栗道:「既然有人不惜用一個給事中的命來陷害本侯,就不會讓我輕易脫困。別說如今麻藥已經解了,就是未解也可說是為防止本侯逃跑所下。」

    沈毅內疚道:「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昨夜應該跟在侯爺身邊伺候的。」

    沈淳搖頭道:「既然能夠下手,想必對方早有準備,不是你想跟著本侯就沒事的。」

    沈栗問:「父親對昨夜之事有何印象?」

    沈淳嘆道:「我只知昨晚飲了幾杯酒就醉了,一覺睡到天亮,大理寺差役來抓我時還不甚清醒。想必這酒中就摻了麻藥。」

    沈栗問道:「聽說昨夜是有人伺候父親的,這個人是誰,可有可能證明父親昨夜行蹤?」

    沈淳回憶道:「我入睡前恍惚聽到有人叫『槐葉』,一個丫鬟應了。」

    沈栗看向沈毅,沈毅搖頭道:「今日站出來指證侯爺的人中並無以此為名者。」

    沈栗立即道:「想必此女並不在那些人的計劃中,牽涉如此機密之事,若非已經被滅口就是見事不妙逃了。還要勞大管家尋找此人。」

    沈毅應道:「奴才立即派人尋找,只是怕此女已經被殺。」

    沈栗道:「姚府中出了命案,如今想必也有官差搜檢,想要再藏匿一具屍體只怕不易,派人盯著姚府,若此女果真被殺,他們一定會想辦法轉移屍體。」

    方鶴點頭道:「如此甚好,若果真如此,看姚府怎生解釋侯爺入獄後還有人被殺。」

    晉王搖頭道:「若是婢女,尋個錯處也就殺了,哪裡需要解釋。只盼此女運氣好逃了,讓我們找到活口方好。」

    沈栗道:「父親對此案全無印象,大理寺只怕也不會告訴我們案情細節,父親豈不是直到過堂才能知曉案情,如此一來全無準備,父親到時如何辯解。」

    沈栗此話雖然是對著沈淳說的,眼睛卻看向晉王,顯然是想要晉王打聽些消息。對方是奔著沈淳來的,這案情禮賢侯府想打聽自是千難萬難,晉王若是要知道些事情想必容易些。

    晉王失笑道:「你倒是膽大,竟指使起本王來。」

    這對晉王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正要派人出去,沈淳阻止道:「不妥,案情未經審判原本不該向外透露,王爺是皇上親弟,為在下破例,只怕會讓人說皇上與王爺有失偏頗,有損皇上聲威。」

    晉王嘆道:「慎之總是如此,只是人太守規矩卻要吃虧,慎之在朝堂上已是步步退讓,還是有人要害你。」

    沈淳再三阻止,方才罷了。

    晉王看著沈栗道:「本王見你倒不似慎之迂腐,怎不勸勸你父親?」

    沈栗抿嘴笑道:「小子聽父親的。」

    晉王頗有深意道:「知道聽話,好,也是規矩的人。」

    沈淳問候了府中家小,囑咐了幾句,便催促沈栗回去。

    晉王皮笑肉不笑地向藍新二人道:「本王看著慎之精神頭還好,不會莫名其妙地畏罪自盡吧?」

    「哎呦!王爺,怎麼可能?這裡好歹是大理寺,小的們也想多活兩天哪。」藍新二人擦著冷汗道。

    晉王冷哼一聲:「大理寺?哼!」

    幾人出來,沈栗幾個自然回府去了,晉王看著天色還早,索性又去了宮中。

    邵英正在批摺子,見邵榮來,免禮賜坐,問道:「如何了?」

    晉王嘆道:「這下麻煩了,人果真不是慎之殺的。他昨夜被人在酒裡下了麻藥,稀里糊塗一覺睡到天亮,除了記得一個名字叫槐葉的婢女,什麼印象也沒有。」

    遂把獄中應答一一道來。邵英聽到沈淳不肯要晉王替他面打聽案情,不禁嘆道:「朕身邊就這麼幾個的得用的,倒是慎之尤為可信,不知是何人如此精心設計朕的肱骨之臣!」

    晉王道:「慎之近幾年在朝堂上毫無作為,算是隱逸了。只是他如今雖不領兵,在軍中的聲望卻是不減,臣弟看,對方似乎還是為軍權!」

    邵英道:「他們知道朕能坐穩這把椅子靠的就是軍權,故而千方百計挖朕的牆角。姚宏茂升調的摺子還是朕親手批的,未料竟是如此惡徒!只是不知這回下手的究竟是朕那幾個好兄弟還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前朝遺脈。」

    晉王道:「不知姚宏茂身上是否有線索?」

    邵英搖頭道:「姚宏茂既然被拋出來做刀,想必已是對方棄子,知道的定然不多,可嘆他如今還為陞官得意洋洋。」

    晉王道:「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為慎之洗清罪名。只是不知那槐葉人在何處,是生是死。」

    邵英道:「此事不要讓大理寺去查,在御馬監找幾個可靠的暗中查訪,務必把人找到。」

    晉王應是。邵英又問:「你看慎之兒子沈栗如何?以前只聞有些頑劣。」

    晉王笑道:「不似慎之古板,處事頗為靈活大膽,不過也是知道規矩的。」

    邵英沉思道:「慎之長子病弱不能理事,已幾年不見出門。看來日後沈府要看這個沈栗了。」

    晉王道:「沈梧比慎之還要呆,相比之下,臣弟倒更喜歡沈栗。」

    邵英笑道:「此時慎之涉案,宣他進來不合適。等到此番風波去後,朕也見見這個沈栗。」

    沈栗此時心情非常不好!

    雖然見到了沈淳,但除了槐葉這個名字,幾人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回來,見府門口正熱鬧著。叫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裡面傳來哭聲與指責聲,紛紛擾擾,擠得幾人進不去。

    沈栗拍了拍前面的人,打聽道:「這位仁兄,這禮賢侯府門口是出了何事如此熱鬧?」

    那人回過頭來,見沈栗一個小兒老氣橫秋地稱他為「仁兄」,頗覺有趣,學著他拱手道:「這位賢弟請了。這是給事中黃大人家的家眷在此哭喪哪。」

    「哭喪?」方鶴驚道:「他們怎麼跑到這裡哭喪?」

    那人笑道:「聽說這位黃大人是死於禮賢侯之手,如今禮賢侯被壓入大理寺等著三司會審。黃家人聽了消息跑來哭鬧,指責禮賢侯膽大妄為,害人不淺。」

    此前沈栗幾人去了大理寺探監,沈凌出門打聽消息,沈沃又不在,府中只剩女眷,是以偌大侯府被人在門口哭喪,竟無人能出頭交涉料理。只有幾個管事出來相勸,只是他們都是奴才,人家不搭理他們。無可奈何,只好在府門前攔著,防止有人衝入府中。

    此時圍觀眾人見侯府許久無人出面,想是理虧,紛紛指責。

    沈栗伸著頭喊了一聲:「哎,黃府家人們,沈府的人在這裡,你們往這邊看!」

    前面的人見他喊,紛紛轉過頭來看稀罕,讓路給他走過去。

    黃府的人正哭罵的熱鬧,忽然間聽見周圍靜下來,抬眼一看,見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孩站在眼前。沈栗道:「幾位請了,家父禮賢侯,小子是第二子沈栗。幾位今日到我府門前哭鬧,不知有何話說。」

    黃府有人上前怒道:「沈府何其無理,竟只派個小兒前來應付。是看我黃府無人嗎?」

    「欸,」沈栗道:「分明是我沈府無人!如今我府中只有女眷並兩三歲的小兒,實在不好出來拋頭露面的。也是貴府選的時候巧,竟似挑著我沈家無人時來的!」

    來人氣得倒仰。沈栗分明暗指黃府存心挑著沈府無人能出面時上門吵鬧,用心不良。何況,黃府來的人中確有女眷,沈栗說沈府女眷不能拋頭露面,倒像指責黃府女眷不知規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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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6-9-14 04:29 PM

第十四章 利齒

    那人哭道:「你爹殺了我們老爺,可憐我們老爺……」

    身後一眾也跟著哭起來。圍觀的人見他們哭得熱鬧,也議論紛紛。

    「等等,誰說家父殺人了?」沈栗打斷道。

    那人道:「還用誰說!你爹現在被壓在大理寺……」

    「再等等」沈栗又打斷道:「家父是進了大理寺,可那也只能說家父有殺人的嫌疑,嫌疑你懂嗎?三司尚未會審,家父也未定罪,連審案的官員都不敢說一定是家父,你們怎麼就一口咬定是家父殺了黃大人?你們是覺得朝廷上的眾位大人都不如你們能明察秋毫,還是你們本來就知道家父是被人陷害的,如今為虎作倀,故意來吵鬧!」

    那人指著沈栗,怒道:「強詞奪理,不近人情,不近人情……」

    沈栗冷笑道:「我近不近人情且不由你來評判!反正又不與你們黃家做人情。」

    又厲聲賭咒道:「若家父果真殺了黃大人,叫我沈氏從此斷子絕孫!如若不是……」

    沈栗看向黃府眾人:「如若不是家父殺人,你們如此信誓旦旦,上門吵鬧,可敢同樣發個斷子絕孫的誓言來麼?」

    黃府眾人僵住,他們聽說大理寺抓了沈淳,合計了一番,就決定上沈府大鬧,博取同情。他們哪裡知道黃承望究竟是誰殺的!古人重信,畏鬼神,如今要他們發個斷子絕孫的重誓,嗯,還真是有些為難。

    圍觀人等見黃府眾人遲疑,也不似方才那樣一味指責沈家,紛紛猜測案情另有蹊蹺。

    沈栗冷笑道:「看來你們是打著不論是非先鬧一場以求先機的主意,可惜了,我禮賢侯府行的正、坐的端,不吃這套!」

    黃府眾人愈加尷尬。

    此時有人插言道:「沈賢侄,想來黃府驟失親人,悲痛欲絕,進退間行止失當,也是有的。」

    沈栗轉頭看去,見來人竟是何澤。

    何澤接著道:「黃府畢竟是苦主,賢侄大人大量,何必如此不依不饒呢?」

    沈栗道:「可惜,他們卻不是我們沈家的苦主。我自是不如世叔量大,說句不當的話,日後若是沈家有什麼不虞,也披麻戴孝哭上何府,想來何世叔一定會原諒我們悲痛欲絕,行止失當了?」

    何澤覺得每逢碰見沈栗,他世家子弟的風度就有些維持不住。嘆道:「在下只是覺得賢侄不當與他們計較,建議而已,賢侄不聽也就罷了。」

    沈栗點頭道:「不好意思,世叔,小子確實不聽的。」

    何澤愕然。

    沈栗微笑道:「小子記得何世叔回府似乎不走這條路,今日怎麼到我府門前?難道世叔是聽說黃家人來此大鬧,故而特意來看熱鬧的嗎?」

    何澤還真是。他聽說禮賢侯府門前被人哭喪,特意讓轎伕拐了個彎,沈栗幾人未回來前,已是「欣賞」了好一會兒了。

    只是被沈栗如此直言相問,何澤卻是絕不能承認的。他剛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聽沈栗大聲道:「噢,小子知道了,世叔終於想通了,要接三嬸娘回去嗎?」

    何澤一驚,道:「賢侄說笑了,舍妹如今正在為令叔守寡,在下怎會……」

    「欸,」沈栗陰森森道:「世叔忘了嗎?因為三嬸娘一再謀害家兄,我家已數次與貴府商議,要貴府接她回去,聽憑另嫁。」

    什麼!守寡的三夫人屢次謀害侯府世子?這可真是大八卦,今個兒這熱鬧看得真值!圍觀人等轟的一聲,議論的愈加興奮。

    「你!」何澤驚交加。沈、何二府互有把柄,早已默認不提有關沈涵之死的事。再說,這些明明都是不可為外人道也的家醜,沈栗他怎麼就敢如此坦坦蕩蕩地當眾說出來?

    沈栗皮笑肉不笑地接著道:「何世叔想必還不知道,就在今天,三嬸娘還把家兄氣得吐血,算是我們沈家懇求何世叔,快把三嬸娘接回貴府去吧。」

    「你,你……」何澤指著沈栗,半晌方才恍然大悟:之前兩府算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可如今沈淳下獄,何澤再來挑釁,沈府指不定就要破罐破摔,徹底撕破臉皮。

    想到這兒,何澤不敢再爭論下去,索性一甩袖子,掩飾道:「念你年紀小,在下不與你計較,且看你張狂到幾時!哼!」

    何澤匆匆而去,剩下黃府眾人愈加尷尬,哭是哭不下去了,方鶴、沈毅上前又勸慰了幾句,眾人便順著台階下來,收拾收拾悄聲走了。圍觀的見沒有熱鬧可看,也紛紛散去。

    沈栗幾人方進了府。

    府門內早有家人等著,引了幾人先去了何云堂,田氏、王氏幾人都在。

    見沈栗進來,田氏招手叫他進前,握著他的手道:「好孩子,幸好你回來了,叫黃家人再哭下去,我們家的名聲都要壞了。」

    沈栗道:「這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便是黃家不來鬧,他們也不會說我們家的好話,只是不在我們家門前罷了。如今重要的是洗刷父親的罪名,到時流言自散,黃家也不敢來撒野。」

    田氏點頭道:「正是如此,你父親在家時,誰敢如此,如今不過是看我們家無人出頭罷了。」

    李氏接到:「此去大理寺,可見到你父親了。他如今怎樣,可提到姚府中事?」

    沈栗答道:「父親昨夜被人下了麻藥,整夜迷迷糊糊的,並不清楚命案如何發生,只說出一個婢女的名字叫做槐葉,此女不在今日指證父親的人中,如今已經派人尋找。」

    田氏見沈栗等人此行並無太大收穫,不禁失望道:「這可如何是好,不想我沈家有此大難。」

    眾人紛紛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卻也無法可想。

    沈栗擔心顏氏,拐彎抹角道:「不知大兄如今怎樣了?」

    李氏道:「如今服了藥,已好轉不少,只是還在為侯爺擔心。何氏可恨!多虧你姨娘去得早,叫人將她拽出來。」

    沈栗嘆道:「父親出事的消息傳來,我們都在此商量對策,誰想到三嬸娘怎麼會趁機跑到延齡院,若不是姨娘來晚一步,半路遇見報信的丫鬟,還不知何氏在延齡院做出什麼事呢。可見大兄福澤深厚,逢凶化吉。」

    李氏後怕道:「何氏懷裡揣著剪刀呢!虧得丫鬟們攔著沒讓她近身。你姨娘因在花園裡伺弄花草,來晚一步,恰巧先去了延齡院,方才解了危局。」

    沈栗怕李氏疑神疑鬼,懷疑到顏氏身上來,如今聽見李氏道顏氏並無疑蹤,方才放下心來。

    卻聽李氏向田氏道:「母親,何氏屢次加害我兒,這可如何是好?」卻連聲「弟妹」也不肯叫了。

    田氏面無表情道:「這何氏無論如何不能留在咱們家了。」

    轉頭向王氏問道:「你的意思呢?」

    禮法上田氏才是正經婆婆,只是沈涵乃王氏之子,田氏還是要詢問一下王氏的意思。

    王氏恨道:「不是娶了這個攪家精,涵兒也不會死,我真恨不得叫她也死了!看在何家的份兒上,留她條性命,不想此女越發陰毒了。姐姐要把她休回家去,不必問我!」

    田氏點頭道:「如今是誰把她放出來還沒查清,待事情明了,就趕她出去吧。」

    沈栗卻不甚關心,何氏名下還有一子沈樅,況且沈淳還在牢裡,一時半會還輪不到處置此事。

    至傍晚,沈凌也回到府中。只是他也無甚收穫。只打聽出來指認沈淳殺人的奴僕姚柳,是姚府的花匠,說是半夜去如廁時偷偷看見沈淳仗劍殺人。

    沈府眾人一籌莫展,如今案情尚不明確,更別提如何辯解,若如此渾渾噩噩地過堂,又有何洗脫罪名的機會。

    只是眾人別無他法,只好命人緊盯姚府,查訪花匠姚柳家中是否有什麼異常或得了什麼好處,出手比平時闊綽。又加緊尋找「槐葉」。急切之間,又查得出什麼!

    至第三日,沈沃方才匆匆趕回府。只是今天,也是三司會審開堂的日子。

    此案乃是官殺官,一經傳出,頓時轟動了景陽。若不是官衙不許不相干的人等圍觀,只怕大堂都要被看熱鬧的擠垮。就是這樣,大理寺外照樣人山人海,都等著斷案的結果。

    因事關禮賢侯,皇帝也移駕大理寺,在堂後端了杯茶,聽三司審案。

    此時沈淳已被押至堂前,他的爵位還未被奪,倒撈了個凳子坐。

    大理寺卿孫理先道:「沈侯,黃府告你因記恨給事中黃承望於朝上參你,故此在姚府醉酒後氣盛殺人,你可認罪?」

    沈淳搖頭道:「本侯不認。朝上參我的多了,我一個個去記恨,還真是忙不過來。」

    督察院左都御史狄嘉問道:「沈侯,黃承望死時你人在哪裡。」

    沈淳道:「本侯酒中不知被何人下了麻藥,當時睡得正香,要我殺人卻是不能的。」

    孫理道:「可有人能證明你當時中了麻藥?」

    沈淳冷笑道:「無人。若是有這麼個人,當屬京衛指揮使司姚宏茂姚鎮撫。」

    刑部尚書耿雅言道:「姚鎮撫可在?」

    姚宏茂在堂下拱手道:「下官在。」

    耿雅言問道:「姚鎮撫,沈侯言說當夜中了麻藥,你可知情。」

    姚宏茂低頭道:「當夜下官送沈侯前去歇息,卻是並未發現沈侯有何不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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